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舌村官他真香了》
1. 花孔雀
五月的晨阳村,暖风像小猫的舌头,湿漉漉、软绵绵地舔过每一寸土地。
余楸骑着她那辆古董级的三轮车,在乡间小路上颠簸前行。车斗里空空如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这破车的年纪都快赶上她了,居然还没下岗。
余楸不禁叹了口气。
自己好歹也是非遗渔歌的传人,民俗学硕士,怎么就找不到个像样的工作呢?到头来还要回家啃老,跟螃蟹度日。
这世道!
五月的风裹挟着槐花香扑面而来,远处青山如黛,近处稻田如毯。几只白鹭掠过水面,惊起一圈涟漪。
“还是家乡好啊!”她不禁哼起熟悉的渔歌。
“三月桃花汛哟,四月鲥鱼肥...…”
正唱得兴起,前方岔路口突然窜出一辆红色跑车,余楸吓得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捏刹车——可惜这破车的刹车比她的就业前景还渺茫。
“砰!”
三轮车结结实实地撞上了轿车的右前灯。余楸整个人向前扑去,肚子磕在车把上,额头又狠狠撞在后视镜上。
“嘶——”她疼得直抽气,眼前金星乱冒。
恍惚间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她抬头,只看见男人的背影——高挑修长,穿着宽松的潮牌卫衣,后颈处露出一截雾霾蓝的短发,耳垂上还闪着银色的耳钉。他伸出手,指尖在壮烈牺牲的车灯上轻轻摩挲,指节修长分明,骨感又漂亮,像是弹钢琴的手。
哇!手真好看!
下一秒,男人转过身来。
靠!脸更好看!
皮肤冷白,眉眼锋利,鼻梁高挺得像是被精心雕刻过,下颌线条干净利落,整个人透着一种张扬又精致的少年感。
——像只漂亮的花孔雀。
只是此刻,那双恣意的眼睛里盛满了不耐烦和嫌弃。
太久没有看到过这种级别的帅哥,余楸几乎忘记了刚才撞车的事实。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有一只小鱼在脑海里游来游去,时不时吐出粉红泡泡。
哦哦哦!
他来了!
他过来了!
他张嘴了!
“大姐,眼睛不要可以捐了。那么大一团红色的东西往前开你看不见吗?”
“刹车是摆设吗?还是手脚不协调啊?”
“说话啊!”
余楸被劈头盖脸骂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近视……”
男人像是气笑了,指着坏掉的车灯说:“大姐,这辆车市场价三百五十万,我上周才提的,拢共开出去三次,你就给我撞成这样。”
“你知不知道这车漆比你命都贵!”
“说吧,现金还是支付宝。”
余楸瞪大了眼睛,低头去看车标——好家伙,不认识,但一看就很贵。再抬头看男人这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心里默默吐槽:这又是哪家的阔少爷,跑村里来撒野?
“喂!”
“你开车到路口不知道按喇叭的吗?我没问你要医药费就很不错了!”
然后小声嘟囔了一句:“而且,上来就叫女孩子大姐很没礼貌的好吗?”
男人冷笑一声:“你头上顶的不过是个葫芦,撞坏了又有什么可惜?没喊你大姨就不错了,知足吧你。”
余楸:“……”
这人嘴怎么这么毒啊?!
就在她气得想反驳时,男人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皱眉接起电话,下一秒,表情瞬间变了——
“沈姨,呜呜,车被撞了……”
“这破村子我开了好久才找到路,有一段还没有水泥路,全都是贝壳和石子儿填的,硌得我身上疼……”
余楸:“???”
她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前一秒还凶神恶煞的男人,此刻正对着电话撒娇诉苦,活像个被欺负了的小朋友。
有钱人都是这种德行吗?
精神分裂还是人格障碍啊?
电话挂断,男人脸上的委屈消失,又恢复了那副欠揍的冷脸。
他盯着余楸,恶狠狠地说:“我告诉你葫芦娃,小爷我今天有急事放你一马,别让我再看见你!”
“还有,我劝你回家把脑子剖开,看看里面有没有水泥,没有的话就装点进去,不然脑袋空空,走路都撞车!”
余楸真的被惹火了。
她平时脾气好,但不代表不会咬人。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彼此彼此了,豌豆少爷。开车当心,小心另一个车灯也报废。”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受不了村里就别来,回家找妈妈去吧。”
“当代妈宝男行为图鉴应该拿你当封面。”
“准能爆火!”
男人猛地回头,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似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吞的小白兔会反击。
“你、你、好样的!”他气得语塞,最后只能咬牙切齿地拉开车门,狠狠摔上。
红色跑车“轰”的一声冲出去,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余楸狠狠往地上跺了一脚:“呸!傻缺!”
*
转过最后一个弯,镇子出现在眼前。余楸在“晨阳农资”的招牌前停了下来。
刹车依旧不灵,她整个人向前冲去,胸口重重撞在车把上,撞的生疼。
这是镇上最大的一家农副产品店,老板是村里的副书记,姓林,论亲戚,还得喊余楸一声小姨。
当然,她不敢当。一个四十多的大叔喊一个二十五的小姑娘小姨,妥妥折寿。
店里静悄悄的,只有个二十出头的小伙计在柜台后玩手机。见有人进来,头都不抬一下。
余楸性子温吞,也不敢大声喊,只轻轻叫了一声“小哥”。
没反应。
“小哥,买饲料。”她稍稍提高了音量。
小伙计这才慢悠悠地抬头,上下打量她一番,眼神里明晃晃写着“生客好宰”四个大字。
余楸心里明镜似的,面上却不好意思说,只得问道:“小哥,哪款蟹饲料比较好啊?我是新来的,不懂这些。”
一听这话,小伙计眼睛都亮了,立刻凑过来:“妹子你算问对人了!这款''蟹霸王''是我们店卖得最好的,保准你的螃蟹吃了膘肥体壮...…”
余楸边听边点头,心里却在盘算:这包装上的生产日期都快半年了,还卖这么贵?真当我是冤大头?
“所以一包只要288,买十包送一包!”
她决定先按兵不动:“那麻烦小哥帮我搬三十包包到车上呗?”
小伙计一愣:“现在就要?”
“对呀,我急着用。”
“小哥你这么壮实,搬十包肯定不在话下吧?”
被漂亮姑娘一夸,小伙计顿时飘飘然,二话不说开始搬货。
余楸就乖乖地站在一旁看着。
等三十包饲料全堆上三轮车,小伙计已经汗如雨下,T恤都湿透了。
余楸这才慢悠悠掏出手机:“扫码付款。嗯,市场价一包188,三十包5076,对吧?”
小伙计脸色骤变:“什么188?我刚说的是288!”
“是吗?”余楸眨眨眼,指向墙上贴的价格表,“可这里明明写着188呀。”
“小哥,咱都是一个镇子的人,可不能随便坑人啊。再有下次,我可就告诉我大侄子了。”
“我怕你侄子?”小伙计恼羞成怒。
正巧这时,林书记推门而入。
余楸笑靥如花:“这么巧,我侄子回来了。”
小伙计转头一看,腿都软了。
“林书记早啊!”余楸笑眯眯地打招呼,“大清早就出门啦?”
林书记擦了擦汗:“是的哦,今天新书记上任,我一大早就去等着接人,等半天也没个消息,才知道人家自己开车来了。”
“这么大官威,我看这新书记,不中用。”
“哎哟哟我的小姨诶!”林书记差点跳起来,“这话可不能乱说。人家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来我们这已经是大材小用了。在外人前可不能这么说!”
余楸被说得不太好意思:“哎呀我知道了林书记,你别紧张啊。我走了啊,回见。”
骑上满载饲料的三轮车,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讨厌的花孔雀,滚回家找妈妈去吧!
*
余楸费劲地把三轮车停在塘边的小坡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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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破车今天算是彻底耗尽了她最后一点耐心。她跳下车,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肚子,沿着坡路往家走去。
晨阳村的地形很特别——整个村子像一只碗,村民们住在碗沿的高处,而蟹塘和农田则躺在碗底。西边是天然形成的晨阳湖,水面开阔,波光粼粼;东边则是人工开挖的蟹塘,各家各户用竹篱笆围着,远远看去就像一副巨大的棋盘。
塘埂上立着不少铁皮小屋,那是村民们守夜时住的。每到饭点,小屋里就会飘出缕缕炊烟,混着饭菜的香气在塘面上飘荡。
村民生活质朴,随手从塘里捞几只螃蟹,摘把野菜,加点小葱辣椒,就能炖出一锅浓油赤酱的下饭菜。
余楸站在坡上深吸一口气,熟悉的烟火气让她心头一暖。
虽然嘴上抱怨着回乡是“啃老”,但这里终究是她的根。
回到家,她翻出医药箱,撩起衣服一看——好家伙,肚皮上一大片青紫,额头的包也肿得老高。
她一边擦药一边咬牙切齿:“开个跑车了不起啊?长得帅就能为所欲为啊?”
长得帅……
嗯,确实很帅。
处理完伤口,她钻进厨房。母亲正在灶台前忙碌,见她进来头也不抬:“秋秋,把菜洗了。”
她乖乖应声,挽起袖子开始择菜。
母女俩配合默契,不一会儿就备好了晚餐——清蒸螃蟹、红烧杂鱼、凉拌马兰头,还有一锅香喷喷的腌笃鲜。
余楸端着饭菜走到塘埂上,朝塘里大喊:“爸!吃饭啦!”
远处的小船上,父亲朝她挥了挥手,慢慢划向岸边。
晨阳村的螃蟹养殖是支柱产业,村里人几乎都靠这个吃饭。父亲是村里养蟹的一把好手,承包的塘最多,面积最大。
三人坐在塘埂的小木桌前,就着阳光享用午餐。父亲夹了只最肥的母蟹放在余楸碗里:“多吃点,补补脑子。”
“爸!”余楸应激地反抗,“我脑子好着呢!”
母亲笑着给她盛汤:“你爸逗你呢。”
“对了,晚上咱们得去林书记家吃饭,新书记来了,得去拜访一下。”
余楸眼睛一亮,拍手叫好。
林书记的老婆做饭非常好吃,她和林书记的女儿林小樱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有吃还有玩,干嘛不去?
父亲擦了擦嘴:“这次可不光是吃饭。新书记听说来头不小,估计是要商量养蟹的事。”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从今天起你就算正式接手蟹塘了啊,跟着爸好好学好好干!”
余楸撇撇嘴,没接话。
她就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小白,任重道远啊。
*
傍晚时分,一家三口来到林书记家。大人们在客厅喝茶嗑瓜子,余楸溜到院子里找林小樱。
“小樱!你看我今天被撞的!”
林小樱正在台阶上剥橘子,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天啊!你额头怎么了?”
余楸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掀起衣角:“还有这儿呢!我今天可倒霉了,遇到个开跑车的大少爷。”
她绘声绘色地讲起白天的遭遇,难得激动:“那家伙长得人模狗样的,说话能把人气死!”
林小樱默默听着,为她不平。
两人正骂得起劲,一个冷冽的男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看不出来,你骂人的时候挺带劲啊。”
余楸浑身一僵,缓缓转头——
大少爷就站在她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掩不住眼中那抹讥诮。
林书记匆匆从屋里出来,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原书记!原书记!远道而来真的辛苦了!”
他回头招呼余楸:“小樱,秋秋,快跟原书记问个好!”
余楸如遭雷击。
原、书、记?
这个大少爷居然是新来的书记?!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目光落在余楸身上:“林书记,不用问好。”
“我和这位小姐认识。”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却让余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毕竟,能把我的车撞出艺术感的……”
“长这么大。”
“就见过她一个。”
2. 塘主小姐
余楸和林小樱像两只壁虎似的贴在门框上,竖着耳朵偷听屋里的谈话。
原来那男人叫原朗,是京大的学生,京城人,刚毕业,考选调上岸了隔壁青林村,结果临出发前被通知调换了职务,成了晨阳村的书记。
余楸和林小樱不由对视一眼。
水桥镇附近有三个村,晨阳村最大,人口最多,却最穷。
虽然说现在全民小康了,村里修了路通了网,家家户户盖起了小楼,按理说,不存在啥生活的困难。但换句话说,没有啥困难就等于一年保一年。
中国人嘛,骨子里是保守的,深谋远虑的,谁不想趁着年轻多挣点钱,让子孙后代更容易一点呢?
只可惜,晨阳村因为地势的问题,除了养蟹,没啥大的经济产业了。
村里人大多已到中年,文化普及程度也不高,所以想不到什么别的法子挣钱,老老实实的守着祖辈的蟹塘过活。
“怎么非得把这大少爷调我们这来。”余楸小声嘀咕,“去青林村不是挺好。”
“秋秋!”父亲的声音突然从屋里传来,吓得她一个激灵。
“哎!”
“进来!”
余楸硬着头皮走进客厅,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自己身上。父亲坐在沙发边缘,眉头紧锁;林副书记站在一旁,表情尴尬;而那个“霉神”——现在该叫原书记了——正悠闲地品着茶,连个眼神都欠奉。
“秋秋啊,听说你今天...…把原书记的车撞了?”
余楸眼睛瞪得溜圆。
好家伙,恶人先告状!
她狠狠瞪向原朗,对方却依然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杯,修长的手指在杯沿轻轻摩挲。
“昂,撞了。”她扬起下巴。
“他也把我撞了。爸你看,我脑袋上这么大个包呢!”
父亲的表情更尴尬了:“秋秋,给原书记道个歉吧。”
“为什么!”余楸委屈。
“他就不是个好人!撞了我逃逸不说,还让林书记白等那么久——”
“秋秋!闭嘴!”父亲猛地站起来,“人家原书记今天是特地去看新订购的那批蟹饲料到了没有!都是顶好的进口料,整个村两个月的量,原书记免费送给咱了!还不谢谢人家?”
余楸的嘴张得能塞进一只螃蟹。
她的目光刷地射向原朗。
对方终于舍得抬眼,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盛满了挑衅和玩味,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活像只逮住老鼠却不急着吃的猫。
余楸的嘴开开合合,那个“谢”字卡在喉咙里,死活吐不出来。
半晌,原朗轻笑着摆摆手:“算了余叔,别逼她了。”
“否则,秋秋姐姐怕是要跳起来打我的膝盖了。”
靠!这是在笑她个子矮?!
她下意识要冲上去,被林小樱一把拽住。
原朗从容地站起身。余楸这才注意到他有多高——起码一米八五往上,她得仰着脖子才能跟他对视。
男人肩宽腿长,站在农村常见的低矮客厅里,活像只误入鸡窝的鹤。
他一步步走过来,余楸不自觉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墙壁。
原朗在她面前站定,微微俯身。余楸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气。
“怕了?”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嘲弄。
余楸梗着脖子:“谁、谁怕了?”
男人轻笑一声,直起身子,迈着长腿从她身边擦过。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手臂似乎蹭过了她的肩膀。
“我去看看蟹塘。”他头也不回地说,“余叔,明天上午九点,蟹塘见。”
*
天刚蒙蒙亮,余楸就被父亲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才五点啊爸。”
她揉着眼睛嘟囔,头发乱得像被螃蟹钳子绞过。
“蟹塘最忙就是清晨。”父亲往她怀里塞了套衣服,“赶紧换上,我在门口等你。”
余楸低头一看——黑色胶靴大得能塞进两只脚,背带裤明显是男款,连橡胶围裙都大了一号。她撇撇嘴,还是乖乖套上了。
镜子里顿时出现个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滑稽得她自己都笑出声。
推开门的瞬间,晨风夹着水汽扑面而来。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薄雾像轻纱般笼罩着蟹塘。远处已有村民在忙碌,身影在雾气中时隐时现,如同水墨画中的点缀。偶尔有白鹭掠过水面,激起一圈涟漪,又迅速消失在芦苇丛中。
“发什么呆?”父亲已经站在小木船边,“上来。”
余楸小心翼翼地迈步,结果胶靴太松,差点在塘埂上摔个跟头。她狼狈地抓住船沿,在父亲无奈的目光中爬上了船。
小船轻轻摇晃,父亲撑开竹篙,船身划开平静的水面,像一把剪刀裁开绸缎。
余楸坐在船头,看着两岸景物缓缓后退,突然有种奇异的宁静感涌上心头。
不知不觉,她哼起了一首古老的渔歌:
“哎——
晨雾蒙蒙出船去哟,
晚霞红红收网归~
龙王赐我三尺浪哟,
蟹将赠我满舱肥~”
她的声音清亮如山泉,在晨雾中荡开。
这是奶奶教她的《讨海歌》,原本是渔民出海时祈求丰收的调子,被她即兴改了词。
歌声惊起岸边一群麻雀,扑棱棱飞向天际。
父亲撑篙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秋秋从小爱唱歌,但今天这调子格外不同——像是天生就该从她喉咙里流出来似的,每个转音都带着水波的韵律。
“再唱一遍。”
余楸眨眨眼,又唱了起来。这次声音更放得开,尾音在塘面上打着旋儿,惊得水下鱼群四散。远处几个村民直起腰往这边看,有人甚至跟着打起了拍子。
“你奶奶要是听见...…”父亲摇摇头,没说完。
但余楸知道他的意思——奶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渔歌传人,生前总说她嗓子好,该把这渔歌传下去。
余楸也不负奶奶所托,十八岁就成了省级非遗文化传人,经常在学校和社区演出
大半个盐台市都知道,水桥镇晨阳村出了个渔歌美人。不仅人长得漂亮,嗓子更是清亮,听过她唱歌的,没有不夸一声“好”的。
但现在,渔歌传人在跟螃蟹斗智斗勇。
船行至第一个塘区,父亲停下:“看水色。”
余楸探头望去。水面泛着淡淡的茶褐色,偶尔有气泡冒出。
“这是好水。”父亲用竹篙搅了搅,“颜色说明水藻适量,气泡是螃蟹在底下活动。要是水太清,就得施肥;太浑,就得换水。”
他弯腰从船底摸出个小网兜:“现在检查螃蟹。”
网兜入水不过三秒,再提起时已经兜住两只张牙舞爪的螃蟹。
父亲捏起一只,手法娴熟地翻看:“这只是公的,看肚脐形状。壳硬了,说明最近蜕过壳。”
“蜕壳?”余楸凑近。
“螃蟹一生要蜕壳十八次。”父亲指着蟹壳边缘一道浅浅的痕迹,“每次蜕壳后新壳很软,这时候最容易被同类攻击。所以塘里要放足够的遮蔽物——”
“比如那些瓦片!”余楸指向塘底排列的碎瓦。
父亲难得露出赞许的神色:“对。还有水草。”
他又检查了另一只,“这只是母的,快要抱卵了。得单独放到育苗塘去。”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父亲带着她一个塘一个塘地巡视。余楸渐渐摸出门道:看水草密度判断水质,通过岸边脚印发现偷食的水老鼠,甚至学会用特制的长柄网捞起死蟹防止污染...…
“现在下饲料。”父亲从船舱搬出袋绿色颗粒,“这是基础料,蛋白质含量32%。”
余楸抓起一把:“闻起来像鱼粉?”
“主要成分是鱼粉、豆粕和微量元素。”父亲示范着抛洒动作,“要均匀,不能太集中,否则螃蟹会打架。”
她试着模仿,结果半袋饲料天女散花般落在自己胶靴上。
父亲叹气,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讲解:“每天早晚各喂一次,每次量要固定。蜕壳期要加钙粉,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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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
他变魔术般掏出个小瓶子,往饲料里撒了些白色粉末。
“这是什么?”
“贝壳粉。能帮助新壳硬化。”父亲突然严肃起来,“记住,绝对不能用激素。去年隔壁村有人用激素催长,结果螃蟹全死了,塘废了大半年。”
余楸郑重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爸,那个原书记送的饲料...…”
“放村委会仓库了。确实是进口货,我看过成分表。”父亲难得语气缓和。
“那年轻人...不简单。”
跑完最后一个蟹塘,余楸的双腿已经像灌了铅。她拎着满满一桶发育不良的残蟹,艰难地往堤坝上爬。
“小心点,这段坝不牢靠。”父亲在后面提醒。
话音刚落,余楸脚下一滑——腐朽的木板在她重量下“咔嚓”断裂,她整个人向前扑去,膝盖重重磕在碎石上,桶里的螃蟹撒了一地。
“嘶——”她疼得直抽气,手掌火辣辣的,肯定擦破皮了。
父亲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扶她:“没事吧?”
余楸举起渗血的手掌,苦哈哈地说:“疼~这坝埂怎么破成这样了?”
父亲叹了口气,帮她捡拾四处逃窜的螃蟹:“年岁久了,木头都烂了。”
“那得修呀,万一有人在这摔坏了怎么办?”
“修塘不要钱啊?”
“更何况,光咱家修有什么用?整个晨阳村的塘坝都这德行。这是大事,得全村人一起商量着来。”
余楸知道父亲说的在理,可心里还是憋屈。这些塘坝就像晨阳村的血管,年久失修却没钱医治。
*
收拾好残蟹,她拎着桶闷头往家走。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胶靴里的水每走一步就“咕叽”响一声,活像只沮丧的鸭子。
转过一个弯,远远看见塘埂上立着个高挑身影。那人背对着她,黑色卫衣被风吹得紧贴在背上,勾勒出漂亮的肩线。
余楸脚步一顿,这背影化成灰她都认得
——原朗。
似乎察觉到视线,男人转过身来。碎发微湿,大概是刚洗过脸,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黑色运动裤衬得腿格外长,脚上那双白得发亮的AJ在泥泞的塘埂上显得格格不入。
穿AJ来蟹塘?余楸暗自腹诽,真是少爷做派。
她装作没看见,加快脚步想从旁边溜过去。
“站住。”
清冷的声线像根绳子,硬生生绊住了她的脚步。
余楸不情不愿地转身:“大少爷有何贵干?”
原朗的目光在她身上缓缓移动——沾满泥点的背带裤,湿漉漉的胶靴,还有那张清丽的小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蹭的一道灰。
他挑了挑眉:“你改行挖炸药了?”
“我是去蟹塘工作了!”余楸晃了晃手里的桶。
“哪像你,一个当官的就知道逛大街。”
桶里几只残蟹虚弱地挥了挥钳子,像是在附和。
原朗瞥了一眼:“你,养蟹?”
他突然笑出声,那笑声像碎冰掉进玻璃杯,清脆又冷冽:“用你那套''葫芦理论''?”
余楸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她“咚”地把桶放在地上,双手叉腰:“看好了,大少爷。”
她指向远处的蟹塘:“这,这,还有那边两个,那边一个,都是我的。我可是村里最大的塘主!”
她挺起胸膛,虽然这动作在满身泥泞的情况下毫无威慑力:“你要经手养蟹的事,最好说话别那么难听。把我哄高兴了,我帮你在村民面前美言几句,你办事的效率就蹭蹭涨了。”
原朗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忽然凑近一步,近得余楸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气息。
“走着瞧吧,塘主小姐。”
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看看是村民听你的,还是听我这个''当官的''。”
那就走着瞧!
余楸倏地转身。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乡间小路上渐渐远去。
今天是个好天气。
3. 可怜
回到家,余楸迫不及待地冲进浴室。热水冲走满身疲惫和泥垢,皮肤被蒸得泛红。换上简单的白T恤和大短裤,嫩生生的小腿露在外面,还带着沐浴后的水汽。
她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到后院。傍晚的风夹着荷叶香气拂过面颊,舒服得让她眯起眼。小木桌上放着母亲泡好的菊花茶,她端起杯子,任由风吹干发丝,眺望远处的蟹塘。
突然,她注意到自家塘边的小屋里走出两个人,先是父亲,接着是——
原朗?
那家伙个子太高,出门时还得弯腰才没撞到门框。
两人站在塘埂上交谈。距离太远听不清内容,但父亲看起来很激动,甚至握住了原朗的手。而原朗依旧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一手插兜,偶尔点头。
余楸好奇地伸长脖子。他们在说什么?饲料的事?塘坝修缮?总不可能是...…她的坏话吧?
就在这时,原朗转头,视线直直投向她的方向。余楸吓得差点打翻茶杯——这么远,他不可能看清自己吧?
她小心翼翼地冲那边比了个鬼脸。
原朗似乎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回去,和父亲道别后便离开了。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黑色身影在金色稻田中穿行,像一幅移动的剪影画。
余楸不自觉地盯着那个背影,直到它消失在拐角。
不知为何,她想起奶奶说过的话——看人要看背影,那是最不会骗人的。
原朗的背影很好看,挺拔如松,却又带着年轻人特有的不羁。走路时肩背的线条流畅得像书法大家挥毫而就的一竖,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可惜长了张嘴。”她小声嘀咕,却感到胸口莫名发紧。
余楸在心里盘算着这几天的安排,跟父亲巡完塘得赶去村委会开例会,下午照例要去镇上小学教书。
她虽然才回乡不久,但支教却已经有三年了。
以前读书的时候,她就在周末和寒暑假抽空回来,和林小樱一起,两人轮班。
镇上小学学生少,师资力量和资源配套更是不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余楸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这是她的家乡,如果她不建设,又有谁会想着呢?
远处传来母亲的呼唤:“秋秋!吃饭了!”
她应了一声,最后看了眼空荡荡的塘埂。父亲还站在那里,低头查看着什么,表情凝重。
余楸有种预感——这个夏天,恐怕不会太平静了。
*
晚上八点,余楸正躺在床上刷小视频,屏幕上是城里网红打卡高级餐厅的画面。她撇撇嘴,手指一划——下一条是萌宠合集,小金毛滚泥坑的憨态让她忍不住笑出声。
“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砸门声吓得她手机直接拍在脸上。
“老余!老余!快醒醒!不好了,螃蟹跑了!”
余楸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等她跌跌撞撞跑下楼时,父亲已经穿戴整齐,手里提着应急灯和铁锹,母亲正往他口袋里塞手套。
“怎么回事?”
门外站着五六个村民,个个神色慌张。领头的李叔满头大汗:“塘坝太久没修,不知道被踢谁倒了一大块!一个没看住,螃蟹全往岸上跑了!”
父亲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但声音异常冷静:“去村里仓库找点木板和铁丝。你们几个跟我先把缺口堵上,剩下的去把螃蟹捞回来,能捞多少捞多少。”
他转头看了眼余楸:“你在家待着。”
她还没来得及反驳,父亲就已经出门了。
余楸才不肯呢,拿起工具就溜出了门。
一出院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月光下,数以百计的螃蟹正浩浩荡荡地“行军”,它们横着身子,八条腿飞快移动,甲壳碰撞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活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微型军队。
“我的老天爷!”她喃喃自语,赶紧加入“抗蟹大军”。
接下来的半小时堪称魔幻——余楸时而弯腰捉蟹,时而追着逃跑的“逃兵”满塘埂跑。这些平时慢吞吞的家伙今晚却格外敏捷,好几次从她指缝溜走,还嚣张地挥舞着钳子。
“完了,这得亏多少啊!”她一边捞一边哀嚎,额头上的汗珠滚进眼睛,刺得生疼。
循着螃蟹的踪迹,余楸不知不觉走到了村东头。这里住户稀少,大部分人家都黑着灯。
她发现前面不远处,一栋二层小楼的门大敞着,暖黄的灯光流泻到院子里,而更令人震惊的是——一队螃蟹正雄赳赳气昂昂地朝里进军!
余楸快步走到门前,敲了敲敞开的门扇,轻声问:
“老乡?老乡你在吗?”
没有回应。
她又喊了两声,依然没人应答。眼看螃蟹大军就要攻占客厅,她一咬牙跨了进去:“老乡,打扰了!我是来抓螃——”
话音戛然而止。
客厅正中央的餐椅上,蜷缩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原朗双手抱膝,整个人缩成可怜的一团,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地耷拉着,昂贵的黑色家居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
男人眼角泛红,嘴唇抿得发白,活像只被雨淋湿的大狗。
“原...…原书记?”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原朗猛地抬头,那双总是盛满讥诮的眼睛此刻水汽氤氲,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余楸心头一震——
他哭了?
那个毒舌大少爷居然哭了?
“原书记,你怎么了?”她不禁放低了声音。
“有...…有螃蟹,”原朗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到处都是...…你,你把它们弄走。”
余楸承认,那一刻差点笑出声,但看到他发抖的手指,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放轻声音,像哄小孩似的:“好好好,我把它们都弄走,你别怕啊。”
这个场景堪称荒诞——余楸举着捞网在屋里上蹿下跳,而堂堂村书记像尊雕像般僵在椅子上,每当有螃蟹从角落窜出,他就倒抽一口冷气,脚趾在拖鞋里蜷缩起来。
“别动!那只在窗帘后面!”
“左边!左边还有一只!”
“啊啊啊,它它它爬到我鞋子上了!”
原朗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余楸忙得满头大汗,心里却莫名软成一片。
原来这个怼天怼地的家伙,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十分钟后,最后一只“逃犯”落网。余楸拎着沉甸甸的桶,长舒一口气:“搞定!”
她转身看向原朗,发现对方依然保持着防御姿态,手指紧紧攥着椅背,骨节发白。
“都抓起来了,”她把桶举到他面前,“你看——”
“拿开!”原朗猛地后仰,差点连人带椅翻过去。
余楸赶紧放下桶,眼疾手快地扶住椅子。这才注意到他的右手食指肿得老高,一道狰狞的伤口横贯指节,血迹已经半干。
“你受伤了?!”
她惊呼,“螃蟹夹的?”
原朗别过脸,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耳尖红得滴血。
“家里有药吗?”
“在,在楼上房间抽屉。”男人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在这坐着别动。”余楸嘱咐道,转身往楼上走。
原朗的房间出乎意料的整洁,浅灰色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书桌上的文件按大小排列得整整齐齐。
余楸轻易就在床头柜找到了药箱——这大概是她见过最讲究的药箱,连棉签都按长度分类摆放。
“真是强迫症。”她小声嘀咕,拿着药箱下楼。
原朗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眼神一直追随着她的动作。余楸拖了把椅子坐到他旁边,打开药箱。
“手给我。”
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无奈。
原朗犹豫了一下,慢慢伸出受伤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漂亮,此刻却因为疼痛微微颤抖。
余楸轻轻托住他的手腕,能感觉到脉搏在她指尖下急促跳动。
“可能会有点疼。”她先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原朗倒吸一口冷气,但硬是没吭声。
余楸偷偷抬眼,发现他下唇咬出了一排牙印,长睫毛垂下来,在脸上投下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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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影,莫名显得脆弱。
“你很怕螃蟹吗?”她一边上药一边问,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嗯……”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小。”原朗声音闷闷的,“六岁时被夹过,差点截肢。”
余楸手一抖:“这么严重?”
“嗯。”他难得没怼人,“在阳澄湖...…旅游的时候。”
余楸想象着小版原朗被螃蟹追得哇哇大哭的场景,差点笑场。她赶紧低头继续包扎,用镊子夹起一块浸了药水的纱布,轻轻敷在伤口上。
“这是消炎的,可能会有点刺痛。”她解释道,“我爸以前经常被夹,这药特管用。”
原朗“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熟练的动作上。余楸的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短短圆圆,指腹有薄薄一层茧,却意外地灵巧。她包扎的手法干脆利落,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太紧勒着伤口,也不会太松失去固定作用。
“好了。”最后贴好创可贴,余楸满意地端详自己的作品,“这几天别碰水,每天换一次药。”
原朗收回手,盯着那个蝴蝶结形状的创可贴,嘴角抽了抽:“幼稚。”
“幼稚,这是你自己的诶!”
手机铃声响起,余楸一看,是父亲打来的。
“秋秋!你跑哪去了?怎么不在家?”
“我在外面捞螃蟹呢。”
“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赶紧回来。”
“没事,爸。”她瞥了眼原朗,发现对方正盯着她,眼神复杂,“我跟...…跟原书记在一块。”
“原书记?你怎么和他在一块?他没事吧?”
余楸看了一眼原朗,再落到那个包的跟蚕蛹一样的手指上。
“受...…受了点小伤,没多大事。”
“什么?!”父亲的声音陡然提高,“原书记受伤了?都怪我,早上你把坝埂踢坏了,我没立即去修,这下可好,螃蟹跑了,原书记还受伤了!”
余楸瞬间僵住。
她缓缓转头,对上原朗骤然锐利的目光——刚才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荡然无存,此刻的他眼神危险得像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爸我先挂了!”
