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靠心理学破案》 第1章 天崩开局 天元三年秋,细雨如丝,斜落青瓦,檐下石板尽湿。 忽有十余骑玄甲兵破雨而来,铁骑踏碎满地残枝,溅起污泥数点。 为首者翻身落马,雨滴顺甲胄而下,泠泠有声。他厉声喝道,“许侍郎,礼部郎中一案,有请大人跟我们走一趟。”语毕,余下几名玄甲兵已执戈列阵,侍婢们惊慌失色,纷纷瑟缩退避。 许禾宁方于内室披衣疾出,见此景,指尖深深嵌入掌心,颤声唤道,“父亲!” 许父身着藏青官袍,虽面色平静,眸中却隐有厉色,“我平生磊落,自当随诸位走这一趟。” “且慢,此事定当有奸人构陷。”许母踉跄奔出,鬓发散乱,一手直抓许父衣角,却有玄甲兵横戈阻拦。许母扑空跌倒,跪地泣哭,“诸位,我家老爷绝非凶手,还请…” 为首之人怒目斥之,“妇人无知,安敢阻挠公务?”言罢,便要把人押走。 许母赶忙起身冒雨追去,奈何被玄甲兵粗暴地推搡在地。 许父回首望来,眼中满是关切,随即拔高音量道,“莫要动我夫人,我随诸位去便是!” 几人没再为难,将人带走。他的身影渐没雨幕,许母悲恸难抑,倏然昏厥,许禾宁急忙扶起,却觉那单薄背脊寒凉如冰。 两日前,她尚为刑侦心理专家,一觉醒来,竟成了户部侍郎独女。 忆起之前翻阅的法条,刺杀朝堂重臣,轻则处斩,全家流放,重则满门诛杀。原指望其父三品官阶或可周旋,然见此情形… 不行,她可不愿刚穿越就失了性命。 待安顿好昏厥的许母,许禾宁即刻遣人探听案情。直至暮色渐显,才得回报:此案由大理寺卿主审,监察御史会审,而会审正是父亲多年至交。 看来唯有重操旧业,方能在这危机中寻得一线生机。 翌日辰时,晓雾未散。 她对镜梳妆,簪玉钗于发间,着素色襦裙,唤侍婢备车。不多时,她便抵达大理寺前。 恰逢细雨初霁,檐角残珠落下,在朱红宫墙上晕开层层水痕。宫墙倒影于积水中,随雨轻漾。 许禾宁执油纸伞跨过门槛,于门廊下收作一握,款步至持戈而立的侍卫跟前,“敢问官爷,礼部郎中之命案,今日可在审?” 左侧络腮胡侍卫横眉冷对,“大理寺断案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姑娘请回罢。” 许禾宁探手伸入袖中,取出一荷包,掩在手心往前递了递,“小女乃户部侍郎之女,家父涉案,心忧如焚。只求暼一眼审案情形,断不敢扰了公务。” 那侍卫掂了掂荷包,眉梢微动,压低声音道,“紧随我后,若遇他人盘查,便称送文书而来。” 她颔首应诺,行于潮湿回廊中。至公堂外,侍卫横刀拦住,“止步于此,但可在帘外观之。” 竹帘半卷,可见堂上主审者身着绯袍,手持案卷,神色凝重,其侧书吏伏案疾笔。庭中,着藏青长袍的中年男子跪坐,虽面色苍白,却仍不失儒雅之气。 主审者声如洪钟,“许大人当真不曾踏入礼部郎中遇害的雅间?” “下官当日只为恭贺友人升迁,浅酌数盏便回了府,妻儿尚在府中翘首以盼。”他嗓音沙哑,似已疲于应答。 “你是几时到的?可曾知,命案便发生于隔壁雅间?”主审者语气渐缓,略有些无奈。 “到酒楼是酉时,约莫待了三炷香的功夫。出来时,我见天色已晚,未做逗留直接回府了。” 主审者长叹,“唯一证人坚称你出入雅间,四日后若无新证,恐…” “许兄,届时我也无能为力了。” 庭中人垂首闭目,似已认命。 