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狐》 第1章 谷中练剑难自静,心魔绕,赌约定 灰沉的天似乎要将远处的青山压断,几行白鹭掠过天边,余留阵阵啼鸣在山尖回荡,扰乱了谷中的宁静。 夜离手持木剑,静立于梨树下。风吹动少年鬓间的碎发,也吹动了他烦闷的思绪。 他双眼轻轻一闭,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日的场景。 殿内檀木制的雕花宝座上,妖帝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玉简,纯白的玉简上浮现出此次妖界前往会试的最终名单。百年一次的六界联合会试即将开始,还剩下最后一个名额未敲定。 夜临怀的眼睛还未好……狐族分系的小辈还未到参试年龄,似乎只剩下他了。 妖帝不顺心地揉了揉眉头,她是绝对不会让他去参加的。 一阵响声扰乱了她的思绪,她抬起头,表情有些诧然。 “阿离?”她望着突如其来的少年,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没人通报,是少年私自来见她。殿外的侍卫连个人都拦不住,看来要好好整治一番了。 这是战争结束后,他们第一次私下见面。多年未见,少年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但很快被女人冷漠平淡的眼神压下。 妖帝随意放下玉简,带着责备的眼神看向夜离。 “你不应该来的。” 冷冽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殿内的氛围瞬间下降到零点。一旁的侍女紧张地低下头。 “母君。” 夜离的声音有些不自然,说话的重音落在了第二个字上。他望向妖帝,心中最后一丝期望消散,面对血浓如水的至亲,眼神中没有一丝温情。 他们之间别扭奇怪的氛围不像母子,反而像是仇人。 妖帝随意地摆了摆手,殿内的侍女整齐划一、弯着腰退出了大殿并合上了殿门。 “砰——” 殿内一下变得幽暗起来,点点烛光闪烁着,照亮少年的模样。妖帝望着座下那张与那人相似的脸庞,不由得发出一丝冷笑,每当她看见这张脸就会想起那段令人作呕的时光。 夜离生得俊俏,本应是风情万种的狐狸眼中透露出一丝狠戾,眉宇间却显露出一丝包容的神性,二者杂糅起来意外的和谐,也意外的引人注目。 “帝下。” 在人前尚且维持着一分母子情,在人后——不知从何时起,夜离不再称呼唤眼前这位雍容华贵的女人为“母君”。妖帝不想多见他,自然也不在意私底下的称呼。 “我说过,有什么事就让空影传话,不准擅自来见我。”妖帝靠在宝座上歪着头俯视夜离,头上的流苏跟随着动作摆动,纤纤玉指一下接着一下敲着扶手,沉闷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回荡着。她盯着一言不发的夜离,心中突然觉得无趣,继而带着半真半假的笑意说道:“我倒想听听,有什么事情需要孤的好儿子违背约定来求我。” “我想要参加会试的名额。” 夜离两手抱拳高拱,身子略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没有任何铺垫,张口便扔下一个惊雷。 妖帝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嘴角刚扬起的笑意消失殆尽,眼中瞬间充满寒光,她没有开口说话,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夜离将腰杆直了起来,脸上表情没有变,双手依旧拱着。他再次重复道:“请求妖帝准许我参加会试。” 妖帝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破绽。片刻过后,妖帝才冷冷说道:“你倒是不客气,还挑了个好时间来。若是我不同意呢?”话语中充满了威胁。 果然和那人一个德性。 她不由释放出一股灵力,空气中弥漫着压迫感。 夜离脸色泛青,额间冷汗流过。他强忍着不适,微微抬起头与妖帝对视。 “请求妖帝准许。” 灵力化作一阵寒风从妖帝处吹向夜离,吹得夜离宽大的衣袖呼呼作响,结起一层薄薄的冰霜。 夜离微微皱着眉,他身体微微颤抖,忍着不动,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阿离,你要以什么身份去参加呢?”妖帝软下声音劝诫,忽而想到什么竟捂着嘴笑了起来,“是以神、仙、人三界共同抵制的妖界杂种去参加?嗯?” 夜离没有说话,长长的睫毛扑朔着,遮掩住那双墨瞳中翻涌着的情绪。不愧是他的好母君,知道怎么说话最扎人心。 “你以为两百年前的战争就那么结束了?不过是多方妥协伪装的和平罢了。这种道理,我想你应该是清楚的。”妖帝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夜离。“阿离,你屠的城可不是简单的一座神界城址那么简单,你屠的城可是上间与平间沟通的重要之地。” 妖帝走到夜离一旁。 “我好不容易保下你,可不是要让你去送死的,至于你的堕印,我、留尘自然会想办法的。” 她伸手扶起夜离,眼神直勾地望着他。不容拒绝的语气回荡在夜离耳旁。 “你懂了吗?夜离。操之过急可不是我的好孩儿。” 夜离猛地睁开眼,昨日的不爽再次凝聚在心头,他将木剑比在眼前。额头忽然浮现出一个鲜红的印记,散发着诡异的红光。他耳旁忽的响起那些尖锐刺耳的声音。周围空气仿佛变得稀薄起来,四周景色在他眼中退换成一片燃烧着大火的黑色空间,将他困住。记忆中可憎的面孔也一一浮现在火焰四周,将他围住。 “混血,杂种,下等,卑劣。” 不…不是……夜离张了张嘴,声音却像是卡在喉咙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在心中无声反驳。 “不得好死,下地狱去吧!” “活该!活该被堕印缠身,你活该落得这个下场!” 围绕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刺耳难听,仿佛要化作一块块刀片将他狠狠折磨、凌迟。 夜离双眼猩红,身体痉挛,他皱着眉头,如鲠在喉,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否认脑海里响起的声音。 火焰愈燃愈烈,但夜离只觉得浑身冰凉,额头不断冒出冷汗。一层寒霜悄然攀上他的衣角。周围那些面容扭曲着,越来越具象化,张着血淋淋的大口似要将他吞下。无数双手从黑暗中伸出,想要将他拉入罪的沉沦。 一片梨花忽而划过眼前,夜离紧紧握住剑向眼前狠狠一劈,那些身影消失在眼前,场景也随着恢复正常。剑风带起满地落花,似雪一样纷纷落下。他手腕转动着剑柄,在林间练起了剑。他身姿如流水一般与木剑合为一体,动作却越来越粗鲁。 “夜离——停下来!” 一道惊呼声传来,一团白色灵力飞来击中并打断了夜离。一位白发金衣的仙人匆匆赶来。 夜离停在原地,他失神地望着手中的剑。 “留尘…我……” “你心不静,怎么能练剑!”留尘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夜离,他拿手中的金羽扇敲了敲夜离的头。“说了多少次了,心静剑方成,再有下次的话看我教不教训你。”他呼出一口气,在心底反复对自己强调:莫生气莫生气气坏了没人替。终于冷静下来后他问道:“你怎么了?你母后不同意你参加会试?都说不要操之过急了,你再这样小心被心魔侵扰。实在不行你就以散修身份……” 夜离自知理亏,不敢反驳什么。用手揉了揉头,及时打断留尘的唠叨:“她同意了。” “什么?” “我和她打了一场赌。”夜离将木剑一甩,木剑稳稳扎入身后的梨树旁。 “你母君居然同意了?”留尘挑了挑眉,脸上没有过多的惊讶。“夜析她还是老样子啊,让人捉摸不透。” 夜离忽而笑了笑,却是皮笑肉不笑,在阴冷的殿内显得有些狰狞。妖帝动作一顿,松开了他。 “帝下,我们打个赌吧。” “你又要赌什么?” 夜离站起来直视妖帝,他道:“给我一个新身份,两个月后的会试我必定夺得第一。” 玉简飞入妖帝掌心,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映照在妖帝脸上显得有些瘆人。 “你赌输了怎么办?上次打赌你就输了,这次可没有第二个城给你屠了。” “不会输的。”夜离斩钉截铁地说道。少年脸上难得显现出一丝自信。 妖帝望着少年如此,眼神中竟有一丝欣慰,但更多的是打趣。她自认为是最清楚夜离能力的人,夜离出生就被封了一半神力,洛西城一事以后又失去了一半妖力。她倒要看看夜离怎么赢。 “好,若是输了,你就随我处置。” 妖帝用灵力在玉筒上刻下一个名字,一挥袖,玉筒主动飞到夜离面前,浮现出会试名单,而他的目光落在名单最后出现的一个名字上。 夜离绕到梨树后侧,一个巨大的庭院呈现在眼前。这是莫梨谷,妖、仙两界与下神界交汇处一个不起眼的个人属地。谷内常年盛开着梨花,还有各种各样的珍草仙药生长着,并且还有许多灵兽在此生活。 “居然是你赌赢了,下次不和你赌了,我就没赢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能预测未来呢。”留尘跟在他身后一同走进一个亭子当中。木桌上早已备好茶水,这是夜离为数不多的一个爱好——品茶。原本他不爱喝茶,可惜酒量不行,以茶代酒喝多了,竟也从中品出茶的一番风味来。 “灵具制作好了吗?” 夜离端起茶壶往茶杯中倒入茶水,递给留尘,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留尘笑了笑:“自然,我办事你放心。”他扇子一挥,一个暗黑金纹半边面具凭空出现在桌子上。 夜离点了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中闪过一丝幽色。他微笑着将茶杯放下,说道:“这茶口感醇厚,细细品味竟有淡淡暗香。你应该是用神界灵泉水冲泡的吧?” “这都被你喝出来了?这茶可是神界上等的雨露。要不是你爱喝茶,我都想拿来酿酒了。” “你刚刚招待的客人是神界的?”夜离望向留尘。 留尘点了点头,毫不在意地说道:“别那么紧张,会试上你会见到他的,说起来,他可……” 夜离皱了皱眉,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被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 “留尘——” 一个身着妃色细纱长裙,长相明媚可爱的少女忽而出现在不远处的木屋旁。