她火速按下结束键,干笑两声:“那个,原书记,我去看看外面还有没有螃蟹...…”
“余、楸!”
原朗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坝埂是你踢坏的?”
“我那不是故意的。”余楸往门口退,声音也小了,“就轻轻碰了一下,我自己还摔了呢!”
原朗站起身,在灯光下投下一大片阴影。他一步步逼近:“轻轻碰一下?”
“你知道今晚村里损失多少吗?”
“我的手指差点二次伤残!”
“还有我的AJ!你知道那双鞋多难买吗?!”
余楸被他逼到门边,后背抵上冰凉的门板。原朗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药味扑面而来,
她莫名心跳加速,但嘴上不服软:“谁让你穿AJ来蟹塘的!装什么都市潮男!再说了,要不是塘坝年久失修,能被我轻轻一脚就踢坏吗?”
“轻轻一脚?”原朗冷笑,“你是穿铁鞋长大的?”
“你——”余楸气结,猛地推开他,“原朗你就是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臭男人!刚才谁可怜巴巴地求我赶螃蟹来着?早知道就该让它们夹死你!”
她怒气冲冲地拉开门,夜风灌进来,吹散了一室燥热。
“余楸!”原朗在身后喊她。
“干嘛!”她头也不回。
“给你一星期时间,交给我一份蟹塘整改方案。”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牙痒的从容。
“否则,我会把修车灯的三万八千六百二十五元,一分一厘地从你口袋里讨回来。”
余楸猛地转身:“你这是公报私仇!”
月光下,原朗倚着门框,受伤的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把玩着那片宾利车灯碎片。
他勾起唇角,露出今晚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不,这是为民除害。”
4. 蹂躏
三天后,村委会办公室。
余楸瘫在会议桌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
“整改资金,整改资金。我哪来那么多钱啊?他以为我是印钞机吗?”
林小樱在一旁削苹果,刀工娴熟得让果皮连成长长一条:“哎呀,不是还有几天嘛。再说了,原书记只是让你先交个方案,又没让你立刻变出钱来。”
“你太天真了。”余楸抬起头,眼下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他那是让我告诉他,怎么把这二十万挣到手!”
“二十万?!”林小樱手一抖,果皮断了,“这么多?”
“最少也得这个数。”余楸又趴了回去,“我一个无业游民,又不能偷又不能抢,上哪弄这么多钱?”
“是啊,等到卖螃蟹的季节还有几个月呢。”林小樱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
余楸接过苹果狠狠咬了一口:“不然我开个小饭店?专卖河鲜?”
“你可打住吧!”林小樱一脸惊恐,“你那叫做饭吗?那叫下毒!上次你煮的鱼汤,我家猫闻了都绕道走!”
门外传来一声清晰的嗤笑。
余楸头都不用回就知道是谁。
她往椅子上一躺,仰头看着天花板:“原书记终于来了?说好的八点半见面呢?睡过头了?”
原朗迈着长腿走进来,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男人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目光在余楸眼下的乌青停留了两秒。
“秋秋姐,没睡好啊。”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揶揄。
“是啊,不能跟原书记比。”余楸皮笑肉不笑。
“城里猪,睡眠质量就是不一样。”
“还有,能别一个口一个姐吗?”
“我不就比你大了三岁?搞得好像我很老一样。”
原朗嘴角抽了抽,显然没料到这个称呼,更没料到余楸跟吃炸药了一样嘴皮子突突的。
他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叠文件:“说正事。你的筹款方案呢?”
“拜托,我连预算都不知道,怎么做方案?”
余楸坐直身体:“原书记,蟹塘要修就是一整个村子都要修。该拿多少钱,多少人拿,每家拿多少,都还没定数呢。你不给我吃颗定心丸,我哪来的攒钱动力?”
原朗轻哼一声,甩过来一份文件:“前天已经开过村民代表会,修塘的事定下来了。这是草拟的预算,很快会上报。”
余楸拿起来细看。文件做得相当专业,从材料费、人工费到机械租赁,每一项都列得清清楚楚。
她不禁多看了原朗两眼——这男人办正事的时候,倒是有模有样。
但当目光落到总预算那栏时,她猛地瞪大眼睛:“五十一万八千六百?!”
一句脏话脱口而出,她瞬间后悔。
靠——!
原朗皱眉,眼神里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抱歉,没忍住。”余楸赶紧抿住嘴,“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啦。”
“但这...…这也太多了吧?”
“多?”原朗修长的手指敲击文件,“塘坝主体用钢筋混凝土加固,一延米造价就要四千三。晨阳村总共八百六十米塘坝,光是这一项就三十万出头。”
他翻开另一页:“你们村地势高,蟹塘地势低,雨季水位能涨两米。普通材料扛不住,必须用防渗防冲刷的复合材料。”
又指向一张手绘图纸:“还有这个拐角处,去年就被冲垮过,需要额外打桩加固。”
余楸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专业术语从原朗嘴里蹦出来,配上他那张精英脸,居然莫名有说服力。
“但是...…”她弱弱举手,“这么多钱都要我们自筹?不能跟镇上或者县里申请点资金吗?”
原朗白了她一眼:“要是找县里有用的话,我犯得着找你?”
“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男人往后一靠,双手交叉放在腹前,“县里今年的水利资金全拨给青林村修水库了。镇上倒是愿意给五万,但要求我们先自筹十五万,他们再配套。”
他眼神锐利起来:“余楸,你知道什么叫''配套资金''吗?”
余楸诚实地摇头。
“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我们拿不出十五万,那五万也泡汤。”
余楸哑口无言。她虽然没学过考公那些东西,但也明白现在情况有多棘手。五十万的缺口像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慢吞吞地问:“所以...…为什么找我?”
“第一,是你踢坏了塘坝,螃蟹越狱,修整塘坝迫在眉睫,你是一切的起源。”
“第二,你、我、林小樱,是村里唯三的大学生。而你,是唯一的硕士。”
“不找你找谁?”
余楸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确实,比起那些连微信支付都用不利索的叔伯婶姨,她这个“高材生”似乎责无旁贷。
“我知道了。”她收起文件,难得正经,“我会尽快想个方案出来。”
起身要走时,原朗突然开口:“余楸。”
“又干嘛?”
“你下的是砒霜还是鹤顶红啊?”原朗指了指她随手放在桌上的保温杯,“村委会可没准备洗胃设备。”
余楸这才反应过来他又在嘲讽她的厨艺。
她一把抓起杯子,恶狠狠道:“去你的!”然后拽着全程憋笑的林小樱冲出了办公室。
“喂!下次让我尝尝!”
“想、得、美!”
走廊上,林小樱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城里猪''?你也太敢说了!”
“谁让他先惹我的!”余楸气呼呼地拧开杯盖,灌了一大口,“不过...…”
“不过什么?”
余楸望向窗外忙碌的村民,声音低了下来:“他做的预算确实挺专业的。材料、人工、机械,连运输损耗都算进去了。”
林小樱眨眨眼:“哟,我们秋秋居然夸人了?”
“我这是就事论事!”余楸脸一热,“再说了,专业归专业,五十万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她咬着嘴唇思考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小樱,我记得你表姐在市电视台工作?”
“对啊,怎么了?”
“帮我约她吃个饭呗,我有个想法。”
*
“秋秋,你指甲都快啃秃了。”林小樱拍开余楸的手,“镜姐人很好的,别紧张。”
余楸第N次整理衬衫领子——这是她为数不多能穿出门的“正装”,毕业答辩时穿过,袖口还沾着不知哪年留下的蟹黄渍。
包厢空调开得太足,她后背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我知道镜姐人好,但...…”她压低声音,“这可是市里最好的饭店!你看这餐具,亮得能当镜子照!”
林小樱刚要说话,包厢门被轻轻叩响。
一位穿着米色职业套装的女性走了进来,及腰长发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像一匹上好的绸缎。她五官不算惊艳,但组合在一起有种知性的美感,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含着温和的笑意。
“小樱,好久不见。”她的声音轻柔却清晰,随即看向余楸,“这位就是秋秋吧?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余楸腾地站起来,差点带翻茶杯:“镜、镜姐好!”
安镜笑着入座,动作优雅得像在拍广告:“别拘束,菜我已经点好了,都是这儿的招牌。”
服务员恰到好处地开始上菜——清蒸鲥鱼、蟹粉狮子头、龙井虾仁...…
“吃吧,边吃边聊。”安镜率先动筷,“小樱说你有事找我?”
余楸深吸一口气,决定单刀直入:“镜姐,我想做一场''渔歌+蟹塘''的直播带货,需要您帮忙。”
安镜筷子一顿,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睁大:“哦?具体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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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半小时,余楸语速飞快却有条不紊,从直播内容、渔歌编排、蟹塘实景拍摄到后期推广,讲得头头是道。偶尔说到激动处,还会用筷子在空中画圈强调。
“我们村的优势很明显——”她掰着手指数,“一是原生态,现在城里人就爱这个;二是我家的蟹塘规模最大,景观最好;三是我奶奶是省级非遗渔歌传承人,我从小跟着学,虽然比不上专业歌手,但胜在正宗。”
安镜若有所思地点头:“劣势呢?”
“物流和保鲜。”余楸不假思索,“活蟹运输成本高,而且我们没冷链。但我查过了,可以和县里生鲜超市合作,借用他们的配送体系,抽成给他们。”
林小樱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偷偷在桌下给余楸比大拇指。
余楸继续道:“还有品牌问题。现在市面上阳澄湖、太湖蟹名气太大,我们晨阳村的螃蟹品质不差,但没知名度。所以我想打''非遗文化牌''——买螃蟹送渔歌教学视频,或者定制渔歌祝福什么的。”
安镜放下筷子,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你需要我提供什么?”
“设备和策划支持。”
“我们村连个像样的摄像机都没有,手机直播画质太渣。还有直播脚本、流量推广这些专业的事...…”
“你的目标是多少?”
“第一阶段五十万。”余楸声音坚定,“修塘坝的钱。”
安镜微微挑眉:“胃口不小。凭什么觉得能成?”
“不知道,这个可不可以。”
余楸缓缓起身,清了清嗓子,唱起了一段渔歌:
“八月蟹黄肥哟~
十月稻花香~
城里客官莫要急~
晨阳美味等您尝~”
她的嗓音清亮婉转,尾音带着水乡特有的摇曳感,像一阵风吹皱了池塘。
安镜怔住了,随即轻笑出声:“秋秋,你真是...…”
“令人惊喜。”
林小樱激动地拽余楸衣角:“你什么时候写的词?太好听了!”
“刚想的。”余楸不好意思地挠头,“渔歌本来就是要即兴发挥嘛。”
安镜沉思片刻:“我需要考虑一下。不过...…”
她露出笑容:“我个人很感兴趣。”
余楸差点跳起来:“谢谢镜姐!”
*
离开饭店时,余楸脚步轻快得像踩了云朵。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人赶着最晚一班大巴回了镇里。而后跳上自行车,哼着刚才即兴创作的渔歌,在林荫道上歪歪扭扭地骑行。
“秋秋!看路!”
林小樱在后面喊:“你乐疯了吧?”
“我乐得能吞下一整只蟹王!”
余楸回头笑道,却突然一个急刹车。
林小樱差点撞上她:“干嘛呀——”
余楸没说话,死死盯着前方。
不远处,一辆熟悉的红色跑车停在路边,车旁倚着个更高挑的身影。路灯刚刚亮起,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原朗优越的侧脸轮廓。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衬衫,灯光透过薄薄的衣料勾勒出劲瘦的腰肢,衬得皮肤越发冷白,叠着长腿靠在车边的姿态慵懒又矜贵。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身边站着个女人——大波浪卷发,露肩连衣裙,十厘米细高跟,在昏暗光线下依然闪闪发光的钻石耳坠。
那女人正亲密地拍原朗的脸,而一向毒舌的原书记居然乖乖任人“蹂躏”,甚至还微微低头配合对方的身高!
林小樱已经看傻了,她哆哆嗦嗦伸手去扯余楸的衣袖:“秋秋,秋秋你看,那那那不是...…”
“我还没瞎。”
不过此时此刻,余楸倒是希望自己瞎了。
“靠——”
“原朗不会是...…”
“属鸭子的吧?”
5. 混蛋
林小樱倒吸一口冷气:“不能够吧,原书记看起来,挺......”
她卡壳了半天,“正经”这个词怎么都说不出口。
“嘘,赶紧走赶紧走。”余楸推着林小樱的自行车,自己却一个没注意,前轮碾上了路边的石头。
“啊!”
“秋秋!”
自行车猛地一歪,余楸连人带车摔在了路边。她狼狈地爬起来,膝盖火辣辣地疼,不用看都知道肯定青了一大片。
更糟的是,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原朗的注意。余楸余光瞥见那两道身影正向这边走来,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秋秋姐,”原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好狼狈哦。”
余楸咬着牙抬头,正对上原朗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她发誓,要不是那个漂亮女人就站在旁边,她高低要跟这个讨厌鬼battle两句。
“小朗,怎么不介绍一下?”女人温柔地开口,目光在余楸和林小樱之间来回打量。
余楸这才有机会看清这位“金主”的模样——及腰的大波浪卷发,精致的妆容,一身剪裁得体的连衣裙勾勒出窈窕的身材,脚上的高跟鞋在路灯下闪着细碎的光。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像是某种昂贵的花香。
“这都是我的村民,”原朗懒洋洋地介绍,“余楸,林小樱。”
女人微笑着点点头。目光在余楸和林小樱身上停留了片刻。
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姑娘。林小樱像只受惊的小松鼠,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而余楸则更像只炸毛的兔子,虽然努力维持镇定,但泛红的耳尖出卖了她的窘迫。
不过有一点是一样的,都是美人坯子。
“好姑娘,长得真标致。”女人笑着说,“小朗他不懂事,性子冲,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们多担待。”
余楸硬着头皮回答:“不会的,原书记他,挺……”
“和蔼可亲的。”
天知道说出这种彩虹屁她的良心有多痛。
说完就看见原朗在女人身后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这么晚了,骑自行车不安全,”女人关切地说,“让小朗送你们回去吧。”
“不不不,这太麻烦了!”两人异口同声地拒绝。
女人却不由分说地拉着她们往车边走:“有什么麻烦的,别客气。”
林小樱眼珠一转,突然跳上自行车:“那个,我今晚去外婆家住!”说完一溜烟骑走了,留下余楸一个人面对这对奇怪的组合。
靠,小樱,不讲义气!余楸在心里哀嚎。
女人已经打开副驾驶的门,温柔但不容拒绝地把余楸塞了进去:“坐好哦。”
余楸绝望地发现,自己又一次败给了别人的热情,她有时候真的很讨厌自己好说话的样子。
她刚系好安全带,却听见女人对原朗说:“那我回去了,你把人家送回去,开慢点。到家给我电话。”
等等?什么情况?她不上车?
余楸瞪大眼睛,看着女人优雅地走向不远处的一辆越野车,身姿婀娜地坐进去,发动引擎离开了。
真是便宜原朗那小子了。
余楸偷偷瞄了一眼后视镜中的自己——普通的白衬衫牛仔裤,头发因为刚才的摔倒有些凌乱,脸上还沾着一点灰尘。
再看看这辆豪车的内饰,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皮革香,中控台上的按钮闪着冷光。
她必须承认的是,只有那样的大美人和原朗站在一起,才般配。
“想什么呢?”
“啊!”
余楸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一激灵,捂着心口怒视驾驶座上的男人:
“你有病啊!人吓人吓死人的知不知道!”
原朗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眼角带着愠怒,指尖紧紧揪着心口的衬衫,突然觉得有几分有趣:“你属兔子的?这么胆小。”
“你怎么知道?”余楸脱口而出。
原朗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安全带系好,等会儿我飙起车来,可别被甩出去。”
余楸紧张地抓住座椅边缘:“我、我有点晕车,你可不可以开慢点......”
“抱歉啊,”原朗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不行。”
然而让余楸意外的是,车子启动后,原朗开得出奇的稳。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檀木香,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你上市里了?”原朗突然开口。
余楸点点头,把想要做直播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说到安镜表姐可能会帮忙时,她的眼睛不自觉地亮了起来。
“你这榆木脑袋这回倒是灵光一次。”原朗评价道。
余楸不服气:“朽木都会开花的好吗!”
“哼,你那叫开花?”
“充其量也就长个蘑菇。”
余楸气得转过头去看窗外,不再理他。
“这就受不了了?”
“原朗,”余楸突然转回来,一脸认真,“我真的很不明白,你说你长得也挺帅的吧……”
“错,”原朗打断她,“是特别帅。”
余楸翻了个白眼:“怎么嘴巴就跟吃了屎一样,说话那么难听。”
“吱——”一个急刹车,车子停在了路边。
原朗转过身,眯着眼睛打量她:“余楸,你知道我为什么说话难听吗?”
“因为这个破村子连个咖啡店都没有!我每天早上都要开车一小时去县里买咖啡。还有,从镇上到村里的那段路,铺的都是什么?每次开车都像是在做脊椎按摩。更别提那些螃蟹......”
他一口气说了十分钟,从村里的网络信号吐槽到村委会的办公设备,最后总结:“所以,我说话难听是因为这个鬼地方让我浑身不舒服,懂了吗?”
余楸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只憋出了两个字。
“混蛋。”
她的声音很小,带着点委屈,脸颊因为生气微微鼓起,看起来像个受气包。
原朗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笑了。
“我是混蛋,那你是什么?”
“笨蛋?傻蛋?手榴弹?”
“我是你大爷。”
余楸扭过头去,决定再也不跟这个混蛋说一句话。
车内安静得可怕。
原朗瞥了几眼副驾驶上气鼓鼓的侧脸,嘟囔了一句:“真没劲。”
车子终于停在了余楸家门口。她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却被原朗叫住:“喂!我送你回来,你都不跟我说声谢谢?”
余楸转身,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清丽的轮廓。她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明亮,嘴角勾起一个假笑。
在原朗的注视下,她缓缓伸出右手,然后,留下一根中指。
“谢谢了。”
“鸭子先生。”
*
余楸这一周忙得脚不沾地。
白天跟着父亲照料蟹塘,从投喂到水质监测,每一项都学得认真。她特意买了个笔记本,密密麻麻记满了养蟹知识——“蜕壳期补钙”“水草覆盖率30%最佳”“如何分辨病蟹”。有时半夜醒来,脑子里还在循环“蛋白质含量”“溶氧量”这些专业名词。
除了学习,她还要在蟹塘周围踩点,寻找最适合直播的位置。东岸光线好,但背景杂乱;西岸景色宜人,可下午会逆光。她来来回回走了十几趟,腿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终于选定了一处既有芦苇荡做背景,又能拍到整片蟹塘的绝佳位置。
一周下来,她腰酸背痛,周末直接瘫在床上起不来,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
不过,这一周倒是有件舒心事——
原朗出差了。
听林书记说,他送自己回家的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市里,一个人走的。
整整七天,没人找她茬,没人阴阳怪气,清净得让她差点忘了村里还有这号人物。
只是……
余楸坐在后院的小木椅上,望着远处的蟹塘发呆。
没有原朗的日子,好像少了点什么。
无聊?
好像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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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
好像也不是。
他该不会是连夜跑去找金主姐姐要亲亲抱抱举高高了吧?
余楸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噫~肉麻死了。”
正胡思乱想着,母亲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楸楸,跟我走一趟。”
“干嘛去?”
“去给原书记家打扫一下。”
“噗——”余楸一口水喷出来,“不是,妈,他有手有脚的,干嘛要我们给他打扫?”
母亲一边收拾抹布一边说:“人家原书记出差一周了,家里肯定落灰了。再说了,他大老远从京城来咱们这小村子,孤孤单单的,咱能帮着就多帮着点。”
“我不去!”余楸坚决拒绝。
“我一个女孩子给大男人打扫卫生,像话吗?”
母亲笑了:“人原书记比你还小呢,你把他当弟弟不就行了?”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还是说……”
“你对人家书记有意思?”
余楸直接跳了起来:“我没有!我不是!您可别瞎说!”
“不是就不是呗,那么激动干嘛?”母亲把钥匙塞进她手里,“人家原书记都同意我们去了,还谢谢我们好多遍呢。”
余楸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都是做给您看的!我可没捞到半句好话!
拗不过母亲,她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出门。谁知半路上,母亲被李大妈一把拽住:“三缺一!快来!”
“妈!”余楸瞪大眼睛。
“楸楸啊,你自己去吧,啊!”
母亲乐呵呵地跟着李大妈走了,留下余楸一个人站在路边,手里攥着钥匙,无语望天。
算了,打扫就打扫!
就当是做慈善了。
她深吸一口气,朝原朗家走去。
*
推开门,屋内比她想象中整洁得多。
客厅一尘不染,茶几上摆着几本金融类书籍,旁边是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早就凉透了,杯底凝着一层深褐色的痕迹。
“还挺爱干净。”她嘟囔着,拿起抹布开始擦拭家具。
等到了卧室门口,她犹豫了一下。毕竟是私人空间,进去似乎不太合适。
但某种莫名的好奇心驱使着她,最终,她还是轻轻推开了门。
卧室和上次来时一样,床铺平整,衣柜紧闭,但多了几样东西——
一块五颜六色的滑板,一把吉他,还有几大盒未拆封的乐高。
余楸忍不住笑了。
果然还是小孩子啊!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发现桌上还摊开着几份文件,全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图表,她看不太懂,但估计是村里的预算规划。旁边还有几张手绘的蟹塘改造草图,线条干净利落,标注清晰。
啧,还挺有两把刷子。
正想着,院子里传来引擎声。
余楸心头一跳,下意识拨开窗帘,那辆熟悉的红色跑车正缓缓驶入院子。
“完蛋!”她手忙脚乱地放下抹布,转身就往楼下冲。
结果在楼梯转角,她结结实实撞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啊!”她撞得往后直退。
“嘶——”对方倒吸一口冷气。
余楸捂着撞疼的鼻子抬头,正对上原朗那张俊脸。
他皱着眉,一脸嫌弃:“你这脑袋什么成分?不锈钢还是铝合金?”
“我还没说你呢!”余楸揉着鼻子,“胸那么硬,你练拳击的啊?”
“不巧,本人练了三年。”
余楸:“……”
她转身就要走,却被原朗一把拽住手腕:“等等。”
“干嘛?”她警惕地后退半步,“要揍我啊?”
原朗没回答,只是伸出右手,握成一个拳,递到她面前。
“伸手。”
余楸不动:“凭什么?”
一条银色的项链从他指间落下。
“顺手买的破烂,送你了。”
6. 做、鸭
余楸愣住了。
破烂?送给自己的?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小螃蟹挂坠,银光闪闪,做工精致,蟹钳上还镶着一颗小小的蓝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原朗会这么好心?
她狐疑地抬头,正对上男人微微别开的脸,嘴角抿着,像是在极力掩饰什么情绪。
“放心,砸不死你。”他又补了一句,语气依旧欠揍。
果然,给颗糖就要打个巴掌。
“你不觉得,你们长得很像吗?”
“张牙舞爪的硬骨头。”
余楸:“……”
她盯着掌心里的小螃蟹,又抬眼看了看对面的男人,心里莫名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算什么?道歉?还是……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原朗却已经转身往屋里走。
余楸撇撇嘴,捏着挂坠的链子晃了晃,银色的螃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哼了一声,一甩链子,牢牢攥在手心里,转身往外走。
管他什么意思,反正白捡的礼物,不要白不要!
她心情愉悦地哼着歌走出院子,却在门口猛地刹住了脚步,门口堆着一大摞快递盒,大大小小,堆得跟小山似的,几乎把院门都堵住了。
余楸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快递单——专业4K摄像机、全画幅微单、环形补光灯、收音麦克风、三轴稳定器……
全是顶级直播设备!
余楸瞪大了眼睛,赶紧掏出手机查了查价格——
个、十、百、千、万……她数着数字后面的零,差点咬到舌头,这得多少钱啊?!
“喂!”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喊。
余楸抬头,发现原朗正站在二楼卧室的窗户前,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想要吗?”他问。
余楸眨了眨眼:“干嘛,你能送我吗?”
原朗挑眉:“你就说你想不想要吧。”
这么顶级的设备,不想要就怪了。
余楸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给你了。”男人轻描淡写地说。
“啊?”余楸怀疑自己听错了,“真、真的吗?”
“别高兴得太早,不是免费的。”原朗补充道,“每个月一千块,外加涨一万粉,做不到就租金翻倍。”
果然没有这么好心。
但她还是忍不住兴奋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你说的哦,不许反悔!”
原朗嗤笑一声:“你不反悔就不错了。”
顿了顿,又嫌弃地瞥了一眼她的三轮车,“骑上你的破三轮拉回去吧,别挡我院子。
说完,“唰”地拉上了窗帘。
余楸对着窗户做了个鬼脸,但一转身,表情立刻变得兴致勃勃。她蹲在快递堆前,挨个拍了拍盒子,像是在哄小动物似的,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乖宝贝,姐姐会好好疼你们的~”
她美滋滋地掏出手机,给林小樱发了条语音:“小樱!快来帮我搬东西!天降横财啊!”
然后,她开始哼哧哼哧地往三轮车上搬快递。
虽然原朗嘴毒,但这次……
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嘛!
二楼窗帘后,原朗看着院子里忙活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啧,没见过世面的小兔子。”
*
傍晚的澄阳湖,水天一色。
夕阳的余晖洒在湖面上,碎成千万片金箔,随着微波轻轻荡漾。远处的芦苇丛被染成橘红色,晚风拂过,沙沙作响,像是在为即将开始的歌声伴奏。
余楸赤着脚坐在船头,靛青色的渔家女装束衬得她肌肤如雪。宽大的袖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动,露出纤细的手腕,银镯子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她的头发松松地挽起,插着一支古朴的木簪,几缕碎发垂在耳边,被晚风轻轻撩动。
她低头调试着摄像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点,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玩cosplay?”
熟悉的嗓音从岸边传来。
余楸抬头,看见原朗正倚在路边的柳树上,双手抱胸,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她轻轻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小骄傲:“你这就俗了,大少爷。这是传统的渔家女装束,一般人穿上可没这个味道。”
原朗挑眉,没反驳,只是懒洋洋地问:“要开始了?”
“嗯。”余楸点点头,摆摆手,“我要直播了,你赶紧回去吧,要么躲一边去,别打扰我。”
原朗撇撇嘴,却没走,只是退到一旁的树荫下,抱臂站着,一副“我就看看你能搞出什么名堂”的表情。
余楸深吸一口气,指尖悬在“开始直播”按钮上方,轻轻一点——
“直播开始。”
镜头里,余楸的脸微微泛红。
虽然已经拜托安镜用盐台市文旅局的微博账号提前做了预热和宣传,但她没想到,一开播就有观众涌了进来。
弹幕飞快滚动:
【天啊!主播好漂亮!】
【这是哪里?景色太美了吧!】
【来支持老乡了!】
余楸眨了眨眼,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宝宝们好,我是秋秋。”她的声音比平时轻柔,带着点紧张,“今天是我第一次直播,有点紧张。谢谢大家的夸奖,我都看到了。”
有弹幕问:【秋秋穿的是什么呀?好别致!】
余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指尖轻轻抚过衣襟上的绣花,语气不自觉地温柔起来:“这是渔家女的装束,这套衣服是我奶奶留给我的。”
她调整了一下镜头,让观众能看清湖面的景色,然后轻轻划动船桨,小船缓缓驶向蟹塘深处。
“今天先带大家看看傍晚的蟹塘吧,咱们在湖上逛一逛。”她一边划船,一边讲解,“这个时间,螃蟹最活跃,我们要检查它们的生长情况……”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点水乡特有的软糯,像是湖面上拂过的风,温柔又干净。
弹幕越来越多:
【主播声音好好听!】
【蟹塘好美啊,想去!】
【秋秋懂的好多!】
余楸看着直播间的人数一点点上涨,心跳也跟着加快。
一千人了!
她忍不住弯起眼睛,笑得像只偷到鱼的小猫。
就在这时,一条弹幕飘过:
【宝宝会唱渔歌对吗?想听渔歌!】
紧接着,弹幕被带起了节奏,都在刷屏“渔歌”。
余楸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大家想听渔歌?”
她将小船停在湖心,调整镜头,让自己和身后的湖景完美入画。然后,她缓缓站起身,赤脚踩在船板上,晚风拂过她的衣袂,像是为她披上了一层轻纱。
“好,那我唱一首《讨海歌》。”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变得沉静而温柔。
“哎——”
晨雾蒙蒙出船去哟,
晚霞红红收网归~
龙王赐我三尺浪哟,
蟹将赠我满舱肥~”
她的嗓音清透,像是湖面上泛起的水花,带着天然的灵动。歌声在暮色中飘荡,与风声、水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整个湖都在为她伴奏。
唱着唱着,她忘记了镜头,忘记了观众,甚至忘记了自己在直播。
她只是站在船头,望着这片养育她的湖水,唱着她从小听到大的歌谣。
直到,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应和。
余楸微微睁大眼睛,转头望去——
湖的另一头,父亲撑着船,正望着她,嘴角带着笑。
他的声音浑厚,像是湖底的暗流,沉稳而有力,与她的清亮嗓音一柔一刚,在暮色中碰撞出奇妙的和谐。
父女俩隔着湖水,一唱一和,歌声在晚风中飘荡,像是某种无声的传承。
余楸的眼眶微微发热。
她忽然明白,自己唱的不只是渔歌,还有这片湖、这个家、这些藏在血脉里的记忆。
弹幕已经炸了:
【天啊!这是什么神仙合唱!】
【听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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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真正的非遗啊!】
余楸没有去看屏幕,她只是望着远处的父亲,嘴角扬起一抹纯粹的笑。
晚风掠过女人发间银簪,荡起一串叮咚声响。
原朗才发觉,随手采的狗尾草,不知何时落入了湖中。
闪光灯带来瞬间的明亮,映在余晖中。
余楸回头,只看到原朗放下手机,咧嘴一笑。
“你怎么偷拍我?!”余楸叉着腰,气鼓鼓的质问。
“丑照而已啦~”
“大惊小怪。”
一滩鸥鹭惊起,看着岸上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类,继续浮水。
*
塘边支起的小锅里,水已经滚开,余楸往里添了几只刚捞上来的螃蟹。蒸汽氤氲,香味弥漫。
她瞥了一眼坐在小马扎上的原朗,因为腿太长,无处安放,膝盖几乎顶到胸口。
更滑稽的是,他整个人绷得笔直,眼睛不停地往四周瞟,仿佛随时会有螃蟹大军从草丛里杀出来。
余楸偷笑:“再看就真有螃蟹往你身上爬了。”
“我、我没怕!”原朗立刻反驳,声音都比平时高了一度,“我是在巡视!”
“嘴硬。十个蛇皮袋都不够你装的。”
锅里的螃蟹渐渐变红,香气扑鼻。余楸捞出一只,掰开蟹壳,金黄饱满的蟹黄溢出来,她馋得直接上手,吃得满手油光。
再一抬头,发现原朗正慢条斯理地拆蟹肉,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蟹钳,动作优雅得像在切牛排,连蟹腿肉都能完整地挑出来,摆得整整齐齐。
余楸看了看自己沾满蟹黄的手指,又看了看他面前精致的小碟子,莫名有些尴尬。
这人是来吃螃蟹还是来拍时尚杂志的??
那么怕螃蟹,吃得倒是挺欢的。
“怎么?不会拆蟹?”
“多此一举好吧!我可不想沾上你那种骄矜的做派。”
“说起来,你怎么会唱渔歌?”原朗问。
余楸啃着螃蟹,含糊不清地回答:“奶奶教的。从小就听,从小就唱。”
“那奶奶她……”
“去世了。”余楸的声音轻了些,“前年走的。”
“我当时在实习,马上就能转正了,回了一趟老家,工作就没了。”
“不过呢,我想明白了,渔歌不能丢,家也不能丢。”
她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本来想着在家附近的县城找个工作,没事回来看看。哪成想直接找不到了。脑子一热,干脆就回来了,谁知道现在天天跟螃蟹打交道。”
原朗“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余楸瞥他一眼:“那你呢?大少爷怎么屈尊下乡啊?跑我们这玩变形计来了?”
