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五零,拒当炮灰》 第1章 第 1 章 林桑榆在鸡鸣声里醒来,怔怔望着茅草屋顶。 想了十天都想不明白,没病没灾,一觉醒来怎么就成了这家高烧惊厥的小女儿。 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真正意义上的解放前,虽然已经是1950年,但这座西南小城尚未解放,还是国统区。 “早晚宰了它炖汤。”被吵醒的林梧桐嘟囔着坐起来,抬手给妹妹掖了掖被角,“再睡一会儿。” 林桑榆摇摇头,慢慢起身:“睡不着了。” “睡不着就躺着,病才好点,多养养。”林梧桐不由分说把她摁回去,做惯了活的人,手上很有一把子力气。 林桑榆只能继续躺着,身下是**的木板,身上是重新盖上来的**棉被。林梧桐大概是怕她冷,又在被面上加盖一件棉袄。 林桑榆:“……”感受到了爱的重量。 林梧桐坐在床沿上,一边对镜梳辫子一边嗔怪:“你给我安生养着,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发现眼睫毛又长了,她熟练翻出剪子剪短,顺手把眉毛刮稀。 林桑榆静静看着,柳眉杏眼高鼻梁樱桃口,无疑是个美人,却不得不剪睫刮眉厚刘海晒黑皮肤。世道不好,颜色好容易招祸,十里八乡年年都有大姑娘小媳妇被祸害。 “省城已经解放了,”林梧桐掸走脸上细碎毛发,语带笑意,“我们这应该也快了,到时候把那群王八蛋都抓起来枪毙。” 林桑榆点了点头,算算时间,解放军快来了,其中就有林梧桐失踪三年的竹马严锋。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因为她不是单纯的穿越还是穿书。 眼前温柔体贴的林梧桐就是女主,开局死全家,只剩下男主这个丈夫。 男主在外拼搏事业,女主替他赡养刁钻的瘫痪父母,扶养任性的弟弟妹妹,抚养调皮的侄子侄女,收养六个战友遗孤,累到数次流产无法生育……历经种种波折之后,一家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这是一本苦情文!!! 林桑榆运了运气,这苦谁爱吃吃去,她不吃,全家都不吃。 “你再睡个回笼觉,我出去了。”林梧桐站起来,“前几天找到的那几丛三月泡该熟了,给你摘回来。” 林桑榆眉眼弯弯:“好的啊。” 存着给妹妹摘一大把三月泡的美好愿景,林梧桐干劲满满走出房间,去了弟弟的房间。 “起床了。”林梧桐一巴掌拍在林枫杨露在外面的肩膀上。 林枫杨揉着胳膊坐起来,嘟囔:“姐,你下次能不能温柔点叫我。” 林梧桐翻了个白眼:“温柔叫得醒你吗?” 林枫杨讪讪抓了抓头发,抓起一旁补丁摞着补丁的大裆裤,一边穿一边问:“小妹昨晚上睡得怎么样?” “睡得很踏实,没再翻来覆去。气色瞧着不错,该是大好了。” “那就好,之前差点被她吓死。” 穿好衣服,姐弟二人去厨房。 厨房里,林奶奶生火,林泽兰拿着木铲搅拌锅里的野菜粥,锅边贴着一圈玉米饼。 见儿女进来,林泽兰笑:“起了,过来吃早饭。” 姐弟二人从灶上汤罐里打了热水,去院子里洗漱好回来,靠墙的小方桌上已经放着两碗野菜粥、一盘玉米饼并一碟咸菜。 两人坐下,一口粥一口玉米饼,间或夹一筷子咸菜。 林奶奶满眼慈爱:“慢点吃,别烫到嘴。锅里还有,再添点。” “饱了饱了。”林梧桐刮干净碗里的粥,接过林泽兰递过来的水囊和包起来的玉米饼。进山采草药都是一整天,中午不会回来,所以得带上干粮,“奶奶,娘,我们走了。” 林枫杨把挂在墙上的药锄药铲柴刀扔进背后的竹篓里:“柴等我回来劈,你们别弄。” “好,好,好,”林奶奶笑呵呵点头,不厌其烦叮嘱,“在山里头当心点,别走太深。杨杨千万跟紧了你姐,别让她落单。” 林枫杨点头如捣蒜。 