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每天都在修罗场》 第1章 我亦为君 夏日炎炎,光华甚胜,喧嚣十分,实在磨人。 薛曦云低着头跟在一位舍人身后,不敢乱看一眼。 绕过正厅,向左沿小路行至假山,由假山上亭廊,再向前行好一段距离,才见一片葱郁中有一小亭立在水泊之上,如同翡翠玉石上留下的一点朱砂。有亭湖心,其名止水。这止水亭,便是她此行的目的了。 舍人上前,一位穿戴华美的女子就拦住了她的去路,待听清来人后,先是走向身后坐着的女子,而后才道。 “薛淑女,请吧。” 薛熙云有些紧张,手中早已沁出薄汗,她定了定神,咬牙走上前行礼:“臣女薛熙云叩见文姜长公主,长公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穿戴华美的女子闻言大惊,退后几步不知如何是好,而斜躺在美人塌上的女子却大笑了起来。 “哎呦。”她的手搭上穿戴华美的女子,笑到浑身颤抖,金银珠翠叮当作响。腰间的玉佩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晃,白色的穗子在薛熙云眼前晃。薛熙云微微抬眼,待看清楚上面的刻字时心中大骇,慌忙低头。 “遥春快些将我扶住,我坐不稳了。” “公主——”遥春无奈地将人扶住,过了许久文姜长公主才擦了擦眼泪:“早就听闻薛小姐惊才绝艳,名动京城,怎么却生了双盲目,竟认不清本宫与陛下了?还是薛小姐觉得,本宫和陛下也能平起平坐了?” 女子话里是打趣,却听得薛熙云冷汗连连。她本以为听到自己这么说,文姜长公主就该挥退左右请她入座了,却没想到对方却只是笑,任由她跪着,完全把她当成了逗趣的小泥人。 “这……臣女不敢。”薛熙云将头伏得更低了,一点也不敢抬头。 “本宫看你敢得很。”文姜长公主起身,缓缓向薛熙云走过来。 薛熙云只能看到了一角鲜红的纱裙,阴森的声音就从上方传来。 “荧惑守心,天动地裂,阴有余而阳不足,此为牝鸡司晨,阴阳失衡之相。文姜长公主干政太甚,致使天生异象,百姓人心惶惶,是以陛下当除之。” 文姜长公主话每多一句,薛熙云的脸便白一分,到了最后,更是浑身发抖战栗不止。 “怎么,本宫复述的是殷廷尉的话,薛姑娘怕什么?” “还是说,薛姑娘有什么瞒着本宫?” 此话一出,薛熙云顿时面全无色,对于面前这个女人的恐惧又涌上心头。过了这么久,她差点忘了眼前的女人有多残暴,而扳倒她又何其困难。 荧惑守心?天动地裂? 种种征兆叠加,她满心以为这是天赐良机,就连老天也看不下去了。 可实际上呢?她如今跪伏在女人脚边,只能以“高呼万岁”的荒唐行径取悦面前的人,并且期盼着殷廷尉能把这件事扩散开来。 然后呢?提问的不是薛熙云,而是文姜长公主带着笑意的眼。 似乎觉得无趣,文姜长公主重新躺回榻上,慢条斯理剥着葡萄,声音幽幽似从远处传来。 “所以,陛下怎么说?” 长公主虽然问起了,但眼中没有丝毫惧色,甚至隐隐有了倦意。 当今圣上与文姜长公主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先帝在时便感情甚笃,新皇登基后更是愈发亲近,甚至夜宿未央宫也是时有的事。而姜太后与文姜长公主在先帝去后扶持其子继位,从此开始了长达三年的掌权生涯。 皇帝难以与这对母女抗衡,日日耽于美色,荒淫无度,国家危亡。若非如此,她怎么会和殷廷尉联合起来要除掉文姜呢? 当日殷廷尉就带着数位大臣以及大祝寺国师门生去御前谏言,可回来时却阴沉着一张脸。 薛熙云当时就顿感不妙,细细询问才得知当日陛下听闻竟哈哈大笑,说道。 “阿姊亦为君也。” 第2章 生母复宠 是夜。 院里夜色沉沉,不见月光,星子亦是稀稀落落的。 这样的阴夜,就连守夜的宫人也只敢蜷缩在各自的宫中不敢随意走动。 水边的石子路上一盏小灯明明灭灭,道上一半大女孩掌着灯,她身穿青灰色曲裾宫装,头发被一根木钗固定,有些紧张地低着头。 前边走着一身着锦服的小孩,身上披着红色的大氅,上面绣有水性极好的翡翠和彩色珍珠,中间系带上甚至缀了颗硕大的夜明珠,与珠子彩玉相映,流光溢彩,十分华贵招摇。 那女孩走在路上,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黑夜中的低语,催得她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总觉得阴森森的。 小孩无知无觉地昂首走在宫道上,面上带着得逞的笑容。这氅子并不衬他。他体型笨重,本就不适合过于堆砌,大氅的型号又小,披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滑稽。 但小孩不在乎,这种东西只要他开口,要多少有多少,他要的就是那张病殃殃的脸上浮现恐惧,愤怒又悲伤无助。 想到这里他握起小拳头虚空挥了挥,好像要打倒什么一样。 那个病秧子以前再得父亲器重又能怎样,如今他已经失宠,母亲可说了,他们姐弟的生杀大权全在她们母子手里。 哦对,还有那个坏姐姐。说什么要去找父亲告状,居然还敢动手打他,哼!只要她敢打,他就加倍地还到她宝贝弟弟身上! 小孩正志得意满地想着,忽然像是风吹动了什么一样,远处的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蹿出一道黑影,吓得她打翻了油灯,火苗瞬间吞噬纸壳,短暂地映出面前的场景。 那黑影不管宫女如何,而是直直地扑向穿着华丽的小孩,伴随着凄厉的猫叫和小孩尖锐的惊叫,水池瞬间溅起半米高的水花。 女孩愣了许久,像是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噗通跪了下来,她几乎一度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试了好几次才颤声尖叫起来:“四殿下!快来人啊!救驾!” “阿弟!”不远处一小女孩见状顿时惊呼出声,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噗通”跳入了水中。 这池水实在是冷,还好她身上衣料单薄,不至于被水拽了下去。 刺骨的寒冷包裹着她,窒息感让她头晕,瘦小羸弱的身子几乎要被四皇子拍打起的浪吞没了。 她有些恨恨地盯着四皇子的位置,一咬牙直接咬了舌头,疼痛让她清醒了许多。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朝着四皇子靠近。 那四皇子挣扎着,可大氅吸水实在太快,将他的身子沉沉往下拉。女孩以极快的速度游向了他,然后一把抱住了四皇子。 小宫女正松了一口气,却见水中的两人迟迟没有动作。 天太黑,灯也在刚才被打翻,今天天空阴云密布,掖住所有能透落月光的缝隙。她只能隐隐看到女孩一头扎了下去,而后才浮出水面抱着四皇子往岸上游,可那四皇子却早就不在挣扎。 守夜的宫人闻声赶来,一见也是惊恐,陆续有几个会水的都跳了下去救人。 可天色昏暗,实在难辨方位,在岸上还能看到两个小人,跳下水后就彻底看不见了。再加上沧池水冷,水性不那么好的只能狼狈上岸,独留几个人艰难地靠近两个孩子。 岸上宫人举着灯笼照明,着急地指挥着水里的人。但水里的人耳边只有阵阵闷水声,也是急得不行。 不知道为什么,那女孩忽然挣扎得十分剧烈,掀起的水波有意无意地将他们往外推。 最后女孩体力不支就要晕倒了,才有个小太监游到了两人身边把人捞了起来。 女孩冻得嘴唇发紫,脸色煞白,薄薄的衣服贴在身子上,头发也胡乱地黏在身上。 她伸出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堪堪喊了句“阿玉”就晕死了过去。 等姜三娘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围满了人。 她最先看到的是穿着黑色金龙暗纹常服的男人,男人相貌端正,一双眉压着眼,面色不善地俯视着她。 他怀里美妇哭的眼睛都肿了,双目含恨,同样看着她。 几个侍医奴婢,乃至太医令承,都跪在一旁瑟瑟发抖,更不用说屋外的少府了。 众人惶恐不安,以首叩地不敢面见天颜。可生死向来不看忠奸对错。他们此刻跪着,也不过是露出了脖颈给刽子手行了方便。 “阿玉……”姜三娘眼中含泪,也不去管那黑衣天子,只一边啜泣抹泪一边喊阿玉,好似丢了魂。 直到一个小脑袋露出来,穿着灰扑扑衣服的小孩唤了她一声“阿姊”,姜三娘面露恍惚,这才如梦初醒。 看着面前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毫发无伤,姜三娘一把抱住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白嫩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三娘。”美妇人着急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姐弟情深。 她声音颤抖,发髻散乱,平日里最喜爱的金丝镶玉青玉钗也不知道落到了哪里去。她的腿还是软的,被人扶着才堪堪站稳,声音几度哽咽:“你肯定看到了对不对?