许是过于兴奋,少女的脸红彤彤的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她小跑着过来,腰间的玉佩摆动着,发髻上的步摇随着步子有规律的晃动。 待少女走近,注意到一旁的夜离,朝他低声喊了一句:“夜离哥哥。” 夜离点了点头。 白姝菥对夜离笑了笑,转头又对留尘做了个鬼脸。 “我现在可以变出第二形态了!” 话音刚落,少女转身变成一位翩翩少年。第二形态的白姝菥面部更硬朗,身形也更高挺。许是因为年龄,稚气未脱,脸颊上还带着婴儿肥。白姝菥摸了摸自己的碎发,那双凤眼亮晶晶的望向了夜离眨了眨,又朝向留尘挑了挑眉,似乎在求夸奖。 “不错。” 听到夜离的夸奖后,她挑眉望向有些愣住的留尘,“是谁说我不行的?打脸了吧!” “是我是我,我错了还不行,小姝菥,快去练功吧,就你现在的身手还出不了莫梨谷呢!” “我现在就去,略略略~” 白姝菥算半个武痴,沉迷于练功。一听这话,她连忙对留尘做了个鬼脸,接着转身向夜离告辞后就离开了。天大地大,练功最大。 留尘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下来,他望着白姝菥离开的方向,喃喃道:“若是命定之人,身为凰族后代,她不应该出现第二形态的。”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眼里又泛起一阵温柔。 “留尘。”夜离轻轻呼唤一声。 留尘像是反应过来,脸上又挂起那抹吊儿郎当的笑容。 “小夜离,我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在我眼里你算我半个孩子了。此次会试虽然重要,但你的安全更重要。” 夜离沉默半晌,吐出几个字:“不要占我便宜。” 留尘嘿嘿一笑,连忙将面具递给他。 “快试试这个面具。可以压制堕印,也可以隐藏身份,让别人无法判断你的身份。” 夜离接过面具,戴上。面具与他的脸完美嵌合,只露出了半边左侧脸,那双狐狸眼隐藏在面具之下。 “她给我的身份是狐族主系分支后代夜公子。” 留尘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夜公子?你这个代号也太明显了吧,而且也不好听。”并且一听就是关系户,留尘都搞不懂妖帝是帮他还是害他。 夜离瞪了一眼留尘。 “算了算了,我懂,最危险的名字就是最安全的名字。”留尘收起笑意,又补充道:“这个面具只要注入灵力就可以变幻形态。” 留尘话音刚落,夜离脸上的面具瞬间变成白色梨花面罩。 留尘满意地笑了笑,他摇着扇子得意道:“这可是我亲自打造,世间绝无仅有。” 夜离点了点头,夸道:“是不错。”说完便将面具收起来了。 “东西既然送到你手上了,我就先告退了。既然是你赌赢了,灵石就不收你的了~”留尘缓缓站起来,转身踏出亭子。夜离点了点头。 “姝菥那小丫头片子也长大了,她也需要一把灵器了。” “和鸣剑……” “怕不是最适合她的。” “……” 留尘摇着扇子慢悠悠地离开,风吹淡了他的自言自语,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梨林中。 新文发布[撒花][撒花] 各位看官有缘相会,多多指教啦[撒花][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谷中练剑难自静,心魔绕,赌约定 第2章 淡漠六情恨难消、会试起 夜离望着杯中茶水,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恶心感。他面无表情将茶水倒掉。 他讨厌神界。 六界有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丑闻——夜离,当今妖帝与神君的私生子,一个拥有强大灵力的低劣混血。 当年还不是神君的千执与妖帝之女夜析相恋。本以为是一对冲破种族偏见与世代仇恨的佳偶,没想到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君执利用夜析得到妖界布防图,进而助力先神君发起战争攻打妖界。这场“陨妖之战”以先妖帝、先妖帝之子陨落而告一段落。 夜析虽然有“妖界罪人”之称,但也因纯正的血脉以及率领妖军抵御神界进攻,再加上强硬手腕,所以坐稳了妖帝之位。 夜离不喜欢妖界,不喜欢他的母君,不喜欢那些虚情假意的妖。他更讨厌神界,讨厌他那素未谋面的父君,讨厌高高在上的神。 他是神与妖诞下的禁忌,生来就是不被认可的。所以,天道降下惩罚,夜离生下来就是个怪物,他有着一身神骨,却又流着一身妖血,甚至比九尾还多了一尾。这原本倒没有什么,但是,夜离身上多出的那一尾被人砍了炼剑。他少了一尾,体内力量失去平衡,身上便多了个堕印。这不可磨灭的堕印就是他不幸的象征。 夜离讨厌一切,他生活在仇恨与敌视当中,心早已被墨汁浸透。但在无人知晓处,他在心尖藏了一个人,一个如白月皎洁的人。 说不上对那人的感情有多么情深意重。只是匆匆一面,还来不及细揪那抹异样的情感便转眼即逝。剩下的只是那人的模样,在记忆中愈发深刻。 微风吹拂,带着丝丝凉意吹落一地梨花。 夜离呼出口气,不再去想那些烦心事。他起身走出亭子,踏着小路,步入一个木屋。还未进屋,他便觉得喉咙一阵发痒,一股铁锈味涌上喉咙。夜离扶着门框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咳……” 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名身着黑衣束着高尾戴着面罩的少年忽然出现在夜离身后,轻轻扶着他走进房间。 屋内摆件整洁低调,紫檀木桌上还燃着安神的香。 “咳…咳……” 夜离伸开手掌,一摊隐隐发黑的血迹沾染在苍白的掌心中。扶璎夫人——他的“好”舅母,给他下的毒还没解干净。夜离不在意地擦了擦嘴角,下一秒血迹凭空消失了。 “殿下,我,我这就去,煮药。”少年看到血迹后眉头一皱,转身就走。 “空影…”夜离来不及喊住他,空影便消失在视野之中。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忽然想起练剑时看到的幻影。那些怨念越来越强大了,如果不去一次洛西城,不做一个了断,怕是压制不住了。 许是天道轮回,那些怨灵一直纠缠着自己,无论日夜,无休无尽。不过,夜离无所畏惧,哪怕未来一片荆棘,哪怕他满身罪恶,他也要一步步登上权力之峰。想到这,夜离心底有了安慰。 他转头,目光扫到了不远处的铜镜,他忽而来了兴致,弯起嘴角想扯出一个无害的笑容,镜子反射出来的却是一个冰冷僵硬的笑。他又歪头试着眯了眯眼睛,却显得更加不怀好意,怎么变怎么看都十分别扭。脸上的面具戴久了,就扯不下来了。 夜离又试着微微上扬嘴角,笑得虽假,但起码能看。 空影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虽然不能理解殿下在干什么,但殿下怎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空影默默将药递了过去。 “殿下,喝,喝药。” 意识到空影进来后,夜离咳嗽几声掩饰尴尬,“咳咳,空影,让寻踪盯紧扶璎夫人的动向。” “是。” 夜离接过空影递过来的苦药,喝了下去。 昏暗的屋子里只有几盏微弱的灯光跳动着。涂涂写写的草纸洒落在大大小小的角落里。有些已经泛着黄,有些早已缺失了大半。角落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古籍,桌面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器皿。留尘坐在椅子上,持笔专注在纸上画着什么。 屋内四处悬挂着的铃铛发出阵阵响声,留尘抬头。 “已经交给他了。”他望着出现在眼前的妖帝分身,停下手中的笔。“为什么不告诉小夜离呢?那面具难寻的材料全是由你提供的,你还在上面施法确保他……” “够了留尘,你一向拿钱办事,什么时候这么多废话了。”夜析皱眉打断道,“我可不是关心他,我是怕他丢了妖界的脸面。” “啊呦,我这不是看你们母子二人弄得和仇人一样嘛~不过你们阴晴不定的性格倒是如出一辙。”留尘笑眯眯说道:“过了这么久了,该放下就放下吧。” “那你放下了吗?”夜析讥笑,毫不留情地反驳。她眼神瞥向木门,然后收回目光,扔给留尘一个血红色的琉璃瓶。“你要的东西。” 留尘伸手抓住瓶子,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的,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他说:“好嘞,妖帝大人您慢走不送。” 夜析分身化作流光瞬间消失在留尘面前。留尘将瓶子收入灵囊中。他朝门口方向笑了笑。 “小丫头片子,还躲着听呢,人已经走远了。” 木门被轻轻推开,白姝菥慢慢走了进来。 “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留尘笑眯眯地用扇子敲了敲白姝菥的头,打趣道:“不是要你去练武吗?怎么练到我的锻造室来了?” 白姝菥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只露出两个羞红了的耳尖。 “行了行了,快说你找我什么事吧。”留尘继续回到自己的木椅上。 “我…我发现我的灵力在第二形态的时候比第一形态强……” 扇子从手中脱落,留尘猛地上前抓住白姝菥的肩膀,脸上的震惊怎么也藏不住。他大声吼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白姝菥见留尘第一次如此失态,她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后退几步。 “是…是的。” “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留尘的表情过于严肃,白姝菥迟疑地点了点头。 “夜离哥哥呢……” “包括他。” 夜离调养好身体以后,便心无旁骛地修炼起来。自从他的一半妖力莫名其妙消失后,夜离对于练功一事更加勤奋了。