林奶奶目送孙子孙女走出院子,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抬眼看向林泽兰:“下个月就是桐桐生辰,整十八的大姑娘了。” 林泽兰无奈:“知道您要说什么,可她死心眼,一定要等严家小子,我有什么办法,难道逼着她嫁给不中意的人。” 林奶奶仿佛被塞了一把黄莲,一直苦到心里头,女儿就是被老头子逼着嫁给了不中意的人,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早知道,当初就同意她跟严家小子了。” 林泽兰沉默。 严家小子还行,可他家里人个个不好相与。女儿年轻,不懂这种婆家的苦,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跳火坑。 不曾想严家小子想证明自己有能力让女儿过上好日子,前往省城打工,一开始还有信传回来,突然没了消息。至今已有三年,只怕是凶多吉少。 为此,严家来家里闹过好几次,让他们赔儿子,话里话外就是赔钱。 “现在说这个没意思,横竖才十八,又不是二十八。”林泽兰只能道,“随她去吧。” 林奶奶愁眉不展:“再随着她,就成老姑娘了。” “才十八,离老姑娘还有好些年,您就别提前愁了。”林泽兰岔开话题,“看看省城情况,要是真太平了,让松柏找找门路,看能不能把桐桐安排进药厂。” 长子在省城制药厂工作,之前省城太乱,不敢让年轻貌美的女儿去。眼下解放了,倒可试试看。换一个环境,许是能重新开始。 林奶奶眼前一亮:“求人办事少不了钱,我那还有一对龙凤镯,你爹当年花了一百八十个大洋买的,回头悄悄去城里当了。” 走到厨房外的林桑榆脚步微微一顿,林爷爷生前是省城小有名气的郎中,收入颇丰。奈何识人不明,先被徒弟兼女婿活活气死,后被亲兄弟吃绝户,一生心血都便宜了外人,子孙沦落乡野。 往好里想,也算因祸得福,林家成了贫农。 “起来了,”林泽兰看见了小女儿,笑着问,“睡不着了?” 林桑榆点了点头:“睡饱了。” 林泽兰细看她气色,招过来号了号脉,面露喜色:“脉象越来越有力了。” 怀着小女儿和小儿子的时候赶上多事之秋,离婚、丧父、族人谋财害命,导致早产。小儿子还好,小女儿却猫崽子一般,打生下来吃的药比饭还多,磕磕绊绊养大。 前些日子病得厉害,都开始准备后事了,好在这孩子福大命大撑了过来,气色还一日比一日好,这两天都能下床了。 “菩萨保佑。”林奶奶念了声南无阿弥陀佛,“等榆钱儿身体再好点,我带她去观音庙里拜拜,谢谢菩萨。” 林桑榆心道,这大概是穿越补偿,把她扔到这个缺衣少食的动荡年代,再给她一幅病病歪歪的身体,她真的会彻底摆烂,早死早投胎。 林泽兰虽不信这些但有敬畏之心,遂没反驳,只对小女儿道:“去洗洗,给你蒸了鹅蛋。”鹅蛋是昨天给人接骨的诊金,乡下看病,给钱的少,多是给东西。 林桑榆去院子里洗漱,刷牙用的是牙粉,略苦。 这是一个牙膏都属于奢侈品的年代,一般人家只能用廉价的牙粉,再省点拿粗盐应付,不刷牙的都比比皆是。 等她洗漱好,祖孙三开始吃早饭。 林桑榆面前放着一碗水蒸蛋,上面淋着豆瓣酱,这是独属于她的病号餐。 一个鹅蛋抵得上两三个鸡蛋,好大一碗。趁她们没反应过来,她拨了部分水蒸蛋到林奶奶和林泽兰碗里。 母女俩愣了愣,旋即嗔怪:“给你补身体的。” 林桑榆:“这么一大碗,我吃不完。” 林奶奶:“留着中午再吃。” “放到中午就不好吃了。”林桑榆护着碗不让她倒回来。 林泽兰哭笑不得,看看举着碗想倒回去的林奶奶,劝道:“娘,吃吧,孩子一片孝心,不差这一点。” 林奶奶:“我吃啥吃,这把年纪了,吃了浪费。” 林桑榆笑盈盈:“奶奶可要好好保养身体,还指望着你带曾孙呢。” 闻言,林奶奶脸上的皱纹笑成了菊花。 吃完早饭。 林泽兰去了地里,她半农半医。 林桑榆和林奶奶在家清理晾晒采回来的草药和野菜。 正忙着,林奶奶的娘家侄孙程丰年小跑进来报喜:“姑奶奶,解放军来我们村了,咱们这也成解放区了!” 