“我乐意。你管得着?”
“得了吧!”她嗤笑,“你不是学金融的吗?能乐意来养螃蟹?跟一群大爷大妈打交道?”
原朗动作一顿,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是学金融的?”
余楸:“……”
糟,说漏嘴了!
她之前特地缠着林书记打听原朗的事,结果现在一秃噜嘴,全暴露了。
原朗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好啊余楸,表面看着乖乖巧巧的,背地里这么有心眼子?还调查我?”
“说,这么关心本少爷的私事干嘛?”
“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啊?”
余楸荒谬地笑出声:“哈!我没听错吧?”
“我告诉你原朗,我就是对螃蟹图谋不轨,也不会对你动歪心思!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男人的表情瞬间不爽了,闷哼一声:“你最好说到做到。”
他往后一靠,抱臂冷笑:“毕竟,本少爷的魅力,还没人能扛得住。”
余楸翻着白眼,下意识地怼他:“得了吧,魅力那么大,还不是去做鸭——”
话说到一半,她猛地噎住。
……完蛋!
她眼看着对面那张俊脸一点一点沉下来。
“做、鸭?”
“我?”
7. 心跳
诡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余楸干笑两声:“你听错了,我是说做鸭子,做鸭子吃。”
“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不争的事实!”
原朗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瞪着她,“我就搞不懂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本少爷是鸭子?本少爷还用做鸭子?!”
他气得来回踱步,最后指着她的脑袋:“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啥啊?水泥也没有的话,就捞点湖水装进去吧!”
余楸憋憋屈屈地嘟囔:“你金主都上门了,我总不能装没看见吧……”
“上门?”原朗脚步一顿,眯起眼睛,“我家到现在就你一个女的进去过。”
“难不成你是我金主啊?!”
“那不至于。”余楸撇嘴。
“我没钱,我也伺候不起。”
“那你倒是说说,我金主是谁?”
“就……就上次那个漂亮的富婆姐姐啊,”余楸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还……”
“还摸你脸来着……”
沉默。
死寂般的沉默。
余楸偷偷抬眼,发现原朗正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盯着她,眉梢微挑,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漆黑的眸子里写满了“你这脑子没救了”的怜悯。
半晌,男人叹了口气:“那是我后妈。懂了吗?”
余楸瞪大眼睛:“小妈文学?!”
“尺度也太大了吧!”
“……”
原朗气到扶额:“余楸,我和我后妈就不能是单纯的母子关系吗?!”
余楸这才慢一拍地反应过来,连忙摆手:“误会了误会了!对不起啊原少爷。”
“靠!别喊我少爷。”
——越听越像鸭子。
“你不是自称少爷吗?”余楸委屈地辩解。
“那我以后不喊了,再也不喊了行吗?”
原朗觉得自己迟早要被面前这个笨蛋气死。
他翘起二郎腿:“你污蔑我的名誉,罚你给我打扫一个月屋子。”
“半个月行吗?”她试图讨价还价。
“一天都不能少。”他坏笑着凑近,“不然,我就到你学校论坛上发帖——”
“说你看小妈文学,还脑补到本少爷头上。”
这男人记仇能记到下辈子!
*
三天直播下来,余楸渐渐摸清了门道。
她决定调整节奏——两天一播,前一天专心策划内容,再剪辑些精彩片段作为预热。这样效率高,还能根据观众反馈调整方向。
账号涨势不错,短短三天就涨了五百粉。余楸盯着后台数据,嘴角不自觉上扬。
照这个速度,一千粉的目标似乎没那么难嘛!
她正窝在电脑前剪视频,突然——
“哐哐哐!”
院门被拍得震天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谁啊?”余楸小跑着去开门,刚拉开一条缝,一个佝偻的身影就扑了进来。
“哎哟小余诶!”村西头的王大爷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老泪纵横,“你得给大爷做主啊!”
余楸吓一跳,赶紧扶住他:“大爷大爷,您先起来!”
王大爷却像抓住救命稻草,死活不肯松手:“大爷不识字,你是大学生,一定要帮帮大爷啊!”
周围邻居纷纷探出头,余楸脸都臊红了,连拖带拽地把人扶进屋,倒了杯热茶塞到他手里:“您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王大爷捧着茶杯的手直哆嗦,断断续续讲了原委。
今早他去镇上买蟹饲料,碰见个穿工装的小伙子,说是某大厂的技术员,手头有批“高级饲料”内部价处理。王大爷贪便宜,花两千块买了十袋,回来拆开一看,全是石头子掺沙子!
“姑娘诶!”王大爷一把鼻涕一把泪,“大爷攒两千块不容易,这钱你可得帮大爷追回来啊!”
余楸头皮发麻:“您跟家里人说了吗?他们......”
“他们都上城里去了!”王大爷突然激动起来,“哪顾得上我这个老头子!本来就不让我养蟹,嫌我麻烦......这下被骗了两千块,娃娃们肯定更不管我了!”说着又要嚎。
余楸赶紧拍他后背:“别急别急,我带您去报警!”
半小时后,镇派出所。
“经营伪劣饲料确实是犯法的。”民警翻着笔录,“但监控刚好坏了,您又记不清对方长相......”
王大爷急得直跺脚:“就、就穿蓝工装!说话带北方口音!”
“大爷,”民警无奈,“光凭这点信息,我们很难确定。抓人要讲证据的。”
余楸突然插话:“他有留联系方式吗?收据呢?”
“那小子说......说内部价不走账!”王大爷捶胸顿足,"我老糊涂啊!”
民警也只能叹气:“就当花钱买教训吧,下次一定要去正规店。”
连警察都没办法,王大爷直接瘫坐在派出所门口的水泥地上。
余楸去扶他,触手一片冰凉。
老人眼神发直,嘴里反复念叨:“两千块......够买半年降压药啊......”
回村的路上,王大爷佝偻得像只虾米。
余楸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所有安慰都苍白无力。
转过田埂时,老人突然抓住她的手:“小余,大爷知道你是好孩子......”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水光:“别跟我家娃说,成不?”
余楸鼻子一酸。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老一少,慢慢消失在蟹塘尽头。
晚上,原朗家。
余楸机械地擦着茶几,抹布在桌面上来回划着圈,眼神发直。
“迟到一个小时,还顶着张苦瓜脸,”原朗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指尖敲了敲桌面,“难看死了。”
余楸没吭声,继续闷头擦。
“什么事儿给你憋成这样?”原朗挑眉,“跟我说说。”
余楸动作一顿,犹豫片刻,还是把白天王大爷被骗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原朗听完,连连摇头:“警察说得没错啊,贪小便宜吃大亏,这老头连个收据都不要,活该被骗。”
余楸猛地攥紧抹布,指节都泛了白。
她本以为他会说点好话,哪怕只是敷衍的安慰。
“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她背过身,声音发闷,“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原朗看着女人的背影,眉头微皱。
这兔子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
*
阴雨天的清晨,镇上行人稀少。
余楸撑着伞,站在饲料店对面的巷口,目光紧锁那辆银色小货车。雨水顺着伞骨滴落,打湿了她的裤脚,但她浑然不觉。
就是那个人——蓝工装,寸头,脖子上挂着塑料工牌,和王大爷描述的一模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机录音功能打开,塞进外套口袋,然后装作漫不经心地走过去。
“大哥,”她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怯生生的味道,“这饲料......怎么卖的呀?”
男人回头,眼睛一亮——
眼前的姑娘穿着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头发松松地扎成马尾,几缕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边。她皮肤很白,眼睛又大又亮,像只误入集市的小兔子,一看就很好骗。
“妹子买饲料?”男人立刻堆起笑脸,“这可是高端货,市面上卖280一袋,咱厂里直供只要200!”
“这么便宜?”余楸眨了眨眼,一脸天真,“不会是假的吧?”
“哎哟!”男人拍着胸脯,工牌晃了晃,“你看清楚,技术员小刘!这饲料是厂里内部处理的,效果一样,就是包装有点瑕疵......”
余楸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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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唇,露出犹豫的表情:“可我爸妈说,便宜没好货......”
“妹子!”男人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实话跟你说,这饲料跟正品一模一样,就是走不了正规渠道。”他眨眨眼,“你要是多买,哥还能再便宜点!”
“真的?那......卖这个赚钱吗?”
男人上下打量她,突然笑了:“怎么,妹子想挣钱?”
“嗯!”余楸重重点头,声音更软了,“我家里条件不好,想给爸妈减轻点负担......”
“大哥,你能教教我吗?”
鱼儿上钩了。
男人顿时来了精神,胸脯拍得砰砰响:“妹儿啊,哥跟你有缘!这生意特简单——”
他压低声音,得意洋洋地传授起“经验”:饲料怎么掺假,怎么包装,专挑不识字的老人下手......
“那些老头老太太,大字不识一个,好骗得很!”他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妹儿要是愿意跟着哥干,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证据到手。
余楸收起笑容,后退一步,眼神冷得像冰:“算了吧你个骗子,还是到局子里吃香的喝辣的吧。”
“你前几天骗了晨阳村一个大爷两千块,还记得吗?”
“你知道一个老人要攒多久才能攒到两千块吗?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男人脸色骤变:“好啊,臭婊子,敢诓老子!手机拿来!”
余楸转身就往派出所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抢劫啊——”
雨水模糊了视线,她脚下一滑,重重摔在派出所门口的台阶上。膝盖磕在石子上,钻心的疼。
“跑?还跑不跑?”男人狞笑着逼近,“看老子怎么教训你!”
他扬起手,余楸下意识捂住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惨叫。
“啊!!疼疼疼——放开老子!”
余楸睁开眼,看见原朗不知何时出现,一手拧着男人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其折断。
他表情阴沉得可怕:“你刚才,是想打她?”
“你他妈谁啊!管老子闲事!”男人挣扎着骂道,“妈的臭婊子......”
“咔!”
原朗猛地加重力道,男人顿时惨叫出声:“啊!!断了断了!大哥我错了!”
值班警察闻声赶来:“先生,先松手!有话好好说!”
原朗盯着嘴里不干不净的骗子,眼神冷厉。
“好可惜,本来该废了你的。”
说完,他猛地一甩,男人重重摔在水洼里,疼得直打滚。
余楸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雨水顺着原朗的发梢滴落,他绷紧的下颌线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锋利。白衬衫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勾勒出精壮的肌肉线条。
她居然觉得,原朗刚才那副凶狠的模样,还挺帅的......
直到原朗走到她面前蹲下,余楸才回过神。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狼狈,但苦于腿疼得实在站不起来,只好小声说:“能、能不能扶我......”
话未说完,一双有力的手臂已经穿过她的后背和膝弯,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直到皮肤和血液。
“啊!”
余楸惊呼一声,整个人被腾空抱起。
“原朗!你、你干嘛!”她慌乱地抓住他的衣领。
男人低头,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滑落,黑眸深邃。
“乱动就把你扔下去。”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隔着湿透的衣料,能感受到有力的心跳。余楸不由自主地把脸埋进去,闻到一股清冽的松木香,混着雨水的潮湿。
原朗感受到怀里的人悄悄往他胸口蹭了蹭,嘴角扬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怦、怦、怦——
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
8. 求你啦~
原朗抱着余楸走进警察局,动作轻缓地将她放在长椅上。她的脸已经红透了,耳根烧得发烫,连带着脖颈都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
“怎么,害羞了?”
“你才害羞呢!”余楸嘴硬,“我是热的!”
警察很快控制住了骗子,原朗三言两语讲清了事情经过。
值班的小警察虽然对他们见义勇为的行为表示赞许,但还是严肃警告:“下次不能擅自行动,既不能让自己受伤,也不能伤害别人。”说完,小心翼翼地瞥了原朗一眼。
这男人刚才那拧人胳膊的狠劲儿,一看就是练过的。
余楸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们一定注意!”
警察刚转身,原朗就又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余楸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贴在他怀里。
她的心跳快得不像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紧紧抓着他的衣领,生怕自己掉下去。
太近了。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着雨水的清冽。他的胸膛坚实温热,心跳声透过湿透的衬衫传来,沉稳有力。
余楸悄悄抬眼,看见他线条分明的下颌,还有喉结上那一颗小小的痣。
要命,怎么连喉结都这么好看?
女娲捏他的时候一定中了五百万吧!
她不敢多看,低下头,假装研究他衬衫上的纽扣。
走出警局,余楸一眼就看见了那辆停在路边的红色法拉利,车身溅满了泥水,轮毂上还沾着几片草叶,脏得不像话。
原朗平时可是把这车当宝贝供着的,经常自己拎着水桶在院子里擦洗,连轮胎缝都要拿小刷子清理干净。
今天居然就这么风风火火地开过来了?
余楸心里软软的,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
“原朗……”她小声开口。
“别说话。”
他打断她,又补了一句,“你重死了。”
“是你力气太小!”
原朗轻哼一声,拉开车门,把她塞进副驾驶,然后自己绕到另一侧上车。
车内安静得只剩下雨滴敲打车窗的声音。
余楸忍了又忍,还是问了出来:“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就瘸了。”原朗启动车子,语气不善,“就你那点小心思,傻子都看得出来。”
他侧头瞥她一眼:“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你就跟我摆脸子,脾气渐长啊余楸。”
余楸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跟你学的。”
“我可没你这样的学生。”原朗冷笑,“脑子跟钢筋浇筑的一样,连个弯都懒得拐。”
“说你笨吧,你会用美人计;说你聪明吧,你非得告诉人家你录音了。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他一边开车一边数落,余楸觉得自己像被长辈管教的不听话的小朋友,撇撇嘴,没吭声。
原朗叨叨了半天,见她没反应,索性把车停在路边,转头看她。
女孩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边,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白衬衫被雨水浸透,隐约透出里面白色的内衣轮廓,衬得肌肤如雪。
他的目光一滞,迅速别过脸。
“你哑巴了?”
余楸却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慌乱,俏皮一笑:“你小子品味还不错,知道我是美人。”
“拉倒吧你,”原朗嗤笑,“三十六计要是有丑人计,那你就是丑人了。”
——但其实他想说的是,没生气就行。
车子重新启动,雨刷有节奏地摆动着。
过了好一会儿,余楸才像蚊子哼哼似的挤出一句。
“谢谢。”
“吱——”
原朗猛地踩下刹车,转头看她。
“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余楸知道他故意的,但今天确实多亏了他,只好忍着羞耻,凑近他耳边大声吼道:“我说!”
“谢、谢、你!”
男人嘴角翘起,眼底漾开一抹得意:“总算说了句人话。”
余楸忍不住也笑了。
雨还在下,车内的气氛却莫名轻松起来。她望着窗外模糊的景色,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填满,又暖又涨。
嘴硬的人偶尔心软一次,感觉也还不错。
*
原朗把车开进了自家小院。
男人打开车门,余楸下意识伸手去搂他的脖子,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这么想我抱你?”
余楸这才反应过来被耍了,一把收回手:“才没有!我就是把你当人形轮椅而已。”
原朗还是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大步走进屋子,轻手轻脚地放在沙发上。
“吃了吗?”厨房传来他的声音。
“没呢。”
“老实等着。”
余楸听话地坐在沙发上,偷偷探头往厨房瞄。
原朗挽起衬衫袖口,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切菜的动作干净利落,修长的手指握着菜刀,骨节微微凸起,在灯光下格外好看。锅里水汽蒸腾,模糊了他的侧脸,却衬得整个人莫名温柔。
余楸缩回脑袋,心跳莫名加快。
不多时,两碗清汤面端上桌。细白的面条浸在琥珀色的汤里,上面漂着翠绿的葱花,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你居然会做饭?!”余楸满眼放光。
“本少爷——”
原朗突然卡壳,他现在对“少爷”这个词已经有点应激了,改口道,“小爷我会的可多了,真当我是和你一样的草包?”
余楸顾不上回嘴,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
鲜!
汤底清澈却滋味十足,面条劲道爽滑。她埋头猛吃,最后连汤都喝了个干净,满足地叹了口气。
原朗默默收碗洗碗,然后转身上楼拿了药箱下来。
余楸看着他来来回回忙碌的身影,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自己好像,在被这个大少爷伺候?
白兔小姐和她的恶魔男仆!
这感觉太爽了,她忍不住笑出声。
“嘶——!”
膝盖传来刺痛,原朗用镊子夹着碘酒棉球按了上来。
“你不能轻点啊!”
“抱歉,手重。”他嘴上这么说,手上力道却默默减了几分。
余楸看他心情还好的样子,开口问:“原书记,跟你商量个事呗?”
“咱们整个反诈宣传活动怎么样?”
原朗停下动作看她:“你也这么想?”
“嗯哼,英雄所见略同。”
余楸继续道:“我想过了,村里人口多,每家出一个代表就行。每周两次,把我们村和周围村被骗的案例都收集一下,然后给大家普及。”
“我不想再看到有人上当受骗了。”
“你倒是挺爱多管闲事。”原朗合上药箱。
余楸正要反驳,却听他接着说:“巧了。”
“本官也一样。”
“明天开会我会提这事,预计下周就可以开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直播,然后准备反诈班的教学。”扫顿了顿,“记得叫上林小樱。”
余楸乖乖地“哦”了一声,小心地拽住男人的衣角。
“原书记。”她语气很软。
“我能在你家待到晚上吗?”
“求你了~”
*
余楸盯上原朗家有几天了。
前几天她才听林书记说,这房子原来是村里首富的,前年人家搬到市里,听说有个京大的高材生要下乡,二话不说就把房子贡献出来了。
余楸不禁感叹,在乡下,读书人的身份还是太好用了。也让她更加坚定了反诈扫盲的决心。
原朗家的房子视野特别好,她第一次来打扫卫生的时候就发现了。
后院极开阔,可以看到整个湖和塘,还能望见远处村民的住家。
今晚,她打算来一次特别的直播。
晚上九点钟,余楸坐在后院的小马扎上,点开了直播。她的衣服还是脏兮兮的,膝盖上贴着原朗给她换的纱布。
屏幕亮起,弹幕立刻涌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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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怎么下午没播?】
【这个点才播,还没休息吗?】
【主播腿怎么了?】
余楸对着镜头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大家,主播今天把腿摔了,所以不能带大家游湖了。”
“不过呢,今晚是一期特别节目——蟹塘电台。”
“其实就是想跟大家聊聊天,讲一讲我们村里养蟹人的故事。”
夜风拂过,带来湖面湿润的气息。
余楸的发丝被轻轻吹起,她随手拨到耳后:“哦对了,大家还没有看过我们村的全景吧?”
“准备好了吗?别眨眼哦。”
她反转镜头,整个晨阳村的夜景一览无遗。月光如水,洒在平静的湖面上,泛起粼粼银光。远处的蟹塘像一块块不规则的镜子,倒映着点点星光。塘边的小屋亮着温暖的灯光,守夜的村民划着小船在塘上缓缓移动,只留下模糊的影子,宛如一幅水墨画。
【好美啊!】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的乡下】
余楸没有立即说话,让观众静静欣赏这难得的乡村夜景。过了片刻,她才缓缓开口:“我们村有个王大爷,六十岁,儿女都进城了,他一个人在乡里养蟹。”
“前几天,他被一个卖假饲料的骗子骗走了两千块钱,老人家不敢和儿女说,只来求我……”
她悠悠地讲述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讲到关键处,突然听见背后有声响。余楸回头一看,原朗一手拿着电脑,一手提着把小竹椅,大剌剌地放到她旁边坐下。
余楸不敢大声,只能用眼神试图把原朗吓回去,用口型问:“你来这干嘛!”
原朗挑了挑眉,同样用口型回:“监工。”
余楸翻了个白眼,只能忽视旁边的人,继续说道:“我当时跑得急,摔在警察局门口,那骗子举着拳头就要打我了。”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她故意在这里停下,悄悄转头看向原朗,却不想迎上他直视的目光。
男人一脸玩味,眼神好像在说:“我倒看看你会怎么说。”
哼!想让我夸你是吧,我才不如你愿呢!
余楸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我定睛一看,我们村的新书记挡在我面前,然后刷刷刷……”
“被骗子撂倒了。”
男人打字的动作停下,眯起眼睛盯着左边那个手舞足蹈的姑娘。
“我一看这不行啊,我不能让我们的新书记受难,于是我忍着疼倏地站起来,哐哐哐就是三拳打到骗子脸上,把他打得鼻青脸肿,连连求饶,然后他就被警察拖进局子里了。”
“我们书记啊,对我是千恩万谢,直夸我是女中豪杰!”
余楸一边讲一边偷瞄原朗的表情,看着男人的脸一点一点阴沉下去,心里偷乐。
夜渐深了,湖面上的雾气开始升腾。余楸又絮絮叨叨讲了很多,比如打算开反诈宣传班,打算直播教渔歌等等。
原朗突然起身回屋,余楸看着他的背影,能感受到明显的低气压。
真生气了啊...…她在心里嘀咕。
下播前,余楸跟大家道别,忽然瞅见一个弹幕:
【新书记真没用】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小声补了一句:“大家误会了,我的新书记,他,很厉害。”
“他懂得很多知识,有责任心,虽然不是那么吃苦耐劳,讲话也不中听,但是……”
余楸顿了顿,目光飘向屋内。
“他是个好官,也是个……好人。”
“所以大家不要说他啦。”
她双手拢成喇叭,像说悄悄话似的凑到手机跟前:“他年纪还小,脸皮又薄,要是看到的话会哭鼻子的。”
“那今天就这样啦,拜拜。”
她关掉直播,长舒一口气。夜风微凉,吹散了这一天的疲惫。
半敞的后门内,一道修长的身影靠在门框上。倾洒的月光映出男人微勾的嘴角。
“还算有点良心。”
9. 解扣子干什么
余楸艰难地站起来,膝盖的伤口隐隐作痛。她一抬头,就看到原朗倚在后门口,月光如水般倾泻在他身上。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发梢还带着微微的湿气,像是刚洗过澡。月光勾勒出他清冷的轮廓,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整个人透着一股干净的少年感。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她读不懂的情绪。
“余叔打电话了,说今天赶不回来。”
余楸下意识在身上摸索钥匙,表情突然僵住。她慢慢抬头,用一种尴尬又可怜的眼神看着原朗。
原朗轻嗤一声:“找钥匙的时候记得看看,脑子是不是丢一个地儿了。”然后转身进屋。
余楸嘟嘟嘴,她一大早就忙着抓骗子的事,哪记得带钥匙?看了眼时间,这个点林小樱肯定已经睡了,去打扰也不合适。
她一瘸一拐地往屋里挪,正发愁今晚怎么过,就见原朗抱着一床被子一个枕头从楼上下来,直接丢在沙发上。
余楸震惊:原朗居然要,收留自己?!
她脸突然烧了起来:“不行不行!”
“原朗,我我我,我不能睡你床上——”
男人停下手里的动作,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余楸,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他把枕头塞进她怀里:“睡沙发。”
“要是吵到我睡觉,就把你扔到塘里喂螃蟹。”
说完转身上楼,背影冷漠又干脆。
余楸抱着枕头,小声嘀咕:“不是就不是嘛,那么凶。”
她给爸妈发了条消息报备,然后乖乖躺下。
被子上有淡淡的松木香,和原朗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她悄悄把脸埋进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一晚,她睡得格外安稳。
*
晨光透过纱帘洒在余楸脸上,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蜷在原朗家的沙发上。被子被她裹得乱七八糟,怀里紧紧搂着那个枕头,脸颊甚至能闻到上面残留的松木香。
她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屋内静悄悄的,茶几上散落着几张蟹塘改造的设计图纸,旁边放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
她试着站起来,膝盖的伤口立刻传来刺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正当她像乌龟一样挪动时,大门突然被推开。
原朗拎着一袋点心走进来,见她醒了,面无表情地把纸袋放在桌上:“去洗漱。”
余楸眨眨眼。
这人怎么一大早就冷着张脸?谁惹他了?
她拖着伤腿往卫生间挪,身后传来原朗冷淡的补充:“柜子里有新的牙刷,用错了唯你是问。”
早餐是热腾腾的蟹黄包和豆浆。余楸小口咬着包子,偷瞄坐在对面翻文件的原朗。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T恤,更衬得皮肤冷白。阳光洒落,连睫毛都在发光。
——如果忽略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的话。
“反诈宣传下周开始,”原朗头也不抬,“周一你负责,周四林小樱负责。”
他接着详细布置了一堆工作,语气公事公办,甚至带着几分压迫感。
耍官威居然也有时差吗?前几天不是还挺正常的?
*
一连几天,原朗对她的态度都冷淡得反常。安排工作时故意多分给她任务,开会时对她的提案格外苛刻,甚至连她上反诈宣传课时,都要站在窗外“监工”,活像她高中的班主任。
余楸百思不得其解。
是因为她睡在他家了吗?可那不是他主动收留的吗?真奇怪。
林书记打着圆场:“也许是人家原书记关心你呢。”
哼,关心她?除非母猪会上树。
这天下午,余楸照例在蟹塘边直播。她换上了那套靛蓝色的渔家女装束,腰间系着银铃腰带,赤脚站在小船上。夕阳将湖面染成金色,微风拂过,荡起层层涟漪。
“今天给大家唱首《采菱歌》吧~”她轻拨琴弦,清亮的歌声随着小船轻轻摇晃:“六月菱角鲜哟~八月蟹黄肥~”
她现在的直播人气已经稳定在三千左右,最高时有五千人观看。
正当她唱到高潮部分时,弹幕突然炸开了锅:
【宝宝快去看热搜!你上热搜了!】
【真的真的!热搜第三!】
【天呐我们秋秋出息了!】
余楸一脸茫然:“热搜?我?大家在开玩笑吧?”
但弹幕清一色都在刷屏。她半信半疑地拿出备用手机,点开微博热搜榜——“渔歌姑娘”赫然排在第三位。
眉毛直接飞出三里远。
点开话题,置顶的是一条来自@知路的微博:一张水彩画。
画中一渔家女打扮的姑娘背对画面,赤脚站在船头,发丝被晚风吹起,双手张开仿佛要拥抱整片晚霞。湖面波光粼粼,远处青山如黛,整幅画透着梦幻般的光晕。
配文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歌美,景美,人美。】
余楸瞪大眼睛。这分明是她第一天正式直播时的场景!那个站在船头唱歌的背影,那套靛蓝色的衣裙,甚至连船头挂着的渔网细节都一模一样。
“这个知路是谁?“她喃喃自语,“他认识我吗?为什么要画我?”
弹幕立刻热情解答:
【知路是网红插画师啊!京大艺术系高材生!】
【他超厉害的!几年前就红遍各大平台了!】
【画师这是在帮你宣传呢!宝宝你要火了!】
无数的弹幕之间,“京大”两个字格外的显眼。
原朗,会跟他有关系吗?
*
清晨五点半,晨阳村还笼罩在一片薄雾中。
余楸背着包,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站在原朗家院门前,活像个怨气冲天的女鬼。她已经在这里蹲了三天,终于在今天清晨六点成功堵到了人。
原朗一推开院门,就被门口直挺挺站着的人影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待看清是余楸后,那张俊脸立刻恢复了往日的冷淡。
“干什么?一大早站在门口辟邪吗?”
余楸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眼神幽怨得能滴出水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要去蟹塘巡视,”原朗抬腕看表,“没时间跟你瞎扯。”
“就十分钟!”余楸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不耽误你事。”
原朗甩开她的手:“就在这说。超时了罚你打扫村委会办公室。”
晨风微凉,余楸深吸一口气,决定开门见山。
“原朗,我最近惹你生气了吗?”
男人先是一怔,随后冷哼一声:“我每天那么忙,哪有功夫管你说了什么。”
“那你最近为什么老是针对我?”
“有吗?”
“你有你当然有!”余楸掰着手指数,“你让我顶小樱的班,一个人连上三周反诈宣传,还让我这个月内再涨粉两万,还老是对我凶巴巴的——”
原朗歪头,一脸无所谓:“哦,那就针对了吧。”
“原朗!”余楸急得跺脚,“我们别兜圈子了行吗?我要是说错了什么话,或者做错了什么事,你就直说。”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我没有在社会上当过牛马,也不懂那些人情世故,我只知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男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冷漠:“早该知道你这么能叭叭,睡觉也不消停。”说完就要走。
余楸急了,直接拽住他的胳膊往后拖:“不许走!”
“松开。”
“不松!你说了我再松!”
两人就这样在晨雾中展开一场无形的拔河。余楸毕竟腿伤未愈,渐渐脱了力。原朗突然一个松手,她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
“哎哟!”
屁股着地的瞬间,余楸疼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她憋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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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腿坐在地上,像个被欺负的小动物。
原朗也意识到自己过分了,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蹲下身:“没摔伤吧?”
余楸扭过头不理他。
“我看看。”他伸手要掀她的裤脚。
“啪!”余楸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后背一片湿濡,顿时惊呼:“糟糕!咖啡!”
她手忙脚乱地摘下背包,只见里面的保温杯已经倒了,深褐色的液体浸透了包内衬,连带着她精心准备的备课笔记也湿了大半。
余楸的眼眶瞬间红了,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眼眶里打转。
原朗愣住了。他看着洒出来的咖啡——是他常喝的牌子,也是他最爱的那款蓝山风味。
“这咖啡...…”他的声音有些哑,“买给我的?”
余楸咬着唇擦掉眼泪,倔强道:“才不是呢!我买给傻子的!”
她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村那头走去,背影狼狈又倔强。
留下原朗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地上那滩咖啡渍发呆。
原家这位教养极好的小少爷,还是没忍住,低低地骂了一句脏。
*
最近,晨阳村的村民们都发现了一件怪事——原书记似乎把余家丫头给惹毛了。
村委会例会上,余楸不是请假不来,就是来了也全程冷着脸。路上碰到原朗,她直接当空气忽略,连个眼神都欠奉。
而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一向毒舌的原朗居然丝毫不恼,反而在开会时频频询问她的意见:“余塘主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样?”“余楸有什么建议?”
余楸要么敷衍地“嗯”一声,要么干脆不回答,连个笑脸都不给。但原朗一点不生气,只是盯着她看,眼神复杂得让人捉摸不透。
“奇了怪了,”林小樱咬着笔帽小声嘀咕,“这两人角色怎么反过来了?”
更诡异的是,每次余楸直播,原朗都“恰好”路过——这是村民们委婉的说法。
事实上,他简直像是装了雷达,准时掐着她开播的点出现,搬个小竹椅往塘边一坐,膝盖上放着笔记本,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眼神却时不时瞥向不远处小船上的人。
余楸快被烦死了。
她本来看见原朗就心烦,偏偏那男人还长得那么扎眼。还老爱穿着各式各样的衬衫监工,总是解开第三颗扣子,领口微微敞开,隐约能看到锁骨和一小片胸膛。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斑驳的光影将他轮廓勾勒得愈发深邃。他工作时微微蹙眉的样子,活像什么在蟹塘边办公的霸道总裁。
老天不公啊!余楸在心里哀嚎。
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吗?
直播间里的观众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背景板”:
【后面那个大长腿帅哥是谁啊?】
【好像是村里的书记?】
【哇靠这颜值绝了!求镜头拉近!】
余楸假装没看见弹幕,继续唱她的渔歌,但心思早就飞了。
她能感觉到原朗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像是有实质的温度,烧得她后颈发烫。
终于,在第七天直播结束后,余楸忍无可忍地走到原朗面前。
“原朗,”她红着脸,声音压得极低,“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干扰直播?”
原朗合上笔记本,抬头看她。目光逐渐下移,看见余楸的裙角被风吹得皱巴巴的,于是伸手,慢条斯理地帮她抚平褶皱。
“我在考察项目啊。”
他的手指修长温热,隔着薄薄的布料轻轻擦过她的小腿。余楸浑身一僵,像被施了定身术。
“那你考察就考察,”她的声音有点抖,“解扣子干什么?”
男人唇角微勾:“热。”
这个回答简直无懈可击。
余楸气得转身就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清晰而缓慢的叹息。
“对不起。”
10. 勾引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
“你刚才是说...…”
“对不起?”
原朗眼神飘忽,一手摸着后颈,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说说,做错什么了?”
“不该给你安排那么多工作,不该对你乱发脾气,不该推你。”
余楸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却被原朗一把扯住手腕。
“干嘛?”
“我都跟你道歉了诶,”男人语气娇嗔,“怎么不理我?”