许禾宁隔着竹帘,见许父这版模样,心下着急。这世道,即便侥幸流放,亦是九死一生。他能坦然赴死,可自己却没那胆量。 主审神色黯然,起身欲推门而出。许禾宁见状,急忙追去,“大人且留步!” 那身形陡然僵住,回首看去后目露惊色。眼前的少女本该养在深闺之处,此刻竟现身这阴森刑狱之地,任谁见了也要惊诧三分。 未等对方质问,许禾宁已屈膝行礼,言语诚恳,“恳请大人恩准,再审证人之时,容小女隔帘旁听。” 方才观审,她见许父神色坦然,应答从容,确应是被人刻意构陷。她心下笃定,定要寻出破绽来,否则恐难逃一死。 主审闻言,双眉紧锁,连连摇头,“大理寺乃朝廷法司,命案审断启容女子置喙?即便你是许侍郎之女,也断无此理!” 许禾宁仰起小脸,杏眼蒙上一层水雾,却仍倔强道,“小女就在帘外,绝不发一言。大人也知,若此案再无转机,家父性命难保。或许小女一介女流,反而能看出些端倪…” 她咬了咬唇,刻意做出怯生生的模样,心中暗暗盘算,或许扮作柔弱,能让对方松口。 主审沉吟许久,面上仍是为难之色,“此事干系甚大,若传出去,本官如何担待?况且那证人已是三审,你一个姑娘家,能看出什么?” 许禾宁扑通跪下,裙角洇湿在青砖上,“大人,小女愿在此立誓,若有差池,绝不牵连大人。” 主审背过身去,踱步数回,“罢了,我半个小时后再审那证人,你且先去见你父亲。但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擅言,休怪我无情。” 许禾宁叩谢起身,匆匆往羁押处而去。推开门时,一道目光投来。 “谁准你到这地方来的?速速回去!”许父面色铁青,眼底满是惊怒。 她忙将缘由细细到来,又温言安慰着,“女儿自有分寸,定不让爹爹忧心。” 许父却摇头叹息,“宁儿,并非是为父不信你。此乃人命官司,你若贸然插手,恐令监察御史遭人诟病,且连累自身。” “女儿明白”,她红着眼眶,声音发颤,“可女儿怎能眼睁睁看着爹爹蒙冤?就让我试一试吧。” 许父凝视了她许久,最终还是妥协,“既已应下,便万事小心。审案之时,切不可冲动行事。” 父女二人又寒暄几句,眼见时辰将近,许禾宁匆匆拜别。 推门而出,许禾宁便撞见主审携两名衙役,一书吏。主审沉声道,“时辰已至,速随我前往。”许禾宁心领神会,悄步相从。 未几,五人入一公室,主审对衙役正色道,“此案牵连甚广,闲杂人等不得擅入。”言罢,以目示意,令她如前番般隐于竹帘后。 正待开审,忽闻廊外脚步声疾,继而有人挥袖而入。来者丰神俊朗,身着官袍,虽与主审大抵相同,然绣纹织锦更显华贵。 只听那人缓声道,“苏大人审案劳神了。”声不高,却自有威严。 主审神色骤变,慌忙行礼,“下官不知大理寺卿驾临,未曾远迎,望大人恕罪。” “无需多礼。”大理寺卿抬手示意,径直往竹帘后走去。 此时,许禾宁进退两难,暗自祈祷不被察觉。 然而事与愿违,大理寺卿目光如炬,一眼便瞧见了她。 “此女是何人?”他略微蹙眉,眸中隐有不悦。 主审心中暗惊,硬着头皮回禀,“此乃户部侍郎之女…” 话未说完,便被威严之声截断,“罢了,先开审。” 主审拭去额间冷汗,稍松一口气。 大理寺卿落座,许禾宁趁此良机,细细打量来人,其眉若远山横黛,斜飞入鬓,琥珀双眸恰似琉璃,鼻梁高挺如刀削,下颌线凌厉如刃,唯唇角微垂,更添几分不怒自威之态。 室内寂然,主审道,“传证人。” 