林奶奶喜形于色:“可算是把他们盼来了。” “他们把廖扒皮抓了起来,让大家去瞧瞧。”程丰年对上林桑榆疑惑的双眼,纳闷出声,“榆钱儿?” 林桑榆:“来了多少人?” 程丰年:“十二三个人吧。” 林桑榆心里咯噔了下,原文开头——严锋带队荣归故里,青梅竹马久别重逢。 都问到这份上了,如果严锋回来了,程丰年不可能不提。 那么严锋人呢,那么大一个男主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解放军进村第一件事便是拿下恶名昭著的保长廖永昌。 亲眼目睹往日嚣张跋扈的廖永昌父子四人被捆起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饶,村民立刻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领队的秦四海谢绝村民好意,和颜悦色问:“老乡,严锋,哦,严石头的家在哪儿?” 被问的村民下意识看向挤在人群里看热闹的严父:“他就是石头的老子。” 严父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战战兢兢赔笑。 “原来是叔啊。”秦四海一个箭步冲过去,双手握着严父的手热情摇晃,“我是老严的战友,我俩过命的交情,您叫我小秦就好。” 反应不过来的严父目露茫然之色。 人群中脑子活络的村民率先醒过味,惊呼:“石头投共了?” 秦四海连连点头,替严锋解释:“他这几年不联系家里,是怕传了信,万一哪个环节出现岔子,被G民党知道了,全家都有危险。” 万一被知道了,全家都得被当成□□抓起来,轻则坐牢重则枪毙,想到这里,严父生生打了一个激灵,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连声道:“明白明白,石头还好吧?” 秦四海回:“挺好,原本是要跟着部队来的,可他临出发不小心被车撞了。您放心,轻微骨折,养上一阵就没事了。” 严父喜上眉梢,三年没有音讯,都以为这个儿子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没想到不仅活着还成了解放军,他们老严家祖坟冒青烟了。 秦四海:“叔,咱们回家唠唠嗑,老严让我带了些体己话。” 严父赶紧对边上的小儿子道:“回家让你娘整几个好菜。” “不用不用。”秦四海急声制止。 严富贵已经一溜烟跑了。 去严家这一路,秦四海简单说了严锋这几年的经历。 省城工作不好找,严锋以打散工为生,主要在码头火车站扛包送货。结果给部队送货的时候,被征不够兵的国民军抓了壮丁。到了前线,严锋和一群被抓来的新兵找机会跑去对面,不敢回来怕连累家里,索性加入解放军。天南地北打仗,立了两次三等功,如今已经是连长,还在部队改了名。 一听儿子是连长了,喜得严父见牙不见眼。 到了严家,秦四海掏出四张五万面值的纸币:“叔,这是老严让我捎回来的,一万相当于一个大洋,解放区都用这种钱。” 严父脸上笑意不知不觉淡了几分,经历过一麻袋法币金圆券买不到一斤粮食的日子,他是怕了这种纸做的钱,更喜欢真金白银。他们这里去年已经废除了金圆券,又用回了大洋,石头咋不给二十个大洋。 见状,秦四海猜到几分,笑着安慰:“您放心,能用,不能用找我。” 严父讪讪地笑。 秦四海又问:“叔啊,老严让我问问,林家大姑娘嫁人了没?” 严父下意识回:“还没。” 秦四海顿时眉开眼笑,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人姑娘还等着,不枉老严念念不忘:“这些年她还好吗?” 回过神来的严父神情微妙了一瞬,才道:“挺好的。” “那就好,”秦四海从兜里掏出一封厚厚的信,“这是老严写的信,麻烦您交给林家大姑娘。” 严父连连点头。 “那我先走了。”秦四海道别。 