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魔徒创大同》 第1章 论顾璟飞升 “顾修自化神大圆满起至今闭关,无声无息百来年,怕是早已陨落天道。” 嘟囔声虽小,却刺痛一旁的蓝衣修士。 “兄台岂能妄言?顾修士天赋异禀,一百九十三岁达元婴,三百五十四岁达化神,原以为这已是极限,没成想不到七十年,竟直接达到化神大圆满坐等飞升!”,修士的神采逐渐飞扬,语气愈发激烈。 前来观卜的修士大多对顾璟多有崇敬,闻言者纷纷好奇围起。 嘟囔者不明所以,斥声反驳:“按你说的,倘若他真是千百万年都难得一遇的修行天才,天道又怎会放过?要飞升早飞升了,何须苦等百来年?再者……”,见聚者渐多,他眼神飘忽,声如蚊嗡:“若是成功飞升门派又岂会闭嘴不言。” “杂衣?你哪门哪派的?!不是兄弟,你究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蓝衣修士暴躁白眼,此人尖嘴猴腮,若不是身穿杂衣摸不清门派,他手中呲呲作响的佩剑倒要日日都光顾着。 深吸口气,考虑到在场修士并非个个道行百年有余,总有些初出茅庐不通深浅的,他耐心解释:“自古仙门所知能够飞升的,便寥寥数十人。记载中他们等待飞升的时日间隔在八十到八百年不等,闭关百年实属正常。” “通常修士的修为步入化神,便会闭关回避因果,从而增大突破飞升几率 。而顾修士不过才闭关百年,‘何须苦等’从何而谈?” “此次占卜,一来给真正关心敬佩顾修士的众修士一个答复;二来地坛在下天道在上,聚集众仙家坦诚交流修行心得;这三来嘛,大家自行领会我不便多说。” “还‘若是成功飞升门派又岂会闭嘴不言~’,自个儿飞升无望就眼红旁人,小人行径!” 该修士阴阳怪气吐出口气,语罢提剑抱胸附赠对方一个白眼。围观修士也纷纷表示不齿。 “可传言据说顾修士并非闭关,而是失踪了。” 声音微弱,众人心里却一个咯噔。 “要我说,顾修士定是大圆满那日便渡劫飞升,因时间受限故未告知众人,门派也不知其所踪才言闭关。现今…估计早已位列仙班!” 闻言,众人眸光微亮颇为赞同。 咚──咚── 巨大钟鸣声在地坛回荡,深沉悠扬。 “占卜要开始了,各位,我先行一步!”蓝衣修士向众修士抱拳,率先向看台中央走去。 九声钟结束,谜团即将亲启。 一位袖袍宽大,后背劲道勾勒着太极阴阳图的修士走向地坛中央。他作为此次卜算事宜负责人面向前来观卜的众修士,于雕琢着精美绝伦九州图的方形青石台前站定。 那袖袍末端渲染的浓墨及其抓人眼球,众修士不由深看些。 它竟如有生命,在末端疯狂摇摆舞动,妄图攀附衣襟称霸衣袍。可白终为主,将肆意的浓墨克在狭小的末端,妥妥帖帖。 此修士道袍似乎另有乾坤…… 回过神,浓墨有生命?不过只是赠予众修士的一场视觉盛宴罢了。 众修士环绕在地坛之上的看台,负责人向前来观卜的修士微微作揖。 如此便算正式开场,众仙家渐渐噤声。 “曾经顾修士──顾璟是仙门大会新秀魁首,后又大败各仙家天才高手驰骋修仙界。其后更是在仙魔大战中,以元婴修为独闯魔域谷,乃至魔族后援无兵提早掐灭了这场大战。此乃仙门幸事,亦为九州幸事。” 他双手后背,抿嘴眯眼微微一笑续道:“而今,顾修士于百年前化神圆满,再创辉煌!可忧物极必反,更有传言顾修士失踪而非闭关,如此消失百年,众仙家内心五味杂陈,柳某我懂。” 众所周知,仙门修士修为分为淬体、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六期,除淬体外,其他五期皆分为初、中、后三个阶段,而大圆满境则预示着该期的三个阶段圆满结束,准备升入下一期,只是等待时长因人而异。 通常修士会再大圆满时期闭关,以求快速突破。 而化神期大圆满境在陆地之上并无人能与之敌对,所以飞升只有时间的问题,结局只有飞升成功与飞升失败两。 自戕?能自戕之人修为至高元婴,且无法突破大圆满境。提飞升?那纯属扯淡。 “飞升,成,则为仙;败,则为尽。结局之残酷你我尽知……” 声色平缓却却恰好传入众人耳中,张弛有度。 此乃元婴修士才可使得的传音入耳,众修士内心惊叹,据说天道派掌门的这位小徒弟不过两百来岁,遥想顾璟亦是一百九十来岁入元婴,一时间不经听得入迷。 柳某腰间轻束着一条黑白交织的丝绦。小巧的黑白龟壳被编织在丝绦末端垂坠,紧随着他一言一行,晃动、交织。 处于占卜话漩中的顾璟此刻整闭目坐于虚空,虚空黑白交织黑,他的眼前、背面、头顶、脚下,所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都在不断的交织、旋转。 可他于漩涡之中却双手微摊,背脊舒展,使人顿感置身竹林清泉,天现晨光,微熹,声蕴百鸟,嬉戏。 