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年代剧男主的亲姐?》
1. 【1】
“你啊,就是对自己太狠了,饭都舍不得吃。整天一碗白米饭一碗汤,你看,低血糖了吧?你指定有贫血。”
纺织厂里,机器声轰鸣,纵然有6台风扇对着吹,人还是热的难受,头发和衣服都湿漉漉的闷在身上,像是缺氧的鱼,要喘不上气。
这种工作环境,人本来就难受,更何况贫血导致的低血糖,手脚无力,心慌的厉害,控制不住身体,眼前是黑的。
唐元元靠在椅子上,宽大的蓝色工作服套在干瘦的身体里,嘴里机械的含着糖块吞咽,双目空洞,像魂魄游离了身体。
刚才,她好像进入了未来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不像这个小县城到处破旧,有高高的楼,弟弟已经长成了青年模样,穿着昂贵的西装,和富家女儿举行盛大的结婚仪式,那灯一点也不像家里的电线,是她没见过的好东西,能闪着光,他是世界的中心。
甜滋滋的糖在舌尖绽开,唐元元的双目聚焦,眼前的一切也清晰起来。
弟弟以后,会那么成功吗?
妈妈以后,是不是就不用那么节省了?
是个好兆头,唐元元心里松快,感觉身上都有劲了。
周薇赶忙拦住她:“你干什么呢?还不下班休息?”
唐元元:“我已经没事了,早退扣钱,还有1个小时就下班了。”
因为一个小时,扣一天工资,不划算。
说话的周薇,和唐元元是一片大院的,虽然对方比她还小一岁,但是性子稳重,人也温柔,更多时候都是她照顾唐元元。
周薇忍不住数落道:“你可真是随你妈了,吃舍不得,穿舍不得,要钱不要命。”
唐元元起身道:“我不是舍不得,我是没钱,我要是有一万块钱,我爷爷的药钱有了,我弟的学费也有了,我指定回去念书,还天天都吃红烧肉!”
周薇:“也是,要是有钱,谁舍不得花呢?关键还是没钱,你家复负担又重。”
“可是你总这样,也不是事,肉也还是要吃的,这么下去可不行。”
唐元元想到那个梦:“等我弟上大学就好了,我就有靠山了。”
想到唐安,周薇脸颊红扑扑的:“小安哥学习那么好,一定能考上大学,到时候你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说着话的功夫,总算是到了交班的时候。
工作服已经能拧出水了。
周薇带了自己的衣服去更衣室换,唐元元没带衣服来换,等在外面,因为不想她妈多洗一件衣服。
二来是因为她的衣服早就洗的发白,还不如工作服。
周薇换了蓝色的格子裙,两条细长的麻花辫坠在胸前,青春靓丽,她挽着唐元远的胳膊,“你看,组长的碎花裙真好看,我妈叫我也买一身,钱都给我了,明天转晚班,白天我打算去买一身,你要不要也找你妈要钱买一身?”
今年流行碎花裙,鲜嫩的颜色,还能显出腰身,脚上再蹬一双塑料凉鞋,别提多叫人羡慕,厂里条件好的,都是这么穿的。
周薇薇是幼女,上面两个哥哥都已经工作,一个月240块的工资,自己可以留60块,剩下的她妈给她攒着当嫁妆,要是买衣服之类的就另外给,生活很松快。
唐元元自知自家没这个条件。
等弟弟上了大学,自己大概就能松快了,辛苦三年就好了。
“姐,有钱吗?给我点,我要买饭吃。”
厂门口,唐元元还没走近,唐安的声音先传过来。
唐安住校,昨天周末启程前,唐元元给过他饭钱,足足20块,现在应该是他上晚自习的时间。
她加快了脚步:“你钱呢?昨天不是刚给你,不会是丢了吧?”
唐安:“给李木了,他没钱吃饭,饿的太可怜了。”
唐元元:“20块,都给了!”
唐安:“不是,我自己花了2块吃了三顿饭。”
唐元元仿佛听见了自己心脏的抽动声!
疼的!
“我一个月,一天假都舍不得请,240块钱一个月,自己都没舍得吃菜肉,你给别人18块!”
唐安:“姐,你怎么这么没同情心?他妈死的早,他爸是见义勇为给流氓戳死的,是英雄!可怜他一个孤儿,没爸又没妈,大院里谁不想着照顾他啊?我照顾他不是应该的吗。。”
唐元元心梗!
李木是父母都不在了,可是,大院里的婶子们都惦记他是个孤儿,这家给他端饭,那家给他送饭的。
更不用提李爸爸是赵家的恩人,赵家没少给他塞钱塞吃的,比对亲儿子都好。
他的日子根本不差!
况且,李爸爸是个好人,可是李木心眼子真的多啊。
她妈给唐安买的新衣服,去学校一个星期,再回家,就到了李木身上。
他总有那个本事,不开口找你要,就叫人把东西给他。
然后还要为他找补一句,是我主动给的。
而且,他人前人后根本不一样。
人后的他,不是那张乖觉到让人心疼的脸。
斜猊着唐元元,一边嘴角扯着,漫不经心的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笑容乖戾又邪魅,恶意肆
放:
“你说了,算吗?”
唐元元深吸一口气,才能压住到天灵盖的怒气:“上周你把衣服给他,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李木有赵家照顾,他不缺吃的也不缺钱。”
“他那个人心眼子多,你管好你自己的肚子就行!”
唐安也很生气:“我早就说过,衣服不是他要的,是我自己主动给的,你不要败坏他的名声。”
“还有,他爸虽然对李家有恩,可是他爸拿命换的,李木根本不想用赵家人的钱,更不愿意对任何人开口,他活的很可怜。”
“他无父无母,活的那么可怜,你为什么那么冷血,总是针对他?”
“我对你太失望了。”
周薇扯着唐安的胳膊:“唐安,别这么和你姐说话,刚才,她还低血糖晕倒了,你关心一下她啊。”
唐安也在气头上:“低血糖又不是大事,吃块糖不就好了,再说,也没人要她省吃喝。”
唐元元:“对,我就冷血,你去把钱要回来,不要回来你就自己饿着。”
“姐,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早知道我就不来找你了。”
丢下这句话,唐安气愤的扭头走了。
周薇拉住唐安胳膊,一边说话一边把自己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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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先别吵了,我这有钱,你是晚饭还没吃吗?那边有八宝粥,还有炒面,我请你们吃。”
唐元元把周薇的钱塞回去:“你的钱自己拿去买裙子,小安是我弟弟,没道理花你的钱,我有钱,这就送他回学校,你别管。”
周薇:“你就别跟我推让了,他马上要中考了,考完试再说。”
唐元元却坚持不收,又让周薇别跟她妈说这件事。
周薇还想先劝他们姐弟两吃点饭,但知道唐元元是个倔强的,只能看着姐弟两离去。
唐元元板着一张脸,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自行车。
唐安骑着八成新的二八大杠跟在身后。
从纺织厂到学校骑车要二十分钟,一路上,唐元元双腿又酸又僵,硬是一口气也没歇,骑到学校。
唐元元冻着一张脸,把李木叫了出来。
“李木,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我们家自己吃饭都还困难,请你把钱还给我弟弟,你换个人求助,以后不要再找他要钱要东西了。”
李木还没怎么样,唐安一张脸已经煞白。
他大力拽了唐元元,“姐,我原来觉得,你只是冷血,没想到,你自私自利成这个样子,一点脸面都不要。”
给人家的东西再要回来,这成什么样子!
他在学校,还要不要做人。
怎么和李木相处。
他看见,李木一双眼睛已经红了,都要哭了,一把扯了上衣,甩在了唐安脸上,露出来精壮的上身:“我连衣服一起还你们,还是要我现在就把裤子也脱给你?”
他仰头看天:“爸,这就是你见义勇为的下场,你死了倒是痛快,我呢,吃人一口饭都遭人嫌。”
“我还不如就随你去了,省的碍别人的眼。”
唐元元气的脑门充血,“你别跟我扯这种要死要活的样子,大院里那么多人照”
“够了!”
唐安一张脸臊的通红,把唐元元拽了一个趔趄还不解气,手指指着唐元元的眉心,像是要把她吃了:“我怎么有你这么冷血的姐姐。”
“我为有你这样的姐姐觉得丢人!”
他把衣服往李木头上套:“李木,你不用理我姐,她就是个没心肝的。”
唐元元空空的胃抽的难受,心里更是空。
“我自私?”
“唐安,你摸着良心说!要不是我辍学供你,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你竟然愿意护着一个外人,也不愿意听我的话。”
就连那辆新车,都是她让给唐安的。
唐安扭着脖子道:“终于说出来心里话了,我能上学,你不能上学,恨死我了吧?”
“以后我就是饿死,也绝不会花你一分钱,你的钱都留着你自己花吧,以后不用再把辍学供我上学这件事挂在嘴上了。”
唐安不知道,身后,李木轻慢的挑着眉,目光散漫玩味。
上一次,他也是这样。
唐元元问他:“你不缺吃也不缺穿,那么多人照顾你,为什么还总是惦记我弟的那点东西?”
他懒散的弹了弹袖子上不存在的灰,斜睨着眼睛,如同操纵玩偶:“图,好玩啊。”
“看你们鸡飞狗跳的,多好玩。”
2. 【2】
唐元元:“好,你有种。”
“硬气。”
“但愿你说到做到。”
她就真的没管唐安还在饿肚子,扭头出了学校,这会子也快下晚自习了,学校门口很多摆摊的,炒面,八宝粥,油炸,浇了肉臊的米线是最贵的,一份要8毛钱。
元元心里梗着一口气,就去米线的小摊上吃。
煮到透明的米线,放豆芽青菜,小火熬煮的肉沫带着酱油的咸香。
吸溜一根米线进嘴里,热烫的香味充盈在舌尖,整个人都满足了。
真好吃。
难怪周薇说好吃呢。
唐元元一根根吸着,吃了七八根吧,满足的放下筷子,拉起塑料袋的两只耳朵,试着从碗里拎了起来,沾着汤汁的红油贴在透明的塑料袋子上,手一摸,只是有点油,并不露。
这种塑料袋太薄了,唐元元怕坏,又找老板要了一个袋子套上,车篮子早就烂了,是不敢放的,挂在车把手上,这回家的一路,米线的香味顺着风一个劲的朝鼻子里钻。
远远的,她就看见她妈张兰草,等在巷子门口。
“元元,小薇说你昏倒了,你咋样啊?”
周薇没说唐安回来要钱的事,还是说了唐元元晕倒的事。
张兰草紧张的看着唐元元,一边从手帕里掏出来大白兔,剥了外壳就往唐元元嘴里塞:“快吃一颗。”
唐元元推着自行车,就着她妈的手含进嘴里:“妈,我没事,好着呢。”
“你看,我给你带的米线。”
“可香了!”
张兰草:“你自己吃,你这孩子,给我带干嘛。”
“以后你饿了,就在外面吃,别省钱,得把身体养好。”
说着,还从衣服口袋里掏了五块钱出来塞给唐元元。
家里的钱都有定数的,她妈给她的钱,又是从她自己身上抠出来的,吃的,穿的,用的,抠着自己。
她妈扫大街,凌晨四点就要起床,活也很重。
“妈,我有钱,今天就是意外,你自己留着吃饭,你自己留着,早上要是饿了就给自己买包子吃。”
张兰草:“妈没饿着自己,一把老骨头,没有花钱的地方,你在长身体,才不能亏了身子。”
唐元元:“你自己留着,你不吃我也不吃,还有这个米线,你不吃,一会我扔垃圾桶里去。”
张兰草:“……”
母女俩推让几个来回,张兰草到底也没吃上。
唐爱国披着半旧的工人褂子,蓝色的前进帽歪在一边,泛黄的土焊烟的杆子在墙上敲了敲:“大晚上的,跑去哪了?我爸那边肚子不舒服,找你半天了都。”
唐元元的手紧了紧,肚子不舒服,这必然是拉兜子了。
张兰草:“我这就去洗。”
唐元元拽着张兰草:“妈,你凌晨四点上工,现在该睡了。”
“爸,爷爷又不是你一个儿子,二叔三叔家也该出力,不能都让妈一个人做。”
唐爱国:“你二婶是文化人,哪干的了这,三婶家孩子小,又要上班,更没功夫。”
“再说,我是长子,爸就是我的责任!”
“洗个衣服,能累着你妈啥!”
唐爱国是砂轮厂一个小组长,工资一个月有三百多块。
张兰草虽然不识字,但是她人勤快,这些年一直扫大街,夫妻俩也算是有双份工资,原本也算是小康之家,两个孩子完全供的起。
前年冬天爷爷忽然得了肝病,医生说这病不好治,或许大城市能有治好的希望,二叔三叔就说接回家,好吃好喝的供着就是。
唐爱国站出来:“去首都,给爸治病,不能让他回家等死!”
二叔三叔都不同意,这几年砂轮厂收益越来越差,职工直系亲属的医疗费已经不报,更何况是去首都,他们都不同意。
唐爱国骂二叔和三叔是畜生,他说他一个人管。
就这样,揣上了家里所有的存款不说,还四处借了饥荒,开春之后带着爷爷去了首都,看遍了医院,还遇上了骗子,连回来的路费都被骗光了。
最后还是二叔借了钱去首都把人接了回来。
为着这个,二房和三房对爷爷一个手指头都不沾,张春兰一边扫大街,一伺候着现在已经病重的爷爷,忙的脚不沾地。
唐爱国这边,小组长的位置也被人顶了上去,现在只是一名普通工人,就现在,爷爷一个月喝药的一百多块中药,也是家里全出。
问就是,二叔和三叔说了,当初是爸自己说了要一个人管。
家里一分钱闲钱抠不出来,更是借不到钱,唐元元就这样下了学。
连唐安的学费,都是唐元元去了纺织厂发工资补上的。
唐元元梗着脖子质问:“不累你自己去洗啊,我妈的手都蜕皮了,你看不见吗!”
“别跟你爸这么说话。”
张兰草太清楚自己女儿的性子了,紧张的拽了她胳膊:“你是真要把自己名声搞臭吗,这还不指望嫁人了?”
“算妈求你了,少说两句。”
唐元元才无所谓嫁人,从他爸大包大揽爷爷的病她就不同意,和唐爱国吵,和二叔三叔吵。
唐爱国得的是孝子的名声,大院里提起他,都是竖起大拇指,孝顺。
提起唐元元,就是:“那丫头厉害!”
“心冷的很,连她亲爷爷都不想管。”
“爸妈都是老实性子,也不知道怎么养出来这么个闺女。”
大院里的人都让子女离唐元元远一点,就怕跟着她学坏了。
唐元元不放在心上,张兰草听了闲言碎语,回回都哭的眼睛红肿,后来,只要发现唐元元跟人起冲突,就哭着求她。
唐元元也只能把一肚子不忿憋回肚子里。
“妈,你去歇着,我去洗。”
张兰草已经挽起袖子:“你这丫头,哪有小姑娘给爷爷洗贴身的,你名声还要不要了。锅里给你温着饭,你自己吃了早点睡,衣服留着,妈一会搓完了就回来给你洗。”
唐元元只能红着眼眶子,看张兰草挽了袖子去堂屋。
回头,唐爱国拎了车龙头上的米线,“这是啥东西?死丫头,又乱花钱。”
说着,自己拎了去房间。
唐元元掀开锅盖,玉米面贴的饼子,薄薄的围着一圈,锅中间,翠绿的青瓜里一点鲜红的肉丝,青瓜的颜色还很新,一看就是单独给她做的。
余温的水汽氤氲,迷进眼睛里,睫毛湿湿的。
另一口锅里,还有绿豆汤。
唐元元一口咬着玉米饼子,一口吃青瓜,喝着绿豆汤,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砸。
上班苦点,她不怕。
她就是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妈不这么累。
原本以为自己辍学就行。
可是她妈的日子,分明比以前还难。
家里总是需要钱,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门要债的,她妈这个人朴素,欠了人钱,总是惴惴不安的,就想着早点攒着给还上。
都九二年了,谁家还捡拾别人的旧衣服穿啊,她妈宁愿捡别人的旧衣服,也想着攒钱给人还上。
她也舍不得委屈自己,大院里多少女孩读了初中就辍学了,家境有的比自己家还好。
张兰草偷偷哭了一整夜。
第二天再回来,带回来五十块钱,拉着她的手:“元元,你看,妈借到学费了,你不用辍学。”
唐元元那个高兴啊!
傍晚,她就知道了,她妈去了大家,跪在大舅院子里的。
大院里很多人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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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元元知道,她妈虽然总是跟人客客气气的,干的也是扫大街的工作,可她从不开口主动朝人借一分钱。
“就唐爱国家的那口子,那个扫大街的,为了50块钱,跟弟弟下跪的嘞,为了钱,真是脸都不要了。”
唐元元听的心里纠扯的难受。
回到家,唐爱国也是骂骂咧咧的:“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有没有廉耻,为了50块钱跟人下跪……”
一个贫穷的家里,往往愿意吃亏的,都是那个心最软的。
唐元元哭着抹眼泪,坚决道:“我不念了!”
“妈,你把钱还回去。”
张兰草难受了很久,说起念书这事,总是说,自己对不起她。
这大院里,很多人家都是重男轻女,尤其是长女,七八岁就开始干活,带弟弟,家里的衣服,做饭什么的就丢给大女儿。
张兰草却不这样,几乎不使唤唐元元,如果只有一颗糖,还会偷偷藏起来,单独留给她,叫她自己吃。
连洗碗筷这样的小事,也舍不得她做。
她总是说:“有妈妈呢,妈妈洗。”
夏天屋里闷热,张兰草也是打着蒲扇只给她扇风,夜里都是拿着蒲扇睡过去的。
为此,就算是那么想读书的唐元元,丝毫不犹豫的说:“我辍学,弟弟念吧。”
只要能让她妈轻松一点,就好。
可是,妈妈还是那么辛苦。
她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
唐安现在才15岁,光是上大学都还要四年。
梦里那个年岁,怎么看都有三十了。
难不成要妈妈辛苦15年吗?
只要能让她妈别这么辛苦就行,至于唐安能不能照顾她,无所谓。
唐元元大口吃光了饭,洗了锅碗,再提桶烧洗澡水。
“快去歇着,妈给你烧。”
张兰草扶着木桶底,嗔怪的道:“你都累了一天了。”
唐元元鼓着腮帮子:“我不累,你去睡吧,一会就要去上班了。”
水倒满,张兰草把木桶放下来,“这怕啥,我下班早,你上一大天呢,夜班又熬人,吃的饱饱的,睡的久一点再起来,家里的活别做啊,等妈妈回来,明天好好给你补补。”
唐元元不想跟她掰扯,扫地的笤帚那么大,扫的街又那么长,一点不比纺织厂的活轻省。
更何况,她妈还做了早饭才去上班,回来又要马不停蹄的伺候爷爷,现在白天也睡不上几个小时。
闷闷的回到屋子里,不一会,洗澡水烧好,张兰草连水温都给她兑好了,趁着她洗澡的功夫,又把她的工作服搓了。
真希望她弟能早点发达。
让她妈早点享福。
抱着这个念头,唐元元再次梦见了唐安。
这次,是在一个大学的讲座上,唐安照旧是名牌西服,胸前别着红花,手里拿着话筒,棉签的铭牌上写:著名企业家唐安。
“我生在一个叫棉城的小地方,爸爸只是个普通的劳动工人,小时候最深的印象是,冬天吃不完的白菜炖粉条,夏天餐餐都闷豆角青瓜,逢年过节才能吃上肉,繁重的劳动早早的压弯了爸爸的脊梁,我本来应该和大部分的工人子弟一样,成为一个平凡的人,好在,我有一个好爸爸,我最感谢的就是他。”
“我爸爸是一个很宽厚的人,我的爷爷病了,二叔三叔都不管事,是他带着去的首都看的,代价是花光了所有家里的存款,还借了很多饥荒,我的妈妈,姐姐为此怨恨了爸爸很久,我爸爸却跟我说,做人,要对的起自己的良心!”