严父急忙留人:“在家吃了饭再走。” “不了,叔,我还有工作,改天再来家里陪您喝酒。”秦四海再三推辞,替严锋看望家人是顺带。他来这一趟,主要是抓为祸乡里的恶霸,再传达上面指示,安抚父老乡亲。 严家人只好一路把他送出去,折回家却见大孙子手里拿着好几张新钱,写满字的信纸散落了一地。 严父下意识检查口袋里的钱,确认都在:“铁蛋,你哪来的新钱?” “信里的。”铁蛋举着钱喊,“爷爷,我要买肉吃,还要买糖!” 严父数了数,一张五万元,五张一万元,一共十万。 “把钱藏在信里,石头这是防着谁呢。”严母撇嘴,“给她十,只给家里二十。这个没良心的,有了媳妇忘了娘。” 严父拉下脸,看着地上的信纸,他可没有**不**的概念,对小儿子道:“看看老五写了啥。” 严富贵捡起地上的信纸:“五哥叫人代写的还是自己写的,部队还带认字的?”家里只有他运气好,赶上有钱老爷做善事,念了两年免费的私塾。 “谁知道。”严父不在乎这个,只在乎信里写了什么,“念出来,让我听听。” 念得严富贵牙花子酸,磕磕巴巴念到后来,酸的变成心。 严锋在信里希望林梧桐去海城驻地,部队可以安排军属工作。愿意去的话,找秦四海,对方会安排。 “这样的好事,五哥怎么不想着我点。” 严富贵语气酸极了。 严父严母心里更不痛快,可不是,他们家小六还没工作呢。这在城里有个工作,哪怕是挑大粪,都比在农村种地好。 “人林家才不稀罕,她们不一直瞧不上老五,总不能我们家老五当军官了,就瞧得上了。”严母阴阳怪气。 严父看向严母。 “当年我们愿意,林家不愿意。凭什么老五混出头了,便宜她们。”严母哼了一声,“我儿子现在是军爷可不是大头兵,还怕娶不到媳妇。以后找个城里姑娘,找个好相处的能借力的亲家。” 严父神色来回变幻,下了决心:“信的事,谁也别往外说。” “那秦连长问起来怎么办?”严母有点为难。 严父咬咬牙:“问起来就说铁蛋调皮扔灶头里了,再问就直说我们不同意他和林梧桐。我们是他老子娘,还不能做他的主了。” * 全村都知道,林家和严家不对付,两家人遇上都不带正眼看对方。偏林梧桐一直苦等严石头,把自己等成了大姑娘。 “梧桐这姑娘是个长情的,石头可别负了人家,叫她白等一场。” “那可说不准,没准石头在外面有相好的了。” “我倒觉得石头是个有良心的,不会干这种事。就怕他老子娘出幺蛾子,那两口子的德行,啧啧,儿子出息了,尾巴不得翘上天去。” “以前是严家求着林家,这回轮到林家求着严家了。” 说得津津有味的村民转脸看见林桑榆,笑容当场尬在脸上。 林桑榆扯了扯嘴角,求是不可能求的。 原文里,严家确实看不上林梧桐了,但他们做不了严锋的主。严锋再三保证带林梧桐随军,不会和严家人生活在一起。林梧桐又认准了严锋,林泽兰才勉为其难同意。 说白了,这门婚事,除了双方当事人,两边家庭都不乐见其成。 如今严锋没回来,无法居中调和,两人想在一起,难。 林桑榆皱了皱眉头,只是严锋怎么会没回来? 因为她穿来了,所以严锋被车撞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蝴蝶效应也没这么个蝴蝶法的吧? 总感觉这里头不简单,不过当务之急是避开一个多月后的灭门之祸。 那场祸事发生在林梧桐十八周岁生日当天,一场特大暴雨引发泥石流,吞没村庄。 林家五口、严家兄嫂以及他们年幼的儿女遇难,严家父母虽然侥幸保住命却瘫了。 林梧桐和严锋因为去县城买东西逃过一劫,同样幸免于难的还有跟着进城的严锋弟弟妹妹大侄子大侄女。 出了这样的事情,林梧桐还怎么随军,只能留下照顾严家人,在伤心和劳累中失去第一个孩子。 三年后,严锋从战场上回来,立功升职,终于有条件把家人都接进城。 儿子|哥哥|叔叔前途无量,林梧桐只是个吃闲饭的家庭妇女,连个娘家人都没有。严家人对林梧桐的态度日渐轻慢,全然不想,要不是被他们拖累着,林梧桐怎么可能不工作只能在家当免费保姆。 林梧桐第二个孩子是被硬生生气没的。 为了抚慰林梧桐的丧子之痛,严锋把战友遗孤带回家。 