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虫族暴君离婚后》 第1章 第 1 章 傍晚时分,奥尔德城区下了一阵雨。 湿黏的冷风钻入衣袖,诺林收起了伞。 乌黑锃亮的战靴踏在石砖上,溅起一阵水渍。 他打开了门,原本漆黑的玄关,开了一盏橘黄的灯。 有人在等他回来。 身量修长的雄虫从阴影里走出,他的面容冷倦,像数九隆冬里的一棵白杨树,那样苍白而瘦削,仿佛随时摇摇欲坠的样子,但谁也不敢想象,这棵憔悴的参天之树,已经历了多少寒冬。 雄虫的声音轻柔,像是三月里的春风,可惜这里没有三月,也没有春天。 奥尔德终年沉浸在纷纷扬扬的朔风中,他便是这冰冷虚妄的世界里一抹的温度。 “要来点喝的吗?” “不了,陛下。”诺林冷冷转身,直接上了楼梯。 军装的衣角还在滴水,啪嗒啪嗒,坠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像是一滩滩狭窄的湖泊。 但没有人制止他,这里的一起都可有可无。 洛尔迦放下了牛奶杯,他黝黑的眸子、苍白的面颊,以及那深陷的眼眶,都在病痛中毫无神采。 他强撑着,苍白的嘴角缓缓浮现出一抹艰涩的笑意,“我给你拿衣服。” 亚雌并没有理会,透过半阖的门,他那双靛蓝色的,堪称惊艳的眼睛,此刻却冰冷锐利,以及带着一丝极易察觉的轻蔑。 在他眼前的,仿佛不是能主掌他生死大权的雄主,只是不相干的垃圾。 “不用。” 门关上的一刹那,屋里又陷入了诡异的寂静,除了地上那一滩滩的水渍,仿佛他从未来过。 洛尔迦靠着墙边,缓缓抱膝坐下,冰凉的地板让他的骨头疼,但他的心脏更堵得难受。 原本以为在上班路上心猝死已经够衰的了,没想到死后他也没得安宁,还穿到了这样一个令人窒息的世界。 他的这幅身体,前身绝对是个狠角色,统帅着罗德联邦十七个自治洲,并且拥有极佳的政治头脑,在风云诡谲的星际也算是个人物。 而自从一场意外事故后,他的魂穿,让这个名字在政坛一落千丈。 不仅如此,穿入这个虫族世界后,洛尔迦也一直在失去着。 他对外界宣称自己因事故失忆了,实际上他的境遇比失忆还要惨烈。 他失去了原先世界的一切羁绊,所有的抱负与理想在刹那间重归于零。 他失去了健康的身体,因为那次事故,他感染了矿区污染源,健康每况愈下,百病缠身。 他还失去了原主的所有,从亲人,朋友,政治,权力,到国家……一切的一切,都像走马灯一般,一面面从他身边剥离着。 为了巩固住这岌岌可危的民生,保住在分裂边缘风雨飘摇的版图,他甚至不惜冒险和军区那位独裁上将联姻,但显然,对方压根没给他任何尊重。 他的雌君是幅用色明艳大胆的精致旌旗,是炽热的鲜血渲染出来的冰川,是万里苍穹下那抹动人的朝阳,也是他无法比拟的明天。 诺林没有一丝温度,但,他的骁勇战绩,恰恰是一把悬挂在所有帝国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剑,时时刻刻警告着那些野心家们,切勿越界。 当第一次了解接触到这一号人物,洛尔迦就知道,他会被吸引,会因一段段和他有关的新闻,而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就像通过诗人的文字,爱上他的灵魂,洛尔迦在这一张张炽热张狂的战绩中,在这简单冰冷的人物介绍中,对这位素昧平生的战士,产生了最单纯的慕强情感。 自由,牺牲,希望,这是他最可望而不可及的。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酷寒而辗转反侧的夜晚,凌晨一点零三分,广播里忽然传来尖锐激昂的磁啸,接着万籁俱寂,北方天际燃起了熊熊烈火,一线记者们前仆后继地在枪林弹雨中穿梭着,激动地报道着——十三军区,至此全部统一! 至此,不管是对联邦虎视眈眈的德赛帝国,还是各路星盗、雇佣兵团,见到第三联队的蓝旗,只敢退避三舍。 那一晚,他一下从冰冷的床上爬起,滚烫的泪水混着冰凉的冷汗,砸在了手背上。 