《凰隐流光(女帝的布灵布灵小棉袄)》 第1章 初遇 “主上……” 影卫的声音带着罕见的迟疑,在寂静的书房内显得格外突兀。 “何事吞吞吐吐?” 华服女子——沈清澜,正对着边境舆图凝眉,闻言头也未抬,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桌面。 “那个……小和尚,” 影卫喉头滚动了一下,“只受了两下刑讯,便没了声息。方才探过……气息已绝。” 敲击声骤停。 沈清澜缓缓转过身,玄色大氅的暗纹在烛光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 “带上鬼医。” 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直得像一把出鞘的寒刃,“去看看。” “是!” 不过片刻,两名影卫便抬着一副简陋担架疾步入内。担架上,蜷缩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光头,破旧的灰色僧衣被暗红的血渍浸透了好几处。那张小脸灰败得如同蒙尘的纸,嘴唇泛着死气的青紫,胸膛没有丝毫起伏。唯有一只紧攥的左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扭曲发白,固执地守护着掌心的秘密。 “掰开。” 沈清澜的声音依旧冷硬。 影卫领命,动作毫不迟疑。“咔哒”一声轻响,伴随着细微的骨裂声,那只枯瘦的小手被强行掰开。一枚玉质的平安扣滚落在地毯上,质地粗糙,雕工拙劣,在烛火下泛着黯淡的光。 沈清澜的目光触及那枚平安扣的刹那,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窜上脊背,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她几乎是瞬移般欺身向前,冰冷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猛地探向那孩子的颈侧—— 一片死寂。脉搏早已停止。 “醒过来!” 沈清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急迫和……恐慌?她用力摇晃着那具毫无生气的身体,“这块玉!从何处得来?!说!”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冰冷的寂静。 “鬼医!” 她猛地回头,厉声喝道,眼中是濒临失控的暴戾,“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让他开口!立刻!马上!” 须发皆白的老者——鬼医,早已蹲在担架旁。他动作极快,枯瘦的手指搭上寸关尺,又迅速翻开孩子眼皮查看,脸色凝重得如同阴云密布。“肺腑震裂,淤血堵心。” 他语速极快,手中银芒一闪,毫不犹豫地刺入孩子瘦弱的胸膛! 一股粘稠发黑的污血,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汩汩涌出。伴随着这污血的排出,那小小的胸膛竟极其微弱地起伏了一下,像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然而,人依旧如同破碎的玩偶,深陷于无边的黑暗之中。 “夫人,” 鬼医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不是和尚,是个小尼姑。只是饿得太狠,伤得又狠,看不出男女罢了。” “尼……姑?” 沈清澜仿佛被这两个字钉在了原地。她死死盯着那张沾满血污、瘦得脱形的小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尖锐的、近乎窒息的空茫。她丢失的……是女儿!一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混乱的脑中炸开,震得她耳畔嗡嗡作响。 “……救活她。”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令,却也泄露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动摇。 鬼医沉默着,枯瘦的手指捻动着银针,将一缕缕微不可察的真气渡入那具破败的身体。汤药被强行灌入,却顺着苍白的嘴角不断溢出。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每一刻都像在油锅中煎熬。 “如何?” 沈清澜的声音沉得如同深渊之水。 鬼医缓缓摇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是医者面对死神的无力:“底子已亏,心脉枯竭如朽木,外伤内损皆重。强弩之末,恐……难留。” 沈清澜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地上的小尼姑更加惨白。她猛地闭上眼,复又睁开,眼底已是一片冰封的决绝,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深渊。“查!掘地三尺,也要把这小尼姑的根底,给我挖得清清楚楚!一丝一毫,都不得遗漏!” “是!” 影卫领命,无声地融入阴影。 屋内只剩下沈清澜、鬼医和床上那缕微弱的呼吸。烛火跳跃,在她冷硬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她站在床边,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空气,钉在那张毫无生气的小脸上。