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绝对实力是走不远的。夜离虽然讨厌神,但他还是希望自己体内半边神力的封印能够解除。 会试迫在眉睫,他丝毫不敢停,更加刻苦地用功,连带着体内的封印都被削弱了几分。 留尘在古书中发现了一个稳固堕印的药方,夜离便派空影和无迹去搜集草药。白姝菥一直窝在自己院子里练武,夜离待在自己院子里修炼,留尘行踪飘忽不定,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一眨眼就到了会试开始的时间。 会试由六界最神秘的组织——天机阁举办,时间长达十五天。各界的参试之人拥有不同的年龄限制且参与次数不可超过三次。当年凤族传人白鸾凤以一己之力连续三届蝉联榜首,像刷新野怪一样刷新会试,引起众人不满,天机阁才定下了这样的规定。 这一届的会试是战争后六界首次联合比赛。各界对此摩拳擦掌,势在必得,都想要挫挫他界锐气,长长自界威风。 会试举办地点在莹岛,比赛采用积分制。岛内设有一个主擂台和三个分擂台。主擂台的位置设置在岛中央,而分擂台依次设置在岛屿旁的三个分岛上。只有分擂台获胜者才有资格去主擂台。分擂台面向散修,但是最后只有三个名额。主擂台是由各界掌管者推选名单参加。六界散修共同争夺这三个名额,他们要经过层层选拔、考验才能上主擂台。这也是为什么夜离要上妖界名单的原因。 擂台不远处有六个梯形观战区,每个观战区代表着一个界。在每个观战区中间林立着几座琼楼玉宇。那是上等观战区,不是一般人能去的。 留尘坐在窗前摇着扇子,望着窗外似乎在发呆。 他对面坐了一个男人。那人白衣胜雪,丝丝金线汇聚的凤纹彰显着他的身份。那双琥珀色的凤眼聚精会神地望着窗外,视线扫过茫茫人海,似乎在寻找什么。 “小子,你觉得谁有把握赢呢?”留尘见他盯得认真,忽而开口问道。事情商议之后,他们之间无话可聊,气氛显得有些安静。留尘随意扯个话题想缓和一下气氛。 “仙君你觉得呢?”那人停顿一下,转过头来望着他,那双凤眼好像要将他看透。“您应该有把握吧。” “这话怎么说?”留尘摇着扇子的手停了一下。 “仙君从不轻易抛头露面,此番前来,必定是有什么吸引着仙君。” “你还真是伶牙俐齿,难怪那些老东西会派你来。” 留尘说完以后,便断了聊天的念头。心里想着:凤族人说话都装模作样、夹枪带棒的,和他们聊天真累。还是凰族好。 正值三月,杨柳依依,百花齐放,正是万物复苏、生机盎然的好时候, 夜离戴着面具,身着红衣,一头青丝被一个红色发带束起,腰间挂着九尾令牌。他默默站在妖界队伍后面。他们一群人全是红衣,唯一的不同在于衣服的花纹。这是妖界会试的代表色。会试要求参试之人身着身份代表色,以此区分界。神、仙、人、妖、魔、冥代表色依次为金、白、青、红、紫、黑。 场内鱼龙混杂,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一直在夜离周遭徘徊,还有一丝莫名熟悉的气息在吸引着他,让他有些心烦意燥。他计划等会试开始后,趁罅隙去一探究竟。 正当他默默计划路线时,身旁一个人用手肘碰了碰夜离,十分自来熟地说道:“诶,你觉得我们胜算大吗?” 夜离瞥了一眼那人,淡淡说道:“尽力而为就好。”这并不是团队战,什么叫“我们”。夜离在心中悱恻。他的第一直觉并不喜欢这人,表面上却还是客套回复。 “诶,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你是狐族主系?我是鸟族人。” 夜离随意地点了点头。原来是鸟族,怪不得这么聒噪。 “你是第一次去参加会试吗?我也是第一次!” 夜离敷衍地点了点头。 那人见夜离没有聊天**,转身又和其他人聊起天来。没有人打扰夜离,他乐得自在,开始放空自己。 擂台上的主讲人在宣读规则,什么六界携手什么困难与共等等,传到夜离耳中,只觉得刺耳,惺惺作态、冠冕堂皇的体面话罢了。 那道打量他的视线也愈发明显起来。没有恶意,并且,他竟然讨厌不起来。他追寻着那道视线抬头望去,入目是高楼玉宇,一无所获。 “你不觉得有些无聊吗?” 不知等了多久,留尘又主动挑起话题。 “嗯。”那人点了点头,眼睛却一直望着窗外。 窗外有什么好看的,对战又没开始…当然,留尘只是在心中非议。 “你之前参加了三次,每一次都要听主讲人啰嗦吗?” “难道仙君没有参加过吗?”那人瞥了留尘一眼,眼神中带有一丝探究。 留尘笑了笑,摇着扇子说道:“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仙罢了。” 说实在的,这次比以往的时间更长,可能是战争结束后的第一届吧。总要说些漂亮话来彰显各界友谊。 “我曾经听说仙界有名前辈曾两次夺冠,风光无限。只是后来不知什么缘由,那前辈竟被仙界除名,后来销声匿迹,再无人见过他。仙君你见过那名前辈吗?” “我一籍籍无名的小仙怎么会认识你口中的前辈呢?” 那人没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 下方忽然传来惊呼声,六只颜色各异的神鸟挥动着翅膀冲向天空,在空中留下六彩余晖,形成各界代表图腾。擂台旁的篝火燃起蓝色火焰,会试正式开始了。 会试以火焰抽签决定对手。同时规定:倘若对手不认输,任何攻击都不算违反规定,但是,如若认输另一方需立即停下攻击,违规者将被天机阁永拒。 每个人紧张地盯着火焰。蓝色火光映射在眼中如同幽灵之光,点燃了每个人心中的野心。左侧火焰忽而变成紫色,而另一个变成了黑色。不同颜色的火焰形成了不同的名字。 “魔界圣阁弟子聂无心对战冥界饲灵修幽兰。”主讲人的声音响彻云霄。擂台左侧的旗帜瞬间变成魔界界旗,相反右边换成了冥界旗帜。 一个身着紫衣,面带紫纱,腰上斜挎着一个布包,脚踝上绑着一只铃铛的少女赤脚走上擂台。她朝对面黑袍女子轻轻点头。 幽兰点头回礼。 冥界以怨修为多数,吸收怨气转为灵力而修炼。少部分为饲灵师,饲养邪灵为武器。饲灵师最大的弱点就是近身攻击。 聂无心手里忽然出现一把紫鞭猛地抽向幽兰。幽兰侧身一躲,双手结印,释放出邪灵冲向聂无心。一只冒着黑气的猫状邪灵将幽兰保护在身后。聂无心迅速从布袋中掏出一瓶发黑的液体,单手撬开瓶盖撒在空中。她横甩一鞭将邪灵打散,她的鞭子淬了毒,她不是以武力而胜的人,她靠毒。 台上激烈战斗,台下议论纷纷。 “她们两个谁会赢?” “这可说不准,那魔界丫头看上去那么年轻,怎么进了主擂台?”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可是最近的兴起之秀,阁老的关门弟子,圣阁第一毒。” “……” 幽兰眉头一皱,她按兵不动,等待聂无心下一步动作。聂无心见状甩着鞭子冲了上去。邪灵化作屏障阻挡攻击。聂无心抓了一把红色粉末打算撒向幽兰。余光一瞟,一个熟悉的背影在人群之中闪过。聂无心睁大双眼,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啊啊”的声音。 姐姐…… 幽兰见她分神,勾嘴一笑,黑色邪气凝聚在掌中,猛地冲向对方。与此同时,魔界观战台上,一个身着黑袍的老人见此,十分不满地哼了一下,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还重重敲着手中的法杖。 聂无心瞬间反应过来,一个下腰躲避攻击。幽兰见状,掌心向下拍去,同时,无数邪灵冲了上去。聂无心一个跟头拉远与幽兰的距离,手挥动着紫鞭阻挡攻击。 …… 夜离:纯恨[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淡漠六情恨难消、会试起 第3章 忆往昔、斩仇敌、因果轮回绕 正好比赛不会轻易结束,夜离趁此机会悄悄离场。他隐去行踪,跟着那缕熟悉的灵力前行。 顺着感应牵引,夜离在不知不觉中走到神界阵营。刚靠近一步,那种熟悉的感觉还未勾起脑海中的回忆,便先化作了钻心的疼痛,像爆炸一样迅速从尾椎蔓延,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血肉。 是他……即使过去百年时光,夜离死也不会忘记这张脸。他停在原处,双眼猩红死死盯着一个方向,仿佛要将那人生吞活剥。 一位金衣神君傲然挺立,除了几个侍卫以外,四周的人自动远离他,生怕惹到这个大少爷。他一脸不屑地望着擂台上的比拼。衣袖处绣着的图腾在光下闪闪发光。图腾由两把被植物簇拥的剑交叉组成,这是武神府的标志。 “两个菜鸡互啄。这会试第一名非我莫属了,” “路然,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身旁一个长相艳丽的青衣女子刚好走到路然附近,听见他说这话,继而冷呵道。 “哟,千芸神君,你找万俟神君吧?他刚刚跟着一个魔界女人走了。”路然吊儿郎当地说道,还算俊俏的脸在他有些猥琐的表情下显得十分油腻。 千芸冷淡地瞟了他一眼,说:“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你的自傲会使你永远成功不了。” 说完她便走了,留路然一个人在原地生气。 “切,自恃清高。万俟枫就算瞎了眼也不会喜欢你。” “万灵源有什么了不起,我武神府比你们强多了!” 夜离退避到一旁,不再去管耳边传来的喋喋不休的怒语。他靠着柱子喘着气缓解疼痛。脸上的堕印隐隐发烫,夜离抬手放在面具上,表情晦暗不明。这堕印全拜这人所赐,这人还是和从前一样自大无知。想到这,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如潮水般疯狂涌上脑海。 潮湿发霉的臭味混杂着血腥味充斥着少年的鼻腔。他低着头,散落的长发遮盖住脸上的表情。双手被缚妖锁束缚,垂在腹前,双腿也被锁链束住。少年走的很慢,几乎是被后面的守卫推搡着踉跄前行。 他们与神界分队在灵幽谷周旋时,猝不及防遭到了仙界的埋伏。仙界忽然加入战局,让他们毫无招架之力。最后,伏妖阵下只有他—— 一个半神半妖的怪物活了下来。妖界耻于他的血统,可笑的是,这不伦不类的血统最后救下了他。 刚走出地牢,习惯了昏暗环境的夜离一时睁不开眼睛,被强光刺得流出生理性泪水。眼泪滑过满是血污的脸,留下一条白痕。他听见一阵推门声,然后被推着走到殿中央。身后一道重力袭来,夜离被推着摔倒在地。身上的锁链砸在地上发出一阵响声。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就要散架了。 “神君。”