不多时,一身着粗布之中年男子被衙役押入,其佝偻身形,眼窝深邃,尽显憔悴之态。 主审展卷而问,“陆卫,你前日状告许立国,称目睹其于酒楼手刃礼部郎中。然许立国声称未至现场。今复审此案,若有虚言…” 未等言毕,陆卫忽而神色狰狞,高声疾呼,“小人所言千真万确!许立国表里不一,心如蛇蝎,小人亲眼见其行凶,岂能有差错?尔等为何不信?” 主审厉声道,“空口无凭,可有实证?” 陆卫闻言,仰头大笑,“许立国权倾朝野,证据早已被销毁殆尽。”其声渐转悲怆,泣诉道,“汝等身为朝野命官,不思护佑黎民,偏信权贵之辞,却疑小人之言。” 主审揉额蹙眉,勉强忍耐烦躁,问道,“且详述其作案经过。” 陆卫振臂而言,状似疯癫,“酉时三刻,许立国入酒楼,饮数盏后,竟持匕首当众刺向礼部郎中,血溅四壁,惨不忍睹!” 主审神色凝重,拍案道,“若当众行凶,为何唯你一人目击?且郎中尸身乃于雅间发现。” 陆卫闻言,面露怔忡,须臾又高声叫嚷:“正是雅间!他在雅间连刺礼部郎中数刀,就是在雅间…”他言语间颠三倒四,情绪忽悲忽狂,前后矛盾。 竹帘后许禾宁冷眼旁观,暗想到,此人举止乖张,情绪骤变或悲戚或躁狂,言语漏洞百出,岂合常理?此状恰似边缘性人格障碍之症候。 忆起往昔,她曾审过数名同类病患,对此症熟稔于心,当下更觉可疑。 第2章 重操旧业 边缘性人格障碍者无法自控情绪,常从暴怒瞬间跌入抑郁。 而从他的行为举止中分析,情感表达与实际情绪脱节,通过极端行为博取关注,正是病症的经典特征。 主审面色平静,语气平稳,“我再问你,何以确凿指认许立国持刀杀人?” 陆卫眸光骤寒,咬牙切齿道,“他入酒楼与离酒楼时衣裳迥异,必是血染他的衣裳,且换衣之举,亦有旁人目睹!” 主审冷笑一声,说出供状,“我已问询过同在雅间之人,皆言乃店小二失手倾酒,衣裳亦是掌柜所借。” 陆卫忽作惊惶之态,伏地哭嚎,“他们皆受许立国收买,换衣只为遮掩罪证,断无差错!” 帘后,许禾宁心中已然明了,此乃借刀杀人之计,先令店小二佯装失手倒酒,再派陆卫构陷,将罪名坐实。一箭双雕,意在拔除朝中两位重臣。想来那幕后真凶,必是洞悉陆卫心性迷乱,以利相诱,以言相惑,才令其如此癫狂。 此后审问,不过旧话重提。陆卫之言一直前后矛盾,动辄破口大骂,捶胸顿足,甚至有次扑至主审案前,涕泪横流。满室聒噪,令众人不胜其扰。 良久,大理寺卿抬手示意停审,衙役将陆卫拖出。离席之际,大理寺卿暼向许禾宁,目光深邃。 许禾宁慌忙起身行礼,心中忐忑不安,生怕他因此怪罪。 幸好,他并无多言,算是默许了这件事。 待大理寺卿远去,主审苏大人面色凝重,“令尊此番劫难深重,我虽全力审问,然翻盘之望渺茫…” 许禾宁急切上前,“苏大人,恳请您允我审问陆卫。” 她有信心,陆卫能被其通过心理学袒露真言。 苏大人闻言色变,连连摇头,“不可。此人心智迷乱,状似疯癫。朝中审讯能人无数,皆无能为力,你一弱女子,岂能应付?万一有所差池,我如何向令尊交代?” 许禾宁眼眶泛红,声泪俱下,“大人,陆卫心性虽乱,但见我一弱女子,或可放下防备。若因此错失翻案之机,小女定当悔恨终生!” 苏大人见状,面色阴晴不定,沉吟片刻道,“罢了,你想去便去吧。” 暮色渐浓,大理寺朱墙飞檐尽染昏黄。廊下灯笼次第亮起,却难寺中萧索。 许禾宁深知,若现下贸然行动,非但难有成效,反会令陆卫心生戒备。不如次日再审,许能有所收获。 