“我就是把他这句朴实的话记在心上一辈子,我的第一份工作是饲料厂,别人都在偷,我不愿意同流合污,被厂长看重,委以重任,开始了我人生的第一份事业……”
3. 【3】
唐元元捂着尖锐疼痛的心脏醒过来!
唐安最敬佩的人竟然是她爸爸!
她和妈妈算什么?
就算唐安不喜欢她,可是妈妈呢?
妈妈把她的所有,都奉献给了这个家啊!
为什么,不值得他提一句?
她掀了被单下床,炊烟从灶上传过来,张兰草穿着工作服,后背的衣服汗湿沾在后背,扶着腰的手,掌心的皮肤粗糙厚实。
“怎么起来这么早?”
“饿了没?快去刷了牙来吃饭。”
米粥熬的很香,米粒炸开,玉米面摊的饼子,煎的油油的,放了个鸡蛋,小白菜切的细碎,还放了一点肉沫。
“妈,你也来吃点。”
张兰草端着饭:“不了,你爷爷还没吃呢,我这就给送过去。”
盆里只剩一点厚厚的玉米糊,唐元元不用想都知道,那是她给自己留的。
堂屋他爷爷的骂声响亮,什么要饿死他之类的,谁家儿媳妇照顾公公这么不用心,早饭都吃不上。
唐元元想起来梦里,唐安的感谢话,讽刺的笑出声。
这就是,唐安说的朴实之家?
她心脏疼的厉害。
气的。
唐元元抹着眼泪起身,把光秃秃的玉米面糊放进锅里,就着余温摊开,又拿了个鸡蛋摊上,顿了一下,又去加了一个,切一点青菜,再想找肉沫,发现罐子是空的。
她吃了粥和饼子,张兰草才汗涔涔的回来。
“你这丫头,怎能把我的吃了!”
“妈,我给自己加了两个蛋呢,没亏着自己的嘴,我出去转转,你吃了多睡一会,晚饭我来做。”
张兰草本来还想叫女儿多睡一会,晚上转了夜班更累人,想到女儿也很久没逛过街了,叫她出去转转也好,又从兜里掏出来两块钱,要女儿拿着买东西吃。
唐元元也没推让,只是把它紧紧揣在兜里。
沉甸甸的。
一路走出去,院里都是认识的阿姨,看见她,难免说起悄悄话。
说她越来越有姐姐的样了。
说老唐真孝顺,二儿媳和三儿媳都是不沾边,多亏了大儿子,现在是要吃什么给什么,虽然病了,大儿媳给照顾的妥妥的,身上都干干净净的。
正巧,二婶吴红拎着菜从集市上回来,头发是洋气的卷发,半身碎花裙到小腿,驼色的小皮鞋,明明比她妈只小了两岁,看着却像是刚嫁人的新媳妇。
吴红是小学老师,就在棉纺厂小学本部,中午要是不想在学校吃,也可以回家来吃。
刚才还碎碎念指责的妇人,这会子就笑着脸和吴红打招呼,尤其是有孙女孙子在念棉纺厂小学的。
唐元元冷笑一声,觉得这种好名声没意思透了,它就像大院里的人哄几岁的小女孩干活,随手夸一句“你真棒”。
偏偏,唐爱国就吃这种名声。
而唐安,以唐爱国的孝道骄傲。
唐元元难受的闭上眼睛。
“这是俩个孩子念书的学费!”张兰草把存折紧紧抱在怀里,这个温柔的女人,半辈子都任劳任怨,从不和丈夫红脸,像是护着自己的命:“你去哪给爸治病我都同意,看多久都行,孩子的学费不能动。。”
人人都称赞是老实头的唐爱国,对所有人都和颜悦色的老实人,对张兰草动了手,将她的嘴角扇出了血。
唐元元护在她妈身前。
唐安站在唐爱国身前,“妈,那是我爷爷,爸爸说的对,我们怎么能看着他去死!”
其实一切早有预兆。
是她蠢啊!
唐安就是和唐爱国一样,是会把刀扎在妈妈身上的人。
她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在唐安身上呢?
她再也不指望唐安了。
*
唐元元去了母校棉纺厂中学。
这几年私立学校兴起,公立的生源都在走下坡路,唐元元的成绩在班级能排前五名左右,年级能排在三十名左右,成绩不是最顶尖,但也勉强拿到了市里一中的入学通知书。不需要择校费的那种。
辍学已经快一年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念书。
唐元元捏紧了衣角,在门卫处登记了一下,走进了学校。
这会子已经放学了,学生乌泱泱的朝食堂涌去。
唐安和李木搭着肩往食堂去,唐元元只当没看见,去初三的教学楼,在半路上顺利的遇见了马老师。
马老师听见唐元元有继续念书的想法很为她高兴。
这个学生给她的印象很深,她不是很聪明的那种类型,但是最用功的那一类。
“你这种想法是对的,有文化才能走的远,你去年的录取通知书还在吗?”
唐元元点头。
马老师道:“那就好,这学期快过去了,等过了暑假一中招生,我带你去,政策上本来就没有限制,应该没问题。”
唐元元高兴的鞠躬。
马老师笑:“你这孩子,跑一趟腿的事也值得你这样,还没吃午饭吧,走,我带你去吃食堂。”
唐元元才吃过早饭,一点不饿,“我吃了饭过来的,马老师,你能不能帮我借到高一的书,我想先提前熟悉熟悉。”
马老师说包在他身上,今年的高考已经过了,多的是高三生留着的书和笔记。
现在是六月中旬,到九月份开学,唐元元还能再上两个月多月的班,能拿到480块的工资,上半年的学费生活费倒是够了,明年的却没有。
唐元元是不想把压力放在妈妈身上的,最重要的还是赚钱。
这一份工作是不够的。
她决定,摆个小摊,卖点什么,于是又骑车到商贸市场去逛了逛。
虽然是炎热的夏天,这里的人依然不少,各种品类的店也很多,从衣服到小饭馆,唐元元把目光都集中在那些小摊上。
生意最好的是小吃摊,卖卡子扣子之类的小摊也不少。
唐元元的时间不多,做吃的要花费时间准备,能卖小商品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这么走着,竟然看见了一个熟人。
大舅张强。
唐元元犹豫了一瞬,还是撑着头皮上前:“大舅,你这生意怎么样?”
他卖的小商品品类挺多的,从透明凉鞋到小孩玩的水枪花鼓。
张强的目光从货品上抬起来:“元元啊?你这是逛街啊?”
唐元元又问一遍:“嗯,你这生意怎么样?比上班强吗?”
张强一拍大腿:“哪能啊!”
“就拿这双凉鞋来说,进价四块五,卖5块钱一双,一次拿货就要50双,我回本都够呛!再说这卡子,进价四毛钱一对,卖5毛,一对就挣一毛钱,我卖160对才能回本,唉,元元啊,你都不知道,就这一摊货,大舅搭了小两千上去啊,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本!”
“就这,还经常有城管捻来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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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那帮人都是强盗,还会抢货哩。”
“千万别做生意,上班稳当啊,你看我这头发,都是愁的。”
“大舅就想把这货销了,把本捞回来。”
“小明下半年的学费都搭在里头,我这半夜想起来,都想哭啊!”
唐元元心里一沉,卖小商品是坚决不能考虑了。
“大舅,你放宽心,慢慢的,总能回本的。”
因为妈妈原本借50块钱朝舅舅下跪的原因,唐元元对张强一直有疙瘩,但现在看他这么艰难,忽然就理解了。
自己孩子的学费都艰难,不想借钱是正常的。
换成她是大舅,也不会舍得。
但大舅最后还是掏借50块钱。
唐元元拿起来一只四角绣兰草的手帕,妈妈扎在头发上肯定好看:“大舅,这个怎么卖的?”
张强:“谈什么钱,我自己侄女,你拿去带就是。”
唐元元:“这不行,你要是不要钱,我就不要了。”
张强:“你就给个成本价2毛吧。”
唐元元掏了2毛钱出来:“谢谢。”
张强又给她塞了一双塑料凉鞋:“这个你拿去穿,小姑娘家家的,也打扮下自己。”
唐元元只好掏出来5块钱。
张强推辞:“你这孩子,都说了舅给你的。”
唐元元:“那我就不要了。”
张强立刻就接过5块钱揣进兜里,“你这孩子,随你妈,面皮薄,亲舅舅的东西都不好意思要。”
唐元元不舍的摸了摸粉色的塑料凉鞋,拿起了一双白色的女式款:“大舅,这个价钱一样吗?”
张强:“你要给你妈带一双啊?一样的,现在就流行这种凉鞋,你妈穿了准好看,大舅都算你一样价。”
唐元元就把那双粉色的凉拖放下:“我换这个。”
张强:“……”
抱着凉鞋,唐元元就理直气壮打听行情起来:“大舅,那这边摆摊子卖小吃怎么样?”
张强又是一叹气,“别的还好,就是城管不好弄,来了赶人啊,经常被收了灶具什么的,挣头也不大,你别看一份卖三毛五毛的好像很有挣头,要交摊位费的,天热,东西还容易坏,有个刮风下雨天的,人受罪不说,但凡谁有个正式工作,谁来摆摊啊!”
“你啊,别动那心思,买锅添灶的,桌椅板凳什么的,都是钱,这里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干的,就他们,为了卖一口吃的,挣摊位是常事,昨天那家卖炒面的和卖米线的还打了,你没看到,那东西是糟蹋了一地。”
“要不是被人拉开,没准要头破血流了。”
“你不是在纺织厂上班吗?在厂里好好上,别偷懒,安稳拿着工资是最好的。”
唐元元:“大舅,你能借过三块钱吗?”
张强:“啥?!”
唐元元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她身上一共这几块钱,都在摊子上花光了。
既然不能卖货,那她还是做小吃吧,刚才说话的一瞬间,她忽然就定下了品类。
卖凉粉。
不用添锅灶,做起来省事,关键是成本低,不怕亏欠。
家里的瓷盆端过来就行,还不用占太大的地方。
她不怕辛苦,也不怕吵架。
唐元元此时的想法还朴素,一天能多挣三块五块的,就多一个月的生活费。
她不知道,仅仅是过了几天,她的观念就发生了变化。
4. 【4】
张强忍痛借了3块钱。
这条街上就有一家卖凉粉的,唐元元没多纠结,还是花了三毛钱买了一份。
料汁就是酱油和蒜末,青椒沫,白糖芝麻调的料,没什么技术含量。
小半碗的凉粉吃的再慢也很快见底,唐元元脸皮薄,不好意思一直赖在这里,就站在远处统计,然后就发现,半个小时的功夫,卖出去三份,相当于是九毛钱。
那一盆的凉粉,估计五毛钱的成本就够了。
应该没什么赔本的可能性。
怎么看,这个生意都可行。
她就捏着钱,去了店里,一次性买了两块钱的凉粉面,酱油大蒜青椒这些家里就有,只买了一块钱的芝麻,一把薄的塑料袋。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傍晚,张兰草在灶上做晚饭,衣服湿透了粘在身上,唐爱国刚下了班,坐在堂屋,大茶缸里泡着茶叶。
唐元元也不嫌热,凉鞋和手帕放进屋里,一头钻进厨房。
唐爱国不满的敲着桌子,“死丫头,回家也不知道叫你爸,书都念进狗肚子里了。”
唐元元只当没听见,把擀面条拿起来抖了抖,等着水开下进去。
张兰草看见豌豆粉,还以为她是馋凉粉了:“一会给你煮上,早上下了夜班回来就能吃上。”
唐元元也不想瞒着她妈,压低了声音:“妈,这不是我自己吃的,我想摆摊,下午去卖一会。”
张兰草不看好这个。
凉粉这么简单的东西,自己做一下就行了,谁花钱买啊!
心里又一疼,家里欠那么多债,走在大院里连腰都直不起来,更是一件新衣服都不敢添。
就怕人家说,你看老唐家,欠着一屁股债呢,有钱不还但是自己花,连买肉碰上债主,心里都虚。
女儿就是太懂事了。
她摇头:“这哪行啊,熬了一夜,睡觉都不够呢,还债的事有妈跟爸呢,你一个小孩子别管,就好好歇着,还在长身体,累坏了是一辈子的事。”
张兰草说着话的功夫,已经接过了面条,朝锅里放。
又从碗柜里拿出来那一小口肉沫,用汤匙塞进女儿嘴里,“快吃下去。”
唐元元意识到,这肉沫是她妈早上从玉米煎饼里弄出来的,心酸又无奈。拍了拍手上的面粉道:“妈,我刚才去找马老师了,他说,我还能继续念书,过了暑假他带我去报到。”
张兰草扭过脖子,“真的?!”
“这是好事!”
“妈支持你。”
她这辈子,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原本就不同意女儿辍学,这一直是她一块心病。
只要女儿能念下去,她再背债也没关系,大不了再多还几年。
唐元元:“妈,我刚才去市场看过了,卖凉粉的生意挺好的,一个多小时的功夫,卖了九份呢,我瞧着,有挣头,搞这个又不累人,没准一个月能给我挣几十块呢。”
张兰草自己是不买这个的,所以将信将疑:“真的假的?凉粉这么好做的东西,还有人买?”
不会自己做吗?
唐元元:“我亲眼看见的,那还能有假。我打算明天睡醒了去卖试试。”
张兰草又是心疼,不过她还是不太看好这事,兴许是赶巧那一阵呢。
不过东西都买回来了,要是卖不了,就拿回家吃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妈给你去卖试试,你只管睡觉就行。”
唐元元就知道她妈会这么说,“爷这你也走不开啊,叫我爸知道了,这摊子就摆不成了。”
唐爱国这个人,爱面子,自诩是正式工人,很瞧不上小贩,说早些年,这些都是投机倒把,要被抓起来的。
张兰草:“也是。”
只怕这件事,早晚他也能知道。
她倒是想起来另一件事,“你爷爷眼看着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我那天听人说了,现在养猪挣钱,养的好了,一年能挣小两千,我到时候去养猪去,学费你不用担心。”
养猪多臭啊,她妈最爱干净一个人了,唐元元只恨自己太小了。
面条下好,唐元元抢在前头把面端去给爷爷。
老头子现在已经瘦的厉害,就剩一把骨头。看着都吓人的程度,脾气也是越来越差。
看见光秃秃的面张嘴就骂:
“都是一帮子不孝子孙。”
“怎么连肉都没有!”
唐元元:“钱都上首都花光了,隔三差五就有人来要债,家里哪有钱买肉,那都是从我妈嘴里抠出来给你省的肉钱,她天天当牛做马的照顾你,你也好意思,马上你孙子的念书钱都要没了,你还惦记着要吃肉呢?二叔和三叔家倒是有肉吃,要不你让二叔给你接过去?”
别看唐有山病成这样了,脑子清楚的很,二儿媳和三儿媳根本就是个不沾事的,指望她们照顾,两口热乎饭也吃不上。
但唐爱国是个孝顺的呀,又能拿的住媳妇。
“你这个不孝女!”
“天打五雷轰的。”
唐元元立刻就掀了帘子出去:“爸,爷爷没胃口,只要你喂饭呢!”
唐爱国原本正在大口吃面,闻言只能放下了筷子,“你爷咋了!”
唐元元:“爷爷嫌没肉,不愿意吃。”
唐爱国被噎的脸色难看,只能瞪一眼女儿,自己掀了帘子去西屋。
唐元元把她妈摁回座位上,轻声:“妈,你好生吃顿饭,别管。”
“爷爷指定要爸去的,那才是他亲儿子呢。”
放在以前,张兰草指定冲在前头,但自从唐爱国把两个孩子的学费都花光,她的心也凉了。
只是道:“下回别这样了,叫人听见,又要说你厉害。”
韭菜花和鸡蛋炒的素菜已经下去一半,张兰草就着手边的一碟子青瓜,面里放了几跟酱黄瓜,唐元元给她夹韭菜鸡蛋。
“妈不爱吃鸡蛋。”
“你多吃。”
西屋里,唐有强还在骂骂咧咧的,唐爱国大概在艰难的喂饭。
唐元元经过那个梦想明白了,唐家男人的无情是祖传。
同她妈道:“妈,你还没看明白吗,你对我爸多好都没用,你就是省的病了,他也不会念着你好,我爸既不会照顾你,也不会供我念书,你最应该照顾的,是你自己的身体,不然,将来我靠谁啊。”
张兰草听的沉默了一会,夹起来鸡蛋往嘴里送。
唐元元比自己吃了鸡蛋还高兴,掐了一把大腿眼泪立刻就飙车来:“妈,你总算想通了,我真怕你要说,他到底是我爸。”
“我姥姥就是这么早早去的。”
张兰草不由得一怔。
她刚才还真想这么说的,也就是女儿的眼神太期待。
她忽然想起来以前的自己,也是这样看她妈的,有一口吃的,不是想着她爸,就是想着孩子。
她妈吃了半辈子的鱼头,总是说,这个不喜欢吃,那个不喜欢吃。
后来她妈早早的就去了,她这个长女就撑起了家,洗衣服做饭,没有机会上学,供俩个弟弟念书,主动下乡,一直帮扶着他们到成了家。
自己要是不珍惜自己的身子,难不成让女儿走上她的老路吗?
“元元说的对,妈以后不在吃上抠了。”
她要活的长久,给女儿供上大学。
唐元元很开心。
她妈愿意对自己好一点,虽然可能只是多吃一点鸡蛋,多吃一点菜,这是很好的开始。
搁了筷子,去房间把凉鞋拿了出来,又把遇见张强的事说了。
张兰草:“我都一把年纪了,穿这个叫人笑,你大舅那没有水红色的吗?我瞧着小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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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都穿那种,你给你自己拿呀。”
唐元元也有招:“大舅那是摆小摊,品种不全,只有你穿的。”
“你就说大舅给的,省的我爸又怀疑你藏钱。”
张兰草:“我知道。”
等唐爱国把唐有强的饭喂了,再回来,面已经坨了。
不悦的捏着筷子敲了敲,“给我拿点酱黄瓜。”
*
换上工作服,唐元元感觉到口袋有点重,往里面一摸,好几块大白兔。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今天她爷爷没吃上肉了。
正推车,周薇骑着自行车在她家门上,穿的还是之前的旧裙子。
唐元元:“你不是去买裙子了吗?”
周薇:“我忽然觉得,那裙子也没多好看,十五块也太贵了,暂时先不买了。”
唐元元的刹住车,单脚支在地上:“你不会把钱给我弟了吧?”
周薇脸颊微红,避开唐元元的视线,扭过脸看一边:“中考挺重要的,我跟他说,是你给我钱带给他的,你别去找他啊,有什么事,你等中考过后再说嘛。”
唐元元现在知道那个梦,就不能坐视好朋友受伤,况且,他弟那种人,实在不是良配。
“我跟你说个我弟的秘密,你不要跟别人说。”
周薇举手做发誓状,眼睛亮晶晶的:“我绝对不说,你快说。”
唐元元:“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哦。”
周薇:“你快说吧。”
唐元元:“我弟那个人,你别看他长的好像挺俊的,其实卫生不太好,他,他上厕所不洗手,大号都不洗。”
周薇总觉得自己的手上都爬上了味道:“不会吧?”
唐安看起来斯文又有气质啊。
唐元元:“我骗你干嘛,他那人可脏了,还抠脚,抠过脚的手拿馒头吃也不洗,我是从来不愿意叫他递东西的。”
周薇想到他爸,洗个脚也要他妈催三催四的,也会抠脚。
她从来没把这种行为和唐安联系上。
他怎么这样啊!
周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元元,这个卫生问题,你好好管管啊。”
唐元元:“你妈没管着你爸?这是管就能管的了的?”
周薇:简直不能想那画面!