在这天道场,唯有化神圆满修士可尝试感悟飞升,感悟通透之后才可迎雷飞升,但稍有片刻不慎便会堕入无尽深渊。 而顾瑾此刻享受非凡,尽显自得,正式通透之象。 「汝既已悟,何不迎雷飞升?」 对峙百来年,天道早已饥渴难耐,如此心性与实力并存的绝世英才,若是飞升得为它贡献多么大一笔GPI! “心中既有答,何须再问?”,顾璟神色如常,淡漠开口。 天道欲哭无泪。 是是是,我都知道,所以呢?我又不是你肚里蛔虫所!等你突破化神大圆满的那一天起就直接拉你入道场,想着坐久了你就能忘却尘世我就能坐等飞升…… 天道感觉幼小的心灵遭受到了莫大的暴击。 与此同时,深空群星闪耀万籁俱静。 地坛落针可闻。 众仙家皆屏住呼吸,对着青石台之上的万年玄龟甲皱眉瞪眼,场面一度焦灼。为等龟甲显现神迹,众修士连带着方形青石台上的精雕九州图一同在心头描绘了个遍。 台下负责此次占卜事宜的天道派弟子们亦是傻眼蒙圈,心中百转千回。 天道沉默半响,再次拾起勇气。 没事,烈女怕缠郎。他安慰自己。 「那汝欲何为?天规所定,超凡者为仙,当位列仙班。」 拿天规压你,嘿嘿嘿,你不飞也得飞,天道叉腰吹鼻子暗爽。 顾璟蹙眉,开门见山点明所求:“我无意飞升,惟愿看山河无恙,天下大同。” 「可汝……」 “何为凡者?我**凡胎,何不为凡,我心系凡尘,何不为凡?” 顾璟掷地有声,一字一句砸在天道心头,天道只感觉它遇见了久违的窒息。 天道不语,顾璟只觉得事之将成,顺势单膝下跪,眉头紧蹙字字恳切:“我愿永世不得飞升,以换取建山海五百载。” 顾修士大义,赏! 赏个屁,赏赏赏,就没见过这么难啃的硬骨头,有时候真想敲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除了大同还有什么?!天道气急攻心。 见顾璟如此油盐不进,心如匪石,天道心知别无他法。 天下大同?当初他创世仓促,仙魔之患至今愈加严重,毁灭之际显现,如若不解也不知还能有多少GPI。次子若真能和解仙魔大同世间,后续GPI不提,也算了了吾的一桩心事。 好,那吾便也肆意一回赌上一赌,天道决定。 不过赌归赌,如此英才天道也不愿就此放弃。 「汝达成所愿后便能飞升?」 “是。”,顾璟果断肯定。 天道暗喜,他还是第一次听见从顾璟嘴里说出如此顺从的字眼。若他命令‘汝速速飞升’,顾璟也这般该多好,省时又省力,天道不经遐想。 柳某立于龟甲之下,抿嘴皱眉神色凝重,他再次掐决施咒。 食中两只并合凭空挥舞,细小湍急地河流随着走势凌空显现,待两指分合,水篆顷刻化为黄底赤篆符夹于指间。 “玄龟”,他默念符咒,将符篆迅速被收至胸前,“有灵”指尖乍时金光四射。“不问凶吉”,默念之际,胸前的符篆被其倾力扔于龟甲上方。 与此同时,柳某火速掐决,纤长的手指在胸前结成残影。忽地,他胸前凭空冒出一个金色光团,众仙家屏住呼吸,只见一道金色光柱正飞速追击着前方的金光。 “问神灵!”,咒毕,符篆与光团碰撞出巨大的金色火花,无数个细小金花再无初次碰撞,绚烂无比。 就像民间冶铁工匠创造的民间传统烟火技艺──打铁花。 只是绚烂过后,龟甲之上再次重归寂静。 面对接连的失误,柳某挠挠头,看着龟甲之上,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想他身为掌门首徒,门派新秀,小有天赋实力强劲,师承名流前途光明。道行也是拔尖,金丹后期便能使得这万年玄龟壳,何况如今他已入元婴初期。思来想去,总不能是他… 德行有缺吧? 虽然他是想着没人懂卜,蹭个名气炫下技,到时候看着纹路随口讲个高大上之类言语以稳定局势…… 众仙家见状也纷纷七嘴八舌起来。 “顾修士莫非真的陨落天道?” “嘤嘤嘤,顾修士一定要平平安安呐!” “若是连顾修士豆陨落,那这仙我不修也罢!” “自仙魔大战以来仙门凋零稀落,如今若是连顾修士都陨落那可怎么办呐……” 「吾非盗贼,更痛恶阴邪做派。汝心硬志坚不愿飞升,吾不便强流。永世不得飞升作罢,但若留世 ,汝天赋绝佳即便不欲飞升,也恐修为难控。」 「吾赐汝日日天罚两道,及年寿五百。天罚可助汝抑制修为不被天规所测,待汝达成所愿或不耐于天罚时即可斟酌飞升。」 “谢了。”顾璟声生道谢,嘴角也难掩内心的雀跃。 「吾静待佳音……」 天道那厚重而又神秘的声音渐渐淡出顾璟神识。 可抑制修为一道足矣,另一道怕是测他心志,若是坚定不再,那雷便能让他放弃执念早日飞升去。好生狡猾。 睫毛颤动,顾璟低眉开眼,反手托起一旁的浊黄长卷,翻了翻,长吁口气,随后喃喃着:“看来天道即是天山派的首任掌门无疑……” “问神灵”,咒毕,龟甲之上第三次炸开金花。 只是还没等金花炸完,深空群星瞬间被乌云裹挟得不知踪影,云内闪电交织,震天之声乃天威。 众人看着异象,心道不妙,原本乌泱泱聚集在中央的人群纷纷后腿。 