翌日辰时,晨钟未响,许禾宁已被生物钟唤醒,匆匆与许母用过早膳。 刚至府门,便见白幡招展,受害者灵位罗列,更有告示贴于墙上。彼时天光尚早,聚在门前的众人倚物而立,神情倦怠,见许禾宁现身,皆投来不善目光。 顷刻间,喧嚣骤起。咒骂声,哭嚎声交织,污言秽语如潮而至。许禾宁虽早有经历过类似事件,然面对此景,仍觉手足无措。 她深知许母心性柔弱,若闻此,恐又要昏厥,更会阻拦她为父申冤。 当下,许禾宁唤府中身强力壮之家仆,令其震慑众人,又厉声喝道,“若再不散去,即刻报官。家父尚未定罪,尔等休得放肆!”待局势稍稳,她便匆匆登车,疾驰往大理寺而去。 至大理寺门前,守门侍卫见是她,收了银钱,笑盈盈的就放行了。 许禾宁轻车熟路,径入公室,命衙役押陆卫前来。此番,她特备座椅一张,陆卫见状,面露疑惑,终落座其上。 许禾宁临窗而坐,见檐角雨珠簌簌坠于青石板上,发出细碎声响,幽幽叹道,“此雨连绵两日,令出行甚是不便啊。” 陆卫未料到审讯竟以此等寻常话语开场,愣神片刻,方应道,“确是如此,这般天色,恰似案发那日阴沉。” 许禾宁回首,语气温婉,“那日,你至酒楼,所为何事?” 陆卫颔首,神色黯然,“不过借酒消愁罢了。唯有醉乡之中,方能暂忘尘世苦楚。” 见他肯吐露心声,许禾宁暗暗松了口气,她深知边缘型人格障碍者生性多疑,十分警惕,遂柔声道,“愿闻其详。” “你懂什么?尔等千金小姐,生于锦绣从中,安知穷苦书生之艰辛?”陆卫忽的起身,双目赤红,怒喝着。 他本以为对方定会翻脸斥责,却见许禾宁神色未变,反轻叹道,“我亦非表面这般风光。家父恐将丢官,届时,我亦不复往日荣光。你之艰辛,我岂会不知?” 此言如利剑,直戳陆卫心底。他忽的痛苦起来,非是悲伤,实乃满心委屈与不甘,“我寒窗苦读,终得进士,却只授七品小官。此等微薄俸禄,难医母亲之疾。我四处求人,无人施以援手,母亲因此抱憾而逝。” 自此,陆卫打开话匣,或悲或怒,倾诉往事。许禾宁静静聆听,不时颔首,以眼神与言语安抚,渐融其心房。 其实诸多边缘性人格障碍者都如他这般形成的,年幼时被情感忽视,未习到如何表述,管理情绪,因而形成“世界不可靠”之认知,缺乏稳定的情感支撑,对“抛弃,否定极度敏感。 长大后历经重大创伤更会激化这种病症。患有该心理疾病的罪犯有不少。 应对这种病患,其情绪易波动,对他人信任度低,需结合心理特点与沟通技巧,核心是建立安全感与情绪联结。 正如许禾宁在这段对话中运用的,用共情式回应化解情绪对抗,同步状态,建立信任。 次日卯时三刻,天光未明,许府门外再起喧嚣。又有数十人举白幡、摆灵位,哭嚎之声震天。许母本就体弱,内心脆弱,闻此事后,泪如雨下,手帕尽湿,再次瘫软于榻。 许禾宁心急如焚,一面轻抚母亲后背,温言宽慰;一面斥责家仆不力。奈何许母执意相留:"你绝不可再出府了!" 她跪于榻前,辩驳着:"若不查明真相,父亲之冤无人知晓,我们许家定然要被流放。母亲,您就让我去吧。 "她软语相求、誓言旦旦,方得母亲首肯。临行前,她严令家仆:"若再有此等乱象,必严惩不贷!" 转瞬至第三日,距庭审仅剩一夕。许禾宁深知,若再如同之前般抚慰,将错失翻案良机。她明知操之过急,于疗愈此疾不利,然情势紧迫,她不得不为。 是日,主审苏大人自卯时审至巳时,面色铁青步出公室。许禾宁远远望见,便知定是陆卫戒备未减,审讯无果。