到了厂里,周薇换上工作服,从口袋里掏出来几块水果糖:“你还是吃一块上工,今天可不能再晕了。”
兜里,她妈装了好块糖,加上周薇给的几块,口袋鼓鼓的。
连邻居都记得给自己买块糖。
唐安这个亲弟弟……绝不能指望他。
一个大夜吃了好几块糖,顺利熬到下夜班,唐元元还是撑着身体,绕了一圈去学校找唐安把钱要了回来。
没道理以后不娶人家,还花人家钱。
顺道又去找马老师,把高一的课本拿回家。
瓷盆里小半盆凉粉已经凝固成型,煤球炉的大铁锅上温着洗澡水,掀开锅盖,四个韭菜粉丝包,箅子下面是稀饭。
唐元元吃了饭洗澡,临睡之前听见唐有强哼哼饿,去柜子里一找,还有几个包子,端了两个给他,又给他倒了一碗水,也不管身后唐有强还叫唤,自顾自回到房间倒头就睡下。
一觉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三点,下了床,就看见一双水红色的凉鞋,不用说,是她妈跑去大舅那换了的。
她妈就是这样,有一点好东西都想着给儿女。
才进厨房,她妈的声音就从屋里传来。
“要去卖凉粉了?才睡这么一会,晚上会不会撑不住?”
“睡饱了,不困。”
张兰草打了帘子出来,手里拿着绳子,几下的功夫把瓷盆稳稳的绑在后座,叮嘱道:“早点回来吃晚饭,卖不掉也没关系,家里留着吃。”
唐元元:“……”
5. 【5】
批发市场一共有两个门,唐元元昨天在市场的时候就转过,南门没位置,还要交摊位费,北门靠着居民楼,有一家水果摊,但是没人卖吃的,人流也有一些。
这时候卖凉粉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只要一个瓷盆大的地方。
当然问题也有,是盆放哪?
唐元元后悔的拍脑门,怎么没想起来带个板凳!
目光一转,扫到边上的门面,产生了借个凳子的想法。
水果摊上的胖女人目光警惕,还没说话唐元元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恶意,那眼神似乎就在说,你要是敢跟我抢位置就死定了。
可这一盆凉粉怎么办?
往店里靠近两步,这是一家布店,一面也有成衣,老板娘看起来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头发用手绢扎在脑后,坐在缝纫机前做衣服,半垂的脸依然能看出来温柔知性。
唐元元想到自己初三的政治老师,性子很好,即便是面对调皮的学生,也从不打人。
她心定了定。
切了一大碗凉粉,浇上调料,走进店里。
对方突然抬头,还没等唐元元开口,她就先笑起来:“妹子,看布吗?”
唐元元脸刷的红了。
空余的那只手捏紧了衣角,声音低的像蚊子,也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不是的,我想跟你借个板凳,一会用完了就还你。”
“可以吗?”
小心翼翼的语气,一大海碗的凉粉。
徐小凤看唐元元穿着土蓝色的工作服,又看她年纪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很容易害羞,于是放温柔了声:“板凳啊,可以的,你跟我说,你借板凳做什么?”
唐元元:“凉粉,想在那个水果摊边上卖。”
她把凉粉放在老板娘面前,嘿嘿傻笑,捏着衣角很不自在:“你吃。”
紧张和朴素都写在脸上。
“怎么想起来卖吃的?”
谁愿意把自己的贫穷挂在嘴上呢?
唐元元腼腆的红着脸,声音又轻了一个度:“想给自己攒点学费。”
徐小凤小时候也是穷过来的,她自己淋过雨,就很知道,一个贫穷家庭的女孩子有多不容易。
再看见唐元元这冒尖的一海碗,心里更是柔软泛酸。
“你打算怎么卖?”
唐元元想的是,把这半瓷盆卖完,再说,这东西成本又低:“我打算卖2毛钱一碗。”
徐小凤被逗的一笑,没做过生意的朴实人是这种思维。
别人卖三毛,自己卖2毛,有的挣就行。
既不把柴火算在里面,也不把自己搭上的时间当成本,总觉得力气是不值钱的。
“你给我的这一碗,都够装三碗了,一个板凳而已,哪值这么多。”
唐元元的眼睛就亮了:“阿姨,你原意借我?”
“当然了,我这做的是卖布的生意,你跟我也没竞争,”徐小凤诚心诚意道:“不过,我不建议你在水果摊边上卖。”
看唐元元不解,她只好压低了声音解释:“那家卖香蕉的,是个骗子,夫妻二人轮流摆的,少秤,市场里的人都知道,也就是骗骗乡下上来的,有人来找,就会换另一半坐着,只说不知道这件事。”
“买东西的人看人不对,少几毛钱的事也不好闹开,夫妻俩都不是好说话的,你细胳膊细腿的,要真摆过去,他们指定要找你茬。”
唐元元就苦恼了:“可是南门要交摆摊费。”
徐小凤拿起来一次性的勺子尝了一口,料给的足,味道还不错。
再看见门口那辆破旧的二八大杠,心里更是怜惜。
“南门有一家了,卖了很久,你要是去了,怕是也讨不上好,我给你指个路,就看你胆子大不大。”
唐元元点头如捣蒜,表示自己听。
徐小凤:“这是你的车吧?你就推着去市场里喊,卖3毛钱一碗,一碗的量,你就照着老太太的量给,这吃的东西,一次吃的足了,明天别人就不会再想着买了,就碗底少少的,料足足的,明天才惦记。再有,你要是喊2毛,别人的第一反应是,口味不好,便宜没好货。”
“卖吃的,不是越便宜越好,你舍不得花钱买,不代表别人舍不得花钱买,尤其是兜里有钱的,买份吃的,代表着消费。”
“再说,你要是卖的便宜,北门的老奶奶要是知道,必定要找你麻烦,她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唐元元汗颜,原来做生意有这么多门道。
认真的记下来,要是没有老板娘说的这些,她这生意恐怕真做不下去。
她诚恳的朝老板娘鞠了一躬。
徐小凤就道:“你快去试试吧,这个时候正是天热人又不想动的时候,一会你要是没卖完,就回来,摆在我门口。”
“唉!”
“你的碗。”
徐小凤把塑料袋拎了出来,唐元元腼腆的接过碗,放进编织袋里,推着破自行车,走进了市场。
卖相交的胖女警惕的盯了一眼唐元元,眼神锋利。
唐元元给自己打了一口气,从她面前走过。
卖东西,第一声总是艰难的,唐元元第一声喊的很轻,又喊了两声,才大一些。
“小姑娘,凉粉来一碗!”
卖婚庆喜糖的老板娘煽着扇子从炎热的屋里出来,她有点饿了,正想吃点什么,做生意就是这条,不好随意离开门市。
“唉!”
这一声话音,像是最甜的蜜,最凉的井水,都让唐元元忘记了暑热。
她好像有使不完的勇气和劲,推着自行车走遍这座市场。
当然,这精神头,也让她本就出色的五官更靓丽青春。
有时候,人开窍就是一瞬间的事。
可能是贵人的一句点拨,又或者是勇于一次的尝试。
唐元元很幸运,在这一瞬间,她看见被热的汗湿的手。
恰好,她又继承了张兰草的干净。
掏出来口袋里的帕子,先把汗湿的手擦干,这才拿碗,套了塑料袋,在干净的腕上,利落的切一块凉粉,划的又直又细,再浇上料汁。
无论在任何境地,干净都是加分项。
女人很满意她擦手的细节,她也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你这小姑娘,倒是个爱干净的,北门的那个就没你干净,我还看到她就用牙咬酱油袋子。”
唐元元意识到,吃的上面,人们要的就是一个干净。
她把这种潜意识的习惯摆到了清晰的认知里,这就成了一个卖点。
这种市场是那种露天的两层楼,第一个老板娘尝了一口说好吃,后面的都跟着买,有的孩子在的,还要了两三碗,一个市场还没转完,凉粉竟然卖光了。
三块钱的凉粉,用了才三分之一,也就是说,最多用了一块钱的凉粉,她足足卖出去6块钱。
除去调料,她赚了5块钱。
她一天的工资也不过八块钱。
那她一天站12个小时,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对工厂的工作都产生了怀疑。
“阿姨,我都卖完了。”
“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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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小凤眼里都是赞赏:“才第一天,你能这么顺当,说明你很有做生意的天赋。”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做生意还张不开嘴呢,说话声音像蚊子大,孩子,你真不错。”
“做生意这东西,要想长久,一定要保持干净和口味,要是能有创新就更好了。你只管多做一点,卖不掉的话就摆在我店门口卖,你只要不生火,弄油烟,阿姨这你都可以摆。”
只是唐元元还要去上夜班,没有太多时间,她决定了,要是这个生意能稳住,她就辞职,专门卖凉粉。
老板娘听她说,一会还有夜班,心里更不是滋味。
怎么一个孩子,这么拼啊。
她就更想拉唐元元一把,就硬是塞给了唐元元一块钱,还不许她推辞。
唐元元怎么看,她都觉得,张强昨天说的话水分很大。
做吃的,明明很赚钱吗!
她得出来一个认知,就是她大舅并不想她赚钱。
要不是她妈已经把钱还了,她一定会把这三块钱欠着。
唐元元揣着6块钱巨款,去了粮油店。
老板娘的话给了她启发,做生意要动脑筋,她就准备放开了买了。
现在这天气,闷热的厉害,煮点绿豆汤很解暑,做起来也很方便,多加点白糖,一定要把口味弄好。
唐元元赶在唐爱国下班之前到了家。
张兰草手捂在嘴巴上,“全卖了?!”
她辛辛苦苦扫大街,一个月也不过90块钱工资,那半盆子凉粉就卖了5块钱!
唐元元笑:“嗯,我也是遇上贵人了……”
张兰草高兴的搓着手:“你是遇上好人了,咱们得表示表示,我给她做双鞋子吧,她穿多大脚?”
唐元元:“做鞋子费时间,你哪有时间,你别操心了,我已经给她买了个手绢。”
张兰草:“太轻了,还是做双鞋子,我熬药的时候能做,多花几天就是。”
唐爱国一天喝四次中药,熬药小火,还离不开人,一边做鞋子到成。
“看着应该是36码的。”
“成,我明天再给你做点凉粉,不过会不会太辛苦了,你还上夜班,撑不住怎么办?妈明天去替你卖吧。”
唐元元:“妈,你忘了我爸了?再说了,要是卖凉粉更挣钱,我就辞职了。”
昨晚唐爱国给了一块钱买肉,给唐有山单独开小灶。
张兰草从罐子里舀出来两勺肉沫,“你快吃,一会你爸就该回来了。”
唐元元给张兰草也塞一勺,自己也吃一勺。
肉末真香。
唐爱国拎着寒湿的工作服回来了,朝灶房一张望,就看见老婆在灶台前,热气氤氲,女儿窝在小板凳上,两人一看见他,话头就停了。
唐爱国心里很不舒服:“说什么事呢?这么高兴。”
唐元元:“说妈烧红烧肉最好吃,但是没钱买。”
唐爱国:“……”
不悦的哼一声:“你爷爷在床上躺着,也不知道去陪你爷说说话。”
唐元元古语道:“就是爷爷说想吃红烧肉。”
唐爱国气闷的瞪了唐元元一眼,谁家像他这么倒霉,养的闺女跟刺猬似的,一张口就扎人。
晚饭是韭菜粉丝包和玉米稀饭,酱黄瓜。
唐元元抢着洗了碗,准备出门上班的时候,唐安回来了。
唐元元警惕的看着他:“你不会是想找妈要生活费吧?她可是一分钱掰成两瓣花,给了你钱,她自己就省着。”
6. 【6】
唐安冷冷睨了一眼唐元元:“我回来做什么犯不上跟你说。”
没有直接否认,唐元元倒是更肯定了,他就是回来要吃饭钱的。
“只要你不找妈要生活费,你以为我乐意管你。”
唐元元干脆折回屋里,“爸,我爸把生活费给了李木,家里现在这么困难,他还在外面装英雄呢,他既然这么大方,就别吃饭了,饿着肚子吧。”
唐安一张脸就涨成猪肝色。
唐爱国瞪了一眼唐元元:“你少说几句。”
又问儿子:“你姐说的都是真的?”
唐安:“我是把钱给了李木,那是李木没钱吃饭了,饿着肚子,他不愿意朝赵家张口。”
唐爱国:“你想帮人的心是对的,李木那也是个可怜孩子,不过咱家现在也困难,你也要量力而行。”
唐安:“爸,我知道了。”
唐爱国就看向唐元元:“给你弟二十块钱,要中考了,他得吃好。”
“我没钱。”
唐元元赶紧抱紧了她妈的胳膊:“爸,你人缘那么好,以前还是组长,经常借人钱,你去借给弟吧,我妈也没钱。”
张兰草还是拿出来身上仅有的5块钱,唐爱国又去找人借了十块钱。
唐元元盯着唐安,好笑的道:“你做英雄了,我还以为你真能不吃,还不是妈抠出来省给你。”
唐安这会子脸已经红到脖子了,张兰草推了推唐元元:“元元,别瞎说,这是你亲弟,他还小,马上又要中考了,不能这样对他。”
唐元元:“妈,你心疼他,他可不心疼你。”
唐安:“谁说我不心疼妈了?”
唐元元:“好啊,你既然心疼妈,等放暑假了让妈好好歇歇,你在家照顾爷爷,给妈白天睡个好觉。”
唐安:“我照顾就我照顾,不用你来激我。”
唐元元漾出来一个大大的笑容:“你自己答应的,可别后悔。”
唐爱国自然又是骂了几句唐元元不像话,没有个姐姐的样子,唐元元上班之前撂下话:“我弟说了,以后不会再花我挣的一分钱,以后他的生活费和学费我都不管,爸你自己管吧。”
现在卖凉粉一天就能挣好几块,唐元元骑车都轻快起来,一边往嘴里拨了一块糖,一路都甜滋滋的。
熬了一个夜班,再回家还是重复一样的忙碌,不过今天灶房多了一桶绿豆汤,凉粉也变成了大半盆。
她妈还是没舍得给她做满一盆,怕她累着。
唐元元喝了一碗绿豆汤,她妈加的糖正好,不会太腻,又恰好能喝出来甜味,就着玉米饼子,吃了早饭快速洗澡睡觉,中间唐有山在次屋叫唤了两声,唐元元去给他端过一碗绿豆粥,扶起来一次上过茅房。
下午却在两点钟就醒了过来,主要是唐有山在房间里叫唤,闹着叫人按摩。
唐元元无奈的睁开眼,才翻身下床,张兰草已经已经推开了她的房门跑出去堂屋。
撸了袖子给按摩:“爸,元元熬了大夜班,你轻点,让她睡个安生觉。”
唐元元也不想睡了,去灶上先端了凉粉绑到自行车后座,那边,张兰草提了半桶绿豆汤出来,眼里都是担忧:“这会不会太重了?你怎么骑车?要不,就卖凉粉吧,这绿豆汤留家里喝。”
唐元元看的想笑。
她做什么,她妈都不放心,第一次去纺织厂上班,她也是这样惴惴不安的,生怕自己被机器伤着手指。
“妈,你放心吧,我不仅要给自己挣来学费生活费,我还要挣钱给你买身衣服。”
张兰草:“花那钱做什么,妈有衣服穿,有钱你在外面买点好吃的,可千万不能再晕倒了。”
唐元元塑料桶的绿豆汤挂在二八大杠的扶手上,稳稳当当的骑出了院子。
“元元,你这是去哪呀?”
才出院子不久,唐三婶的眼睛一直盯着红塑料桶和凉粉打量,一边问。
她昨儿个可是听人说了,唐元元驮了半瓷盆的凉粉出去,再回来的时候都空了。
这大院里,家家户户都挨着,哪家有什么事情,不一会的功夫,这一片都知道了。
唐元元知道,自己卖东西的事恐怕瞒不住,但能瞒一天是一天。
唐有山还没生病的时候,一直帮三房带唐大宝,三叔也喜欢朝唐爱国借钱,家里但凡做了肉,三婶必然带着唐大宝上门。
自打爷爷生病了,这一家子就没再沾过他们家的门,唐元元不喜欢三房任何一个人。
“给我大舅家送东西。”
唐三婶精明的眼里写满了不信,谁不知道,张兰草的两个兄弟精明又自私,借50块钱都费劲,已经相当于是撕破脸了。
唐元元好笑的道:“对了,三婶,我爷刚才念叨你和三叔呢,还想大宝了,说好久没见了。”
唐大宝是三房的宝贝疙瘩,唐有山现在瘦的冒着死气,唐三婶看见他都心里发怵,是一步都不敢沾大房,更何况自己的宝贝儿子。
唐三婶心里那个气,心说张兰草是三个棍子都打不出来一个屁的主,唐爱国更是跟谁都没红过脸,怎么生的闺女这么精明厉害。
“那个,大宝最近发烧了,身体不好,等他身体好了再见吧。”
“我才想起来,炉门忘记堵了。”
唐元元好笑的看着唐三婶的背影,重新蹬上脚撘子,往批发市场去。
徐小凤看见唐元元又提了半桶绿豆汤,眼里都是赞赏。
是个聪明的孩子。
自己那儿子,都十七了,连个碗都不会刷,看见人,更是连张口打个招呼都张不开嘴。
再看看唐元元,一边在厂里上班,一边还能再卖吃的多挣学费。
更难得的是,这孩子有心,她不是把卖不完的东西拿来送人情,而是头一份想着她。
这份为人处世的敦厚,她很喜欢。同样是孩子,差距怎么这么大。
唐元元给她舀了一碗绿豆汤,又把昨天买的手绢放在桌上就跑了。
徐小凤心里熨帖。
唐元元昨天给的料足,拌的口味也好,夏天热,市场里就更闷热,很多做生意的中午都吃不下饭,这会子正是有点饿的时候,价钱一样,还省了自己跑腿,唐元元的凉粉销售一空不说,连绿豆汤都很快卖光了!
唐元元这一天挣了十二块钱回来。
她一开始还觉得,自己赚翻了,却听见,一个乡镇上的文具店,一次来这里批了七百块的文具。
而原来批发价和零售价差了一半的利润,开一个小卖部很挣钱啊。
又竖着耳朵听,这一关注不得了,毛巾这类生活用品的,零食什么的,都是上千块的生意。
唐元元一点也没有,人家挣钱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想法,满眼都是对对钱的渴望。
这么一对比,她就觉得,自己这几块钱,就像是蚂蚁和大象。
做生意,好赚钱啊!
她瞬间就坚定了辞职的决心,没道理看见赚钱的方向,还去守着那点工资的。
她要攒钱,开个小卖部,卖文具零食什么的,她妈就可以看店,不用去扫大街,她去读书。
完美。
昨天买的原材料还能撑一天,唐元元就没往粮油批发店去,不过看见路边的农妇挑了两担毛尖李子,她停了车。
问了价钱,对方要一毛钱三斤,城里的李子是一毛钱两斤,这个价格的确很便宜。
李子这种水果不好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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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能倒牙,一般一斤都要吃上好几天。
不过唐元元有办法。
小孩子都喜欢吃罐头,罐头很贵,张兰草节俭,但又舍不得亏孩子的嘴,她做了两次,就琢磨出了罐头的做法,就是蜜糖水把水果主熟了放凉就行,用桃子李子也很好吃。
她花了五毛钱,买了十五斤,这样家里的糖就不够了,她又去买了白糖,顺带又进了一些原材料。
自从唐元元出了门,张兰草就不断伸着脖子往外头张望,总算是看见女儿的身影,蹭的一下站起来。
唐有山叫一声:“要死啊你!”
啊。
忘了在给公公喂水。
张兰草搁下大海碗,从柜子里找了件衣服出来,匆匆跑出去,迎到了院门口,拿下唐元元车把手上的桶,“都卖光了?”