金花炸闭,一道诡异的红色闪电如血瀑般向龟甲中央闪去,万年玄龟龟甲霎那间四分五裂化为齑粉,还未待人动作,雷声便贯穿众仙家的耳膜,似要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劈得四分五裂。 见状,柳仁立即下跪叩首。 血雷乃是天罚,而这万年玄龟甲虽并非珍世之材,但经过门派阵法的千年滋养也称得上是绝品法器,防护力敌化神修士的全力一击仍有余。而此刻却化为齑粉,大风刮两下估计连渣都不剩。 看来这位顾修士,可沾上了笔不小的天罚。 第2章 仙门主心骨 黑云许久未散,红、蓝闪电如天之巨龙,潜伏暗夜时隐时现,天威之下无人知其所以。 难道还有雷? 众人心里打着鼓,毕竟卜了三次云不散又只降下一道。 青石台为中,背脊为点向外散布开来,寒气在空中弥漫冻结。 “柳修士,我是天山派顾璟。” 凛冽的声音不紧不慢如同定盘针,瞬间打散了柳仁心中的狗血情节。 是神识传音,此术法唯有化神修士方可施展。难道顾修士就在附近?柳仁好奇。 “勿动,你且交代天神息怒,尔等并无意天机。” 黑云退散,众仙家松了口气,纷纷狼狈起身施了个净身术。 天山山脚,一片竹林之中,静思院内。 窗外月光皎洁,顾璟掐着手,墨发倾泻裹着削瘦的白袍。屋内烛火闪烁,残卷被微风侵扰,他纤长的睫毛静静低垂着,似是有什么心事。忽地拇指一顿,面色未动却是满眼无奈,如松师侄该来了。 “师叔啊──” 鬼哭狼嚎般的呐喊从屋外破入屋内,呐喊之人看见堂中盘坐的冰山后瞬间涕泗横流,他拧了把老泪,又一个猛冲将顾璟紧抱。 其声微颤,言甚畏:“师叔啊,你终于出现了…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我日也思夜也想。” 说着,宋如松在顾璟的身上又拧了把鼻涕,放手巴拉起自己的眼下皮肉:“你看这里,还有这里,都黑了……”,又揉搓起自己的脸蛋:“这里都瘦了……” 见顾璟不语只是一味地看着顺便捏了个净身决。宋如松撇撇嘴,转手摇晃起他的袖子,犹如未满四岁的巨婴:“师叔~师侄可吓坏了~师叔都不心疼心疼师侄吗~” “顽童。” 顾璟起身,声色冷冽,点评一如既往的简短,像块融不化的万年寒冰。 可宋如松却很是开心,师叔真的回来了。 一道身影推门而入,腰间挂着一块平安玉,此玉状若铜钱油润光滑,纹理奇特成色如石,又由细软白袍作衬显得尤为醒目。 “顾师弟?” “二师兄。”,顾璟恭敬行礼。 宋如松见刘常青,虽神色躲闪,但也只得跟着顾璟老实作揖行礼:“参见掌门。” “师弟、师侄快快请起!”,刘常青两鬓斑白眉头又叠出个川,慌忙将二人扶起。转而言语间泛起忧愁,法令纹也跟着牵动:“槐师姐已然仙逝,我亦年高,不知何时……” 刘常青忽而哽咽,低着头眼里不知何时含起热泪,他托起顾璟右手左看右看,声色又恢复如常:“自仙魔大战后,你总不知所终,修为一升再升我虽是高兴却又总觉你失了些人味,我不知你于魔界所经为何,也不知,你现今所为何事……” 一颗豆大的泪珠落在顾璟那白皙的手背,泛起涟漪。师兄大战深受重伤修为停滞元婴后期,寿命恐难圆满千载。 如此,唯有突破至化神方可延寿五百。 李常青见状慌忙将其擦去,衣袖间又添了些泪痕。 顾璟虽观其不动但心早已阴云密布,二师兄性子虽软却总以笑待人,这般无助定是心中早已积攒天大的委屈。 “顾璟,我不多言,你要先顾好自己。”,李常青抬眸正色,又将目光转向缩在一旁,试图施展隐匿术逃逸的宋如松。 “如松啊,不是师叔强求,而今我大师姐仙逝其徒李昭黯然离去,我四师妹又带着小徒闭门不出,恰逢我三师弟又是你师父战陨独留你一徒,你不担其大任又有谁能挺身而出?!” 李常青发丝斑白却一丝不苟,笑容和煦眼里却闪着精光,谈笑间,透着意气书生的俊朗之气。顾璟却想起师兄被师父训后,坐在家妹坟前也是这般同他嬉闹。 然而宋如松无辜地向顾璟一指,意简言骇:“那是之前。” 顾璟眸中带锋,向宋如松甩出一记刀眼,宋如松只觉寒从四起,东瞧西看。 “此事就这般定下。”,顾璟不喜多费口舌一锤定音,说完便拉住李常青的手往外大步离去。宋如松欲想争辩,门却被劲风“咵哒”一关,再追出门外两人早已不知所踪。 “师弟这是?” “天道派。” “那不成,你发丝散乱得先梳妆。” “好。” 天罚已平,众仙家仍伫立地坛久久未散,讨论声愈加激烈。 柳仁心道难办。 自仙魔大战后,仙门大家接连陨落各派各宗面孔亦接连换新,派系分支增生却连结甚微,如同盘沙,还是日渐稀薄的沙。重建之时,被众修士奉为英豪的顾璟又直接淡出视野不闻不问,众仙家日日靠着顾修士突破消息以慰藉相度。 百年前他忽然不知所踪,知情者虽寥寥却亦知其轻重,故散布他飞升在即需静心闭关的消息。 