她按捺心绪,待至未时三刻,方款步入室。但愿半日时间,能消其狂躁,为寻得真相赢得一线希望。 陆卫见来人是许禾宁,紧绷之态倏然松弛,斜倚椅背,静待其言。许禾宁浅笑,语气温和却暗藏锋芒:"今日,我们当谈些要紧事了。" 陆卫面色骤冷,目光如刃直视对方。 许禾宁直视其眼,字字珠玑:"你那日所见真凶,绝非户部侍郎。" 此言一出,陆卫随即暴起咆哮道:"岂有此理!我亲眼见他连刺十数刀,怎会有误!" "礼部郎中尸身仅心口一伤致命,何来十数刀之说?"许禾宁截断其语。 陆卫怒不可遏,挥拳欲扑,幸得衙役眼疾手快,将其制住。 许禾宁心下暗惊,叹道确是操之过急,但却不动声色:"陆卫,那幕后之人早已弃你如敝履。若非如此,岂会任你囚于此处?" 听闻此话,陆卫僵立当场,继而嘶声长嚎:"他竟负我?我为其赴汤蹈火,不然我何至如此!" "你满口谎言,可知泉下慈母若见,该有多痛心?"许禾宁乘势追问。 衙役松开桎梏,陆卫瘫倒在地,涕泪横流:"许立国与我同年及第,可他能官居高位,我却落魄至此,甚至...甚至我母亲还因钱财不够治病而离世。我不过是听那店小二唆使才…才…." "迷途知返,犹未晚矣。"许禾宁取出帕子,轻递上前,"若在庭审时如实相告,既解他人之冤,亦赎己身之过。明日庭审,你可愿道出实情?" 陆卫凝视眼前之人,良久,颤抖着接过帕子,喉间挤出一声低哑应诺,似是卸下千斤重担。 至此,危机暂解,许禾宁唯愿陆卫明日庭审之时,能行今日之诺。念及此,她但觉如释重负,胸中盈满快意,恰似久旱逢甘霖,万里阴霾尽散。 此番审问,她步步为营。 先以言辞令其心生疑虑,再借边缘性人格障碍最忌恨背叛之特征,以言语动摇其心,终以提供"赎罪式"台阶,为他开脱罪行、铺设退路,让其答应。回想其中惊险,若稍有差池,两日苦心经营的信任便会土崩瓦解,前功尽弃,现下回想犹有余悸。 刚出公室,她便见苏大人与大理寺卿立于廊下。大理寺卿沉声道:"今日审讯可有斩获?明日便要开堂问案了。" 苏大人面露难色:"尚未有所得......" "既如此,还不速速再审!"大理寺卿语含怒意,声若寒潭。 "回大人,此刻正在审问者,乃是户部侍郎之女......" 大理寺卿闻言,冷笑一声,扬手指向公室,目光却紧逼苏大人:"闺阁千金,养尊处优,能有何作为?莫要让她误了大事!她可知若再无进展,其父明日......" "大人,小女知晓。"一道清越女声忽而响起,许禾宁款步而出,神色从容,不卑不亢。 第3章 建立盟约 许禾宁在大理寺卿和主审惊讶的目光中走上前,欠身行了礼,“两位大人,我并非在耽误时辰,那证人已经向我袒露了实情,明日庭审,定不会叫父亲有事的。” 语毕,许禾宁转身就走,没再多待。原本她还是对大理寺卿有些好印象的,虽说瞧起来冷冰冰,却对原主父亲的案子极其上心。可这人居然对自己有偏见,即便对原主不满,这句话依旧让她听着很是不适。 主审见面前之人眼神中带着丝愠怒,忙打圆场,“她也是救父心切,大人莫怪。” 身着华贵官服的男人皱了皱眉道,“罢了,正事要紧,你再去将他审一遍。” 之后,主审确实按照吩咐又审了一次,不过据说那证人什么都不回答,就一直垂首不发一言,像是已经神志不清了。 因此许母实在忧心,整晚都没合眼,还拉着许禾宁哭了一顿,嘴里还一直念叨着许家完了。许禾宁没跟她道明陆卫在被审问时应允自己之言,因她也并非有十成把握陆卫会在庭审上袒露真相,说不定到时一被刺激就前功尽弃了。 