唐元元手捂在嘴边,笑的可开心了,不过还是惦记着不能让人知道,压低了声:“妈,可好卖了!”
“我就在市场里转了一圈,就卖没了。”
“我今天挣了十三块钱!”
谁能想到,一桶绿豆汤,竟然也挣了七八块钱。
张兰草那个高兴啊,这可太好了,她女儿上学有希望了。
她把桶放下,又小跑着用瓷盆打了凉水,投了毛巾:“快,擦一把汗。”
“饿了没?妈给你做饭去,有茄子,嫩着呢。”
现在天正是热的时候,唐元元还不饿:“一会我吃两个韭菜包子就行。”
张看草这才问买那些李子做什么。
唐元元:“我打算做个冰糖李子,就像罐头那样,徐阿姨说了,吃食这个东西,追求的是个新,明天再加上李子卖试试。”
张兰草就把李子倒进木桶里准备搓洗,脸上也泛着喜色和唐元元说小话。
什么内容也听不见的唐有山:“……”好气!
“小安她妈!”
张兰草洗着李子问:“爸,什么事?”
唐有山更气了:“我要吃饭!”
“唉。”
唐有山的内脏功能都衰竭的厉害,一次只能吃一点点饭,也只能吃的下软烂的面条,烂米粥之类的,一天要吃四五次饭,家里的灶,不是在给他煮饭,就是在给他煮药。
之前锅里的瘦肉粥还有,放在炉子上热一热就行,小半碗粥喂下去,他又睡了过去。
总算是安静了,母女俩挨着坐在小板凳上,唐元元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张兰草怕女儿亏钱:“妈不识字,这把你店亏了怎么办?你钱留着上学用。妈瞧着做吃的就挺挣钱,你爷爷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我就有时间了,妈也不扫大街了,早上去卖包子,下午去卖凉粉,你专心念书。”
唐元元觉得,还是应该正儿八经开个吃的店。
等天凉了,就没人吃凉粉了,再说,摆摊托着这些东西真重,更不用说冬天外面那么冷,人就更遭罪了。
她得想个法子,挣一笔钱,在冬天来临之前给她妈开个店。
“妈,还是得开个店,才长久,冬天人家不会在冷风里吃东西的。”
张兰草:“那道是,但是咱开的起店吗?”
唐元元就算起帐来:“到天冷还有两三个月呢,我下个月还能拿240块,只要每天都能挣十二块,九百块,加起来就是一千一百块,除去学费,能开的起!”
要是自己有个吃食的店,就能供两个孩子上学了。
母女俩沉浸在幸福的幻想里,真开心。
唐爱国回来,寒着一张脸,先是在厨房到处翻找,家里的米粮袋子都被他翻出来扔在地上,直到找到豌豆粉和绿豆:“唐元元,你去摆摊了是不是!”
“我这张脸都给你丢尽了。”
7. 【7】
张兰草把唐元元护在身后:“都是我弄的,跟元元没关系。”
唐元元只觉得唐爱国这人特别搞笑。
“我去摆摊卖东西就是丢人了?”
“人家上门来要债,大过年赖在我们家不走的时候你不觉得丢人,你那些朋友在我们家把我妈当老妈子使唤,要吃喝伺候的时候你不觉得丢人,我自食其力摆摊卖点吃的你倒是觉得丢人了?”
唐爱国气的火冒三丈:“那摆摊,一天能挣几个钱?搁早几年,那叫投机倒把,这还不丢人?为了那几毛钱,我看你是脸皮都不要了!”
“不许再弄,好好把你的班上好就行,我朋友废了力气把你塞进去的,多少人想进都进不去,别回头叫人开了,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他看见木桶里的李子,更是弯下腰直接掀翻了,李子滚了一地。
还费力气塞进去的。
纺织厂又不是棉纺厂那种国营单位,一天上十二小时,有夜班,医疗没有,休息没有,换班的时候更是要连着一大天一大夜,人累的半条命都快没了。
真正有门路的人家,都是进国营厂,舍不得孩子去受那个罪。
况且,对方收了一百块钱,当然,唐家当时拿不出这一百块,是唐元元发了工资后补的。别人买这工作是收120块,少收这20块钱,也搭上了一顿饭,唐爱国就觉得都是他这个国营厂组长倍有面子。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觉得他身份尊贵的。
唐元元此时此刻,最想的是,她要是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就好了。
她和她妈就能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人。
唐元元气的拔腿就走,听见身后,唐爱国吼她妈:“都是你,把她惯的不成样子,瞧你养的好女儿。”
唐元元又转身回来,拉上张兰草:“嫌我妈养不好女儿,那你年轻的时候多管管我啊,你境界高名声好,我从小也不见你教我写过一个aoe,现在倒是怪我妈没教好了。”
“妈,今晚不做饭了,走,我们去食堂吃。”
砂轮厂有食堂,价钱也不贵,就是东西不怎么好吃,很多人家不想开火就在这吃饭,尤其是到了夏天,厨房里热的厉害,也就张兰草节俭,总是顿顿自己做饭。
唐元元要了两份炒面。
对于张兰草来说,这还是第一次把丈夫留在家里,自己出来吃食堂,虽然丈夫拿走两个孩子学费伤了她的心,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对。
这不是一个好女人应该做的事。
所以她决定,把这份炒面打包带回去,给唐爱国。
问理由就是,唐爱国到底是她爸。
唐元元一眼扫到王主任,她是砂轮厂里唯一的女主任,在厂里的地位很高,是砂轮厂所有女性心目中的偶像。
她劝不动,知识分子的话呢?
她妈骨子里可是很崇拜知识分子的。
唐元元也顾不上人家不认识自己,壮着胆子拉着张兰草过去:“王主任,您吃饭呢?”
王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看起来像是在喝水吗?”
一句玩笑话,唐元元忽然就没那么紧张了。
“王主任,我想请教您一件事。”
王主任搁下筷子,很严肃的道:“你说。”
唐元元:“我摆摊挣给自己挣学费,这是一件正确的事吗?”
王主任目光落在唐元元稚嫩青涩的脸上:“作为一个孩子,你原意体谅大人辛苦,自己挣学费,这是一件多么有孝心的事,谁家父母摊上你这样的孩子,都要烧高香的,不只是正确,简直是优秀。”
“总之,这个年纪的孩子,我没见过这样自食其力的,当然是好事。”
她的目光又落在张兰草身上:“你是孩子的妈妈?”
看她点头,又道:“孩子没有包袱,自食其力,在摆摊的过程中还能摸索出来社会经验,这是真正的学以致用,你有这样的孩子,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可不能因为大人的面子,打击了孩子的积极性。”
张兰草狂点头,她就知道,她女儿是最好的!
唐元元见王主任误会了,立刻道:“不是我妈,我妈是支持我卖小吃的,是我爸,我爸还掀了我的材料,他又骂我妈惯坏了我,没教好我,我拉我妈出来吃食堂。”
“我妈在自责呢,觉得撂下自己的丈夫,自己出来吃饭,不是正确的行为,您觉得我妈这样自责对吗?”
王主任气的一拍桌子!
“我最讨厌男人没本事,脾气还比天大。”
“林黛玉都说了,但凡家庭之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咱们做女人的,虽然说要照顾好先生孩子,但遇上那糊涂的男人,也不能一味的顺从,反而规劝着他,走上正途才是要紧的。”
张兰草惊讶:“书上还讲,不能全顺着男人了?”
王主任:“当然,一个好的女人并不是要事事顺着丈夫,能拿捏住他不犯浑,让一个家走向兴旺,这才是正确的方向。”
张兰草前半辈子在家里,听她爸在家说的最多的就是,以后要听丈夫的话,照顾好丈夫孩子。
虽然,有些时候她也并不觉得唐爱国做的事对,但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说不过人家,只知道,要对男人好,伺候好他吃喝。
有文化的人说的话就是不一样。
难怪人家是主任,自己是个扫大街的呢。
要是自己能早点知道这个道理,女儿去年也不用辍学,虽然说还能上学,但到底耽误了孩子一年,也不知道能不能跟上班。
张兰草被愧疚割着心,她一定要供女儿上学,成为文化人!
成为像王主任这样的文化人,走哪都被人尊重,而不是像她这样,外人瞧不起,连丈夫都不尊重她。
跟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笑话她大字不识一个。
“谢谢你,王主任,我知道了。”
张兰草鞠了一躬,王主任吓了一跳,几句话的事,哪值当这么大的礼。
从食堂出来,张兰草目光坚定:“元元,妈妈支持你,一定会让你念成书的。”
唐元元心里想的是,她一定要让她妈过上好日子!
不再被她爸呼来喝去,做这些那些的。
要开上店。
唐元元于是道:“妈,你去住我厂里宿舍吧,今天不回去了,让我爸一个人忙我爷。”
张兰草下意识就拒绝:“这怎么行?他才上了夜班,弄不了你爷。”
唐元元:“就是因为他弄不了,所以你才不回去。”
“等爸来请你啊,我猜他肯定撑不住,半夜得去街上请你。”
“其实最好是你回外婆家,但大舅二舅那个人,还是去我宿舍住吧。”
张兰草有点慌:“那你的生意怎么办?不是要耽误了?”
唐元元:“你刚才不也说了,我爸搞不来,二叔三叔没人会管,你看着吧,夜里,我爸指定去大街上找你。谈好条件再回去,最起码让他搭把手,不能把爷的事都堆你身上,也不许反对我做生意,凉粉快,明天早上做也不耽误的。”
张兰草心里却忐忑了起来。
要是唐爱国不来找自己怎么办?女儿一天能挣十几块呢。
毕竟这半辈子,张兰草都没见过唐爱国跟她低过头。
即便是去年,因为孩子的学费,他打了她,第二天早上,也只是主动给她端了一碗面,那碗面还是她自己下的。
张兰草把这理解为唐爱国的认错方式,觉得他还是爱两个孩子的,只是可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等死。
还是家里穷闹的。
一个人,想让自己的父亲活命有什么错呢?
所以她勒紧裤腰带,把一分钱掰成两瓣花,孩子长身体不能克扣,她就从自己嘴里抠吃的,衣服捡别人不要的,竭尽所能的把唐有山伺候的舒服一点。
要是唐爱国不来找自己。
眉头拧起来。
唐元元一看张兰草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慌。
抱着张兰草的胳膊撒娇:“妈,刚才你可是答应王主任的,要拿捏我爸,我还想顺顺当当上高中呢。”
女儿能再念高中,就是张兰草的毕生梦想。
张兰草只好带着对家里的担忧,从女儿手里拿过自行车把手,让唐元元坐车屁股。
唐元元不常住宿舍,有时候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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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暴雨天之类的才住在宿舍,这边只有一个简单的铺盖,现在天热,倒也够用了。
宿舍一间放了八张上下床,是那种铁架子的,一共16个人住,只有一扇小窗户,住宿条件连家里都不如,不过很多工友还是会住这里。
主要是,大院里很多人家都三四个孩子,多的五六个的都有,他们这个年龄段的,正好是没赶上计划生育尾巴的,一共二三十平的房间,一家子十来口,有的女孩子就在客厅搭一张床就是睡觉的地方,就很不方便。
厂里虽然挤,但好在这屋子里住的都是女生。
距离上工时间还有半小时,唐元元找工友借了一本已经翻烂了的《知音》,歪靠在张兰草身上。
张兰草:“妈身上都是汗味,再给你熏着了。”
唐元元鼻子深深吸了吸:“你身上不臭,很香,爸身上才臭。”
受王主任的启发,唐元元找了一遍讲家庭伦理的故事读,张兰草听的津津有味的。
“书上还讲坐月子的事呢?”
张兰草不识字,对书本有一种天然的敬畏,总觉得里面讲的都是高深的大道理,不是她这个扫大街的能参透的。
一年级的时候,女儿就会背“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
午饭时候,这一片的光景就出来了。
后来女儿说,那叫古诗,听着就好听。
可这本书上,竟然写婆婆不帮坐月子的儿媳照顾月子,弄的一家妻离子散。
她婆婆当年也没帮过她,就唐爱国当天从食堂给她买了饭,第三天,她就自己下地做饭了。
原来,坐月子这件事,还可以计较的。
唐元元笑:“当然啊,书本的目的就是让人明理的,这道理嘛,也是来源于生活,坐月子是生活,吃饭穿衣也是生活最基础的部分,做丈夫做婆婆的,应该对媳妇好,这是最基本的道理。”
“妈你看,王主任识字,有本事,王主任的丈夫也是知识分子,会和王主任分担做家务,这就是读书的结果。”
张兰草:“元元,那你使劲读书,以后也找个知识分子,不能像你爸这样的。”
唐元元:“……”
“妈,我教你认字吧?”
还是受王主任的启发,女人,识字能让人有底气。
张兰草:“我都多大年纪了,再说了,妈妈笨的很。”
唐元元:“笨也可以识字的,识字很简单的,你看,这个就是元,一元钱的元,唐元元的元,一点也不难记,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一天识一个字,这样,一年你就能认识365个字了,学会了你到时候做生意更方便,可以选择开小吃店,也可以选择开小卖部,哪个挣钱咱们做哪个。”
张兰草对最后一句话心动了。
做生意要想做出名头,还得识字,挣了钱,女儿才不会随意辍学。
“成!”
半个小时的时光一晃而过,唐元元去厂里上班。
另一边,唐爱国上了一天的班,回来气都没喘一口,就和女儿吵了一架,叫隔壁李大鹏看了好大一通笑话。
李大鹏:“爱国,这嫂子都离家出走了,你也不去找找?”
唐爱国:“她还用找?我借她三胆子,她也不敢真走,一会她自己就回来做饭了。”
李大鹏:“要不还得是老哥你呢,就说钱辉,这辈子被他老婆管的死死的,女人都管不住,一辈子没出息。”
唐爱国被捧的心里头舒坦,面色也好看起来,只是这个时候,唐有山睡醒了,又在次间叫唤起来。
一个病重的人事情是很繁琐的,唐有山一天要睡十几觉,说着话的功夫睡过去,说着话的功夫又能醒,睡醒了不是要水就是要饭。
李大鹏张张嘴,哀叹一声,唐爱国之前去首都给老爷子看病的时候借了他20块钱,这都好久了,本来还想要钱呢。
过年的时候他家要债的人多,隔三差五的都有人要债的,李大鹏出于面子情当时只借了20块钱,这钱借的少,反倒不好要了。
唐有山是饿了,又要吃饭。
其实也该给他煮中药了。
唐爱国:“你等等,小安他妈一会就回来做饭。”
8. 【8】
唐有山一巴掌就扇了上去,唐爱国就懵了。
“你好好的,跟媳妇吵什么架!”
要是张兰草走了,谁能把他照顾的这么舒服啊。
唐有山身体病着,脑子却清醒。
他虽然有三个儿子,但是能指望的,也就是大儿媳,不嫌脏不嫌臭的,当年他老婆子就是看中张兰草大字不识一个,但人勤快会过日子。
早些年他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个大儿媳妇,没有个正式工作,也没个主见,宠孩子没边,一个丫头骗子也宝贝着,他是看见就来气。
没想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大宝孙子现在却是边都不沾。
唐爱国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把年纪了,还要被他爸揍。
“还不是那个死丫头,跑去摆摊卖吃的,我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唐有山:“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丫头多赚钱还有错了,我吃药不要钱啊。”
他想活着,要多吃药,一边说着,一边拿拐杖打人:“快去把人找回来,我都饿了。”
唐爱国只能出去找人,这才知道,张兰草跟唐元元一起走了。
唐爱国一张脸都黑了。
张兰草胆子肥了,竟都敢离家出走了!
他生的这个闺女,天生就是和她作对的。
只能捏了一块钱去食堂买饭,转过身就遇见了李大鹏。
李大鹏还不知道张兰草走了的事:“爱国,你家不是有嫂子做饭吗?怎么还来买炒面?”
唐爱国:“……”完全不想回答他。
“今天换换口味。”
李大鹏看他还有钱买肉丝炒面,于是道:“国哥,你也晓得,我们家,我老婆喜欢花钱,不会过日子,我这一个月只有两块钱零花,那20块钱都是我攒了快一年的,你,请我吃个炒面呗?”
唐爱国哪有钱,这是兜里仅剩的一块钱。
只能打哈哈:“下次,等发了工资请你。”
李大鹏等人走了,使劲“啐”了一口,骂道:“抠门的玩意,借了钱,连个炒面都舍不得请。”
他完全不记得,在唐家的日子没有落魄前,唐爱国是最爱请客的那一个。
这炒面是最后两份,都已经僵了,唐有山这段日子早就被张兰草养刁了胃口,再加上唐爱国连肉沫都没舍得加一点,他直接把饭抠在儿子头上。
“你去把小安他妈找回来!”
唐爱国意识到自己老爸做了什么之后,差点给气疯了。
唐有山一直折腾,唐爱国根本顶不住,还没撑到张兰草上班,就骑了自行车来找张兰草。
张兰草已经快一年没有睡过这么安生的觉了,闭上眼就沉沉睡过去,以至于被人推醒了,她都还是懵的,揉着眼睛出了宿舍。
唐爱国咳嗽了一声,别过脸,很是别扭:“那个,我爸找你呢。”
“他吃不惯食堂的饭。”
张兰草:“元元摆摊的事,你不能再阻拦,王主任都说了,孩子自立是好事,咱做大人的,不能拖后腿。”
唉!他这个一家之主,竟然连这点主也做不了了!
唐爱国心里悲凉,嘴上不耐的应付道:“知道了知道了。”
“回家了,我爸还在家等着。”
张兰草就跳上了他的车后座。
唐有山拄着拐,一直等在门上张望,远远的看见张兰草提着的心就放了下来。
*
纺织厂辞职,要提前半个月,唐元元这边还得上半个月。
周薇被唐元元惊讶到了,“你疯了?要辞职?”
唐元元:“我准备开学去念高一了,小薇,我觉得,还是念书有出路,在这厂里,一眼可以望到头,你要不要也去念书?”
周薇好羡慕:“你成绩好,我成绩不好,再说,我也不喜欢念书。”
“我宁愿上班,虽然上班很痛苦,但是拿工资的那一刻开心,念书就很痛苦,老师还老骂人。”
初三的数学老师的确是个超级爱骂人的,偏周薇的数学特别差,曾经被老师鼻子骂是猪,简直是她的噩梦。
现在想起来,那种窒息的感觉都很恐怖。
“能念书是好事,你那么好的成绩,不应该像我这样蹉跎。”
周薇真心为唐元元高兴。
唐元元就道:“那你好好攒钱,以后开个店什么的吧,卖点文具什么的,比上班强,还不用这么累。”
周薇又详细问了几句,有点心动,但还是担心风险,毕竟他们家没人做这个,“那你先开店试试,要是好了,我找我妈要钱,我也开个店。”
“好。”
唐元元回到家,糖渍李子已经做好了,放在瓷盆里,鲜亮的红色果子,浸在糖水里,光是看着都有食欲。
拿起来尝了一个,吃起来也很不错,脆脆的,甜甜的。
她吃了饭,洗了澡,放心的睡了过去。
一睡醒,就看见张兰草紧张的搓着手:“怎么样甜度?你能卖出去吗?”
唐元元点头:“肯定能,好吃的!”
张兰草看着唐元元脸上的笑容,心里也跟着安定了一些。
以前女儿下了夜班,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眉眼间都是愁云,是那种一眼看到头的绝望。
现在,虽然累一点,睡眠也不足,可她的精神却意外的好。
这种是生活有奔头。
张兰草能理解,别说是唐元元了,连她都觉得生活有奔头,不是单纯的忙碌。
“要是好卖,妈再多酱几样,现在桃子也下来了,做这东西也不费事,做着也不累人。”
唐元元才不信这个话,虽然说她选的都是好做的吃食,可她妈太忙了,现在做这些,都是从睡眠时间里抠出来的。
她还只是下午早起骑车去卖呢,人都感觉比之前累的多了。
好在,还有一星期这样,唐安中考就结束了。
希望他说到做到,接过照顾唐有山的活,她妈倒是能轻松很多。
唐有山拄着拐,颤颤巍巍的走过来:“做什么好吃的?”