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那枚粗糙的平安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 许久,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溢出唇瓣,沉重得仿佛承载了千钧巨石。她终于转身,玄色的衣袂在烛光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消失在门外的黑暗里。 ******* 第五日,破晓。 一丝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棂,落在小尼姑紧闭的眼睑上。浓密如蝶翼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仿佛在与沉重的黑暗搏斗。终于,那双因高热而干涸、布满血丝的眼睛,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咳咳……咳咳咳……” 胸腔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穿透,剧烈的咳嗽瞬间撕裂了刚刚凝聚的意识。腥甜的铁锈味猛地涌上喉咙,“噗”的一声,暗红的血沫溅落在冰冷的被褥上。她想抬手擦拭,左臂却传来钻心刺骨的剧痛——那只被生生掰开、又折断过指骨的手,像不属于自己。 师父……师父说,拿着玉,就能找到娘亲……找到娘亲,就不会再挨饿,再挨冻,再挨打了……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穿着漂亮衣服、像仙女一样的人,会那样打她?她想起前日她看见仙女,以为真的找到母亲而飞扑向她,被一掌击飞的恐怖经历。冰冷的眼神,毫不留情的力道……是师父骗了她吗?因为她是累赘,所以编了个谎话,把她丢出来等死?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心口那熟悉的、沉重的绞痛再次袭来,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肺腑的伤口。好痛……也好累……就这样死了……是不是……就不痛了? “这块玉,是谁给你的?” 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珠玉,突兀地砸进死寂的空气里。 小尼姑猛地一颤,惊恐地循声望去。门边阴影处,站着那个令她骨髓都感到恐惧的身影——沈清澜。依旧是华贵的衣裳,在熹微的晨光中流转着冷冽的光泽。她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神祇雕像,眉宇间的英气此刻只化作迫人的寒霜。 小尼姑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猛兽盯上的幼兔,连呼吸都忘了,只剩下胸腔里撕裂般的痛楚和灭顶的恐惧。 “玉……是……咳咳咳……” 她拼命想回答,剧烈的咳嗽却撕扯着她的喉咙,带出更多的血沫,“师……师父……给……我的…是我娘的…” 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她残存的力气,断断续续,破碎不堪。 “娘?” 沈清澜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审视与嘲弄,“你娘是谁?” “我……不知道……师父说……捡到我……咳咳咳……有玉……是娘……留给我的……真的……咳咳……不知道……” 小尼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混合着嘴角的血迹,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划出凄惨的痕迹。巨大的恐惧让她语无伦次,“求……求你……别打我了……咳咳咳……我真的……不知道……”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大口的鲜血涌出,染红了前襟,她小小的身体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般剧烈颤抖,眼看就要再次坠入黑暗。 沈清澜的眉头狠狠拧紧,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抬手欲要拍抚她的后背顺气。 “别打我!” 小尼姑如同惊弓之鸟,猛地向后缩去,牵动伤口,痛得小脸扭曲,眼中是纯粹的、濒死小兽般的恐惧,“求求你……别打我……” 那只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沈清澜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最终缓缓收回袖中,拢在宽大的袖袍里。她的声音依旧冷硬,却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滞涩:“我没想打你。告诉我,你可知我是谁?” “你……不是我娘……” 小尼姑的眼神涣散而绝望,像是终于认清了某种残酷的现实。初见时那点微弱的、源自本能的亲近感,早已被残酷的现实碾得粉碎。