是谁害了我的孩儿?” 姜三娘像是才注意到周遭的人,黑葡萄般的眼睛里喜悦还未散去,就被恐惧和害怕吞噬了心魂。 “三娘。”黑衣男子亦是面色沉沉,“你为何会深更半夜在水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仔细道来。” “我……我……”姜三娘闻言又要哭,但见男人的脸色生生止住了,“我是去找阿玉的。我见今夜夜色不好,害怕会打雷,我见不到小娘娘,守夜的宫人也不在,只好独自去找他……在路上突然听到了落水声,我以为是阿玉,就跳进去了……” “三娘,你如何以为那人是五郎?”皇后也在一旁,问言出言询问,虽面上柔和,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怀疑。 “夜色这般黑,你怎么确定的?或者说你怎么将四郎认成五郎的?” 不怪皇后这般疑问,因为即使是深夜,也不可能将两人认错。 张四郎体型健硕,比同龄人高很多,而反观姜五郎瘦骨嶙峋,身量也不高,脸上更是脏兮兮的。 “怎会是四弟弟……”姜三娘被吓坏了,欲言又止地看向张美人,“四弟弟可还好?” 此话一出几人皆是不语,张美人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又掉了下来,喊着官家要皇帝给她儿做主。 美人垂泪,哭的肝肠寸断,皇帝到底还是有几分心软,宽慰了几句。 看这个反应姜三娘也明白,人估计是没了。 “三娘,你有话便直说,这般呜呜咽咽是作甚?”皇帝见她这样,不高兴地皱了皱眉。昨天大半夜出了这种事,他本来就没睡好,今天还要顶着群臣的压力过来断案,更不用说张美人哭哭啼啼惹他厌烦。这个女儿还吞吞吐吐,连个话都说不明白! 姜三娘被他呵斥,顿时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说了出来。 “阿玉说冷,长秋殿又难有新衣,我便给他改了下旧大氅。制作时将小娘娘给我的的夜明珠缝了上去,那晚我见一个人影,身上夜明珠如萤虫一般落到了水中,而当时又在去找阿玉的路上,因而以为是阿玉落水,便想也不想跳下了水。” “你走这么远的路去见你弟弟?” “官家。”这下就算是皇后,也忍不住提醒道,“姜荣华如今仍被禁足,三娘和五郎分别交由谢、张两位美人抚养了。” 皇帝像是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人,面上有些尴尬:“虽如此,也尚有疑点,那件大氅怎么会在四郎身上?” 若说姜三娘心性稚嫩,只懂得把好东西往衣服上堆,才在大氅上缝了个不小的夜明珠,那这衣服又是怎么落到张四郎身上的? “啊……”姜三娘像是想起了什么,短促地轻呼一声,“之前四弟弟向我讨要过这珠子,只是我答应了要给阿玉,就没给他……” 说罢姜三娘抬起头,眼中蓄满泪,好不可怜地说道:“爹爹息怒,我们姐弟的东西本来就是四弟弟的,只是这夜明珠是小娘娘给我的为数不多的东西,阿玉想要很久了,马上是他生辰,我……我便想给他一个惊喜……” 正在这时有人来报:“启禀陛下,已经审过了,四殿下身边的宫女说当夜四殿下是去找五殿下讨要大氅,回去的路上被一只狸奴扑进了水里。” “四郎外出,怎么就带了一个小丫头?况且五郎如今由张美人抚养,怎么四郎去找五郎,还需要走这么远的路?” 皇帝此话一出,原本悲痛欲绝的张美人面色一变,那张堪称绝色的脸上也出现了些许惊慌。 姜三娘怯怯地说:“阿玉不与四弟弟住一起……四弟弟每次找阿玉都只带很少的人,然后阿玉身上就会多很多伤……” 闻言姜五郎身边的贴身宫女见缝插针,“噗通”一声直接跪了下去:“陛下赎罪,四殿下向来不喜五殿下,每次见到总要刁难一番五殿下。张美人心善,每次都会呵斥教导,久而久之四殿下便避着宫人了。五殿下确实不与四殿下住在一起,而是住在披香殿最西边。” “最西边?”皇帝不解,“那是何处?” 皇后犹豫了半晌才道:“官家,是柴房……” “放肆!”皇帝显然没想到,原本的不耐悉数化成了怒气,他一声呵斥,在场所有人便都齐齐跪了下去。 “我大燕是养不起人了吗!” “官家!”张美人哭道,“是妾一时糊涂,可稚子何辜,定是有人坑害了他!不然深更半夜,哪里来的狸奴!” “这也是蹊跷。”皇后道,“眼见春来,却一次都没听到过狸奴叫春,这忽然出现的狸奴又是哪里来的?” “是……是我抱去的……” 众人齐齐朝声音处望去,却见说话的人居然是姜三娘。 “是你!”张美人不可置信地指着姜三娘,问言上前就要掐她。 皇后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宫人也反应过来按住了张美人。 眼见动手不成,张美人瞪着一双美目:“你为何要戕害我的孩儿!” “张美人,三娘只是稚童。”皇后道,“一个孩子,就算四郎真有冤屈,对象也肯定不是她。” 她意有所指,见好就收:“那狸奴没落水,这会已经抓起来,同四郎的遗体一起移交到少府了,相信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言罢她蹲下身子,细细为姜三娘拭去眼泪,温声道:“三娘,深更半夜,你手上的狸奴是哪来的?又为何会抱着它?你且慢些说,大娘娘和爹爹会给你做主的,好不好?” “是……是谢美人说要我带去的。”姜三娘似乎真的被皇后的温柔安抚了,她一开口,又牵扯进来一位美人。 “我去找谢美人,想要讨几个人陪着,可谢美人把手里的狸奴扔给了我,说是有这么个东西陪着就行了。” “官家!我儿会水,怎会无故溺亡,还请官家做主啊!”张美人趁机挣脱,扑到了皇帝脚边,见皇帝不说话,转头恶狠狠地瞪向床上的姜三娘,“是你对不对?是你拽着我儿才致使他溺水的!” 姜三娘顿时被吓坏:“不是的……不是的……四弟弟被水草缠住了……等我解开水草,四弟弟已经不动弹了……呜呜呜……娘……娘……” “你娘……是不是你娘叫你干的?” 张美人失去了孩子,丈夫又如此冷漠,她俨然已经有些疯狂,不管姜三娘说什么,她都应激地高声尖叫,发泄着最为彻骨的恨意。 皇后皱眉,她抬眼迅速扫了一眼众人,显然殿内这些人都无人关心张美人的痛苦,只有对她歇斯底里的厌弃。 意外吗? 皇后对此事存疑,但她可不会放过攀咬姜美人的机会:“你是说姜美人?她已经被禁足这么久了,怎么会……” “行了,堂堂皇女,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成何体统。”皇帝打断她的哭诉,语气中也带上了不耐。 皇后在这时体现出来恰到好处的体贴:“三娘刚醒,还受惊着呢,还是先让她好好休息,妾再去拨几个得力人手过来。” 皇帝点头,看向皇后的眼中也是不满。 说到底,这件事也是皇后职掌无能,任由宫嫔欺辱皇子。只不过他如今实在是不想管了,老四也不是他看中的孩子,就连印象也是模糊的:“张美人教子无方,宠溺过甚,这才引火烧身。你已经不适合抚养孩子了,正好三娘受了惊吓,叫姜美人出来看看吧。” 皇后抿唇,对这个结果也有些不满,但她面上不显:“是。” “将谢美人也提走,还有身边的宫女太监,全部好好审讯。四皇子身边伺候的和当时在披香殿守夜的宫人全部杖毙……去吧。” 皇帝一发话,众人陆陆续续都走了,只有姜五郎还留在屋里。 他上前一步,关切地问道:“阿姊可还好?” 姜三娘擦了擦脸上的泪:“左右死不了,我叫你办的事呢?” 姜五郎有些不高兴,他与姜三娘亲近,也时常开玩笑,当即假模假样咳嗽两声,苍白的面容染上一层红。他气息不匀,看起来有些虚弱吃力:“阿姊真是绝情,心里只有这个?弟弟这般的身子没了一件姐姐亲做的大氅,又该如何过冬?” “不过一件衣服,日后我再给你绣。”姜三娘伸出手,“拿来。” 姜五郎嘀嘀咕咕地掏着袖子,好半天才掏出一颗珠子,成色上好,颗粒饱满,被衣带系着递到了姜三娘的手里。 姜三娘收了珠子,又问道:“伤势如何?” “死不了。”姜五郎学着她的语气,姜三娘恍若未觉,只点点头,也不再多问。 偏姜五郎不识趣,坐在了姜三娘的床边,凑近去问她:“这夜明珠真有这么重要?既然之前都放衣服上送我了,怎么今日偏要我去捞来要回去?” “姜珩。” 突然被阿姊连名带姓地叫,姜珩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看到女孩低垂着眼,那稚嫩的脸上是说不出的认真。 “夜明珠掉进池子里,不见踪迹了。”姜三娘深深地看了姜珩一眼。 “可是……”姜珩还想说什么,她的宫女就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姜皇女殿下。” “如何?” 宫女将事情一一道来。 这件事本身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少府那边捋了捋证词,和尸体草草对了一下,大概拼凑起来就是: 姜三娘夜里怕黑,但身边的宫女都被谢美人撤下去了,她想要去找弟弟,想要谢美人拨几个人陪她,但谢美人却生气姜三娘前几日因为一只狸奴顶撞她,便出言讥讽说“姜皇女不是宁愿维护一只畜生也不愿意认我这个养娘吗?那现在这畜生就是你养娘了,让你养娘陪你去吧”。 无奈姜三娘只好抱着狸奴壮胆。姜五郎被养母张美人苛待,那几日正好寻了个由头惩戒,把他关进了柴房里。 