尽管那也是他的敌人,但他还是激动得不能自已。 他梦寐以求而不能做到的战争,不仅打响了,还猝不及防地胜利了! 联邦虽然没能做到统一,但联邦最为动荡的军区,做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统一! 不仅如此,军区还获得了一位耀眼的新星——诺林。 他是战区最底层的孤儿,是比雌虫更为低等的亚雌出生,除了比寻常雌虫更容易被惦记的姣好容貌,和更容易崩溃的精神力外,他一无所有。 但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用鬼才般的战术理论,一次次惊险地突破重围,一次次不分昼夜地埋伏追击,直到精神力彻底崩溃,直到突破一切生物和基因上对亚雌的重重限制,径直拿下帝国所有军区。 鉴于他的疯狂进攻,军区那被他国鲸吞蚕食的崩溃版图,竟然在一宿之间,意外地统一了。 比这更为意外的,是突如其来的联姻。 拿下全帝国十三个军区后,明眼虫都能看出来,诺林的下一目标就是联邦政区的十七洲,但他的精神力已经完全崩溃,只能靠着药物维持短暂清醒。 所以他才会嫁给洛尔迦,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强硬手段——军政联姻。 也许是他急需要一个精神力顶级,头衔高贵且名正言顺,但又处处受限制、必须服从他的弱势雄虫来服侍他,但也许,他还另有打算。 不过这么苛刻的条件,还真被他找到了——失忆后的末位君主,洛尔迦。 洛尔迦和其他的雄虫不一样,他性子软弱至极,身体情况大家也都有目共睹。别说奴役、殴打雌虫,就连吵个架,他都会半天喘不上气来,更别提他那忧郁内敛的性格,以及失忆后对一切的茫然无措,完全就是政坛的边缘者。 这种虫子,压根不是他的对手。 联邦行政区拥有十七个洲,地大物博,风景辽阔。 拥有这样一位废物君主,更不失为一件锦上添花的美事。 那只亚雌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他从冰雪之巅的撒弥尔走来,眼底只有锐利的野心,以及早就谋划好了的夺权之路。 这些,洛尔迦都知道,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有能力替代原主治理好联邦的一切。 他在眼睁睁看着一座大厦在风雨中被蚕食鲸吞,而他无计可施,就那么一点点地看着昔日的九层之台,像沙漏一般流逝。 但凡有丁点的机会,能够保全他的国土,保全他的子民,他都会奋不顾身。 洛尔迦和原主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处理不来政坛的虚与委蛇,也不懂机甲和作战技术。 就好比即使是和平年代的明君,进了乱世,哪怕坚持和平,那也只能得到一个以身殉国的下场。 他早已给自己预设好了最黑暗的那条路,他想赌一把与虎谋皮,但只奢求,不要因为他的介入,给这个原本和平的国家带来无妄之灾。 如果末位君主有罪,那么他可以死,如果他威胁到了其他执政者的野心,那么他也可以死,但至少,要给那些信任他的子民们活下去的机会,要给他的联邦一个不被瓜分不被割裂的机会。 奥尔德终年风雨凄迷,而他只是这狂风暴雨中,一只狐假虎威的麻雀。 只是渺小微弱的麻雀,何尝不想海清河晏呢。 耳畔一阵突兀的脚步声,他那名义上的雌君从走下了楼梯。 灯影照在他的侧脸上,拂过白皙细腻的皮肤,在鸦羽一般的睫毛下投了一片好看的剪影,继而给这冰山一般的高冷亚雌打上了一层绒绒的暖光。 他已经褪去了军装,穿着白色的、不甚合身的睡衣,露出了深陷而纤细的锁骨,银白的长发像丝绸一样,温顺地披散在他那原本就不甚宽阔的肩上,与平日里的冷酷大相径庭,颇有些雌雄莫辩的阴柔。 只是那橘黄色的灯光,依旧照不进他那双冰蓝色的眸子。 “洛尔迦,暖气坏了。”亚雌半湿的头发还在滴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阶梯下的雄虫,语气冷漠。 