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生法则》 第1章 001 第一章 午夜的风,掀起窗纱,像一缕悄然潜入的游魂。 沙发上的女人倏然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屏幕上跳动的画面。 购物频道的主持人,正用夸张的语调推销一款刀具。涂着厚重口红的嘴机械地开合,像缸里肥硕的金鱼。 “德国进口,绝对锋利,切肉、剁馅、斩骨……” 她摸索着关掉电视,准备进卧室继续睡,细白的脚趾刚落到地板上,目光扫过窗台,一个模糊的人影无声无息地立在那里。 修长的身形,熟悉的轮廓,习惯微微前倾的站姿...... 项柔的身体晃了晃,两年了,这个影子夜夜入梦。 当目光触及对方手中寒光凛凛的斩骨刀时,她明知是梦仍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指尖却只徒劳地穿过一团空气。 寒光骤然闪过,喷溅的鲜血瞬间模糊了视线,深可见骨的伤口近在眼前,断裂处的肌肉被拉力扯着,如撕开的棉絮般向四周翻卷开。 “不!” 项柔从尖叫中醒来,慌乱中将遥控器拨落到地毯上。 电视屏幕里还在循环播放着购物节目:“……终身质保,现在订购附赠磨刀石……” 她急促地喘息,胸腔剧烈起伏,冷汗打湿后背。 环顾四周,窗外是静谧的夜空,看不见月亮,窗户紧闭,轻纱帘纹丝不动地垂落。 身体重重地砸在床垫上,落下一个浅坑。 项柔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奶白色的天花板,久久无法合眼。 她的骨相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柔美,却配着一副极具张力的五官。 眼裂长,眼尾锋利地上扬,透着股与年龄不符的清冷漠然,薄唇惯常抿成下垂弧,鼻头那一点圆钝,又奇异地调和了过于锐利的气质,让冷与钝在她脸上矛盾地交织。 初看时冷若冰霜,细看之下,眼底深处又偶尔流转出悲天悯人的神情。 小时候,亲戚总说她“面相薄,没福气”。后来母亲生弟弟难产去世,那些闲言碎语更是甚嚣尘上。 项柔懒得搭理那些闲话,福气是自己给的,她从来都知道。 母亲去世后,父亲又当爹又当妈地拉扯弟弟,对她疏于管教,逃课、抽烟、打架成了家常便饭。 所有人都拿她的名字打趣,说老项家这女儿跟“柔”字哪里沾边啊?当初起名时咋没找个先生算算八字? 她姑姑实在看不下去她这么肆意疯长,把她接到自己家,又送进私立学校念书。 可没两年,姑姑查出肺癌,很快就撒手人寰。 这下,所有人更笃定她项柔就是天煞孤星,唯恐避之不及。只有二叔,还愿意跟她亲近,当然,他有他的算盘。 项家是中医世家,祖上有座山。 土地私有制废除后,那山就一直荒着。 项柔父亲在部队转业后,被分配进中医医院,凭着医术一步步当上副院长,以医院的名义,租下山里的地,用作医院的中药材培植基地。 二叔打小就聪明过人,却又生着一身反骨,为了逃避继承家学,干脆进山做了道士,小有名气后,还想拉项柔进山修道。 项柔瞅着二叔脑后盘起的一小揪头发,满不在乎:“我爸让我进山研究药,你让我跟你进山修行,怎么着,劝人进山当野人,是你们家传统啊?” 窗外,天色正一点点渗出微光,灰蓝里透出一抹鱼肚白。她盯着那抹亮色,听着玻璃上落雨的声音,胸口的起伏慢慢平缓,终于合上眼。 梅雨季的上海,惯会耍两面派。 清晨的一场急雨,让天空蒙上一层水墨纱,雾气裹着凉意在半空浮游。 远远望去,好一幅清凉写意。 项柔换上运动服,想趁着这股清凉劲出去跑几圈。 推开单元门的瞬间,蒸腾的地气便顺着石板路攀上来,热浪黏腻地裹住皮肤。 她立刻明白,被这鬼天气骗了。 途经社区会馆时,瞥见健身房门前歪斜的黄色围挡,暗自叹息,这装修,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好。 小区里的蝉群像是集体突变出超雄症,在繁茂的枝叶间疯狂振翅。 炸裂般的蝉鸣此起彼伏,每一声都像烧红的铁签子,狠狠往人耳膜里戳。 项柔终于跑完最后一圈,扶着单杠做拉伸,汗水顺着眉骨滚落,在睫毛上悬成细小的水晶,最终坠进眼里,蛰得眼底一片生疼。 客厅的立式空调发出微弱的嗡鸣,连吹出的风都带着股洗不掉的霉湿味。 沾满汗的运动背心被随意地甩进衣篓,她扯开发圈,冲进浴房,磨砂玻璃门合拢的刹那,才终于从窒息的闷热里挣脱出来。 花洒喷出的温水,滑过她清晰漂亮的锁骨,流过覆着一层薄肌的腰腹。