张四郎素日爱欺负这个弟弟,但忌惮张美人明面上的批评,因此常常带着贴身的忠仆行欺凌之事。 那日他便是看上了姜三娘做的大氅——更准确的说是想抢姜五郎的东西。这才去抢来了。 至于为什么只带着贴身宫女,因为张美人不让他晚上出去,给宫人下了死命令。他闹了半天无人答应,于是就去威胁贴身宫女,说她要是不帮他他就跟娘告状说宫女给他吃海鲜! 要知道皇帝海鲜过敏,生下来的几个皇子也是如此。这种重罪哪里是她一个宫女担待得起的,只能应下这个苦差事。 两个人就这么躲着所有人半夜偷偷去姜珩那抢东西,还把人打了一顿。 回去的路上和来找弟弟的姜三娘碰上,她怀里的狸奴突然失控,冲向张四郎,张四郎被吓了一跳,一时不察脚滑掉进了水里。 姜三娘认出大氅上的夜明珠,以为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幼弟,忙下去救人,结果大氅吸水后沉的太快,张四郎的脚也被水草缠住了。 姜三娘只得潜入水下解开水草。 而夜里太黑,守夜的宫人下水后也难辨方位,还是晚了一步。 姜三娘只能尽力托着弟弟的尸体,直到力竭晕倒时才有宫人将两人救上岸。 那大氅上已经没了珠子,不过经过多位宫人的证言,很容易就能知道姜三娘心性稚嫩单纯,只想着装点衣服,将夜明珠不合时宜地系了带子垂落着,很容易脱落。 而张四郎脚踝处的红痕和当时跟着的宫女的证词也证实了姜三娘确实有潜水去解水草的动作。 至于张四郎的身上还是狸奴的身上,都没有发现什么药物之类的东西,似乎只能定性为狸奴突然作乱。 不过,案卷最后在姜三娘为弟弟解水草那里画了个圈。 说到底,姜三娘这么小的小孩,能在沧池里坚持这么久已经是奇迹,居然还能不顾张四郎的挣扎去解水草。 这个可以发挥的点就多了,目前呈上来的说法是三娘救人心切,弟弟早就淹死她还毫无察觉,硬生生托着尸体等救援,还为弟弟解水草,殊不知弟弟早就死于非命了…… 姜嫖对这个说法很满意,对姜美人的善后能力也很是赞许。 这件事被顺利定性为意外。 尽管如此,披香殿依旧死了不少人,谢美人也被降位份罚俸禁足了。张美人虽然苛待皇子,但念在幼子新丧,皇帝不仅没有责罚,还赐了许多东西以示安抚。 但是姜三娘知道,张美人此后都无缘圣面了。而将姜家姐弟安排给两位美人的皇后呢?也免不了一番责罚。 姜三娘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凉意涌上,顿时将脑子搅的乱七八糟,晕晕乎乎的有些看不清了。 她躺回了床上,姜珩见状要去叫女医,门却在此时被打开了。 外边阳光刺眼,在强光之下,一个端庄的轮廓渐渐走进她。 “姜嫖。”来人冷冷地叫她的名字。 嫖,轻也。亦作僄,意指勇健轻捷。实在是个好字,也不知寄托了父母何等的期许。 只是她如今面黄肌瘦,虚弱不堪,让望名生义的人见了恐怕会唏嘘不已。 姜嫖的意识还未回笼,一只冰冷的手便握紧了她的手腕,长而尖的指甲掐进了她的肉里。然后便是一拽,她便被生拽下了床,拽下了地,拽着踉跄跟着走出了房间。 “回去吧。” 设定:(架空架空架空) 小娘娘指生母,大娘娘指皇后嫡母,若是嫡母所出则直接称娘娘。 皇子在称谓上称大郎二郎,大娘二娘。 皇子参考汉代冠母姓称呼,比如姜美人所生皇女可称姜皇女。 但皇帝是赵氏,因而史书记载的话其实叫赵嫖,文中为了方便称呼统一改成了随母姓,即姜美人所生皇子叫姜嫖、姜珩,张美人所生的皇子就叫张XX。 除了强调母姓的以外的皇室都用“赵” 没封号的叫皇女,有封号了再叫公主。 本宫啥的称呼几乎不会用,基本就称“我”,但偶尔为了表现出气势会出现“本宫”的称谓。 妃嫔等级:皇后、婕妤、荣华、充依、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五官、顺常为女官。 “文姜”中“文”为谥号,“姜”为姓,死了才这么称呼的,但因为真的很顺口很喜欢,就直接这么叫了。实际上姜嫖的封号是姜珩当皇帝后才封的,是以山河的名字命名的,为衡山长公主,以示荣宠。 皇帝称呼官家,参考宋代,没什么别的意义,就是觉得后期搞伪姐弟骨科很带劲。 称呼经常变换不严谨是有的,吃书啥的也不严谨是有的,当架空看就成了 后续待补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生母复宠 第3章 巧逗狸奴 冬日里风雪弄人,总是在出行时更大些。 女孩裹了裹身上的保暖披风,拽着弟弟往披香殿去。 披香殿非一妃居所,而此刻正巧是午膳刚过,几位美人坐在亭子里的石桌上搓着牌。 炉子里的火星噼里啪啦地往外蹦,几个婢子站在一旁用扇子扇去黑烟,暖气在亭子里氤氲,可很快又被寒气驱散了。 女孩只匆匆瞥了几眼就收敛了视线,也不管对面坐着的是谁,理了理披风拉着弟弟“噗通”跪了下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哐哐”磕了几个响头。 “请张美人垂怜幼弟。” 几位美人脸色都不是很好,最中间那位美人站了起来:“三娘这是做什么,还不快些起来,地上凉得很。” 女孩抿唇不搭,只道:“请张美人垂怜幼弟!” 张美人脸红了起来,不自觉拔高了声音:“姜丫头,起来罢!” “求娘娘垂怜。” 又是几个响头重重磕下,剩下几位美人也站了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看向了张美人。 张美人有些气恼,招呼身边的宫女:“去,把四皇子叫过来。” 宫女应了声是,转身去找人了。 女孩依旧低着头跪在原地,雪积在她的身上,落得厚厚一层。她没有抬头,却能够感受到那格外浓烈的充满仇恨的目光正死死盯着她。 女孩牵着弟弟走在回去的路上,见不远处的水池边坐着个小孩正往池子里扔石子泄愤。 小孩着装华丽,穿金戴银,尤其一张小脸又白又圆,可见是被精心养着的。 小孩见到她后格外生气:“是你!你这个告状精,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被娘骂!” “如果你没错你娘为什么骂你?”女孩冷笑着反驳,然后提高声量,大声说道,“有本事做坏事,没本事避着人吗?做坏事还大摇大摆带着这么多人,你以为爹不知道吗?再让你娘抓到,她肯定去跟爹告状!” 这句话似乎唬住了小孩,想到那个不苟言笑的穿着玄色衣服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爹,小孩瞬间蔫了。 只见他的气势矮了下去,跺着脚说我再也不同你们玩了,拔腿跑走了。 女孩在殿门口和弟弟分道扬镳,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点了所剩无几的碳火,将披风挂了起来,又照常给狸花猫添了食,这才打开窗户观察雪势。 这雪真大啊,卷着风像是要把屋子同她瘦弱不堪的身子一起埋进地里。 这样的风雪,不知曾经埋葬了多少冤魂。 女孩觉得冷了,想要放下窗户,一只手却扒在了窗沿上。 这手肿胀、青紫,湿漉漉的,死死扒在窗沿上,好像抓住的不是木头,而是女孩的脖颈。 一个脑袋顶着水草冒了出来,头发被水浸湿贴在头皮上,脸也是青的,双眼突出游离,聚不了焦。一张嘴便是“咕噜咕噜”的水呛到嗓子眼的声音。 “三……三姐姐……”那东西喊着,一声比一声高。 女孩冷冷地看着他。 她起身去了屋外,可屋外空无一物。于是她返回屋子裹了衣服,然后往披香殿的池塘那去了。 她一边跑,一边看见水草不知何时长出了水,趴在岸上向她后方延伸,她回头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可怖的洞,再也看不见来时路。 她跑到池塘边,那玩意早就趴在岸上,两只眼球从洞里滚出来,阴恻恻地盯着她。 她扯了几根水草,然后绑在了那玩意的脚踝上,紧接着便是狠命几脚将它踹进了水里。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是气喘吁吁,一回头,只见一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模样的人站在她身后,畏寒一般抱着暖手宝,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那人简直是另一个自己,不同的是年纪和穿着。那人年纪稍大些,穿着羽绒服和裤子,而自己则穿着裙子和披风。 这个形象她再熟悉不过了。 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下意识想要杀人灭口,可她却无法触碰这个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也是她。 她目不斜视地走向少女,而后两人的身影就此错开,好似时空重叠后又再无交集。 姜嫖回到长秋殿便发起了热。 这病来势汹汹,她一连躺了数日都不见好。 姜珩自己身体也不好,但还是日日守在床前,而姜美人,此时或许应当说是姜荣华,毕竟皇帝给她升了位份,却并未来探望过一次。 她的这位生母向来冷漠,姜嫖并没有对她生出过不该有的期待,倒是姜珩为她愤愤不平,觉得姜荣华实在狠心,怎可将子女弃之如敝履。 姜嫖听着姜珩抱怨生母,缓缓睁开眼后又闭上了眼。 “阿姊。”