余楸淡定地抽出自己的手:“我那天也说要跟你道歉,你不还是冷着张脸?”
原朗自知理亏,索性开始耍横:“我不管!我道歉了,你要原谅我!”
余楸定定地看着他:“那我问你几句话,你老老实实回答。”
“你说。”
“那幅画,是你画的吗?”
“不是。”
“你这几天一直看着我直播,是想道歉吗?”
“嗯。”
“到底为什么突然生气?”
这个问题让原朗结巴起来。他支吾半天,最后委屈巴巴地说。
“你骂我。”
余楸瞪大眼睛:“我刚才那句话有带半个脏字吗?”
“不是现在,”原朗的眼神愈发幽怨,“是你住我家的那天晚上。”
“你说梦话...…骂了我。”
“还有我家祖宗十八代。”
“整整十分钟。”
余楸猛地捂住嘴。她知道自己会说梦话,但没想到居然在梦里把原朗骂得这么狠!还偏偏被他听见了!
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
最后还是余楸先开口:“你平常怼我怼得还少吗?我不过说两句梦话你就这么较真,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那叫''两句''?你骂我''一辈子单身找不到老婆'',说我''穿西装像卖保险的'',还说我''连螃蟹都不敢抓算什么男人'',你还说……”
余楸越听越离谱,赶紧喊停:“打住打住!那行吧,算我俩扯平了。我不要你道歉,你也别在我直播的时候打扰我了。”
“就这样,再见。”
她转身就走,靛蓝色的裙角在晚风中飞扬,纤细的背影渐渐融入暮色中。
原朗站在原地生闷气,一脚踢开路边的石子。
“原书记,”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把他吓了一跳。
林书记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笑盈盈地问:“把余丫头惹生气啦?”
“是她脾气太大了。”
“诶,秋秋这丫头啊,乖得很,只是偶尔耍点小性子。”林书记拍拍他的肩,“原书记,女孩子家家的,要哄。”
哄?
原朗一愣,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问号——怎么哄?
从小到大,只有别人哄他的份,哪有他哄别人的道理?
林书记见他一脸茫然,笑得更加意味深长,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只留下一句:“年轻人啊,慢慢琢磨吧。”
*
余楸站在蟹塘边,调整着直播设备,余光却瞥见一道修长的身影懒洋洋地靠在柳树下。
她的手指一颤,差点没拿稳手机。
原朗今天穿了一件黑色无袖背心,紧身的布料勾勒出肩臂流畅的肌肉线条,宽肩窄腰,下身是黑色运动长裤,衬得腿又长又直。
他背着一把木吉他,整个人随意地倚着树干,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见余楸看过来,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像是早就等着她发现。
不好,是美男计!
余楸猛地别过脸,耳根发烫,强装镇定地问:“你来干什么?”
原朗慢悠悠地走近,声音里带着点懒散的调调:“我来直播啊。”
“你疯了吧!你什么时候直播过?”
“作为村支书,当然要以身作则。”原朗一本正经地说着,手指轻轻拨了下吉他弦,“有义务给村里宣传。”
余楸:“……”
不对劲,很不对劲。
但还没等她再开口,原朗已经自顾自地调整好了镜头,冲她挑眉:“开播?”
余楸深吸一口气,心想算了,反正他爱出镜就出镜吧,大不了当他不存在。
她按下直播键。
——然后弹幕就炸了。
【卧槽!这个帅哥是谁?!】
【这不是上次镜头远处那个吗!近看更帅了!】
【啊啊啊肌肉!吉他!我死了!】
余楸还没来得及介绍,原朗已经笑眯眯地凑到镜头前,声音低沉悦耳:“大家好,我是晨阳村的村支书原朗,今天和余塘主一起直播,带大家看看我们村的蟹塘风光。”
【声音也这么好听!】
【村支书?!这么帅的村支书?!】
【求多讲话!求才艺展示!】
余楸清了清嗓子,努力把注意力拉回正题:“今天带大家看看我们蟹塘的日常管理……”
原朗在旁边适时地补充几句,语气轻松幽默,时不时还故意凑近镜头,引得弹幕一阵尖叫。
余楸忍无可忍,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狠狠踩了他一脚。
原朗吃痛,却笑得更加灿烂,甚至得寸进尺地提议:“要不要划船?我划,你讲。”
她本想拒绝,但弹幕已经疯狂刷起了【划船!划船!】,只好点头。
两人上了小船,原朗坐在船尾,修长的手臂握住船桨,肌肉随着划水的动作微微绷紧,在夕阳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
余楸坐在船头,一边介绍蟹塘的生态,一边忍不住偷瞄他。
这人怎么连划船都像拍画报似的?!
微风拂过湖面,波光粼粼。余楸的声音轻柔,讲述着螃蟹的习性和养殖技巧,而原朗则安静地划着船,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弹幕已经嗑疯了:
【这氛围……我嗑到了!】
【村支书看塘主的眼神好温柔!】
【两人配一脸!】
余楸假装没看见,继续讲解,但耳尖却悄悄红了。
天色渐晚,夕阳染红了整片湖面。余楸清了清嗓子,对着镜头笑道:“今天最后,还是照样给大家唱一首渔歌。”
就在她唱到第二段时,一道低沉的吉他声缓缓加入。
余楸微微睁眼,看向原朗——
他低着头,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眉眼专注而温柔。吉他的旋律并不复杂,却完美地契合了她的歌声,像是早已练习过千百遍。
渔歌的悠远,吉他的温柔,在暮色中交织,竟有种别样的美感。
余楸的心跳漏了一拍,但歌声未断,反而更加清亮。两人一个弹,一个唱,湖面倒映着他们的身影,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方小船。
直播间已经彻底疯狂:
【天呐!这是什么神仙合作!】
【渔歌+吉他!绝了!】
【两人对视了!我嗑的CP是真的!】
一曲终了,吉他声缓缓停下,余楸的尾音也消散在晚风中。
湖面归于寂静,只有微风轻拂。
两道目光触碰,男人的眼里尽是恣意和傲娇,仿佛在说“快夸我。”
余楸偏不如他愿,撇了撇嘴:“弹得真烂。”
原朗低笑一声,手指轻轻拨了下琴弦:“你唱得倒是不错。”
“废话,我专业的好吗?”
“那我也是专业的。”
“你专业什么?气人吗?”
“专业——哄你开心?”
余楸一噎,耳根瞬间烧了起来:“谁要你哄!”
随即手忙脚乱地关掉直播,心跳快得不像话。
原朗懒洋洋地靠在船边,吉他已经背回肩上,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笑得更加得意。
“怎么样,我直播效果不错吧?”
“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她卡壳了,总不能说“故意勾引观众”吧?
原朗却像是看透她的心思,微微倾身,声音压低:“余楸,你是不是……”
“嫉妒了?”
“嫉你个大头鬼!”余楸抄起船桨就要打他。
男人大笑着躲开,小船摇晃,水花溅起,两人的笑声荡在湖面上,融进暮色里。
*
原朗靠在卧室的懒人沙发里,长腿随意地搭在茶几上,划着手机屏幕。
微博热搜上,#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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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与吉他#的词条已经冲到了前五,点进去几乎全是今天直播的截图——有余楸坐在船头唱歌的侧影,有他低头弹吉他的特写,还有两人并肩坐在小船上的双人照。
他的指尖停在一张照片上。
夕阳的余晖洒在湖面,将整个画面染成温暖的橘红色。余楸穿着那套靛蓝色的渔家女装束,微微闭着眼,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歌声仿佛能透过照片流淌出来。而他坐在她身后,抱着吉他,目光没有看琴弦,而是落在她的背影上,眼神柔和得不像话。
这张照片,拍得意外的好。
原朗盯着看了几秒,鬼使神差地点击了保存。
小样儿,他稍微花点心思,不就麻溜的不生气了?
今天的观看人数直接翻了一倍,涨粉速度比之前快了三倍不止,评论区几乎被“求双人直播”刷屏。
看来双人直播效果确实不错。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要不……以后都这么播?
想到这里,他划开通讯录,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传来一个温润带笑的男声:“又怎么了,原大少爷?”
“上次那个画儿,画得不错。”原朗懒洋洋地说道。
“能得到您的夸奖,我不胜荣幸。”
“别恶心我啊,收我那个限量版乐高的时候倒是手快得很。”
“公平交易,合情合理啊。”
原朗懒得跟他掰扯,直接切入主题:“那你再给我画一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促狭的笑声:“不是我说你小子,怎么对那个姑娘这么上心?确定不是喜欢人家?”
“滚一边儿去,我只是不想欠人情。”
“行行行,”对方拖长了音调,明显不信,“不过我最近档期很满啊,要不……”
“你到我书房里去挑,看上哪个拿走哪个。”
“那就谢谢少爷了。”
“别贫,你啥时候来?”
“一星期以后吧。”
“哎哟,真是太好了,有人陪我一起下乡了,让你之前幸灾乐祸,啊?”
“还不是拜你所赐!我爸快把我数落完了,说我不知道奉献国家只知道画画,我真搞不懂我一个学美术的能干什么。”
原朗乐不可支:“你可以给我画写真啊。”
“穿衣服不收费,露腹肌加点儿。”
“滚!”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原朗笑得肩膀直抖。
半晌,他拿起手机,点进那个备注是“会咬人的兔子”的聊天框,发了条微信:
【后天市里有学习活动,明天我们就过去,顺便看看下一批饲料】
消息发出去,他盯着屏幕等回复。
三分钟后,余楸回了一个字:【哦】
原朗:“……”
他又发:【我来接你,明早七点,别迟到啊】
余楸:【哦】
原朗气得牙痒痒,丢下手机,走到窗边,夜色已深,远处的蟹塘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
他看了一会儿,转身拿起靠在墙边的吉他,随手拨了几下。
琴弦震颤,流淌出的旋律正是今天下午和着余楸渔歌的那段。
男人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手指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自然而然地继续弹了下去。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余楸唱歌时的样子,仿佛又听见了她的声音,混合着吉他的旋律,在暮色中交织。
指尖的节奏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一个温柔的尾音上。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他的呼吸声。
“见鬼了。”
他低声骂了一句,把吉他放到一旁,揉了揉太阳穴。
一定是最近太累了,对,一定是这样。
他走到床边,一头栽进被子里,闭眼准备睡觉,然后满脑子都是余楸今天在船上瞪他的样子。
猛地坐起身,抓过手机,再次点开那个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最终只发了一句:【明天记得带身份证】
余楸:【哦】
原朗:【你再回一个哦试试?】
余楸:【哦】
原少爷22年吆五喝六的人生里,第一次体会到了窝囊的感觉。
11. 腹肌!
第二天,早上七点。
余楸准时打开家门,一眼就看见原朗单手插兜靠在车边,见她出来,歪嘴一笑:“早上好!”
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一股报复的意味。
余楸严重怀疑是在故意模仿她上次堵他的场景。
“秋秋,原书记来接你了?”余爸余妈听到动静也跟了出来,乐呵呵地跟原朗打招呼,“哎呀,原书记真是负责,这么早就来了。”
“不辛苦不辛苦,”原朗笑得人畜无害,“余叔余婶放心,我一定照顾好秋秋姐。”
说完还冲余楸抛了个媚眼。
“呕——”
原朗的笑容僵在嘴角。
“不好意思啊,”余楸擦了擦嘴,一脸无辜,“早上吃多了。”
“原书记不会介意的吧?”
原朗嘴角抽了抽:“怎么会?快上车吧。”
余爸余妈又拉着余楸叮嘱了半天,从“注意安全”到“别给原书记添乱”,再到“记得按时吃饭”,搞得像是她要远行三年五载似的。
余楸眼眶都红了,眼泪汪汪地点头。
原朗站在一旁满脸问号——不就是进个市吗?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车子启动,余楸还在抹眼泪。
原朗瞥了她一眼:“喂!别哭了!”
“关你什么事?”余楸抽噎着,“我流自己的眼泪还不行?”
“你丑到我了行吗?”原朗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从储物格里抽了包纸巾扔到她怀里,“赶紧擦擦,鼻涕流到我坐垫上,我找你算账。”
余楸狠狠擤了下鼻子,纸巾团成球精准丢进车载垃圾桶:“你这种人,根本不懂亲情。”
“呵,我来盐台的时候,我爸问都不带问一句,直接连人带行李扔出门。”
余楸突然有点同情他了。
“话说,”她犹豫了一下,“你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爸妈不担心啊?”
她之前查过,从京城到盐台1200公里,坐飞机还得转机,而原朗,居然是一个人开车来的。
难怪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他那么暴躁。
原朗单手搭在车窗上,漫不经心道:“有啥好担心的?我有手有脚的,能做饭又能打架,谁敢欺负我?”
“不对,你敢欺负我。”
“我哪有!”
余楸刚想继续反驳,但考虑到两人可能会就这个问题吵一路,为了身心健康和人畜安全,还是决定换个话题。
“我的意思是,他们不想你吗?”
“你爸,还有你……”
“后妈。”
话音刚落,车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后妈”这个词在他们之间已经变得很敏感了。
原朗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沈姨偶尔会吧,至于我爸,他巴不得我滚得远远的。”
余楸点点头,一脸了然:“看出来你战绩斐然了,以前肯定是个纨绔子弟吧?”
“哼,我现在也是。”
“想见识一下吗?”
余楸立刻在胸前比了个叉:“不必了,谢谢。”
*
路上堵车,九点钟,两人才到酒店。
原朗挑的是盐台市最好的五星级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厅晃得余楸眼睛疼。
她酸溜溜地想,什么时候她也能大手一挥不看价格住酒店就好了。
“您好,请问有预定吗?”前台小姐微笑着问道。
“没有,”原朗把身份证递过去,“两间大床房。”
前台面露难色:“抱歉先生,因为临近端午节,旅游旺季,目前只剩下一间双床房了……”
余楸:?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不行!”她斩钉截铁地拒绝,“男女授受不亲,换家酒店!”
原朗甩着车钥匙,一脸无语:“余楸,你那疙瘩脑袋能不能动一动?其他酒店就有位置?等你去了,这边的房间也没了。”
他忽然走近一步,凑到余楸耳边:“还是说……”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
“你对我有想法?”
余楸的脸“轰”地烧了起来,抄起笔记本“啪”地拍在他脸上:“不要脸!”
然后一把抢过房卡,头也不回地冲向电梯。
前台小姐捂住了偷笑的嘴角。
原朗尴尬地点头致意,在后面追着喊:“余楸!你知道本少爷的脸多金贵吗?!你居然敢砸?!”
房间比想象中宽敞,落地窗外是城市全景,两张单人床并排摆放,中间隔着一段安全距离。
原朗一进门就把背包甩到床上,整个人呈“大”字形躺上去,舒服地喟叹一声:“啊——这才是床啊!”
在晨阳村,虽然住的是首富的房子,但那床板硬得跟石板似的,硌得他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
他不禁想起和余楸第一次见面时,她嘲讽他是“豌豆少爷”。
这女人,比喻得还挺贴切。
他忍不住笑出声。
余楸站在门口,看着床上傻笑的原朗,抄起枕头就砸了过去。
“砰!”
枕头精准命中脸部。
原朗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余楸!我警告你!再砸我脸我就——”
话没说完,余楸已经掏出手机,镜头对准他们,一本正经地说道:“爸,妈,小樱,还有警察叔叔,我现在在盐台,如果我出事了,你们就找原朗。”
她侧身让镜头对准原朗,“看到了吗?他长这样。”
说完,她点击结束,设置了定时发送。
原朗:“……”
这女人的脑回路真的比九转大肠还清奇。
“余楸,我要是想对你做什么,你早就哭着喊着求我了。”
余楸冷笑:“你敢。”
“我怎么不敢?”原朗突然起身,“想打架吗?来试试啊。”
原朗靠近一步,余楸后退两步。
一次,两次,三次。
余楸贴上了墙,退无可退,眼看着男人高大的身躯越来越近。
“啊——!!!”尖叫声划破天花板。
余楸从包里掏出防狼喷雾,对准男人的眼睛就是一通乱喷。
“卧槽!”
原朗猝不及防,捂着眼睛连连后退,直接跌坐在地上。他缓了半天才抬起头,一只眼睛通红,恶狠狠地瞪着余楸。
“余、小、秋!你给我等着!”
余楸举着喷雾,颤抖着后退:“你、你别过来啊!我包里还有电击棒!”
“小心我废了你!”
原朗无话可说。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站起身,径直走向浴室:“算你狠!”
*
余楸发誓,如果她知道原朗这么难哄,她绝对不会掏出那瓶防狼喷雾。
此时此刻,她坐在酒店房间的角落,眼睁睁看着原朗趴在床边,举着手机跟后妈视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控诉她的“罪行”。
“呜呜呜姨,你要给我做主啊……”原朗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通红,活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妇。
“这个女人她她她,污蔑我就算了,还拿防狼喷雾喷我!你看我的眼睛,到明天都好不了!我明天还要去开会,呜呜呜我没脸见人了啊……”
他一边说一边抽纸巾擦眼泪,修长的手指捏着纸巾一角,动作优雅又做作,活脱脱一个娇气包小公主。
余楸现在更加确定,这男人内心住的是个磨人的小公主,还是那种一碰就掉金豆子的类型。
手机那头传来温柔的女声:“哭吧哭吧,哭完了就好了。沈姨给你买礼物好不好?你上次不是说想要辆新车?宾利怎么样?”
原朗的哭声戛然而止,一秒变脸,表情认真得像在谈几个亿的生意:“太老气了,我要女武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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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女武神。”后妈宠溺地答应,又叮嘱道,“不过你可别在人家姑娘面前哭,吓着人家。”
余楸内心狂吼:不仅看到了,还是VIP位呢!
迎上原朗投来的视线,她默默举起笔记本挡住自己的脸。
原朗又絮絮叨叨和后妈说了好久,又是“眼睛疼”啦,又是“余楸欺负我”拉,最后是后妈受不了,先挂了电话。
房间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余楸悄悄放下笔记本,和原朗四目相对。
他哭过的样子意外的好看——眼尾泛红,睫毛湿漉漉的,冷白的皮肤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薄唇微微抿着,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这哪是村支书?这分明是个被欺负狠了的贵族少爷!
“你能不能别哭了?”余楸硬着头皮开口,“大男人老哭鼻子……”
“哪条规定说男人不能哭鼻子了?”
原朗瞪她,声音还带着鼻音,“你差点把我眼睛弄瞎了知不知道!”
“还不是你故意吓我。”余楸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哎呀好了,我给你赔罪行吗?”
原朗抽了张纸巾擤鼻子,抬眼看她:“怎么赔?”
“你想怎么赔?”
男人思考了两秒,突然勾起嘴角:“这样吧,我们在这待三天,从现在开始——”
他竖起三根手指,一条一条数:
“一、不许跟我动手。”
“二、不许跟我顶嘴。”
“三、我随叫,你随到。”
他歪头,笑得像个得逞的狐狸。
“懂?”
余楸的拳头瞬间硬了,但想到自己理亏,硬生生忍了回去,从牙缝里挤出六个字。
“知、道、了。”
“大、少、爷。”
*
一整个中午加下午,余楸的腿都要跑断了。
午饭是她端上来的——原朗嫌弃外卖盒不环保,非要她下楼去餐厅打包。
奶茶是她拿上来的——原朗点了三杯不同口味的,美其名曰“测试她的耐心”。
就连准备明天的会议笔记,也是原朗口述她写——他翘着二郎腿靠在床头,像个大爷似的指挥:“这段加粗,那段标红,哎不对,重写。”
余楸的耐心一退再退,终于在傍晚时分濒临崩溃。
她把自己锁在卫生间,像练功似的深呼吸,一遍遍默念:“我是一朵白莲花~我是一朵白莲花~”
还没念完,门外突然传来“砰砰砰”的巨响,震得门板都在颤抖。
“余楸!你好了没有?”原朗催促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我要洗澡!”
余楸猛地拉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白得晃眼的胸肌和八块线条分明的腹肌。
原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上衣脱了,冷白的肌肤在浴室暖光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肌肉线条流畅漂亮,像精心雕琢的白巧克力,让人想咬一口。
余楸看呆了。
两秒后,她猛地抬头,对上原朗坏笑的表情。
“看够了吗?”
“砰!”门被猛地摔上。
“嗷——!”
不好!
余楸赶紧拉开门。
原朗躺在地上,捂着鼻子,鲜红的血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流下,划过下颌线,蜿蜒到脖颈,在冷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妖艳。
性感到令人窒息。
靠!余小秋,现在是欣赏□□的时候吗!
清醒一点!
余楸哆哆嗦嗦地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原朗的脸:“你你你没事吧?”
男人缓缓移开手,鼻血还在流,衬得他苍白的皮肤有种脆弱的美感。他看了余楸几秒,眼眶渐渐泛起水光,晶莹的泪珠要掉不掉地挂在睫毛上。
“余楸……”
“呜呜呜,我讨厌你。”
要命了,这谁顶得住啊!
12. 上来
*
早上八点,盐台市市政府大楼。
一辆耀眼的红色跑车稳稳停下,车门打开,余楸小心翼翼地钻出来,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另一侧下车的男人。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原朗穿正装的样子。
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完美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衬衫领口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纽扣,整个人散发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锋利气场。
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浅浅阴影,更添几分沉稳内敛的气质。
——如果忽略他鼻梁上那个粉红色的创可贴,以及左眼周围尚未完全消退的红肿的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会议室,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沉默。
走廊上,隔壁两个村的书记热情地向原朗打招呼:“原书记,早啊!”
“早。”原朗微微颔首。
对方的目光在他脸上的伤痕上停留片刻,忍不住问道:“原书记这是...?”
原朗瞥了眼身旁的余楸,淡淡道:“不小心,让兔子咬了。”
“哈哈哈,没想到原书记还养兔子啊?年轻人真有情趣。”对方爽朗大笑。
余楸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昨晚已经道歉了无数次,奈何这位大少爷脾气上来,怎么哄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原朗瞟见余楸的小眼神,不用想也知道,这女人在心里蛐蛐自己呢。
“杨书记、吴书记,咱们这边聊。”
余楸跟着原朗走进会议室,里面来了不少人,多是中年男性和女性,也有两三个看起来像大学生的年轻人。
余楸偷偷观察着他们,冷不防对上一道同样鬼鬼祟祟的目光。
那是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年轻男人,皮肤白皙,面容清秀,见余楸看她,先是转头,而后透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
比原朗乖多了。
这是余楸的第一感觉。
她礼貌地回赠了一个笑容,却发现男人的脸更红了,不禁偷笑。
如果是原朗,估计早就说她是
“余楸。”
“余楸。”
“余、小、楸。”
余楸回过神来有人在喊他,就看见原朗阴沉的脸。
她发誓,蚊子经过都会突然180度大转弯。
“怎么啦。”她有意识放软了语气。
这是在外面办正事,不能跟他吵。
“你看什么呢?”
“我喊你三遍了。”
原朗的语气不善。
余楸挠挠脑袋:“没看什么,怎么了,有什么事?”
“过来。”
“啊?”
迫于原朗眼神的威压,余楸还是小步小步挪了过去。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事,余楸。”
“她负责我们村的经济和宣传工作,盐台大学硕士,是晨阳村的建设人才。”
原朗的声音平静而笃定。
余楸惊讶地看向他,一时搞不清楚他这番违心的“华丽包装”目的何在。
她既不是正式编制人员,也还没有做出什么成绩,原朗这番话无疑是在给她“抬咖”。
两人目光相接时,男人的眼神坦然而坚定。
“跟其他书记打个招呼。”
不知为何,余楸觉得自己有了些底气。
深吸一口气,她落落大方地上前与其他村干部握手:“各位书记你们好,我是余楸。我们晨阳村刚起步,特别希望能向各位学习致富经验,请各位前辈多多指点,不吝赐教。”
今天的她一身干练的米色西装套装,长发利落地挽在脑后,整个人散发着知性而大方的气质。
村干部们之前都以为余楸是原朗的秘书。却不想竟然也是同事,还是盐台大学的硕士。
长的好看,还有礼貌,又是如此谦虚,一心为村里的好孩子,村干部们对这位姑娘的印象明显很好。
会议正式开始,主题是全市乡村振兴经验交流。
余楸坐在原朗身旁,聚精会神地听着每个村的发言,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重点。
“青河村2023年集体经济收入突破1200万,其中特色农产品占比58%,电商渠道贡献了42%的销售额...…”
她正专注地写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出现在笔记本上。
余楸清楚地看到,无名指的根部有一颗小小的痣,像一颗白日里的星星。
“这里写错了,不是''转化率'',是''复购率''。”
男人的嗓音压得极低,带着微微的磁性,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余楸没有转头,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她泛红的耳尖,却遮不住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
*
会议结束,两人驱车前往饲料厂。
余楸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脑海中回放着刚才听到的成功案例:东林村的“合作社+电商”模式,青河村的特色农产品深加工,白杨村的乡村旅游开发...…
晨阳村要怎样才能迎头赶上呢?
她不甘心地咬着下唇,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斗志。
“想什么呢?”原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在想,当村官真不容易。”
原朗斜睨她一眼:“知道就好,以后对我好点。”
顿了顿又问,“有什么启发?”
余楸整理思绪,条理清晰地分析起来:“东林村的模式虽然成功,但过度依赖单一平台;青河村的深加工投入成本太高;白杨村的旅游开发倒是可以参考,但我们村缺乏特色景点...…”
她越说越投入,甚至提出了几个因地制宜的改良方案。
原朗听着,嘴角微微上扬,在停下车时丢下一句:“终于有点长进了。”
饲料厂门口,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热情地迎上来:“小原!好久不见啊!”
他打量着余楸,突然露出促狭的笑容。
“小原,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谈女朋友了都不跟李叔说?”
什么?!
女朋友?!
她?!
余楸顿时慌了神,刚要解释,李叔已经伸出手:“你好啊妹妹,怎么称呼?”
她求助地看向原朗,却发现这人正仰头研究天花板,还故意吹起口哨。
不靠谱的男人,想跟老娘攀关系,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
“您误会了,我不是他女朋友。”余楸硬着头皮解释,“我是他……”
对哦,她是原朗的啥?
同事?她没编制啊。
朋友?见过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的朋友吗?
想了半天,余楸最后憋出一句。
“我是他大姨。”
“噗——”
余楸顾不上管那边笑喷的男人,抱歉地看着老板。
李叔的表情凝固了,他看看余楸,又看看原朗,眼神中写满了“我不理解。”
“啊...…真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
“小原,他大姨,咱们这边来。”
李叔带他们参观了工厂,详细介绍了饲料的生产工艺和质量标准,也在最后提出合作意向:希望能以以优惠价格承包晨阳村所有蟹塘的饲料供应,并协助宣传推广。
这不是个亏本生意。
余楸还想做进一步了解,就被原朗拦住。
“李叔,合作的事我们后面再谈,我今天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个星期后给你答复。”
李叔愣了下,但很快欣然同意,一路把他们送到门口。
余楸不满地咕哝着:“我还没说累呢,你倒先累了。娇气包。”
“你说什么?”
原朗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没什么没什么,快走吧。”余楸满脸心虚。
不是,为什么每次说原朗坏话的时候那男人都能听到啊!
耳朵长她身上了吧。
*
走出饲料厂门口,原朗大步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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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地走在前面,余楸则像只被烈日晒蔫的小猫,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今天本就温度高,又值正午,太阳毒辣得几乎要把人烤化。余楸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浸湿,黏腻地贴在背上。
更糟糕的是她脚上那双高跟鞋——平常几乎不穿,今天站了大半天,又走了那么多路,脚踝酸胀得像是被灌了铅。
她一边艰难地挪着步子,一边在心里腹诽:这男人是铁打的吗?走那么快,也不知道等等我!
刚腹诽完,她就一头撞上了一堵人墙。
原朗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正转过身,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余楸抬头瞪他:“挡在路中间干啥?当自己是红绿灯啊?”
原朗不说话。
“哎哟你行行好吧大少爷。我快累死了,咱赶紧回去睡觉吧……”
话还没说完,男人突然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余楸愣住了。
下一秒,一双冰凉的大手圈住了她的脚踝。
男人的指腹带着微微的薄茧,触碰到她红肿的皮肤时,激起一阵微妙的战栗。他的掌心温度偏低,贴在她发烫的肌肤上,是一种异样的感觉。
余楸立刻捂住嘴。
她这是怎么了?
“抬脚。”
“把鞋脱了。”
余楸不懂:“脱了?脱了我怎么走路啊?”
原朗抬头看她,眼神无语:“再不脱你就变成二级残废了。脑子已经够惨了,还不好好珍惜其他没废的地方?”
余楸:“……”
这男人说话带刀,还是40米长的那种。
她想反驳,但又苦于说不过他,只能生着闷气把脚抬起来。
高跟鞋一脱,光脚踩上滚烫的地面,余楸立刻被烫得“嘶”了一声,脚趾蜷缩起来。
原朗一手拎起她的高跟鞋,转过身,把后背留给她。
“上来。”
西装外套下的脊背宽阔而挺拔,肩线利落得像是精心裁剪过。
他这是……要背她?
“愣着干嘛?”原朗不耐烦地催促,“聋了?”
“我,我不要你背。”
“我自己能走……”
余楸的声音很小,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原朗冷笑一声。
“行啊,那你光着脚走回去,明天截肢的时候记得给我发请帖,我一定到场观摩。”
余楸冲着他的后脑勺做了个鬼脸,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攀上了他的肩膀。
她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胸膛贴上他的脊背,隔着薄薄的衬衫,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和肌肉的轮廓。
“好了吗?”
余楸轻轻“嗯”了一声。
男人的双手穿过她的腿弯,稳稳地将她背了起来。
余楸整个人悬空,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原朗的背比她想象中还要可靠,每一步都走得极稳,仿佛她轻得没有重量。
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肩膀,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合着阳光晒过的温暖气息。他的西装外套也被汗水浸湿了,火热的温度在她的胸膛和他的脊背之间徘徊,暧昧得让人心跳加速。
余楸悄悄收紧手臂,把脸埋得更深了些。
没人注意的角落,男人的耳尖已经红得滴血。
而此时,饲料厂办公室的窗前。
李叔正端着茶杯喝茶,目光不经意间往窗外一扫,顿时瞪大眼睛,一口茶喷了出来。
阳光下,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背着一个光脚的女人,手里还晃悠着一双黑色高跟鞋。
女人的脸埋在男人颈间,男人则微微偏头,唇角似乎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李叔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现在的''大姨''和''侄子''……都这么相处的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茶杯,怀疑是不是茶叶里掺了幻觉剂。
这画面,怎么看都不对劲啊!
13. 舒服吗
余楸坐在浴缸边缘,低头看着自己红肿的脚踝。
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原朗手指的触感——冰凉、修长,骨节分明,圈住她脚踝时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他的手怎么那么大,但是那么冰,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
但转念一想,他背她的时候跟拎个小鸡崽似的,大气都不带喘,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她抬头看向镜子,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连忙捧了把冷水拍在脸上。
丢人!余楸,你脸红个什么劲!
刚才在停车场,她问原朗为什么要背自己。
他是怎么回答的?
“要不是看在没法跟余叔交代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让你瘸着算了。正好没法跟我在这跳脚。”
余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撇了撇嘴,伸出食指戳了戳镜面:“你啊你,嘴怎么那么笨呢?老是被姓原的家伙占便宜。”
擦干身体,换上睡衣,她推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原朗正坐在桌边写着什么,听到动静抬起头。
余楸的发梢还滴着水,皮肤被热气蒸得泛着淡淡的粉,宽松的睡衣领口露出一截纤细的锁骨。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随即移开。
“你在里面游泳吗?洗这么久。”
余楸翻了个白眼:“难道你洗澡就随便扒拉两下?真不讲卫生。”
原朗没接话,只是把桌上的餐盘推了过来:“洗好了就来吃饭。”
余楸走近一看,是酒店餐厅送来的客房服务——牛排、芦笋和鸡肉汤,全是她爱吃的。
她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原朗。
他居然记得给自己买饭?
“看我干嘛?”原朗挑眉,“我又不能吃。”
余楸坐到床边,故意道:“不想吃这个。”
原朗的脸色瞬间黑了。
“余楸,本少爷累得要死要活还给你点吃的,你能不能有点良心?”