绷紧的肌肉逐渐松弛,莹白的肌肤泛起红晕。 鼻翼煽合,一股焦香的煎蛋味窜进来,她拉开浴房玻璃门,探出湿漉漉的脑袋,大声说:“顾阿姨,早啊!” 半开放式的厨房里,金属锅铲与铁锅碰撞出和谐的节奏。 她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嗓音里藏着期待:“顾阿姨,怎么样?昨晚试过了吗?感觉如何?” 锅铲的碰撞声骤然弱下去,顾阿姨将油亮碧绿的青菜盛进白瓷盘,带出一股子香油味。 她转身把餐盘放在中岛餐桌上,低头收回手,褶皱的手指绞着围裙边角,脖颈处的红晕顺着松弛的皮肤漫到耳尖,像被夕阳烧透的晚霞。 “是,是有效果,”目光躲着项柔含笑的眼睛,“老张他,他昨晚,是挺,挺那个的。” 项柔拉开餐椅坐进去,双手支在餐桌上,眼睛亮亮的,“顾阿姨,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声音轻柔,带着抚慰人心的音感,“这就跟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自然,国外早在几十年前,就将这种亲密关系当成一门学科研究了。” 顾阿姨停下擦桌子的手:“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家囡囡今年上大二,放假时偷偷模模藏了本学校发的书,连她哥都不让看。” 项柔挑起一根绿油油的小青菜,咬下去,清脆鲜甜。 “后来被老张翻腾出来,直接给扔了,为这事父女俩还大吵一架,老张说学校不正经,给孩子发这种东西。” 项柔夹菜的手一顿,抬眼看向顾阿姨,眼神里带着锐利:“教学生认识自己的身体和保护自己,怎么就不正经了?” 室外的温度继续攀升,像个巨大的蒸笼。 地库的自动卷门升起,项柔推着摩托车迎着热气向外走,后颈又沁出汗珠。 身后,一辆黑色奥迪刚过闸门便突然加速,飞速转动的车轮粗暴地带起地上的碎石,近距离擦过她的小腿,留下一阵火辣的刺痛,尾气又裹着沙尘糊了她一脸。 项柔立刻扣上护目镜,为保持亲和感而经常下拉的眼尾,此刻骤然绷紧。 她眯眼看向前方,看清蓝底上白色的车牌号:“478?嗬,还真的是赶着去投胎啊?”随即长腿一伸,跨上摩托车。 管你多么好的心情,都会被城市的早高峰搅得七零八落。 项柔在车流中艰难穿行,摩托车引擎的轰鸣被藏进此起彼伏的喇叭声里。 S HOTEL街边临时停车位,那辆“赶着投胎”的黑色奥迪车歪斜着切进车位。 穿着POLO衫的张宇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跳下车,紧倒腾着两条小短腿,拘谨地站在副驾驶门前,紧张地吞咽口水。 树荫斑驳处,一道身影笔挺如松。 男人身着剪裁合体的浅灰色西装,白色衬衫领口扣得严丝合缝,银灰色暗纹领带将衣领束得一丝不苟,更衬得他颈项修长。 眉骨下是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眸光深邃,总带着审视的意味。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车前,瞥一眼来人:“张宇,你停车的技术,跟你写的结案书一样,顾头不顾腚。” “沈老师,延安路隧道堵车,我......” 沈聿珩拉开驾驶室的门,正要坐进去,听到他这种明显瞎掰的托词,胳膊虚搭上车门,目光越过车顶看他,手指微蜷,手背上透出青灰色的血管。 “堵车?下次再让我在太阳底下等超过五分钟,张宇,国信的实习推荐信,你就当没存在过!” 连他沈聿珩都敢敷衍,自己这是被急傻了吗?张宇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好的,沈老师,”他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说,“感谢沈老师给的机会,我拿到介绍信,我给您磕一个都行!” 沈聿珩无奈地笑笑坐进车里,张宇这个人虽然不怎么靠谱,但好在还算机灵,心眼也不算坏,对于年轻人,他愿意多给点耐心。 沈聿珩拨开左转向灯,准备将车驶离停车位,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扫过路口即将要跳转的绿灯,正要踩油门...... 骤然间! 一道阴影从左后方极速逼近,带着引擎的咆哮声,沈聿珩心脏猛地一缩,急向右打方向,车身剧烈晃动,右前灯险之又险地几乎擦着前车的保险杠堪堪刹停。 