姜珩推了推她,担心地问,“你好些了没?” “不太好。”姜嫖摇头,而后从枕头底下拿出自己如今唯一一支金钗,“阿玉,你帮我嵌回去吧。” 先前姜嫖为了改那件大氅,砸了自己为数不多的首饰,玉翠珍珠都被她生抠了下来,如今留在她手里的唯有那颗夜明珠。 这夜明珠与那金钗的镶嵌十分巧妙,只要一按就能卡进去,但凡卡进去了,就绝对掉不出来,一看便是专门设计过的。 姜珩接过:“死人身上的东西,阿姊还要戴不成?况且这夜明珠已经‘掉进湖里失踪了’阿姊怎么还敢戴出门?” “虽说没人会注意到那珠子长什么样,但我确实不敢戴出门。”姜嫖道,“我等阿玉能让我戴出门的那天。” 姜珩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地将夜明珠按回了钗子上。 姜嫖将金钗仔细掂量了几下,觉得实在趁手,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窗户轻轻推动,从屋外钻进来一只大狸花,三两步窜到姜嫖身上,毛茸茸的尾巴在姜嫖的脸上扫来扫去,短短的鼻子湿漉漉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圆睁着,晃着小脑袋去蹭姜嫖的手。 “阿果!”姜珩的眼睛瞬间亮了,因病惨白的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姜嫖半年前就开始帮谢美人养猫,他自然认得这就是谢美人那只闯了大祸的猫,一时间是又惊又疑,“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是啊。”姜嫖随意摆弄着金钗,明明是她养的,却不见有多热络,“兴许是当日太乱了,让它侥幸逃脱了。” 那金钗晃啊晃,夜明珠也随着晃来晃去。姜嫖低着头,像是在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果伸了伸懒腰,爪子都伸成小花了阳光照在它油光水滑的毛发上,实在可爱。 这般温馨的场景,看的姜珩心中一暖,只觉得这样好的时候,竟有几分从前的影子。 谁知变故就在这一瞬间,阿果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突然弓起了身体,嘴里发出警告般的哈气声,然后就像是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抓、咬、跳、扑!直直地咬向姜嫖拿着金钗的手。 姜嫖像是早有预料,反应迅速地一把掐住阿果的脖子,扬起手高高一举,然后一个用力将其狠狠摔在了地上。 待猫摔得晕眩,她一手按住猫脖颈,一手扬起金钗,用尽全身力气往下狠命刺了下去! 金钗借力刺穿雪白的肚皮,猫发出凄厉的惨叫,不要命地挣扎起来。 姜嫖的身上手上多了不少伤口。她已经十岁,可因为营养不良实在没什么气力,险些让猫跑了出去。身体的客观条件导致她无法一击致命,只能暗道一声对不住,又补了几下后才松手。 而阿果四脚朝天,鲜血从它的身下汩汩流出,蹚在被褥上,从床到地板,从现在到未来,这血将会连同罪恶一起,蔓延至她的整个余生。 姜珩被惊呆了,他跌倒在地半天说不出话来,也不敢上前去拉开她。 他怎么也想不通刚才好好的,如今怎么就成了这样。 直到姜嫖下了床,逮着猫脖子往屋外拖,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回头道:“把地上的血弄干净,还有被子上的,沾血的都扔了吧。” 言罢头也不回地朝屋外走去,血淅淅沥沥地洒了一路,姜嫖就这么赤着脚,留下一道道行走的血痕。 等姜嫖回来,手里已经没有猫了,只是她的面色似乎更差了,摇摇欲坠地站在姜珩面前,似是要随时断了气。 姜珩见状,一句责备也说不出来了,连忙让姜嫖躺在新换的被褥上。 等姜嫖好好地躺了回去,他这才道:“阿姊这又是何苦?左右不过一只狸奴,能意外逃出来也算是上天开恩。” “是啊,左右不过一只狸奴。可这狸奴跑出来了,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姜嫖说这话倒也不是可怜谁,只是一句普通的感慨,但姜珩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一样的,站在原地开始深思了起来。 姜嫖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躺着。 姜珩见状也只好先行离开。在姜珩走出门的那一刻,他忽然回头,问出了那句藏在心里已久的疑问:“阿姊,那池中水草,当真有这般长吗?” 殷府。 王夫人一早就等在了门口,直到晌午才见丈夫的身影。 “怎么样?”王夫人接过丈夫的披风,却只见丈夫面色沉沉,当下也觉得不妙。 殷廷尉将手中的案卷放在了书桌上,叹了口气。 “这案子着实奇怪,本来调查到这里,按照意外结案就行了,可张美人连带着张家偏偏不依不饶,非要查清楚狸奴怎么作乱的。你说说,畜生的心思怎么查?” “官家心思难测,既然叫你非要查,那便查吧。” “说来也怪,那水塘快被翻了个底朝天了。大氅也快拆烂了,当真是一点痕迹都没有。既不是药物刺激,也没有训练痕迹。那狸奴见了四皇子的尸体,很是淡定,一点也不像是被训练着要袭击四皇子的样子。” “爹可知姜皇女为何会将四殿下认错?” 一个小脑袋探了过来,他手里还拿着殷廷尉带回来的卷宗,皱着眉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这个还真没写。”殷廷尉皱了皱眉,他没见到过姜皇女的面,当时也不好去直接问还沉浸在丧子之痛里的张美人。至于官家,交代的也不全,没人敢去问。 这本就是个苦差事,做不好挨罚,做得好也得提心吊胆的。 “爹不妨去问问张家,让张家差人去问问张美人,事关四殿下,张家肯定比我们都急。”殷家小子转了转眼珠,说道,“我看这上边写着,这大氅上缝了许多装饰,但独独掉了个夜明珠?” “姜皇女毕竟只是个小孩,只懂得堆砌,竟然拿细绳系珠子,就算没落水,说不定走几步也就掉了。” “掉池塘了?” “还没捞到,估计是进鱼肚子了。”殷廷尉办事倒是快,马上派人去问了。过了半个时辰后下人回信说,姜皇女正是看到了夜明珠才跳下去的。 “这样巧?”殷廷尉皱眉,他也察觉出了不对劲,这夜明珠出现的频率,是否太高了点。“此事牵扯的姜皇女是那位姜美人的孩子?” 殷廷尉喃喃自语:“倘若真是这样,那可就难办了。” 谁倒了八辈子霉才会挨了姜家那位的算计。 “没了倒也不要紧。”殷家小子说,“这夜明珠说稀奇也稀奇不到哪去,更何况姜皇女那颗也不算大,完全找得到替代品。” “是这么个道理。”殷廷尉摸着自家儿子的脑袋,赞赏一般说了声“善!”便出了门。 殷司越一边看着卷宗,愈发觉得父亲说的似乎不太对。 说起来可能会招人发笑,但这一切看着更像是姜皇女安排的。 他自幼跟着父亲翻阅卷宗,但凡牵扯到姜美人的事情,大多都快准狠,就像一头看准时机撕咬的狼。而这件事,倘若不是意外的话,那策划者便是草蛇灰线,匍匐潜行的毒蛇。 姜皇女——姜嫖。殷司越微微有些出神,忍不住多嚼了几遍。不过十岁的年纪,会不会是他想太多了? 姜嫖这边还不知道自己被惦记上了,她闭上眼一方面有风寒的原因,另一方面,则是那寄生在她脑子里咋咋呼呼的系统了 “宿主啊宿主,都好几个月了,你这样真的能让姜美人复宠?” “宿主我刚才去看了!猫没了那廷尉那边不得急疯了,猫呢猫呢?可不能让男主他爹出啥岔子啊。” 姜嫖默默翻了个白眼。皇帝已经明着说要姜美人,也就是现在的姜荣华来守着她和姜珩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解了姜荣华的禁足,这个系统怎么听不懂话? 于是她没好气地说道:“在院子里呢。” “嗯?我没看到啊?” “从湖左边第一棵树那数,第四棵树下。” “没有……树地下啊!”系统傻傻转了两圈才发现问题,惊惧地叫嚷道,“怎么回事!宿主你不是来行善积德做好事,改变文姜长公主的结局的吗?怎么能如此心狠手辣!万一给文姜长公主抹黑了怎么办!” 姜嫖觉得烦了,她睁开眼睛,任由系统上蹿下跳,道:“我只求功业,不求善名。” 第4章 论功行赏 也就是在不到两年前,姜嫖穿越了。 这件事说起来很魔幻,姜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接受了这个设定。也许是终于有了健康的身体,也许是她本就生性薄凉无牵无挂,总之系统出现的时候,她很自然地和对方交流了起来。 这里是她写的小说,但她是身穿,顶替了文姜长公主姜婉柔的身份,因而系统修改了设定,把文姜的名字改成了姜嫖,还把她自己的小名也附带了进来。 至于为什么要把她丢在这里,系统解释是她写的文姜太惨了,引起了读者和观众的不满,所以系统来惩罚她,把她丢进来,要她自己体验一把,做好事修改姜婉柔的剧情。 姜嫖:“我动动笔就行的事……” 系统:“这是惩罚,请宿主自觉遵守,况且你私自惩处重要角色,我没罚你就算不错的了。” 姜嫖看了看门外被她揍得半死的未来皇帝,她很快便敏锐地捕捉到了系统话语里的含糊。 “改变……剧情?” “对,有什么问题吗?” 很奇怪。一般这种剧情走向,都是让穿越者改变原主的人生。