天山派有难仙门有难,天道派当义不容辞,柳仁身为掌门亲传弟子,原是想靠顾修士的名气齐聚众修士,再施展道法让各小派叹为观止,而后扬言顾修士飞升在望,凝聚众心共同进步。 可当下,术法失效天罚做客,顾修士又再度现身…… 柳仁汗颜,难怪师父不甚看好,这位顾修士还真是邪门儿。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此象虽威力无穷且不曾被历史记载,但亦为吉。” 柳仁语气轻缓,再次出声在众修士耳边。 “一时间传音给如此多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卖弄术法。有言直说,别故弄玄虚,搞得大家云里雾里,你虽为天道派弟子但众仙家也不是好惹的!” “就是!就是!” “大家伙都是来关心顾修士的,有话直说!” “有话直说!有话直说!” “是吉是凶我们都认!” “我们都认!我们都认!” 应和声此起彼伏,柳仁再次感叹,顾修士还真是位神人。 所以神人还来不来?他看着周围看台上乌泱泱的大片修士,早已汗流浃背。 深空群星簇拥明月闪烁。 “诸位抬爱,我顾璟归亦。” 此言一出,看台愤愤的群众忽然定住,随之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三息过后,各修士纷纷抓耳挠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脑子好像出问题了。” “我的好像也有点。” “是幻听吗?” “咦?你也幻听了?” “哈哈,刚刚我脑海中有道声音说他是顾璟,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好巧啊,我也是哈哈哈…” …哈哈?什么有意思?有意思什么?这是只有化神修士才能施展的神识传音啊!如今仙门修为达到化神期的就只有天道派掌门和天山派的顾修士两位好吗?谁有功夫陪你闹啊喂! “快看!真的是顾修士!” 一道灵动的声音将众人的思绪拉回,只见一位朱唇皓齿的粉衣修士神色兴奋,激动地往天上一指。 众修士也随之齐刷刷地往所指方向望去,月光之下,两道白色身影驾着通透轻盈的白云映入眼帘,挺立在黑夜之中,活似书里的神仙下凡普度众生。 “顾修士!真的是顾修士!” 不可置信的众人爆发出如雷般的惊叹。 “同属仙门,各宗各派殊途同归皆为求仙。” 惊叹声中,顾璟目色晦暗不明适时传音,脚下的云雾几乎凝成冰渣。 “可众仙家不仙不人,自视甚高又人微言轻,因何求仙又何故求仙,吾无心过问。” “和则兴分则衰,吾亦不多言。” 云下各修士有些低着头面红面绿,有些则敢怒不敢言。 此时顾璟的目色更是阴寒到了极致:“天道派无愧于诸位,望周知。” 而李常青身高近十一尺寸立于顾璟侧后方,左手在前右手后背颇有几分得道高人的道骨之气,实则东瞧西看,对各修士变幻无穷的神色一头雾水。 许是师弟今日过于严肃,大家有些不习惯罢,李常青不知神识传音内容只得默默心想。 “不过诸位既有心吾之安危,那吾便答之。” 忽然乌云齐聚,天雷滚滚,顾璟于乌云之下眸色阴寒,抬手一道红光闪过,发带崩断发丝狂舞如同魔神降世。 “天道有意凝结众心,吾不喜以力服人,修行不易勿要画蛇添足,故请自省自查。” 见顾璟发带断裂,李常青连忙从胸口掏出白玉发簪,为其梳理挽束。 墨发再次被高高束起,一丝不苟。 顾璟就着仙人之姿,薄唇微启,籁如山间清泉:“仙法之惑,天山派将与天道派共同解决,诸位稍安。” 说完便带着李常青拂袖而去。 遗留的众人面面相觑,什么话也没说,各自道别后便回了各派各宗。天道派弟子则开始清扫地坛。 共同解决什么?怎么解决?他一头雾水。不行,得先去问问师父。柳仁打个招呼后,便一溜烟儿没了影。 “师兄定是不愿清扫,溜了去。” 弟子们拿着扫帚看着齑粉愁眉苦脸。 “原来师弟想要帮助众修士修行,此事师弟欲何解?” “公开讲学。” “天道派能愿?” “会的。” 师兄弟二人凌空相谈,仙家灯火通明甚欢。 剑山宗万剑亭内。 一席青色姿影柔坐黑夜,愈发幽深。盏茶置于棋桌边,冒着热气。亭中另侧站着位箭袖蓝袍修士,他两手缩于腋下,抱着把墨蓝大剑,衣襟处绣着一圈精细的祥云纹。 青衫率先打破沉寂:“天山派此举这是何意?” 声音清脆而延绵,犹如仙乐。 “何意?立威罢了,仙法解惑谈何容易。” “可有天道派相助,又岂会难?”,青衫轻抚腕间玉镯,广袖上的卷草蕴纹也随之撼动。 “天道派伪名士,入派浅学尚得通其严核,何况开门讲学。”,蓝袍修士颇为不满。 “若成你又奈何?” 仙乐声中冷锋寒藏。 “假意逢迎,静而观之。” 晨光初露,日出有曜。 “顾修士,按辈分我当称你一声师侄。” 太极阁内中央盘坐着一位鲐背之年的老者,他身着墨白太极服,而这墨面似江似海波涛汹涌暗藏凶机,几欲冲出这死布将阁楼顷刻掀翻。 