惊魂未定,那机车非但没减速,反而嚣张地拧动油门,以近乎擦碰的危险距离和**裸的挑衅姿态,从车头斜前方横别而过,排气管喷出的热浪甚至拍在驾驶室车窗上,震得整片玻璃嗡嗡颤鸣。 “我C!”副驾的张宇安全带都没来得及扣上,被这突如其来的急刹惯性猛地一带,额头结结实实撞在挡风玻璃上,发出沉闷的一声,算是真的就给沈聿珩“磕”了一个。 沈聿珩眯起眼,透过挡风玻璃看向那辆嚣张的机车。 骑手是个女人,黑色修身及腰上衣,五分阔腿裤下,小腿肌肉线条流畅,脚上蹬着一双还挂着水印的黑色雨靴。 张宇捂着磕红的脑门,龇牙咧嘴地抬眼看向停在斜前方的摩托车,经典的圆形大灯,拉铝的油箱,标志性的高位双排气管…… “我靠,宝马拿铁?!还是黄A牌照?牛逼啊!”刚想爆粗的他,在看清车型和牌照的瞬间,脸上的怒容被兴奋取代,“还是攀爬版,女骑?!太飒了吧!!” 沈聿珩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舌尖用力抵住后槽牙。 他强压住怒火,唇角溢出冷笑。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缓缓收拢,淡青色脉络在手背悄然浮现。 他突生出对峙的念头,挂空挡,松开刹车板,踩下油门。 引擎低吼,车身剧烈地摇晃。 他挑眉,眼底寒光一闪,再来一次试试? 油门踩得更深,引擎声骤然拔高成刺耳的尖啸。 “不不不,沈老师,”张宇感受到一阵恐惧,忙劝,“沈老师,不至于不至于......” 女骑手突然侧身回头,护目镜被她食指挑开。 四目相对的瞬间,沈聿珩看清了那双眼睛。 狭长,眼尾上挑,眼底盛着明晃晃的野。 这样锋利的眼睛,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若是见过,绝不可能忘记。 护目镜后,这双眼睛也正毫不客气地打量他。 驾驶室的男人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脸,只看到西装革履的轮廓。 项柔轻嗤:穿得人模人样,怎么开车像条疯狗似的,没错,就是疯狗。 绿灯亮起,项柔懒得再与他纠缠,回身扣上护目镜,将油门一拧到底,狂暴的气浪轰然从排气管喷出,掀得奥迪车身都明显震颤一下。 张宇刚刚一心扑在赶路上,根本没想到这梁子是自己结下来的。 他伸手进包里翻手机,想给那机车拍照,却又“咦”了一声,不停地在包里翻腾,整张脸几乎要埋进去。 “找什么呢?”沈聿珩望着被她车轮卷起的灰尘和渐远的车尾,这会是真的烦躁起来。 张宇慢慢抬起头,表情几乎要拧到一块:“沈,沈老师,我,我忘带手机了,一会演讲用的PPT在手机里。” 沈聿珩:“……” 开新文喽! 初心是想写一个关于性治疗师的治愈故事, 但是简纲做好,人设完善后, 章纲慢慢朝着一个悬疑的方向进展, 感觉有一双手在偷偷地左右我的方向, 本着放任角色自由成长的原则, 真的就成了带点悬疑色彩的都市文, 感觉现在呈现出的比我之前的想法要好很多, 我也好期待项柔接下来会如何应对沈聿珩。 总之,开新文,[害羞]鼓掌!![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01 第2章 002 第二章 浦江政法学院阶梯教室座无虚席。 项柔夹着银灰色笔记本电脑走进来,目光扫过满堂学生,嘴角微扬:“不是说最后一课不计成绩么?这么多人捧场,那咱们今天聊点有意思的。” 她将笔记本放在智能讲台上,拈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爱,性,婚姻。 教室里立刻“哇”声一片,混着窸窸窣窣的骚动。 这门《性健康教育》原是心理学专业的小众选修课,这学期才面向全校开放。开课时选课者寥寥,多半抱着猎奇心态。谁也没想到,如今竟成了全校最火爆的选修课,堂堂爆满。 项柔捏着粉笔转身,面向台下:“今天这堂课,我们从生物学、心理学、社会学三个维度,简单探讨一下这三者间的关系。” “首先,生物学角度,”她指向屏幕上的激素分泌图,“下丘脑通过促性腺释放激素发出信号,这是物种延续的本能。” “但人类很特别,”画面切换为脑部结构图,她的指尖划过前额叶区域,“当多巴胺带来愉悦,催产素建立依恋,原始的生理需求便升华为情感,我们认为,这就是爱的源头。” “美国心理学家提出的爱情三角理论认为,完美的爱情由激情、亲密和承诺三个要素构成,而性在其中扮演着点燃激情的重要角色。” “婚姻,作为社会认可的亲密关系形式,在法律层面保障伴侣权益,在心理层面满足人类对归属感的需求……” 沈聿珩用力握紧方向盘,时间一分一秒地剜着他紧绷的神经。 