“师父说……有玉佩……能找到娘亲……娘亲会……对我好……可是……咳咳咳……” 她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痛苦的喘息和咳血,“我好疼……全身都疼……”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皮沉重地往下耷拉,意识再次开始模糊。 沈清澜脸色微变,身形一动已至床边。她迅速从袖中取出一个莹白的玉瓶,倒出一粒散发着清冽药香的丹丸,不容分说地塞入小尼姑口中。指尖搭上那细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腕脉,片刻后,紧蹙的眉头并未舒展。那心脉,微弱得如同蛛丝悬卵。 “谁派你来的?” 沈清澜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师父……说……兵荒马乱……活不下去了……让我找娘亲……或许……能活……” 小尼姑气若游丝,眼泪无声地滑落。 “听着,” 沈清澜俯下身,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锁住那双迷蒙恐惧的眼睛,“无论你背后是谁,无论你带着何种目的,这里都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锥,带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深藏的警告,“立刻离开。否则……” 她的目光扫过小尼姑折断的手指和染血的唇,那只拢在袖中的手,缓缓抬起,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威压,虚虚地悬停在小尼姑纤细脆弱的脖颈上方。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包裹了小尼姑。她想逃,身体却像被钉死在床上,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她想尖叫,喉咙却被无形的恐惧死死扼住。空气仿佛被抽干,眼前沈清澜那张冷艳却如罗刹般的脸开始旋转、模糊。窒息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将她吞没。小小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彻底瘫软,再无一丝生息。 沈清澜瞳孔骤缩!悬在空中的手猛地落下,却不是扼杀,而是探向她的鼻息和颈侧——一片冰冷死寂! “鬼医——!” 一声压抑着惊怒的厉喝,瞬间撕裂了清晨的寂静。 鬼医如鬼魅般闪入。又是一番争分夺秒的施救。当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脉搏再次被鬼医强行从死亡边缘拉回时,沈清澜背对着床榻,肩背挺直如松,宽大的袖袍下,紧握的双手指节已然青白。 她缓缓转过身,看着床上那具再次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单薄得如同一张纸的小小身躯。昏睡中的小尼姑,即使在无意识中,身体也在细微地颤抖着,仿佛承受着无尽的痛苦和恐惧。那张灰败的小脸上,唯有眼角不断渗出的泪水,无声地诉说着绝望。 沈清澜在床沿坐下。屋内的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鬼医早已悄然退下。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迟疑,轻轻擦拭小尼姑被冷汗浸的额头。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皮肤,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的钝痛感,悄然在她心底最坚硬的地方蔓延开来。 “娘亲……” 一声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呓语,如同濒死幼兽的哀鸣,断断续续地从昏迷的小尼姑唇间逸出,“……娘亲……疼……回家……” 沈清澜的手,僵在了半空。她猛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她站起身,不再看床上的人一眼,大步走向门口。 “取‘九转护心汤’来。” 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平稳,对门外侍立的丫鬟吩咐道,“温着,待她……能咽下时,喂给她。” 说罢,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外长廊的阴影之中。玄色的背影,在熹微的晨光里,显得格外孤寂而沉重。 第2章 疑云 烛火在静谧的寝殿内摇曳,将沈清澜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冰冷的石壁上,如同蛰伏的巨兽。她站在床边,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探针,一寸寸扫过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尼姑。 鬼医的施针和九转护心汤吊住了那缕微弱的生气,小尼姑依旧深陷昏迷,但呼吸总算平稳了些许。