家里添了两个小娃娃,林梧桐怀着孕也不得闲。结果就是操劳过度小产,彻底伤了身体无法再怀孕。 严锋倒没听严家人的话离婚再娶,而是陆续收养了四个孩子,照顾的工作当然是林梧桐来,好不容易拉扯大子女,孙子孙女接踵而来。 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用的! 第3章 第 3 章 “说了啥,是不是要分田?” 林奶奶问回来的林桑榆,她是小脚,走不远站不久,所以没去凑热闹。不过听大孙子说过,但凡解放的地方都会给穷人分田。 林桑榆点了点头:“明天开始丈量各家的田地,然后把廖扒皮的田地分给地少和没地的,家里的东西也要分。” “他可算是遭报应了,他家那些东西本就是抢来的,咱们家去年才被讹了一百个大洋。”林奶奶想起来就心疼。 按政策,大孙子是技术工人,小孙子不满十六,不用服兵役,可廖扒皮硬要两丁抽一。 人家是保长,有枪有人,上哪儿讲理去,想和他讲道理的都被他打死了,他们家只能花钱消灾。靠着这些下作手段,廖扒皮愣是从一穷二白的混混变成穿金戴银的富户。 “廖家父子四个被判了枪毙。”林桑榆表示喜闻乐见。 身临其境才知道身在民国的农民被压迫的多苦,动不动就加税,廖扒皮还要把自己的税摊派下去。一亩地的收获六七成用来交苛捐杂税,当地的税已经预征到民国六十五年(1976年)。 人身安全更是没保障,打死打残都没处伸冤,只能自认倒霉。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动静,林泽兰回来了,带着几分怒气。 林奶奶连声问:“这是怎么了?” 林泽兰放下锄头:“回来的时候遇上金翠枝,显摆她儿子当军官了不够,还要踩桐桐,我和她吵了一架。” 林桑榆觉得都用不着她绞尽脑汁棒打鸳鸯,光凭严家人的灵机一动就能拆了这段孽缘。 “军官?”林奶奶一头雾水。 林泽兰说了严锋的经历。 听罢,林奶奶喜忧参半,喜的是人好好的活着还出息了,忧的是严家人。 “别说石头还记不记着桐桐,就算记着,摊上那么一个婆家,以后有她哭的时候。等桐桐回来,一块劝劝她。” 即便严家小子飞黄腾达了,林泽兰还是不愿意嫁女儿,她实在是瞧不上严家人。 日落时分,林梧桐姐弟俩满载而归,竹篓里装满了草药野菜野果,一人还背着一担柴火。 林泽兰视线在神情郁郁的林梧桐脸上饶了饶,心里有了数,开门见山:“已经听说了?” 林梧桐垂了垂眼睑,回来遇上村民,听他们说了。 林泽兰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石头人还活着,你的一条心能放下了,至于其他的别想了。他娘直接跟我说了,让你歇了心思,他们家不会让你进门。他们要娶城里媳妇,找个有钱有本事的亲家。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难道还要上赶着?” “谁稀罕!”年轻气盛的林枫杨第一个炸了,“知道的是连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出了个司令。还城里姑娘,城里姑娘知道了他们的德行也得跑,也就我姐傻。” 他扭脸看面色发青的林梧桐:“姐,你别犯傻了成不成,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严石头这一个男人。” 林梧桐又气又羞:“我没那么下贱。我等了他三年,我对得起他了,以后我和他桥归桥路归路。” 林泽兰心里微微一松:“你想明白了就好,买猪还得看圈,嫁人更得看对方的家里人好不好。” 林梧桐闷闷地嗯了一声。 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林桑榆无声叹气,到底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又心心念念等了三年,人不是机器,可以轻轻松松一键删除。 “姐,石头哥长什么模样你还记得吗?” 心烦意乱的林梧桐转过身,想了想,愣住了,她竟然想不起石头的具体模样,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想不起来了吧,三年多了,怎么可能还记着,”林桑榆凑近一点,“你有那么喜欢他吗?喜欢到非他不嫁。” 问得林梧桐害臊:“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喜欢不喜欢。” “难道你就懂了,你和他好的时候比我现在还小呢。”林桑榆振振有词,“也就是你觉得他是为了你去省城打工,才会失踪,你心里愧疚,便一直等着他,等着等着也就等习惯了。” 林梧桐被她说迷糊了,是这样吗? 林桑榆再接再厉:“现在不用再愧疚了,他过得挺好。要是他还挂念着你,严家人好相处,倒也不错。可只说严家人,他们来我们家闹多少次了,那是心疼儿子吗,只是想讹钱。” 她不遗余力上眼药,“一家子都好吃懒做还蛮不讲理,石头哥出息了,他们肯定扒拉着不放。石头哥是个厚道人,不可能不管,可管到哪一步才是个头。再想想咱们两家那关系,娘今天刚和他娘吵了一架,大哥三哥还和他们打过架。你要是嫁过去,他们肯定会变着法儿刁难你。” 林梧桐咬了咬唇,对着妹妹说出了心里话:“都知道我的事,有几个男人不介意,除了石头,我还能嫁给谁?” 死在外面还好说,风风光光活着,她和石头要是没成,等着吧,外面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林桑榆在黑暗中翘了翘嘴角,原文里非君不嫁是因为严锋回来了,见面三分情,何况身为男主的严锋长相自然不差。高大英俊的军官,还对你一往情深要带你进城享福,哪个姑娘不上头。 可严锋没回来,严家人不断作妖,林家人不断劝分。林梧桐要还非严锋不嫁,真就是无可救药的恋爱脑了。 “我听见奶奶和娘商量着给你在省城找工作,”林桑榆把白天听见的说了,话里带着鼓励,“解放了,世道太平起来,干嘛继续窝在山沟沟里,就该去城里。城里有电有自来水,比乡下好多了。” 往后几十年的政策都是农业支援工业农村保障城市,农民在田里一年忙到头却吃不饱饭,困难时期还会饿死人。城里则不同,拿工资分房子各种福利。 无数农村人削尖了脑袋往城里钻,却只有极少数幸运儿逆天改命。 幸好五十年代初尚未限制人口流动,正是他们的机会。 要说林梧桐一点都不期待是骗人,却也不敢太期待:“药厂哪有那么好进。” 林桑榆:“事在人为。” 如果泥石流这件事处理妥当,避免了数百人的伤亡,高低得有点奖励吧? 林梧桐抿了抿唇,要是能去省城工作,谁知道她那点事,也就没人会碎嘴。抛开这一点想石头,石头再好,可他家里人太讨厌了,就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 被讨厌的严家人正心花怒放。 油灯的光落在满桌大洋上,映射出诱人的光晕,诱得严家父子个个满面红光呼吸急促。 “这两百个大洋是我家春华的嫁妆,”说话的是村里的富户赵成业,他点了点地契,“这三百七十五亩田也是嫁妆,放我家只能被没收了,放你们家却没关系。咱石头是革命干部是战斗英雄,没收谁也不能没收你们家的田,对吧?” 严父眼睛黏在地契上拔不出来:“那肯定的,不然我家石头不白拼命了。” “可不是这个理,”赵成业笑呵呵把婚书往前推了推,“严老哥,你在这里按个手印,以后咱们就是亲家了,往后还得老哥哥你照顾我。” 第4章 第 4 章 一大早的,磨坊村忙碌起来,开始丈量登记土地。 村里最大的地主是保长廖永昌,一家人占了一千多亩地,比村里其他人加起来都多。第二大地主赵成业,三百多亩。 “这田不是我家的,”赵成业看向严父,“是严家的。” 严父站出来附和:“对,赵老弟给我们家了。” 