他身后的两个侍卫朝前方的人点了点头敬礼。 “这就是那个妖界俘虏?”路然双手抱肩,接着慢悠悠地从阶梯上走了下来,走到夜离面前。路然用鞋子抵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像是打量一个物件一样审视着夜离。“啧。”路然白色鞋子上留下一层暗红色痕迹。他面带嫌弃,甩开他,松开腿,往后退了几步,仿佛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将他尾巴砍下来,我要炼制武器。” 夜离睁开酸痛的双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他抬起头望着路然。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了一个身着锦衣,玉冠束发的少年。少年身旁还站着几个侍从。他们衣袖处都绣着武神府的标志。听着口气,夜离心里有了猜测,武神府副主之子路然,脾气骄纵火爆,无法无天。 左侧那位较高的侍卫上前一步,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劝阻道:“不可啊,神君,他是…” “这有什么不可以,你知道我父君是谁吗!?还需要我请你做事?” “遵命。”侍卫低下头,余光瞥向夜离,正好与夜离对上视线。那双眼睛里没有求饶没有愤怒没有悲切,空洞洞的,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观察他。侍卫被他看得有点发毛,竟不敢动。 路然见侍卫愣在原地不动,觉得他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的火气瞬间上涌。 “你怎么还不动手!需要我教你吗?” 另一个侍卫上前挡在高侍卫前面,弯着腰恭敬回道:“神君莫生气,还是我来动手吧。” “哼,还不快点,我赶着回上界。”路然没好气地说道。他回头随便往后一指,“你,就是你,留下来看着他们,取完狐尾后回来复命。” 那个被点到的人一惊,然后点了点头。 “神界武神府路然对战妖界夜公子。” 突然的播报声打断了夜离的思绪。他压下不适感,抬头看见了飘扬的神界旗帜,神树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温热的阳光撒在身上,夜离却只觉得一片寒冷。正好,当年的账今日一一清算。 他瞬间闪现到妖界阵营,正好撞见先前向他搭话的鸟族少年。少年笑了笑,说:“没想到你这么早就上场了,加油,狠狠压他们一头。” 夜离点了点头,转身面无表情走上擂台。台下人声鼎沸,台上默然无声,针锋相对 。 路然骨子里带来的优越使他天生看不起任何妖族,自然不会对对方好脸色,更别说打招呼了。 双方都一言不发站在擂台上,气氛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路然扬了扬头,双手抱臂,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骄傲和不屑:“喂,劝你识相点,早点投降。”他没有感受到对方强大的灵力波动,先入为主地认为对方只是一个小角色。 夜离冷冷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眸子中翻滚的仇恨在抬头那一眼中化作了死水。嘴中慢慢吐出两个字,“聒噪。” 路然脸色一变,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双方都没有亮出自己武器的打算。路然先发制人,单手捏阵攻向夜离。 金色光柱形成一道道利刃冲向夜离。他抬起左手,一道透明的屏障围住了他,阻挡了攻击。 “砰——”刀刃破裂,夜离反手运用灵力将碎片攻向路然。路然及时化灵力为屏障。红色丝线牵动着碎片围绕着屏障浮动。经过几番试探以后,路然不敢再轻敌,也不敢掉以轻心,但他还是嘴硬道:“一个小小热身罢了,好戏还在后头。” 夜离不想理会路然的嘴炮。和这种自负之人对呛是浪费口舌,直接击溃他们虚无的自尊才是最有力的做法。 他面无表情地单手结印,红色丝线从他指间冒出攻向路然的屏障。双方僵持着,夜离另一只手也运转着灵力,发起攻击。 “砰——”红线打破了屏障,穿透了路然的身体。鲜血喷洒一地。 路然伸手抓住红线,脸上表情十分扭曲,满眼的不可置信。他用力将红线扯了出来,张了张嘴,鲜血流了下来。他刚想说些什么,红线忽而异变,分裂出另外一根自下而上、从下巴处穿透了他整个头颅。鲜血瞬时喷涌而出,染红了地毯。 “你……”路然瞪着眼睛,直挺地倒了下去。 现场惊呼一声后安静下来。 夜离收回红线,他微微皱起眉毛,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一切顺利的可怕……定然有诈!身后传来利刃刮破空气的声音,他连忙往旁边一躲。一把银剑从他身侧划过,斩断几丝青发,在脖子处留下一道血痕,剑身上冒着冰霜,周遭空气冷了下来。夜离瞳孔微缩,身体的感应正在告诉他,这是他断尾所制成的剑。 “成为我剑下的第一个亡魂,是你的荣幸。”本应死亡的路然大笑着出现在夜离身后。地上躺着的那个尸体化成一个小小的冰雕。 “这路然不愧是武神府的,手里神器真多。”留尘摇了摇头,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那人没有附和也没有反对,眼睛一直盯着台上,十分认真。 夜离冷笑,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红色丝线在他手中凝聚化成一团灵力。 路然想象中的大惊失色的表情并没有出现在夜离脸上,倒是显得他像一个跳梁小丑,路然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不过,也激起了他的胜负欲。 上次遇到这样无趣的人,还是在百年前。当时,路然的剑器只差一味狐尾就能炼制成功。 作为武神府最受宠的小辈,没有他路然得不到的东西。一切水到渠成,路然从神君那得知,落西城最新俘虏的妖族将军是九尾狐族。 他直接拿着父君的令牌,带着几个亲信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落西城。他并不想在落西城多待,他不喜欢这里,这里充满了下等神,连空气都是混浊的。路然刚来就后悔了,早知道还是不亲自前来了。再加上他的鞋沾上了低贱妖族的血,路然大少爷更不愿意多待了。安排好一切之后,他便打算返回神界。 恰巧这时,原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妖界俘虏发出一阵怪笑,如同恶魔低吟,听得人头皮发麻,顿感不适。 “让他闭嘴。”路然没好气说道。 那人笑得更加大声了。 即使被两个神将狠狠踢了几脚,遏令不准笑,那人也依然在怪笑,而且越笑越大声。脱离掌控的事情走向瞬间将路然激怒,他到要看看这个低贱妖族被斩下狐尾后,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猖狂。等这个俘虏脸上流露出惊恐、求饶的表情后,路然一定要好好折辱他一番。一想到这,他的心情瞬间高涨。 “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能耐,还不快去斩断他的尾巴!” 不可抑制的痛呼声从那人的喉咙里发出,那人蜷缩在一起,鲜血洒满了一地。路然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妖族被断尾的反应。令他不解的是,这妖族就算疼晕过去也没有露出一丝求饶声。他心里闪过一丝不解和怒气。目光一瞥,那妖剩下的九条狐狸尾巴毫无生气地垂落在地上。 “他居然有十条尾巴?”路然皱了皱眉,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大惊失色。“没关系,没关系,就算他是神君的孩子又如何,低贱的妖族,我这是为神君扫除障碍……”路然喃喃道,想到这,他瞬间变得从容。 路然望着不知所措的侍卫和昏迷不醒的妖,他恶从心来,指了指倒在血泊里的妖,说:“将他扔到那个凰族疯子那里。”听说那个疯女人已经沦落到吃老鼠了,这下给她加加餐。叛徒吃败类。路然想到这,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心情大好。 两个侍卫面露不忍,但还是点了点头,从血滩中拖起夜离告退。 路然转身对自己的仆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跟上。将这两个侍卫杀掉后,就没人知道他来过落西城。至于落西城后面发生了什么也与他毫不相干。 “你可能有点能耐,但不够格!”路然挥动着手中的银剑冲了上去。 夜离不断躲避着路然的进攻,刀光剑影中红色丝线越来越透明。一个不慎,他被剑刃划伤了手臂,伤口处迅速蔓延一层冰霜。夜离皱着的眉毛舒展开来,他感受到那把剑与自己微弱的联系,同源的冰系不会伤害到他。 路然乘胜追击,朝他命门攻击。一把木剑凭空出现,抵挡住致命一击。 “木剑?妖界是锻造不起武器了吗?我劝你还是投降吧,这样我还能看在你投降的份上,捐赠妖界一些钱财。”路然嘲笑道。 “蠢笨如猪,废话连篇。”夜离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垃圾。 “你!哼,死到临头还嘴硬。” 二人持剑交锋,刹那间,已经交手数百回合。 路然原本风轻云淡的脸变得越来越苍白严肃。手中剑的威力正在减小,他能明显感受到剑身灵力的流失。 “你到底是谁!” 他能感受到银剑的灵力在消失,正在被眼前的妖吸收。 “你…不可能!” “你到底是谁?!” 夜离不回答他的问题,他反而自乱阵脚。剑心不稳,是大忌。 夜离趁此机会,手握剑柄,打落路然手中银剑,一剑封喉,再刺胸膛。 “这是你应得的,路然,这是你的报应。”夜离到他耳旁低语。接着木剑拔出,鲜血四溅。 路然半跪在地。 “我……”要投降。 令人惊讶的是,路然的本命神剑刺穿了他的身体。台下一片惊呼,谁也没想到本命武器也会叛主。 为什么……鲜血糊住路然的视线,他清楚地感受到体内的神力正在消散。 夜离似有所感,他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望着路然狼狈的样子。