丫鬟刚刚为她擦拭了嘴角的血污,更换了干净的里衣。此刻,那单薄、瘦骨嶙峋的胸口,在素白的中衣领口下微微起伏。 沈清澜的视线,最终死死钉在了那里。 没有。 没有那片她曾在襁褓中抚摸过无数次、如同初生花瓣般娇嫩的、淡粉色的蝶形胎记。 本该存在胎记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异常的白痕。 那白痕的形状并不规则,边缘模糊,像是皮肤曾遭受过严重的灼伤或某种腐蚀性的伤害后,新生的、失去色素沉淀的疤痕。又或者,是某种恶疾留下的印记,在长期的饥饿和病痛侵蚀下,显得格外刺目。它像一块丑陋的补丁,覆盖在原本应该承载着她血脉印记的地方,无声地嘲笑着她片刻前那荒谬绝伦的、源于一枚粗糙平安扣的悸动。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沈清澜的脚底窜遍全身,冻结了她的血液,也冻僵了她脸上最后一丝强装的平静。她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了心脏,闷痛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想要去触碰那片白痕,想要确认这并非噩梦。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那冰凉皮肤的刹那,门外传来影卫刻意压低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禀报声: “主上,慈云庵一事,有结果了。” 沈清澜猛地缩回手,仿佛被那白痕灼伤。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剧痛和某种濒临爆发的毁灭欲,转身,步伐沉稳却带着千钧之力走向外间书房。每一步,都踏在碎裂的希望之上。 书房内,烛光同样昏暗。影卫首领“枭”单膝跪地,垂首肃立,气息沉凝如同山石。他的汇报,冰冷、客观,不带一丝情感,却字字句句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沈清澜本就鲜血淋漓的心口。 “……慧净,原名沈皎然,经查,当年她离府时,偷走的确是主上之女。” “枭”的声音顿了顿,似乎连她都感受到了这信息带来的沉重压力,“她辗转流落至慈云庵附近。庵中老尼证实,那女婴……胸口确有蝶形胎记。” 沈清澜的呼吸骤然停止,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她扶住冰冷的紫檀书案,指节用力到发白。女婴……她的女儿…… “枭”的声音继续响起,更加低沉:“然,慧净性情暴戾,酗酒成性。对女婴非打即骂,视若累赘。约莫……女婴三岁时,一场寒冬,慧净醉酒未归,女婴被锁在漏风的柴房数日……待发现时,已……已冻饿病重而死。” 她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如同宣判,“尸体被庵中老尼用破草席裹了,草草埋在庵后乱葬岗。” 死了。 冻饿病重而死。 破草席裹尸。 乱葬岗。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清澜的灵魂上!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小小的、本该被她捧在手心的孩子,在寒冷的冬夜里,蜷缩在肮脏的柴草中,又冷又饿,哭着喊娘,却无人回应……小小的身体渐渐冰冷僵硬……最后像垃圾一样被丢弃在荒冢之中! 滔天的恨意如同地狱的熔岩,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她的亲生女儿!她沈清澜唯一的血脉!竟被那个低贱的、该千刀万剐的女人如此轻贱、如此残忍地折磨致死!死得如此卑微,如此不堪! “那……床上那个……” 沈清澜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寒意和毁灭的气息。 “是慧净次年从路边捡到的弃婴。” “枭”的回答冰冷而清晰,彻底斩断了沈清澜心中最后一丝荒谬的幻想,“彼时,慧净因惧夫人追查,神思恍惚,已经疯癫。便将其剃发充作小尼姑,并谎称是庵中收养。那枚平安扣……应是当年她偷窃之物,谎称是弃婴‘生母所留’,以备将来‘认亲’之用。此番兵祸,庵中难以为继,她便哄骗此女携玉下山,前来……冒认。” 冒认。 一个卑贱的弃婴,拿着她亡女的遗物,顶着那张因饥饿病弱而与她女儿幼年隐约有几分相似的模糊轮廓,被那个害死她亲生女儿的蠢货推出来,妄图骗取她的信任,骗取荣华富贵! 巨大的耻辱感和被愚弄的暴怒,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沈清澜!她沈清澜半身铁血,杀伐决断,何曾受过如此羞辱?这不仅仅是一个骗局!这是对她亡女的亵渎!是对她沈清澜尊严的践踏!是将她丧女之痛当作可乘之机的、最卑劣的算计! “砰!” 一声巨响!沈清澜一掌狠狠拍在厚重的紫檀书案上!坚硬的桌面应声而裂,木屑纷飞!案上的笔墨纸砚、镇纸玉器,哗啦啦滚落一地!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骇人的、足以焚毁一切的赤红火焰!那是对慧净的刻骨仇恨,是对这肮脏骗局的极致愤怒,更是对自己亲生女儿惨死命运的、无法宣泄的滔天绝望! 第3章 杀心 书房内一片狼藉,死寂得可怕。只有沈清澜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如同受伤的猛兽。