人后,他连尊称都懒得称呼了。 他从来没有尊重过他名义上的雄主,好在洛尔迦也没在意过这一点,倘若真的用虫族那一套对他俯首称臣,他倒会觉得怪异和不自在。 人也好,虫子也好,就该是平等的,哪怕换了一个躯壳,灵魂也不应该例外。 但显然,现状并不是他压榨雌君,而是诺林压根就没把他当作雄主对待。 洛尔迦不止一次想过,在诺林的心里,他到底算是什么。 也许是一个能暖床的战俘,也许,只是个象征荣耀的摆件。 但这么形容又有些过了,毕竟暖除了冷漠和蔑视外,好像诺林也没有对自己怎么样过。 好吧,全网都不看好他们这一对政治联姻,就连联邦传媒都天天报道他们之间矛盾重重,仇深似海。 实际上他们基本没什么交流。 “可能阀门有问题,我看看……”洛尔迦眉头紧锁。 亚雌那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里不屑更甚,他的目光转向了天花板,嫌弃的意味丝毫不加以掩饰。 毕竟全网周知,洛尔迦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孬种,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话题,就像仓促间凑在一个土胚花瓶,和一朵鲜艳的玫瑰。 洛尔迦撬开隔板,检查了一下所有管道和阀门,没发现什么问题,一切都是正常的样子。 他疑惑地打开开关,温热的气流立刻吹撒了出来。 强劲有力,一点都不像是坏了的样子。 “看来没什么问题。”观察了许久,他认真解释。 诺林阴着脸关上阀门,“要是半夜又坏了呢?” 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水汽还没蒸发,他蹙眉冷笑,“想用这么低劣的手段冻死我?” 他的气息冷冰冰的,呼出在洛尔迦的耳侧。 这是明显来找茬的,洛尔迦脱口而出,“那你就和我睡。” 下一刻,他太阳穴克制不住地跳动起来,无比懊悔于自己的随意。他清醒地知道这只是联姻,他不该跨过这个度,但一时口快,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诺林不仅不会同意,还可能会被激怒。 像这种底层出生,铆足了劲不择手段上爬的虫,把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他们不会允许自己轻易地被雄虫侵/犯,更不会随便对雄虫动心。 “完了。”他在心里叹息,一句话捅一个篓子。 不过好在他们永无可能,那多一点敌意好像也没什么。但万一因此迁怒联邦,那就不好了。 一声清脆的“咔哒”声打断了他不着边际的思绪。 诺林点了火,修长苍白的手指上,烟雾缭绕。 裹挟而来淡淡的烟草味,出人意料地不怎么难闻。 他把脸藏匿在烟雾后面,叼着烟,沉着眼点了点头。 面色冷漠,无喜无悲,看不出任何情绪。 第2章 第 2 章 洛尔迦内心狠狠触动了一下,最柔软的地方,松了一根弦。 他对诺林唯一的了解,只是报纸上铺天盖地的传说,以及星网的一片谩骂。 也许,暖气压根就没有坏。 他的联姻妻子,不仅相貌是与行事风格完全不相符的漂亮,甚至年纪也比他小了太多,但就是这样一位看上去美得像橱窗展示品的亚雌,竟然是战场上令敌军闻风丧胆的恶枭。 不到万不得已,流浪猫不会主动向人索要东西。 在睡衣的领口下,他苍白到透明的脖颈上隐约还能看到条条青筋,以及青筋上还在结痂的疮口。 那是长期注射镇定类药物留下的创伤。 亚雌是精神力极其紊乱的群种,这个种群像是上帝创造虫族时的草稿,薄弱的攻击力和身体素质,鸡肋的精神力,以及与实力完全不匹配的姣好容貌……从成年起,就注定了他们必须依附于雄虫的命运……或者,成为红/灯区的名媛。 显然,他的妻子在某些程度上突破了生物学的极限,在体能和战斗技术上达到了常虫难以匹敌的高度,但有些生理维度带来的屈辱,是他必须臣服的。 他不会巧言令色地讨好雄虫,看在自己还是罗德君主的份上,他也不能颐指气使地命令,所以,这已经是他委婉提出诉求的极限了。 