坐在副驾的张宇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沈聿珩今天的安排是上午见完客户后,参加政法学院邀请的论坛演讲,时间上本就赶,偏偏他的助理,张宇,又出了岔子。 两人折返回张宇家取手机回来,又耽误不少时间。 他这会气得牙痒痒,要不是因为两家认识多年,就凭这蠢货接二连三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犯错,早把解聘书拍他脸上了。 政法学院门前的车流如同摊开的烂渔网,他被迫绕着环形车道兜了好几个圈儿,终于瞥见个空车位,靠近,才看清有一辆摩托车正斜斜地占着半个车位,黑色车身,银色油箱,沪A黄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项柔双手插进西装裤口袋,闲适地斜倚讲台,看着台下的学生:“好,下面的时间,我做个简单的调查。结合你自身,或者你接触到的,比如父母的爱情,看过的电影小说,所有种种的存在你认知里的想法,你们觉得,爱、性、婚姻,这三个命题的顺序是什么样的?谁决定了谁?谁又该优于谁?” “古风小说可以吗?”有学生问。 “中国古代婚姻里,爱情并非必备要素,我们熟知的爱情多在私奔故事里,比如梁祝、张生崔莺莺。不如咱们暂时狭隘点,”她笑着补充,“把时间线定在1950年《婚姻法》颁布之后。”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站起来:“爱,婚姻,性。” 项柔点头,转身把顺序写在黑板上:“很好,传统的认知关系,也是上一辈大多数人经历的结合过程。” 白裙女孩后排男生举手:“爱是性的前提,然后才是婚姻!” 几个男孩跟着附和,几个女生不屑地嘁出一声。 “也没错,西方哲学的本能理论是支持这个顺序的。”项柔在第二行写下:爱-性-婚姻。 “性!爱!婚姻!”角落里一个男生的声音亮起,引来一片嘘声。 项柔写下第三种顺序,转身:“别急着嘘他,有研究说,一见钟情的本质是□□激增,而性,恰恰能加速这种情感联结。” 教室里又安静下来。 见气氛冷下来,项柔提醒:“我记得有种小说题材特别火,霸道总裁强娶豪夺,婚姻当头,性做筹码,最后再撒把狗血当爱情。”她再次转身,写下:婚姻-性-爱。同时模仿起霸道总裁的腔调:“女人,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签了它,这三个月婚姻契约,从今晚开始履行义务!” 教室里立刻哄笑声一片,粉笔随之写下:婚姻-性-爱 “先婚后爱!”有人受到启发,喊出来,项柔点头继续写:婚姻-爱-性。 “带球跑!”不知谁喊了一嗓子,讲台下又炸开锅。 走廊里,张宇抱着公文包小跑着跟上沈聿珩的步伐。路过一间教室,忽听里面爆发出哄笑,夹杂着“带球跑”、“性”之类的字眼,脚步不由一缓。 沈聿珩之前代理过一个小说家的离婚案,因为有一部分小说是由夫妻共同创作完成,在清算完成度比例时,他被迫读了很多言情小说。 他对“带球跑”这类题材始终无法苟同。 若属非自愿结合,第一时间报警立案才是正解;若是正常恋爱,共同抚养孩子是最合理的选择;如果是在一厢情愿下发生的关系,这种就更可笑,连人都得不到,养个流着对方血脉的孩子,岂不是给自己种了根永远拔不掉的刺? 他余光扫过门上玻璃,瞥见黑板上的字,脚步有片刻的停顿,镜片后的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性健康教育课他听王校长提过,却未料到课堂讨论如此直白。 张宇努力睁大本就不大的眼睛,低声问:“沈老师,这什么课啊?” 沈聿珩此刻余怒未消,懒得搭理,只加快步伐走向顶层论坛会场。 “带球跑经过浪漫化处理,变成了一种文学题材,”项柔转身面向学生,“但在现实里,尤其是一些落后的国家,因为强迫妊娠而结合的情况并不少见,由此引发的悲剧也不少。” “好了,除了这六种排列,似乎找不出第七种了,”她将粉笔丢进粉笔盒,双手撑在讲台边,“看起来挺简单,对吧?” “是!” “可实际呢?越来越多人选择结束婚姻,又有相当一部分婚姻里,性成了难题,这么简单的事,怎么落到现实就复杂了?”她的目光扫过台下。 没人说话。 项柔指着黑板上的“爱”:“这个字,我们能写进诗里,唱进歌里,用艺术无限赞美。”