话音未落,老者胡须尾部净数齐齐断落。 老者面不改色仪容慈爱,微微一笑鱼尾纹更甚:“师侄这是何意?” 可背脊却早已冷汗直流,此子修为更甚矣。 顾璟面无所谓,发丝随风而动:“下马威,我已破圆满。” “化神圆满?!”,老者瞪大双目,想他自诩修炼奇才,修道一千三百四十三年才才不过破入化神后期,而化神修士寿命不过一千五百载。 如此想来老者颇感忧伤,飞升无望矣! 而此子不过五百二十三岁便已突破化神圆满!何为突破……圆满? 顾璟看出老者眼中的不惑,于是坦言告知:“飞升,我不愿,故归矣。” 老者听完思绪万千,想他殚精竭虑,惶恐一生不过求仙问道,此子分明唾手可得却为之不屑。 “公开讲学必倾囊相授。” 见顾璟如此坦率,他扭扭捏捏倒不成样子,于是即刻答应:“好。” 不日,仙门讲学便在天山派与天道派的共同作用下如期举行。就连仙魔大战后便闭关不见外客的天道派掌门也在台上笑脸相迎。 他的胡须也被修得整整齐齐,众仙家亦倍感荣幸,战后的惶恐渐渐淡出。 料理完后顾璟深感疲惫,于是向李常青交代完毕后事,便再次闭关。 仙门陆续设建学堂、设道阁。学堂中各派各宗大能皆可担任讲师授课,各修士学子皆可旁听;道阁内各修士皆需忘却身份坦诚相待,以互助共进。 九州边境顾璟也早已设下阵法,九州、仙门再无魔族来犯。 天山派掌门突破化神,天道派掌门得道飞升。 接连的不可能的事情联动发生,一时之间顾璟被奉为神明。 此后众修士皆崇敬地称他一声──仙尊。 仙门唯一的仙尊。 第3章 流浪魔人 奈何天意弄人,仙尊为仙不为神。 天山派掌门李常青因旧疾在身,终无望飞升,六百余年后仙逝而去。 直至最后一刻也未能等到顾璟出关,只得将那块成色奇特的平安玉及一小卷纸条托付宋如松,望其转赠顾璟。 八百年后,顾璟出关,亲启纸条,其上赫然写着…… 「小师弟,平安石相赠,勿念之。」 字迹不似往日般恢宏大气,一笔一顿颇为娟秀。 像沐春的细柳欲想拂过严冬的冰河。 顾璟不语只是拿出一个积灰的小木盒,用掌心轻轻地拂过,木盒焕然一新。 他指节泛白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打开,再度关上时,纸条与平安石已被一同埋葬其中。 不见天日。 也不知边境近年如何,那阵法与他命法相连这些年他隐隐感觉阵法有所震荡并愈演愈烈,顾璟有些愣神。 但近期却并无波澜,究竟是魔族对阵法无计可施还是暴风前息? 那魔族究竟当如何处置…… 顾璟忽然有些困倦。 一个哈欠,他伸了伸懒腰,精瘦的腰肢一览无余。窗外晨光透过窗纸打在身后乌发,给人渡上层金光,冰寒的气质也被衬得有些暖洋洋,他抹去眼角余泪别了别发丝转身开门。 时机已然成熟。 大约许久不见天日,门外的天光也显得有些刺眼,顾璟下意识地别开脸。 无解,也得先探上一探,不若如何发展尽是无解。 只听竹林“沙沙沙”作响,静思院落座天山后山山脚,与天山派大门隔了十万八千里,极为僻静。 是先找如松呢?还是先去边境呢? 顾璟有些犯难。 找如松,如松大嚎师叔归矣;先去边境后再找如松,如松大嚎师叔出关不见师侄,师侄心甚痛矣。 如松总归得嚎上一嚎,那吾还是先去边境看看,顾璟提炼出两者的共通之处后明智决定。 边境民声嘈杂,东边王婆瓜果香甜,西边臭鱼烂虾低价贩出,商贩之外又鸡飞蛋打,还有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生活琐碎。 一抹黑影正逃窜其中,也不知是个男娃还是女娃,大人困于生计亦无心思索。 王婆见小童头如雷轰,丑布遮体,周身似环绕百种蚊虫,大喝一声:“你这乞丐没鼻没眼,莫害了我的瓜果,速速离去速速离去!” 小乞丐逃窜西边,此地商贩窝坐街头神情麻木,如同身前大片混杂散乱的臭鱼烂虾裹挟着腥咸的海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日中正午,腐烂疯狂扩散,就连王婆都不经皱眉。 小乞丐站在腐臭成山的白肚鱼前,双目直愣呆滞,嘴角甚至流出不明液体。 “你勒望撒,又有一个饿蠢的臭乞丐,哈哈哈…” 闻言,鱼贩们齐刷刷地转头看去,哄然大笑,有趣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饿…好饿……】 欲念在心口裂出嘶吼,它夺起恶臭,手中鱼目爆出垂坠摇摆,卷曲的鳞片随着撕咬纷飞,鱼鳃还随着撕咬涌出粘腻的死亡气息。 “哎呦!乖乖隆地咚!这乞丐还是个八怪咧!哈哈哈……” 嘴角被尖刺撕裂,小乞丐眼里闪着红光置若罔闻,继续撕咬着,突然即将填满的空虚一阵绞痛,腥臭悉数翻涌而出。 “哈哈哈哈哈!……” 【饿……】 鱼目落地,小乞丐脚步虚浮,踉跄离开。 