就算再高傲,在重活了一世的洛尔迦眼里,诺林也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孩子。 他见过太多战争中的孩子,即使挣扎着活到了黎明,也没能熬过那些和平的寒冬。 他该做什么?面对这样一个可歌可泣的可怜孩子,他是该做一个卑躬屈膝的奴仆?还是做一个头昏脑热的恋爱脑? 这都不对。 如果患得患失有用的话,世界历史也该被文学家改写,而不是政治家,军事家。 洛尔迦想得头痛,他实在难以在这样别扭的关系中摆正自己的位置。 他到底可以成为谁,需要成为谁? 他让管家准备了一些水果。 “你还没有吃饭,想吃点什么吗?” 这次诺林没有拒绝,冷冷开口,“燕麦布丁。” 洛尔迦微微皱眉,布丁有很多种口味,尤其是皇室宫廷,口味更讲究,但基本不会用到燕麦,不仅因麦麸粗糙难以下咽,更因这种平民的口粮是奴隶阶级的象征。 说来惭愧,一直以来他都是一边享受着特权带来的一切福利,一边坐在华美宫殿里为他人的虫生长嗟短叹,惺惺作态。 充满热情和希望的世界,就不该属于他这种腐朽没落的贵族。 最终他还是安排管家做了燕麦布丁,并在那上面加了几颗名贵的蓝莓。 不为其他的,他不想自己的甜点太廉价,哪怕是不显眼的地方,他也想多奢侈一些。 反正花的是他自己的钱,也正因如此,他想多付出一些华而不实的价值,来均衡他对底层那难以弥补的愧疚。 他也知道,这都是徒劳的。 诺林半躺在床上,银白的长发温顺地披在肩头,遮住了部分凌厉的目光,只露出巴掌大的侧脸,和纤长的睫毛。 他在看书。 洛尔迦敲门进去,将餐盘放在了他的手边。 “可能奥尔德的甜点和其他地区不同,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银制的刀叉在灯下闪耀着锐利的光晕。 年轻的雌君并没有怎么看,直接接过餐盘,吃了起来。 他的目光还在书上,鼻尖微微翕动着,耳尖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色,那白皙到透明的皮肤,仿佛第一次拥有了正常活物的气息。 洛尔迦嘴角噙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笑,他的妻子吃相并不粗鲁,脸颊微微鼓着,像敏捷优雅的长毛猫,甚至有些可爱。 但他吃得很快,也许是在军队训练出来的素质。 “一般。”他名义上的妻子冷着脸给出反馈。 不过是第一次投喂,流浪猫不会那么轻易摆出好脸色,它们最擅长的便是伸爪子和口嫌体直。 看着光洁的餐盘,洛尔迦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递过一杯果汁,“下次让点心师改进。” 他的目光如水,平静温和,没有一丝波澜,像是静谧的海。 诺林头也不抬地接下了,但不知是不是错觉,洛尔迦总觉得,他的脸上有一丝的狂躁。 年长许多的雄虫君主身形羸弱,但面沉如水,恬静而淡然,嘴角时刻保持着优雅温柔的微笑,就像是一副亘古不变的泥塑。 正因如此,他被许多虫高估为不露山水的伪君子。但更多虫包括他自己还是觉得,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反观那只年轻的亚雌,似乎已经坐不住了,皱紧了眉。 “给我一支沙珐琳。”他哑着嗓子道。攥紧了手中洁白的书页,指关节紧绷着紫色的青筋。 沙珐琳是最强效的镇定剂,也是被星卫组织名为规定过的违禁药品,适用于情况最糟糕的精神力失控,但后遗症也巨大,会对雌虫造成难以治愈的精神创伤。 这种药物在混乱的战区一线非常畅销,价格一度被黑商吵到了天价——七十万星币一支。 “这里是奥尔德皇城,没有沙珐琳。”洛尔迦神情复杂,怜惜之余,更多的,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愧疚。 联姻就是为了相互利用,而他换来了短暂的和平,但并没有好好被他的妻子利用。 “其实你不用那么拘束,毕竟,就算是政治联姻,那我们也是夫妻。” 亚雌抬起了脸,与那双猩红的眼睛对上的那一刹那,洛尔迦心里颤抖了一下。 那是一双完全没情感,只剩下原始兽性的眼睛,像郊区徘徊的饿狼,嗜血而残暴。 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了他的脑海,紊乱暴躁的黑血涨潮一般汹涌,让他难以呼吸。 他的精神力在一瞬间泄露,已经崩溃到了极点。 没有雌虫能在这样紊乱的状况下保持清醒,甚至就在刚刚,诺林还像没事虫一般平静地进食。 他的自控力简直可怕。 尽管现在的状况压根不能区分谁更危险一点,洛尔迦还是决定赌一把,他的顶级精神力。 书上说,只要精神力达到S ,那么理论上来说,不管多严峻的精神力紊乱都能治愈。 “按照合约,你有权使用你的丈夫。”强按住心中的恐惧,洛尔迦颤抖着,温声道。 目光灼灼,清冷严峻的神情仿佛不是在**,只是表述事实。 用惯了劣质稳定剂,亚雌对雄虫的话并没有理会,他的獠牙在狂躁中生长,理智也在一步步崩塌。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来首都。 他清醒得很,命运不会眷顾任何一个,对一切怀抱莫名希望的愚者。他对这个世界只有失望,和破釜沉舟的最坏打算。 “十分钟之内,没有沙珐琳,我会把你撕成碎片。”他扯住洛尔迦的衣领,压低了嗓子,虎牙在灯下闪着寒光,猩红的眼中狂躁几乎化为实质。 猫在狂躁,猫在露出爪牙。 因为猫病了。 领域已经成了窒息的黑匣,血水将它浸染地没有一丝空隙。 但人类只是伸出手,摸了摸猫的脑袋。 洛尔迦的指尖刚触及对方灼热的额头,下一刻,铺天盖地的乌黑血水瞬间退散,只余下地面一滩余污,无数莹白的丝线像光一样充斥了整个空间,在丝线扎根的地方,血水猝不及防地避让。 他没有避开那道失控的目光,反而迎了上去,顶级的S 精神力以碾压式的力量急速入侵着这片领域,逆流而上,柔韧地安抚着那一缕缕在爆裂边缘的神经。 即使血海的浪再大,也不会让它折断分毫,反而顺流而上。 他的目光坚定,即使站在被全世界质疑的顶端,他也会一步步走下去。 他不在乎世界怎么想,也不在乎对方怎么想,但他一定会无条件站在诺林的这一边。这场联姻对于他来说,算是忠于内心的意外之喜。 不,这并不仅仅是他的内心,也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希望。他在扶持一颗属于政坛,属于世界的新星。 透过那双猩红的眼睛,他看到了整个腐朽的旧世界里,无数抗争的鲜血,它们伸出干涸的胳膊,在岌岌可危的断裂边缘强撑着,终于,撑起了一个世纪的残月。 “可惜他不会爱上我,也幸好他不会爱我。”他想,作为腐朽没落的代表,他像一棵遮天蔽日的寄生树,可他还有良知,除了有自知之明地倒下,别无选择。 他想说些狠话,做些冷血无情的狠事,表现地昏庸一些,但从小受到的素质教育并不能强迫他成为一个恶人。 “放着精神力顶级的雄主不用,就这么喜欢滥用药物?”雄虫略显苍白的嘴角艰难地牵扯出一个苦涩的笑,鲜艳的血色染红了他苍白的唇角。那双黑沉沉的眸中反映出亚雌娇美的脸,眼尾泛着殷红的水光,鸦羽般的睫毛下,是细碎的星子,像是对伤者同病相怜的默叹。 没有半点嘲弄,满是憔悴的温柔。 尽管已经耗费了全部精神力,但他的眼睛,依旧像一口深沉的井。 亚雌的脸藏在白发后面,只露出了一只阴狠的眸子,看不清神色,语气森冷。 “敢碰我,你就死定了。” 猫在挑衅,不领情地发出龇牙声。 平常,洛尔迦确实不会自称“雄主”,诺林也无需用主子的名号称呼他,因为这称谓象征着不可逾越的耻辱阶级。 洛尔迦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把对方的无礼放心上。 如果按照现实世界的光阴来算,两辈子加起来,他可能比他的妻子要大上两轮。 他的心是麻木的,但又是柔软不堪的。 “抱歉,下不为例。” 他道歉,但手上动作并未停歇,解开了对方的衣服。 