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月仙树扎根提瓦特》
1. 虫子
穿成了一棵树。
这是未央穿越的第二个晚上。
和昨天不同,冷冷的冰雨从黑乎乎的天空砸下枝干,拍打得有点疼。
醒来懵了不知多久终于接受这并非噩梦的未央,在雨中迷茫得发呆。
想想前几个月,不小心选了研究抗虫性植物课题,为了能顺利从农业大学毕业,未央每天盯着自己地里的庄稼,一棵棵检查害虫,无情捏死,没有任何虫子能在她物理抗虫的天网中活过半秒。
临近结穗的晚上,她在地里打地铺看地时无聊下载了个刚开服,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又烂又火的游戏玩。
原神。
很有意思的开放世界,只可惜不能大肆基建种地。
她对自己原本的生活很满意,一点也不想穿越。
也许是因为穿越的打击过大,她的思维断断续续短路,终于从记忆边缘牵出回忆。
她从蒙德玩到了第二个国家璃月,还没开地图,只跟着主线剧情看到一条土褐色,尾巴尖还是祥云模样的种花龙从天上掉下来,请仙的宁静现场顿时火药味十足,主持仪式的女人喊完‘帝君遇刺,封锁全场!’后,再一眨眼她就变成了一棵树。
喵的!又不是姑奶奶我刺杀的岩王帝君,至于直接让我穿了吗?
我精心种的地!
从初夏,突然变成初冬。
温度的骤变没有给已经成为一棵树的未央带来任何不适。
一阵风吹过,骂骂咧咧的未央头顶哗啦作响的叶子在雨中掉落几片。
不光失去了毕业论文,还将要失去作为一棵树的头发。
她努力低头去分辨那叶片的纹路,边缘齐整圆滑,中有缺口,有点像银杏。
是秋天可以变得金灿灿的银杏?
即使变成了一棵树也是一棵美美的树!
不过这枝干和叶片怎么都黑乎乎的,像烧焦了似的。
她用树枝扒拉脚下的小草,枝叶左晃右晃看不到自己全貌。
天空的阴云渐渐散去,露出清亮的月亮,雨停了。
除了周围的草和低矮的灌木,她的头顶,还有一棵将她半半遮盖在下,雨后浑身沐浴月光,闪闪发亮,满树金色,繁茂枝干朝向山谷口生长的巨树。
褐枝金叶,有蓝色晶体在其粗枝表面如宝石般流淌,十分漂亮。
树根外围还长着多丛金灿灿的岩花。
未央轻轻一拍,无数透明金蝶挥洒着金粉纷飞向昏暗高空,某一瞬间晶莹消散在空气中,美如幻梦。
“嗨!朋友!”她朝头顶巨树喊。
巨树遮头,她的耳边只有微弱虫鸣,潺潺的溪水声,还有草丛深处蹒跚而来的脚步声。
她抖抖树身,盯向草丛深处。
一个散着莫名黑气的‘人’手持长棒朝她的方向缓步走来。
她眼观鼻,鼻观心,将自己当成一棵真正的树。
不敢动,完全不敢动,她只是棵很小的小树。
戴着怪物面具,头上长着犄角,没有穿鞋的斑驳脚掌,脏兮兮的黑色如野兽般的指甲掠过她的枝干往山谷外走去。
她松了口气,微微放松的枝节撞到一起,轻微咔啦一声。
这形象怎么看上去这么眼熟。
那‘人’走了几步,又听到不起眼的声响,回过头用那肮脏面具正对她的位置。
“呀——!”
一声在黑夜中十分清晰穿透力极强,可以招来同伴的怪叫和祂摆出的熟悉战斗姿势,彻底将她的记忆唤醒。
这不是!
原神里的丘丘人吗!
一种与人类为敌的人形魔物。
那丘丘人径直朝她跑来,想防止它接近自己的未央下意识甩了一树枝过去。
她没想到自己这树枝力气那么大,丘丘人竟轻易被其抽倒在地不再动弹。
其周身萦绕的黑气失去了附着物,蒸腾离体。
丝丝蠕动曲折的黑雾,像些从阴暗中聚生的恶心蛆虫,在空气中重组扭动,飘浮着寻找方向,瞬息就要越过僵住的未央朝那棵正沐浴月光的巨树冲去。
她忍无可忍,抖抖黑漆漆的枝干拦在了路径,一树干将它们凝聚的形态狠狠抽散。
“他喵的!怎么这里也有虫!!!”