唐元元捏给他一颗酸李子:“哝,罐头,你尝尝。”
唐有山的眼睛其实看东西已经挺模糊的了,他现在就想的很开,他剩的日子都不多了,要喝药,尽力多活些日子,就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吃好的,吃新鲜的。
罐头啊!
这可是好东西。
接过去一咬,酸的嘴巴拧巴起来:“酸!”
唐元元和张兰草被逗的噗嗤笑出声。
糖渍过的李子虽然被甜味中和过了,酸的口感还在,夏天闷热,吃不下饭,用来开胃正合适。
还有一点,就是唐元元看中它的低成本。
张兰草给她下了一份面,唐元元一边把初三的课本翻出来,一边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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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时间现在真的太紧了,只能把这些碎片的时间捡起来用,争取多复习一点。
张兰草自然是又看的心疼。
吃完去批发市场,唐元元照旧把糖渍李子装了半碗给徐小凤。
市场里的阿姨们都认识了唐元元,有的也知道她是为了赚学费。
对她的印象是,小姑娘人瘦瘦的,话不多,你要是问她买一份凉粉,她会腼腆的跟你笑,说谢谢,手上动作麻利的给你添半碗,谁要是张口让她多给一点,她也不会拒绝,会给你加半勺。
看见新鲜的糖渍李子,都还挺新鲜。
一问价钱,要5毛钱一份,倒是比凉粉贵,可对比罐头要3块钱一瓶,那就便宜很多,毕竟糖贵嘛。
批发市场的这些商户,可以说是第一批富起来的商户,不过她们的时间却被困在市场里,一步也走不开,这种上门卖吃的就很适合她们,糖渍李子当成零食都很不错,于是很多人买了一碗凉粉之后都会再要一碗李子尝鲜,绿豆汤也依然畅销。
唐元元一圈转下来,再次清货,除去成本,赚到了19块6毛钱!
这种赚钱的幸福感太足了!
唐元元买了半只烧鸡回家,花了两块五毛钱。
张兰草正在厨房做完饭,嘴里忽然被塞进一只鸡腿,立刻就给拿了出来递过去:“你自己吃。”
唐元元晃晃手里的鸡翅:“我吃这个,你要是不吃,我就把烧鸡扔了。”
这哪行啊!
都是花钱买的东西,“今天生意好?”
唐元元举着油油的烧鸡,比了九根手指:“赚了十九块六毛钱呢!”
张兰草笑的嘴巴快咧到耳后根,她越来越觉得,王主任说的没错!
自己真是烧了高香才有了这么好的女儿。
堂屋里,唐有山又在叫唤疼,唐元元撕了一块鸡胸出了厨房。
“爷,有好吃的烧鸡,我买的,你要吃吗?”
唐有山浑浊不清的眼睛都亮了两分:“吃!”
唐元元歪着脑袋,把烧鸡拿的远了一些:“你的孙子孙女里,谁最好呀?”
以前,唐有山骂她最多的就是“丫头骗子”,“口丫头”。
三个儿子里,他最不待见的就是他们大房,同样的,也不喜欢她这个孙女,也就唐安能得他几分眼。
唐有山:“你这个乖孙女。”
唐元元弯着眼睛,有钱,真好!
唐有山的牙不太行了,砸吧着烧鸡外皮的油脂,弄的一手油也吃的欢快,反复舔着。
唐元元道:“夜里安生点,要是疼就忍着,不喊我妈,我明天还给你带好吃的。”
唐有山:“行!”
唐元元:“一会叫我爸给你喂饭。”
唐有山又应下,不过在唐爱国喂他晚饭的时候,他就不满意了,“怎么没有烧鸡了?”
唐爱国:“什么烧鸡?”
唐有山:“元元那有。”
唐爱国的脑袋伸出窗子里问:“元元,你爷说你有烧鸡?”
唐元元:“哦,吃光了。”
“爸你觉得我摆摊丢人,我挣的钱买的东西你肯定也不想吃,所以就没给你留。”
张兰草今天准备得晚饭照旧都是素的,一碟子炒丝瓜,一碟子长豆角。
唐爱国看着两个素菜,脸色有点黑。
他这个一家之主,毫无地位!
9. 【9】
十天的时间,唐元元靠着卖小吃,攒了185块钱。
唐安中考结束,在傍晚时回家,彼时,唐元元正拿着一块红烧肉逗唐有山。
烧鸡太贵了,还是吃猪肉划算,才两块五一斤,唐有山反本身也更喜欢红烧肉,软烂清甜,尤其是肥肉部分,他那缺了一半的牙口也能咬的动。
唐元元冷冷看了一眼唐安,唐安看她的目光也没什么表情。
只叫了一声爷爷。
灶房里,张兰草听见声拿着锅铲子就出来了:“小安,你回来了?试考完了?马上就吃饭,你等着。”
唐安回了两句,就进了客厅,他原本的屋子,唐有山住了,大厅一角支了一张床,唐安就住在这里,这也是为什么棉纺厂中学离的并不远,他却还要寄宿,家里有个病重的人,太吵了。
唐元元夹着红烧肉:“爷爷,你的宝贝孙子小安回来了,记得,要是按摩,吃饭,起床,记得喊小安,不能再喊妈妈了,小安也很孝顺的。”
唐有山:“我记得!”
唐安绷着一张脸:“不用阴阳怪气,我说了,爷爷我照顾,不会耍赖。”
唐元元满意的拍了拍手,“爷爷,你好福气哦,大孙子多孝顺。”
张兰草奇怪的推了推唐元元。
自己女儿最近很奇怪,以往他们姐弟俩虽然也吵架,但是唐元元没这么揶揄过儿子。
有好东西,还总是让着儿子。
比如那辆自行车,是唐有山诊出来病了之前买的,嘴上虽然没说让给唐安,第二天还是骑那辆破车来回,然后那辆自行车就成了唐安的。
如果自己给她两颗糖,她一定会丢一颗在唐安的房间。
他看唐有山太能折腾了,就给生活费,让唐安去学校住。
她打算找个时间问问女儿。
过了一会,唐爱国也提着工作服下班了,张兰草就摆上饭,正要去喂唐有山,唐元元已经端起烂面条:“唐安,该给爷喂饭了。”
张兰草:“你这孩子,你弟刚考完试。”
唐安绷着一张脸,接过饭碗,已经走去了堂屋。
唐爱国“啪”的一下搁了筷子:“你这死丫头,还指派你弟起来了,你有个姐姐样吗?”
唐元元:“是我弟想要照顾爷爷的,给爷爷喂顿饭有什么不行?妈又要上班又要照顾爷爷的,太累了,我弟现在考完了,是最合适的人选。”
“爸,你也不能一直让妈这么累吧?”
唐爱国气结。
张兰草:“妈不累,妈去喂饭。”
唐元元也摔了筷子:“我弟就给爷喂碗饭,是什么天大的事吗?”
“我们家谁没给爷喂过饭?妈还不是一天五六顿做饭,按摩,熬药,怎么他就要这么矜贵,喂个饭也不行!”
“今天谁去替他,就别吃了,我把他的饭倒了!”
唐爱国:“死丫头,你还敢安排我们家了?我还活着呢,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唐元元:“我就做的了这个家的主。”
唐爱国:“你乳臭未干,凭什么做这个家的主?”
唐元元:“就凭你把我学费借出去了,唐安的学费生活费是我挣的!”
唐爱国张了张嘴,又一脸悲愤的闭上。
真恨不得有钱,砸在这死丫头的脸上,用了她一点学费,要说这么久。
张兰草都被吓住了,僵在原地不敢动了。
唐元元又拍了拍餐桌:“吃饭!”
张兰草立刻就蹲了下来,拿起筷子吃饭。
唐元元给她夹红烧肉:“吃肉。”
张兰草也不敢违抗,夹起来肉往嘴里塞。
唐元元脸上就露出了温和的笑:“妈,这样才对吗。”
明明是很温柔的笑,张兰草被呛的咳嗽了一下,心脏都砰砰跳。
女儿还真有点王主任的气场了。
唐爱国咬着馒头如鲠在喉,唐元元只当没看见,把红烧肉夹在馒头里,雪白的馒头上沾上甜甜的酱汁,吃在嘴里都是满足。
吃饱了,直接骑了那辆比较新的自行车上班去。
新车就是好骑。
隔壁,李大鹏夫妻耳朵贴在墙上听了半天,唐家今天都做上红烧肉;,大院里的人说唐元元去外面卖吃的挣到钱了,看来不假。
他那20块钱,也是该张口要了。
明天就得和唐爱国说说。
唐元元知道,自己走了之后,妈妈还是会抢着去照顾唐有山。
就算她知道,在唐安心里更爱父亲,她顶多是难过,但不影响她对唐安好。
即便是知道唐爱国对她不好,还是把他放在自己的前面。
家里,她永远是最后一碗饭。
对谁都好,就是不知道,要对自己好。
唐元元很多时候都讨厌她这一点。
自己刚才故意发怒激了唐安,以唐安的性子,肯定不会接受这份好意。
他不是感恩爸爸教会他厚道吗?
觉得自己和妈妈不识大体吗?那你就自己动手照顾吧。
家里,一如唐元元所料,她一离开,张兰草就放下碗筷要去替唐安。
唐安发火了:“难道在你眼里,我连喂个饭也不行吗?我就是这么废物吗?”
“你去吃你的饭,我爷这边不用你伸手。”
张兰草被吼的手搓着腰间的围裙。
怎么一个两个的,今天都这么犟!
“小安,你跟你姐是不是闹矛盾了?”
唐安不想说:“没有。”
唐有山吃饭慢,一碗烂面条都要慢吞吞吃上二十分钟,更别提今天还有红烧肉,他吃的就更慢。
等吃完了饭,唐安也不要张兰草热饭,现在天气热,凉一点吃着正好。
张兰草有心给两姐弟缓和关系,道:“小安,这红烧肉还是你姐买的,她最近摆摊,挣的不错,经常给家里添肉呢。”
刚才,唐爱国在唐元元走了之后也只吃了两块,张兰草后来也没动,碗里还剩6块。
张兰草炖的火候好,肉质细腻Q弹,像深色的果冻,唐安原本很有食欲的,一听说是唐元元买的,瞬间没食欲了。
他才不吃那个人买的肉。
狠狠咬了一口馒头,大口喝玉米碴粥。
肥肉的香味大,唐家今天吃红烧肉的消息在大院里传遍了,就有人上门要账了。
鲁大爷在墙上磕了磕泛黄的铜烟袋,“孙子最近总闹病,家里人口多,这钱也借了快一年了。”
鲁大爷和唐有山认识了一辈子,当初足足借了二百块钱,为此,没少被家里人埋怨,过年唐家差点都被围了的时候,人家也没上门。
这的确是一笔巨款。
张兰草是坚决不会用唐元元的钱来还债的,搓着抹布先上前婉拒了这事:“我一直记得这事呢,就是家里账太多了,下个月,等爱国发工资,再加上我的,先给您家送过去。”
鲁大爷:“家里实在是需要用钱,先给一点。”
唐安咬着馒头:“妈,你刚才不是说我姐最近摆摊子挣的不错吗,先给鲁大爷的钱还上呗。”
唐爱国:“小安说的对。”
“你把元元的钱拿出来,先垫上,我发了工资再还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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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的。”
张兰草哪里能不知道,唐爱国的工资还账已经排到明年了,这一年,一家子勒紧裤腰带,还了快三千块的帐,现在有一千多块的帐。
自己女儿要是再错过今年暑假,还能再念书吗!
她现在就后悔,今天不该做这顿红烧肉。
“不行,元元摆摊是给自己挣学费的,她还要念高中。”
唐爱国瞪着眉毛:“瞎说啥大话!”
“她都辍学一年了,还能念书?”
张兰草:“怎么不能?元元去找老师问过了,她还可以上,老师都说能上,她就能上。”
“孩子她爸,我们已经耽误了孩子一年,不能耽误她一辈子。”
唐爱国觉得在外人面前丢了脸,一张脸都黑了:
“谁耽误她了?我可没叫她辍过学,是她自己不念的!”
“就她那成绩,院里一抓一大把,本来就勉强升的高中,现在就是瞎折腾,去念了也考不上,费钱!”
棉纺厂中学的师资力量这几年流失的厉害,对比上千块学费的民办学校,棉纺厂中学现在已经是差学校的代名词,级前五名的优等生才能去好高中。
唐元元的成绩在这一片不算突出,但也谈不上一抓一大把,比她分数高的,都是去贵的私立中学的。
同在棉纺厂中学的同学里,她考的分数是最高的。
张兰草气的胸口都起伏。
当爹的,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女儿!
“你这个当爹的,怎么能这么咒自己的女儿?”
“元元那么喜欢念书,初三一整年,每天夜里都是抱着书本睡着的,你当她想辍学?还不是她懂事,看我们大人太为难了!”
唐爱国就更生气了!
烟袋重重磕在桌上:“我爸生病了,我能不管吗?人在任何时候,都要照顾自己的父母!”
“要是不孝,死了以后要下地狱的。”
“那我要是有钱我能不给她念吗?这点事,你们母女俩要放在嘴上说多少回?”
“我养她那么大,她爷爷病了,她不该尽尽孝?辍学怎么了,辍学的姑娘多了,也没见谁像她这样天天挂在嘴上。”
“那周二娘,她还卖闺女呢,收了两千块钱彩礼,我卖她了吗?一个个个的,整天跟我欠了你们似的。”
“我自己现在不也是抽上烟袋了,连烟都舍不得买!”
张兰草扭着脖子,眼睛红红的,眼泪纵横在脸上:“反正你不能这么说元元。”
唐爱国只觉得这个家到处都不顺心,以前的张兰草,哪敢跟她顶嘴。
都是那个死丫头教坏了!
拔高了嗓门,杵到张兰草面前:“我说两句咋了?这个家,我说两句还不中了?”
“我是她爹,我就是打她也是打得的。”
张兰草的犟劲也上来了,扭着脖子和唐爱国分辩:“那么好的孩子,王主任都夸,你凭什么要打?”
“妈!”
唐安扯着张兰草的胳膊:“别吵了,爸也不是那个意思。”
“都少说两句。”
张兰草抹着眼泪,她怎么省都没关系,就是不能耽误女儿念书:“反正元元的钱,谁也不许动。”
唐安:“不用就不用,爸也没想用姐挣的钱,就是随口一说。”
“爸就是火爆脾气,妈你还不知道吗,你惹他干嘛。”
“妈你少说两句。”
唐爱国的头上莫名挨了一下,回头,就看见唐有山颤颤巍巍拿着拐杖,还要继续打:“死孩子,你又想把小安妈打跑?”
“看我不打死你。”
10. 【10】
唐有山的拐棍头很粗,虽然他现在没什么力气,但这是实打实的木棍啊!
唐爱国头疼的摸着后脑勺。
真疼!
脑子是真糊涂了,
偏偏他还不能跟个病人计较,气的拎了烟袋出了门。
生气也好,伤心也罢,家务不会随着吵架就变没了。
锅碗还摆在那里,张兰草习惯性的抹干净眼泪,去收拾碗筷。
准备一家的洗澡水。
等全家都洗了澡,她还要搓洗衣服,晾晒好这一天才结束。
但因为这个家里现在有个重病的人,她还要随时待命,但现在唐安和唐元元赌气,守在唐有山面前,她倒是省了一些事。
一沾床,人就睡了过去。
唐爱国抽着烟袋在外面转一圈,看人打牌,和人说说笑笑,很快就换上了好心情,哼着小曲摸黑回的家。
这一夜,唐安醒了三次,张兰草倒是难得睡了个整觉,半夜三点起来做饭人都精神了不少。
虽然她也舍不得把公公留给儿子照顾,但现在要挣钱给女儿攒学费,挣下来开店的钱,也知道委屈儿子了。
唐元元下了夜班回家,看见唐安眼下的乌青,心情都好了不少。
姐弟俩谁都不愿意搭理谁,在家里罩了面也只当没看见。
唐元元这一觉睡的格外香甜,下午睡醒了,送算是能和她妈一起上街,摆摊了。
唐安一天一夜,全都在围着唐有山转,一会要扶他上厕所,一会要给他按摩,一会要给他喂饭。
直到下午,李木敲了他家的院门,他总算是能和好朋友说上了话。
“我们和许多去河里洗澡,完了再去摘桃,你要一起吗?”
唐安摇摇头:“不了,我要照顾爷爷,他离不开人。”
李木:“你照顾?”
唐安点头,“我爸去上班了,我妈和我姐去摆摊卖吃的了。”
李木:“难怪,刚才看见你妈和你姐骑着车,车上挂着很多东西。”
“听说,你姐的生意做的不错?”
唐安没什么表情的点头。
李木:“就凉粉,那么便宜的东西,能有什么挣头,你就吹吧。”
唐安:“我没吹,我妈说,姐每天下午都去批发市场卖凉粉,现在我们家的肉都是我姐买。”
“听妈说,她过了暑假还要去念一中,要把一学期的生活费都挣下来。”
李木:“我能进去看看唐爷爷吗?”
唐有山这一天一夜,说的最多的是骂二房三房的话,骂他们是白眼狼,连唐大宝都不来看自己。
唐安道:“我爷爷他,现在消瘦的厉害,我堂弟们都不敢来。”
要是以前,他们家做肉,李大宝闻着肉味就会过来吃饭。
他考试回来一天了,二房三房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李木只道:“瘦有什么好怕的,又不吃人,再说,唐爷爷以前还给过我桃子吃。”
唐有山出了名的抠门,那桃子是农村桃树上偷的,偷了整整一大袋子,没花钱的东西散出去也不心疼,李木和唐安在一块玩,旁边还有一堆大人看着,唐有山只能几个孩子一人都给了一颗桃。
之所以知道那桃是偷的,是因为后来桃树的主人找上了门,还是唐爱国觉得丢人,把桃钱给付了。
李木见到唐有山,一点也没害怕,还亲切的拉着唐有山的手,喊了一声唐爷爷。
李安对李木的印象更好了。
李木和唐有山说了一些话才告辞,这边走出大门,脸上的乖巧就退却,变成乖戾阴暗。
他玩味的扯着唇,唐元元那个笨蛋,还能做起生意来了。
唐元元先带着张兰草去了裁缝铺,介绍她和徐小凤认识。
张兰草知道今天要见徐小凤,知道她是自己女儿的贵人,忙准备了自己纳的布鞋送上。
给之前,还先用手在身上擦干了手上的汗水,这才拿了布包裹的鞋。
和女儿一个性子,也不会说什么场面话,就只说了句谢谢,憨憨的笑。
徐小凤打开,深蓝色的布鞋,绣了小小的花草,她是做衣服的,一眼看出来,这鞋子和自己的脚正合适,而且这花色很好看。
这几年开始流行塑料凉鞋,徐小凤自己是做衣服的,却知道,那塑料鞋不是什么好东西,根本比不上布鞋。
不可胃不用心。
难得的是,这母女俩都不是事故的人,是你帮了她,人家用在心上回馈的那种。
而不是做生意之间的相互利用,利来则聚,利散则散的那种。
这年头,做生意之间的斗的像是乌眼鸡,母女俩的性子,正好都对徐小凤的胃口。
相处起来不会累,于是她又给了个意见,叫张兰草推着车跟在唐元元身后去市场里转,说在她门口摆摊的事。
唐元元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午后的批发市场没有早上那么忙碌,不多的客人在兜兜转转。
唐元元卖凉粉的清脆嗓音一响起来,就有烫着头发,穿着漂亮的老板娘拿了碗出来。
唐元元跟大家介绍她妈,以后会在北门的裁缝铺门口摆摊,要是有需要,也可以去那边买。
张兰草穿的衣服虽然旧,但看着就干净清爽,布鞋的鞋帮子是白的,头发是干净的,指甲修的圆润干净,不像南门的老太太,指甲里会有灰,头发有时候也是油的。
唐元元母女俩的瓷盆底都是干净的,看着也是老实人,这就让人生好感。
整个市场转下来,唐元元瓷盆里的东西又销光了,张兰草则是在徐小凤的店门口摆起了摊子,唐元元有些不放心,反正时间还早,就陪着站在门口。
南门靠着玉成县城的主流街道,客流量大,北门这边对着一个多层的住宅小区,中间隔着一条不太宽的马路,进货买货的车一般都从这里出入。
天气本就炎热,太阳这个时候还很大,好在唐元元早就细心的让张兰草带了斗笠,竹篾做的,透气又遮凉,站在太阳底下也不会头晕,她自己当然也戴了一顶。
卡车师傅开张了第一单生意,要了一碗绿豆汤,他一碗下去没喝饱,又买了一碗。
唐元元主动给他又舀了一碗:“师傅,这碗免费送。”
这货车师傅觉得好笑:“你干啥要免费送?”