毕竟时间还是太短,他的心理疾病其实并没得到改善,只愿意讲真话了而已。 次日庭审,许禾宁被许母微凉的手攥着,到了现场。大理寺正高悬“铁面无私”的匾额,青铜兽香炉腾起袅袅白烟,将日光折射的朦胧如纱。 围在旁边的许多,粗布短打的百姓踮脚张望,头戴乌纱的官吏交头接耳,更有几个孩童扒着栏杆挤眉弄眼。 陆卫佝偻着背跪在青砖上,灰白头发乱糟糟地垂在额前。许父则被锁链束缚着跪于另一侧,身上穿着的衣裳又皱又乱,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憔悴,却依然梗着脖子,目光坚定。 坐在高台上的判官有好几位,许禾宁大多都不认得,只知晓中间坐着的是大理寺卿,而在他身旁站着的是主审苏大人,衙役持水火棍立于两侧。 坐在正中央的男人斜倚在太师椅上,广袖随意的垂落在扶手上,薄唇抿成凌厉的直线。 衙役开始击鼓,高喊肃静,议论声戛然而止。 主审朗声道,“今审礼部郎中徐谦惨死酒楼一案,原告主簿陆卫,状告户部侍郎许立国涉嫌谋害!” 话音刚落,旁听席便泛起压抑的骚动,显然是震惊于此等高官竟会谋害他人。 主审拔高声音,又喊了一声肃静,“先由原告讲述案情,若有欺瞒,定当严惩不贷!” 此刻的许禾宁有些紧张,要是陆卫没有按照允诺她的来…好日子可就真的到头了,她还没享受过古代大小姐的奢靡呢。 陆卫仰起头来,带着哭腔道,“户部侍郎并非是凶手,我…我那日在酒楼消遣,并未瞧见他去过礼部郎中所在的雅间。只是…是那店小二拿金银贿赂我,让我诬陷他。”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所有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跪在地上的许父与高台上坐着的两位大人也不免疑惑。 谁都知道这事被陆卫闹的沸沸扬扬,没进大理寺的时候,整日疯疯癫癫的哭嚎咒骂户部侍郎伪人君子。 也正是因为他,两日前许府才会有那么多人闹事,要不是家仆及时请来了衙役,许府现在恐怕已经被糟蹋的不像样了。 主审重重拍下惊堂木,“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跪在地上的男人往前膝行了半步,情绪激动,“我说的句句属实!我…我也只是被金银一时蒙了眼才这么做的,要怪就怪那店小二,不要怪我,我没错,我没错…” 坐在最高位上的大理寺卿朝许禾宁望去,嘴角不经意勾出极浅的弧度,墨色长睫垂落又扬起,眸中翻涌的诧异渐渐被另一种情绪所替代,那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 许禾宁像是感受到了这灼热的目光,朝他那儿看过去。就在即将要对视时,他避开了视线。 主审面露喜色,沉声道,“既无实证,此案暂且存疑,许侍郎当庭开释!” 许立国脖颈的枷锁“哐当”落地,他赶忙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朝许禾宁的方向快步走来,将母女两紧紧抱住,许母哭的泣不成声,哭着哭着却又笑了起来。 若是现在和他们拥抱的是原主的话,想必也是充满失而复得的喜悦的。 