碎裂的木屑散落在她华贵的裙裾上,更添几分暴戾的破碎感。 良久,那骇人的喘息声渐渐平复。沈清澜缓缓抬起头,脸上所有的狂怒、悲痛、绝望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那冰冷并非平静,而是将所有沸腾的情绪压缩到极致后形成的、足以冻结灵魂的绝对零度。她的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丝毫光亮,唯有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杀意。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回内室。脚步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却令人心悸的声响。她停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床上依旧无知无觉的小尼姑。 昏黄的烛光映照着小尼姑苍白到透明的小脸,胸口那片刺目的白痕在衣襟下若隐若现。她微弱的呼吸着,像一支随时会被风吹灭的残烛。 无辜? 是,这个孩子或许全然不知情,只是被那个该死的慧净当作工具利用。她一路走来,受尽苦难,濒临死亡。 可是——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这场肮脏骗局的**证据!就是钉在沈清澜心头的耻辱柱!她胸口那片白痕,无时无刻不在嘲笑着沈清澜片刻前的动摇和荒谬的期待!她呼吸着的每一口气,都让沈清澜想起自己亲生女儿在冰冷柴房中咽下的最后一口气! 怜悯?仁慈?在亲生女儿惨死的真相面前,在滔天的恨意和被愚弄的耻辱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如此……不合时宜。 上位者的思维如同冰冷的铁律,瞬间压倒了所有属于“人”的柔软。隐患,必须清除。污点,必须抹去。这孩子的存在,只会不断提醒她那段最不堪、最痛苦的往事。她的痛苦,她的脆弱,她的丧女之痛,绝不允许被这样一个卑贱的、作为骗局工具的存在所见证、所提醒! 一个冷酷到极致的念头,在沈清澜冻结的心湖中清晰浮现:清理掉。 如同拂去衣襟上的一粒尘埃,如同碾死一只碍眼的蝼蚁。 她缓缓抬起手,骨节分明、保养得宜的手指,在摇曳的烛光下投射出修长的阴影。那阴影,如同死神的镰刀,缓缓移向小尼姑纤细脆弱的脖颈。 冰冷的指尖,带着一丝玉石般的凉意,轻轻触碰到了小尼姑颈侧温热的皮肤。那微弱的脉搏跳动,透过指尖传来,像风中残烛最后一点火星的挣扎。 沈清澜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脑海中,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什么——是这孩子在担架上紧攥着平安扣的枯瘦小手?是她苏醒时那双盛满恐惧和绝望的泪眼?是她昏迷中那声破碎的“娘亲……疼……”? 但这丝微弱的波动,瞬间被更汹涌、更冰冷的黑暗吞噬。亲生女儿在乱葬岗腐烂的尸骨,沈皎然那张可憎的脸,以及这枚平安扣带来的巨大羞辱……这些画面如同淬毒的荆棘,狠狠绞紧了她的心脏,将那点微不足道的迟疑彻底碾碎。 她的眼神彻底沉静下来,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指尖的力道,从轻触,转为一种稳定而坚决的收拢。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指下那脆弱颈骨的轮廓,感受到那微弱的脉搏在她指腹下徒劳地加速跳动。 “枭。” 沈清澜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金属般的冷硬,穿透了内室的死寂,清晰地传到外间书房,“此女,查明乃慈云庵血案漏网之奸细余孽,心怀叵测,妄图行刺。重伤不治,于今夜……殁了。” 她的话语没有丝毫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文。每一个字都冰冷、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终审判词意味。那收拢的手指,只需再稍稍用力,便能轻易扼断这缕本就不该存在的、属于冒牌货的生命之火。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随即又黯淡下去。寝殿内,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死寂,以及沈清澜指下那越来越微弱、如同风中游丝般的脉搏跳动。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巨大而扭曲,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彻底笼罩了床上那渺小的、即将熄灭的生命。 --- 沈清澜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一点点收拢,感受着指下那纤细颈骨脆弱的轮廓和微弱的脉搏跳动。只需再一瞬,这缕被她视为骗局象征、耻辱柱般的生命之火就将彻底熄灭。她空洞的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唯有上位者抹除污点时纯粹的、冰冷的决断。 命令已下,判词已定。