他伸手就要把餐盘拿走,“不想吃别吃,我带回去喂狗。”
“哎哎哎!”余楸赶紧按住他的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抿了抿唇,小声道:“谢谢,谢谢你行了吧?”
原朗嗤笑一声:“哇哦,好珍贵的谢谢,我该拿回去供着。你说过的谢谢和补偿做到了几条?”
说好的打扫卫生只去了一天;在警察局前救她然后转头说梦话骂自己;然后昨天又是防狼喷雾又是砸鼻子的。
这女人,就是个骗子兼强盗。
“我是真心的,真心谢谢你。”余楸顿了顿,试探性地拉了拉他的胳膊。
“我请你吃饭,嗯?”
原朗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眼神深得让人发慌。
余楸被他看得耳根发热,干脆拽着他起身:“走吧,原书记。”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手腕内侧,没注意到男人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
半个小时后,梧桐街边。
原朗坐在一张裂了一半的红色塑料凳上,看着摊前手舞足蹈点菜的余楸,无比懊悔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信了她说的“请你吃饭”。
余楸点完菜,蹦蹦跳跳地坐回他对面,见他脸色阴沉,笑嘻嘻地问:“怎么啦?饿啦?”
原朗冷着脸:“我放着五星级酒店的牛排不吃,跟你来吃路边摊。”
他揉了揉太阳穴。
“我真是脑子瓦特了。”
余楸眨眨眼:“哎,你总算承认了吧?”
“承认个头!”原朗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路边摊的东西有多脏?地沟油、老鼠肉,哪一样吃了都会死人的。”
他指着油腻腻的桌面,一脸嫌弃,“小爷我打出生起就没吃过这种歹毒的食物。”
“你想谋害朕?”
余楸知道他有点夸张,但确确实实讲的是实情。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原朗的差距,好像真的有点大。
他从小锦衣玉食,出入高档餐厅;而她最熟悉的,是街边大排档的烟火气。
心里莫名泛起一丝酸涩,但她很快调整好表情,故作轻松道:“哎呀不会死人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所以你长得跟个豆芽菜似的。”
“喂!”余楸瞪他,“咱能不能休战一会儿?吃个饭还不消停。”
她把塑料碗和筷子分给原朗,一边倒水一边哄他:“什么事都有第一次嘛,你尝一尝,真的很好吃的。”
她一脸认真:“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我负责。”
原朗盯着她看了两秒。
呵,要是真给她负责,自己早完蛋了。
很快,菜上来了。一锅热气腾腾的萝卜牛肉,汤汁浓郁,牛肉炖得软烂,萝卜吸饱了肉香,晶莹剔透;旁边是一砂锅猪杂粥,米粒熬得开花,猪肝、猪肠切得薄薄的,撒了一把葱花,香气扑鼻。
余楸熟练地拿起原朗面前的碗,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牛肉和萝卜,推到他面前。
“尝尝!”
然后,她眼睛亮晶晶地问:“小孩子,能喝酒吗?”
原朗眯起眼,微微倾身,语气危险。
“第一,我是成年男人,不是小孩。”
“第二,问我们北方男人能不能喝酒,你在搞笑吗?”
余楸转头就喊:“老板娘,来两瓶青岛啤酒,冰的!”
她给自己也盛了牛肉,挑出了香菜,然后急吼吼地往嘴里塞,结果被烫得直缩舌头,“嘶哈嘶哈”地呼气。
原朗嫌弃道:“你能不能有点吃相?就你这样的放我家,都不知道被家法伺候多少回了。”
余楸翻了个白眼:“大少爷,那是你家管得太严了。”
她夹起一块牛肉,吹了吹,“劳动群众吃饭的时候,都是怎么香怎么来,哪有那么多规矩?”
她一边吃一边催促:“你吃啊,真的很好吃!”
原朗半信半疑,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萝卜,犹豫半天,终于塞进嘴里,小小咬了一口。萝卜炖得入口即化,肉香浓郁,还带着微微的甜味。
竟然……出乎意料的好吃。
余楸满眼期待:“怎么样?”
原朗才不愿意承认这种路边摊好吃呢,于是冷冷说了句:“死不了。”
“装货!”余楸撇嘴,“就非得不说正经话。”
啤酒上来,她先举瓶:“原书记,走一个?”
原朗明显不相信她:“你不会等会儿吐我一身,还要我背你走吧?”
余楸满不在乎,他都背过自己一次了,再背一次能咋地?
但面上还是信誓旦旦:“我晕酒?我要是躺尸了,你别管我,行吗?”
“逞强。”
酒瓶相碰,冰凉的啤酒滑入喉咙。
“舒服吗?”余楸问他。
“就那样。”
余楸跟原朗说了很多这家店的事。她上学的时候就经常来这儿吃饭,这家大排档的菜烟火气足,有“家的感觉”。
原朗一边吃一边听,没说话,但心里不得不承认,这里的味道和他常去的高档餐厅确实不太一样。
更鲜活,更热闹,就像——坐在对面的余楸。
*
午后阳光渐渐西斜,梧桐街边的大排档人来人往。
一张小桌前,俊男靓女相对而坐,一边喝酒一边划拳。女孩的运气显然差到极点,连输好几把,喝得两颊绯红,眼神都开始飘忽。
“五!十!十五!你又输了!”原朗得意地晃了晃手指。
“喝!”
余楸哀嚎一声,仰头灌下一大口啤酒,然后“咚”地把酒瓶砸在桌上:“不玩了不玩了……”
她晃晃脑袋:“原朗,你是不是出老千?”
原朗双手抱胸,笑得嚣张:“这点儿酒量还敢跟我叫嚣?小爷我可是划拳高手。”
余楸已经头晕目眩,举手投降:“我认输,我认输……”
她趴在桌上,声音越来越小:“咱回去吧……想睡觉……”
话音刚落,她一头砸在桌面上,“砰”的一声震天响。
原朗:“……”
他伸手探了探余楸的鼻息
——幸好,还活着,只是睡着了。
无奈地起身去结账,原朗真的是一百个不满意。
这女人,说好请他吃饭,最后还要他掏钱。
老板娘笑呵呵地把账单递给他:“小伙子,你是小余的男朋友啊?”她笑眯眯地叮嘱,“要好好照顾她诶,煮点醒酒汤。”
原朗怔了下——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被人误会他们的关系了。
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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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人。
但他最后什么也没解释,解释起来太麻烦。
而且他们不一定会信的,不是吗?
所以他只是点点头:“好的,谢谢。”
转身回到桌前,原朗一只手架起余楸的胳膊,几乎是将她悬空拖着走。
余楸迷迷糊糊地挂在他身上,双脚在地上划拉,嘴里还嘟嘟囔囔地骂:“原朗……你个王八蛋……出老千……”
路过的大爷大妈纷纷侧目,原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余楸突然抬起头,眯着眼看他:“你……你怎么长三个脑袋?”
原朗:“……”
她伸手去抓他的脸:“让我看看……你是哪吒变的,还是妖怪变的……”
原朗一把按住她作乱的手,咬牙切齿:“余楸,你再动一下,我就把你扔路边喂狗。”
下一秒,女人“哇”的一声哭出来。
“臭男人你凶我!”
原朗以女武神的名义发誓,以后绝对、绝对不跟余楸喝酒了!
*
余楸睁开眼,头疼欲裂。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桌前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人背对着她,正在敲键盘。
“原朗?”她迷迷糊糊地喊。
男人转过身:“你还知道醒啊?猪跟你比都甘拜下风。”
“几点了?”
“九点。”
余楸揉着眼睛坐起来:“怎么不开灯?”
原朗冷哼:“我闲的。”
他起身收拾衣服:“赶紧起来,回去了。”
“哎等等——”余楸拽住被子,“能不能……再住一晚啊?”
“我爸妈不让喝酒,回去他们会说我的……”
她的声音逐渐变小,仿佛在为下午的放纵赎罪。
原朗放下衣服,挑眉:“那你还跟我喝那么欢?”
“不怕我是坏人?”
余楸呆呆反问:“你是吗?”
昏暗的房间里,两人四目相对。
她今天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原朗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小爷是活雷锋,是大好人。”拿起外套往外走。
“你去哪啊?”
“享受夜生活,”原朗回头,笑得痞气。
“怎么,要一起吗?”
夜生活?不会是……那种吧?
余楸一脸鄙夷,她表示将跟社会不正之风割席。
“你最好不要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原朗眯眼。
“不然我会把你脖子上那个葫芦掰下来。”
“那你去玩啥?”余楸揪着被子,“带我一起呗。”
“我一个人……无聊。”
说完她就后悔了。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耐不住寂寞了。
不对不对,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应该是,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愿意跟着这个不着调的男人混了。
原朗盯着她看了两秒,往她脸上扔了条毛巾。
“走吧,去泡温泉。”
*
酒店的温泉在顶层,私汤被一道竹制屏障隔开。水汽氤氲中,余楸裹着浴巾踩进池子,温热的水流瞬间包裹全身,舒服得她差点哼出声。
“哗啦——”
她开心地扑腾两下。
屏障那边传来原朗的声音:“喂,你是在打水仗还是泡温泉?能不能消停点。”
虽然知道看不见,余楸还是有些不自在。
她抓紧了浴巾:“关你什么事,泡你的吧。”
一整天的奔波和疲惫都在温热的水里慢慢消散了,余楸慢慢松开攥着浴巾的手,安静的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惬意时光。
“舒服吗?”
“还行吧。”
“开心吗?”
“一般吧。”
“你什么时候能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余楸掬起一捧水:“那就下一个吧,勉为其难跟你唠点真心的。”
温泉陷入沉默。
余楸有些等急了。
“我说你问不问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那你告诉我。”
“贺源是谁?”
余楸猛地抬头,愣在原地。
浴巾飘落,只留下一片温柔的白。
14. 别动
十八岁以后,余楸的心里就空出来了一块地方,留给贺源。
两家是左右邻居,贺源比她大三岁,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他会在她爬树时在下面张开手臂,会把她举到肩上摘槐花,会在她被爸妈训哭时偷偷塞给她一颗糖。
甚至两家大人也常笑着说:“等以后咱做个亲家。”
直到余楸上大学的前夜。
贺源告诉她,他们要搬走了,搬到北方去投奔亲戚。
余楸记不清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只记得眼泪像决了堤,哭到几乎窒息。是贺源把她背回家,在她床边守了一夜。等天亮醒来时,她只看到贺源上车的背影。
连一句好好的告别都没有。
温泉水汽氤氲,余楸的手指攥紧了浴巾边缘。
她不知道原朗是怎么知道贺源的,但心里泛起一阵酸涩——这样隐秘的旧伤被重新揭开,而揭开它的人,偏偏是那个总爱挖苦她的原朗。
“怎么,不敢说?”男人的声音隔着竹屏障传来。
“你怎么知道他的?”余楸声音很轻。
“某人睡在我家那晚,”原朗冷笑,“除了骂我,就一直喊''阿源阿源'',我堵上耳朵都没用。”
那天清晨,天还没亮透。
原朗早早起床,坐在茶几边研究文件,余光时不时瞥向沙发上熟睡的余楸——他担心她腿伤不好,半夜从沙发上滚下来还要赖自己头上。
正翻着报表,突然听见一声嘟囔:“原朗……混蛋……”
这女人梦里都不忘骂他。
可下一秒,她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
“阿源……别走……”
原朗愣住。
阿源?
这么矫情的称呼,是在喊他吗?
他仔仔细细听了半天才明白——
她喊的阿源不是自己,是一个叫贺源的男人。
原朗当场气笑了。他大发慈悲收留她,给她做饭、铺床,甚至起早守着怕她出事。结果这女人骂完他,转头就喊另一个男人,还是那么亲密的称呼?
他起身去晨跑,冷风吹了半天都没压下那股无名火。后来余楸道歉时噼里啪啦数落他,他愣是没找到机会问。
这段时间他时不时想起这事,他原朗什么时候被人拿来跟别的男人比较过?还惨败?
今天他非得问清楚,这个“贺源”到底什么来头。
可余楸此刻的沉默,让他心里那股不爽更浓了。
温泉陷入长久的寂静,只有水流轻轻拍打池壁的声音。
“喂,哑巴了?”原朗终于打破沉默。
“没有。”
“那怎么不说话?”
“不想告诉你。”
余楸把半张脸埋进水里,咕嘟咕嘟吐出一串气泡。
这是她最隐秘的少女心事,凭什么告诉这个总爱戏弄她的家伙?
屏障那头传来“哗啦”一声响,原朗似乎站了起来。余楸下意识往水里缩了缩,温泉水漫过脖颈,几乎要淹到下巴。
“想死别死这儿,”原朗的声音带着讥讽,“我还得替你收尸。”
余楸没吭声,盯着水面晃动的月光出神。
她忽然想起贺源离开前夜,也是这样的月光。他背着她走过长长的田埂,她的眼泪浸湿了他的后背。
而现在,隔着这道屏障,另一个男人的气息近在咫尺。
真奇怪,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贺源像温润的溪水,而原朗是汹涌的大海。
“余楸。”原朗突然连名带姓叫她。
“干嘛?”
“你真的很没眼光。”
水珠从余楸的发梢滴落,她眨了眨眼,突然有点鼻酸。
这个讨厌鬼,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跟她说一句好听的话啊!
“哦。”她小声应道,把发热的眼眶埋进水里。
温泉再次安静下来。
*
清晨的阳光洒在晨阳村的石板路上,余楸和原朗赶回村子时,正巧碰上余父结束蟹塘的早间巡视。
“哟,回来啦?”余父擦了擦手上的水渍,笑呵呵地招呼,“原书记,一起吃个早饭?”
原朗难得没推辞:“那就打扰了。”
余家的早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刚出锅的蟹黄小笼□□薄馅足,金黄酥脆的油条配着热腾腾的豆浆,还有余母特制的腌黄瓜和辣酱。
“这次交流会怎么样?”余父给原朗夹了个包子。
原朗简单说了说见闻,重点提到饲料厂的合作意向。
余楸咽下嘴里的油条,插话道:“爸,我觉得这单生意能做。”
两个男人同时看向她。
“首先,他们给的价格比市场价低15%,”余楸掰着手指数,“其次承诺帮我们宣传,最后——”她眼睛发亮,“他们提供的样品我看了,蛋白质含量比我们现在用的高8%,但脂肪含量更低,更适合螃蟹育肥期。”
原朗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豆浆:“分析得不错,但漏了最关键的一点。”
“什么?”
“凭什么让村里其他塘主听你的用这款饲料?”原朗放下碗,“你知道换饲料对养殖户来说风险多大吗?”
余楸不服:“可数据证明——”
“数据再好,比不上他们几十年积累的经验。”原朗打断她,“除非你能证明,用了这款饲料的塘,收益确实比别人的高。”
余父若有所思地点头:“原书记说得在理。老张头去年换了新饲料,结果螃蟹集体蜕壳延迟,亏了十几万。”
余楸咬着筷子思考片刻,突然拍桌而起:“那我们就做个示范塘!”
“就用我家的塘试,成功了再推广。我要让全村人看到——”
她指向原朗,又指指自己。
“我,余楸,能成为蟹塘的一把手!”
豆浆碗被震得晃了晃,原朗看着眼前斗志昂扬的姑娘,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口气不小。”
“等着瞧!”余楸抓起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一个月内,我让蟹塘产量涨两成!”
余父哈哈大笑,原朗则挑眉看她:“要是做不到?”
“做不到我给您当一个月丫鬟!”
“得了吧,我才不相信你说的话呢。”原朗轻轻叩了下桌面,“不过余塘主,提醒你一下——”
他指了指她嘴角,“蟹黄沾脸上了。”
余楸手忙脚乱去擦,余父的笑声和原朗的闷笑在晨光中交织。
*
几天没开播,余楸决定今晚来一期特别节目。她毫不客气地跟原朗提出要借用他家的院子,原朗也毫不客气地狮子大开口:“两百块租金,不讲价。”
余楸一边收拾直播道具,一边腹诽:真是个讨厌鬼,都认识这么久了,也不打个折。
她抬头时,目光落在床头灯上挂着的那条螃蟹项链上,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自从原朗送给她后,她还从来没戴过。
一是觉得这东西看起来就很贵,怕磕了碰了心疼;二是,她不想让原朗知道,自己其实很喜欢他送的这件礼物。
好吧,她承认——是特别喜欢。
每天晚上睡觉前,她都会伸出手指轻轻摸两下。银色的螃蟹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钳子上还嵌着一颗小小的蓝宝石,精致又灵动。
“要不……今天戴一下?”余楸小心翼翼地把项链捧起来,自言自语。
“那就戴着你去直播。”
晚上八点,原朗正在院子里洗车,听见脚步声,抬头就看见余楸走了过来。
她今天穿了一条薄荷绿的吊带裙,柔顺的黑发垂在肩上,衬得肌肤如雪。裙子剪裁利落,衬得她腰细腿长,特有骨架。锁骨处,有什么东西在闪光。
原朗定睛一看,是那条螃蟹项链。
余楸见他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忍不住问:“不好看吗?”
男人收回目光,继续擦车:“你什么时候好看过?”
他瞥她一眼:“打扮得跟个毛毛虫一样要干啥?”
“上树吗?”
余楸真的恨死这张嘴了!
这可是她翻箱倒柜半小时,特地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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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配这条项链搭的衣服,居然被说成毛毛虫?!
“爬到你身上恶心死你!”余楸气呼呼地丢下一句,抱着设备直奔后院。
等她走远,原朗才侧头看去。
月光下,她的背影纤细又挺拔,薄荷绿的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像一片被风吹起的嫩叶。
余楸今晚直播的内容是竹编。
她从小跟村里的老人学过这门手艺,能编出精巧的篮子、杯垫,甚至小动物。开播后,她熟练地跟观众打招呼,然后拿起细长的竹条开始示范。
“今天教大家编一个小螃蟹,很适合当钥匙扣哦~”
她正低头专注地编织,突然,一把椅子“啪”地放在她旁边。
原朗抱着一大盒未拆的乐高,大剌剌地坐下。
弹幕瞬间炸了:
【啊啊啊是书记!】
【双人直播!我嗑的CP复活了!】
【书记今天也好帅!】
余楸把头伸出镜头外,压低声音:“你又要作什么妖?”
原朗故意大声道:“我哪有作妖啊,我只是想一起直播啊。”
“我能教人竹编,你能教啥?”
“我教人拼乐高。不都是手艺活,有什么不一样?”
说完,他直接上手把镜头掰过来,调整角度,让两个人都能入镜。
“大家好啊!又是本官。今天还是双人直播。大家好好看好好学,玩得开心。”
说完,得意地向余楸挑了挑眉。
余楸觉得,这男人的发疯是间歇性的。
直播间安静下来,有低低的蝉鸣作伴。
画面里,余楸纤细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竹条间,神情专注;而原朗则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搭着乐高零件,一块一块地拼接着,侧脸在灯光下格外深邃。
弹幕疯狂刷屏:
【夫妻档手艺人!】
【好配好配!】
【书记的手好好看!】
原朗抬头,冷不防看见那条弹幕,故意大声读出来:“''夫妻档手艺人''?这位老板你误会了。”
“这是我大姨。”
余楸羞得去捶他,却被原朗灵巧躲过。
他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乐高:“大姨文学不提倡哦。”
余楸:“……”
她真的无地自容了!
直播结束,余楸兴奋地拿着手机给林小樱发消息:【今晚直播效果爆炸!涨粉五千!】
发完消息,她一转头,看见原朗靠在小竹椅上,长腿交叠,双手抱胸,闭着眼,呼吸平稳。
睡着了?
余楸眨眨眼,恶作剧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蹑手蹑脚地摘了一根狗尾巴草,一边靠近一边在心里邪恶地笑。
嘿嘿嘿,落到我手上了吧?看我怎么教训你!
她先用狗尾巴草轻轻挠他的鼻子——没反应。
又去挠耳朵——还是没反应。
最后,她坏笑着把草尖慢慢凑近他的嘴唇……
就在即将碰到的前一秒,她的手腕突然被一把抓住。
原朗睁开眼,两人四目相对。
月光洒在院子里,银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余楸在他漆黑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心跳陡然加速。
“余楸。”原朗的声音低哑。
“你知道打扰别人睡觉会有什么后果吗?”
余楸咽了咽口水,但还是壮着胆子反问:“能,能有什么后果?”
男人唇角微勾。
“会被咬。”
说完,他轻轻拽了下她的手腕。余楸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前一扑——
直接栽进了他怀里。
薄荷绿的裙摆散开,像一片飘落的叶子,轻轻覆在他的膝盖上。
余楸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原朗按住后腰。
“别动。”
“再动真咬你了。”
夜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余楸趴在他胸口,听见了他有力的心跳。
比她的,还要快。
15. 保持距离
月光下,两人的姿势暧昧至极。
余楸半趴在原朗身上,薄荷绿的裙摆凌乱地散开,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她的手腕还被原朗扣着,整个人几乎嵌在他怀里。
而原朗仰靠在竹椅上,衬衫领口因为刚才的动作微微敞开,锁骨线条分明。他的另一只手虚扶在她的腰侧,指尖若有似无地触碰着裙子的薄纱面料。
像一幅被定格的风月画。
半晌,余楸才猛地撑着他的胸膛坐起来,脸颊烧得通红。
“流、流氓!”
她跳起来就跑,连直播设备都忘了拿,薄荷绿的裙角在夜色中一闪而过。
院子里静悄悄的。
原朗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她手腕的触感——很细,有一小块骨头突出来,像只容易受惊的雀鸟。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刚才的画面。
余楸跌下来时,项链微微晃动,银色的螃蟹吊坠垂落,露出锁骨下一小片雪白的肌肤,再往下是……
朦胧的曲线,像月光下的山峦。
原朗站起身,捡起地上那根狗尾巴草,走向客厅,插在那个空空如也的花瓶里,转身进了浴室。
冷水哗啦啦地冲下来,但好像怎么都浇不灭两颗心脏紧贴在一起的温度。
*
余楸跑得很快,夜风刮过耳畔,带着初夏的燥热。
直到肺里的空气被抽干,她才停下,扶着路边的树干大口喘息。心口跳得厉害,像是要撞破胸膛。
他为什么要那样?
余楸咬着唇,思绪乱成一团。
是逗她玩吗?
还是……
她摇摇头,立刻否定了那个荒谬的念头。
余楸不用想也知道,像原朗那样的纨绔子弟,肯定用同样的方式逗过不少女生。自己不过是他下乡期间的消遣工具,亦或是用来证明他魅力的又一个战利品。
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虚的。
他在逗她玩,一直如此。
她讨厌这样,讨厌这样的原朗。
眼眶渐渐发热,余楸不想去承认某些事情。
比如,原朗没把她当朋友。
所以才会时不时撩她,看她慌张的样子而高兴。
可是……
自己已经把他当朋友了。
她缓缓走在月光下,摘了那条螃蟹项链,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逐渐冷静下来。
保持距离吧,对彼此都好。
这是个有点艰难的决定,像一根刺,扎在心头,隐隐作痛。
但余楸知道,这是最明智的选择。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很亮,很冷,就像原朗那双总是带着讥讽的眼睛。
从明天开始,只谈公事,绝不越界。
余楸深吸一口气,把那股莫名的酸涩压回心底,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第二天一大早,余楸正和林小樱从面包车上卸饲料,余光瞥见不远处走来的原朗。他手里拿着笔记本,衬衫袖口卷到手肘,看样子是刚开完例会回来。
她装作没看见,继续弯腰搬起一袋饲料,动作刻意地背对着他。
“怎么开会不来也不请假?”原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余楸没应。
“自己上市里也不告诉我。”
余楸头也不抬,语气平淡:“原书记是大忙人,这种小事哪好意思麻烦你。”
原朗不由得皱眉。这话听着像是客套,又像是讽刺,他竟一时分辨不出。
但有一点他很确定:余楸今天心情不好。
他没再说话,直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饲料袋,轻松地扛到肩上,动作干脆利落。
林小樱站在一旁,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这是怎么了。
*
晨阳村村委会的每周例会上,余楸破天荒地又一次迟到了。
她抱着笔记本,轻手轻脚地推开会议室的门,目光迅速扫视一圈——原朗坐在主位上,正在翻看文件,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支钢笔,时不时在纸上勾画。
余楸低着头,径直走向离他最远的角落。
“余楸,”原朗喊住她,“坐前面来。”
会议室里很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我坐这儿就行,”她扯出一个笑,“视野好。”
男人终于抬起头,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眉头微蹙。
余楸假装没看见,翻开笔记本,专注地盯着空白页。
会议开始后,原朗提到下周的电商培训,目光扫向她:“余楸,你负责带队。”
“我没空,”她立刻拒绝。
意识到自己好像驳了他的面子,又找补了一句:“蟹塘最近要消毒。”
“消毒可以推迟。”
“推迟会影响螃蟹蜕壳周期。”
“那换林小樱去消毒,你去培训。”
“小樱她不懂配比。”
钢笔“啪”地拍在桌上,原朗的声音冷了下来。
“余楸,你到底想怎样?”
余楸终于转头,对上他的视线。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原书记。”
两人隔空对峙,空气仿佛凝固。
最后还是林书记打圆场:“要不这样,培训改到下午,余楸上午处理完塘务再去?”
余楸抿了抿唇:“……好。”
会议结束后,她第一个冲出门,却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手腕被一把扣住,原朗将她拽到走廊转角,声音压得极低。
“你躲我?”
“没有,”余楸用力挣了挣,没挣脱,“我只是最近有点忙。”
“忙到连句话都没空跟我说?”
“我们刚才不是在会上说了很多吗?”
原朗气笑了:“余楸,你——”
“原书记!”远处有人喊他,“县里的电话!”
余楸趁机抽出手腕,头也不回地走了。
原朗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她皮肤的触感——比上次更凉了。
*
连续三天,余楸的午餐时间从12点变成了下午2点。
原朗坐在村委会办公室,看着墙上的时钟指向1点30分——往常这个时候,余楸早就端着饭盒,一边抱怨村里那个老破食堂的菜太咸,一边从他碗里抢肉吃。
他拿起手机,拨通她的电话。
“喂?”那头传来嘈杂的机器声。
“你在哪?”
“蟹塘。”
“吃饭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
“这好像不在原书记的工作范围内吧。”
电话直接被挂断。
原朗盯着屏幕,眼神阴沉。
半小时后,他拎着饭盒出现在蟹塘边。余楸正蹲在增氧机旁检修,工装裤上沾满泥点,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原朗径直走过去,把饭盒放在她脚边:“食堂最后一份红烧排骨。”
余楸动作一顿,没抬头:“谢谢,我吃过了。”
“撒谎。”
“林小樱说你早上就没带饭。”
“……”
“余楸。”
原朗蹲下身,平视她的眼睛,语气里尽是不满。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我发疯?”余楸有些不可置信。
“你不是发疯是什么?”原朗的脾气上来,也不再藏着掖着。
这几天他一直追着她,却是热脸贴脸冷屁股。
他原朗什么时候低头哄过人?
他觉得这女人真的很麻烦。
可是对上余楸平静的眼神,原朗又不自觉的心虚了。
他刚才的话是不是说的……
太重了?
“你总是这样。”
原朗愣住:“什么?”
“没什么,”余楸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
“原书记去忙吧,别在我这个疯子身上浪费时间了。”
她转身走向工具棚,背影瘦削又倔强。
原朗总是这样少爷性子、总是欺负自己。
而自己,总是那样好脾气、总是那样窝囊。
*
两天后,原朗跟着林书记去县里出差了。
余楸觉得这样正好。见不到他,也就不用费心去想怎么保持距离。
在塘埂上的那次吵架,她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这天夜里,她正蹲在蟹塘边检查增氧机的输氧管。月光很淡,她只能靠手电筒的光亮一点一点摸索着管道接口,指尖沾满了黑色的机油和泥垢。
夜风吹得芦苇沙沙作响,偶尔有鱼跃出水面的声音,衬得夜色更加寂静。
“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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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声音从坡上传来。
“快回家!有人找你!”
余楸一愣,手里的扳手顿了顿。
她的第一反应是原朗回来了,但转念一想,如果是他,母亲肯定会直接说“原书记来了”。
那会是谁?
她在市里没什么朋友,更不会有人大晚上特地来找她。
顾不上多想,她擦了擦手,拎起水桶就往家走。
塘埂上的路不平,她又走得急,一个没留神被凸起的树根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踉跄几步,胳膊肘重重擦过粗糙的砂石地面。
她倒抽一口冷气,抬起手臂一看,擦破了一大片皮,血丝混着泥沙,看起来又脏又狼狈。
真倒霉。
遇见原朗以后,她都不知道自己摔了多少回。
果然,那男人就是上帝派来创死她的。
余楸忍着疼继续往前走,远远地看见家门口停着一辆紫色的跑车,车漆在月光下泛着奢华的金属光泽。
和原朗的车是一个牌子。
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
还没等她走近,一个身影就从车旁蹦了出来。
“啊啊啊啊秋秋姐姐!你好!”
那是个打扮得光彩夺目的姑娘,约莫二十出头,栗色的卷发扎成高马尾,身上穿着某奢侈品牌的当季新款连衣裙,脚上的小羊皮靴子一尘不染。
她兴奋地冲到余楸面前,眼睛亮晶晶的:“我是你的超级大粉丝!”
余楸懵了。
粉丝,她居然也有粉丝了。
“你好你好。”她局促地笑了笑,下意识把受伤的手臂往身后藏。
“我身上脏,不方便跟你握手,我去清理一下。”
“没事没事!”姑娘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姐姐,我叫裴知意,从你第一次直播就关注你了!特地来找你合影的!还想在村里住几天,跟你学养螃蟹!”
余楸低头看了看自己——工装裤上沾满泥点,胶鞋里灌着塘水,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而眼前的女孩精致得像是从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连指甲都涂着漂亮的裸粉色。
她苦笑一下,难道要这样子合影吗?
“村子里目前没有农家乐,”余楸声音温和,“要不你去县里的酒店住?环境会好很多。”
“没关系没关系!”裴知意眨眨眼,“我可以住姐姐家吗?我付钱的!”
“这……”余楸无奈,“你爸爸妈妈知道吗?住在陌生人家里他们会不放心的。”
“没事的姐姐,我是成年人了!”裴知意拍拍胸脯,“而且过几天我哥哥就来了,到时候有他陪我。”
“你哥哥?”
“对啊!”裴知意笑得灿烂。
“他过几天也到晨阳村来上任。”
余楸一怔。
又要来一个新官?原朗怎么没告诉她?
她还是柔声拒绝:“这样不行的,我不放心。”
“哎呀姐姐!”裴知意拉住她的衣角晃了晃,撒娇道,“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未婚夫在这!”
余楸更惊讶了。
这么年轻的姑娘就有未婚夫了?果然大家族的孩子,连谈情说爱都比别人早一步。
正想着,裴知意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泰勒·斯威夫特的《LoveStory》。
这是余楸最喜欢的歌,还特地加到了原朗的车载蓝牙里。
“不好意思姐姐,我接个电话!”裴知意歉意地笑笑,接起电话后瞬间变脸。
“你跑哪去了?!我哥不是说你来接我的吗?害得我转了大半圈才找到村子里!现在还没得住呢!我在秋秋姐家门口,赶紧回来接我,我晚上住你那!”
挂掉电话,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余楸忍不住笑了:“没关系的。我喜欢你数落未婚夫的样子,很霸气。”
两人在门口聊了一会儿,裴知意兴奋地分享着自己是怎么通过直播背景里的landmarks找到晨阳村的。
余楸听着,时不时应和几句,心里却装着事。
她哥哥是谁?
她得未婚夫又是谁?
正出神,不远处突然亮起一束手电筒的光,有人正朝这边走来。
裴知意眼睛一亮,跳起来挥手。
“原朗!我在这儿!”
“啪嗒”。
余楸手里的水桶掉在了地上。
16. 阿原还是阿源
裴知意蹦跳着走到原朗身边,热切地挽起他的胳膊,嘟着嘴抱怨:“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饿死了!”
原朗低头看了看她挽着自己的手,又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余楸,默不作声地把裴知意的手扒拉下来,语气淡淡:“你怎么跑来了?”