所经之地孩童圆目歪头,妇人遮目阻拦。 “看一看瞧一瞧咧!新鲜出炉的白面馒头,还有现烤的海鲜大饼咧!” “看一看瞧一瞧咧──” 吆喝着的包子铺师傅笑容和蔼,约莫四十来岁眼里闪着精明,肤色黝黑,身型敦实。 【饼……大饼……】 似是听见什么珍馐美味,小乞丐抬眸红光大盛,一个转头奔向包子铺,所经之地留下星星点点的哈喇子。来客见这仗势,也不管递来的海鲜大饼,吓得一哄而散,只留两枚铜钱清地脆掉落原地打转。 霎那间宣软白皙麦香鲜味十足的大饼已然印上几只黑红手印,海腥发酵的**气息向周边席卷。 看众不敢言语,纷纷捂住口鼻连连后退,指尖强颤着对准恶臭的源头,愤恨欲要形成实质将那瘦弱的乞丐戳入地底,永世不得超生。 “滴─滴─”,哈喇子持续坠落,在石板上聚合成小水潭。 “那小八怪抢这块饼做甚,看着吗?” “八怪,脑子是坏的,有甚可想的咧。” 突然,小乞丐被踹飞三步之外,看众纷纷倒吸了口凉气。 “触霉头触到什呢鬼啊!” 腥甜的血气在口腔蔓延,紧咬着牙关却依旧溢出些许暗红色液体。 小乞丐弓着身仰躺在地胸口剧烈起伏,强烈的冲击下他不得动作,只得在裹挟着海沙的厚重毛发下描摹师傅满脸的横肉与那健硕的体形。 “你这八怪拿了饼还不快滚?!” 大饼被紧紧护在怀里,未曾沾染半颗半粒泥沙。 “我看你这瘟神是找死!” 师傅说着上前,抬起脚欲将再度飞踹,可他突然感觉左肩似有千钧,浑身不得动弹。 “汝有损,吾来偿。” 一道清冽的声响,如同烈日下的寒冰,师傅心中的酷暑被瞬间消散。 “仙……人……”,小乞丐眸中血色消散,喃喃道。 顾璟肤质白皙透亮,一席素袍,立于烈日之下如散金光,而他恰好遮蔽小乞丐的烈日,成了他的一道天光。 “拜…拜…拜…拜见仙人!” “草民拜见仙人!” 一声叩拜将众人的神情拉回,纷纷东倒西歪地跪地叩拜,生怕从天外而来的仙人生出任何不满之情。 而师傅不得发声不得动弹听闻叩拜之声,刚解的酷暑随着七上八下的心逐渐冻结。 小乞丐续了些气力,连忙从地上蛹起,一溜烟,跑得不知所终。 那疯乞丐还真是命好,师傅绝望地思索着。 “十两银钱,赔偿足矣。” 清冽的声音再次传来,与之一并传来的还有一只白玉手上搁置的淡蓝色荷包。 可他不能……师傅惆怅着,顿觉左肩一轻,再抬头便瞧见仙人一头披散的墨发,那简直就是他媳妇话本里走出来的神仙呐!师傅不禁感叹其容颜。 师傅唯恐冒犯,又忙地低下头。 “收下。” 师傅只好连忙接过沉淀的荷包,跪下再三叩拜:“草…草民叩谢仙人!叩谢仙人!” 可在师傅接过荷包后,顾璟变没了踪迹,所见着纷纷称奇。 “沈师傅的命还真是好咧!” “一点不错咧!不仅没怪他粗鄙,还送了他十两银子咧。” “看来沈师傅这辈子的贱命算是熬出头咧。” 师傅打开荷包,瞧见是真元银后更是眉飞色舞喜出望外。 家去又能给媳妇添几件好衣咧! …… 逃离的小乞丐站在海边,低着头,任凭海浪冲刷着伤痕累累的小脚丫。 而一旁的废布上正端正地摆着一张脏兮兮的凉大饼。 瘆人的八怪,仙人定不喜,小乞丐愣怔着,怕身上的恶臭弄脏仙人的尊容。 仙人不要厌恶。 黑点在大海与沙岸之间的白浪之上尤为突出,大海声势浩大席卷海风无声静静吹拂,顾璟隐匿于天空睥睨黑点沉思。 九州魔气阻隔阵于八百年前便以全开,九州境内凡沾染半点魔气之物将顷刻转出阵外,境外魔物则受其阻挠无法入内,更何况魔人?还是如此年幼的魔人。 难道是阵法有异?顾璟立即摇头果断排除,此阵受益于天道创世之法,且与命法相连若有异动必受牵。 思来想去,难道是这天道…… “师叔啊──” 一道破声划过天际,远在天边的顾璟仍被余波荡漾,耳脑内传出“嗡嗡─”的声响。顾璟低眉扶额,许久不曾出关,忘了推算如松师侄的修为,不曾想已然步入化神足矣施展问灵术。 顾璟五指并拢拇指紧恰中指指尖置于胸口中央,将余波震回施法者。 一道身形从云间火速掠过,空中无端划出一道白色裂痕,凡尘世人所见者皆称其为神迹。只是未过半晌,神迹便成了怪云。 “师叔呐~你大门未关屋内又不见你踪迹可叫我好生担心呐……” “你看看,蓬头散发也不知理理,你可是仙门大仙尊……”说着从袖口摸出一跟玉簪为顾璟挽发。 一顿鬼哭狼嚎卖萌作妖过后,顾璟一个脑崩给宋如松弹成正经人。 两手前后端起广袖一抖,眉间拧起成川下颌线又傲然挺立,喉结上下酝酿:“仙门大招在即,师叔闭关八百余载膝下无徒而今又恰逢出关,何不前去看看,或有中意之徒可加以传承也算美事一桩。” 海风拂过发须,尽显掌门风范。 “你何不多收两徒?”,顾璟一语道破箴言,别过脸继续盯上黑点。 那小黑点冲完脚丫又开始洗手,两只小手在海浪中漫无目的地晃荡,那模样煞是乖巧。恍惚间,顾璟竟不觉得他是面目可憎的小魔人,只是一个孤苦伶仃整日食不果腹四处偷食的柔弱小孩。 “师叔啊,当初你大力拨正仙门风气,我衷心敬佩……” 宋如松叽里呱啦大堆后发现顾璟目不转睛如若磐石,他顺着视线下瞧,大海、沙岸和夕阳下忙碌的渔民,千年之景亦是如此并无称奇。 难道师叔又如仙魔大战后一般入定痴傻了?宋如松忧心忡忡。 “呵”,顾璟突然轻声一笑,眼角弯弯,顷刻间冰川消融。 宋如松如同看见仙魔握手言合世界大同,一时间不知是喜是忧。 师叔这是笑?笑了?笑了吧?从他第一次见这位师叔,神情总是冷冷的,不论他如何去逗也始终收效甚微,他差点以为师叔是不会笑呢。 一边狐疑地想着,转头再次看向云下世间,逐一排查。 蓦地他惊觉,竟有个幼童将头埋入海浪之中,时不时的呛气才肯抬头,此番行径周围竟无一渔民出手阻拦。 “如此戏水太过危险,孩童爹娘何在?!”,宋如松说着便动身阻拦。 顾璟将冲动如牛的宋如松一压,出声提醒:“凡尘之事不可管。” 宋如松深呼吸,压下浮躁,又瞧着顾璟此番神情忽而心念一动。 “师叔这般心悦何不收其为徒?” 第4章 收徒上 夜半,家家户户接连吹灯就寝,茅草屋顶在黑风的袭击下发出“沙沙”的声响。 明月之下,静得可怕。 嚯拉─叽─嚯拉─吱── 粗哑沉闷的声音在这寂静之中兀然诞生,像是腐朽的厉鬼缩居这尘封千百万年的无尽深渊哑鸣,又在深渊尽头生出虚无圣洁的往生之路后嬉笑,攀爬中不断灼伤滑坠,发出阵阵尖锐而又绝望的悲鸣。 这魔人半夜不睡,又在做甚?顾璟刚打发走宋如松便看见某处暗角燃着阴血之气,传出刺耳的声响。 微观这声响,还能看出那暗角正缓慢地扩散着阵阵血色水波纹。 难怪周遭的居民波澜不惊,原来是被震晕了去,顾璟了然。 此魔人不甚简单,一般如此年幼的魔人又生存于无魔之地当不善魔功,顾璟再次刷新对魔族的认知,难道魔族已在无人之地发展得如此诡异? 顾璟一个挥手便将那魔气魔功统统散了去。 此术法与九州边境的隔绝阵类似,以高密度灵气微粒再度重组形成绝缘薄膜覆之血肉,若非受法者修为远胜于他,则再无破除之望,且修为未达化神大圆满者,无以觉察。 反头思索,这小魔人魔气如此浓郁,以如松师侄的修为瞧出其种族当是不在话下,可师侄却将这小魔人当成民间顽童,不生奇。 怪哉。 忽而,顾璟浑身乏力灵气运转停滞,清癯的身形从半空坠落。 啧,天道这厮,雷电席卷全身,顾璟不禁稍稍蜷缩咬牙切齿。 腕骨落地,白袍在月夜下昙花一现,尘沙四起,顾璟不禁连连咳嗽,呛红了眼。 他单手一撑速而起身,墨发半束纹丝未动,捏着净身决,如松师侄就是舍得花气力,顾璟感叹,向发出怪声的暗角走去。 小魔人眼里闪着诡异的红光,月夜之下如同冤魂厉鬼死不瞑目,他愣怔地盯着手上状如锥体的灰白岩石,前──后─前─后──,循环无尽,石板上的道道白痕生生凹陷,里面仅剩些块状不一的岩石碎屑试图掩盖,锥体尖端借着月光愈发锐利,寒光四射。 若是村民见了此景必得呼吁:“这八怪真咧中邪咧!滑哒滑哒!抄扁担当伙干他!” 此子当是寻仇,魔族人睚眦必报何况白日……顾璟在心间为此村居民点蜡,只是这魔人如狼喜夜间嚎鸣? 顾璟不解,魔族何时明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如此,魔人在这沧海这八百载,转变非凡呐。 “你姓甚名谁。”,顾璟上前,声色冷厉道。 夜深,一道无形的风刃置于小魔人脖颈处,周遭的气息瞬间化为阴寒。 小魔人爪颤石落闻声回头,眸中红光再次尘封深渊,他忙地起身双手后背蹑步挡着身后石块,暗巷纵深而蔽日,之中,无措的小童像个话本终章,揭示秘闻的受害者。 天道心忧他直至仙逝也无法达成大同,心急便送个魔人来供他考究?顾璟两手后背拧眉撇嘴。 小魔人雪亮的眸光一闪,小脸霎红埋胸,小嘴踌躇愈发无措。 比起白日,这小魔人夜间反倒看着白嫩些许,有了孩童的几分稚气。 “姓甚名谁,自何方。”,阴寒退却厉色不再,唯余冷。 小魔人怯生抬头,顾璟置地愈发悠远,几个“啊咿吱吱”的气声在这片幽静之中衬得格外刺耳,急得小魔人手舞足蹈。 “…吱…吱昨灼…灼而…尔…儿,娘…娘亲……唤…唤!”,铁锈锯木般的声响从小魔人口中发出。 说完,顾璟洁月般的身影仿佛止住,他彤红的小脸终于弯了眼角,小虎牙招摇着如释重负。 “娘亲何人,身于何方。” “不…不知!” “灼儿年岁几何。” “五…岁!” 此子可训,衡量之下,顾璟敲定择其为徒。 “汝可愿与吾同行?” “愿!”,小魔人眼里装下繁星,似是唯恐不够他再次放声大喊:“灼儿愿!” “此地为沈家村,此后你便唤沈灼。” 说完顾璟转身:“走罢。”,小沈灼眨眼跟上,屁颠屁颠。 “沈…灼,我唤沈灼。” 明月之下,两人从繁星间穿过,繁星接替喃喃── “沈…灼,他唤沈灼……” “沈灼──仙缘上上等!” 激昂的声调耸入云霄,飞鸟走兽闲情野外,闻声皆惊措而逃。 碧云天群山延绵,顶苍穹重峦叠嶂;尘雾间恢宏宫殿,仙境内富丽堂皇。 