但系统似乎没有提到过这方面的问题。 “那……姜婉柔在哪?” 系统有些奇怪地说道:“姜婉柔?我看看……她都没有生成,从来不存在,能上哪里去。” “……”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个为了惩罚她而存在的小说衍生的世界,从一开始就没有姜婉柔的位置? 那它鸣哪门子的不平? “也就是说,你们私自改动了我的小说,把姜婉柔换成我,然后以此为根据生成了这么个世界?” “嗯……差不多吧。”系统回答。怎么听着怪怪的。 差太多了!虽然她写的确实不怎么样,但也不能随便删她人物吧! “我要回去。”姜嫖斩钉截铁地说,“谁要待在这么一个不知真假的破地方里!” 系统急了:“谁说这是假的?天道本就经常从其他位面的小说中筛选合适的内容生成世界观,你只是刚好被选中了而已。你作为缔造者进入这个世界可以帮助小世界更快更稳定的成型,惩罚你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天道是什么?它要这么多小世界干啥?” “天道就是平衡协调的法则,没有自主意识的,你别想着找它申冤了。每个世界都或多或少有资源缺口或溢出,新的世界作为调节的储存库而存在。” “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我的惩罚不是必要的,重要的是我要存在在这个世界里充当稳定剂?” “你想干什么……别忘了你做的孽,该受罚还是要罚的。” “呦,多新鲜。”姜嫖说道,“《雨疏风骤》这本书刚开坑就被买了版权,怎么写都是资方说了算。说到底这本书就是为了捧那些明星而存在的,怎么你不惩罚他们反而要罚我?” “系统自动判定对象无法更改,还请宿主遵循。” 姜嫖拿起铜镜,里面还真是她那张虚脱到不行的脸。只是不同的是要年幼许多,像个小孩。 这时系统开口解释:“放心吧宿主,你现在暂时无病无灾。设定也改了,现在他们心里你就长这个样子。” “怎么不让我直接用姜婉柔的脸,那样多省事。省的你们还要改来改去。”姜嫖摸了摸自己的脸,“等等,暂时无病无灾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您回去原世界身体状况就会恢复如初。”系统道,“我们本就是应人们心中所想而生的,十多年前流行穿书废柴文,没有太多的顾忌。现在人们越来越厌恶穿越女霸占原主的身体和姓名,所以为了避免宿主道德上有瑕疵,才会多了这么多步骤。” “哦?”姜嫖似笑非笑地问道,“那姜婉柔是彻底不存在了吗?” “……按理来说是的,她是没有被造出来的小说角色。” “那我这样顶替了原主的身份,享受着原主的宠爱和人际关系,不好吧?”姜嫖进一步问道。 系统感觉自己有点过载了:“根……根据算法……已经避免宿主道德上有瑕疵……了……” “再说了,我做了好事,名头不也是我自己的吗?你们心疼姜婉柔,为什么不保留她,直接去救赎她,反而让我顶替她的位置?” “不行……姜婉柔和亲的时候,被匈奴士兵羞辱过……” “那又怎样,而且你们看不下去为什么不出手帮她?”姜嫖惊讶地看着它,“而且我这么稀罕姜婉柔的身体和身份,不惜侵占了她的一切,怎么可能没有瑕疵,我可太坏了。” “这个……这个……不是侵占……那个……” “虽然不知道你们出于什么目的,不选择更好的方法,但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对吧?” “那个……”系统转不过弯来了。 它有什么理由吗? 它调取了其他系统与宿主之间的对话,试图找到只言片语。但很可惜,以往的那些系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干。 “呵。”姜嫖轻嗤一声,“蠢东西。” 系统虽然脑子过载了,但也知道姜嫖在骂自己,它被说的羞愤,语气也不好了:“系统算法尚有错误,请宿主配合!” “青天大老爷呀,真是好大的官威。”姜嫖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拍了拍胸脯。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尽管不是我自己想要霸占原主的身份的,尽管是资方强制让我写的原主凄惨经历,尽管对我来说原主只是个纸片人,尽管没任何人逼你们非得端着错误就出来工作,尽管你们嫌弃原主看不起她还美其名曰要改变她的故事,尽管你们双重标准嫌弃原主不干净还要欺负拐卖我这个病人,尽管压榨着我还对个npc就像对待亲爹一样……但这一切都是我不对,我一定要赎罪呀!” 姜嫖说的声泪俱下,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系统本来就笨,被她这么一绕,更加说不出什么来了,只能干瞪眼看她演戏。 “不过!”姜嫖忽然话音一转,“赎罪归赎罪,我看门外那小屁孩不爽很久了,我先搞死他再说!” “你……你敢!”系统急了,它慌张道,“你不能杀他!他是重要角色!” “呸,我才是最重要的角色,你看我敢不敢!”姜嫖一拍桌子,拿了剪刀就要往屋外冲。 “等等等等我错了!”系统一听姜嫖来真的,瞬间蔫了,“好姐姐好姐姐,我就是一个打工的,我也是被分配来的,你这样确实委屈。你看这样怎么样,等你成功改变了姜婉柔的命运,我就彻底消除你的病,我自掏腰包!你想留在哪就留在哪行不行?” 姜嫖这才慢悠悠坐下来:“之前的事已经发生了,我想计较也无法,但既然亏欠我,那就好好干。” 完蛋。系统顿时感觉未来无望了。可是这件事本来就是它算法纰漏,就当认栽了,绑了个不好惹的宿主吧。 系统这样纠结着,没有注意到姜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等它回去述职核对纰漏后才发现,姜嫖是主动找的编剧接的这活,以及她对能摆脱原来的病体很是满意,而自己却被她三两句话拿捏住了,还暴露了弱点就是文中重要角色这件事。不过那就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殷廷尉那边没了猫,急得团团转,把当值的人挨个审讯,这才问出当时开窗的人姓柳。 柳?殷廷尉有些奇怪,他对这个小辈有些印象,柳家是小门小户,只出了这么一位在廷尉寺当值,不过他记得是职位是书佐,负责文书工作,怎么跑这里来当值了? 柳书佐也没想到殷廷尉居然对自己有印象,忙跪下解释自己是被别人拉过来临时顶班的,原先的人吃坏了肚子来不了了,他刚到还处于一个迷糊的状态,再加上皇帝没具体说这狸奴怎样,那它便还是谢美人的爱宠。那狸奴叫得实在可怜,于是便想着放出笼子在屋子里透透气,结果一时不察猫就跑了。 真是要了命了。殷廷尉说实话也不想掺和这件事,面对这个姓柳的小辈下跪认错痛哭流涕,殷廷尉最主要的还是想着怎么脱罪。 他沉吟了一会,道:“行了,起来吧,此事我会向官家求情。你们千万不要出去乱说,不然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当值的几人都是千恩万谢地走了。而殷廷尉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去了宣室殿。 到了殿内,除了皇帝,还有一清冷美人服侍左右,殷廷尉慌忙低下头,向皇帝和美人都请了安。 “起来吧。”皇帝放下笔,美人手上研墨的动作却没有停,“可是调查清楚了?” “是。”殷廷尉擦了擦汗,道,“陛下节哀,臣与同僚调查至今,确实是意外所致,这是案文,还请您过目。” 皇帝拿起来只翻看了一下,就放了回去:“行了,爱卿办事朕放心。你回去整理整理,录入案集吧。” “是。”殷廷尉低头,“那那只狸奴……” “不过是个畜生,到底冲撞了皇子,杀了便是。”说话的是那个美人,她面色依旧冷淡,但皇帝却并未因她的僭越而生气,反而道:“就按照姜荣华说的做吧。” “是。”殷廷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低头退了出去。 一走出宫殿他感觉到风吹的后背发寒,一摸后背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汗浸透了。 那个女人,不过是多看了一眼,竟让他惶恐如此。 昨日才解了禁足,今日便能伴驾,着实可怕。 殷廷尉不敢想太多,也无意参与争夺,回去吩咐那几个人就说狸奴已经被杀了,这才松了口气回了家。 一回到家自家那混小子便扑了过来:“爹!怎么样?” “能怎么样。”殷廷尉从鼻孔哼了一声,“四皇子不慎失足落水呗。” “怎么这样!”殷司越的小脸气鼓鼓的。 “孩儿一看,这姜皇女很明显有问题!不然那猫身上没伤口也没药物,对大氅和皇子都没反应,怎么突然爆起,定是那夜明珠有问题!” “黄口小儿,莫要胡说。”殷廷尉瞪了儿子一眼。 就算姜皇女真的有问题,那也只是揣测,没有铁证,如果仅仅凭借揣测就行事,那也可以说谢美人借姜皇女之手除掉四皇子。或者张美人借此扳倒谢美人,甚至说把两位皇子安排给两位美人的还是皇后,难道她也早有图谋? 倘若真如此胡乱揣测,那还不乱了套。 想到这里,殷廷尉气不打一处来,揪着殷司越的耳朵就要往屋外走:“臭小子,书都读狗肚子去了!” 