唐元元当然是有企图,这段时间她天天在市场里转,一边卖凉粉,一边用观察这批发市场里的生意。
很多乡镇上的店会来这边进货,好几次她都听见数字很惊人,都是好几千的生意。
当然,批发市场这里也有零售,对比批发的价格,就贵上一倍。
唐元元越来越确定,大舅说的话是假的。
或者说,他的进货渠道价格也偏贵。
她就发现,人的信息好像就是钱,比如说摆摊这件事,明明比上班强多了,可是如果不是她自己来试,身边也没人告诉她。
而据她观察,批发市场里的这些店家,也是从外地进的货,这其中肯定还有差价,唐元元特别想知道,他们这些东西都是从哪进的。
一卡车的货,有工人卸货,卡车师傅本来也没事,唐元元问的也巧妙,问他是从哪里来的,师傅就说了,是在边城。
话匣子打开,货车师傅后面就吐了个干净,边城的小商品市场发达,那边有个批发市场,像是卡子,进货价只需要两块钱一大袋子,手绢一块钱一打。
唐元元心里顿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
徐小凤这会子也不太忙,把唐元元的伶俐看在眼里,眼里都是赞赏。
做生意,眼光就是钱。
这孩子虽然憨厚,但想法还是有的。
只是太小了,开学还要去念书,现在这样就已经很优秀了。
卸货的工人干的热了,也喜欢买绿豆汤,凉凉的甜甜的还解暑,价钱也不贵,喝上一碗,人都舒服了。
摆摊相对叫卖而言,要简单一些,等着人来买就行,张兰草天生一副和蔼的笑颜,手上动作也麻利,唐元元见她能上手,于是自己去对面的面馆看了看。
最近天天叫卖,她已经不复之前的腼腆,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看见墙上贴了价格单,肉臊面一元,大肠面1,2元,猪肝面8毛钱一碗,最便宜的素面六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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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一碗。
唐元元要了一份肉臊面,没吃出多特别,就是有肉香,她妈也能做出来的水平。
她一份面只吃了几口,和老板说了端给她妈吃,老板见就在对面,也就同意了。
“你吃吧,妈不爱吃。”
张兰草还是老招数,唐元元当然也有法子对付她。
“妈,你尝尝看,我觉得,你的厨艺也有开面馆的水平。”
张兰草自己都不知道,她的骨子里,总因为不识字觉得低所有人一等。
或者说,她这半辈子,都在被人否定,结婚前被父亲否定,结婚后被丈夫否定,唯一肯定她的人只是个孩子,她会觉得开心,却不觉得这份肯定是正确的。
她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比自己厉害,本能的说:“你又瞎说了,妈哪有那个水平。”
唐元元:“凉粉绿豆汤,李子罐头,哪个不好吃不好卖?妈,你就是对自己太不自信了。”
“你先尝尝看,看你自己能不能做出来这个味。”
张兰草接过碗挑起来尝,自己还真做的出。
唐元元却不再接碗了,跑进布店问徐小凤房租的事,像市场里的要贵一点,一个月五百,对面那种车库估计能便宜点,一个月两百左右应该差不多。
一般人,听见这个房租只会觉得贵,唐元元的想法却不一样,既然人家舍得一个月二三百块钱的房租,那么,利润肯定更客观。
二百块唐元元倒是能拿出来,问题是,人家房租是一年一交的,最少也要一个季度一交。
归根结底,还是要钱!
唐元元觉得,自己需要暴富一笔,心里那个想法越来越强烈。
再看到做生意的赚头之后,她越发觉得,打工是累赘。
她现在手里只有185块钱。
唐爱国那里是指望不上的,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以前有多蠢,即便是一家人,钱也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拿去还债。
要是都攒着,不管是开面馆还是去边城的本都能拿出来。
幸好还有几天就发工资了,能拿到240块,再攒几天,凑够五百块,她就去边城!
现在需要凑本钱,唐元元只能再走回老路子,节约。
瓷盆和桶都留给她妈,她直接去厂里吃食堂,那里有免费的汤喝,只需要花一毛钱买两个馒头就能吃饱。
挣钱这个东西,会有瘾的,张兰草卖东西卖的风生水起,自然顾不上家里,毕竟,唐爱国也是个大人,再不济也能去吃食堂。
再说唐家,唐爱国下班回家,还是第一次面对冷锅冷灶。
这种感觉很糟糕!
唐安倒是能做点简单的烂面条,面条是张兰草走之前擀好的,他只需要在水滚了之后把面条丢进去,再切一把洗干净的青菜切碎了放进去,一起煮到软烂。
他不会煎个鸡蛋,也不知道放热水汤会变成奶白色的,做出来的东西就勉强能吃。
唐有山很不满意,这一天都是勉强吃的。
拿着拐杖就打起唐爱国,都是他,把大儿媳气跑了!
他吃的不好了。
唐安的按摩也总是不是太重就是太轻,反正没一个合心意的。
唐爱国累了一天回来,吃不上饭就算了,还要给他爹打,只觉得这日子糟糕透顶!
最后,是唐安又下了两份面,这面自然是差强人意,还好坛子里有张兰草酱的酸黄瓜佐着吃,父子俩勉强吃了个半饱。
李木拎着在乡间摘的桃子来,唐安去灶房洗了端出来,一起坐在院子里吃桃。
周薇骑了自行车过来对唐元元一起去上班,唐元元自然是不在的。
搪瓷盆里还有两颗干净的桃子。
唐安拿了一颗桃递过来:“吃桃。”
“李木下午刚摘的,很甜。”
周薇纠结的盯着唐安的手:“洗过了吗?”
唐安:“嗯,洗过的,你吃。”
周薇盯着唐安的眼睛:“不止是桃子,手也要每天都洗的。”
周薇没接那颗桃子。
唐安疑惑的盯着周薇的背影,只觉得她怪怪的。
11. 【11】
张兰草终于卖光了所有的东西,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唐有山委屈的哭了出来,抹着眼泪瞪她。
张兰草看的好笑,感觉这老头现在越来越小孩子气了:“爸,我这就给你弄吃的。”
唐有山抽抽哒哒的:“小安做的饭难吃,也不会按摩……”
唐安听的直翻白眼,自己一整天就没喘上几口气,他爷爷竟然还嫌弃他照顾的不好。
他自己到底知不知道,他有多难搞啊!
张兰草总算是洗了澡上床,倒头就睡下。
绷着一张脸躺在床上的唐爱国:“……”
气的穿了衣服起床,在外面转了一圈,这个点,连电视剧都结束了,家家的灯都熄了,他连个唠嗑的人都没找到,又黑着一张脸回来,张兰草已经睡熟了,唐爱国越发憋闷,在床上翻来覆去,跟煎鱼似的,后面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张兰草扫完大街回来那股子兴奋劲还没过,推了房门进女儿房间,唐元元睡的正香,窄小的房间里很闷热,脑门上热出细密的汗珠,她拿了芭蕉扇给唐元元扇了两下,听见唐有山叫唤,只好放下扇子。
昨晚它这边一共卖了16块3毛钱,都掏出来,放在唐元元枕边。
这样相当于让唐元元枕着钱睡。
唐元元一睡醒,看见钱,满满的幸福感。
她妈还真怪了解她的。
唐元元收起钱,放进盒子里,倒不是她不想给张兰草,唐爱国从她妈那里拿钱很顺手。
还有就是,她现在已经明白,钱在自己手里的重要性。
她以前总觉得,爸爸是一家之主,是因为他是爸爸。
现在她更明白,是因为爸爸以前是家里的挣钱主要劳力,其实是谁掌握钱谁有重大事情的决定权。
她现在,要成为这个家的决策者的,所以要掌握钱。
等以后挣了大钱,她会给她妈很多很多的!
拿了牙刷瓷盆去院里洗漱,张兰草则走进厨房去拿绿豆汤,凉粉绑到后座,再有半桶的糖渍李子,半桶绿豆汤。
唐元元洗漱完,把毛巾挂到毛巾架上,一回头,张兰草就在边上,手里端了一大碗的绿豆汤:“喝一碗。”
放了足够的糖,喝起来甜滋滋的。
唐有山现在越来越依赖张兰草了。
眼睛红红的,像是怕被家长抛球的孩子,死死拽着张兰草的膀子,唐元元给他糖吃都哄不好,连红烧肉都对他失去了吸引力,最后还是张兰草答应早点回家,唐有山才勉强放人。
母女俩虽然住在一个家里,但各自的时间是错开的,也就这么一会子时间能在一起。
骑出了巷子,唐元元和张兰草并肩骑车。
“妈,你现在相信了吧?做吃的,很赚钱,比上班强。”
张兰草只是临时工,扫大街一个月六十块,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现在再看,随便摆个摊子也不只能赚到这点。
主要是徐小凤那里不能长久,不能生火,冬天的时候,没人会吃这种凉的东西。
要是有一间店,能正儿八经的卖吃的,她想象不到,会有多挣钱。
“是啊,真没想到,原来挣钱可以这么容易。”
她们这才卖几个小时啊,南门那边,客流量那么大,还是卖整天呢!
唐元元见她妈也对挣钱上瘾了,于是道:“妈,你辞职吧,我打算去边城,进货来卖。”
张兰草:“边城太远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这怎么行啊?”
“妈夜里就辞职,专心卖吃的,能供你们姐弟俩上学,妈有信心。”
唐元元知道,她妈要是摆摊子,能供的上她。
问题是,那样太辛苦了,桃城的冬天那么冷,夏天外面又很热。
还是大赚一笔,给她妈开个正儿八经的店是正经。
“妈,我都想好了,这段时间挣的钱,再加上工资,能凑到500多块钱,我全去批发成文具铅笔本子,再进一点小零食,这开学的本子笔文具盒都不可缺的,只要我卖的比小卖部便宜,谁会不乐意呢?肯定能大赚一笔,有了这笔钱,我就能给你开店了。”
“这样,冬天也能赚钱,你再也不用半夜起床了!”
后面一句话她没说,不用围着她爸转,天天在家伺候他了。
“妈,你相信我,我一定能给你开成店的。”
张兰草听了唐元元的计划,心里感动,也说不出来什么不成立的逻辑点,只有最质朴的担忧。
听说火车上很多坏人,南方还有很多抢劫的。
女儿这么小,遇上坏人怎么办?
还有,五百块钱,都投进去了,要是卖不掉,女儿不是上学都要耽误了?
还是攒攒吧。
等手里的钱多一点,稳妥。
唐元元却觉得,做生意就是要勇于尝试,因为她光是这几天就发现,批发市场里,新的商户一直在增加。
她当然也知道这个想法是有点冒险,也听说过谁谁谁南下打工被骗了,家里多少年都没音讯了。
可她太了解她妈了,摆摊本就辛苦,家里还那么多外债,她妈会拼命的卖东西,熬夜早起的。
既然现在有机会能挣到大钱,她为什么不去试试?为什么要把这繁重的生活堆在妈妈一个人身上?
如果她不知道这个信息,或许她会心安理得的跟自己说,你还是个孩子,妈妈供你读书是应该的。
可她现在知道了,就不能无视她妈的辛苦。
至于说骗子很多,她机灵一些,不随便相信人不就可以了吗。
等到了市场里,发现李木也在推着自行车售卖凉粉的时候,唐元元就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现在能卖这么快,其实也是取巧,天热,人不想动,她这样上门兜售就很方便,但这样也很容易复制。
李木笑的乖戾,配上他那双过分白净乖巧的长相,刘海下扑闪的大眼又很无辜的样子:“元元姐,我来卖凉粉,想给自己挣点学费,你不会生气吧?”
唐元元冻着一张脸,跟他无话可说,只骑车从他旁边走过。
哪晓得,李木调转车头,竟然跟在他身后喊:“凉粉凉粉便宜卖,二毛钱一碗。”
唐元元差点忍不住停车揍他一顿!
也就是老主顾喊她买凉粉,她才能忍住。
“今天怎么不是你妈妈?这小哥是谁啊?你哥哥?今天凉粉降价了?”
李木长相乖巧,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容貌出色本就很难忽视,更何况刚才喊了卖凉粉。
唐元元:“我不认识他。”
李木:“元元姐,我知道你生气我来卖凉粉,可是我爸妈都死了,我一个人,还不知道开学的学费从哪里来,我只求能吃口饭,赚点学费。”
唐元元在心里骂,死骗子,演戏演上瘾了是吧!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这么惨啊,倒是个懂事的,那阿姨要两碗吧,正好,我孩子也在店里。”
李木:“唉,谢谢阿姨!”
“阿姨,你这招临时工吗,死”刻意在“死”字上加重了音量:“了爸妈的孩子,最懂事了,还有力气,要求不高,给口饭吃,给点工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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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木听出来唐元元是在骂她,只装作听不懂的扮乖,好像真的给口吃的就行。
唐元元今天倒还是顺利的卖完了自己的东西,但是她知道,明天就未必了。
因为大家也熟悉了李木。
很快,这里或许还会有更多的人上门卖吃的。
这更让她坚定,自己必须要去边城!
这一路,唐元元听“元元姐”都要听的吐了。
她故意走进一个空的死角的巷子里,支上自行车,朝李木钩钩手指头:“你过来。”
李木仿佛没察觉到唐元元的恶意,笑的还是那么乖巧:“元元姐,怎么了?”
唐元元:“你刚才不是问我,这个李子是怎么做的吗?”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啊。”
李木支上自行车,真的把脑袋伸了过去。
“其实啊,很简单的,只需要”
她笑着说话,手悄悄握成拳头,朝他肚子砸过去。
却被对方一只手反包住,往反方向拧。
李木只比唐元元小几个月,但是身高和体重都远远比唐元元强很多,力气自然也比不上。
她试图挣脱,咬牙使了吃奶的劲也还是挣脱不开,额上渗出细密的汗,倔强的瞪着李木。
李木扯着嘴角痞笑:“元元姐,你这样跳脚的样子,比刚才假惺惺的样子顺眼多了。”
唐元元:“你这副小人嘴脸,也比刚才那样顺眼多了。”
“是吗?”李木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元元姐还真是倔强,什么时候嘴巴都这么硬。”
“求我啊,求我我就放了你。”
唐元元感受到手指被扭曲攥紧的疼痛,骨头的声音在耳膜滋滋作响,但她是绝不会求李木的。
她悄悄抬脚,猛的对准李木小脚趾的位置粗暴的踩下去,李木吃痛,果然松开了她的手。
唐元元也学着他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笑,淡定的甩了甩有点痛的手,可能是看见李木疼了,她的骨指都没那么刺痛了。
“李木,你就是个一只披着羊皮的畜生。”
“你想让我求你,那是不可能的。”
李木摸了摸被才疼的小脚趾,嘴角扯到一边。
这野丫头,脚上的力气倒是挺大。
唐元元推着车去北门,和张兰草说了李木来卖凉粉的事,又重提了自己要去边城的事。
徐小凤听了觉得很好,忍不住夸道:“有想法还有胆子,婶子,你给她去,我觉得行。”
想她22岁的时候一个人揣着两千块的“巨款”去边城拿货,当时也很害怕,人就是这么锻炼出来的。
“你不用担心,你去那边拿货,价格上有优势,卖的出去。”
张兰草见徐小凤说这件事好,于是退了一步。
她的条件是,自己和女儿一块去。
唐元元觉得这样也好,一来是火车票不贵,二来两个人去,能背回来的东西更多。
她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几天,拿到工资,再攒一攒钱。
张兰草依旧是等东西卖光了才回家,唐爱国回到家,又是冷锅冷灶。
饿着肚子等了半天,很好,面条咸了,还烂了。
昨天是生的,芯子是白的。
总之,还是没有任何想让人吃的欲望,即便腹中空空对这饭也产生不了食欲,想要骂人,但是看到自己儿子在厨房热的一脸都是汗。
再等唐安的小伙伴来找他去玩,儿子走不开,连去玩都不行。
他们父子也太可怜了。
这个家都要乱套了!
12. 【12】
张兰草脸上带着笑回家,就对上唐爱国一张黑着的脸。
阴阳怪气的道:“你还知道回来!”
张兰草的好心情藏不住,在眉眼里:“孩她爸,你怎么了?”
唐爱国道:“你也不瞅瞅这都几点了!我爸还一直等你呢。”
话还没说完,唐爱国后脑勺又挨了一下。
唐有山抱着拐杖骂:“你要死啊,敢骂小安她妈。”
唐爱国:“……”
唐有山骂完,又换成一副委屈的小孩表情:“你怎么才回来!”
张兰草就扶着唐有山去屋里给他按摩,唐爱国憋的一肚子火,只好背着手出去转悠,晚饭太难吃,他很快就饿了,下棋也没意思了,于是又背着手回来,把床上的张兰草摇起来,叫她给自己重新下一份面。
总算是吃上了一顿舒服的晚饭,唐爱国挑着面道:“明天别去卖了,给元元自己卖就成,我爸也离不开你,小安这几天,连门都出不了。”
“谁家大小伙子,成日在家陪老人的,夜里也睡不好,我瞧他眼下都青了,人也不爱说话了。”
张兰草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迷迷糊糊间就听见自己丈夫这话,心里一下子就涌上愧疚。
这两天她光想着卖东西,都没关心过儿子。
“现在市场里也有人去卖凉粉了,元元这生意,也不打算做几天了。”
她是一定要给女儿攒够本的,只能再委屈儿子几天了。
唐爱国听见没几天了,松了口气。
“我就说,支摊子这种事,长久不了,还得是当工人。”
他越想越觉得唐元元再去读书不靠谱,考不上大学,还不得回来当工人,这份工作,可是他托了人找的,以后想再找可不容易。
于是又道:“你跟元元好好说说,初中毕业嫁人,工作都够了,女孩子家,以后嫁个好丈夫就一辈子不愁了。”
“现在工作不好找,过两年她考不上大学,浪费钱不说,主要是纺织厂回不去,就怕到时候连个工作都没有,她性子又厉害,到时候还怎么嫁人?”
张兰草的心里一惊。
没想到丈夫竟然完全没有想要女儿读书的意思。
心里凉的厉害。
女儿说的对,这个家里,也就只有自己能为女儿考虑了。
她绝不会让女儿走上自己的老路。
“元元是个聪明孩子,一定能考上的,我会自己给她挣学费,不用你花钱。”
唐爱国的筷子“啪”的摔在桌子上。
都是那个死丫头带的!
人家的女儿是贴心小棉袄,从小就懂事,能做饭带弟弟,偏这死丫头,小时候欺负弟弟,长大了欺负爸爸!