赵老弟? 村里人惊呆了,严家是赵家佃户,向来都是一口一个赵老爷。 还有,赵家的田怎么就给严家了? 秦四海眼皮狠狠一跳:“叔,什么时候给你的,过户了吗,他为什么把田给你?” “我和赵老弟结亲家了,赵老弟把家里的田都给春华做了陪嫁,还没来得及去城里过户。” 严父一点都不带心虚的,虽然儿子还惦记着林梧桐,可谁家婚嫁不是父母说了算。 秦四海压根没往严锋身上想,以为是严家小儿子。他想的是,万幸没过户,那就不是严家的田,严家不会被划分成地主。可严家叔也太糊涂了,昨天他们都宣传过了,还和地主结亲家,甚至收田当嫁妆。 他不了解严家人,村里人却了解,因此有人直接问:“你不会是给石头定了赵小姐吧?” “就是我家石头,”严父故意看着林梧桐,得意洋洋,“也就春华这样的好姑娘才配得上我家石头那样的军官。” 林梧桐气得手抖,冷笑:“放心,没人想高攀你家的军官儿子。” 林桑榆差点笑出声来,同情严锋摊上这种又蠢又贪的家人,感谢严锋有这样又蠢又贪的家人。 秦四海目光在严父和林梧桐之间转了一圈,明白过来,严家大概不满意严锋的对象,可也不能定个地主家的小姐啊,这分明是往死里坑严锋。万万没想到他家里是这么一群不着四六的人,但凡有一个明白人,都干不出这糊涂事。 他严肃看向严父:“严锋是军人,他结婚需要向组织报告,组织批准后才能结婚。” “我是他老子,我还不能做他的主了!”严父不可思议,自古以来儿女婚嫁那都是父母之命。 “解放了,现在是新社会,反对封建包办婚姻,总之你说了不算,回头你们再和严锋商量吧。这是你家私事,我们就不耽搁大家的时间了,现在只说土地的事情。” 秦四海果断转移话题,免得越闹越大影响不好:“田地还没过户,地契上依然是赵成业的名字,那就还是赵成业的田。他们一家八口有三百七十五亩田,全家从不劳动,还放高利贷,属于恶霸地主。按照政策,超出生活所需的田产全部没收,分给无田少田户。” 严父哪里肯,大声嚷嚷:“这是春华的嫁妆,已经给了我们家,是我们家的!” 秦四海没了耐心,板起脸:“就算是你家的田,也要没收分给无田少田户。” 严父眼睛瞪得比铜铃大:“我家石头和你们可是一伙的!” 秦四海面无表情:“首长家的田都分了。” 严父瞬间哑口无言。 秦四海没再理会,继续丈量田地。 林桑榆指指远处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严父,对林梧桐道:“蠢成这样,早晚拖累死他儿子,幸好姐你明白过来了。” 林枫杨鄙视:“傻子都知道地主沾不得了,他们家倒好,全家凑不齐一副脑子,被姓赵的耍得团团转。” 林桑榆乐,林枫杨嘴还挺毒。 林梧桐看一眼气急败坏的严父,嗤了一声:“他嫌弃我,我还嫌弃他呢。” “就是,咱们家和他们家不是一路人。”林桑榆笑逐颜开。 下午终于轮到丈量林家的田,严家人又出幺蛾子了。 “林家以前有几百亩地,家里还雇过老妈子丫鬟,他们家是地主!”严母恨恨剜一眼林泽兰,昨天这没人要的婆娘一锄头挥过来,吓得她差点尿裤子。 林泽兰冷冷驳斥:“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要这么算,谁祖上没阔过。” 祖上曾阔过的村民立刻应和:“就是,哪有这么翻老黄历的,往上翻祖宗十八代,总有一代阔过。” “你们家以前有三十几亩田,要按你说的,你们家是不是也得算富农。” “那些田早被我公公抽大烟抽掉了,我进门的时候一块土疙瘩都没看见。可他们林家这些年吃的喝的,都是以前剥削来的!” 虽然林家说家产都被族人抢走了,可严母不信,觉得他们肯定留了些。所以当年知道儿子和林梧桐好上了,格外高兴,深觉儿子有成算。 “你少血口喷人,家里吃的喝的都是我们自己辛苦挣来。我们家起早贪黑种菜种粮,一有空就进山采草药,我家老大在省城当工人,我平时还给大家看个头疼脑热接生孩子,我们家哪个没在劳动?”