殷司越顿感不妙,捂着耳朵“哎呦哎呦”地跑了。 王夫人远远看着,也不劝架,只想着这爷俩还不知道闹腾到什么时候,干脆自己吃饱了回屋去了。 殷廷尉追着儿子跑了一阵,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殷司越躲在柱子后边,见自家老爹终于停下来了,这才探出头,小心翼翼地问:“那,猫呢?” “别关心你那猫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来了个姓柳的书佐,一时昏了头把猫放跑了!” 放跑了?殷司越有些不可思议,连忙追问,待殷廷尉把事情简单说完后,殷司越沉默了一会,道:“父亲,你确定一个连发生了什么都昏头的人能知道这是谢美人的猫吗?” 这话一出殷廷尉瞬间清醒,后背一凉。他面色阴沉,一拍大腿:“坏了!” 长秋殿内宫女剪了灯芯,火便窜了起来,照得屋子里亮堂了不少。 姜嫖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只是一昧地翻着手里的书。 “这件事情你做的很好。”说话的是姜荣华,她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手里也拿着一本书。有几缕乌丝从她额上垂落,落在惊尘绝艳的脸上,却只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她们就像最寻常的母女那般相互作陪,乍一看竟像是还有些许温情在里面。 姜嫖的眼神没有离开书本,只是将眼皮向下耷拉,看起来更加恭顺了。 “儿愚钝,侥幸得逞,不负母亲期望。” “怎会。”姜雀抬头看她一眼,“你很聪慧。” 而这个女儿却也只是说了句不敢,起身便要走。 确实聪明,又早熟。当初不过是给了她一支钗子让她拿去自己想办法,以姜雀对姜嫖的认知也无非是拿去贿赂一下宫人,却没想到她居然连钗子的边角料都没能付出去。 想到这里姜雀补了一句:“有没有想要的?” 这便是论功行赏。 姜嫖从怀中掏出那支金钗,轻轻插进姜雀的编发里,恭敬道:“只愿日后能常伴为母亲左右,为母亲绾发便足矣。” 这是来物归原主。 可姜雀却将金钗取下,插进了姜嫖的发丝间:“既然给了你,那便是你的东西了。” 那金钗极长,而姜嫖才十岁尚未束发,只能堪堪绕住,在头顶上像一根插穿脑袋的针。 姜嫖扶了扶金钗正要道谢,却听姜雀忽而转了语调:“不过我倒没想到我的女儿也会犯糊涂,主动提起夜明珠也就罢了,还让你弟弟守在旁边,趁夜捞起来又戴回头上了。” 这便是敲打。 “是儿臣一时糊涂贪恋财富,幸好有母亲安排人将狸奴放了出来,不然儿臣恐怕要酿成大祸了。” 姜嫖跪了下去,此刻的烛火打在两人身上,照的两人比起母女更似君臣。 也许姜嫖有心想要放过一个狸奴,又或许她只是觉得没必要,无论如何那狸奴跑了便罢。偏它对姜嫖生出了感情,要往上凑。姜嫖心里清楚,在那小猫跳上窗台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死期。 她注定孤独,如今是狸猫,日后又会是谁呢? 而姜嫖从来都清楚,她不过是一支顺手的金钗,真正执钗的人是姜雀。 “罢了,此事无伤大雅。”姜雀懒懒说了一句,又将目光放到了书上。 “谢母亲。”姜嫖磕了个头。 即将燃尽的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拉长,那被母亲亲手戴到女儿头上的金钗随着女儿的跪拜在宫殿凹凸不平的红木上晃动,及长的钗尖竟像是利剑,扭曲着刺向了那高高在上的女人的喉咙。 “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姜嫖微微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姜雀今天这么大方,她思量了许久,道:“那恳请母亲为我寻一位西席吧。” “你可有中意人选?” 姜雀知道,姜嫖既然开了口,那就是已经选好了,请她帮忙。 “听闻为给父亲过寿,常山王最近也回京了。” 皇叔要登场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论功行赏 第5章 祸因在我 姜雀愣了一下:“你想让他留在京城?” 姜嫖仍旧低着头:“女儿只是听闻这位小叔叔当年才冠京城,拜读过他的文章,所以心生孺慕罢了。” 姜雀只微微想了想,就明白姜嫖的思量。 皇子幼年皆由母妃教导,十四岁时送入专门的学府由专人教导。 但因前一年姜雀受巫蛊所累,姜嫖姜珩俩姐弟没有受到什么正经的教导。 常山王赵穆——随母姓或者又可称为顾穆,是皇帝的幼弟,当年随国师修习天象,才冠京城。 可却随着生母失势变得举步维艰,最后靠着一句谶语“祸星入北,天南起之”让皇帝成功猜忌上了住在北宫的太子,转而扶持了唯一一个名字里带“南”的皇子,也就是现任帝王**。 当然这只是口口相传的版本,真正的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否则皇帝怎会在即位后火速将顾穆打包送去了封地无召不得归,好似对待罪人一般。 姜雀知道明着是给姜嫖选老师,实际上是给姜珩选良师,同时还能争取到顾穆的支持。 这件事比较难的是,姜嫖并不受宠,姜珩年纪虽小,可却写过几句废稿,不知道被哪个奴才捡了去呈给了皇后,皇后又把这件事透给了皇帝,导致姜珩被厌弃,姜雀也受了皇帝多日的冷脸,被关了禁闭。 况且顾穆被皇帝忌惮如此,想劝动皇帝也不容易。 姜嫖的思路就不一样了。 顾穆留在封地再怎么无诏不归也是有兵权封地的,说白了同周朝汉朝的诸侯国没什么区别。 皇帝既然忌惮,自然是关在宫里最好。不过当时毕竟刚登基,不能做的太绝,不然会寒了臣下的心。 而给皇子当老师就是一个绝好的主意,更不用说姜嫖是个公主,不受宠的公主。 姜雀思量了一会,没有立刻答应,只道:“你先回去吧,此事我再想想。” 姜嫖道谢完之后就回寝宫了。 刚一回去整个人就瘫倒在了床上。 姜雀这个女人太难伺候了,对待自己的女儿都是赏一敲三的,刚刚应对完她的连番轰炸姜嫖整个人都要累死了。 但很显然有人不想让她就这么躺倒。她刚往床上一扑,就压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赶忙掀开被子一看,只见姜珩缩在被子里,手还捂着肚子,很显然被她这一扑压得够呛。 “阿玉?”姜嫖将金钗从头上拔下来放到了妆匣的倒数第三个抽屉里后,赶忙上前查看姜珩的情况,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自己体弱多病的唯一弟弟给一屁股坐死。 “你来做什么?” 姜珩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笑道:“我来给阿姊侍寝呀。” “油嘴滑舌。”姜嫖推了他一把,“去去去,我可不要你这样瘦瘦巴巴的侍寝。” “那阿姊喜欢什么样的,我给阿姊变可好?”姜珩没有被姜嫖推倒,毕竟虽然他体弱,但现在显然姜嫖的身体状况更加差劲,是以姜珩很容易就捏住了姜嫖的手腕。 姜嫖动了动,没挣开,也就随了他去:“自然是这世上最尊贵勇武的人。” “阿姊这是逼我去当那什么皇帝。”姜珩笑着往里靠了靠,对着身边的位置拍了拍,“来来,我今晚想靠着阿姊睡。” 两人都不到要男女大防的年纪,再加上从前也是这般相互依偎度活,是以姜嫖接受度十分良好,顺势躺了下去,只道:“你今晚就为此事?” 当然不是。 姜珩躺在她身边,闻言从被窝里露出一个小脑袋:“听说姜荣华找你,我便也去了,可她身边的人拦着不让我进,我就只好来这等你了。” “她是我母妃,左右不会吃了我。”姜嫖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好了,快些睡吧。” 姜珩顺势在姜嫖的掌心拱了拱,但他很显然并不想就这么睡过去。他从自己的被窝里伸出手,扣住姜嫖的手,道:“阿姊同姜荣华说了什么?” “姜荣华想要为你择师,不过是以我的名义。” “那阿姊可有人选?”姜珩没问姜荣华怎么想,在他的世界里,第一位永远只有阿姊,容不下其他人。 其实姜珩和姜嫖的关系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么好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姜珩都不太待见这位娇气蛮横的姐姐,可自从一年前姜嫖发了高烧之后,姜珩就觉得这位姐姐不一样了。 她不再爱笑,眉头总是紧锁着,一双杏眼里浸润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暗沉。在姜珩的记忆里,阿姊的样貌是最像姜荣华的,哪怕才几岁,也让人一眼见之难忘。 可当姜珩仔细端详这位性情大变后的阿姊,却惊讶的发现她的样貌算不上惊艳,但很整洁,或者说整齐。她的发丝不再胡乱飞扬,而是被她规矩地别在后耳,从前最钟爱的长指甲也剪短了,衣服也被她系得紧实。 她的名字也变得陌生,姜珩明明一直知道她叫姜嫖,暂时无字,小名皎皎。可这个名字怎么也不像是姜荣华或是皇帝能取出来的。 