谁家女儿能指着爸爸鼻子骂。
都是张兰草惯的,他现在就后悔,小时候应该抽叫她害怕,也不至于养成这么尖酸的性子,把她妈都带坏了。
张兰草当然听见唐爱国摔筷子的声音,她不想理会,直接出了灶房,去客厅,唐安已经睡着了。
借着月光张兰草看见唐安眼底下的青黑,心里涌起一片愧疚。
要是女儿的计划能成功,她能开上面馆就好了。
她就能养好两个孩子。
她越发觉得,女儿的想法是对的,这个家,并不能指望唐爱国。
她好像体会到了女儿那种孤注一掷的决心,背后是对命运的渴望。
唯有勇敢,才能开辟出人生的康庄大道。
怎么能不拼尽全力呢?
她绝不能拖女儿的后腿。
这么一想,连要辞掉工作的忐忑都没有了,只剩热血。
夜里再睡醒去上班,张兰草就和组长的说了自己要辞职的事。
张兰草在这扫地扫了十几年,人勤快不偷懒不请假,要是有突击检查叫她来加班,她也能利索的来加班。
组长于是道:“我申请给你转正,让你做正式工,怎么样?”
张兰草听的心都梗了。
临时工的工资一个月六十,正式工一百一个月,以前,她最想要的就是转正。
为此,她找管事说过很多好话,加班做事都很认真,从不马虎,还在别人的指点下送过礼。
礼品对方倒是收了,得到的话是,有机会就把她的名字报上去。
现在她要辞职,管事的说可以给她转正。
她以往刻在骨子里的,上班要勤快,做人要友善,好像都被暴击到。
她忽然开始怀疑起来自己前几十年的人生。
真的对吗?
还好,女儿没随了自己的性子。
工资等过几天发的时候来拿就行,张兰草上完最后一天班,感觉浑身松快。
又匆忙去城南批发市场,买了两个大蒸笼做包子用。
她已经考虑好了,下午卖凉粉,早上蒸包子卖试试,城南这里的蔬菜批发市场,早上人不少,私人的小饭馆,食堂的采买都在这里,还有人为了省几个菜钱,也会赶早来这里批发蔬菜,这里人挺多的,两家早餐店的生意也好。
这天气,肉一天也存不住,暂时先从蔬菜包子做起,韭菜粉丝的就行。
唐元元得知她妈已经辞职,夜里就不用去了,高兴的去买了两瓶娃哈哈。
以前唐有山没生病的时候,家里条件还行,她妈在一些重要的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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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都给她们姐弟买两瓶。
张兰草还想省着回家给唐安喝,唐元元可不管,拆了吸管,塞进张兰草嘴里。
唐元元分明看见她妈对这空瓶子都吸了半天,一点都舍不得浪费。
骗子。
说什么不喜欢喝,都是假的。
唐元元忽然想,你看,连她在心情好的时候,都想着买点好吃的,好喝的,再大一点的愿望,就是想买漂亮衣服,可见,人对花钱是有欲望的。
做生意是好赚钱的。
市场里,唐安果然推着自行车比自己提早来售卖。
他真的卖2毛。
唐元元的生意受到影响,一圈转下来,只卖了一半。
好在绿豆汤卖的还行。
李木吃着小豆冰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剩下的半盆凉粉。
眼里的恶意肆虐,欣赏着她的笑话。
李木等着唐元元跳脚。
唐元元偏不。
她推着自行车从他面前走过,这样走了又不甘心,支了车,又折回去。
李木一个不防备,唐元元踹了他的自行车,忽然就砸在身上,人摔在地上。
唐元元快速骑上车跑了,心情总算是舒畅了。
贱人,果然要揍一顿才解气。
李木掀起被自行车刮破了的裤脚,小腿上也被划出了一道血印子。
“嘶!”
他盯着唐元元疯狂蹬自行车,大概是怕他去揍她,阴狠的咧开嘴角笑。
野丫头,等着瞧。
张兰草安慰唐元元:“没事,妈现在不上班了,晚点要是卖不掉就骑去菜市场路边卖。”
她妈现在不用上夜班了,这点凉粉怎么着也能卖掉,唐元元倒不担心。
她主要是恶心李木这个人。
张兰草要把东西卖光回家,自然又顾不上家里的晚饭。
甚至,昨天晚上还是擀的面条,今天晚上只有挂面了!
当然,给了唐安一块钱买肉的,只是他囫囵对付,弄出来的肉带着腥味,唐有山只觉得这个家也太不像样了。
幸好,张兰草再卖两天就回家了。
唐安自己也觉得难吃,但能怎么办,从咸菜缸里拿了点酱黄瓜对付着吃了一碗挂面,总算是填饱了肚子。
唐爱国绷着一张脸坐在院子里,盯着门口的方向。
张兰草一脸的歉意:“今天李木去市场卖凉粉,元元那边剩了不少,我骑去菜场卖了,好在那边人多,才把东西卖完就赶回来了。”
唐爱国不悦的道:“不是说做不了几天了吗,明天别去卖东西了,也不差你们挣那点钱,家里都没个样子了。”
13. 【13】
张兰草:“那怎么行,还要给孩子攒学费呢。”
唐爱国:“我说不行就不行。”
张兰草:“你凭什么说不行?”
唐爱国:“就凭我是一家之主。”
“我打你。”
唐爱山举着拐棍,唐爱国一边快步走着躲避,一边恼怒的斥责:“你能不能别闹了!一大把年纪了,你幼稚不幼稚。”
唐有山又糊涂又清醒,这种话是听不懂的,但他又能神奇的知道唐爱国是在和张兰草吵架,总之核心就是要揍这个不听话的大儿子。
反了天了。
至于张兰草,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还要卖东西,明天会尽量早回来的,唐爱国是一肚子憋屈,背着手摔门而去。
唐安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疼的道:“妈,我做的饭不好吃,爸爸晚饭都没怎么吃。”
“其实爸说的对,你这不在家,爸爸也不好过,爷爷我照顾的也不太好。”
“要不,你还是别去卖东西了。”
张兰草道:“妈妈已经辞职了,不用去扫大街了,早上去卖包子,中午我能回来给你做饭吃了,晚饭我走之前,提前给你们做在锅里,你们晚上热着吃就行。”
唐安:“妈,这样你会不会太累啊?”
张兰草:“妈不累,有的是力气。”
唐安总算吁了一口气,以后他总算不用吃面条了。
现在他感觉呼吸都是面条味。
张兰草也没工夫做别的,做了个酸辣疙瘩汤,摊了小葱鸡蛋饼,叫唐安去喊唐爱国回来吃饭,自己又去给唐有山按摩。
唐有山正看人打牌呢,唐安跑过来说他妈做了晚饭,他“哼”了一声表示不吃,不回家!
唐安:“我妈说了,她已经辞职了,早上去卖包子,中午回家做饭,晚上也能早点回家做饭了,或者,提前把晚饭留在锅里。”
唐爱国先是惊讶了一下:“你妈不扫大街了?”
唐安点头:“我妈说的,已经辞了。”
唐爱国一张脸更黑了!
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跟他商量。
不过,扫大街的工资确实低,手在背在身后,大步回了家。
“你辞职了,要去卖包子了?你怎么不跟我说?”
张兰草道:“扫大街工资太低了,卖包子,怎么着也能把这两块钱挣上来,我想着,等卖包子有了起色再跟你说。”
唐爱国一撇嘴,拿起筷子在桌子上敲了敲:“卖包子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谁家不会自己做,去买你的?”
他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可行,好笑的道:“卖凉粉不是也做不了几天了?这做生意啊,不能光看好的时候,坏的时候多了,还是当工人稳定。实在不行,我找老李头说说,元元不是要去念书吗,你去顶了她的缺,一个月还能多挣点。”
张兰草:“不用,我就卖包子。”
唐爱国冷笑一声:“等你包子砸在家里你就知道了。”
“一个个的,真以为钱那么好挣!”
他觉得,张兰草折腾几天就知道来求自己了。
吃点亏也好。
女儿迟早会嫁出去,她总会知道,自己这辈子的靠山是谁。
还不是要靠他来养。
沙瓤的西红柿炒的化成清甜带酸的汤汁,煎的焦黄的鸡蛋碎,拇指粗的粉白疙瘩汤,绿色的青菜沫点缀,看着好看,吃起来也香。
食堂的肉都比不上。
唐爱国连着吃了三碗,总算是吃上了一顿饱饭,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舒服的摸了摸肚子。
用牙签踢了会牙,抽了会烟袋,张兰草那边趁这个功夫刷了碗,烧好了洗澡水。
唐爱国舒舒服服洗了个澡,自顾自去床上睡了。
张兰草总算是把唐有山弄睡着了,又忙和蒸包子的面,粉丝早上出门就泡好了,韭菜清洗干净,这样夜里起来直接剁碎就行。
至于绿豆汤,那就很简单,米泡上,夜里起来放在炉子上煮就行。
张兰草忙完,自己也匆匆洗了个澡,再把一家子的衣服都搓了,倒在床上,总算是睡了过去。
睡到凌晨三点起床,面已经起好了,第一天试卖,她也没敢做太多,就蒸了两笼,赶在五点半做好,直接绑在自行车后座,龙把手上挂着大半桶的绿豆粥,驮着这么多的东西,骑的自然不能太快,往城南的批发市场去。
天热,蒸笼还带着热气,到了蔬菜批发市场,这里已经很热闹了。
她选了个进口边上的位置,停好车,扯开嗓子,“包子包子,三毛钱两个,还有绿豆汤。”
早上来这批发菜的,都是饿着肚子来的,毕竟半夜起床本身就很痛苦了,要是再做饭,更辛苦。
况且这价格比早餐店卖的便宜,早餐店还在另一边门上,谁想废那个时间。
先买了一个试吃,虽然是素的,不过口味调的好,再加上甜滋滋的绿豆汤,关键是比那个便宜啊!
遇见了个能吃的男的,一个人就吃了12只包子,喝了两碗绿豆汤。
张兰草都担心他吃的噎着。
张兰草买的是最大号的那种蒸笼,两笼一共放了40只,很快就卖完了,她就后悔,自己做的少了。
倒是那大半桶的绿豆汤经卖,3毛钱一碗,卖了20碗,6块钱,比包子还挣钱。
这职辞对了!
张兰草在八点多钟就卖完了,又去市场里,买蒸笼。
她准备在自行车后面加个带弯钩的木棍,这东西也好做,买个大号的钉子砸进木头里,用老虎钳约出来一个钩,她力气大,自己就能做,再买一只塑料桶,一边挂一只,这样她就能挂两桶绿豆汤来卖了。
张兰草早上在锅里留了包子,实在是没时间烧玉米碴了,唐爱国早上黑着脸啃着包子,再去拿水壶,连热水都没有!
只好拿着茶杯去班上喝水。
张兰草回到家,又顶着热汗,一口啃干面饼,一边把凉粉和绿豆汤煮上,好在糖渍李子昨天做的多,还有的剩,这倒是不用再做了。
忙完已经快十一点了,张兰草实在是困的厉害,承诺的午饭都没做上,更别提晚饭。
唐爱国上了一天班回家,再次见到水煮面,气的直接摔了碗。
那边,张兰草母女还不知道,唐爱国对她们母女的不满已经到达了顶峰。
唐元元可高兴了:“妈,你怎么想不到的呀?这样骑车都好骑多了!”
绿豆汤挂在车后面一左一右还平衡,之前总是挂在车龙头上面,转弯就很不方便,有好几次她都差点撞到人。
张兰草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是今天在市场里,看见人家自行车后座夹忽然想起来的。”
唐元元:“妈,其实你很聪明啊,一点都不笨。”
她妈总是说自己不识字,只会扫大街做饭,可是唐爱国倒是识字,念到小学五年级呢,很多观念却很落后。
她爸说,女孩子念书不重要。
她爸总说,做生意不稳定,当工人最光荣,其实现在看看,这几年,大院里,好几个爸爸下海经商的,家里做生意做出了名堂,孩子都送去了私立初中。
爸爸却守着自己当工人的荣光,不愿意看看外面的世界。
看,妈妈都能想到自己去做包子了。
钱能给人带来的,不止是财富上的满足,更是一种精神上的生命力。
张兰草活了半辈子,都在被人否定,初尝成功,现在,内心烧着一捧火。
“元元,妈现在真的相信你,等攒够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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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一起去边城。”
早上除去利润挣了七块多,晚上母女俩还能挣个三四十块,这一天下来,能赚四五十块。
她要为两个孩子撑起一片天,念好的学校,家里不再连吃一顿肉都心虚,不要再被人要债,要给孩子买回力鞋,买新衣服。
她有很多很多的物资,要给两个孩子提供。
太阳拱着火炙烤着大力,连路旁的树都被晒的蔫吧,偶有的行人也是皱着眉头被热出一脸的苦相。
薄薄的水泥路上,母女俩并行骑着自行车,车后座俱是托着沉重的瓷盆,两边坠着塑料红桶,硕大的斗笠下,两张汉湿滚滚的脸,却分明从嘴里蹦出来欢乐的笑声。
她们俩,在暑热里,身上流的是汗,眼里看见的,却是未来。
啊!
那是光灿灿的未来。
这一天,唐元元的凉粉卖的还没昨天多,剩下了三分之二。
唐元元鼓着嘴巴,自己给自己调了一份吃,把嘴巴塞的像小金鱼。
李木挑着下巴:“我看,你明天可以不用来了。”
唐元元冷笑一声:“李木,你不会以为你赢了我吧?”
李木:“这难道不是事实?”
唐元元忽然就不生气了。
毕竟,井底之蛙,到底也就看见头顶那一片天空。
那她就把这片井底卖给他吧。
她嫣然一笑:“你给我十块钱,我把这个市场让给你,明天就不来了。”
“你别说你不同意,我是通知你,不是跟你商量,否则,我明天也卖两毛,不,我卖一毛,我跟你拼到底,让你一毛钱也挣不上来。”
李木疑惑的看向唐元元,不明白,她怎么会这么干脆的认输。
还真不像她的性子。
“你打的什么鬼主意?想让我血本无归?”
唐元元:“我说话算话,我真把这个市场卖给你,跟你打价格战也没意思,本来一天就挣那几块钱,再跟你分,还不值我的辛苦费。”
李木的眉头蹙的更深。
几块钱还是小钱?
要知道,砂轮厂的工人,一天也就挣五六块钱,她竟然嫌弃少!
“那你呢?你把这里卖给我,你明天去哪卖?”
整个玉成,也就两个市场,一个是城南的批发市场,但那边出入的可不是有钱人,好多人家为了省几个菜钱,去那边批发一整袋子的土豆回家吃。
唐元元:“哦,我打算摆在我们厂门口了。”
“总之,你只要给我十块钱,我就不散布这里凉粉好卖的消息,否则,就算我自己不来,我也会去宣传,让别人来跟你竞争。”
不得不说,唐元元这招还挺毒。
“谅你也不敢骗我,否则,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惹我的下场。”
李木撂了这句狠话,利索的掏钱。
唐元元把钱装进口袋里,她又多了十块钱本钱。
“笨蛋,我妈已经辞职了,在北门摆摊子,我在这里卖不掉也没关系,哈哈哈!”
唐元元故意丢下这句话气李木,骑了车离开。
李木开头就打价格战,她走了,他这价格也不好再卖到三毛。
唐元元无比庆幸,当初听了徐小凤说的话,没有打价格战,否则要少赚不少钱。
价格战这个东西,拼起来是真的很伤人。
张兰草今天为了把凉粉卖光,比昨天还晚回到家。
唐爱国直接端起她的桶和瓷盆,往院子外面扔:“我叫你一天到晚不着家!”
张兰草刚去补的凉粉绿豆也没能幸免,被扔出院子滚了一地。
“你,不许再弄这些!”
“好好在家,照顾我爸,照顾好小安,这才是一个女人该做的事。”
14. 【14】
“我去给两个孩子挣学费有什么错。”她也生气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都是钱买来的,她心疼,弯下腰去捧绿豆,往桶里扒拉。
唐爱国看她捡绿豆就用脚踩,把它们都踢飞:“我叫你捡!”
“我叫你捡。”
张兰草:“你是不是有病,这些都是花钱买来的。”
唐爱国铁了心要破坏,一个拼命踩绿豆,一个扒拉,张兰草的手就被唐爱国踩到。
唐安推走唐爱国:“爸,你都踩到妈了。”
夫妻俩的动作不小,大院里的人都纷纷出来张望,出来劝架。
“夫妻吗,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小安她爸,别生气。”
唐爱国却越发来劲了:“你看看她,为了挣那几块钱,家也不要了,我爸也不照顾了,他还是个病人!”
“就这么丢给小安一个孩子。”
张兰草想要反驳,□□的老婆王霞拽着她的袖子扯了扯:“元元她妈,男人要面子,你别跟他吵,有什么话好好说,否则,吃亏的是你。”
“再说,元元她爸是个老实人,好说话的,你这会子别跟他吵,等平静下来慢慢说。”
张兰草的理智回神,要是唐爱国知道,自己今天挣了多少钱,应该就不会反对了吧?
这个家里,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不过现在人多,好不容易有个挣钱的法子,她这会子也不能说。
只用袖子抹眼泪。
王霞给□□使了个眼色,把张兰草往自己家拽:“你先去我家,我给你冲麦乳精喝,消消气。”
王霞和张兰草是两个极端,王霞是尽可能的喜欢把钱花在自己身上,三十多岁的年纪,比人家二十岁的小姑娘都洋气。
她烫着流行的卷发,穿碎花裙子,脚上还踩着洋气的皮鞋。
“元元她妈,不是我说你,你啊,就该拾掇拾掇自己,别舍不得打扮自己,看看我,我的钱都用来打扮自己,□□就是听我的话。”
“别信女人要会过日子那套,我们女人就是要漂漂亮亮的,男人才能听你的话,我就是现成的例子,你看我们家,饭是□□做,卫生是他打扫,你听我的,没错。”
“明天我带你去逛街,你好好拾掇拾掇自己,先把头发烫了,其实你的五官挺漂亮的,就是你总不打扮自己,还总把自己弄的那么狼狈。”
张兰草不知道要怎么回。
唐爱国这个人,外人看着都老实,好说话。
其实他在家里是说一不二的。
玉城这边成婚有个习俗,说是成婚当天,谁的鞋子压在上面,就代表着谁以后当家做主。
一般都是新娘子压在新郎上面,她的好朋友还嘱咐过,叫她一定要压在上面。
唐爱国看到这一幕就很不高兴,把他的鞋子拿上来,压在她的鞋子上面。
就是才刚成婚那会,他也没对她那样好过,总是笑话她不识字。
张兰草觉得,不是打扮不打扮的问题,是她没文化。
所以她绝不让女儿走上自己的老路。
张兰草想着,自己好好跟他说清楚了,现在有多挣钱,再把饭安排好,应该就行。
她也没好意思喝王霞的麦乳精,坐了一会,唐安来喊她唐有山醒了,她就起身回了家。
给唐有山熬了药,又做了晚饭,主动去喊唐爱国吃饭。
等了一会,唐爱国才起身。
等他吃了饭,去里屋,张兰草跟进去,主动解释道:“元元她爸,今天是我的不是,家里的事都没管上。”
唐爱国的脸色总算好看一些,张兰草还算知道事理。
结果,张兰草继续道:“现在做吃的,真的挣钱,我这一上午加上一下午,挣了41块钱,这还不算成本。”
“我再做几天,等攒够了钱,我和元元一起去边城,批发东西来卖,有钱了我就去开个面馆,两个孩子都能上学,家里的饥荒也能还上。”
唐爱国气的噌的一下站起来:“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就你,还开面馆?你一个扫大街的?”
张兰草的心上像是有一根钢针穿心儿过:“我扫大街怎么了?”
“我扫大街,堂堂正正的给家里挣钱。”
唐爱国:“就你一个月挣那六十块钱,你还以为自己多能耐了,还想去开饭馆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还去边城,也不怕被人卖了。”
“不准去!”