她又指向“婚姻”,“这个词,有法律框着,有道德拴着。” 指尖移到“性”字上,画了个圈:“唯独这个字,人类最原始的本能,反而成了大家最不敢谈、最难坦诚面对的。古希腊人把它写进神话,用狂欢歌颂;维多利亚时代,有学者甘冒上绞刑架的危险去研究它。咱们的祖先,在《黄帝内经》里谈阴阳,在《十问》《合阴阳》里直接钻研。” “但到了近代,由于文化传统、经济发展等种种原因,性在很多地方依然是个敏感话题。”她重新斜倚着讲台,双手插兜,脸上是惯有的温柔,“但时代在变,观念也在进步。今天,我们终于有了更多的渠道去认识这个字,了解这个字。” “我知道,如此直白地谈论,可能会让你们中的一些人感到有点不好意思,甚至羞耻,这很正常,因为我们的文化有时会给它蒙上神秘或尴尬的面纱。” “但我想请大家理解一点,性,是自然生命的一部分,是人类体验中正常、健康且美好的一个面向。” “感到羞耻或避而不谈,并不会让它消失,反而可能带来误解、困惑、风险,甚至伤害我们与自己、与他人建立健康亲密关系的能力。” “只有当我们能够正面、坦诚、科学地看待和理解性,了解自己的身体、感受、界限和责任,了解如何保护自己和尊重他人,我们才能真正学会如何去爱,爱自己,也爱别人。” “性,要建立在尊重、沟通、安全和知情同意的基础上的,它会让爱更深刻、更亲密、也更健康。” 她顿了顿,扫过一众学生的脸,语气更轻快了些:“我的博士主修专业是性心理学,能够在这里跟大家聊这些话题,觉得挺有意思。好了,这学期的课就到这儿,祝大家考试顺利,下课!” 教室内掌声雷动,项柔朝学生挥手,夹着电脑疾步走出教室。 黑色雨靴踏在走廊里发出“哒哒”的回声,她摸出手机。 漫长的等待后,听筒里才传来顾阿姨沙哑的声音。 “顾阿姨,怎么突然不做了?”她刚刚收到家政公司更换家政阿姨的短信,“我还等着吃您腌的酸豆角呢。” 细微的电流声中,好半晌才传来一句:“项老师,我,我家里出了点急事,不能去你那了。” “是不是你老公说了什么?”她继续迈开长腿,大踏步往停车场走。 “不是不是!”对方的声音立刻焦急起来,“就是家里的事,对不住啊项小姐,我......”声音切断得仓促,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指尖停在重拨键上方,她突然顿住步子,脑袋一歪,夕阳下,自己的宝贝“钢铁老婆”被挪到车位外,可怜巴巴地杵在通道中央,而原来的车位上,正停着一辆奥迪,那辆尾号“478”的黑色奥迪。 滚烫的热浪顺着衣领往她心口里钻,她痛失一个做饭好吃干活利索,同时还能给她提供案例数据的家政阿姨,又发现自己的宝贝“老婆”被人“粗暴对待”,燥热化成一股无名火,在胸口翻腾着想出来。 手立刻就摸向包里的金属钥匙,想给那奥迪车门上画几个手拉手跳舞的小人儿,但碍于悬在头顶的监控器,才收了心思。 走近,发现摩托车的后视镜上夹着张便签纸,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美女,不好意思,赶时间,委屈您的爱车了。 项柔嗤笑一声,揉烂纸团。 忽然,她停住动作,嘴角勾起坏笑。 她从包里翻出口香糖,拆开扔进嘴里嚼着,又将揉皱的便签纸翻到背面,刷刷写下几笔,然后用嚼软的口香糖“啪”地一下,将纸条牢牢黏在奥迪车的左侧后视镜上。 调整好位置,才满意地跨上摩托车,扬长而去。 讲台上的沈聿珩后背挺直,声音里带着冷调的磁性。 身后的PPT翻至最后一页,激光笔在“法律自省机制”几个红字上悬停: “我提倡,法律要建立深刻的自省机制,使其在制定、解释和适用过程中,持续聆听社会深处的伦理声音。这要求立法者以开阔的视野洞察社会道德的脉搏,司法者以智慧在条文……” 讲台上,那张曾出现在招生海报上的脸,眉宇间的锋芒比照片盛。 学院的老教授们至今记得,当年罗教授捧在手心的得意门生,如何攥着写给检察院的推荐信,头也不回地接下了国信律所的OFFER。 罗教授至今还留着那封被退回的推荐信,对这个学生仍是闭门不见。 中央空调全力运转,仍压不住满室燥热。 后排学生踮脚张望,过道里有人借桌角记笔记,甚至有人干脆贴着讲台席地而坐。 张宇蜷在教室门口,后背靠着灰墙,望着讲台上神采飞扬的沈聿珩,眼里的羡慕和崇拜就要关不住了,他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站在光晕中央,让整个会场的呼吸都跟着他的节奏起伏。 “今天我们讨论法律与道德这一古老命题,如果只是单纯辨析二者的界限,则未免浅尝辄止,”他放下激光笔,目光如炬地扫过台下的人,“在座的各位都是学校里的佼佼者,也是未来这个行业的践行者,今天,我不想给出结论,因为结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思考,永远在思考。” 座谈会还未结束,沈聿珩就着急回律所准备明天的开庭,王校长踩着锃亮的皮鞋追出来:“我送送你。” 沈聿珩觉得不妙。 “聿珩啊,你今年三十几了?” 他知道王校长又想给他当月老,脚下步子加快。 “三十二周岁。”他故意将尾音拖得又冷又淡,却还是没躲过下一句。 “跟白洁还有联系吗?” 窗外树叶沙沙作响。沈聿珩伸手正了正领带:“王校长,学姐已经结婚了,我们再联系,不合适吧。” “既然都结婚了,你也别守着过去不放了,”王校长拍拍他的肩膀,“我老战友家的闺女,哈佛心理学在读博士,现在在咱们学校做讲师,你要不要见见?” 沈聿珩点头敷衍:“可以,下次吧。”说完转身往停车场走。 张宇的耳朵早已竖得老高。律所实习半年,听过不少关于沈老师的捕风捉影,但从王校长嘴里说出的,分量不同。 “沈老师……”张宇快走几步想打探。 “张宇,你今天已经惹我两次了,再有第三次……” 傍晚,起了微风,奥迪车后视镜上的便签随着风上下呼扇,像只欢快的蝶。 沈聿珩强压下火,长舒一口气,一把扯下便签:知道您赶着去投胎,没事儿,一路顺风。 沈聿珩这会是真的绷不住了,愤愤地看向张宇。他之前留张宇在这等车位,这就是他等的车位? 他用力捏皱纸条,却感到一阵粘腻。低头一看,一块粉色的口香糖牢牢粘在手心里。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头,像吞了苍蝇般难受,却又不好当场发作,只能铁青着脸,原地转圈寻找湿巾。 “张宇,你,你去整理国信这一年的结案书,别跟我说做不完,做不完就滚蛋!” 张宇眼前一黑,仿佛看到堆积如山的卷宗瞬间化作五指山压在头顶,立刻颤声哀嚎:“沈老师,我没听错吧?您知道国信一年要接多少案子吗?” “我现在不知道!”沈聿珩拉开车门,声音斩钉截铁,“等你做完了,我才知道! 第3章 003 第三章 傍晚,普陀区延西路。 项柔一个利落的甩尾,摩托车刹停在“老唐二手摩托”店门前。 她摘下头盔,随手拨弄被压扁的发顶。 夕阳穿过茂密的枝桠,在路面留下疏影横斜的光痕。 项柔垂着眼,眸子被这微末的光慢慢映亮。 店铺玻璃门后,唐杰正弓着背给客人介绍一辆复古川崎。 半长的黑发安静地搭在瘦削的脸颊旁,周身散发着忧郁的文艺气质,仿佛天生就该抱着木吉他,唱一曲老旧带着烟味的民谣。 项柔推门而入,唐杰只抬抬眼皮,算作招呼。她挑眉回应,随手将头盔往玻璃茶几上一撂。 “咣当!”声音惊得唐杰眼角一跳,更震得角落里打盹的虎皮鹦鹉扑棱起翅膀。 小东西歪头盯了她一会儿,突然扯开嗓子:“祖宗!祖宗!祖宗!” 项柔瞥去,右手一抬,食指拇指作势捏拢,比了个拔毛的手势。 鹦鹉登时哑火,小屁股一扭,忙不迭地背过身去。 项柔“咯咯”笑起来,左颊陷出个单边酒窝。她顺手从冰柜摸出瓶汽水,窝进沙发,瓶口对着茶几边角又是一磕。 “别!”唐杰的惊呼和“嘭”的启瓶声同时炸响。 橙黄气泡欢涌而出,项柔仰头灌下大半瓶,冰凉的液体滑入喉管,她满足地眯眼打了个气嗝。余光瞥见唐杰正以近乎匍匐的半跪姿势检查玻璃面,翻了个白眼:“矫情。” “项大小姐!”唐杰咬牙切齿,“这茶几是捷克进口的!我好不容易从二手市场……” 余光瞥见客人要走,立刻又切换成营业式的微笑,快步走到门前送客:“慢走,有什么需要您就过来!” 等店门合上,又一个箭步冲回来,指着茶几上细微到几乎不可见的划痕:“看没看见,看没看见!” 项柔晃晃见底的汽水瓶,狡黠地笑:“我干脆给你换个新的得了。”作势又要往茶几上磕。 唐杰一把夺过瓶子,五官几乎要聚拢在一块,哀求:“柔姐,您饶了我吧,祖宗!” 项柔的心情好了大半,问:“你哥呢?” “楼上,”回答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目光飘向角落的旋转楼梯,“今天去医院复查……” 项柔嘴角的笑意顿时淡了下去,起身上楼。 虎皮鹦鹉偏着脑袋,黑豆似的眼珠追着她上楼的背影,忽然像解开禁锢似的抖了抖羽毛。 唐川倚在窗台前,望着车来车往的街面,他看着比唐杰还要瘦,脊背佝偻着,像一根被压弯的竹。 鸭舌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青白的下巴和叼着烟的薄唇。 