林泽兰反唇相讥,“倒是你,躺在家里只会使唤儿媳妇,分明是地主做派。” “你才地主做派,我每天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严母跳脚。 严父的大哥瞪一眼严母:“林家什么成分,解放军会判断,你裹什么乱。有这闲工夫把自己家那点事弄弄明白,既然知道地主不好,还给石头定个地主家的姑娘。” 他们家好不容易出了个有本事的石头,这对公婆倒好,不想着托举,尽想着拖后腿,祖坟冒出来的青烟都得被他们踩回去。 严母缩了缩脖子,那不是赵家给的多嘛。赵老爷说了,成亲的时候,还会再陪嫁一千大洋。 那林家老大在城里一个月也就挣十来个大洋,勾的媒婆差点踏平林家的门。 他们家有了这一千大洋,何愁小儿子大孙子讨不到媳妇,一家人还能吃香喝辣,过上神仙一样的好日子。地主家的闺女怎么了,比刁钻的林梧桐好一千倍一万倍。 秦四海都想替严锋问问,是不是捡来的,他清了清嗓子:“之前已经说过划分标准,可能有些乡亲没听明白,那我再说一遍。成分的划分只根据解放前这三年,家里有多少田地,家人有没有劳动,有没有剥削别人。” 早前有些地方定成分时往上查三代,因为打击面过宽被叫停,再三规定只查三年。 林家六口人只有三亩八分地,自己耕种,没雇佣长工,因此属于贫农。 林桑榆十分满意,很好的家庭成分。 家庭成分越往后越重要,在入学招工参军等各方面享有优先权。尤其是那段特殊时期,对家庭成分的看重到了魔怔的地步。 太阳落山了,今天的土改工作结束,村民们各自回家。 林枫杨拍着胸口庆幸:“前几年奶奶一直想多买几亩田来着,幸好没买。” 林泽兰同样庆幸,他们家缺壮劳力,田多了种不过来得雇人,她怕扎眼便没同意买,不然今天就得像二表哥那样和人扯皮是不是富农。 二表哥会杀猪,二表嫂布织的好,两口子勤快肯干孩子少,进项多负担小,所以家里田多一些,忙不过来会雇人。好在雇的都是亲戚,一口咬定是帮忙不是雇佣,最后成分定的是中农。 “回头见了你们奶奶别说,省得老太太又多想。”林泽兰叮嘱,“上了年纪的人和土地感情深,觉得什么都没土地可靠。” 林枫杨摸摸鼻子:“我没那么缺心眼。” 林泽兰失笑,她家小儿子心眼真不多。 “麻烦等一下。”秦四海追上林家人,端着笑脸问,“请问你们认识林梧桐姑娘吗?” 林梧桐望望他:“我就是。” 秦四海不意外,见他们三番两次和严家人打嘴仗,猜都猜得出来了。 “同志你好,我是严锋的战友。这些年,他一直记挂着你。来之前,他特意托我打听你过得怎么样。要是你嫁人了,就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要是没嫁人,就把信给你。”他试探着问,“我把信给了他家里人,让他们转交,你收到了吗?” 林梧桐眼神变得复杂,石头没忘了她,那自己这三年就不算白等,定了定神后回道:“没有。” 秦四海猜到了,连声赔不是:“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应该亲手把信转交给你,我没想到他家里人会……”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毕竟是战友的家人。他当时只想着男女有别,自己出面不合适,没想到严家会阳奉阴违。 “他们家就一群混账,”林梧桐笑了笑,“你第一次见他们,不知道很正常,跟你没关系,是我和石头没缘分。麻烦你转告他,我过得挺好,我不嫁人是没找到合适的,不是为了他,他用不着觉得对不起我。” 秦四海知道症结在哪儿:“林同志,你先听我说完。严锋想接你去海城,部队会给军属安排工作。去了海城,和老家人一年也见不到一回。” 林梧桐沉默了一瞬,慢慢道:“他父母都把事情做到这一步了,我得是多犯贱才继续贴上去,又让我家里人怎么在他家里人面前挺直腰板说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