此地非凡,灵气蓬勃,世人皆称其为仙界,仙界之山乃仙山,令尘世趋之若鹜又心向往之。 可此仙界非彼仙界,此仙界之人随似有通天之能使得这天地之力,但终沧海一粟,仍为尘世中人。因仙门之愿齐聚仙山,修道练法行逆天之举。 今日乃仙门盛会,依世人之鉴,此乃绝世的逆天改命之机,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遇而不可求。 规整的素面仙山在此刻穿上喧嚣花布,有了凡尘闹气。 爬山问道者皆为十二岁以下孩童,天道派弟子环顾大堂控阵,天山派弟子纷纷飞天,顾于山间与山下以保障孩童安危与盛会规制。 铜玉交错的奇特大宫上挂着恢宏的金丝楠牌匾,其上雕着龙飞凤舞的“清正严明”,玄色着墨大气非凡。 “天山派此次收徒几许啊?” “剑山宗能士众多,此次大选定能满载而归呐!” “宋兄此言甚差矣……” “昭阳派不是自诩清流,怎得也来扩收弟子?” “合欢派收徒?烟瘴之地,可莫霍霍了真心寻修子弟。” …… 清正宫内各派仙家大能坐镇相谈甚欢,皆等着海选结束一展风采。 宫前丹墀状八角,点苍石铺置,前来问道小童皆需独自爬上这仙山方可获得问道资格,乘伪行诈之举一经发觉即剔除资格。小童上山后便南北列为两道,环绕大堂旋至中央凸着的一块圆形柱台。 此柱台约莫七岁孩童高,面上站着位黑白两色道袍弟子,他脚下画着阴阳太极图,黑白两点分别放置一块灰色剔透晶石,两侧台阶于东西方位对立相砌,环绕而上,其上刻着密密麻麻状若鸡爪的仙门史,孩童不明琢磨两眼只觉头晕目眩。 台上记录者为天道派弟子,记录之余还需报读以示公开公正,他早于两百年前便负责此事,本对于此番盛会早已见怪不怪。 但上上等仙缘…… 着实惊人!!! 眼前置于白边的灰晶用于测算仙缘,孩童双手放上,当剔透的灰晶变为混浊灰石则为中等资质,白多为中下等,黑多为中上等以此类推。 而此刻两只小白爪爪之下的灰晶,不仅化为全黑,甚至使人倍感厚重,当属佳佳品。 想之前我派飞升掌门也不过上等仙缘,钦羡之下他不禁喊得大声了些。 接下来是测仙骨,记录弟子不禁期待,若是记录了同顾仙尊一般人物,岂不是妙哉! 兴奋之余不禁多想了些,修仙当属仙缘最为难得,仙缘差者就算仙骨极佳亦不可弥补飞升之机,若是顾仙尊另作考究。仙缘好者就算仙骨差些也能另辟蹊径飞升,如若我派掌门。 此乃仙门各派心照不宣的选徒秘籍,门派扬名靠仙缘,门派壮大靠仙骨…… 见沈灼动作,弟子将念头晃去,心道偏了偏了。 此子如此仙缘,但凡仙骨有个下等那也是极…… 还没等弟子在心间感叹完,沈灼两小手一放,黑边灰晶即刻反应且极度迅猛。 电光火石间,灰晶被浓郁的墨色侵染,愈发沉闷厚重,石里似诞生,一只,两只,不!是一群魔兽,在嘶哄在嚎叫,它们疯狂激烈地撞击着束缚试图…… “仙骨──下…下…下下下下下……” 报读弟子头回目睹此景,下巴惊得有些刹不住脚。 沈灼见状,两手猛地收回,灰晶霎时间恢复如初,他背着两手,愣怔踌躇有些不知所措。 “……下等?” 记录弟子终于找回本音。 ……好的? 也找回感叹之词。 全场修士哑然。 话说…尘世还有仙骨如如如如……此奇差的凡人…… ……吗? 清明宫内各大能听完上上仙缘皆清高不显,面上剑拔弩张背里立耳竖听,现今仙骨一出两眼相望又皆闭口不言。 天山派掌门宋如松首当其冲,率先打破僵持:“看来这位沈小友怕是无缘我天山派了。” “此子惜矣!” “出现此等怪象,莫非测石故障?” “颜掌门,我知你惜才,但怎会独此一子有故呢。” …… 记录完毕正值晌午,各大能接连从清明宫殿移步八角丹墀。小童们竖列排阵分为两大仙缘与仙骨两大排阵,按上等至下排列。 待天道派主持者简单为各门派介绍之后,各仙家大能被分发记录册,以恭选徒参考。孩童、仙家持平等身份相互选择。 沈灼置于仙缘头排竖列,却无人问津,各大能纷纷借过连声哀叹。 唯有天山派掌门宋如松身形一定,深吸口气,这不是海边那个小孩么! 此子未有助力如何一夜之间横跨内陆还爬上这……三百六十来丈的大山?他甚至谨慎地估算了高度。 难道是……师叔?!不过师叔若是想收怎得还不前来,不怕被抢了去?疑惑间,宋如松有些纠结,要不先帮师叔抢着?全然忘了此子极差之仙骨。 于是宋如松在为天山派选弟子之时,反复路经沈灼,匆忙的身影将各家孩童打动,意愿天山派者成倍增长。 沈灼孤零零的站着,也不说话,低着头,小手捏着脏兮兮的衣边,红白分界。 昨晚他被顾璟带到山脚,听着爬上山便收他为徒,吭哧吭哧,整晚爬了旁人两天的量。 仙人会要我的,莫名的信任在据说极差的仙骨中动摇。 周围来往走动的声响,无时不刻撼动着这那颗脆弱的心脏。 只要他乖一点,再乖一点…… 作者有话说: 宋如松满头大汗:师叔怎得还不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