她指下的力道即将完成最后的裁决。 “主上!”一个苍老却异常沉稳的声音,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骤然响起在死寂的寝殿门口。鬼医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并未踏入内室,只是站在门外的阴影里,浑浊的老眼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落在沈清澜即将施力的手上。 沈清澜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住,指尖悬停在念安颈侧。她没有回头,但周身的气息更加冰冷迫人:“鬼医,你有异议?” 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 “老朽不敢。”鬼医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冰冷的医学事实,“只是主上怀柔政策已出,眼下无数双眼睛看着。此女心脉虽损,根基未绝。老朽方才施针,已强行吊住她一口本源心火。若此刻施以外力绝其生机,其死状……必呈外力扼杀之象。颈骨碎裂,指痕淤青,绝非‘重伤不治’可掩饰。”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扫过地上碎裂的书案,声音低沉了几分:“主上既言其‘殁于重伤不治’,当求……形神合一,不留痕迹。否则,府中耳目众多,一旦尸身呈现异状,恐惹无谓猜疑,徒增烦扰。尤其……” 他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在此时刻。” 他暗示的是沈清澜刚刚经历丧女真相的剧痛,以及她作为一方势力首脑的威信与形象。 沈清澜的手指,彻底僵在了半空。鬼医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她被恨意和暴怒烧灼的理智上。是了,她方才被滔天的恨意冲昏了头,只想着立刻抹去这个碍眼的污点。却忘了,这府邸并非铁板一块,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伺。若这小尼姑死于明显的扼杀,而非“重伤不治”,这无疑会给她本就因丧女而动荡的心绪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和流言蜚语。她需要一个更“体面”、更无懈可击的结局。 更重要的是,“形神合一,不留痕迹”这八个字,像冰冷的锁链,瞬间锁住了她冲动的手。她是沈清澜,是执掌生杀的上位者,她的“情理”必须完美无瑕,如同拂去尘埃,不留一丝把柄。 指下的脉搏微弱却顽强地跳动着,那点被鬼医强行吊住的本源心火,此刻竟成了她无法立刻下手的障碍。 沈清澜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手。指尖残留着那孩子颈项皮肤温热的触感,以及那微弱搏动的生命力,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厌恶。她转过身,青色的衣袂带起一阵冰冷的微风。 “依你之见?” 她的声音依旧冰冷,但那份必杀的决绝,被强行压制了下去,转为一种更为冷酷的算计。 “心脉根基已毁,如同风中残烛。”鬼医垂首,声音毫无波澜,“老朽虽强行续命,然其生机犹如无根之萍,随时可灭。无需外力,只消断其汤药,任其自生自灭,或置于颠簸劳顿之路途,不出三日,必油尽灯枯,气绝而亡。届时,脉象、体表皆呈自然衰竭之状,与‘重伤不治’之判词,丝丝入扣,天衣无缝。” 三日……任其自生自灭……颠簸劳顿…… 沈清澜的目光再次扫过床上那无知无觉、如同破碎瓷娃娃般的小小身影。让她在痛苦和虚弱中慢慢死去?这似乎……比瞬间的扼杀更符合“清理”的标准——一种缓慢的、彻底的、不留痕迹的抹除。同时,也给了她“仁慈”的假象——毕竟,她没有亲手了结。 “主上,” 枭的声音在门外适时响起,带着一丝请示,“前往北境别院的行程已定,明日卯时出发。此女……” 他顿住了,等待命令。北境别院,正是沈清澜此行要去疗养和处理军务的地方,路途遥远,需经过地势险峻的回音谷。 一个念头在沈清澜冰冷的心中瞬间成型。去别院……路途颠簸……荒郊野外…… “带上她。”沈清澜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安置在随行最末的普通青篷马车内。着两名普通护卫看守即可。无需供给汤药,每日……清水足矣。” 她刻意加重了“清水足矣”四个字,目光瞥向鬼医,“鬼医,你随行,确保她……‘如期’抵达终点。” “如期抵达终点”——抵达生命的终点。一个无比清晰的指令。 鬼医深深一揖:“老朽明白,必使其‘旅途安稳’,‘如期而终’。” 他的话语平静,却带着医者面对死亡的冷漠和对命令的绝对服从。 “枭,” 沈清澜最后看向自己的影卫首领,眼神恢复了上位者的锐利,“对外,她是慈云庵唯一的幸存者,身份未明,暂押往别院看管详查。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 枭沉声应道。他知道,这是给外界一个合理的解释,同时也是给这即将消逝的生命最后一道无形的枷锁——一个“待查嫌犯”的身份,足以让任何人对她的消失不闻不问。 沈清澜不再看床上的人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个即将被丢弃的物件。