未央被埋在土里的部分微微发烫,那些‘虫’变成的黑气,挣扎着被无形的能力强行拽入她脚下的土地。
她两眼一黑,昏睡过去。
*
未央做了个梦。
混沌的黑暗空间中,一个飘在半空的金瞳白发竖立飘浮如水中的女人朝‘她’伸出手。
“交易达成。如你所愿,给予你提瓦特种植权限。”
“谢谢你。”
“......派蒙。”
在‘她’凝滞干涩些微颤抖的声音中,没有回复、眼中毫无情感波动的女人手上红光大作指向她的脚部。
瞬时,‘她’的脚有些发烫,空荡的视野被其手中冒出的无数看上去十分不详的深红方块吞没。
*
清晨目睹那只没了黑气的丘丘人醒来呀了一声,扒开埋在大半身上的土爬走,陷入思考的未央手上不停,用沾泥的枝干划拉抚平自己坑周围的残土。
那梦里的女人打扮和原神开服剧情进游戏时,与想要离开提瓦特的主角打架的天理一模一样。
而如果梦里的‘她’没喊错名字,那人应该是原神中从旅行伊始便跟着主角旅行的提瓦特向导,被玩家亲昵称为‘应急食品’,像只白色气球的小精灵派蒙。
原树曾经也拥有意识,还跟这没变成‘派蒙’的‘天理’有过交易?
情报太少,什么都想不明白的未央认命装作一棵真树,随风摇摆。
认命个屁!
她晃动树枝,将其作铲子往因夜雨而湿润好挖的土中插去。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不管是昨晚抽了丘丘人一巴掌后那些虫子化作的黑气被扯进土里,还是梦里那个天理将什么东西指向她脚所在的位置,都和这树发烫的根有关。
既然树枝能动,那么树根,她的脚也一定能动!
一连持续不懈挖了一天。
未央终于探到了自己的根。
根扎得这样深,这树是真的很想活啊。
扫开层层泥壤,她那和黑色的枝干完全不同,金黄发达的根系在月光下散着荧荧光芒。
很好,是棵很仙很闪的树。
从土里钻出的小树,舒展了会儿枝叶和根,蹦跶了两下,将根部的土抖去,分出一半当做左脚,另一半当做右脚,颤巍巍走出一小步。
一团上身黑漆漆,下半身金灿灿的鬼东西从土坡上轱辘滚了下去。
谢邀,第一次当树,还不熟练。
被自己繁杂的根绊倒,从土堆上毫不淑女得翻了下去的未央扭动着八爪鱼般的根茎,又蹦又跳往溪边去了。
今晚的月亮不算清明,在云层昏昏暗暗浮沉显现中,一棵黑乎乎的小树在溪边鬼叫。
“怎么全是黑的!”
满头黑漆漆斑秃的寥寥枝干,而金色的根除了颜色差异,其他的似乎没什么不同。
本以为那叶子只是因为是落叶所以呈黑色的未央,拿树枝戳着头上没多少的黑叶片嚎啕大哭。
地球母亲勿念。
提瓦特的我变秃了,但并没有变得很强。
在溪边顾影自怜许久,又在水里清洗半天捋顺根直到月上西头。
树体仍是一团黑色,她扒拉着自己的枝干气汹汹回了坑。
闲不住的她又把矛头指向山谷外,准备离开这一个人都没有的鬼地方。
担心一棵会跑跳的树会吓到路人,她在等待夜色来临时,一群戴着面罩穿着统一制服,拿着破败铁锨和弩的人类鬼鬼祟祟来了这里。
盗宝团!
虽然是些坏家伙,但是人类。
她一激动,从坑里跳起来,那群人类却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只是走过来分辨她的树枝。
领头人似乎认出了什么,拉着小弟们在她面前惊恐跪下来,郑重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你们别给我磕折寿了!”
“岩王爷在上!请仙树恕罪!我们也是为了有饭吃才来挖宝的!”