庭审就这么结了案,户部侍郎不再被谣传是凶手,不管是名誉还是官位都算是保住了。 今日天气甚好,傍晚能瞧见晚霞。 许父邀请了苏大人来府上庆祝。 为此,许父还特地把自己收拾了一下,毕竟这两日被关在大理寺里也没什么好待遇,身上脏兮兮的。 朱漆大门就这么敞着,身着锦袍的许父负手而立,面上笑意盈盈地迎候苏大人的马车。 “今日能洗脱罪名,全靠苏兄你明察秋毫!”许父快步上前,亲自掀开马车帘幕。 “不敢不敢。”苏大人在他的引领下落了坐,“许兄,你之所以能翻案还是多亏了你女儿啊。” “这…”许父将目光移至许禾宁的身上。 苏大人继续道,“你有所不知,后三日的审问中,那陆卫还是一口咬定你就是凶手。因他话语间逻辑混乱,我说他胡编乱造,他却像染了疯病一样,偏说亲眼瞧见你捅了那礼部郎中。到了最后一日,更是问他什么都不说。陆卫在庭审上能说出那番话,定是你女儿的功劳。” 许禾宁赶忙接话谦虚道,“哪里哪里,那陆卫不过是看我一弱女子来审他没什么威慑力,我态度软些,劝了他几句便招了。” 想来就算是坦言用了心理学的专业知识,他们也理解不了,干脆敷衍几句。 许父听了此话,笑了几声,赞扬道,“不愧是我女儿,果然有本事。” 夜色已深,府内却依旧充斥着欢笑声,许父还扬言次日要带自己出去买新衣裳作为奖励。 而此刻的皇宫,气氛却异常凝重。金銮殿内烛火摇曳,大理寺卿正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凉的地面。 “大理寺查了半月,就得出这般结果?”圣上猛地将桌案上的案卷甩在地上,“京城命案频出,朕失了好几个得力大臣。礼部郎中遇害一案再无结果,朕还如何坐稳这个位置?” “这次的案子要不是证人在庭审时说了实话,朕是不是又要失去一个重臣?” 跪在地上的男人沉声道,“是臣无能…” “够了!”圣上拍案起身,“朕要的是结果!若再查不清,秦序,你这大理寺卿的乌纱帽也不必戴了!” 殿门在身后轰然闭合,秦序立在长阶之上,玄色官袍被夜风掀起,指节在袖中攥得发白,面上却依旧挂着惯常的冷肃。 加上礼部郎中,这已经是第三个被杀害的了,同前两个一样,都是圣上较为信任的大臣。不过这一次更过分,甚至还嫁祸搭上了另一位重臣。 哪怕圣上并未直言,秦序也能猜的到他为何会如此暴怒,很明显,那幕后真凶定是在有意瓦解支持他的势力,这对一个刚上位不久的新帝来说,是威胁,也是挑衅。 但关于这幕后真凶,他确实没有一点头绪,他怀疑过很多人,也暗中调查过他们,却一直没发现什么。要么是没动机,要么是没手段。 不得不接手该案以后,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次都是一案未平一案又起。他连第一案都没搞明白,第二个人就已经被杀害了。 突然,秦序想到了一个人,户部侍郎之女,许禾宁。 其实一开始他对这位大小姐确实有些偏见,但现在这种想法却荡然无存了。 许禾宁,确实有些手段。 最后一次审问,他也在场,陆卫那个时候什么话也不说,在庭审的时候却突然翻供了,这定然是许禾宁做了什么。 而他也清楚的看见,陆卫身上并没有伤痕,也就是说这位大小姐并不是通过刑罚逼他开口的,而是审出来的。 秦序自己也不愿相信,他和主审官轮流审了多少次都没让他说实话,许禾宁却能让他开口。 因此,秦序决定明日就见见这不同寻常的大小姐。 