烟灰积得老长,要掉不掉的悬着,随着他呼吸的节奏轻轻颤抖。 项柔皱眉,颇厌恶他这股颓丧劲,几步上前,一把夺下他嘴里的烟,用力按灭在窗台上的烟缸里。 “自己什么病不知道?”她声音发紧,“还抽?” 唐川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带着尼古丁的辛辣。 转头对着她露出个要笑不笑的表情:“横竖都是要死的……” 话没说完,就被她一个肘击顶在肋下。 他闷哼一声,却还是那副死水般的调子,慢悠悠说完:“……让我痛快几天怎么了?” 项柔抱臂靠在窗边,指甲陷进衣料的褶皱里。 窗外车流如织,汽笛声远远传来,衬得这一方天地愈发安静。 许久,听见她低低的一声叹息:“唐川,你在怪我吗?” 唐川此刻抬起手臂,五指张开,看着残阳的金线从指缝间一丝丝漏尽。听到她没头没脑的话,微怔:“嗯?” “琳琳的死,”项柔拧眉,“你在怪我吗?” 直到夕阳在他指缝间完全消失,他才淡淡开口:“没有。” 项柔、唐川、杨琳琳,是光着屁股在巷子里滚大的交情。 唐川初中没毕业就辍了学,跟着他的酒鬼老爹倒腾二手摩托车,车行里的汽油味和换不完的零配件就是他的青春。 二十五岁那年,他终于在延西路上盘下间像样的门面,但那会老唐已经肺癌去世。 杨琳琳呢,自小就软得像团棉花糖。 父母离婚后,她几乎成了项柔甩不掉的小尾巴。 上学要挨着坐,放学得牵着,连吃冰棍都得挑那种一袋两根的,两人分着吃。 后来项柔去哈佛读心理学博士,这丫头竟真的咬着牙,一路追过去。 她加入项柔的课题组,研究方向是利用催眠术疗愈心理创伤。 然而,项柔渐渐嗅到实验记录里那股说不出的诡异,导师眼中的光也日益炽热,近乎癫狂。 她猛然惊觉:这根本不是疗愈,分明是在测试,测试如何通过潜意识暗示,精准操控行为的催眠术。 反复思量后,项柔决定带琳琳一起退组。 听到退组的决定,杨琳琳眼底第一次涌出陌生:“是你太敏感!Zero说了,这是突破!是造福全人类的研究!” 项柔递交退组申请那天,杨琳琳当着整个课题组成员的面,将一杯滚烫的咖啡倒在她头顶。 二十多年的情谊,就在这灼热的羞辱与刺鼻的焦香中,瞬间蒸发殆尽。 直到当地警方找上门,直到死亡报告摊在眼前:颈部存在符合自伤的锐器创口,致颈动脉断裂,失血性休克死亡,死亡方式判定为自杀。 项柔的世界轰然坍塌。 她这才如坠冰窟般醒悟,那个总爱黏在她身后,说话细声细气的杨琳琳,早就成了别人的提线木偶。 而那杯咖啡,会不会是琳琳残存的意识里,发出的最后一声求救? “你怪我也对,”项柔侧头看向唐川,吐字铿锵,“是我没护住琳琳。” 杨琳琳出事后,当地警方迅速介入课题组调查。 在项柔的配合下,警方很快发现关键证据:多段被篡改的实验录像,实验记录中反复出现的“记忆重构”“覆盖本人格”等字眼。 项目紧急叫停,实验室旋即被查封,相关负责人先后被抓。 烟灰缸里又多了半截烟灰,唐川把烟盒揣回兜里,侧头问:“晚上在这吃?我让唐杰去买条鱼。” 项柔迅速摇头:“别麻烦了,我待一会就走,晚上去RAVE,尤雅折腾出点新玩意儿,去凑凑热闹?” 唐川摇头,他有点累了,坐进窗台前的摇椅里:“年轻人的东西,还是算了。” 项柔黑着脸,一脚踹在摇椅腿上,好在唐川反应快,伸手撑在地上,才不至于被掀翻。 晚九点刚过,长乐路上就挤满了年轻人。 街边小酒吧的霓虹招牌在夏夜里明灭闪烁,将一张张脸映得光怪陆离。 威士忌混着各种饮料的甜味飘在空气里,有人举着酒杯笑得前仰后合,也有人蜷在角落抱着膝盖抽泣。 酒精就是有这种神奇的魔力,能把所有的情绪都放大成夸张的表演。 项柔踩着雨靴晃过巷口,几个摇蒲扇的阿婆正对着街面撇嘴。 竹椅咯吱作响,混着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吴侬软语,嘴角每抽动一次,就会蹦出几句带着樟脑球味的嘀咕。 不用听也知道,准是“现在的小囡”,“不像样”之类的老调子。 黑色的小皮包随着脚步轻拍腰际,项柔顺着地上的光影向前走。 最终停在拐角处一栋鹅黄色洋楼前,一楼飘出黄油的焦香味,刚烤好的可颂被一个一个装进柜台里。 经过门厅的面包柜台,里面就是用餐区,主打板前料理,这会座位上没有客人,主厨在低头整理刀具。 再往里走是楼梯,楼梯拐角贴满了褪色的演出海报和泛黄的黑胶唱片封套。 二楼是酒吧,光线更暗,中间摆着七八张玻璃台和高脚凳,四周是靠着墙的沙发座。木质的吧台后是直顶天花板的酒柜,酒柜最顶上面一排是老板尤雅这些年淘来的收藏酒,镇店用的,不卖。 