原因无他,这名字太好了,只有真正爱着她的人才会对她如此饱含期望。 可是这个姐姐对他很好,或者说很重视他。 每当她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抚摸上姜珩的头,他总能感觉到阿姊掌心传出来的阵阵寒气,刺得他打了个哆嗦,却萌生了握住这只手为她取暖的念头。 姜珩被这个想法惊了一下。他也很难解释阿姊身上出现的变化。 他曾经尝试疏远她,可每当对上她沉沉的眼眸,不属于孩童的眼眸,姜珩就会不自觉地痴迷其中。就像孩童痴迷母亲的温度,年幼者痴迷年长者那些不曾为他所知的岁月。 姜嫖任由他握着,她脑子里想的却是关于顾穆的事。 常山王顾穆在她的笔下是个客串的炮灰,唯一的作用就是国师驾鹤西去之后给女主留下箴言,暗指她贵不可言。 同时也是姜嫖卡文,难以引出后续剧情时的工具人,比如什么前朝宝藏地图无了,是顾穆提点的之类的东西。 至于顾穆的动机,以及为何会知道那么多东西,姜嫖当时因为剧情被资方一通乱改,没了写这本书的心思,也就没写。 不过有一样她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原本她的设定中,常山王势力庞大,是能在男主壮年以“天子无德,难承天运”为理由,硬生生首创了摄政王的位置的人物。 姜嫖承认,这个设定是她挠挠屁股一拍脑袋写出来的。 摄政王这个职位正式出现是在清代,在现在这个背景下当然是没有的。更何况摄政王多因帝王年幼无力,才会从皇族亲眷中择人代为理政。 不同于小说中摄政王多如牛毛甚至外出打仗这种奇葩设定,整个中华历史上摄政王人数也是寥寥无几。顾穆与男主非亲非故,却能硬生生把持朝政十几年,由此可见此人野心勃勃。 不过,姜嫖最不怕的就是有野心的人,尤其是有野心的男人。有野心的男人于她是最脆弱,最不堪一击。他们往往命门清楚,傲慢自大,是最好对付的。 于是姜嫖说道:“常山王顾穆,虽封地偏远,看似偏安一隅,但得国师真传,影响深厚,若能拜他为师,得他助力,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可常山王被皇帝送得远远的,如何能当得了皇子的西席?” “这件事最难的还不是皇帝那边,那里自有姜荣华游说,只需要稍微点拨一下皇帝,皇帝自然会想明白把常山王拢在身边是最简单的。”姜嫖揉了揉眉心,“最麻烦的是顾穆,我对他并不了解,此事也不知如何入手说服他。” 况且,皇帝寿辰将近,她和姜珩却刚获得自由,来不及准备什么礼物。 他们的生母姜雀自然是盛宠,但姜雀并不喜爱这两个孩子。 姜嫖貌不出众,不像姜雀和皇帝任何一个人,且少言寡语,没有一个孩子应该有的灵动,再加上之前姜婉柔嚣张跋扈,更是没有什么好名声了。 姜珩自幼体弱多病,原本因容貌白皙精致酷似姜雀被皇帝怜惜过一段时间,后来却因写诗似有不满圣上,鼓动黔首之嫌,触怒天威,被皇帝厌弃。 姜嫖想到,其实当年巫蛊事件中,姜雀早就洗清了自己,奈何儿子不争气,被皇后钻了空子。牵扯巫蛊再加上教子无方,这才被皇帝丢去禁足了一年,儿子女儿也被送给了其他美人。 姜珩好像与她有心灵感应,也感慨着开口:“昔日我在书房习字,阿姊第一次走近同我说话,陪我解闷。你我也是从那之后开始亲近,我也才第一次真正了解阿姊并不是旁人说的那般无理,反而是最为聪慧的。” 说着,姜珩转过头看向姜嫖,月色为他的面容覆上一层薄纱,他的眸子里却闪着点点星光,像是要望向月亮。 “嗯。”姜嫖的反应很是平淡,这让姜珩有些失望。 昔日姜荣华得宠,姜珩跟着姜荣华自然是锦衣玉食无忧无虑。而姜嫖却像是长秋宫中的透明人,姜雀不在意她,姜珩也不亲近她。虽说就此在宫中本本分分,日后也不至于过得凄惨,但这很显然不是姜嫖想要的。 姜珩得宠,平日写字甚至常用锦帛丝绸,而姜嫖的身上一年到头也用不了几块好点的料子。 因而她主动走近姜珩,与他一同习课写字,几个月下来,竟然也与他的字写的不相上下。 第一次进入书房的时候,姜珩正伏在案上抄写功课,地上散落着几张废稿。小小的少年身量不够高,对着桌子有些许吃力,自然也看不到姜嫖的身影。 直到她踩到锦帛发出“沙沙”声,姜珩才抬眼看到来人。 那人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那时也是个小少年模样。她捡起地上的帛稿走近,姜珩还在为前些日子她揍了自己一顿而心有余悸,谁知她却只是把帛放在案上,道:“这般好的词,为何要丢掉?” “小娘娘说我年纪小,见识不够宽广,写下这种词也不过是效仿前人故作愁态,非我本意。” “怎会。”她轻轻一笑,眸中闪过点光。 “当真是好。”她似有所感,表情由赞叹转为落寞,“可惜小娘娘不曾教导,我写不出这样的字。” 姜珩似有所动:“阿姊也想学书?” “小娘娘精力有限,阿玉才是重中之重。”姜嫖笑着拿起了笔,“只是课业乏闷,我来陪着阿玉可好?” 姜珩闻言抽出新帛要递给姜嫖,姜嫖却说她只拿废稿便好。 说罢她搬来一个支踵,很是认真地在他身边写了起来。 她皱着眉头,脸鼓成了小包子,那模样实在认真,引得姜珩写了几个字就忍不住想要偷看,却见她在临摹他写的那句话。 “岂罪千黔同被雪,万户无稞硕鼠绝。” 姜珩心中一动,在与姜嫖对上的那一刻忙收回视线,慌乱地拿起笔,却怎么也写不下去了。 自此两人便亲近了起来,姜嫖时常为他端些自己研究的糕点进去,而姜珩也与她分享今日的课业内容,偶尔两人打闹一番,不一会就笑闹一团,脸上挂了墨,像两只小花猫。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本以为日子会这么平淡过下去,可谁知这句话被皇后逮住,呈给了皇帝,遭了罪祸,两人被迫分开。 一朝从天堂跌落地狱,姜珩夜夜梦魇,姜嫖知晓后便每夜翻墙过来陪他,有时给他讲讲故事,有时跟他畅想一下未来,如此竟也过了好几个月。 也许是想到昔日的温情,姜嫖难得翻了个身,将手搭在了姜珩腰上。 姜珩身体一僵,显然有些不自在,他一点一点地转过了身面对着姜嫖,又一点一点地蜷缩起身子,将自己蜷缩进姜嫖的怀里。 身体的温暖隔着布料实在清晰,他极轻极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极轻极浅地呼了出来,生怕惊扰了枕边人的安眠。 姜嫖摸上姜珩的头发,无意间扫过他耳垂的碎发。感受到怀里小少年的不自在,她微微低头,正好撞见一双灵静的乌墨眼睛氤氲着水汽。 面对姜嫖突如其来的安抚,姜珩似乎懂了什么。他忽然想到那日秋枫入窗,飘落到少年清秀的字迹上,阿姊折着那枫叶,将它碾碎后任由风吹起,像满天繁星落入她的乌发,而后轻轻笑了。 那时的阿姊,究竟在他那张废稿上写了什么呢?姜珩忽然很想知道,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知晓此生注定得不到诸多答案,于是只将身子靠得更紧了些,好从那冷冰冰的人身上汲取到些许温度。 姜嫖叹了口气,面上无悲无喜,只是无声道。 “圣人岂罪千黔雪,臣哀万户硕鼠绝。” “祸因在我。” ps:宫殿参考的汉代未央宫,东宫住的是太后不是太子。 西席就是老师的意思,汉代的叫法。出自汉明帝的典故,汉明帝常去桓荣府中听其讲经,为了表示对老师的尊重,给桓荣安排坐西面东的席位。 祸星入北,天南起之。出处:我杜撰的 架空的大燕采取的是郡国并行制 岂罪千黔同被雪,万户无稞硕鼠绝。出处:我杜撰的。 皇子的教育采用的是先由后妃教导,十四五岁后统一入学崇文馆。特别受宠的皇子皇帝会给他指派老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祸因在我 第6章 春色深处 初春,燕十四踢着石子百无聊赖地走在回廊上。 天外青竹淅淅沥沥着春雨,映出一篇鲜艳的翠色。忽然一只蟋蟀在细长的草叶间跳过,像是要接这雨珠一般,竟然格外的活跃。 半大的少年很显然被这只特殊的蟋蟀吸引了,歪着头看了许久,脚下的步子也慢了下来。 牵着他的美妇人很显然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于是半蹲下身子,温柔地问道:“十四,怎么了?” 燕十四想出去玩,想跑进雨里,任由雨和泥沾满这一身华袍。但进宫前娘才警告过他不准乱跑,此刻娘肯定也不会准许他跑出去玩。 想到这里燕十四眼骨碌一转,道:“娘,我肚子疼。” “凉糕吃多了,叫你少吃点,这下受罪了吧。”美妇人无奈摸了摸他的头,“快去快回,娘在这等你。” “娘先去吧。”燕十四此刻展现出来的面貌极其懂事,“我早先同爹和哥哥进宫,对这里很熟悉。娘你不用担心,别让郑婕妤等着急了。” 郑夫人有些犹豫,但见燕十四面容诚恳,眼里的希冀藏不住,于是失笑,顺着他的话道:“那好,你快些,不要贪玩迷了路。” 燕十四用力点点头,待郑夫人走远后迫不及待地纵身一跳,正好跳进一块小水沟,溅起的泥点子脏了中看不中用的新鞋他也不在意。 他蹑手蹑脚往竹丛这边靠近,想要抓住那只蟋蟀,等到要靠近了,却又被石子路上的花瓣分了神,再回神蟋蟀早就不见了踪迹。 这让他有些失望,可他很快好奇了起来。这附近没有桃花,哪来的桃花瓣?看样子像是经过的人踩到留下的,不知深处又是哪里? 