“老老实实伺候我爸,他也没几天活头了,这个家,我养着就行,不用你操心钱,等我爸去了,你好好在家享福就行,缺不了你吃的,别瞎折腾。”
这一刻,张兰草窥见了这个男人骨子里的自私和无情。
她无比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曾经的信仰有多可笑!
嫁人了,就有靠山了。
在家伺候吃穿,是享福?
她忽然发现,这半辈子,是个天大的笑话。
她明白了,为什么唐爱国可以没有任何犹豫的拿走孩子的学费。
因为,元元是女儿。
他的默认里,女孩子是要嫁人的,她应该和那些女孩子一样,早早辍学,为家里赚钱。
他想的不是要让女儿过上体面的日子。
就像她曾经的父亲那样,要她为弟弟付出一切。
然后,再用嫁人打发了。
原来啊,弟弟不会成为你的依靠,丈夫也不是。
她绝不能让女儿走上自己的老路。
她要托举着女儿,过上不一样的日子。
人不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对自己绝对相信的时候,反而能快速冷静下来。
张兰草只是平静的转过身,没有再和唐爱国争辩。
因为,他的话,犹如狗吠。
唐爱国见张兰草只是转身出去,洗锅碗,烧洗澡水,手上的家务不停,还以为他是听了自己的话,心里就舒坦了。
总算还懂事。
张兰草洗完一家的衣服,又去灶上揉面,清洗韭菜,可惜今天买的凉粉都毁了,足足买了五块钱的。
好在绿豆被人扫了起来,这东西洗干净就行,倒是还能用,她洗干净给泡在桶里,做完这一切,自己匆匆擦洗了一把。
唐爱国四仰八叉的,呼声震天。
张兰草嫌弃恶心,睡到床边上。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这么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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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在意这个男人之后,她连生气的情绪都没有了,眼睛一闭,立刻就睡了过去。
半夜起来,还是重复的那些流程,炉子上煮绿豆粥。
调馅揉面擀包子皮蒸包子。
因为恶心唐爱国,她今天连包子都没留!
只拿了几个盛在碗里放唐安的房间,又放了几个在唐元元的房间。
*
唐元元不知道家里的风波,今天新的代替自己的员工已经被教的上手了,也是个女孩子,比她还小一岁,也是初中才毕业的,家里在乡镇上。
她再上两天就可以不用来了。
下班以后,和周薇一起骑自行车回家,有些不上班的妇女闲聚在一起聊天,唐元元的车子一靠近,她们都不说了,然后带着那种奇怪的笑容和她打招呼。
“周薇,你有没有觉得,她们好像都很奇怪,好像在看我?”
“好像是的,是不是大家都在说你做生意的事啊?”
唐元元想,可能是的。
毕竟她妈现在卖的东西还挺多的。
她也没有多想,和周薇分开,骑回了自己家。
唐安倒是给她破案了。
唐安绷着一张脸:“你跟妈妈说说,别去卖东西了,爸都不高兴了,昨天还和妈吵架了。”
唐元元蹭的一下双眼骤然锋利,“爸又对妈动手了?”
唐安被他的眼神瞪的心口一紧,他都害怕唐元元打他,下意识就缩了脖子。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反正她这个姐姐一点都不像人家女孩子那么温柔。
“没有,爸就是不小心踩了一下妈手指,不是故意的。”
“你是死的!”唐元元扯下肩膀上擦汗的毛巾就抽了过去:“你不知道拦着爸。”
唐元元气的心头疼,这唐爱国真不是个东西。
唐安:“我拦了。”
“爸又不是故意的。”
唐元元气的直接给了他屁股一脚:“滚!”
“别烦我。”
唐安没防备,一屁股被踹在地上,对上唐元元暴躁的样子,又没敢吱声,气呼呼的自己起来,跑进了屋里。
唐元元决定,晚上她得回来一趟,好好找唐爱国算账!
去厨房,打开锅,没看见早饭,厨房还是做包子残留的凌乱锅碗瓢盆。
她去房间,果然看见碗里有四个包子,还有一碗绿豆汤。
就让唐爱国饿着。
她妈总算是出息了。
太渴了,唐元元不带停歇的就把绿豆汤给喝了,一边吃包子,一边去厨房找凉粉,发现竟然是空的,倒是在角落的桶里找到已经泡的破了皮的绿豆,这东西好煮,放在炉子上小火煮着就行了。
张兰草今天做了四笼包子,依然顺利清空,心里的快乐被挣钱填满,一点也不见昨日夫妻吵架的阴霾,去店里补了凉粉面回家。
推开房门,看见唐元元睡的安稳,心里无比满足。
又把钱放在她的枕边。
张兰草煮上凉粉,准备好调料,又做好了午饭才去睡觉。
唐元元一觉睡醒,看见张兰草的手指有三根的表皮都掉了,心里的火噌噌就上来了。
15. 【15】
唐元元骑着自行车,支在批发市场最近的一个红绿灯那里,赶路的人有不少都太渴了,凉粉和绿豆汤卖的速度竟然都很快。
唐元元自己也被震惊到了。
但是后来一想,这和她妈卖包子一个道理,人对吃喝都有最基本的需求。
怎么会卖的不快呢?
不过糖渍李子没什么人买,大概是,这个不是必需品。
唐元元隐约又对卖东西有了一点新的理解。
必需品的需求是巨大的,零食之类的东西市场则是在富裕的人家才有需求。
李木支着空车,一侧阴笑:“这就是你说的,把市场让给我?”
唐元元看见他的瓷盆都是空的:“有什么问题?”
“我说把批发市场让给你,又没说我不卖了,我在这售卖,可没影响到你。”
李木有点不爽,有种自己被骗了十块钱的感觉:“可是,也没影响到你,你也挣钱。”
唐元元今天本来就很暴躁,此刻更明显:“你就偷着乐吧,我开辟的市场,让给了你,让你每天都有了稳定的收入,要滚也是你应该滚,我只卖十块钱都是便宜的!”
李木:“你还真是牙尖嘴利。”
唐元元冷笑一声:“玉城这么大,有的是市场,我再卖两天,就彻底不卖了,都让给你,你有本事就自己卖吧!”
她要去挣大钱去了。
最好你卖一辈子凉粉才好。
李木盯着唐元元的脸,不由得陷入沉思。
这么挣钱的事,唐元元为什么说要不卖了?
“那你要做什么去?”
唐元元:“我准备去抢银行,你要一起吗?”
李木被噎的咬着牙,然后痞笑道:“我对抢银行没兴趣,毕竟那没命花,我对抢劫有兴趣。”
“夜里,去□□,尾随个有桑塔纳大哥大带金链子的,拿个刀子一架,保管他有多少给多少,一笔少说也上万,然后再杀了分·尸,把头割下来,保管连警察都没头绪,也查不到我们头上,怎样,敢干吗?”
唐元元:“疯子!”
“李木,你就是个禽兽。”
李木好笑的扯唇,仿佛被看成是个禽兽很荣光。
唐元元懒的跟这种神经病说话,骑了车去找她妈,把糖渍李子交给她,为了表示自己不会回家找唐爱国,还故意装作去厂里的样子,把盆和桶都给她妈。
张兰草太了解唐元元了:“元元,别去找你爸吵架,吵架是不会吵出结果的,他不会认同你,你还容易吃亏,我不听他的就是了,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唐元元:“妈,你说的对,我不会去找他的,我去上班的。”
张兰草有点怀疑:“真的?”
唐元元:“当然了,反正我们马上就要去边城了,以后挣了钱,你就住面馆里。”
张兰草:“你这样想是对的。”
唐元元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可是等女儿离开,张兰草心里总是慌慌的,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她也顾不上还没卖完的东西,直接收了摊子,骑车就往家赶。
这边,唐爱国早上饿着肚子去上的班,晚上回来,看见的就是厨房堆着还没洗了的碗筷。
正在气头上,唐元元也骑了自行车到家了。
“唐爱国,不许你再动我妈一根手指头,你要再动他,信不信我叫警察!”
唐爱国恨啊。
他就是恨自己小时候没把这个死丫头性子打好了,以至于,被她鼓动的,好好的老婆也成了刺头。
“你这个口丫头,你还有脸说,你妈好好的,以前多听话一个人,都是你。”
“我看你是非要拆了这个家!”
唐元元:“到底是谁要拆了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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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爷爷的病治不好,是谁打肿脸充胖子,借了这么多外债,借债就算了,还被人给骗了,差点连家都回不来,你脑子呢?我妈就用一点吃的把自己吊着,都要把自己抠死了,你眼睛是死的,看不见?”
“我妈白天黑夜都在照顾我爷,她都要把自己累死了,你看不见?”
唐爱国:“你个死丫头,我早看出来了,你是个心硬的,连你亲爷爷的死活都不管。”
唐元元:“二叔三叔也不管,你怎么不去骂他们?都让我妈一个人来,你就是看我妈好欺负。”
唐爱国气的都要炸了。
谁家闺女,能指着自己爸爸的鼻子骂?
他生的是个什么东西。
好饭好衣的养活大了,还跟自己是仇人了,
他今天非要让这个死丫头知道,什么是一家之主!
咬着牙齿,抄起来擀面杖,今天一定要让她知道,什么是尊重父亲。
“唐爱国!”
张兰草一回到家,就看见这一幕,气的人都疯了,也抄起扁担冲过来。
“你竟然想要打元元,你还配当一个父亲吗。”
“我打她怎么了,我就是以前打她太少了。”
唐安:“都不要吵了,都是一家人,干嘛啊!”
不过没人听他的。
唐元元已经找了根棍子过来,和张兰草站在一起。
“你敢动我妈一下试试,我才不管什么天打雷劈,你是我爸,我也打你。”
三个人都在癫狂又气愤的状态,唐爱国一个不备,后脑勺被人重重敲了一下,回头。
唐有山握着拐杖这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眼睛直愣愣的瞪着,甚至还保持着嘴巴张开的形状,却分明没气了。
“爸!”
唐爱国手里的擀面杖掉在地上,软了腿的滑下去。
16. 【16】
人死为大。
唐爱国匍匐在地上哭的伤心,什么也想不起来的样子。
张兰草也顾不得和唐爱国的龃龉,推了推傻了的唐安:“小安,快去,通知你二叔三叔,快过来。”
唐安:“唉!”
唐元元这班也只能请假,不过她本来也没几天就不用上了,叫她去找周薇代说一声,应该还赶的上。
再有就是身后事的衣服寿材长明灯这些,还要在院子门口搭个帐篷,张兰草就跑去找这些人。
唐二叔惊讶,问唐安:“爸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这么突然?”
唐安抹着眼泪,没有一点防备的将事情和盘托出:“我姐和我爸吵架,都动上扁担了,我爷想阻止,大概是气的。”
唐二叔心痛的跺脚:“怎么又吵!”
“唉,你这姐姐,尖酸又厉害,你也是的,怎么不拦着一下,你爷那么大了,又病的那么重。”
唐安:“我想阻止的,可是没人听我的。”
他能怎么办。
他只是个男孩子。
唐二叔:“我这就去,你去喊你三叔去。”
等唐安离开了,唐二叔这才跟唐二婶道,叫她晚点等装殓好了再带着孩子去,磕个头就回来。
她老婆胆子小,孩子也都还在念书,别吓着孩子才好。
那边,唐爱国哭的撕心裂肺,什么都管不上了,那么多后事的东西准备好,这院子里来看最后一程的邻居亲友都要插不下脚了。
夜里亲近的男子还要一起守夜,主家得准备这些东西的,张兰草一刻也不停闲,弄大锅饭。
唐元元忙完了外面就进来厨房帮忙,等大家都吃完了饭,又收了碗进来洗。
等弄好了,匆匆在房间里擦了一把就上床。
外面守灵的男人在一起搓麻将,唐元元一个人躺在床上有点害怕,张兰草就推门进来了,“妈今天跟你一起睡。”
唐元元也不嫌弃热,就往她妈怀里拱。
上不成学的时候,唐元元曾经很恨唐有山,觉得都是他害自己上不了学,看见她妈一天到晚不停歇的不是做饭就是熬药按摩的时候,唐元元甚至诅咒过,希望唐有山早点死。
现在,他真的死了,她又有点难过。
至于这种难过的情绪是什么,她也分不清楚。
也许是悲凉,也许是自责,也许是害怕,或许都有。
“妈,我不是个好孙女,我以前想过我爷早点死,我爷肯定觉得我是个白眼狼,会不会想把我带走?”
“不许胡说八道,”张兰草感觉到女儿的颤栗,紧紧搂住她:“你是好孩子,爷爷不会怪你的,是爸爸妈妈没本事,跟你没有关系。”
“你爷爷会重新投胎,去好人家享福,他是去过好日子了。”
唐元元:“真的吗?”
“如果人能有下辈子,那对爷爷来说,倒也是解脱了。”
张兰草:“当然了,人都有下辈子的。”
唐元元:“妈,如果你有下辈子,最想做什么?”
张兰草给她打着蒲扇:“你就是妈妈的下辈子呀。”
“你去读书,做一个文化人,这就是妈妈想要成为的样子。”
唐元元:“我觉得,不应该这样,你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你认真想想啊。”
张兰草想了好一会,大概是梦想到了那种生活,唇角都翘起来。
“有个面馆,就特别好,能供你和小安上学,不用再为钱憋屈了。”
“你就专心在学校念书,不用想法子赚钱,不用骑车去卖货,妈再给你买回力鞋,给你买碎步裙子,你和小安每天都有冰棍吃。”
这还是自己和唐安的生活呀。
唐元元:“你就不能想点自己的?”
“你看隔壁王霞阿姨,烫头发还穿皮鞋,多漂亮啊。”
“妈,我觉得你五官比王霞阿姨漂亮,就是你总不打扮。”
张兰草被夸的脸都红了:“妈都一把年纪了,打扮什么呀。”
“你和小安过的好,妈妈就满足了。”
唐元元才不想她妈一辈子围着唐安转。
“妈,我前几天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弟长大了,还结婚了,他的日子过的很好,可是,他对你并不好,和爸爸亲。”
“他觉得我们不孝顺,埋怨爸爸花光了家里的钱给爷爷治病,觉得我们自私。”
唐元元在梦里听见这个说辞很意外,因为她还是个孩子。
矛盾发生的时候,并没有把唐安的话放在心上。
但张兰草是个成人,她其实早就知道唐安的想法。
他和唐爱国是一样的。
张兰草:“你最近处处看你弟弟不顺眼,就是因为这个?”
唐元元承认,是因为这个。
张兰草就道:“元元,妈妈以后要是生病了,要花光你所有的积蓄,你会愿意吗?”
唐元元:“当然了。”
张兰草:“那你为什么还要怨爸爸?爸爸想救的,也是他的爸爸。”
“上学是正当的事,救命更是正当的事。”
“都没有错,错的是妈妈没有本事,只知道扫大街。”
“如果,我识字,像你二婶,像你王阿姨那样,识字,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家里的钱我就能做出。”
“要是我早些知道,原来摆摊就能挣到钱,哪里还用你辍学,是妈妈太笨了,妈妈不够能干。”
“是妈妈矮了你爸一截,才让你受这些。”
唐元元:“不是这个道理。”
“妈妈,你不识字,爸爸识字,小安以后还会念大学。”
“你都能看明白,根本的原因是家里穷,他们却看不明白。”
“你理解他们,他们却不理解我们。”
“我觉得我弟跟大舅有点像,他以后要是对你不好怎么办?不行,有钱你也花在自己身上。”
张兰草笑,“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不求你们回报,你们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妈就开心了。”
唐元元:“妈,不是这个道理。”
“为什么不求回报?”
“你可以求回报。”
“我希望你也有好日子过,我一个人有好日子过,你没有好日子过,我不开心。”
张兰草胳膊摇着蒲扇好像不会累:“好,妈妈也过好日子。”
“我们都有好日子过。”
母女俩没说几句悄悄话,各自都累,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大早起来,又是重复的操作,买菜,做饭,洗碗,唐元元觉得比去纺织厂上班都累。
到了摆席的时间,三房的唐大宝母子,二房的唐虎和唐勇两兄妹却都来这里坐下吃饭。
唐元元心头一梗,唐有山病的这一年多,二房三房连家里的边都没沾,现在来吃饭倒是一顿不落。
于是她道:“二婶,三婶,我妈忙了这么多人的饭,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晚饭就你们俩做呗?总不能都是我们家做吧。”
二婶吴红道:“元元,我只会教书,不会做饭的,我们家,都是你二叔做。”
二叔夜里要守灵,白天的时候也和来吊唁的人说话,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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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是不会来做饭的。
唐元元道:“不会做饭,洗碗也是行的,这么多人的饭,我妈已经累的不行了。”
这么多人看着,唐二婶也不好说自己什么都不干,那名声真是彻底没了,“我本来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帮着洗洗碗,大嫂也能轻松一点。”
唐元元顺嘴道:“成,洗碗比做饭轻松,二婶,那锅碗都归你。”
唐二婶:“……”
这多人吃饭,这丧事要办三天,一天两顿,这是要累死她。
三婶赶忙道:“我倒是会做饭,就是没大嫂的手艺,我帮着打打下手,给摘摘菜,切洗,大嫂,你看这样成吗?”
这天气,热的要死,锅台边的温度就更高,比起来,清清洗蔬菜就容易的多。
唐元元立刻赶在她妈之前抢先道:“三婶,这都是家常菜,也不需要什么手艺的,我和我妈给你打下手,我们一家一顿来。”
反正又不是她一个人吃,相信三婶也不好意思故意把饭做砸,那她要被人笑死。
唐三婶皮笑肉不笑的应下。
和唐二婶两个人对视一眼,眼里俱是,这个口丫头!
张兰草看见自己女儿仰着的下巴,那眼神是在说,妈,我多厉害,无奈的笑笑。
背后又难免嘱咐唐元元道:“下次别这么当面锣对面鼓的,你还是孩子,别人会说你厉害,不好嫁人。”
唐元元:“嫁人有什么好的,我一点也不想嫁人,我只想念很多书。厉害才好呢,别人就不敢欺负我了。”
“妈,你看,罗三奶奶,谁敢欺负她?我觉得厉害点好,名声这东西也就听着好听,我要实惠。”
“我喜欢自己厉害点。”
张兰草还从未想过这个角度。
想自己一辈子好说话,到头来也没什么好结果。
她一个文盲,还是别教女儿了。
唐元元戳了戳张兰草的胳膊:“妈,我刚才去看了礼部,已经有一千二百多块了,咱家的账是不是能平了?”
张兰草点头,是的。
这一年一家子省吃俭用,还了小一千的账,还剩下两千一百多,这次丧事办完了,也就不剩多少了。
家里总算是能过上正常日子了。
唐二婶这辈子也没洗过这些碗,看到堆成小山似的碗头都疼,她还想找张兰草求救,唐元元早就把她妈拉去屋里歇着,免的她又好心泛滥。
二房三房可是一直就看着她妈一个人忙爷爷,不会心疼她的。
唐三婶卷起袖子蹲下来:“二嫂,我帮你。”
唐二婶一时间都被感动住了:“还是三弟妹你好。”
唐三婶:“大嫂一辈子唯唯诺诺的,没想到生个女儿倒是个厉害的。”
唐二婶可太同意了:“可不是,那话一句接一句的,我都招架不住。”
唐三婶眼珠一转道:“对了,二嫂,你有没有听二哥说,这边房子怎么分?现在厂子工资经常都发不上,房子也不会再分了,我们家只有大宝一个,我是无所谓的,你家可是两个小子,眼看着大勇可就该娶媳妇了,再生孩子,就那么两间房子,不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了?元元是女孩子,总要嫁出去了,那间房子,就该是大勇的。”
唐二婶眼珠子也活泛起来,如今老爷子也去了,这个家是要分的。
地没有,房子总能分。
“我一会问问。”
唐三婶道:“我家那口子提了个分法,房子给你,份子钱,大房和我们家平分。”
“这样分,公平。”
唐二婶点头,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