他做了个口型。 “洛、西、城。” 路然瞪大了眼睛,双眼充满血丝,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原来是他!他是来寻仇的,他是灭城之人!我要告诉神界!告诉所有人!他张了张嘴,鲜血喷涌而出,夜离下的禁言术让他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他不能就这么死了……他想用最后一丝力气运转灵力调动银剑。可惜路然不知道的是,这把银剑在插入他的身体的瞬间已经化成废铁,不会再听他调令。夜离曾经失去的以另一种方式回来了。 “嘭——”路然倒地,鲜血流了一地。 全场鸦片无声,部分人以为这又是一招金蝉脱壳,还在傻傻等路然的二次出现。 风吹动青年发丝飘扬,携来一阵花瓣,像是祝贺。夜离立于台上,低头凝视着仇敌的尸体。他脸上沾满了鲜血,有种近乎残忍的美。他心中说不上什么感觉,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也没有什么杀人的负罪感。对他来说就像踩死了一只蚂蚁一样。没有什么会因此改变。 那些伤痛不会因为仇敌的死亡而消散。就像,他曾经的断尾不会再回来,堕印也不会因此消失。那些伤害早已形成一层厚厚的苔藓,长在了心中的阴暗处,只会生长不会毁灭。 一阵鼓掌声从高楼传出,打破了现场的安静。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胜负已定,也开始鼓起掌来,只有神族一片寂静。 夜离寻声望去,与一双琥珀色的凤眼对上。那双眼里有欣赏,还有赞美,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双没有恶意的眼睛。藏在心底的弦被如月光般温柔的目光拨动。他站在台上久久不动。 白鸾凤站在窗前鼓掌,嘴角弧度轻轻上扬。 终于见面了,夜离。 白鸾凤:终于见面了,夜离[墨镜] 夜离:[问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忆往昔、斩仇敌、因果轮回绕 第4章 百年前恍然一见,会试上动情乱心 他见过那双眼。 那双深邃而明亮的眼睛,如同太阳般熠熠生辉,在幽幽记忆中烙下一个永不消除的印迹。那一眼,留在心底不可磨灭,百年不忘。 夜离是伏妖阵下唯一一个幸存的俘虏。他被关押在牢笼中,被天马从灵幽谷运到落西城。夜离被当做战胜品一样游街示众,也被当作对妖界施压的一种方式。怀揣着恶意、打量的目光像一块块刀片将他凌迟分割。吵吵闹闹的声音似乎要将他淹没。更有甚者,往他的身上扔烂菜叶以及灵力球,砸在身上就像小石子一样。 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少年对他人的辱骂无动于衷。他麻木地将自己缩成一团,漆黑的头发披在肩头,像一层保护罩隔绝了他与外界。脸上是干枯的血,触碰到还会成小块状掉落。少年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浑身散发着死气。 并肩作战的士兵们在他面前全都化作一摊肉泥,鲜血四溅染红了天地,像是下了一场血雨。仙兵将武器对着夜离一人,身着白金色铠甲的神军们驾在云端上审视着他们。一场荒诞而戏剧性的战役落下帷幕,拉开了六界混战的开始。仅仅过去一个时辰,夜离就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变成一个阶下囚。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自己活下来了呢?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忍受这一切呢?他想要变强,强到将他们都杀了…… 他漆黑的眼睛渐渐变红,仿佛晕染着一场风暴。 要是能冲破禁忌,就能…… “住手。” 冷冽如寒风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夜离的思绪。只见一位身着凤纹白衣,青丝高高束起,容貌俊俏的青年从天而降停在牢笼面前。喧哗的街道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几声窃窃私语。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那双凤眼带着不解扫过众人,“故意折辱一名将领,非君子所为!”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变了又变,有些是臊的,有些是吓的。 夜离抬头,眼中的红悄悄褪去,他看向那人,白衣胜雪,宛如高山雪莲,圣洁端庄,不可亵渎。看着他,连带着心中的杂念也变少了。 他刚好与那人的眼神对上。那是一双毫无杂念的眼睛,仿佛对万物充满包容。 “凤族传人,这,这是路将军的意思。”领头的士兵面露菜色道。 凤族传人?原来是那位翩翩浊世佳公子的白鸾凤,一把鸾凤剑除六害,斩不公。传闻他所到之处都会留下一段关于他的佳话,从未有人说过他哪里不好。 来这里表演自己的善良吗?还是想让别人对他感恩戴德又流传一套佳话呢?神族都是这么伪善。夜离将愤怒转移到素未了解之人身上,他的经历让他不相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救人。 “那就将我的话转告你们将军,这个游行没有必要。”青年神色冷淡,“六界众生平等,神不可夺,妖不可灭,这是天地道理。”他扫视四周,继续道:“没有人会喜欢战争,又何苦继续种下仇恨的种子。” 夜离听见这话,心弦微微一动,他有些惊讶有些羞愧也有些愤怒。拥有权力的上位者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吗?这话要是换作他人说出口,只会招来笑话和白眼,不会让人信服。可白鸾凤的魔力在于,无论他说什么,都会让人臣服。 可为什么这样的人不能早点出现呢?夜离垂眸。这又和亡羊补牢有什么差别呢? “是是是,传人教训的是。请问传人来落西城有何贵干?”士兵连忙点头哈腰赞同道。 “路过,去下间斩杀邪物妄念。” 一听此话,周围人倒吸一口气。那个在人间快化龙的恶蛟?仙界都不想管的事,身为凤族传人的白鸾凤却管了起来。 青年刚说完,腰间的玉佩闪了闪光,他目光闪了闪,再次开口道:“种其因,必得其果,切记。”目光环顾四周,最后落在了夜离身上。夜离心间一颤,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白鸾凤转眼便消失了,来去像风一样自由。那一眼过后,夜离心中所想全都随风而散,只剩下了他的背影,他那双如光闪耀似水温柔的眼睛。 这时,另一个士兵上前问领头的士兵:“还继续游行吗?” “继续什么继续,没听见传人的话吗,直接关入大牢吧!” …… 留尘刚反应过来比赛已经结束,转头想说些什么,他看向旁边的白鸾凤的位置,不知道人什么时候就走了。再一看台上的夜离,已经下场,不知所踪。 “到底还是年轻人啊……” 留尘笑了笑,继续摇着扇子。 莹岛风景秀丽,遍地都是花海。但是来这儿的人,都是带着憧憬、抱负来的,没有人有闲心停下来观察。 夜离停在一棵海棠树下,他呼出一口气,抬手擦掉脸上的血迹。吸气,脸上扬起一个礼貌的微笑,转身对上男人的视线。 “久仰大名,凤族传人。”他顿了一下,对方的名字在舌尖打转,像敲在心中的鼓,庄重又沉闷。 “白鸾凤。” 风摇落海棠花,飘满地。那人笑了笑,带着一丝漫不经心说道:“夜公子?还是该叫你……” 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不同的是青年没有再束发,而是头戴玉冠,但依然是翩翩君子。夜离望着白鸾凤出神地想到。 “夜离,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白鸾凤直视夜离的眼睛,眼神中淡淡的笑意融化了高冷的外壳。 夜离一怔,他还记得落西城的那件事吗?夜离原本以为白鸾凤早已忘记,却没想到他还记得。有一种珍藏多年的宝藏终于被别人发现的喜悦感。但是夜离不敢放松警惕,无论白鸾凤再怎么好,他也是神界的人。 夜离不接他的话茬,故作凶狠,面带不善地问道:“你想做什么?故意将我的身份认错,有何居心?” 微风吹拂,枝丫摇曳。白鸾凤心情似乎很好,他说:“不请我去莫梨谷喝杯茶?重要的事情当然要在合适的地方谈论。” “我与你没什么好聊的。” “别这么凶。”白鸾凤笑了笑,像变戏法一样,手中出现了一枝梨花,“鲜花赠美人。” 这人怎么和记忆中的不一样!假正经!夜离对他的滤镜破碎一地。夜离强烈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分叉,记忆中的谪仙人为何这般模样。不过他并不讨厌,反倒觉得他更鲜活了。 “堂堂凤族传人白鸾凤私底下竟然是这副模样。可惜了。”夜离瞪了一眼白鸾凤,没有伸手接花,耳尖却悄悄爬上一抹红。不知是不是气的。 手中梨花化作灵蝶,扑哧着翅膀飞走了。 “堂堂夜公子竟然这么不解风情,可惜了,可惜了。” “你……”夜离一顿,目光落到远处,接着忽而一笑道:“莫梨谷,你想来就来吧。”语气没有了冷漠和防备,莞尔一笑绚烂过海棠花。飞舞的灵蝶增添了一丝暧昧。 说完他像是看见了什么人,来不及告别,转身便离开了,像是避嫌般走远。白鸾凤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像是在回味刚刚那个笑容。他丝毫不在意被当枪使。因此,也就没有管不远处偷听的那人。腰间玉佩闪了闪,白鸾凤心情降落,灵蝶碎成花瓣飘落在地。他转身离岛。 夜离回到妖界阵营,原先那搭过话的鸟族少年走到他跟前,好奇地问:“你和凤族传人是什么关系?” 夜离一脸诧异,“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有人说看见你和他在花下私会。“ 夜离一脸正经地说道:“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你不要乱说。” 鸟族少年一副“我都懂”的模样,他笑着笑摆了摆手:“我懂,我懂,你们只是普通朋友。”夜离一听,似乎是恼怒少年不在意的语气,转身就离开了。夜离转过身之后,表情迅速冷了下来。