她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寝殿,玄色的背影消失在长廊深处,只留下满室冰冷的药味和床上那缕被宣判了缓刑、注定在颠簸与干渴中走向终结的微弱生命。 --- 第4章 喋血 夜,浓得化不开。一轮惨淡的下弦月,被厚重的乌云时隐时现地切割,吝啬地洒下几缕破碎的冷光。马车辘辘,碾过崎岖的山道,车轮声在寂静的深谷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沈清澜端坐车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一枚冰冷的令牌,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连日处理边境军务,她选择了这条通往别院疗养的近路——回音谷。两侧峭壁如削,怪石嶙峋,投下幢幢鬼影。 “太静了。”随行的影卫首领,代号“枭”,策马靠近车窗,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金属般的冷硬。他是夫人最信任的影子,对危险的嗅觉如同野兽。 沈清澜闭目养神,闻言只是指尖微微一顿,并未睁眼,只淡淡道:“知道了。” 多年的腥风血雨,早已将她的警觉磨砺成一种本能。这谷中的死寂,确实透着反常的杀机。 话音未落! “咻——嗤!嗤!嗤!”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死寂!不是一支,而是数十支淬着幽蓝寒光的劲弩,如同毒蛇的獠牙,从两侧陡峭的崖壁、嶙峋的怪石后暴射而出!目标明确——夫人的马车! “敌袭!护驾!” “枭” 的厉喝如同炸雷,瞬间拔剑!护卫的精锐影卫反应快如鬼魅,刀光剑影瞬间交织成一片光网,叮叮当当的格挡声密集如雨!箭矢或被磕飞,或深深钉入车壁、马身! 拉车的骏马惨嘶一声,被数支劲弩贯穿要害,轰然倒地!车厢剧烈颠簸、倾斜! 沈清澜在车厢倾斜的刹那,一掌拍碎车顶,人已如一道青烟般冲天而起!华贵的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她身姿矫若游龙,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软如灵蛇、寒光凛冽的细剑!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 她的声音清冷如冰,带着上位者不容侵犯的威严,在狭窄的山谷中激起阵阵回音。 回应她的,是黑暗中骤然亮起的数十双眼睛!以及更猛烈的攻击! 埋伏者显然有备而来,且个个都是亡命之徒中的顶尖好手!他们不再隐藏,如同鬼魅般从岩石后、阴影中扑杀出来!刀光如匹练,剑气纵横,更有淬毒的暗器如同蝗虫般从刁钻的角度射来!目标只有一个——沈清澜! “枭” 与影卫们奋力迎敌,刀剑相撞迸发出刺目的火花和刺耳的锐响。每一招都是搏命!血肉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影卫虽强,但对方人数占优,配合默契,又占了地利偷袭的先机,瞬间便有数名精锐倒在血泊之中! 沈清澜身在半空,细剑舞成一团寒光护住周身,剑气所过之处,岩石崩裂!她身法诡异莫测,每一次点地都如蜻蜓点水,瞬间带走一条或数条性命!剑尖滴落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红。然而,围攻者悍不畏死,前仆后继!更有数名气息沉凝、明显是领头的高手,招式狠辣刁钻,招招直逼要害! “噗!” 一名影卫替夫人挡下一记致命的劈砍,自己却被斜刺里袭来的一柄弯刀削去了半边肩膀,鲜血狂喷! “夫人小心!” “枭” 目眦欲裂,奋力格开攻向夫人的两道剑光,自己肋下却被一枚毒蒺藜划开,伤口瞬间泛起黑气! 沈清澜眼神更冷,剑势越发凌厉。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是精心布置的杀局!她虽功力深厚,可连日操劳心神损耗,加上对方源源不绝的亡命冲击,她的动作终于出现了一丝迟滞。 就是这一瞬! “嗤——!” 一支比之前所有劲弩都更粗、更劲、更阴毒的巨箭,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从最高的、一块鹰嘴般的巨石后射出!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正是沈清澜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且被两名高手缠住的刹那! “枭” 狂吼着想要扑过去,却被另外三人死死缠住! 沈清澜瞳孔骤缩!强烈的死亡气息瞬间攫住了她!她强行扭转身形,细剑横格! “铛——!!!” 金铁交鸣的巨响震耳欲聋!巨箭蕴含的恐怖力道远超想象!细剑被撞得弯曲欲折!沈清澜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喉头一甜,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轰飞出去! “呃啊!” 她重重撞在坚硬冰冷的石壁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狂喷而出!那支恐怖的巨箭虽然被剑格偏,箭头却依旧深深扎入了她的左肩胛骨下方,几乎透体而出!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更可怕的是,一股阴寒歹毒的气息顺着伤口疯狂涌入经脉,让她半边身子瞬间麻痹! “主上!” 