在目光的死角,他没看见,那双好看的眸子骤缩了一瞬。 由于精神力被禁锢,诺林暂时只能任由眼前的雄虫摆布,让他有了很大的操作空间。 光滑柔亮的睡衣都被褪下,诺林投来阴冷的目光,恨不得将他刺穿。 “你碰动我试试。” “别以为救了我一次,就能为所欲为。” 他也确实有将这只冒犯他的雄虫一击毙命的能力,对方就是只蚂蚁,他一根手指就能掐死。 只不过,不是现在。 现在的他太过虚弱,完全动不了。 “别误会,那方面我从不主动。”迎着对方杀人的目光,洛尔迦丝毫没有畏惧,他喘着气咳了一阵,脸色愈发苍白羸弱。 “我就算想做些什么,那也得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不是吗?”他虚弱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苦笑。 适时的示弱,也不失为一种谋求安稳的手段。 “我只想帮你。” 亚雌的脸色愈发阴沉,恨不得活剥了他。 洛尔迦没把这些放眼里,在某些方面,他的心麻木、迟钝地可怕。 亚雌的自我恢复力远低于正常雌虫,更何况他的精神力溃败严重,而他面对的那些军雌,无一不是体能和精神力都顶级的优秀角色。 只有诺林,精神力F,体能A。 这一场场战役的胜利,都是用超出常理的毅力和耐性,一次次突破极限夺来的,他在不顾一切地消耗着自己的寿命,来抵抗这个世界不公的基因法则。 这些经年累月的战伤,早就侵入了骨髓,伴随着一次次的雨水和尘土,腐烂成了泥泞。 他也只是仓促地用布条包裹着,连一条干净的绷带都没有,鲜血在凝结后又不断泡发。 这一切无不刺激着洛尔迦的神经。 事实上,这个世界他已待了三年了。此前他孤独一生,却有过很多身份。雇佣兵,战地医生,联邦议员……唯独没担当过任何家庭性质的角色。 现在,他有了需要照顾的家人。 即使他的妻子是一把会刺向他的利刃。 第3章 第 3 章 第二天,顶着满身挠痕,洛尔迦无奈地坐在化妆镜前。 有些滤镜,想要敲碎了,只需要几件凸显人性的小事。 而对诺林将军的滤镜,他只用了一晚上,就碎成了渣渣。 “陛下昨天晚上玩得这么刺激?”化妆师忍不住上下打量,一脸揶揄。 “也不知道哪个雌虫那么好运气,能把您弄成这样……” 洛尔迦眼下一片青灰,很是憔悴,这能说吗?给亚雌上药被挠的。 对方不但不感激,甚至还很不领情,瞪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用手指着他,大言不惭放话:如果是别的雄虫这样碰他,他早就发飙了,还恶狠狠威胁,等他恢复了,一定会把洛尔迦的脑袋往马桶里塞。 洛尔迦也想发火,他干了那么多年军医,但凡有个军痞说话对他指指点点,无礼成这样,他早就撂摊子不干了。 但最终看在对方为了联邦一身都是伤的份上,他还是忍住了。 这位既是国家功臣又是他妻子,忍让一点是应该的。 绅士风度,绅士风度,温文尔雅的虫皇在心底默念了无数遍,他是绅士,不和刚成年的暴躁虫计较。 他有想过作为臭名昭著的十三区总指挥,诺林脾气能差到什么地步,但着实没想到这么过分。 就像死都要犟一把的野猫,对他好,龇牙;对他不好,那不得了,他要给你拼命。 果然这家伙不适合结婚,太野蛮。 “别说了。”回想起昨夜闹心种种,洛尔迦疲惫地揉着眉心。 “今天要出席会议,帮我把这些痕迹遮一下。” 他穿了一身丝绸睡衣,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透明,深邃的眼眸中透露着浓浓的疲惫,像是油画中走出来的困倦病美人。 化妆师想了想,还是把他脖颈侧边不甚显眼的青色血管给遮住了。 一国之主的疲惫,在政敌的眼里,就是流着醇厚脂水的奶酪。 “陛下,您的脸色很差,要不我给您上一点妆吧?” 洛尔迦昏昏欲睡地点了点头。 化妆师的手法很娴熟,蘸取了粉末的软刷在他的脸上、下巴上轻轻扫过,带着均匀又柔软的力度。 洛尔迦仰躺着,闭上了眼睛。 只是从某一刻起,刷头的力度忽然变了,变得特别轻,像羽毛从脸上轻轻略过,有些痒意。 