素不相识的人套近乎一次就够了,多了就是另有所图。 鸟族少年在夜离离开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伪装出来的。他双手结印,一只金色传信鸟凭空出现,然后飞离莹岛,飞向妖界。 “扶璎夫人,此人与凤族传人白鸾凤关系匪浅,暂时排除是夜离殿下的可能性。” 这几天里比赛在火热进行中,八卦也在肆意传播。比如,神界神女千芸与万俟枫将军因一个魔界女子而决裂,再比如西方出现变动似乎有秘境要开,而其中,当属于凤族传人白鸾凤与妖界新秀夜公子亲密关系这个八卦最让人瞩目。 “我听别人说他们在花下偷偷约会呢!” “我也听说了,据说那凤族传人私底下偷偷传授神界功法给夜公子呢!所以才能斩杀路然。” “我也听说……” “……” 留尘一口点心,一口茶,十分悠闲自在。他听见些许响声,一回头,见白鸾凤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今天是比赛最后一天,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回凤族处理了一些事。”白鸾凤坐下,目光落在台上手持木剑的青年身上。“赛后我会找个由头来莫梨谷。” 留尘瞥了他一眼,心里瞬间闪过八百个心眼子,他擦了擦手,说:“记得带点礼来,上次那茶就不错。” 白鸾凤嘴角一抽,无言,点了点头。 最终,毫无疑问夜离夺得了会试第一。他吸取了银剑的灵力,原本有五分胜算 ,直接到了八分。说来也巧,要不是第一个对手遇上了路然,他也不会这么轻松地取得最后的胜利。路然并不弱,在这一届会试中属于前列。但他的剑器终究是从他人那夺取的,不属于自己的终归不属于自己。也算是因果循环了。 第一名被妖界拿走,神界人一脸菜色,有部分神指责夜公子凶狠残暴,下手不留情面,更有一些与路然交好的神扬言要报仇。当然这些也被其他界反驳,本来就是竞赛,刀剑无眼,胜负已定,再耍无赖更丢面子。一时间,妖界夜公子的名号算是打响了。 留尘还笑他:“取个这么难听的名号,现在出名了想改也改不了。” 白姝菥最近有点儿反常,许久没有出现,自那日亭中一见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不过夜离忙着做自己的事,便也没多想。 夜离以假身份回到了妖界。空影留在了莫梨谷,没有跟着他去妖界。从未在人前出现在夜离身边的无迹,以夜公子侍卫的身份跟着他一起回到了妖界。 说来讽刺,这次他遇到的所有妖都十分和善,甚至有些讨好。他需要人脉需要力量,所以他戴着伪善的笑容与他人虚与委蛇。但这些是“夜公子”的人脉,不是他夜离的。他要做的就是在交往中拿捏住他们的把柄。夜公子可能需要他们的敬重,而夜离要的是他们的臣服。 妖心难测,他们现在是这副讨好的嘴脸,以后会如何变脸,难以预料。 不过是水中浮萍,随波逐流。 夜离在妖界为数不多能信任的是他那三个心腹:空影,无迹,寻踪。空影结巴但武力值最高,无迹沉默但精通阵法,寻踪跳脱但擅长追踪。空影与他一同长大,无迹与寻踪是他救下来的孤儿。这三人不仅是他的心腹,还是他的朋友。 他突然想起白鸾凤,他借他凤族传人的名号打响了自己假身份的名声。还利用他神族身份打消了舅母对他的怀疑。记忆中清风明月般的人也被他化成棋盘里的一粒子。 因为拿到了会试第一,所以一切都很顺利。妖帝为他安排了一个清闲、有点权利但不多的职位。走完那些该过的流程之后,夜离便回了莫梨谷。走在谷中,看着满树梨花,夜离的心情得到了放松,迈着的步子却越来越沉重。 “殿下,一切,可、可还顺利?”空影一见夜离便上前行礼,端着面瘫脸,说话却结巴。他和寻踪一直在寻找草药,如今只剩下一株菥蓂草没有找到。结果,空影的弟弟空银忽然生病,夜离便让他先回妖界照顾弟弟,让寻踪再带着人搜查。 夜离点了点头,他有些疲惫,他摘下脸上的面具,苍白的脸显露出来,原本在眉毛上方的堕印似乎延长了不少。 他眉头一皱,眉间上的堕印散发着妖艳的红光,那双好看的狐狸眼瞬间变成了红色。 “砰——”面具掉在地上。空影连忙扶住夜离。 “殿下,你,病症又犯了。” 他摆了摆手,说:“无妨,老毛病罢了。” 结果下一秒无可比拟的疼痛从脑海里炸开,像烈火在燃烧在蔓延,像千万只蚂蚁啃噬血肉。他吃痛地捂住额头,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空影让开——” 一层薄冰从夜离身上蔓延,即将冻住空影的手时,一道金光闪过弹开了他们两个。 空影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而夜离被掀开重重砸到一棵梨树上,枝干晃动,梨花飘落一地。 “殿下——” 夜离重重倒在地上,他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身上的薄冰破碎开来,堕印变得黯淡。在昏迷的那一刻,夜离想的却是留尘下手太没轻没重了,他本来可以不晕的。 留尘匆匆赶来,手上的扇子化作金光消失。他连忙对空影说道:“将他扶进屋内。” 堕印反噬是夜离的老毛病。每当他过度使用灵力后,体内的两种不同源的力量就会相冲。他是神与妖诞下的禁忌之子,天生多出一尾平衡体内的神力与妖力。自从被断尾后,身上就多出了这堕印。右臂到尾椎的印记被厚重的衣服遮蔽,脸上的印记只能用灵力遮蔽。 想要堕印消失即困难又简单。简单在方法有,剔神骨或去妖血,彻底同化为神或妖;但这无异于刀尖行走,九死一生。 在这百年来,夜离只能想方设法压制堕印。留尘虽是锻造师但又懂一些药理,所以这百年来也多亏了他的帮助才能压制住堕印。 白鸾凤:鲜花赠美人[撒花] 夜离:…… 今天加了一个收藏[墨镜]感谢捧场[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每一个收藏就是我码字的动力[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百年前恍然一见,会试上动情乱心 第5章 凤族、莫梨谷、交易 凤族居住在云端的空岛上,隶属于神界,但又不完全受神界管控。整个岛屿被五行阵法笼罩,阵法充当着屏障与筛子。即使是凤族族人也只能以原型穿过阵法。五行阵法一旦发现擅闯者,便会即刻启动当场绞杀。 一只闪着金光的鸾凤挥动着翅膀进入岛内,羽毛犹如锦绣般柔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头顶的冠羽高耸,尾羽如同长虹贯日,他飞过的地方留下闪闪金光。 下方是凤族的书香殿,大殿外不少凤族子弟正聚集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十分热闹。 金色凤瞳俯视地面,然后朝下飞去,最后落地化为一名俊秀的青年。 “传人好。”凤族子弟们一见是白鸾凤,连忙安静下来,恭敬地向他行礼问好。 “嗯。” 白鸾凤点了点头,继而朝面前的正殿走去。 “传人还是这么高冷,这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发生……” “你小声点!私自议论这些,小心别被传人听到。” 白鸾凤走远后,凤族子弟们又开始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你回来的正好,长老们在等你。”白一量刚好走出殿门,他一见白鸾凤,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救星。他连忙走到白鸾凤面前,接着说道:“好像有什么要紧事要派给你,不然也不会在会试期间喊你回来。你多加小心,准没好事。”说到后面,他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你禁闭期限到了?” “那当然,小小禁闭是困不住我白一量的。” “那好,替我准备点好茶。”白鸾凤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噙着笑,补充道:“不要神界的。”说完便直接走向正殿。 “诶诶诶,神界的茶不是最好的吗…?”白一量在原地挠了挠头,一脸疑惑。“不对,你不是不喜欢喝茶吗?” 白鸾凤踏入大殿,径直走向殿堂中间的鸾凤雕像。雕像有些诡异,上半身素白,只有眼尾的一抹红像泣出的血泪般刺眼;而下半身栩栩如生,色彩十分艳丽。 他伸手触摸雕像,那只鸾凤像是活了一般昂了昂首。白鸾凤挑了挑眉,下一秒,他便进入了一个漆黑密闭的空间。在凰族灭族后,凤族越发的谨慎,每次密谈,都要经过层层识别认证。 他呼出一口气,向前走,穿过一层透明的水纹屏障。黑丝瞬间化为一头白发,金色竖瞳不怒自威,眼尾一抹红反倒给他添了几丝冷意,不可冒犯。他身着锦衣华服,看上去十分高贵。不禁让人联想起殿内的雕像。白鸾凤鲜少以此外貌示人,一是低调,二是向神界隐藏部分实力。他需要足够的力量和威信来保护凤族,但不需要过多的力量引起神界的忌惮和防备。 时间流入黑暗,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白鸾凤凭着本能继续向前走,远处出现一点亮光,他加快脚步,纵身一跃,四周场景扭曲变化,他进入一个房间。四个光柱矗立在屋内,中间一个闪着光的晶石浮在空中。白鸾凤抬头望向前方的红色光柱,弯腰行礼。 “大长老。” 红色光柱闪了闪,一道悠远而深沉的声音从光柱中响起。 “白鸾凤,和鸣剑即将现世,务必确保凰族后代拿下。此次任务只可成功不可失败。” 白鸾凤低下头,暗色与他的表情融为一体,让人看不清摸不透,他说:“是,弟子明白。” 白鸾凤无父无母,与鸾凤剑一同出世,生来就是执剑人,天选的凤族传人。他命中注定是为鸾凤剑而生,为凤族而生。他与长老们的关系像师徒,也像父子。 长老的声音继续从光柱中传出:“接近妖族,获得信任。不久之后,我们就会出关。”长老声音一顿,光柱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夹带着一丝叹气的声音继而响起:“不要让我们失望,白鸾凤。凤族的未来可担在你的身上啊!” “弟子明白。” …… 晨曦透过窗户折射在屋内,香炉燃起袅袅紫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夜离静静躺在床上。他细长的手指像是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轻轻动了动。