吧台右侧是一块近乎潦草的驻唱台,一把高脚凳,一支立麦,音响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二手货。 尤雅很少请驻唱。高兴时,她会抱着吉他唱几句;不高兴时,也会上去唱几句。 她曾是音乐学院的钢琴老师,可不知为何,某天清晨,她突然抽风辞职,还把所有的乐谱和奖状打包收起来,拿着家里给的嫁妆,开了这间餐酒吧。 “人生苦短,总要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吧!”她后来这样解释。 三楼露台的风格主打一个不管不顾的杂糅风,尤雅当年花重金打造的“曲水流觞”石桌,如今像个被辜负的旧梦横在角落里。 她那会跟着了魔似的,特意飞苏州找来青灰石料,又带着设计师参观了几家博物馆。 成品运来用吊车吊装那天,整条街的人都仰着脖子看,四五百斤的石头在半空晃悠,万一一个不小心掉下来,整栋楼都能被砸穿个洞。 据说这事当时还上了报纸,后来尤雅被各种有关部门找去教育,差点抑郁。 这样沸沸扬扬的新闻,却也只热闹了一阵。 诗意终究抵不过现实。 猎奇而来的客人们嫌石桌占地方,酒杯放上去还不稳,有人往流水槽里弹烟灰,更有人把柠檬片当许愿币往里丢,甚至有人喝醉了,直接对着潺潺流水撒尿。 尤雅起初还每天换水,后来干脆放任自流,直到某天发现池底的安全套,才终于死了心。找了块玻璃板盖住凹槽,只当个普通石桌。 此刻,通往三层露台的楼梯口,堵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一脸横肉,没好脸色地看向站在楼梯口的项柔。 “三楼我大哥包了!” 项柔侧头,视线穿过两人的腿缝往里瞧。 正对门口的卡座里,一个花衬衫男人像滩烂泥般歪坐着,脖子上挂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 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跪在他面前发抖,散乱的发丝间隐约露出青紫的额角。 “操!”保镖伸手指她,“听不懂人话吗?”一脸暴戾。 “柔姐!”香水味突然就缠上来,尤雅眼角含醉,像条蛇似的软软挂在她肩上。 “什么情况?”项柔瞄一眼三楼。 “寿哥在教小女朋友做人呢,”尤雅凑近她耳边呵气,声音黏得能拉丝,“那丫头胆儿肥,在夜场里钓凯子偷吃被抓。”她将人拽到二楼吧台前。 “在你店里?不怕出事?” “不会,他是熟客,有分寸的,”尤雅从吧台里摸出件黑色衬衫塞给她,凑到她近前,“你别多事啊,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看个热闹得了,”直起身子俏皮地一笑,“帮我看会儿店,宝贝儿!”又指着角落里坐着的唯一一桌客人,“就那桌,男的一进来就臭着脸,女的就一直哭哭啼啼的,你找个时机让他们点单,给我开个张。” 项柔还想说什么,可无奈人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她还能说什么,只能换上衣服,拿上酒水单朝着客人走过去。 国信律所办公室,沈聿珩垂着眼,脸色铁青。 他几乎用光了一整盒消毒湿巾,却仍觉得手心里的黏腻感还在。 办公室的门被象征性地敲了两下,旋即推开。合伙人毛盛祥乐呵呵地走进来,他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地问:“聿珩啊,你跟那个钟丽,到底怎么回事?” 沈聿珩没抬头,也没答话,又抽出一张湿巾。 毛盛祥走近几步,压低声音:“不是我想多嘴啊!人姑娘现在就在楼下会客室,啧啧啧,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啊!”他观察沈聿珩毫无波动的脸,“你赶紧把这事处理利索了!现在是什么节骨眼啊,要是让上面听见什么风言风语,影响到你晋升合伙人的大事,那可就真太不值当了!” 沈聿珩的动作终于停了。 他慢慢抬起眼皮,目光里的压迫感,让毛盛祥浑身一抖。 “我,我就是提醒一声,没别的意思!”毛盛祥连忙摆手解释,声音都虚了 沈聿珩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极轻地扯了下嘴角:“她还有脸哭?” 他收回目光,将手中已经失去水分的湿巾随意一捻,丢进垃圾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