“我哥说你让我来这儿玩啊!”裴知意一脸无辜,“他过两天就到。”
“你哥说的话都是放屁。”原朗毫不客气,“跟我回去。”
裴知意“哦”了一声,转头冲余楸使劲挥手:“秋秋姐,我明天再来找你玩!”
余楸勉强撑起一个笑容。
“好啊,明天见。”
她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裴知意像只欢快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围在原朗身边,而原朗虽然表情嫌弃,却也没有真的制止她。
他好像不会嫌裴知意吵闹,也不会说林小樱闷。
只有对自己,他哪哪都不满意,哪哪都能挑刺。
她真的跟他犯冲吗?还是他单纯讨厌自己?
余楸想不出答案。
真烦。
回到家,余楸换了身干净衣服,累了一天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还是摸出手机,给林小樱发了条消息:【睡了吗?】
没想到对方秒回:【没呢,赶稿子】
林小樱大学学的是美术,虽然毕业后回了乡,但一直会接一些商业插画的活儿。
余楸不想打扰她工作,正想说“没事”,对方又发来一条:【秋秋,我们出来聊聊天呗?】
余楸眼睛一亮:【好啊!】
她悄悄起床,从冰箱里拿出自己酿的甜米露,轻手轻脚地溜出门。
村东头最大的那棵槐树下,是她们从小到大的秘密基地。
余楸到的时候,林小樱已经坐在那儿了,膝上摊着速写本,正借着月光涂涂画画。
“小樱!”余楸忍不住笑出来,小跑过去。
月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两个女孩肩并肩坐在树根上,捧着玻璃瓶装的甜米露,仰头望着满天繁星。
米露清甜,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夜风拂过,槐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像一场温柔的雪。
“所以,”林小樱抿了一口米露,“你是因为原书记生气呢?”
余楸“咕咚”灌了一大口:“我脾气这么好的人,除了他,谁还能真的惹到我?”
她突然坐直身子,愤愤道:“哎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一天到晚只知道找我茬!还贼双标——只许他给我甩脸子,我稍微冷个脸他就不爽!”
“前两天巴巴跑过来给我送饭,我不吃就凶我,问我在发什么疯。”
“我看他才是发疯!”
林小樱轻笑出声:“原书记的脾气,确实不太好。”
“不过我觉得吧,他也不是个坏人,至少有真才实学,靠谱,也挺负责。”
“但是,他那样说你,挺过分的。”
“是吧!”余楸气得又喝了一口,“我真的都要气死了!”
“更气自己嘴笨,不会骂回去……”
她的声音低下来。
“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不许这么想!”林小樱戳了戳她的额头,“你怎么没用?你可多优点了!现在,马上,说几个——你自己想!”
余楸愣了下,随后真的掰着手指数起来:“我会养螃蟹、会唱渔歌、会竹编、直播能涨粉、还会……”
说着说着,她的眼睛渐渐亮起来,语气也变得轻快。
林小樱笑着看她:“看吧,你明明超厉害的!”
夜风轻柔,余楸仰头望着星空,似乎明白了一些事。
把原朗当空气好了,不要在乎他说的那些屁话。
自己现在要做的,是搞钱,是带着全村人一起富起来。
她举起玻璃瓶,和林小樱的轻轻一碰:“干杯!为了我们的乡村振兴大业!”
米露清甜,月色正好。两个女孩的笑声融进夏夜的虫鸣里,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
余楸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的郁结终于散开。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没有原朗捣乱的那种。
*
裴知意四仰八叉地躺在原朗家的真皮沙发上,看着站在客厅中央满脸黑线的男人,内心窃喜。
“怎么了阿原哥哥?”她故意拖长音调。
“见到我不开心啊?”
阿原,阿源,到底哪个是真的。
原朗太阳穴突突直跳:“你再喊我阿原,我把你扔出去过夜。”
“怎么以前能喊,现在就不能喊了?”裴知意眨眨眼,“更何况——”
“我还是你未婚妻呢。”
“闭嘴。”原朗直接打断她,眼神冷得像冰。
其实所谓的“未婚妻”,根本就是个笑话。
裴家和原家是世交,两人小时候确实被长辈开玩笑订过娃娃亲。可谁知道裴知意是个花花千金,见着帅哥就撩;原朗则整天跟一群混小子飙车打拳。
两个人凑不出一个正经谈恋爱的。
叛逆期的少年少女对这个“强扭的瓜”深恶痛绝,十几岁时就双方面宣布取消了这个口头婚约。
这些年裴知意跟原朗基本不联系,一联系就是“未婚妻长未婚妻短”,不是缺钱了就是想通过他认识他的兄弟。
原朗为了耳根清净,也为了自己的清白名声,只能屡次让步。
但这次不一样,他不在京城,在晨阳村,村子里不是圈子里的那些少爷小姐,是朴实的村民。
他本来就没有未婚妻,不能让人误会。
嗯,就是不能。
“裴知意,我警告你。”
“不要在村里人面前提什么未婚妻,也不要再随便扒拉我,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
“不然,小心我把你干的破事都告诉裴知路。”
裴知意立刻举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行吗?你别说!我哥跟个唐僧似的,我是真怕他念经!”
原朗盯着她看了几秒,思考着她这话的可靠性,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你跟她说了未婚妻的事?”
这话没头没脑的,裴知意听不懂。
“谁啊?”
“……”
“余楸。”
“说了啊!”裴知意理直气壮,“不说你能来接我?肯定把我晾那儿了!”
靠!裴知意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家伙。
原朗很烦。
那女人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他是个玩弄感情的花花公子?
他还记得,之前余楸就骂过他是“纨绔子弟”,现在加上“未婚妻”这出,指不定背后怎么编排他。
裴知意看着原朗愣神的样子,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作为情场老手,她一眼就看出问题——
原朗这分明就是对余楸有想法啊。
“怎么?”她故意问,“怕人家误会啊?”
原朗冷哼一声:“我怕她误会什么?”
“误会你有未婚妻,然后就不跟你玩了呀~”
“我要她跟我玩?”原朗语气嘲讽,“我没工作要做吗?我有空哦。”
裴知意听着这酸溜溜的语气,心里已经确定了大半。
她乘胜追击:“你不喜欢人家?”
原朗没说话,盯着裴知意看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要发火。
结果他只是冷冷地说:“你怎么跟你哥一个死样。”
他转身往楼上走:“我再说一次,我只是怕别人误会我的清白。你要再说这些不着三四的话,我现在就让你哥过来。”
“喂!”裴知意在后面喊,“我睡哪啊!”
“一楼右转衣帽间,自己打地铺。”
裴知意气鼓鼓地踹了一脚沙发。这个坏家伙,有了老婆就忘了妹妹!
但转念一想——
如果秋秋姐真能做自己嫂子,那她岂不是可以无痛追星了?!
她眼睛一亮,立刻摸出手机,美滋滋地发了条微博。
助攻计划,启动!
二楼卧室,原朗站在窗前,盯着远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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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下的蟹塘。
他点开和余楸的聊天界面——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三天前,她公事公办地汇报工作,连个表情都没加。
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发。
要解释吗?以什么立场?
更何况,那女人现在怕是巴不得离他远点。
原朗烦躁地把手机扔到床上,感觉脑袋要爆炸了。
她到底怎么想的?生气没有?还在生气吗?
“艹。”
他什么时候,也开始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余楸刚推开家门,就被门前杵着的人影吓了一跳。
原朗顶着一对明显的黑眼圈,身上套着松垮的灰色睡衣,头发乱得像被台风刮过,整个人散发着低气压。
余楸的第一反应是——他没睡好吗?
随即又在心里骂自己:他睡没睡好关你什么事?没睡好最好!
还没等她开口,一个粉色的身影就从原朗背后蹦了出来。
“姐姐!我跟你一起去塘里吧!我帮你干活!”裴知意穿着休闲的T恤和短裤,活力四射地挥手。
余楸有些惊讶:“这个很累的,而且要上船,你确定可以吗?”
“我不怕!”裴知意眼睛亮晶晶的,“我就想跟你一起坐小船!”
她突然凑近,“姐姐,今早可以直播吗?带上我呗~”
“裴知意,”原朗冷声说,“大清早的直播谁看?万一你们哪个掉塘里,谁救?”
说完,目光不自觉地瞟向余楸。
裴知意会游泳他是知道的,但余楸——看她泡个温泉都能淹死的样子,实在让人不放心。
可是余楸今天偏要跟他对着干,于是欣然一笑:“好啊,我去拿套衣服给你,方便干活。”
原朗气得咬牙:“裴知意,你能不能消停点?她工作你打扰什么?”
“还有你,余楸。裴知意年纪小不懂事,你25了,也跟着胡闹?”
“秋秋姐都同意了,你管我!”裴知意做了个鬼脸,亲热地挽起余楸的胳膊。
“25很老吗?再老也不用你管。”余楸也呛他。
两个人欢天喜地往蟹塘走去,完全无视了站在原地脸色铁青的原朗。
晨风吹过,他盯着余楸的背影,想总金额刚才看到她短袖袖口下露出一大片结痂的伤痕。
这女人又在哪里磕伤了?
一天到晚连路都走不好,真是笨的没边了。
蟹塘边,余楸真的开了直播。
令她意外的是,虽然时间还早,但直播间居然零零散散进来了几百人。
“大家好,今天有位特殊嘉宾~”她将镜头转向裴知意。
“嗨!我是知意!”裴知意对着镜头灿烂一笑,“是秋秋姐的超级粉丝!今天来体验蟹塘工作啦!”
弹幕立刻活跃起来:
【哇!美女贴贴!】
【小姐姐好可爱!】
【这是新来的村官吗?】
余楸耐心地教裴知意如何巡视蟹塘、检查水质,又示范了如何撒饲料。裴知意学得认真,时不时发出惊叹:“原来螃蟹是这样吃的!”“这个仪器好厉害!”
弹幕被她的活泼感染:
【哈哈哈富家千金体验生活】
【知意妹妹好可爱!】
【秋秋教得好认真】
阳光渐渐强烈起来,两人的额头都沁出了汗珠。
直播结束后,她们回到塘埂上的铁皮小屋旁,发现木桌上放着两个保温桶。
裴知意眼睛一亮:“哎呀,原朗还算有良心,给我们做了早餐!”
余楸愣了一下,走近一看——保温桶里是香气扑鼻的牛肉面,还冒着热气。
“秋秋姐,快来吃!”裴知意已经坐下,招呼着正发愣的余楸,“原朗做饭可好吃了!”
余楸知道的,那碗清汤面的味道,她现在还记得。
只是今天这面,不太一样。
裴知意的碗里飘着翠绿的香菜。
而自己这碗,干干净净。
17. 不是不会疼人
例会刚结束,余楸抱着笔记本往家走,心里盘算着下午要去市里再进一批新饲料,这饲料不错,至少螃蟹没有出现不适症状。
阳光晒得人发晕,她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突然被几个气势汹汹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你就是余楸?”为首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嗓门洪亮,身后跟着三四个同样面色不善的村民,“我们是青林村的,今天来找你讨个说法!”
余楸脚步一顿,目光扫过他们手里拎着的死螃蟹,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她还是平静地问:“几位叔伯,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男人把塑料袋往地上一摔,几只僵硬的螃蟹滚出来,“你看看!用了你们村的饲料,我塘里的蟹死了大半!”
“我们村的饲料?”余楸蹲下身,仔细检查死蟹的鳃部和腹部,“叔,您确定用的是我们晨阳村的饲料?”
“就是你们新进的那批!”旁边一个妇女插嘴,“我男人前天晚上去你们仓库拿的!”
余楸眼神一凛,缓缓站起身:“我们仓库的饲料,什么时候允许外村人随便拿了?”
人群一静。
“这、这不是听说效果好嘛……”男人声音低了几分,“大家都是养蟹的,互相帮衬……”
“互相帮衬,也该提前打声招呼。”余楸声音不卑不亢,“更何况,我们新进的饲料还在试用期,包装上明确写了''需按比例调配'',您直接拿来就用,不出问题才怪。”
“你什么意思?”男人脸色涨红,“难道还是我们的错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余楸从包里掏出一份检测报告,“这是饲料厂的质检单,各项指标都合格。如果真是饲料问题,我们一定负责到底。但现在——”
她指了指死蟹,“这些蟹的鳃部发黑,明显是缺氧症状,应该是您塘里的增氧机出了问题。”
“放屁!”男人一把抢过报告,“你们这些文化人就会糊弄我们!今天不赔钱,别想走!”
他上前一步,余楸下意识后退,却撞上了一个人——原朗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里还拿着刚开完会的文件夹。
余楸心头一跳,以为他要说什么,可原朗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现场,然后——
直接走了。
他甚至没多看她一眼,背影冷漠得像个陌生人。
没良心的家伙。
余楸攥紧拳头,但很快把那口气压了下去。
“叔,”她深吸一口气,指向不远处的蟹塘,“如果您不信,现在就可以去我塘里捞几只蟹上来对比。如果真是饲料问题,我的蟹也该出状况。”
见对方犹豫,她又补充:“要是还不放心,咱们可以去县里的水产站做鉴定。真是我们的责任,该赔多少赔多少。”
她语气平和,眼神却坚定,几个村民面面相觑,气势明显弱了。
“老刘,”一个年长些的村民拉了拉为首的男人,“要不先去她塘里看看?”
最终,一群人跟着余楸去了蟹塘。捞上来的螃蟹活蹦乱跳,鳃部干净饱满,和青河村的死蟹形成鲜明对比。
“这……”男人哑口无言。
“叔,”余楸递给他一瓶水,“您回去检查一下增氧机,要是需要帮忙,我可以去看看。”
男人讪讪地接过水,嘟囔道:“那饲料钱……”
“饲料就当送您了,“余楸笑了笑,“以后需要帮忙,直接来找我,别再''拿''了。”
一场风波化解。
回村的路上,余楸远远看见原朗站在村委会门口,似乎是在等她。她故意绕了条远路,心里那股委屈和火气怎么也压不下去。
需要他的时候装看不见,现在又来干什么?
*
村口的窄路上,两辆车狭路相逢。
余楸开着林书记那辆漆皮斑驳的银色面包车,车斗里堆着空的饲料袋;对面是原朗那辆招摇的红色跑车,在阳光下亮得刺眼。
两辆车谁都不肯让。
余楸按了两下喇叭,原朗纹丝不动。
她无奈地降下车窗:“请让一让!”
原朗慢悠悠地摘下墨镜,露出戴着黑色耳钉的耳朵:“你怎么不让?”
“我车上有饲料!”
“我车上还有人命。”
余楸瞪大眼睛:“你——”
就这样僵持了十分钟,最终是原朗先让步,倒车让出半个车道。
她踩下油门经过时,用方言骂了句:“杠精投胎!”
后视镜里,打扮时尚的男人猛地捶了下方向盘。
“又骂我?!”
余楸买完饲料,看着时间还早,便去市里商场逛了一逛。自从回乡接手蟹塘,就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了。
她想起原朗那副花枝招展的样子,再看看自己,心中不平。
靠!凭什么一个村官打扮得那么好看?
“这件怎么样?”余楸对着镜子转了个圈,天蓝色的连衣裙衬得肤色白皙。
“很适合您!”店员笑着夸赞,“要不要再看看新款凉鞋?”
虽说是客套话,但余楸听着舒服。
——尤其是有原朗这个鲜明对比之下。
她心情大好,一口气试了五六套,最后挑中两条裙子和一双鞋。
结账时一摸口袋,猛然僵住。
手机不见了。
她顿时慌了,翻遍所有口袋和包包,冷汗直冒:“不可能啊,明明放在这里的……”
“小姐,一共568元。”店员笑容有些僵硬。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手机可能丢了,能不能——”
“我付。”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余楸回头,原朗不知何时站在店门口,晃着手机。
“不用你管。”她下意识拒绝。
原朗已经点开付款码,店员如释重负地收了款,将衣服叠整齐放进袋子。
余楸气得跺脚:“谁让你多管闲事!”
“那你现在光着身子跑出去?”原朗挑眉。
“我倒是不介意看热闹。”
余楸:“……”
光你大爷!
出了店门,两人沿着步行街一前一后地走。
“真是晦气,”余楸拎着购物袋嘟囔,“买个衣服都能遇见你。”
“这话该我说吧?”原朗冷笑,“某些人连手机都能丢,也不知道你这个硕士是怎么毕业的。”
“我那是被偷了!”
“哦?那怎么没把你人也偷走?”
余楸站住脚:“原朗,你是不是闲得慌?特地跟来市里就为了怼我?”
“谁跟你了?别自作多情好吗?”原朗也停下,“我是来买零件的!”
“零件呢?”
“没买到。”
两人站在路中间大眼瞪小眼,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前天例会,”原朗突然翻旧账,“我让你坐前面,你偏要躲角落,什么意思?”
“我乐意!”
“那昨天裴知意去塘里,你明知道她不会干活还带着她,存心给我添乱?”
“你未婚妻自己要去的!”
“我好心好意招待她还怪我咯!”
“你今早骂我杠精?”
“你本来就是!”
一个路过的大妈摇头叹息:“现在的小年轻,谈恋爱怎么跟打架似的……”
余楸瞬间涨红了脸,一旁的男人则是满脸无所谓的样子。
“行,这是在街上,我不跟你吵。”
谁知下一秒,却被几个女孩团团围住。
“啊啊啊是秋秋和原书记!”
“真的是你们!我们是你们的粉丝,一直追着直播的!”
苍天啊,为什么每个粉丝都能撞见她的囧样啊!
清纯可爱渔家女的人设就这么难立吗?!
余楸硬着头皮打了招呼。
“秋秋姐,”女孩们的眼神里充满八卦的意味,“刚才,你和原书记是不是在……”
“调情啊?”
what!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跟男人调情过好不好啊!除了贺源。
但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跟这个性质不一样。
余楸刚要开口解释,直接被打断。
“我们在讨论工作。”原朗一本正经。
“很激烈的那种。”
女孩们发出暧昧的起哄声,余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男人就是故意报复自己!
余楸苦口婆心解释半天,发现好像没啥用,只能找个理由赶紧溜回停车场,却发现原朗的车就停在自己旁边。
她越想越气,从车里翻出记号笔,在原朗的主驾驶车门上画了只大乌龟,还配文:【王八蛋】。
“你这画得够烂的。”
余楸一惊,手里的笔都掉了。
原朗站在后方,手里拿着的,分明是她的手机。
是他偷走的?!
还是……他捡到了?
他哪有那么好心。
“本尊长这样,我自然就画这样。”余楸扬起脸,不甘示弱。
“粗心、莽撞、忘恩负义。”
“余楸,你还有什么优点是我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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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男人突然凑近,“毕竟……”
“我是你的''王八蛋''上司。”
余楸蹦起来夺过手机,跳上面包车“砰”地关上门。
面包车启动,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喂!”
“下次你再丢三落四的,我可不帮你抓小偷!”
余楸探出脑袋,大声吼道。
“我、不、需、要!”
然后扬长而去。
男人被烟呛得直咳嗽,看着远去的面包车,狠狠砸了下车门。
法拉利发出不满的声音。
原朗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摸摸车门,痛心疾首。
“呜呜车车,爹对不起你啊!”
*
余楸回到家时,发现上午那几个来找事的青林村村民正坐在她家院子里,桌上堆满了水果和土特产。
“秋秋回来了!”为首的刘叔立刻站起来,满脸愧疚。
余楸一头雾水:“刘叔,这是……?”
“上午的事是我们不对,特地来给你道歉!”
道歉?上午证据都摆脸上了也没见道歉,现在跑来是几个意思?
余楸心里奇怪但面上不显,只是笑着摆摆手:“没事,以后拿东西都说一声,也免了误会。”
送走客人后,母亲从厨房端出一篮刚煮好的粽子:“秋秋,给原书记送点粽子去。”
余楸扭头就走。
“我不去。”
母亲叹气:“原书记一个人在乡下不容易,过年过节也没个伴,很孤单的。”
余楸不以为然。
他有未婚妻陪着,有什么不容易的!
她心里反驳,却架不住母亲软磨硬泡,最终不情不愿地拎着粽子出了门。
原朗家的院门关着,似乎没人。
余楸本想放下粽子就走,却隐约听见院里有人在打电话。
她发誓,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墙根儿。
——无他,就是针对原朗。
“李书记,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果再有村民跨村闹事,我会直接上报县里。”原朗的声音很冷。
电话那头似乎在解释什么,却被直接打断。
“余楸是晨阳村的干部,是我的同事。”
“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余楸愣在原地。
所以……是因为他,那些村民才来道歉的?
不对不对。
这只是原朗作为村支书的职责而已,不是特意为了她。
“听到了什么?”
院门突然拉开,原朗倚在门框上,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粽子上。
“粽子,”余楸硬邦邦地说,“我妈非要送给你。”
男人微眯起眼:“你就不能说是你想送?”
“不能。”
他轻哼一声,侧身让她进来。
客厅里,裴知意正盘腿坐在地铺上打游戏,看见余楸立刻欢呼:“秋秋姐!”
余楸目瞪口呆——原朗居然让未婚妻睡地铺?!
真不是个东西。
“看什么看,”原朗拎过粽子往厨房走,“她非要住我这,打地铺都是便宜她了。”
裴知意拉着余楸坐下,兴奋地聊起直播的事。余楸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时不时飘向厨房。
“对了秋秋姐,”裴知意突然问,“粽子是什么馅的啊?”
“香菇肉粽。”
——她最喜欢的咸口。
“太好了!”裴知意拍手。
“原朗只吃甜粽子,这些都归我啦!”
余楸下意识看向厨房,却见那人正咬了一口肉粽,喉结滚动着咽下去,唇边还沾了粒糯米。
So?不是只吃甜的吗?
满嘴谎话的家伙。
院子里传来敲门声,余楸正好要回去,便起身去开门。
一个背着画夹的年轻男人站在阳光下,穿着浅色亚麻衬衫,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整个人透着温润的书卷气。
他浅浅一笑,恍惚间,余楸好像看见了年少时那个美好的大哥哥。
肩膀被一只大手揽住,不由分说地带向身后。
原朗的声音几乎没有温度。
“把你妹领走。”
“还有——”
“告诉她,别整天把‘未婚妻’挂嘴边。”
他瞥见怀里人泛红的耳尖,一字一句道:
“我不是不会疼人。”
“只是——”
“得看是谁。”
18. 糖
众人都是一愣。
陌生男人微微一笑,顺着原朗的话接道:“是啊。”
“原少最会疼人了。”
余楸感受到肩膀上的手微微收紧,心跳顿时乱了节奏。
她侧头看向原朗,却见男人神色冷淡地移开视线,仿佛刚才那句暧昧不明的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哥!你终于来了!”裴知意蹦跳着扑来,亲昵地挽住男人的胳膊,“这是秋秋姐,我跟你提过的!”
男人温和一笑,朝余楸伸出手:“久仰,余塘主。我是裴知路。”
“你好。”余楸回握,在下一秒反应过来。
“啊!裴知路。”
“你是那个画''渔歌姑娘''的画家?”
“是我。”
“天啊!我、我一直想谢谢你!”
“真的特别感谢你……”
“我饿了。”一个冷硬的声音打断他们。
余楸:“你不是刚吃了粽子?”
“还饿。”
“我、要、吃、饭。”
余楸有些为难:“你确定要吃我做的饭?”
原朗一时语塞,最终咬牙道:“等着。”
说完,他转身往厨房走去,裴知路轻笑一声,跟了上去。
裴知意拉着余楸在沙发上坐下,余楸还特意喊来了林小樱。三个女孩聊得热火朝天,而厨房里则是另一番景象。
原朗熟练地切着菜,刀工干净利落。裴知路站在一旁洗米,水流声哗哗作响。
“你对她很特别。”
原朗头也不抬:“谁?”
“余楸。”
“你想多了。”
裴知路轻笑:“你对知意可不是这样。”
“那是因为知意太吵。”
“哦?”裴知路随手拿起一个粽子,“我记得你不吃咸粽子啊。”
原朗“啪”地放下刀,眼神危险:“你怎么废话这么多?”
“行行行,我不问了。”
“不过……原少。”
“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别人怎么看你了?”
原朗没有回答,转身去开火,锅里的油滋滋作响,扰得他心烦意乱。
客厅里,余楸时不时瞥向厨房。透过玻璃门,她能看见原朗和裴知路默契配合的身影——一个掌勺,一个备菜,偶尔交谈几句,竟然有些……
人夫的感觉。
余楸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秋秋姐,”裴知意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
“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裴先生?他很优秀啊,画画那么好,人也温和。”
“那跟原朗比呢?”
余楸一时语塞,下意识看向厨房。
恰在此时,原朗抬头,隔着玻璃门与她对视。
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神深邃而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余楸慌忙移开视线,喝口茶降温。
“原朗……”
“不好。”
厨房门被推开的一刻,余楸差点没认出那个围着碎花围裙的男人是原朗。背后歪歪扭扭的蝴蝶结,与他冷峻的表情形成强烈反差。
“噗——”裴知意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原大少爷,你这造型挺别致啊。”
原朗面无表情地把一盘红烧鱼放在桌上:“再笑就别吃。”
裴知路端着清炒时蔬跟在后面,温润如玉的气质与厨房烟火气奇妙地融合在一起:“你就别笑话他了,原朗可是难得下厨。”
林小樱原本正帮忙摆碗筷,抬头看到裴知路的瞬间,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
“抱、抱歉!”她慌忙弯腰去捡,耳尖红得能滴血。
余楸把这一幕尽收眼底,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裴知意拉到了餐桌前:“秋秋姐快尝尝,我哥和原朗的手艺可好了!”
五个人围坐在原朗家的实木餐桌旁,红烧鱼的酱香混合着时蔬的清新在空气中弥漫。余楸夹了一块鱼肉,鲜嫩的肉质在舌尖化开,带着恰到好处的咸甜。
“比你做的毒药好吃多了吧?”
原朗转头看着她,语气略带傲娇。
余楸最后还是“嗯”了一声,在做饭这件事上,她甘拜下风。
男人轻哼一声,却不动声色地把鱼肚那块最嫩的肉夹到了她碗里。
裴知路笑着解释:“我们大三的时候去国外交换了,经常自己做饭。原朗他看着不靠谱,其实很会照顾人。”
是吗?她怎么没看出来。
余楸撇撇嘴,恶狠狠地咬下那块鱼肚肉。
然后转向裴知路:“对了裴先生,你是来村里做什么工作的?”
“叫我知路就好。”
“其实我是被家里赶来的编外人士,破画画的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做做宣传工作。”
“怎么会呢!”余楸放下筷子,“你的''渔歌姑娘''画得多好啊!要是能帮我们宣传蟹塘和渔歌文化——”
“余楸。”原朗又又又打断她。
“你能不能擦擦口水再说话?见到帅哥就这么热情。”
“肤浅。”
余楸瞪他:“我就肤浅怎么了?我喜欢看帅哥也碍着你了?”
“就是就是!”裴知意立刻附和,“秋秋姐,那你理想型是不是像我哥这样的?”
理想型吗?
余楸的脑海中浮现出贺源的身影。
但她猛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记不清贺源的脸了,只记得他身上那种温柔的气质。
所以大概率,还是像贺源这样的对吧,也是像裴知路这样的。
于是点了点头。
原朗默默放下碗。
烦死了,跟她在一起吃饭都不香了。
余楸把话题转到正事,柔声询问:“知路,明天我们要做一期特别直播,晨阳村野营采风,你也一起来,可以吗?”
裴知路欣然答应:“荣幸之至。”
“那说定啦。”
五个人一起直播,肯定很有意思。
原朗……原朗没有意思。
*
回家的路上,月光把两个女孩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小樱一反常态地安静,手指不停地绕着衣角。
“小樱,”余楸突然停下脚步,“你和裴知路...…”
“认识?”
林小樱明显僵了一下:“你、你怎么知道?”
“你筷子都拿不稳了,我又不瞎。”余楸促狭地撞了撞她的肩膀。
“快说,什么情况?”
林小樱的脸在月光下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就是...…去年京大美院和我们学校联谊,他来做讲座,我坐在第一排。”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我的笔掉了,他帮我捡起来...…”林小樱的声音越来越小。
“就这样。”
“就这样?然后你就暗恋人家了?”
“谁、谁暗恋了!”
“我就是,就是觉得他画画的样子很好看...…”
“那明天直播,要不要我帮你创造机会?”
“别!”林小樱惊慌地摆手,“我、我不会追人。这样远远看着就好。
“傻丫头。”余楸揉了揉她的头发。
“喜欢就去追啊,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呢?”
林小樱迎着余楸的目光,那样的温婉,像水一样包裹着她,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舒展了。
“秋秋,谢谢你。”
“你也要试试哦。”
“如果你喜欢原书记的话。”
余楸一时失神,半晌,结巴着应了一句。
“我才不试呢。”
“我有喜欢的人。”
“我不喜欢他。”
林小樱知道余楸说的是谁,她没有再说什么。
她知道贺源对余楸来说是特别的存在。
她也看得出来,余楸对原朗也是。
感情的事,她不懂,毕竟她自己都陷在暗恋的漩涡里。
她只懂一样,余楸一定要幸福快乐。
余楸也一样,她希望林小樱得偿所愿。
“小樱,给我画一幅画吧。”
“和小路一起。”
两个女孩的笑声在乡间小路上回荡,惊起了路边草丛中的萤火虫,点点微光在夜色中飞舞,如同女孩的心事般闪烁不定。
*
晨阳村的清晨,湖面泛着粼粼波光,微风拂过芦苇荡,沙沙作响。远处的山峦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几只白鹭掠过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湖边已经搭好了简易的野营帐篷,木桌上摆满了粽叶、糯米和各种馅料,五个人正忙着调试直播设备。
余楸今天换上了传统的渔家女装束——靛蓝色的对襟短衫,腰间系着一条绣有鱼纹的红色腰带,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她的长发被一支木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耳边,衬得她肌肤如雪。
低头整理粽叶时,阳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她身上,整个人仿佛镀了一层柔光。
“秋秋姐今天也太好看了吧!”裴知意捧着脸夸张地赞叹,“弹幕肯定要炸!”
林小樱也穿着类似的装束,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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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质更灵动可爱,她抿唇笑着帮余楸调整领口的盘扣:“确实很好看。”
原朗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直播用的三脚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余楸身上。
裴知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轻笑一声,低声道:“别看了,直播要开始了。”
原朗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调试设备:“谁看了?”
裴知路也不拆穿,只是笑着摇摇头。
直播开始。
“大家好!这里是晨阳村端午特别直播!”余楸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今天我们五个人要在湖边包粽子、唱渔歌,带大家感受一下渔家端午的氛围!”
弹幕立刻刷了起来:
【啊啊啊秋秋今天美炸了!】
【天啊三个漂亮妹妹!】
【原书记一如既往的帅气啊!】
【哦!来了新帅哥!】
余楸看到弹幕,转头跟裴知路道:“小路,你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吧。大家都在夸你帅呢!”
“小樱,你也一起来!”
余楸拉着两人的胳膊,来到镜头前。
原朗默默注视着那只放在裴知路胳膊上的手,然后看向了湖面。
“秋秋姐的手特别软,摸起来可舒服了。”
裴知意适时冒出一句,又在收到原朗的眼神警告后表示闭嘴。
“来来来,包粽子!秋秋姐教大家包咸肉蛋黄粽!”
余楸拿起粽叶,手指灵活地折成漏斗状,一边示范一边讲解:“我们渔家的粽子,馅料一定要足,咸香浓郁,和湖鲜是绝配!”
原朗站在她旁边,虽然嘴上嫌弃,但手上却默契地递上她需要的材料。
余楸接过时,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指。
两人都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但又装作若无其事。
弹幕敏锐地捕捉到了细节:
【???刚刚是不是碰到了!】
【这两人气氛不对啊!】
【村官耳朵红了!我看到了!】
余楸假装没看到,偷偷瞄向身边的男人,他正专注地包着粽子。
还好还好,他应该没看到。
另一边,林小樱和裴知路安静地坐在一旁。
林小樱动作有些笨拙,粽叶总是散开,怎么都包不好。
“别着急,慢慢来。”
裴知路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轻轻搭在林小樱的手背上指导。
“要这样折,压紧一点。”
林小樱不敢去看旁边的人,只结结巴巴道:“谢、谢谢裴先生……”
裴知路愣了一下:“小樱姐,你是不是认识我?”