在她坑前摆上几枚干瘪苹果,几块吃剩的掉渣硬饼,几人迅速收拾好工具走了。
被当成什么仙树供奉的未央十分无语。
“怎么这种花游戏里还会有人吃不上饭的。”
她依稀记得在玩游戏时看的攻略里,璃月这个国家的创作背景就是种花家。
骨子里热爱大地与种植的民族生产的游戏,精神内核总会不由带着些对天地的深厚情怀。
岩的国度璃月,听着就和大地与月亮有关。
[给予你提瓦特播种权限]
昨晚的梦历历在目,她戳着地上干瘪的贡品,一个大胆的想法雏形在脑海里挥散不去。
她要在这里住下来,实验这所谓的播种权限。
她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听那盗宝团的意思,原树倒是个应该有家可回的仙人,啊不,仙树。
但她不是原树,在提瓦特无家可归。
举目四野,遍地杂乱霜结的蔓草铺就这一带平坦的山谷,从山谷口外蜿蜒来一条小溪。
是个适合隐居种田,自给自足的好地方。
初冬并不是合适的种植时节,但只给土地松松筋骨,什么时候都可以。
没再见到任何人,未央开始在离溪边不远处用树枝挖地,夜晚来临前用树枝往已松了土的地内泼水润湿。
她很宝贝自己金灿灿的根,只用小树枝挖土很慢,但她不着急。
从现在到春天,按计划恰好能开垦出一片初具规模的田地。
到时候,想种什么都可以种了。
她倒要看看,天理给原树的播种权限到底是什么。
第二天醒来,那块朴实无华的田里凭空长出了几朵花。
“哇塞。不愧是原神,真神了,这个时节的地里竟然会自己长花,长得那么快——”
她拨弄着形如可以采摘的几只薄荷和甜甜花惊奇咂舌,几朵花在阳光中动了动。
“?”
五只浑身冒火的火红‘植物’气急败坏从地里蹦起来,花苞鼓裂酝酿,朝她砰砰砰喷出红彤彤的火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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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安逸日子的她忘了,这原神里除了丘丘人,还有其他魔物。
史莱姆、遗迹守卫以及在璃月境内到处漫无目的晃荡的岩龙蜥。
这是一种经常会装成普通花骗冒险者采摘的骗骗花魔物。
呵!现在的我可是很强——
挥舞树枝的未央,金灿灿的根被一团躲闪不及撩过的火焰点燃了。
立刻跳进水里灭火的她,抱着她的宝贝根们痛哭流涕。
别把这金的也给染成黑的了!
站在岸边的几朵火属性骗骗花穷追不舍,似火焰般流动的叶片盯着埋进水里的她伺机而动。
巨树遮头,未央找准机会在火球攻击中狼狈窜回巨树的领域。
那些花没有追过来,回头端着胜利姿态扎根在那块地里,等水汽全部被蒸腾殆尽不再适宜普通植物生长后,大摇大摆得灼烧一通钻地走了。
“......一群强盗!”
那块地是没法种了,只要她一浇水,火焰骗骗花便会来此扎根,甚至晚上赖着不走了。
“——你们这群混蛋!不会是非常喜欢这块地才来的吧!”
听着隔空的怒骂声,那几朵在此安了家的骗骗花,朝她兴高采烈得抖抖火焰般的叶子。
“......哼。别以为你们夸我挖得好,我就不讨厌你们了。”
不想再受灼烧之苦,但对一个靠地吃饭的农民来说,没有什么比植物本身的赞美更令她愉悦。
按住难耐的得意,她开始絮絮叨叨和那棵‘保护’了她的树单方面聊天。
“嘿姐们儿,我看你挺漂亮的,也就比我差那么一点点吧。”
“欸,你那枝干上的蓝色是怎么长出来的告诉我呗?嗐,要不然怎么说我曾经也是龙的传人呢,就是喜欢亮晶晶的漂亮东西。”
“我跟你说,这地吧就得哄着,祂才能给你结出美果。我就奇了怪了,为啥我之前求爷爷告奶奶来的抗虫性植株种子,种出来就是不抗虫呢?”