长长的睫毛挣扎着,扑朔着,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没有恶梦缠身,幽魂困扰,他难得睡了个好觉。夜离摸了摸额头上的堕印,叹了口气。这一躺,不知道又过了几天。 他就着一件薄衫起身,忽视桌上那碗被灵力保温的、散发着苦味的汤药。使用一个清洁术后,夜离慢悠悠走出了房间。他顺着潺潺流水漫无目的地走,清晨的风携带着花香,沁人心鼻。难得的闲暇时光,没有诡计,没有斗争,只有流水、花香、阳光。 莫梨谷是他的一方净土,也是紫嫣山的唯一净土。紫嫣山处于妖界、仙界与下神界的交界处,不属于任何一界。只要发动战争,这里便是伏尸百万,血流不止的模样。所以紫嫣山一直很荒凉,毫无人烟。但山中的莫梨谷却十分特别,它灵力充沛,生机盎然。夜离在战争后来此祭奠死去的将士,意外发现了莫梨谷。妖界之大,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于是,他在谷中种满了梨树,并在此长住。所有的计谋、所有的算计只有漫山遍野的梨花知道,夜离在这埋葬了过去的自己。一年四季花开如雪,他蛰伏数年只为一鸣惊人。 想到这,夜离叹了口气,打算结束这片段的忙里偷闲。 不远处,梨花下,一个白衣青年正徐步走来。光透过树枝洒在青年脸上,柔化了他的冷漠,增添了一丝神性。 夜离不禁被吸引目光,停下脚步,朝青年望去。 “好久不见,夜公子。”宛如高山流水般的声音缓缓传来。那双金色的眼睛带着笑意直视着他。 微风吹动额间碎发,青年的笑晃动了夜离的眼。他这才回过神来,压下心中悸动,淡淡说道:“传人不请自来,有何贵干?”眼神却忍不住看向青年的眼睛。 白鸾凤在离夜离大概有几米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听到这话,他挑了挑眉头,说:“夜公子贵人多忘事。在下可记得,有人曾在萤岛上说:‘莫梨谷,你想来就来吧’夜公子,你不会忘记了吧?” 夜离眉头微皱。当时的随口一句,只是为了在那鸟族少年面前演出戏,没想到被白鸾凤抓住,这下被反将一军了。他扯了扯嘴角,张嘴但又闭上,还是没说什么。白鸾凤一口一个“夜公子”,属实是叫得他无话可说。早知如此,当初一定要让妖帝给他换个名号。 白鸾凤只要站在那儿不开口,就是他记忆里皎皎明月般的人。一开口,夜离丝毫不能将他与记忆中的人联想到一起。 “我带了冥界上好的忘忧茶来,能否向你讨杯茶水喝呢?”白鸾凤见夜离不说话,将话题一转。 夜离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心里却是在盘算如何将他“请”出去。夜离转身带着白鸾凤去到一个庭院。 夜离慢悠悠地走,白鸾凤也不急,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走着,眼神环顾四周欣赏谷中景色。莫梨谷的景色很好,一路上,潺潺流水,梨树摇曳,灵草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时不时有几个小型灵兽从草丛中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刚进入庭院,空影便闪现在夜离面前。带着防备望了眼他身后的人,然后又将视线移到夜离身上。 “殿下,你的药……”是不是又没喝? 夜离摆了摆手,打断空影的话,说道:“空影,去将梨花酒拿来,好好招待一下这位客人。”说完瞥了一眼白鸾凤。白鸾凤挑眉,跟着夜离进入一个亭子。 夜离曾听闻凤族人不近酒色,他以酒待客,是下了逐客令。 “还是公子贴心,知道酒比茶更适合我们二人的私密会谈。”白鸾凤笑着接过夜离递过来的琉璃酒杯。“这是人间上好的茶叶,公子,可以试试。”白鸾凤凭空变出一个木盒,他朝夜离风向推了推。 夜离面不改色,看来传言也不一定为实。 “先谢过传人的这份好意,但话又说回来,凤族传人远道而来,想必不是为了送这份礼,也不是为了喝这口酒吧?”夜离不想继续和他打马虎眼,直接开门见山说道。 此话一出,气氛变得有些沉默。 白鸾凤放下杯子,没有继续逗乐,那双琥珀色的凤眸正一眨不眨凝视着夜离的眼睛,他说:“夜离殿下,我想与你做个交易。” 夜离没有说话,他有些害怕直视这双眼睛,每次对视都会让他心神不宁。 “百年前,你从落西城带回来的人是凰族传人唯一的后代,我希望,你能和我联手将封印在落西城的和鸣剑交给她。凤凰一脉的东西不能落入外族手中。” “为什么找我?”夜离轻轻摩挲着琉璃杯子,有些自嘲意味的笑了笑,他抬头对上白鸾凤的视线。“一个六界罪人,能帮上你什么呢?” “谁定义你的罪呢?没有人能定义你,除非是你自己禁锢你自己。”白鸾凤凑近身体,拉进与夜离的距离,纯粹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玩笑意味,反而十分认真。“为什么要在意他人的想法呢?夜公子,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争取。” 夜离移开视线,像是被他炽热的眼神灼伤。他低头为自己倒上一杯酒。 “你倒是与我想象中的的一样又不一样。”夜离低声喃喃。忍不住的试探换来了理想中的答案,夜离悬在心中的石子终于落下了。他望向白鸾凤,说:“你需要什么?” 白鸾凤没有听清他的低语,继而说道:“我需要借助你与落西城的因果关系,以及知道和鸣剑的下落。” “帮你,我有什么好处?”夜离抬头,举起琉璃酒杯,对着白鸾凤。 白鸾凤同样举起杯子,他说道:“凤族的支持,就像几百年前凰族对妖界的鼎力相助。”他停顿了一下,“夜、离、殿、下。”拉长地声音像极了情人间的呢喃。 夜离目光闪了闪,似乎在考量。可能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竟生出一丝直接答应白鸾凤的想法。果然喝酒会耽误思考。 “你不怕落得和凰族一样的下场?” “不会的。”白鸾凤脱口而出,眼神中闪过一丝决心。“只要我在,凤族永远不会遭此灭顶之灾。”他是凤族传人,为凤族而生,为凤族而死,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使命。 凰族与凤族本是一体。凰族不满神界所作所为,转而支持妖界,结果神妖大战以妖帝陨落失败告终。神界利用远古神与凤凰一脉定下的生死契将凰族一脉抹杀。 “上一辈的事情绝不会在我这里重演。”白鸾凤接着补充道。绝对的实力让他有足够的资本说下这些充满傲气的话。 夜离心中微微触动。一想到能从言语中窥见几分真实的白鸾凤,夜离不由自主地在心底升起一股隐秘的快乐。每一次的见面都让他对眼前人有不同的感受。以至于他开始期待下一次见面。 “好,信你。”夜离嘴角噙着笑说道,接着,他语调一转,“但是,合作,我还需思考一下。”他愿意相信白鸾凤的能力,但对于在悬崖上攀爬的人来说,贸然合作还需思考再三。 “殿下放心,落西城的因果并没有那么快,你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来思考。我等得起。” “那要多久呢?”夜离忽而想到倘若确定了合作关系,他就能与白鸾凤保持联系,并借此在外人面前保持一个人设。有白鸾凤做幌子谁会想到夜公子就是夜离呢? “一年,百年,甚至千年都有可能。而我们的交易一直有效。”白鸾凤直视夜离的双眼,他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包含了太多情绪,流出表面的是不让人讨厌的自信。 “成交。” 夜离点了点头,他举起酒杯对着白鸾凤。也许是酒精在发作,他直勾勾地盯着白鸾凤看,明明想逃避那双眼睛带来的异样感,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移开视线。 他们靠的不远,林中小风一刮,夜离就闻到了白鸾凤身上淡淡的清香。形容不出来给人的感觉,像是蕴含着冷冽的白雪、清新的木香再带着点太阳的余温。让人有些上瘾。 琉璃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两道意味不明的视线互相纠缠,互相试探。心里早已掀起波涛巨浪,面上却佯装出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 夜离:为什么见到他会开心呢…… 白鸾凤:[狗头][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凤族、莫梨谷、交易 第6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夜离揉了揉眉头,面容有些憔悴,他放下手中的毛笔,舒展一下身体。总算是处理完这些公务了。他虽然职位悠闲,但好歹是新官上任,更别说他还在梨花谷躺了好几天,几日下来也累积了不少事情。 “尊上,夜临怀殿下求见。”无迹的声音透过灵珠传来。 夜离喜静,不喜人多。他便下令禁止闲人在他处理公务时前来打扰,如有要事就以灵珠传递消息。这个方法还是他从他的好母君那儿学过来的。 夜离一愣,开口说道:“让他进来吧。” 要说起夜临怀,就不得不提起总想置他于死地的扶璎夫人。他与他那好舅母相互算计之间唯一不稳定的因素--就是他的表弟夜临怀。 前有扶璎夫人送夜离的有毒糕点被夜临怀误食,后有夜离设计的迷香被夜临怀误吸。夜临怀总是在阴差阳错下被误伤。不是中自己母亲的招,就是中自己表哥的计。以至于夜离对他心中有愧,但不多。 但是,夜临怀为什么要突然来见他呢?难道是舅母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除了白鸾凤,应该无人知晓才对,难道是妖帝她……夜离揉了揉眉头,把异想天开的想法从脑海中抛开。妖帝再不喜他,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战争之后,他去探望过表弟,但不是被扶璎夫人的人拦住,就是被表弟以身体不适的缘由婉拒。几次下来,他们便再也没有见过面。感情也就淡了下来。 “吱呀”一声,一个用白布蒙着眼睛的病弱青年被一名长相淡雅的女人搀扶着,推门而入。夜离的半边面具瞬间变换,白金色面具笼罩住全脸。刚好掩盖了他过于震惊的表情。 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怎么变成这样了,是在战场上受伤了吗?