还有点不专业,有些地方要重复扫刷多次。 他有些疑惑地睁开了眼,却对上了一双暗红的眸子。 就像一对红色的镜子,里面映照着两个完整的自己。 扑面而来的甜丝丝香味,是早上厨房做的慕斯小蛋糕。 洛尔迦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寝宫内部几乎没有任何安保措施,对方腰上的枪柄就抵着自己,他想动手,简直轻而易举。 可那双圆圆的眼睛离自己那么近,亚雌微微蹙着好看的眉,神情认真又严肃,也不像他所扬言的那样要将自己碎尸万段。 紧张之余,他竟然浮想联翩起来。 连皇家糕点都不知道什么滋味的抠搜虫子,竟然烫了异常华丽的波浪卷发,昂贵的蓝宝石坠子,在他的耳垂上闪烁着绚丽的火彩,配上那张年轻耀眼的面庞,显得那样熠熠生辉。 虫皇心里有些触动,那对宝石首饰,还是结婚的时候他随手送的,从来没看见对方戴过,还以为他的妻子不喜欢。 而现在,诺林看似冰冷的眼神一直黏在洛尔迦的脸上,半刻都没挪开。 连他什么时候睁开眼都没注意。 甜甜的鼻息略过洛尔迦的脸颊,他抿了抿了嘴角,难得认真地抬起了那双疲惫的眼,眼睫眨了一下。 “就这么好看?” 亚雌猛地愣了一下,立即站直了身子,眼神淡定地看向他处,化妆刷在指尖不耐烦地转来转去,扬起一片粉末。 他甩弄刷子的手还挺麻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抖石灰。 猫在尴尬的时候总是很忙。 不怪洛尔迦会这么联想,他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他那年轻的妻子,那微微紧抿的唇角确实像猫一样。 “你的化妆师磨蹭死了。”亚雌还在嘴硬。 想到他那一点都不专业的手法,洛尔迦垂下眼睫,不动声色地哑笑。 “确实。”他也不打算拆穿。 首席化妆师心里大呼冤枉,他的技术难道还会比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军雌差吗? “那你看看,还有哪里要补充的?” 说着,虫皇陛下仰起他那张柔美而忧郁的脸,戏谑的目光几乎要将强装镇定的亚雌看穿似的,贴到他的跟前。 虫皇纤长浓密的眼睫微微颤抖着,苍白的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在柔滑的丝绸领口下,锁骨深邃,但又不是纯粹的瘦弱,在那看似纤薄的胸膛上,还有着一层不甚明显的肌理。 上面还有他的抓痕,多少有些色气。 诺林不再往下看了,他的注意力一向很较真。 最终他的目光还是停留在了那瘦削的脸颊上,皱眉评价了一句,“再怎么化都是个痨病鬼”,便转身要走。 洛尔迦抬了抬眉毛,沉静如水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豁达,柔柔地笑了笑,“痨病鬼不好么,等痨病鬼死了,什么都是你的。” “谁让你是他唯一的雌君呢。” 他说得阔气,这一身病痛本就活不了多久,不管是他的财产,还是整个国家,只要有个好去处,他完全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这个虫值不值得托付。 他可以死,生民不能动。 他只担心一点,诺林会和西方那群政治首脑推断的那样,屠城。 毕竟撒弥尔出来的野蛮虫子,为了赢什么都做得出来。 青年离去的背影顿了一下,在某一瞬间,他确实像一头暴戾的野犬,但某些时候,他又像只高冷的猫,但这些光怪陆离的错觉随着他的转身,倏地烟消云散了。 只是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不能用和善来形容,带着厌恶和烦恨,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 “那你得死快点,别等我把联邦拿下了,你还在床上喘着。” 冷言冷语,恶声恶气。 