次日午时,有人来许家传话,说大理寺卿想见见许禾宁,地点在当地有名的菜馆。 此时的许禾宁正准备上马车去街上买些好看的衣裳,毕竟衣柜里的衣服她都不是很喜欢,可惜在古代这种事是不能拒绝也不能耽误的,所以她也只好先去赴约。临行前,二老还特地嘱咐了几句,让她莫要失了规矩。 听到这个消息,许禾宁本人也有些意外,她没想到看自己不顺眼的人居然要请她吃饭,难不成是向她讨教如何审问犯人的吗? 这么想着,她已经来到了菜馆门口。 刚跨过门槛,店小二便疾步上前,“许小姐,这边请!秦大人早已备下天字雅间,说是专程等您。” 木楼梯在脚下吱呀作响,转角处挂着的竹编灯笼透出暖黄的光晕。推开门,屋内陈设简洁雅致,八仙桌上摆着六菜两汤。 秦序端坐在椅子上,他穿着玄色常服,发束用同色缎带松松系着。听见脚步声,他抬眼看过来,语气淡淡道,“坐。” 许禾宁欠身行礼,而后坐在了他的正对面,“不知秦大人召我来,所为何事?” 他拿起茶壶,往杯中倒着,“许小姐,我十分欣赏你的才华。”而后他将那青瓷茶盏推过桌面,“之前在大理寺说的那番话…是我唐突了。” 许禾宁接过茶盏,却并未作答,毕竟这事她可真记心上了。 秦序倒没生气,语气不急不缓,“想必许小姐也知道,京城已经出现了这是第三个命案,但幕后真凶却一直没能查到,也没有搜集到任何证据。我希望,许小姐能不计前嫌,加入专案组,审问这三案与受害者有矛盾或关系亲密者,寻找线索,帮助大理寺破案。” 许禾宁有些犹豫,虽说她很热爱之前的职业,但既然穿来了古代,身份还是大小姐,不如趁此机会好好放松一下?毕竟也说不准哪天就穿回去了。 而且,秦序可没说给她好处,万一不给俸禄,让她无偿奉献劳动力… 她推辞道,“我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秦大人那句话我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我也并没什么本事,这次只是碰巧,秦大人还是另寻他人…” “许小姐就莫要谦虚了,能让我和苏大人怎么审都审不出的人说实话,想必是有些本事的。”秦序轻笑一声打断了她,“我每年给你跟你父亲一样的俸禄。许小姐意下如何?” 许禾宁一下就动心了,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她垂眸颔首,“大人信得过,我自当尽力。” 像是听到了满意的答复,秦序勾唇轻笑,“既已应下,稍后便同我去一趟大理寺吧,案卷都在那里存放着。” 此话一出,她就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是刚达成合作就要让她干活,奈何这人是金主,也只能皮笑肉不笑的答应了。 随意的扒了几口饭后,许禾宁便上了秦序的马车。 天边的晚霞正被雾霭蚕食,残阳斜斜地挥洒在青石板上,大理寺到了。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廊上,进了档案室。 许禾宁刚从秦序的手中接过三个案卷,就有个穿着甲胄的侍卫“砰”地一声撞开了门,踉踉跄跄地走进几步跪在了他们面前,神情惊慌,“大…大人!监察官满门遭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