残余的几名影卫见状,发出绝望的嘶吼,想要冲过来救援。 “拿下她!死活不论!” 一个嘶哑难辨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带着残忍的快意。 杀手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更加疯狂地扑向重伤的沈清澜!刀剑寒光映照着他们眼中嗜血的兴奋!影卫们拼死阻挡,却如同挡车的螳臂,一个个倒下,血染山石。护卫圈被彻底撕开! 沈清澜倚着冰冷的石壁,脸色苍白如纸,鲜血染红了半边华美的衣襟。肩胛骨下透出的箭簇狰狞可怖。阴毒的内力在体内肆虐,让她提气都变得困难。看着忠心耿耿的影卫一个个倒下,看着逼近的狰狞面孔,一股冰冷的绝望,伴随着滔天的怒火,在她眼中燃烧。难道……今日要葬身于此? **与此同时,山谷入口附近。** 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被混乱和喊杀声惊得停了下来。负责看守(或者说押送)小尼姑的两名普通护卫(并非核心影卫)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地躲在车后。 车内,蜷缩在角落的小尼姑,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声响惊得浑身剧颤!那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凄厉的惨叫声、还有那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如同最恐怖的梦魇,瞬间击穿了她好不容易在夫人身边筑起的一点点安全感!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外面有可怕的、能杀人的东西!她像受惊的小兽,紧紧抱住自己瘦弱的身体,牙齿咯咯打颤,心脏在脆弱的心房里疯狂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刀割般的剧痛(心疾发作的前兆)!冷汗瞬间浸湿了她单薄的衣衫。 “娘……娘亲……” 她无意识地呢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外面那么可怕,娘亲在哪里?会不会有危险? 就在这时,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带着绝望和痛苦的女子闷哼(正是沈清澜被巨箭击中时发出的声音)清晰地传来!紧接着是影卫们撕心裂肺的“主上!”。 这个声音……是娘亲!!! 小尼姑小小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因为极度恐惧而涣散的大眼睛,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攫住——那是源于血脉深处、超越了一切理智和恐惧的本能!是雏鸟看到倾覆的巢穴时,不顾一切也要扑向亲鸟的疯狂! “娘亲……!” 她发出一声短促、嘶哑、几乎不成调的尖叫!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力气,她猛地扑向紧闭的车门! 看守她的护卫正被外面的杀戮吓得魂飞魄散,根本没防备车里这个病恹恹、一直像只小鹌鹑的孩子会突然爆发。小尼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在车门内侧的插销上!本就因为颠簸有些松动的插销,“咔哒”一声,竟然被她撞开了! 车门洞开!外面地狱般的景象瞬间涌入眼帘:火光(打斗点燃了树木或马车)、刀光、飞溅的鲜血、倒伏的尸体……以及远处,那个倚在石壁上、被数道寒光逼向绝境的、熟悉的身影! 娘亲!血!好多血! 小尼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病痛、所有的虚弱,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原始、更狂暴的力量彻底压垮!她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像一颗被弹弓射出的石子,不顾一切地朝着那片血腥的中心、朝着那个正在坠入深渊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她的脚踩在冰冷的碎石和黏腻的血泊中,僧衣被荆棘撕裂,裸露的皮肤划出道道血痕。折断过的手指在奔跑中再次传来钻心的疼,胸口更是像被巨石压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窒息感。她踉跄着,摔倒,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小小的身影在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修罗场中,显得那么渺小,那么脆弱,却又带着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决绝! 她的眼睛里,只剩下那个被鲜血染红、危在旦夕的身影。 娘亲!她只有一个念头:到娘亲身边去!保护她!带她离开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