洛尔迦牵起苍白的唇角,那栀子花一般清冷的面容带着若有若无的引诱,“那你也得说清楚了,到底是哪种喘?” 军雌嫌恶地皱眉,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眼,又像是在看什么令人作呕的垃圾,终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洛尔迦无趣地笑了笑,有些失望,挑/逗这家伙确实没多大意思。 他甚至都不稀罕搭腔。 结婚三年了,要不是这次他壮着胆子接近,可能…… 他们的进展还没有这样迅速。 平常,野蛮的撒弥尔亚雌是不屑和任何虫交流的。用于交流的只有斧头和子弹。 他把一切都视为挑衅,示好示弱都是。 “陛下,专机到了……” 洛尔迦看了一眼光脑,与会名单里,全是各区首脑…… 不过又是无聊的权力角逐,穿越过来这么久,他早就习惯了。 但不代表他就能找架得住那群老狐狸。 国破家亡之际,他们还在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一点都不在乎那已经巍然倒塌的草屋。 寒风刺骨,洛尔迦又咳出了血。 他艰难地攀着飞机扶手,再一次对自己的人生绝望。 毁灭吧,快把这腐朽堕落的联邦政坛推翻吧,就像他那永远都不能治愈的病症一样,干脆让他得到永远的解脱吧。 就在他想死的时候,迎面撞上一道冰冷的身影。 “会上敢暴露我俩的关系,你就死定了。” 来者恶狠狠地把他的披风丢在了洛尔迦胸前,让一直咯血的雄虫差点忘了咳嗽。 冰凉的指尖擦过他的脖颈,带着粗粝的茧子。 虫皇心里忽然软了一下,他以为自己咳嗽……是着凉吗? 亚雌语气阴冷,威胁意味很浓。洛尔迦拽住厚实的披风,还是不可控地弯了弯嘴角。 “关系?诺林上将,还请您说清楚一些。” 他又露出了那副凄美又魅惑的神情,苍白的脸上满是受伤。 “我们到底有什么关系,是不能公之于众的?” 作为雌性,打扮地这么花枝招展,还要隐瞒自己的婚事,难不成,是给其他虫看的? 想到这里,洛尔迦又要咯血了。 拿着我的彩礼打扮,还要装单身…… 狗东西,还真是杀人诛心。 “洛尔迦,我们只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你需要我壮势,而我只要你的精神力。”诺林皱眉,语气有些不耐。 话外之音他是一点不听,他能耐下性子听懂字面意思,已经很给脸了。 尽管清楚地知道,诺林说得都对,但洛尔迦的心脏还是忍不住隐隐抽搐。 就像一把刀子,他明明知道那是一把刀子,但由于包着一层外壳,他就可以自欺欺人地忽视其尖锐和危险。 可诺林偏偏不遮不掩,把那刀子□□地丢给自己。 是啊,他们之间本来就是相互利用,契约而已。 连友情都算不上,哪来的爱和尊重。 亚雌继续自顾自烦躁,“我们结婚三年都没有子嗣,传出去不是你不举就是我不育,光彩吗?” 雄虫脆弱的心脏瞬间不抽搐了,抽搐的地方换成了嘴角。 结婚三年都零交流,他还以为对方是什么高冷范儿。 他竟然在因雌性的面子和自己吵嘴? “是这个理,但实际上我的生育功能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你不愿意使用而已。”洛尔迦无辜眨眼。 “所以,只要你勇于尝试,这个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亚雌瞪大了圆圆的眼睛,白皙的脸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这长相雌雄莫辨的漂亮玩意,血气还挺足的,和他那半死不活的雄主完全两样。 他听懂了,他终于听懂了。 他的听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甚至开始复盘之前出现在洛尔迦脸上的每一次不对劲神情。 艹**的,他被调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