“啊?”
“嗯,认识的。”
“去、去年美院联谊,你来讲过课……”
裴知路眸光微动,似乎想起了什么。
“原来是你。”
“怎么昨天没告诉我?”
“我我我。”林小樱磕巴着,只说出一句。
“没好意思打扰。”
裴知路笑意更深,没再说什么。
直播进行到后半段,五人围坐在湖边,余楸拿起一把小琵琶,轻轻拨动琴弦,唱起了渔歌。她的嗓音清亮,带着水乡特有的婉转。
原朗坐在余楸对面,目光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他恍惚发现,余楸看起来,挺显小的。
水乡女子,个子不高,身量又纤细。
五官清丽,不施粉黛,质朴而温婉。
像一朵出水芙蓉。
嗯……这样子,还挺好看的。
裴知路瞥了一眼原朗,忍不住低声道:“喂,收收你的眼神。你再这么盯着看,网友都要看出来了。”
说着,指了指疯狂滚动的弹幕,一眼望去,全是“磕到了”。
原朗收回视线,淡淡道:“我只是在听歌。”
“别多想。”
直播结束后,大家都累了,索性围坐在帐篷边,一起过端午节。
余楸拿起一个粽子,默默放到对面的碗里。
原朗怔了一下,抬头。
余楸没看他,只是推了一碗白糖过来。
两人的目光不禁意间撞上。
一秒。
余楸先撇开视线,轻声说:“你不是不喜欢吃咸口的吗?”
“怕你骂我。”
然后转头进了铁皮小屋。
原朗没说话,只是用筷子挑开粽子,是豆子馅的。他将粽子蘸上糖,咬下一小口,慢慢咀嚼着。
是甜的。
很好吃。
他喜欢。
19. 他想见她
晚饭过后,裴知路收拾好画具,走到林小樱身边,温声问:“小樱姐,要不要一起去写生?湖边的晚霞很好看。”
林小樱手指绞着衣角,下意识看向余楸。
余楸冲她眨眨眼,悄悄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好、好啊……”林小樱红着脸点头。
裴知意是个会看眼色的,随即站起身,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我游戏挑战赛还没打呢!兄弟们等着我carry呢!”
她冲余楸挤挤眼睛,“秋秋姐,原大少,你们慢慢收拾啊!”
说完,拽起背包,一溜烟跑了,只留下余楸和原朗两个人站在湖边。
傍晚的风轻轻吹过,湖面泛着细碎的波光,远处的芦苇沙沙作响,偶尔传来几声蛙鸣。
余楸低着头,默默收拾着桌上的垃圾,动作比平时快了许多,像是急着逃离这个地方。
她能感觉到原朗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灼热得让她指尖发麻。
她伸手去拿他面前的易拉罐,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金属,手腕却突然被一把扣住。
男人的掌心温热,力道大得让她动弹不得。
余楸猛地抬头,正对上原朗漆黑的眼睛。月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锋利,眉头微蹙,眼神却比平时更深,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
“余楸。”男人开口,声音低沉。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烦人。”
余楸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心脏像是被攥紧,又酸又涩。
她用力抽了抽手,没抽动,只能强撑着冷笑:“我知道啊。”
“所以原大少爷还是离我远一点比较好。”
男人盯着她,嗤笑一声:“我真的搞不懂你。”
“什么?”
“这么大的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不是摔了腿就是磕了胳膊,跟疯子一样干活不知道吃饭,你想掏空自己吗?”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窝囊的人,别人都欺负上头了也不知道骂一句,还跟人捧个笑脸喊这个叔那个叔的。”
“你要是跟所有人都这样那就算了,偏偏我一说你你就来劲,给我甩脸子。”
“余楸。”
“你是不是只会窝里横啊?”
他的语气又凶又冷,像一把小刀子,直直攮进心里。
余楸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过了好久,她才低低地说:
“那还不是因为你讨厌我。”
原朗眉头皱得更紧:“不是我说你什么脑袋?”
“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
“你每天都在挑我刺,怼我,说我笨。”余楸的声音越来越轻,“但是,但是你又帮我出头,陪我直播,给我送礼物,让我欠你人情,让我觉得愧疚……”
“原朗,我不喜欢这样。”
“不喜欢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来耍去。”
“你讨厌我的话,你就直说。”
“求你了。”
“余小秋,你都知道我会帮你、给你送礼物,那我还能是讨厌你吗?”
“我吃饱了撑的吗?”
余楸不喜欢他这样大声的讲话,不喜欢他吼自己。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几乎是拼劲全力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只针对我一个人?”
“你对村里的村民很有礼貌,你对小樱也很客气友好,你对知意、对知意……”
“知意是你未婚妻,你对她好是应该的。”
她的声音几乎哽咽。
原朗沉默了一瞬,忽然松开她的手腕,抬手捏了捏眉心。
“余小秋,你听好。”
“对村民好是因为我是村支书,对林小樱客气那是因为我跟她不熟。”
“至于裴知意……”
“她不是我未婚妻。”
“她只是我好哥们的亲妹妹,我和她也算一起长大,有些感情,仅此而已。”
原朗盯着面前的女人,一字一句道。
“听懂了吗?”
余楸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蒙了一层水雾,鼻尖微红,嘴唇因为刚才的咬紧而显得更加嫣红。
原朗觉得胸口发闷。
他明明最讨厌爱哭的人了,为什么看到余楸哭,他脑海里只剩下唯一的念头——
怎样才能让她开心起来。
“那我呢?”余楸小声问。
“你有把我当成朋友吗?”
“你不是我朋友。”
“你他爹的是我祖宗,行吗?”
湖边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
过了好久,余楸才慢慢把手抽回来,低头看了看手腕——那里已经被他攥出了一圈红痕,隐隐发烫。
她转过身,飞快地抹了下眼睛,再转回来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不是你祖宗。”她轻声说,“我不想当老妖精。”
说完,弯腰把剩下的垃圾收拾好,拎起袋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原朗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半晌,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仰头看向湖面。
月光洒在水面上,碎成一片银色的光点,像是她刚才含在眼里的泪。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低声骂了一句。
他明明是想告诉她,别生气了。
怎么最后又变成这样了?
*
余楸趴在床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肩膀微微颤抖着。房间里没开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在地板上勾勒出一片朦胧的银辉。
她咬着唇,努力压抑着啜泣的声音,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浸湿了枕巾。
“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母亲温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秋秋,睡了吗?”
余楸赶紧抬手抹掉眼泪,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没呢。”
“你晚上在湖边是不是把手腕磕到了呀?”母亲的声音带着关切。
“原书记给你送了药膏来,说是活血化瘀的。”
余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红痕还未完全消散。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都告诉他了,自己不喜欢这样忽冷忽热的感觉。
为什么,总是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嗯,我知道了。”
“先放外面吧,我等会儿擦。”
门外沉默了一瞬,母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秋秋,睡个好觉哦。那我回房间啦。”
余楸听着母亲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眼眶又热了起来。
她知道,母亲肯定看出来她不开心了。她最近真的太不对劲了,情绪起伏大,还总是让家里人担心。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原朗。
对,都怪原朗。
不怪她。
余楸越想越委屈,干脆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脚走到窗边,想透透气。夜风微凉,吹散了些许闷热,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窗外的夜色。
院子外的那棵老槐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穿着单薄的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低着头靠在树干上,月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轮廓。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的表情看不真切,可整个人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忧郁和落寞。
他怎么还在这里?
余楸下意识地攥紧了窗框,指尖微微发颤。
明明刚才在湖边还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可现在站在月光下的他,却莫名显得,有点可怜。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余楸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正发着呆,忽然,树下的人像是察觉到什么,缓缓抬起头。
余楸猛地缩回窗边,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心跳如雷。
他看到自己了吗?
她捂着胸口,呼吸急促,脑子里乱糟糟的——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可内心深处,她就是不敢和他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余楸悄悄探头,可树下已经空无一人。
她的心像是突然空了一块,怔怔地望着那棵槐树发呆。夜风更凉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原朗穿那么少,会不会感冒啊?
她懊恼地锤锤脑袋,一把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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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窗帘,转身扑回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
不要再想了,好好睡觉吧。
*
裴知意盘腿坐在沙发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正打到关键团战,突然听见院门被推开的声音。她抬头一看,原朗冷着一张脸走进来,周身气压低得吓人。
“不是吧……”裴知意小声嘀咕,“这都没成?”
她放下手机,歪着头打量原朗:“喂,道歉了吗?”
原朗没理她,径直走到茶几前,倒了杯茶。茶壶里的水早就凉了,可他像是没察觉似的,仰头灌了一口,又倒了一杯。
“秋秋姐原谅你了吗?”
原朗依旧沉默,只是握着茶杯的指节微微泛白,又喝了一口冷茶。
裴知意受不了了,一拍桌子:“不是我说你行不行啊!我们都给你创造机会了,这都把握不住?”
原朗喝茶的动作一顿,终于抬眼看她,眼神冷飕飕的:“你哥呢?”
“跟小樱姐画画去了啊。”裴知意眨眨眼,“怎么了?”
原朗的表情更黑了,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又灌了一口茶。
裴知意看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哎呀别泄气,我哥还不一定追得到小樱姐呢!虽然我看得出来小樱姐很喜欢我哥,但是吧……”
“闭上你的嘴。”原朗冷冷打断。
裴知意一噎,悻悻地收回手。
不用看,这绝对是没追成老婆,羡慕嫉妒恨了!
风水轮流转啊!原大少也有今天。
原朗放下茶杯,转身去了前院,不一会儿就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裴知意好奇地跟过去一看,发现他居然在洗车。
“大晚上的洗车?”裴知意嘴角抽了抽,“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原朗充耳不闻,手里的水枪开得老大,水流“唰”地冲在车身上,溅起一片水花。他动作又快又用力,像是要把什么情绪全发泄在这辆车上。
就在这时,院门被推开,裴知路背着画夹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他刚和林小樱在湖边写生回来,心情显然不错。
一进门,他就看到原朗在院子里疯狂洗车,力道大得仿佛要把车漆都冲掉。
裴知路挑眉,用眼神询问自家妹妹:“他怎么了?”
裴知意夸张地做了个口型:“被老婆骂回来了。”
裴知路了然地点点头,走到原朗身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近乎自虐的洗车行为。
“哎我说,”裴知路忍不住开口,“你悠着点吧,这车马上要给你搓掉一层皮了。”
原朗没理他,继续闷头冲水。
裴知路耸耸肩,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主驾驶的车门——那里画着一只歪歪扭扭的小乌龟,旁边还写着“原朗大笨蛋”几个字,笔迹幼稚又嚣张。
“这谁给你画的?画挺像啊。”
原朗洗车的动作猛地停住,呆呆地看向车门上的乌龟画像,半晌,低声说了一句:
“嗯,挺好看。”
兄妹俩对视一眼,心里都清楚这哥们没救了。
原朗扔下水枪,像是泄了力似的躺在地上。
夜空沉沉,疏星朗朗,他想起刚才在槐树下的情景。
他仰头望着二楼那扇小窗,看到了窗边一闪而过的影子,还有那支熟悉的木簪——是余楸的。
她刚才在看他。
她现在在躲他。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低头开脚边的石子,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所以,真的就这么不想见到他吗?
原朗不觉得。
不想见到的话,她不会特地给自己准备甜粽子;不想见到的话,她不会由着自己拽疼她的手腕;不想见到的话,她就不会承认,她把自己当成了朋友。
原大少爷用他聪明绝顶的脑袋琢磨了半天,琢磨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件,余楸不会不想见他的。
如果有,也只是暂时的。
第二件,他想见余楸。
没有借口,不绕弯子。
就像渴了要喝水,困了要睡觉。
他想见她——
天经地义。
20. 含进去
村委会的早晨总是忙碌的。
余楸推门进去时,林小樱已经在整理会议资料了。
“心情很好嘛~昨天写生怎么样?”
林小樱微微脸红:“就、就画了会儿画……裴先生他教了我很多技巧……”
余楸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想笑,心里却又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感觉。
怎么就她和原朗的关系还是一团乱麻。
正想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原朗走了进来。
余楸转头,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却愣住了——男人的脸色很差,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嘴唇也有些发白。走进来时还轻微地咳嗽了两声,但很快又绷紧了表情,像往常一样冷淡地扫视了一圈会议室。
“人到齐了就开会。”他的声音比平时沙哑。
余楸能感觉到,原朗的状态不对。
他时不时皱眉,手指抵在唇边压抑咳嗽,到后来甚至直接起身,低声说了句“你们先讨论”,就推门出去了。
肯定是昨晚着凉了。
余楸莫名有点愧疚。
林书记清了清嗓子:“秋秋啊,其实我有个想法,拖了很久了。一直没机会说,今天大家都在,我提一下。”
“林叔您说。”
“这不是已经七月了,蟹塘里正忙的季节,村里那些小孩子们在家无人看管。我啊,一直就想搞个托管班。可前些年村里只有小樱一个大学生,一是人手不够,二来,她性子你是知道的,害羞得很。”
“正好这段时间,咱村里竟然有五个大学生。所以我想,能不能在这个暑假,把这个托管班啊,搞起来。”
林书记的提议不是没有道理的。
晨阳村大多是中老年人,孩子不多,平时都要到镇上的小学上学,路途不近,骑电瓶车要十几分钟。
那些小小的孩子骑着比他们还高的电瓶车在路上穿梭。村里镇里都没有红绿灯,窄窄的乡道上时不时还有大货车呼啸而过,确实危险。
前年冬天,一户留守人家的女孩,才十岁,每天带着七岁的弟弟骑车上学。那天早上雾大,一辆大货车没看清路,两个孩子当场就去世了。
余楸当时偷偷去看了那户人家,把那个月的实习工资全塞给了那对憔悴的父母。后来听说,两个孩子连像样的葬礼都办不起,她又默默添了钱。
这是一样,再来,村里留下的孩子大多是女孩。原因无他,男孩基本上都被外出打工的父母带走了。
余楸必须承认,村里重男轻女的思想依然存在。她知道自己很幸运,爸妈从没因为她是女孩就少爱她一分。
这个提议,她们没有理由不赞成。
会议结束,余楸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原朗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头靠着柱子,闭着眼睛。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落在他身上,衬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原书记看起来生病了。”林小樱小声说。
“他可是练拳击的,没那么弱吧。”余楸满不在乎,拉着林小樱就走了。
像是怕多看一眼就会心软。
等脚步声远去,原朗才缓缓睁开眼。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干涩。他抬手按了按眉心,不只是身体不舒服,心里也堵得慌。
原朗苦笑着摇摇头,撑着柱子慢慢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他不得不扶住墙壁缓了缓。
这感觉真够糟的。
他原朗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
托管班的地点很快就定下来了,在村委会后院的一间闲置平房里。
木门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响。阳光透过蒙尘的窗户照进来,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
不过收拾一下应该不错,空间够大,采光也好。
余楸已经做好了规划:靠窗摆几张书桌,墙角放个简易书架,中间空出来做活动区。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忙着打扫、粉刷、收集二手桌椅。余楸从家里搬来了闲置的锅碗瓢盆,林小樱则从镇上的废品站淘来几块小黑板。
慢慢地,这个被遗忘的角落焕发出新的生机。
不过在开花之前,她们需要把小芽儿请过来。
这也是最难的一点——说服那些家庭把孩子送来。
“托管班?免费的?”刘婶抱着洗衣服的木盆,一脸狐疑,“我家小芬还要帮我喂鸡呢,哪有那个闲工夫?”
余楸耐心解释:“就白天几个小时,中午我们还管饭。”
“管饭?”刘婶眼睛一亮,“那行吧,反正那丫头在家也吃不少。”
这样的对话重复了好几次。有的家长爽快答应,有的则满脸戒备。
还剩最后一户人家,那个瘦瘦小小的,叫燕子的女孩。
燕子家住在村西头,低矮的土坯房,院子里晒着一排破旧的衣裳。余楸和林小樱来时,燕子正坐在门槛上缝补一件大人的衣服,针脚歪歪扭扭,手指上还有几处细小的伤口。
“燕子,你想不想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余楸蹲下身,轻声问她。
燕子抬起头,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闪着光,但很快又暗淡下去。她怯生生地看了眼屋里,摇了摇头。
燕子的奶奶拄着拐杖走出来,听完她们的来意后冷笑一声:“女娃子上什么学?识几个字够用了,还不如在家学做活计!”
“阿婆,我们不只是教识字,还有手工、唱歌……”林小樱柔声说。
“唱歌?能当饭吃?”老太太啐了一口,“我家燕子五岁就会烧饭了,针线活也拿得出手,将来嫁人用得着这些!”
余楸还想再说什么,老太太已经不耐烦地挥手赶人:“走走走,别在这儿耽误工夫!”
离开时,余楸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燕子站在院子里,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余楸看懂了,她在说:“我想去。”
“女孩之家”筹备得很快,第四天就正式开课了,来了七个孩子,都是女孩。
余楸特意穿上了那件绣着向日葵的围裙,林小樱则扎起了利落的马尾。
第一天的活动是做树叶贴画。
小芬怯生生地问:“秋秋姐姐,真的不用交钱吗?”
“不用。”余楸揉揉她的头发,“你们只要开开心心来玩就好。”
中午时分,教室里飘起饭菜香。余楸系着围裙在临时搭建的灶台前忙碌,林小樱带着孩子们洗手。
“我妈妈从来不做饭。”八岁的阿桃小声说,"她说女孩子迟早要嫁人,不用吃太好。”
余楸盛饭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给阿桃的碗里多夹了两块肉:“每个孩子都是一样的。在这里,大家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午饭后是作业时间。林小樱耐心地辅导每个孩子,余楸坐在角落,给识字不多的孩子读故事书。
阳光暖暖地照进来,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翻书声和铅笔写字的沙沙声。
临近放学时间,余楸正在黑板上画画,突然听到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走过去一看,燕子蹲在门外,手里还攥着那件没缝完的衣服。
“我……我偷偷跑来的。”燕子声音发抖,“奶奶去镇上了。”
余楸鼻子一酸,蹲下身平视她。
“燕子,欢迎你来。”
那天燕子第一次拿蜡笔画画,小手抖得厉害,画出来的线条歪歪扭扭,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临走时,她拉着余楸的衣角问:“明天我还能来吗?”
“当然。”
“这是你的第二个家。”
燕子低下头,余楸知道,她在害怕奶奶。
“别担心燕子。”
“我们有办法。”
傍晚时分,余楸和林小樱拎着一篮子新鲜蔬菜去了燕子家。老太太正坐在院子里挑豆子,见到她们立刻拉下脸。
“阿婆,”余楸笑容灿烂,"听说您腌的酸菜特别好,能教教我们吗?作为交换,我们每天给您送些自家种的菜。”
老太太狐疑地打量着她们:“就为这个?”
“还有,”林小樱补充,“燕子手很巧,我们想请她帮忙教其他孩子缝纫,每天能挣五个鸡蛋。”
老太太明显心动了,随即又警惕起来:“你们图什么?”
“什么都不图,只图燕子开心。”
老太太沉默了很久,最后哼了一声:“随你们便吧,反正那丫头在家也吃闲饭。”
暂时只能这样了。
余楸望着天边的晚霞。
慢慢来,总会改变的。
第二天,燕子成了“女孩之家”的正式成员。当她用颤抖的小手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时,余楸背过身去,悄悄擦了擦眼角。
教室里充满了孩子们的笑声,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余楸想,这就是她想要守护的东西——每个女孩都有权利在阳光下自由生长。
*
夜深,人静。
余楸坐在书桌前,笔尖在养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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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册上勾勾画画,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窗外的蝉鸣声搅得人心烦,她正打算关窗,突然听见有人喊她。
“秋秋姐!秋秋姐!”
她推开窗户,裴知意站在楼下,一脸焦急:“原朗病倒了!烧得可厉害了!我和我哥现在得赶去市里,你能不能去看看他!”
余楸手指一紧,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团墨迹。
然后故作镇定:“我知道,好像病了有几天了。”
“不是姐,你不打算去看看那家伙吗?”裴知意不解。
“我有事要忙呢。”余楸低下头去。
“而且,他家里有药。”
“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哎呀行吧行吧!”裴知意跺了跺脚,“反正应该死不掉!那我走了啊秋秋姐!”
“嗯,路上小心。”
关上窗,余楸盯着书页上那团墨迹发呆。
反正应该死不掉。
应该……真的死不掉吧。
她鬼使神差地摸了摸木头桌面,低声念叨:“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二十分钟后。
余楸站在原朗家院门口,懊恼地叹了口气:“余小秋,你就是人太好了。”
她抬手想敲门,却发现门根本没锁。推门进去,一楼空荡荡的,茶几上散落着几盒退烧药,水杯里的水已经凉透了。
“原朗?”她轻声唤道,无人应答。
犹豫再三,她还是上了二楼。主卧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线微弱的灯光。余楸悄悄推开门,却在看到那个男人时滞了呼吸。
原朗靠在床头,双眼紧闭,平日里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前。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黏在皮肤上。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锁骨和一片汗湿的胸膛。
余楸小心翼翼地走近,试探着喊了两声。
“原朗?”
“原朗?”
没有回应。
她伸手触碰他的额头,烫得像烧着了一样。
“怎么烧成这样……”余楸皱眉,环顾四周,发现窗户大敞着,夜风直往里灌。
她快步走过去关窗,忍不住数落:“都生病了还开窗户,不想好了这是。”
熟练地找出药箱,倒了杯温水,轻轻坐到床边。她的腿不经意间碰到了原朗的,隔着薄薄的布料,余楸能感受到他过高的体温。
好像连带着自己,也烧着了似的。
她将药片递到他唇边。
“原朗。”
“把药吃了。”
男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湿漉漉的眼神像只生病的猫。
“不吃……”
“你在发烧,不吃药怎么能好呢?”
“苦……不吃。”他声音沙哑,带着罕见的委屈。
余楸心头一软。
是了,这个连粽子都只吃甜的小少爷,怎么会愿意吞苦药呢?
她放柔了声音哄他:“我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原朗摇头,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不要糖……”
“要余楸。”
他的掌心滚烫,灼得她皮肤发麻。
“要余楸……”
“喂我。”
心底涌上难言的涩然,也是只有生病了,他才会用这样幼稚的口吻跟自己说话。
“我在这呢,我喂你。”
“张嘴。”
原朗却没有立刻听话,而是用那双烧得发亮的眼睛看着她。
“我把药吃了……你别生气了。”
“好吗?”
余楸愣住,没说话,只是将药片轻轻抵在他唇边。
原朗顺从地张嘴,却在含住药片的瞬间,突然牵起她的手,将她的指尖一并含入口中。
他的唇舌滚烫,湿润的舌尖不经意扫过她的指尖,将药片卷走的同时,还轻轻吮了一下。
那一瞬间,余楸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止了。
她只能看见面前的男人。
看见他低垂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还有因为发烧而泛红的唇。
他含着她指尖的样子,像是被雨淋湿的大狗勾,脆弱而性感,让她浑身发软。
“……!”
余楸猛地抽回手,指尖火辣辣的,像是被烙铁烫过。她慌乱地站起身,却对上原朗得逞般的眼神。
他居然、他居然……
男人虚弱地笑了笑,声音暗哑。
“甜的。”
21. 讨厌鬼
余楸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原朗唇舌的温度,皮肤下的血液像是被点燃了一般,滚烫翻涌。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撞击着胸腔。
一下,一下。
震耳欲聋。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落在原朗的脸上。唇色因为高烧而显得格外殷红。
余楸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那微微敞开的领口,那片汗湿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太超过了。
她屏住呼吸,生怕惊扰这一刻的静谧。
可就在她以为原朗会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余楸怔了怔,小心翼翼地靠近,低头确认
——睡着了。
“讨厌鬼。”
她小声骂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伸手替他掖好被角,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肩膀,又像触电般缩回。
“你生病了,我不跟你计较。”
“以后……不能这样。”
不知道是给谁的警告。
说完,她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床上的男人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睡意。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舌尖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的触感——柔软、微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水汽。
他用被子蒙住自己发烫的脸,闷闷地反驳。
“我才不是讨厌鬼。”
*
余楸站在厨房里,盯着锅里的白粥发呆。
她昨晚几乎一夜没睡,在后院的小竹椅上坐到了天亮,脑子里全是原朗含住她指尖的画面——他的唇舌滚烫,舌尖轻轻扫过她的指腹,那种触感仿佛烙在了皮肤上,挥之不去。
直到锅发出“滋滋”的警报声,她才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去关火。揭开锅盖一看,粥已经糊了底,表面浮着一层焦黑的米粒。
“……”
她沮丧地叹了口气。
本来想给原朗煮一碗白粥,让他养养胃,结果煮出来这坨东西。
估计他看都不会看就直接吐了吧。
余楸正打算倒掉,转身去家里拿些点心代替,结果一回头,吓得差点把锅铲扔出去。
原朗站在厨房门口,双手抱胸,懒洋洋地倚着门框看她。
他换了一件白色T恤,衣服上还带着未干的水痕,布料微微透光,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胸肌轮廓。头发半干,凌乱地散在额前,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余楸心跳加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你走路……没有声音的吗?”
原朗慢悠悠地说:“我都来了十分钟了,你也没发现我。”
余楸:“……”
男人迈步走进厨房,余楸下意识地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料理台冰冷的大理石台面。
“想什么呢?”
原朗低头看她,声音比平时温柔许多。
余楸不敢抬头,小声嘟囔:“没想什么……”
女人比他要娇小许多,此刻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发丝柔软地垂在耳边。他看到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和略显憔悴的脸色,整个人透着一股清丽又脆弱的美感。
“没睡好?”
“没有,”余楸立刻否认,“睡得……挺好。”
原朗轻笑一声:“撒谎。”
他微微俯身,声音压低,“不是好孩子。”
余楸耳根一热,正想反驳,却见原朗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落在了那锅糊粥上。
“这是做给我的?”
心里“咯噔”一下,余楸连忙否认:“不是!不是做给你的!”
“这是我……”
“喂猪的。”
靠!这借口也太烂了!
原朗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只是绕过她,从橱柜里拿了个碗,自顾自地盛了一碗粥。
余楸急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这个真是喂猪的!”
“哦。”
原朗应了一声,低头看了眼碗里焦黑的米粒,“还凑合吧,吃不死人。”
说完,他端着碗去了客厅,把粥放在茶几上,又折返回来,从冰箱里拿出几个粽子,放进微波炉加热。
“叮”的一声响,原朗把热好的粽子端上桌,瞥了她一眼。
“愣着干吗?吃饭。”
啊?
这粽子是,给她的?
余楸跟过去,小口小口地啃着粽子,一边吃一边偷偷观察原朗。他喝粥喝得面不改色,仿佛那碗焦糊的粥是什么美味佳肴。
该不会是发烧把味蕾烧坏了吧?
正想着,原朗突然开口:“我昨晚……”
“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沉默。
余楸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话听起来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原朗的表情冷了几分,淡淡地“哦”了一声。
余楸赶紧解释:“知意说你生病了,拜托我来看看你的。我给你喂了药,然后你就睡着了。”
“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嗯,知道了。”原朗语气平静,看不出情绪。
两人沉默地吃着饭,气氛微妙又尴尬。
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沉默。
余楸以为原朗会起身去接,没想到他直接当着她的面按了接听键。
“沈姨。”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淡。
“我好多了。”
“你来了?”
“现在?”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高跟鞋清脆的“哒哒”声,紧接着,一个成熟优雅的女声响起。
“我的好大儿,看看谁来了!”
余楸抬头看去,只见一位穿着时髦的女性站在门口。一身剪裁利落的米色西装,内搭真丝衬衫,脚踩尖头高跟鞋,长发微卷,妆容精致,整个人散发着都市精英的气场。
啊!是原朗的金主。
哦不对,是原朗的后妈。
女人一进门,目光就落在了余楸身上,眼睛一亮:“秋秋?你怎么在这?”
余楸赶紧站起身,拘谨地点头问好:“沈、沈姨。”
女人笑开了花,笑眯眯地给原朗递了个眼色。原朗装作没看见,低头继续喝粥。
“不不不,别喊沈姨,”女人亲热地拉住余楸的手,“那是原朗那小子故意把我喊老的!”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却,是原朗的后妈。你叫我''却姐''就好。”
余楸乖巧地点头:“却姐。”
“我塘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她匆匆起身。
“却姐再见,您有空去我家做客。”
“必须的!”
院门关上,沈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一旁盯着院门发呆的原朗,心里感慨。
自己这个便宜儿子算是彻底栽了。
“什么情况啊?”她翘起二郎腿,揶揄道,“着急忙慌地喊我来,我以为都能喝喜酒了。结果人家姑娘还没答应你呢。”
“你想多了。”原朗面无表情。
沈却轻笑:“我从来不想多。”
“说吧,找我什么事?"
原朗放下筷子:“你今年的慈善节目,有想法了吗?”
“还没,怎么?”
沈却是著名的公益律师。她有个习惯,每年都会给福利院捐款。
“晨阳村缺个小学。”原朗淡淡道。
沈却已经明白原朗的意思,但还是故意逗他:“哎哟,我的大少爷,什么时候学会空手套白狼了?”
“又不花你的钱。”
沈却怔住,神情认真起来。
“你要用那笔钱?”
“嗯。”
“为了秋秋?”
“不仅仅是。”
沈却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叹了口气。
“你想好了?”
“具体方案在楼上房间。”
“为什么不自己出面?”
“你更合适。”
沈却笑了:“好一个''更合适''。”
“行吧,我就在这住几天,帮你把这件事办好。”
“你爸知道的话,一定很高兴。”
“别告诉他。”
“我怕他又叨叨我。”
沈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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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眉:“你爸没那么古板。”
原朗撇撇嘴:“那是你把他调教得好。”
“你说什么?”
原朗迅速起身:“我去洗碗。”
说完,他端着碗筷快步逃离了客厅,留下沈却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摇头失笑。
臭小子,总算开窍了。
*
女孩之家。
孩子们的笑声清脆如铃。余楸正蹲在地上,手把手教燕子用彩纸折小船,林小樱在另一边带着几个女孩唱歌。
斑驳的光影落在她们身上,温暖又宁静。
屋门被推开,三道身影走了进来——原朗、裴知路,还有一身利落西装的沈却。
余楸和林小樱同时站起身,脸颊不约而同地泛红。
余楸的目光飞快地从原朗身上掠过,随即微笑着迎上去:“却姐,知路,你们怎么来了?”
她顿了顿,环顾四周,“知意呢?”
裴知路一笑:“她有个老朋友来了盐台,连夜让我送她去市里叙旧了。”
沈却笑眯眯地说:“你们继续玩,我去谈点事。”便踩着高跟鞋优雅地离开了。
院子里很快热闹起来。原朗虽然表情无奈,但意外地很受孩子们欢迎。几个小女孩围着他叽叽喳喳,胆子大的甚至拽着他的衣角要抱抱。
余楸看得忍俊不禁,没想到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原大少爷,在孩子们面前竟这么有耐心。
“原朗哥哥!”
小芬仰着脸,天真地问:“你和秋秋姐姐什么时候结婚呀?我妈妈说,男生女生一起照顾小孩,就是要结婚的!”
余楸正端着水杯走过来,闻言差点呛到。
原朗面不改色,伸手揉了揉小芬的头发:“你秋秋姐姐脾气太差,没人敢娶。”
“才不是!”燕子立刻反驳,“秋秋姐姐最好了!”
余楸红着脸把水杯塞到原朗手里:“喝你的水吧,别教坏小孩。”
“我嫁不嫁的出去,也不要你管。”
原朗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指,两人都是一顿,由迅速分开。
屋子的另一角,裴知路支着画板,将这一幕悄悄画了下来。林小樱站在他身旁,脸颊微红地看着他的侧脸,被他捕捉到目光时,慌慌张张地低下头。
活动进行到一半,林书记突然兴冲冲地跑进来,激动得语无伦次:“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沈律师要给我们村捐一所希望小学!”
余楸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门口。
沈却正含笑站在那里,优雅地点了点头。
“真、真的吗?”
余楸声音发颤,再三确认。
“却姐,你是认真的吗?”