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他?这么多年,避而不见的原因竟是因为如此吗?倘若今天在这里的不是他,他还要瞒着自己瞒多久呢?夜离内心十分复杂。 从夜临怀苍白的脸上依稀能看见往日的风采。他侧头对身旁的女人温柔说道:“你先去外面等我。“ 女人皱了皱眉,她瞥向夜离,眼里闪过一丝戒备。 “不用担心。”青年似乎是感受到女人的情绪,安抚性地拍了拍女人的手。 她点了点头,扶他入座后,转身离开了。 夜离用灵力改变声音,他佯装镇定道:“临怀殿下,不知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他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哪怕是在唯一待他好的亲人面前。 表弟是他在妖界感受过的、为数不多的温暖与亲情。小的时候,在妖帝有意或无意的纵容和漠视下,夜离经常遭受学堂内其他妖族贵族的欺辱。 “你个卑贱的杂种,令妖界蒙羞!” “他是未来妖帝…我们还是…” “怕什么,我父亲说了,以后妖帝的位置肯定不会轮到他!” 小夜离无视他们的辱骂,不想招来一身腥。反正他的母君也不会在意他。小夜离刚开始遭遇欺负时,会反抗,会将欺负他的人揍得屁滚尿流。可当那些人的父母到妖帝面前告状时,他的母君不问缘由,直接惩罚他。 “云渺带小殿下回衔月宫,禁足三天。” 明明不是自己的错,明明别人的父母都偏向自己的小孩,为什么自己的母君不偏向自己呢?小夜离不懂,他只觉得委屈。像是有什么堵在了胸腔,不上不下,十分难受。他忍住情绪,大声质问: “母君,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罚我!是他们先辱骂我的,是他们先欺负我的,不然我也不会动手。” “他们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妖帝冷冷地望着他。 小夜离像是被雷霆击中,愣在原地,他瞪着眼睛,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原本有神的眼睛渐渐黯淡下来。 妖帝望着小夜离的模样,最终呼出一口气,眼神中的寒冷瞬间消失,她憋出一个别扭的笑,温柔说道:“阿离,你为什么这么不懂事呢?别再惹出这种事情,别再让我替你善后。回宫内好好反省反省吧。”她招了招手,“云渺,带小殿下离开。” 被侍女请回衔月宫的小夜离在路上碰到了表弟。夜临怀身后跟着一些宫娥,他身穿黄色锦衣,腰间挂着长生符和香囊,走起来一晃一晃的。 “表哥,我正打算去找你。”夜临怀捧着檀木盒子,单纯地笑了笑。“表哥别生气,那群人我已经帮你教训过了。” 小夜离心情不好,他不想说话。 一旁的云渺突然开口,温柔说道:“夜离殿下,帝下要求您回衔月宫思过。” 夜临怀一听,拉着夜离的手转头就走。 “我和表哥一起回宫,你就不用跟着了。” 云渺依旧微笑道:“这…不太符合规矩,临怀殿下。” “规矩是人定的!”夜临怀不听她继续说话,拉着夜离的手就走。 小夜离垂眸,虽然舅母对他很坏,人也不好 。但是,舅母是实打实地宠着表弟,才养出了表弟这么意气风发、无所畏惧的性子。如果换成他,他是断然不敢对母君身边的人这样说话。他有点羡慕夜临怀,羡慕他有个爱他的母亲,要是舅母是他的母亲……算了,脑海里全是扶璎夫人的尖酸刻薄,想象不了一点。 “姑姑只是一时气急,你不要在意。”夜临怀看出他的低落,低声哄道。“表哥放心,姑姑心里肯定有你。” “母君,她……真的只是……”小夜离的心又开始动摇起来。 “当然了,表哥你别想这些,快来看我为你找的剑谱!” “好。”小夜离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那时的他还小,妖帝稍微柔和一点,再加上身边人的劝告,他就忘了巴掌疼。先入为主地认为妖帝只是过于生气,以为妖帝不知道那些人的坏才会这样对他。于是,他故意穿着浅色衣服与那些人起争执,并且打架不还手,顶着一身血污、十分狼狈地出现在妖帝面前。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一切只换来一句冷冷的呵斥。 “胡闹,怎么弄成这样,还不快去洗干净!” “母君,我……“受伤了,你能不能关心一下我。小夜离话还没说完,直接被妖帝不耐烦地打断。 “你还要狡辩什么?云渺,带他下去!真是不让人省心!” “……” 这时,他才明白,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他的母君只是单纯地讨厌他,像妖界其他人一样讨厌他的存在。 自那以后,他选择隐忍。没有人会为他撑腰。冒昧的反抗只会换来额外的惩罚。那些贵族小孩,别的不会,但是趋利避害、捧高踩低,个个都了如指掌。原先还顾忌着夜离的身份,这下子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了 。 “小杂种,没人爱,十尾狐狸像怪胎。小废物,没人管,妖力低下没能力……” 小夜离袖口下的手握紧拳头,他一言不发。这些人口中念叨的正是为了取笑他而专门编排的曲子。小夜离深呼吸,想转身离开。 “诶,小杂种你走什么?”一个绿袍少年不屑说道。 “他肯定是怕了呗,小小懦夫。”周围人附和道。 小夜离瞪了眼说话那人,但还是没说什么。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夜临怀中气十足地大声说道。他手里捧着一本书,被一群人众星捧月般围着。他步子有点急,连忙挡在夜离身前。他眼神扫过众人,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满。“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去学堂?要是这么闲,我便让夫子多教些功课!” “是是是,临怀殿下我们这就去。”众人一哄而散。他们看不起夜离这个神妖混血,但是对高贵纯血的夜临怀十分敬重。 “切,要不是临怀殿下护着,那小杂种……” “嘘——小点声,走远点再说!” “……” 对于那些充满恶意的语言,小夜离纯当听不见。 “你们不必再跟着我了,散开吧。“夜临怀回头对跟着他的人说道。围着他的学员这才往学堂的方向走去,只剩下几个仆从和侍卫。“你们也走。” 其中一个人面露难色说道:“夫人吩咐了……” 夜临怀皱眉打断道:“母亲那边我自会交代,快走吧。” “是……”侍卫们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走远,默默在远处守着夜临怀。 他们一走开,夜临怀便笑着去拉夜离的手。 “表哥,你还好吧?” 夜离点了点头,脸上不再是戒备和不耐。 “表哥。” “夜公子。” 回忆与现实的声音相互交织传来,夜离一愣。待他反应过来时,却早已物是人非。记忆中少年温润的声音早已嘶哑,那双有神的眼睛却再已看不清。 “贸然前来,打扰了。在下有一事相求。”夜临怀毫无血色的脸上挂着一抹牵强的笑,他身体薄如纸,仿佛下一秒便会被风吹折。 夜离回道:“殿下多虑了,请说。”他趁着夜临怀看不见,转动着眼珠观察着他。夜离第一反应是:他瘦了。记忆中比他高壮的表弟如今瘦得像个杆子。夜离被俘虏之后有听闻夜临怀偷偷背着扶璎夫人上了战场。但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不是很了解,当时的他自顾不暇。等他想起去找表弟时,夜临怀已经闭门谢客了。 “可否向您讨要一味灵草?”夜临怀有点踌躇,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殿下但说无妨。”以舅母的性子什么灵草给不了表弟呢?夜离压下心中的疑惑,继续听夜临怀说。 “我想向你讨要一株子蒺藜草。” 夜离皱了皱眉,这灵草并不常见,只生长在凤族岛屿、万灵源以及九幽鬼泉。但是,舅母……算了,表弟帮了自己那么多次,一株草药而已,也许其中有什么辛密不能述之于口吧。 “听闻公子与凤族传人交好,不知能否请求公子帮在下这个忙?”夜临怀也许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又补充道:“事成之后,公子你想要什么我都……” “它能治好你的眼睛吗?”夜离打断道。刚说出口便后悔了,他太过于冲动了。“我的意思是子蒺藜草能治好你的眼睛,所以你才……”夜离不动声色补充道。 夜临怀嘴角不着痕迹地往上扬了扬,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不瞒公子,确实只差这一味药材了。” “好,既然是殿下的要求,在下答应了。”夜离没有思考,毫不犹豫答应了。 夜临怀有些震惊,然后笑了笑。 “那先谢过公子了。” 他起身向夜离半鞠躬。手中幻化出一根拐杖,他一只手半伸着仿佛在空气中摸索什么,另一只手拄着拐杖向前走。 看得夜离眼皮直跳,不禁担心他会不会撞上木架。结果,下一秒夜临怀就撞到一旁的木架。 那名女子听到声响,连忙闯了进来,她赶紧扶住夜临怀。夜离见此,收起半伸出的手。 “殿下,为何不叫我?”女子皱眉说道。 夜临怀温柔一笑,“无妨。” 女子扶着夜临怀出门。刚走出门,夜临怀脸上的白布便消失了,他用灵力幻化成正常人的样子。女人也换了个姿势,由扶着改成了挽着他的手臂。 夜临怀看上去半分虚弱的样子也没有。 “殿下,刚刚那人会帮你吗?” “会,如果那人是他,一定会。如果那人不是他,也会为了与我交好而答应。不过,我觉得一定是他。” “他是谁?” 夜临怀没有说话,轻轻摇了摇头。 表哥。他在心中默念。表哥,你还是那么单纯。 他忽然想起小的时候,他将表哥保护在身后的情形。那个时候,他并不是单纯地为了护着表哥不被欺负,他只是享受着与世家贵族们作对的爽感以及违抗母亲命令时的自由感。但是到后来,他渐渐习惯了保护表哥,也从心底里尊敬表哥。表哥和他们不一样,不,应该说,表哥和妖界的其他人不一样。 “萍儿,我们快些离开吧。” 不能被母亲发现他今天的行踪,他不能害了表哥。 他反握住名叫萍儿的女人的手,轻轻拍了拍。汤萍儿点了点头,施了个法决,下一秒两人便消失了。 标题“物是人非事事休”是引用李清照的《五陵春?春晚》[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