燕十四知道乱跑的话很有可能误入哪位嫔妃的宫殿,可他实在好奇,好奇宫里的桃花长什么样子,再加上他年龄不大,就算误入也是小孩不懂事,能打什么紧。 想到这里,燕十四一拍脑袋,决定跟着花瓣走。大不了到时候爬到树头上摘下最盛的桃花送给贵人,就说想要寻花赠人,这才误入深处了。 燕十四打定主意立刻动身,沿着花瓣往东走去。 一路上十分幽静,也许是春寒熬人,就连最喜热闹的宫女也都躲进了亭子里。 不知走了多久,燕十四觉得无趣,正想要折返,忽然一阵轻微的羽箭划破虚空的声音。那声音几乎要隐没在雨声中,但常年跟着父兄耳濡目染的燕十四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声破空。 宫内有羽箭,这个事实让他心惊。 路口一座小假山,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是过高了。他转过假山,只见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桃花灼灼,细雨垂落,花瓣危危地向下压,好似美人垂泪。 在这片粉色桃花之中,有个小小的红色身影,走近一看,是个年纪同他差不多的小姑娘。 燕十四躲在树后边,借着重重叠叠的树干将自己藏好。 只见那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个木架子,举到眼前,闭着一只眼瞄准了树上的桃枝。 燕十四认出来那是一架小巧的弩,只是与他在军营中所见的有所不同。 通常的弩上边都有一个大箭匣,通过推动拉杆使挡板和牙来回勾动弓弦可以做到连射,但即便是成年男子,想要做到连射也十分吃力。 小姑娘手里的是纯木质的,箭也是削尖了的木条。 想来也是,一支弩箭六七十文,是很多庄稼人两三天的收入了,就算不差钱的人家,也不会拿弓弩给女儿挥霍。 除此之外,那弩上还有一个类似拉杆的东西,一推一拉,箭就飞了出去。 燕十四看的有些呆了,这个弩看起来做了些许改动,但却更加省力了。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了,因为这种弩虽然又快又省力,但缺点就在这个省力上了。它的劲很小,导致射程短,威力低,精度还不高,更不用说小姑娘手上那把,比寻常的要迷你许多,就算被发现了恐怕都构不成私藏兵器,顶多算是个木玩具。 燕十四看了一会,想要打道回府了。 就在这时,弩箭忽然偏离轨道,向着燕十四的方向直直飞去。 燕十四侧身想要躲开,但为时已晚,弩箭划过他的脸侧,留下了一道细小的血痕。 那女孩并未看他,而是再次对准了枝头,只见一箭破空,弩箭尖穿过花萼,钉到了地上。 女孩脸上露出快意的表情,拿起地上插着花弩箭,插进了自己的发髻中,这弩箭便成了插着新鲜桃花瓣的木簪子。 燕十四有些生气,出声道:“宫里私藏兵器,还伤害官员子女,你不怕掉脑袋吗?” 女孩像是才看到他一样,疑惑地看了看他脸上那几乎不可见的伤口,有些迟疑:“这?” 燕十四脸红了,这伤轻的他都感觉不到,估计自己再晚几息开口就愈合了。 他试图转移话题:“不管怎么样,你这弩是谁给你的?这可是重罪。” 女孩终于肯跟他说句完整的话了:“我做的。” “这个样式,也是你自己改的?” “嗯。” 女孩点了点头,她明显看到面前这个小孩吞了吞口水,似乎有些眼馋,眼睛都要黏在弩上了。 但女孩装作没看见一样,将弩收进怀里就想走。 燕十四果然沉不住气了:“你等等。” 女孩停住脚步,回头等他说出些什么。 “你刚才是在拿弩射桃花吗?” 也不全是,也有测试性能的意思。但这种事没必要跟外人这么较真,于是女孩点点头承认了。 燕十四有些奇怪:“这桃花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你放着这么多争奇斗艳的花不要,偏偏要那一枝?” 闻言女孩笑了,她摸了摸发间的桃花,道:“满园芳色花虽好,不如枝头一点春。” 燕十四呆呆地回了一句:“什么意思?” 女孩似乎被噎住了,她默默转过身,看起来已经准备要走了。 燕十四一时有些羞赧,他瞧见女孩发间的桃花,于是忍不住问道: “你是哪家的淑女?叫什么名字?” 女孩有些新奇地看向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谁知这一问把燕十四问的耳朵都红透了,十来岁的少年人,正是容易害羞的年纪,他只觉得这雨把天地下得都窄了,天公拉起一帘碎珠,将他与眼前的春光隔绝了起来。 他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想认识你。” 女孩似乎觉得很有趣,她轻笑了一声,也不问他为什么,只道:“你身在宫城,却不知对面是何人?” 在这未央宫里,同女孩一般大的妃子是没有的,似乎也就只有皇女了。 但女孩衣着简朴,不像是皇女该有的做派,况且燕十四从未听说过有哪位皇女擅机关巧械的。 不过女孩也不像是宫女,他也没听说过皇宫里还住着哪家的淑女。 思来想去,似乎还是皇女合理些。 这边燕十四还在思考,那边人就要走了。 “等等。”燕十四有些着急,下意识喊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倘若你喜欢枝头的桃花,将它折回家是最下乘的做法。”女孩将手里的小型弩一抛,就这么抛到了燕十四的怀里,“藏好吧,免得治你一个以下犯上。” “不过只是借你玩玩,记得千秋节的时候还我。” 燕十四这才慌忙将弩收进怀里,再一抬头,女孩已经不见了。 他四处张望,犹豫着要不要更加深入寻找。 可这宫院如此之高,燕十四转着转着就迷糊了。眼见天色暗下,他有些焦急。 要不回去吧。在他纠结时,郑夫人回来了。 “娘!”小孩哪能想到那么多,见娘亲来了便欢喜地扑了过去。 郑夫人揉了揉他的脑袋,虽然是笑着的,但眼中却满是抑制不住的疲惫。 “娘?”燕十四吃惊地看着郑夫人,“你的头发呢?” 郑夫人去的时候还礼节性地梳了个简单的妇人髻,插着几根素簪,可此刻头发长短不齐地垂落在她耳边,身上还挂着几根已经短掉的发丝。 “走吧。”郑夫人没有回答。 奇怪。燕十四眨了眨眼。 娘亲方才,是从来处去的吗?好像是相反的方向? “倘若你喜欢桃花,折回家是最下乘的做~法~”系统嗡嗡地在姜嫖脑子里夹着嗓子学她说话,阴阳怪气地道:“那我们的文姜长公主怎么还把桃花带回来了?” 姜嫖抖了抖身上沾的水,接过姜珩递过来的暖手炉,闻言理所当然道:“我非君子,何怜花意?” 系统无语了。折花是下不下策尚且没有定论,但想要怼一个人,比他更无耻永远是上策。 “况且。”姜嫖将带着桃花的短木箭挑着姜珩的头发挽了个盘花,姜珩僵了僵身体,微微弯下腰任由姜嫖作弄他的头发。在姜嫖将人推到铜镜面前调笑说小郎君生的美貌,可有婚配的时候,也只是低下头腼腆地笑了笑。 不管姜嫖与姜珩嬉闹声音如何欢喜,她回答系统时的声音永远是冷硬的。 “我不爱花,折就折了,管花如何。” “那你这是为了啥?”系统不明白了,不喜欢花,又是改造弓弩又是折花的,它可不信姜嫖就是突发奇想出去淋个雨。 跟着姜嫖这段日子它可看明白了,如果一件事的收益低于百分之二百,那姜嫖可不会费劲巴拉地去干。 也就是说,姜嫖对什么事,一向是至少得利用两次甚至更多才行。 “当然是给皇帝送礼物了。” 姜嫖笑了笑。系统就更摸不到头脑了,姜嫖送啥,花?还是改装的弓弩? 它看着姜嫖明媚却并不怎么真心的笑容,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它这个奇葩宿主,心思太难猜了。 千秋节,也就是皇帝的生日,眼见着就要临近了。历代帝王为了体现孝道,并不会大肆庆祝自己的生辰。皇帝真正开始庆祝生日是从唐代开始的,也不知道这燕帝觉得自己哪里的功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不仅要庆祝,还要大肆操办。除了赏赐和大赦天下外,还要收礼物,让人分不清这到底是哪朝来的皇帝。 姜嫖选择的礼物是亲自抄录了本佛经。 她思索了许久,还是决定不花心思在礼物上了。 她也想像其她前辈那般,才思敏捷,能讨领导欢心,又或者能凭借现代知识变出什么新鲜玩意。但很可惜的是,她既无幼时幻想自己能穿越于是熟背知识早做的准备,也无作者现翻浏览器为她作弊,论知识论才干,她都不突出。 况且一件礼物而已,皇帝最不缺的就是新鲜玩意,再新鲜又能有几时好?倘若能让皇帝觉得好,又岂差这一件礼物? 将希望寄托给上位者祈求垂怜从而实现阶级跃迁是最愚蠢的想法,倘若姜嫖真的抱有这种期望,最终也不过落得泯灭成宫墙上的朱红罢了。 因而姜嫖在这场生日宴上的目标,从来不是获得皇帝的青眼,而是获得更加实际的利益,并顺便让皇帝注意到她的价值便罢了。 系统看着姜嫖手里的这本佛经,不禁有些瞠目结舌:“你要送的就这么个玩意?” 好像是有些不够。 姜嫖想了想,又拿出一本佛经:“两本,成不?” “都是你抄的?” “对,我一口气把未来五年的都抄完了。” “……” 姜嫖改造的那个类似于诸葛连弩幼教版,不怎么伤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春色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