沈却意味深长地看了原朗一眼:“千真万确。”
余楸的眼眶慢慢地红了。
她想起那些天不亮就骑车去镇上的小女孩,想起燕子渴望读书的眼神,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一张纸巾无声地递到她面前。余楸抬头,对上原朗平静的目光。
她接过纸巾,低声道:“谢谢。”
原朗“嗯”了一声,收回手时,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稍纵即逝的温暖。
傍晚时分,众人商量完小学的具体规划,准备各自离开。
余楸喊住前面高大的身影。
“原朗。”
男人回头:“怎么?”
“那个……”余楸攥着衣角,“明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好好的,请我吃饭干什么?”
余楸凝视着他的眼睛,又转过头去,轻声道:
“谢谢你。”
——谢谢你为这些女孩做的一切。
原朗静静地看着她,忽而勾起嘴角。
“就一句谢谢?”
“那、那你还想要什么?”
他向前一步,低头凑近她耳边,声音低沉。
“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
余楸耳根发烫,还没来得及反应,原朗已经直起身,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少放点毒就行,我还想多活几年。”
“明天见了。”
“余、小、秋。”
22. 嗯,没做
余楸站在厨房里,盯着锅里的红烧鱼发呆。她原本邀请了裴知路、林小樱和沈却一起来吃饭,结果三个人像是约好了一样——
裴知路:【抱歉,今天约了去写生】
林小樱:【我、我和人约了去写生】
沈却:【有个临时的线上会议,走不开】
最后只剩下原朗一个人回复:【我能早点来吗】
余楸盯着手机屏幕,耳朵发烫。
更巧的是,她爸妈今天正好去县里探望亲戚,晚上不回来。
这算什么?约会吗?
还好家里不点蜡烛,不然就成了烛光晚餐了。
余楸手一抖,盐撒多了。
原朗准时按响了门铃。
他今天穿得很随意,黑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头发似乎刚洗过,微微蓬松,衬得那张冷峻的脸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感。
余楸:“请进。”
原朗目光扫过餐桌——碗筷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至于卖相……
勉强能看。
“都是你做的?”
“不然呢?我家又没请厨师。”
原朗没说话,径直坐下尝了一口红烧鱼,眉头微蹙。
余楸:“很难吃吗?”
“咸了。”
“……”
“但鱼很新鲜,”原朗又夹了一筷子,“火候也还行。”
“总的来说,不错。”
“你是在夸我做的菜吗?”余楸有些不可置信。
男人瞥了她一眼。
“我在夸你。”
这顿饭吃得意外和谐。
原朗虽然还是那副半嫌弃半冷淡的表情,但吐槽的力度轻了不少,甚至在她手忙脚乱盛汤时,还顺手接过去帮她盛好。
吃完饭,余楸正要收拾碗筷,却被按住手腕。
“我洗,你去坐着。”
原朗的掌心温热,指腹有一层薄茧,磨得她皮肤发麻。
余楸不懂,哪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
“你是客人,我怎么能让你洗。”
“那你不拿我当客人不就行了。”说完,男人起身去了厨房。
她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原朗熟练地洗碗。水流冲刷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泡沫沾在腕骨上,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有点好看。
余楸别开脸,暗骂自己没出息。
洗完碗,两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大眼瞪小眼。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孩子你该回家了”的气息。
余楸想了想,还是找个话题:“今天天气不错……”
“嗯。”
“村里小学的事,却姐说一年后就能动工……”
“嗯。”
“你今天,脾气还挺好的哈。”
“嗯。”
……
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就在余楸考虑要不要直接赶人时,原朗突然开口:“你房间桌子上相框里的人,是那个阿源吗?”
“你、你怎么知道?”
“刚上楼拿咸肉,你房间门没关,”原朗语气平静。
“我一转头就看见了,不是故意的。”
余楸尴尬得脚趾抠地,怎么老是从这个男人嘴里听到贺源的事。
“你为什么想知道?”
“好奇而已。”原朗侧头看她,眼神深邃。
“我想看看,什么人在你心里这么重要。”
余楸小声辩解:“没有……没有很重要。”
原朗嗤笑一声:“没有很重要你放桌子上摆着?”
他忽然凑近,嗓音压低。
“那要不你换成我的照片,天天看,你愿意吗?”
余楸真的搞不懂这个家伙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是她的贺源哥哥诶。
他们两个人怎么能相提并论的嘛!
“你、你别胡说!”她慌乱地推开他。
“阿源哥哥只是我的邻居,小时候经常照顾我。”
“我们……感情还行吧。”
“哦?青梅竹马?”
“不是啦!就是……关系不错的哥哥。”
“这长得也不帅啊,”原朗轻哼,“还不如裴知路那个家伙。”
“我觉得帅就可以了,行吗?”
原朗噎住,半晌只憋出一句:“随你。”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余楸觉得他莫名其妙,干脆下逐客令:“你是不是该走了?”
原朗脸色一沉:“赶我?”
“不就问了一下你的小情郎吗,至于这么激动?”
“原朗!”
余楸真的恼了,“你再这样我真生气了!”
谁知男人看她炸毛,反而笑了。
他慢悠悠站起身,语气欠揍:“行,我走。”
“给你的阿源哥哥腾位置。”
余楸抓起抱枕砸过去:“滚滚滚!”
原朗轻松接住抱枕,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在余楸反应过来前,已经大步走向门口。
“明天村民大会汇报工作,别忘了!”
门关上的瞬间,余楸瘫在沙发上,捂住发烫的脸。
这个混蛋,到底什么意思啊!
*
村委会的大院里挤满了人,几乎每户都派了代表来参加这次会议。
余楸站在临时搭建的讲台前,手里拿着厚厚一叠资料,心跳得有些快。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汇报工作,台下坐着的不只是村干部,还有看着她长大的叔叔伯伯们。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文件夹。
“各位乡亲,今天我想跟大家汇报一下新饲料试用的情况。”她的声音清亮,在嘈杂的院子里格外清晰,“过去三个月,我在自家塘里试用了''蟹霸王''新型饲料,效果很明显。”
“使用新饲料后,螃蟹的脱壳周期缩短了一成,平均体重增加了两成,而且肉质更加饱满紧实。“
“这是两组螃蟹的对比,新饲料喂养的蟹黄更饱满,蟹肉纹理也更清晰。”
老李头举手提问:“余丫头,这饲料贵不贵啊?”
“李叔问得好。”余楸微笑着调出价格表,“单买确实比普通饲料贵,但厂家给了我们村团购价,算下来每吨只比原来贵一成不到。”
“而且厂家承诺,如果我们全村采用,他们会免费帮晨阳村螃蟹做宣传,包括线上直播和线下推广。”
会场热闹起来。
王会计皱着眉头:“秋秋,不是叔不信你,但万一换了饲料,螃蟹卖不上价怎么办?咱们村就这一个业务,可经不起折腾啊。”
“王叔,我理解您的顾虑。”余楸切换PPT,“这是最近三个月我们直播间的数据,我可以很自信地说,晨阳村螃蟹已经小有名气了。”
“我还没有告诉大家,到昨天,已经有七家电商联系过我,想订购我们的螃蟹。但问题在于,这些订单要么量小,要么压价厉害,没法惠及全村。”
“我的想法是,我们要拿下包村的大单!”
余楸声音提高了几分,“这需要两个条件:一是螃蟹质量必须过硬,二是要有商业附加值。新饲料能解决第一个问题,而宣传合作能解决第二个。”
赵大爷抽着旱烟嘀咕:“说得好听,万一亏了算谁的?”
争论渐起时,一个修长的身影站了起来。
原朗走到余楸身边,缓缓开口:“乡亲们,听我说两句。”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他抽过余楸手中的翻页笔,调出一张简易的盈亏分析图。
“我用最直白的话给大家算笔账。”他指着图表,“假设全村一半的塘改用新饲料,前期投入增加一成,但按照余楸的销售预期,利润可能增长三成到五成。”
“就像买新稻种,贵是贵点,但亩产能多收两成,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
“哪怕是最坏的情况,如果销售不如预期,亏损也控制在一成以内,而且咱们随时可以切换回原饲料。”
“但如果成功,晨阳村螃蟹的品牌价值会翻倍,到时候就不是我们求着别人买,而是别人抢着要我们的货。”
男人讲解时眉头微蹙,眼神专注,修长的手指在图表上圈画重点,每个数字都信手拈来。
似乎察觉到一旁的目光,男人忽然转头,冲余楸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得意的笑。
臭屁小孩!余楸在心里默默吐槽。
“总之,”原朗最后总结,“现在加入是风险最小、收益最大的时候。当然,如果还想观望,等看到成效再加入也不迟。”
“但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让晨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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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螃蟹走出去,让全村人都富起来!”
话音刚落,院子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林书记站起来宣布:“这样,给大家两个星期时间考虑,下次会议我们再最终表决。”
散会后,余楸正收拾资料。
“讲得不错。”
她抬头,原朗正叼着根棒棒糖。
余楸掩住脸上的笑意:“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原书记居然会夸我。”
“想夸就夸咯。”男人的语气听起来满不在乎。
“你……”
“谢谢你刚才帮我。”
余楸如是说道,她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旁人对她的好,她都记得很清楚。
当然,旁人对她的不好,她也在心里默默记仇。
至于这个“旁人”,最近好像真的很奇怪。
“不客气。”
“祝你的计划早日实现。”
原朗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扔到她怀里。
“吃不完了,你解决了吧。”
余楸一看,是一根橙子味的棒棒糖。
——她最喜欢的口味。
这个家伙,之前还嘲笑她这么大年纪还吃棒棒糖,结果自己倒吃上了。
余楸撕开糖纸,舌尖舔过糖果,甜到心里。
她小声地说:
“是我们的计划。”
*
夜色渐深,余楸抱着一叠资料来到原朗家院门前。月光洒在石板路上,映出她纤细的影子。
她伸手推了推院门——果然又没锁。
“真不省心。”
小声嘀咕着走进去,穿过安静的院子。
客厅亮着灯,却不见人影。
余楸把资料放在茶几上,正想喊人,忽然听见卫生间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水声,夹杂着低沉的喘息。
她下意识朝声音来源走去,却在距离卫生间几步远时猛地停住。
门缝里透出的灯光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剪影,男人的喘息声愈发清晰,低沉而压抑。
“哈……”
“秋……”
余楸瞬间僵在原地。
那声低唤太模糊,却又像一根羽毛,轻轻扫过她最敏感的神经。
他刚才是在喊——
余小秋?
心脏骤然狂跳,脸颊烧得发烫。余楸感觉到双腿在发软,竟渐渐地要站不住了。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离开,可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耳边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他在,做什么?
他刚才喊的,又是谁?
余楸不停去想,又不敢去想。
突然,水声停了。
余楸如梦初醒,慌乱后退,却不小心踢到了墙角的盆栽。“哐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卫生间的门猛地被拉开——
原朗站在门口,发梢还滴着水,赤裸的上身泛着水光,腹肌线条在灯光下格外分明。
男人的眼神从震惊到尴尬,最后定格在余楸通红的脸蛋上。
两人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余楸的声音细如蚊呐,“我来送资料……”
原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耳根肉眼可见地泛红。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却被院门推开的声音打断。
“儿砸,你姨我回来了!”
沈却踩着高跟鞋走进来,话音戛然而止。
余楸捂着脸蹲在地上,原朗半裸着上身蹲在她旁边,手指还悬在空中,似乎正要安抚她。
三个人面面相觑。
沈却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沈姨!”
“你别误会!我们什么都没做!”
原朗慢悠悠站起身,顺手捞起沙发上的T恤套上,声音还带着未褪的沙哑。
“嗯,没做。”
沈却微微一笑,识相地往楼上走:“别担心,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们继续。”
继续?!
继续啥啊,她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余楸欲哭无泪。
“余小秋。”
原朗轻声唤她。
她抬头,对上男人滚烫的目光。
“下次记得敲门。”
23. 没情趣的男人
“余小秋。”
“余小秋。”
余楸猛地回神,发现原朗正撑着下巴看她。
“这是你今晚第三次走神了。”他挑眉,语气里带着促狭的笑意。
余楸无语。
她纯洁的心灵受到了巨大冲击好吗!换他他走不走神!
她抿了抿唇,正色道:“你能不能别喊我余小秋。”
“为什么?”
“这样显得我比你小。”
“而且……”
“显得我们很熟。”
原朗的眼神瞬间冷了几分,反问她:“我们不熟吗?”
“也不是啦。”余楸被他盯得发毛。
“就是,没那么熟。”
“你还不如像以前一样,喊我秋秋姐好了。”
“不要。”
原朗把笔一扔,突然凑近,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就要喊余小秋。”
他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围着她转圈:“余小秋、余小秋——”
余楸又一次感受到这男人骨子里的幼稚,简直像只得了新玩具的大狗,尾巴摇得欢快,非要闹到她投降不可。
“幼稚鬼!”她红着脸推他。
原朗停下,眼神变得认真。
“那个贺源,他喊你什么?”
“干嘛告诉你?”
但原朗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不说不罢休”,余楸只好投降:“阿源哥他……喊我秋秋。”
“没情趣的男人。”
余楸不满:“喂!你懂什么叫情趣吗?”
“比他懂。”
“那是因为你是花花公子!阿源哥跟你不一样!”
男人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余楸似乎在他眼里看到一丝受伤。
他一字一顿:“余小秋,我,不是花花公子。”
“我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乱搞。”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贬低我,然后夸那个男人?”
余楸被他突如其来的认真震住了,下意识反驳:“那我难不成还夸你啊?你是我什么人啊?”
男人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黯淡下来,他垂下眼睫,沉默了几秒,突然起身去了厨房。
余楸咬着唇,心里一阵发闷。
完了,打击到少爷的自尊心了。
沈却说过,原朗从小被家里保护得太好,虽然表面娇气嘴毒,其实骨子里骄傲又敏感。
自己刚才那话,怕是戳到他痛处了。
正胡思乱想着,原朗回来了,手里拿着两根冰淇淋,递给她一根:“香草味的。”
他的语气平静得仿佛刚才的争执没发生过,甚至体贴地帮她撕开了包装纸。
余楸愣愣地接过。
他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
两人重新坐回桌前讨论方案,气氛却微妙地变了。
盛夏的夜温度很高,冰淇淋融化得快。白色的奶油沾在唇上,余楸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
原朗的笔尖突然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余楸的唇上,沾着融化的奶油,看起来柔软又湿润。
——很好亲的样子。
这个危险的念头让原朗猛地移开视线,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讨论结束时已是深夜。原朗送余楸到院门口,夜风微凉,搅乱了些许暧昧的气氛。
“那我走了。”余楸摆摆手,“明天见。”
“余楸,我……很差劲吗?”
男人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夜风吹散。
余楸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没什么。”
“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哦……”
余楸不紧不慢地走在路上,夏夜蝉鸣作伴,倒也不失乐趣。
只是,她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
她突然停下,猛地转身,看见原朗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在后面,见她回头,立刻假装看星星。
又好气又好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这家伙,明明不高兴了还送她回家。
她故意加快脚步,拐过一个小巷后躲了起来。不一会儿,原朗急匆匆地追上来,四处张望的样子像只丢了主人的大狗。
“找什么呢?”余楸从墙角跳出来。
原朗明显吓了一跳,耳根瞬间红了:“我……”
“路过。”
月光下,他的轮廓柔和了许多,眼睛里带着未散去的担忧。
余楸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撞了一下。
“原朗。”她鼓起勇气喊他。
“你不差劲。”
“其实……”
“你很好。”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男人站在原地,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弧度。
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却吹不散心头那股甜意。
*
余楸最近觉得,原朗越来越粘人了。
清晨准时出现在蟹塘帮她干活,上午雷打不动地跟她一起开会,中午端着餐盘往她对面一坐,下午还要跟到女孩之家当“助教”。
当原朗第不知道多少次把红烧排骨夹到她盘子里时,余楸终于忍不住了。
“原朗,你最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啊?”
男人挑眉。
刺激吗?如果看到她舔冰淇淋的样子算的话。
他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嗯,受了不小的刺激。”
“所以,别惹我。”
余楸被他盯得耳根发烫,赶紧低头扒饭。
两周后的村民大会上,承包方案以八成支持率通过。余楸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正和林小樱商量着周末去市里放松一下。
“把明天的时间空出来。”原朗突然拉开椅子坐下,语气不容置疑。
“有事?”
“最近忙方案累死了,我要去放松。”他理直气壮,“跟我一起。”
“你去玩干嘛拉上我?再说,我跟小樱约好了……”
林小樱突然感觉一道锐利的视线扫过来,连忙摆手:“啊我们还没确定呢,是吧秋秋?”
裴知路适时出现:“不好意思秋秋姐,小樱跟我有约了。”
林小樱瞪大眼睛,接收到裴知路的眼神暗示后,结结巴巴地改口:“对、对对!我们要去写生,我忘了跟你说……”
余楸一脸鄙夷:“小樱,重色轻友哦。”
裴知路直接牵起林小樱的手,将她拉起来:“那我们先走啦。”
经过原朗身边时,他压低声音:“别忘了你答应的事。”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跑出村委会,裴知路回头,就看见林小樱气喘吁吁地停下,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怎么连发丝被风吹乱的样子都可爱得要命。
“知路,咱们……不去写生吧?”林小樱小声问。
裴知路凑近她:“为什么?”
“小樱不想和我一起写生吗?”
“啊不是!”林小樱慌忙摆手,“我以为,我以为……”
“你是为了给秋秋他们创造机会才……”
“那你怎么知道,”裴知路打断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不是在给我们两个创造机会呢?”
他再次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跟我走。”
夏日的风掠过两人的发梢,林小樱的裙摆和裴知路的衣角在阳光下飞扬。
他们奔跑在乡间小路上,像一幅青春洋溢的油画,连路边的野花都为之倾倒。
余楸扒在窗口看着这一幕,心里像烧了一道糖醋排骨,又酸又甜。
“明天下午四点,我来接你。”
余楸转身想抗议,却撞进原朗深邃的眼眸里,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良久,她听见自己说:“好。”
*
下午四点,原朗的车准时停在余楸家门口。
那个丑丑的小乌龟依然趴在驾驶位车门上,余楸看见,有些难为情地问:“你怎么还没把它洗掉啊?”
原朗瞟了一眼:“懒得洗,留着吧。”
余楸没再说什么,拉开车门,发现副驾驶座位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篮子,里面盛着满满的东西——矿泉水,餐巾纸,零食全是她喜欢的口味,连晕车药都备了。
她偷偷瞥了眼原朗的侧脸,心跳莫名加速。
“谢谢。”
“顺手带的,别多想。”
车子驶上高速,余楸拆开一包薯片,咔嚓咔嚓地嚼着。原朗趁等红灯的间隙,伸手从她怀里顺走一片。
“喂!你自己不是带了吗?”
“你的比较香。”原朗面不改色,嘴角却微微上扬。
余楸气鼓鼓地把整包塞给他:“都给你都给你行了吧!”
原朗低笑一声,突然凑近:“余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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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
“你耳朵红了。”
余楸立刻捂住耳朵:“专心开车!”
到了市里最大的商场,原朗带着余楸直奔顶楼影院。
“想看什么?”他指着排片表问。
余楸仰头研究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指着其中一张海报:“就这个吧!”
原朗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午夜凶铃4》,表情瞬间僵住。
“恐怖片?”
“你......不怕?”
“没看过,想试试胆量。”
余楸歪头看他:“你怕?”
“我会怕这种东西?”原朗冷哼一声,“小看我。”
他转身去买票,背影透着几分视死如归。回来时怀里还抱着一桶超大号爆米花,几乎有半个余楸那么大。
“顺手买的。”他硬邦邦地把爆米花塞给她。
余楸目瞪口呆地看着怀里这座“爆米山”,这分量,猪来了都得吃两小时吧?
但想到这是原朗的心意,她的耳根又悄悄红了:“谢谢。”
她都数不清,自己今天说了多少句“谢谢”。
影厅灯光暗下,片头阴森的音乐响起。余楸紧张地抓了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咀嚼声在寂静的影厅里格外清晰。
原朗瞥了她一眼,低声道:“怕就别看了。”
“谁怕了!”余楸嘴硬,手却不自觉地揪住了他的衣角。
电影进行到二十分钟,第一个恐怖镜头突然出现——惨白的女鬼从电视机里爬出来,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声。
整个影厅瞬间炸开锅。
“啊——!!!”
余楸的尖叫几乎掀翻屋顶,她本能地往旁边一扑,整个人缩进原朗怀里,却撞进一个火热的胸膛。
——原朗也朝她这边扑过来,一把搂住余楸,两人抱成一团尖叫。
前排的观众纷纷回头,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这对活宝。
两人惊魂未定地搂在一起,半晌,才发现彼此的姿势有多暧昧,又迅速弹开。
“刚、刚才那是意外!”余楸结结巴巴地解释。
“嗯。”原朗故作镇定地整理衣领,“电影特效太假了。”
重新坐好,却默契地拉开了一掌宽的距离。
恐怖的镜头一个接着一个,余楸强忍着自己去抱着什么的冲动,伸手去摸爆米花,冷不丁碰上一只手——指尖相触。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
荧幕上的光影在男人脸上流转,那双总是带着讥诮的眼睛此刻温柔得不可思议。
余楸看得入迷,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忽然,男人伸手,拇指轻轻擦过她的唇角。温热的触感让余楸浑身一颤,忘了躲开。
“沾到碎屑了。”他哑着声音解释。
“哦。”
接下来的电影,谁也没看进去。余楸机械地往嘴里塞爆米花,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原朗盯着荧幕,眼神却是放空的。
他们的手肘偶尔相碰,又迅速分开,像两只试探的小动物。
每一次不经意的接触,都会让心跳漏掉一拍。
当片尾字幕亮起时,两人同时长舒一口气。
“还......还行吧。”余楸干巴巴地评价。
“嗯,一般。”
跟电影比起来,他更想看着她。
*
原朗打开车内的灯,带来久不见的光亮。
余楸捧着冰凉的奶茶,杯壁上的水珠滑落,浸湿了她的指尖。凉意从手心蔓延,稍稍平息了内心的燥热。
“今天,开心吗?”
余楸点点头:“挺……开心的。”
原朗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那以后,我一直陪你看电影。”
“好吗?”
余楸愣住了,平静的心湖再次被简单的一句话砸出涟漪。
她总是这样,面对眼前这个男人,总是轻易地失了分寸,总是轻易地缴械投降。
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原朗不是她可以高攀的人,可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
那种即将失控的感觉让余楸害怕——
她害怕,自己真的喜欢上原朗。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先接电话吧。”原朗轻声说。
余楸机械地按下接听键,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秋秋,快回来!你爸出事了!”
24. 别害怕
余楸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赶到县医院的。
她只记得原朗的车开得飞快,窗外的景色连成模糊的色块。她死死攥着安全带,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耳边嗡嗡作响。
“会没事的。”
余楸没有回应,只是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树影,眼前浮现出父亲佝偻着腰在蟹塘边忙碌的身影——他总说腰疼,她却从没放在心上。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医院门口,余楸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急诊大厅。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刺得她眼睛发酸。
“妈!”
她一眼看到坐在长椅上的母亲,扑了过去,“爸呢?他怎么样了?”
母亲红着眼眶拉住她的手:“在手术室,摔断了腿......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但......”
余楸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男人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膀,温热的手掌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
“我去办手续。”他低声说,轻轻捏了捏她的肩。
“别怕。”
看着原朗走向前台的背影,余楸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蜷缩在母亲怀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都怪我......我要是多关心爸一点,早点带他检查腰......”
“傻孩子,”母亲抚摸着她的头发,“你爸那是老毛病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万幸,手术很顺利。
父亲被推出来时还清醒着,看到余楸通红的眼睛,虚弱地笑了笑:“哭什么,你爹我命硬着呢。”
余楸想笑,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等父亲睡下,已是深夜。母亲坚持要留在医院陪护,催着余楸回去休息。
“我送她。”
原朗不知何时站在了病房门口。
医院后花园的长椅上,余楸沉默地望着月亮。夜风微凉,吹散了她额前的碎发。
“喝点热的。”
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递来。
余楸抬头,对上原朗疲惫却温柔的目光。她这才注意到他的衬衫皱巴巴的,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
从接到电话到现在,他一直陪在她身边,连口水都没喝。
“谢谢。”
她接过牛奶,温热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你也休息一下吧。”
原朗在她身边坐下,肩膀轻轻挨着她的。
“这是我第几次见你哭了?”
“第三次?”
余楸下意识摸了摸红肿的眼睛,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这个男人面前哭的场景。
“很丑吧。”
她记得原朗当时是这么评价的。
“不丑。”
“就是......看着心里难受。”
难受?他吗?
余楸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份突如其来的心疼。
“我八岁那年,妈妈也是这样躺在医院里。”
余楸心头一震,握紧了手中的杯子。她转头,迎上男人坦然的目光。
她对于原朗家人的了解,仅止于那个有钱却不管他的爸爸,和管他却忙碌的后妈。
她不是没有好奇过沈却为何会成为原朗的后妈,但终究没有开口去问。
太冒昧了——她没有资格去问。
余楸没有想过,原朗会主动提起他的妈妈。
——因为她。
“她是个律师。”男人继续说,目光落在远处,“专门帮穷人打官司的那种。”
“那天她刚从邻县回来,为了一个被化工厂污染的村子......”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余楸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在山路上出了车祸。”
原朗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救出来的时候,她手里还攥着案卷。”
余楸的心脏猛地抽痛起来,听到父亲出事时那种天崩地裂的感觉扑面而来。
而原朗当时才八岁,她不敢去想。
“我恨过她。”
“恨她为什么总是为了别人不顾家,恨她最后一次出门前,连个拥抱都没给我。”
“但我现在很后悔。”
“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没能理解她,支持她。”
余楸的眼泪涌了出来。
她慌忙低头,不想被他看见自己哭。但一滴泪还是落在了两人之间的长椅上,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余楸。”
原朗转过头,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别哭。”
他的指尖温热,带着薄茧,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余楸感觉心脏像被电流击中。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男人深邃的目光里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后来我长大了,”他收回手,声音低沉,“去看了那个村子。化工厂搬走了,村民们喝上了干净的水,孩子们在新建的学校里上课。”
余楸突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你才会来晨阳村......”
“嗯。”
原朗轻笑一声,“很傻是不是?”
“我那时候觉得自己也能成为像妈妈一样的超人。”
“不傻。”
余楸摇头,声音哽咽。
“一点也不傻。”
她想起原朗熬夜帮她算的账,想起他为村里争取的每一个项目,想起他站在村民大会上说的那句“我来担责”。
原来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你知道吗?”
原朗突然凑近,呼吸拂过她的耳畔,“你跟我妈很像。”
“一样固执,”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一样爱管闲事,一样......”
“让人放心不下。”
“我爸比我妈小五岁,跟我妈结婚那年,他29,我妈34。”
“听沈姨说,我妈拒绝过我爸很多次。她总是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够,不够她去帮助更多的人。所以跟我爸结婚后,他们相处的时间很少。”
“但我爸是个傻的。哈。”
原朗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俏皮。
“他就这样等着我妈回家,等着我妈有空陪他谈一段为期几天的恋爱然后再离开。”
“就连我的出生,都是个意外。”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妈去世之前,基本上都是我爸在照顾我。一个公司的老总回家就变身成超级奶爸,太搞笑了不是吗?”
“所以我想,他后来不管我,大概是因为看见我,就会想起我妈吧,想起那段他努力守护却抵不过不可抗力的爱情。”
余楸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面前这个男人的了解太少太少。
他可以是一位恣意的骑士,但他的内心住着一个小公主。
——一个需要关心和理解的小公主。
余楸贪心了一次。
她还想再多知道一点,一点点。
“那个......”
“你妈妈的事,沈姨知道吗?”
“知道。”原朗靠回长椅,“她是我妈妈的学生。”
“啊?”
“你好像……很惊讶?”
“沈姨接手了我妈没完成的案子,后来......”原朗耸耸肩,“不知怎么的就成了我后妈。”
“当然,没有什么狗血情节。我也不是什么被虐待的少爷。”
“别担心我。”
余楸撇过脸去:“谁担心你了。”
“没有吗?那我就难过了。”
原朗笑了,眼神温柔。
“余楸。”
“爱你的人,即使离去,也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守护你。所以,不要担心,不要害怕。”
“你还有很多时间去被爱、去爱他们。”
夜更深了。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像一层柔软的纱。
这个平日里冷硬强势的男人,此刻竟显得如此脆弱又温柔。
“原朗。”
她轻声喊。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原朗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
余楸没有抽回手,任由心跳在胸腔里疯狂鼓噪。
回到病房,母亲已经睡着了。余楸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月亮。今晚发生的一切像梦一样不真实——原朗的坦白,他的温柔,还有那双轻握住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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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摸出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发了一条消息。
【到家了吗?】
几乎是立刻,手机亮了起来。
【刚到。怎么还没睡?】
余楸咬着唇打字。
【睡不着】
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闪了很久,最后发来的却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别想太多,有我在】
【明天早上给你带早餐,想吃什么?】
【你还要开车来吗?太麻烦了】
【不许拒绝】
果然,又变成那个霸道的少爷了。
【随便】
【抱歉小姐,没有随便这个选项】
她忍不住笑了。
【那就......小笼包吧】
【好。睡吧,别胡思乱想】
余楸把手机放在胸前,感觉心跳慢慢平静下来。窗外的月亮依然明亮,就像原朗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
这一夜,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人牵着她的手,走过晨阳村的每一条小路,看过蟹塘的每一次日出。那人的手掌温暖有力,背影挺拔如松。
她知道那是谁。
*
一连五天,原朗每天早上都来给她送早餐,拉风的跑车和出众的外貌让县医院三楼某个不起眼的病房变得有人气起来。
余楸觉得,自己似乎也陷入了某个话题的中心。
她不止一次听到,值班的小护士夸赞原朗的帅气和负责,甚至还说……
“羡慕那个女孩子有这么好的男朋友。”
男朋友吗?
好像……误会了呀。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余楸搭着林书记的车回到晨阳村。好几天没回来,她心里惦记着蟹塘——天气这么热,不知道螃蟹有没有受影响。
“秋秋,别太担心,”林书记停下车,“你家塘子有人看着呢。”
余楸一愣:“谁啊?”
林书记神秘地笑了笑:“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带着满腹疑惑,余楸快步走向自家蟹塘。晨光中,塘边的芦苇轻轻摇曳,水面上泛着细碎的金光。远远地,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塘边,动作僵硬地往水里撒着什么。
原朗?
她屏住呼吸,悄悄靠近。
男人穿着一件明显小了一号的旧T恤——那好像是她的父亲的工作服——紧绷绷地裹在他身上,勾勒出结实的肩膀线条。裤腿卷到膝盖,露出修长的小腿,脚上蹬着一双明显不合脚的雨靴,走起路来啪嗒啪嗒响。
最滑稽的是他的动作。每次有螃蟹靠近,他就跟触电似的往后跳,嘴里还念念有词:“走开走开!别过来!”
余楸捂住嘴,差点笑出声。这个平日里冷峻自持的男人,此刻像个受惊的兔子,一边战战兢兢地撒饲料,一边警惕地盯着水面,生怕螃蟹爬上来夹他。
“啊!”一只螃蟹突然从水草里钻出来,原朗吓得往后一仰,差点跌进塘里。他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对着那只耀武扬威的螃蟹咬牙切齿。
“我警告你啊!你再嚣张,小爷今晚就把你蒸了。”
所以他眼下越来越重的黑眼圈,是因为一直在帮自己照看蟹塘。
哈,她昨天早上还嘲笑他来着。
心脏像被温水浸泡过一般,又暖又涨。
“要这样撒。”
她轻轻走上前,从背后握住男人的手。
“饲料要均匀地撒在浅水区,”她引导着他的手,声音轻柔,“这样螃蟹才不会扎堆抢食。”
原朗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僵硬地任由她摆布,声音发紧:“你、你怎么回来了?”
余楸倒是第一次在这个男人脸上看见这种表情。
尴尬的,紧张的,好像,还有点害羞的。
于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了。
“想、想蟹塘了。”
嗯,这个答案,应该能糊弄过去吧。。
原朗低笑一声,转过头来看她。
晨光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
“余楸。”
“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