和这棵树单方面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未央开始把自己家往它树根处挪。
巨树下有一张石桌,靠山道口的树干下还在地里插着一块刻着方块字的石碑。
得到完全看不懂结论后,未央将这石碑抛之脑后,每天得空便蹦到石桌上和巨树聊天。
“今天我又遇到了个冰属性的骗骗花,我和它打了一架,笑死,也打不过。可恶,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它们好看!”
豪言壮语很响亮,但现实却一片迷茫。
原树不知前生,而未央望不见后生。
一棵连走路都费劲的树,力气也没有那天晚上打丘丘人那样大,连骗骗花都打不过。
但或许因为是棵树,未央对时间的流逝并不敏感,甚至感受不到过多的孤独。
柔弱但不觉得自己可怜的未央,白天去空荡荡的溪边偷摸挖土,晚上偷看某个时刻突然冒出来的五朵魔物花。
那五只白天不知去哪鬼混的骗骗花拟态有时是霜打的蓝色薄荷,有时是蔫了吧唧的甜甜花。
在冬天这万物蛰伏的时节,装得跟真的似的。
时间过得很快,只要深冬一过,便会迎来万物复苏的春天。
寒风将巨树上繁盛的叶片和她头顶的零落的黑叶尽数刮落。
一醒来她就将黑叶混在它那由金黄变为冰霜般蓝色的落叶里,聚拢到它的根里堆着。
这叫堆肥!好好长,争取能早点说话!
她满意于自己的杰作,无梦安眠中,耳边窸窸窣窣,周身渐渐冰冷。
未央在昏睡中一个激灵,睁开眼与黑漆漆的魔物群大眼瞪小眼。
无数丘丘人,史莱姆,以及同样身染氤氲黑气的各种属性的骗骗花们,在巨树遮蔽的暴雨帷幕外虎视眈眈。
天要亡她。
怎么这么多被虫寄生的魔物看她睡觉啊!
真没礼貌!
未央哆哆嗦嗦从坑里爬出来,左移一步,它们垂涎的视线就跟着她的金根移动一步。
她默默回了坑里,将自己的根重新埋进土里,又往内塞了塞。
“呃,你们好?”
得到的回应不是友好的招呼,魔物群越过雨幕,蜂拥而上。
“——姑奶奶不发威真当我没辙了是吧!”
未央恐吓着靠近的魔物,疯狂转动大脑想办法,生怕真被它们拆骨入腹。
原树是仙树,应该是会仙法的。提瓦特的天理给了她什么种植权限。她的根是奇怪的金色,魔物垂涎她的根,骗骗花喜欢她种的地,她打不过没黑气的骗骗花。
但,能打得过染着黑虫的丘丘人。
随茅塞顿开的思想,急迫求生的未央脚部再次如之前般发烫。
暴雨中,被魔物包围的圈内金意与绿意迸现。
岩脉托举绿意,生命的胚芽吮吸大地的恩赐织就暗河时,同在缝补大地的伤痕。
提瓦特的岩元素与草元素,在未央的牵引下形成金色的岩层地板与种植其上的草造物,排排挡在未央身前,对着魔物们张牙舞爪。
“植物大战魔物!给我上!”
“把这群虫子给我通通干掉!”
2. 仙人
无数植物的攻势成功阻挠了大群魔物靠近未央,她保住了自己的大脑。
暴雨仍没有停下的迹象。
金色与绿色的岩草造物,合力将晕过去的魔物们丢出了巨树的范围,在雨中慢慢消散成岩草元素回了未央的树体。
那些能化成虫子的黑气,在魔物倒下后再次离体,逃窜间都被未央的树根吸收。
要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除了心理上有些恶心外,生理上倒是挺饱的。
还,很困。
在雨的白噪音中,未央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睡前在下雨,这次的梦是水灾。
“龙王大人!未央大人!水!好多水!”
“吼——!!!先救人——!”
面黄肌瘦的人类们被暴雨和激流冲散,在一声含着怒火的惊天吼叫命令下,其中有些长了角的‘人类’趴伏而下,瞬间化作一个个岩龙蜥,将他们驮去了高处。
而她的视角也瞬间拔高,坐在高处望着低她一等的众多山岳与远处海岸中混乱的一切。
一条种花龙从远方的海岸腾空而起,在黑云中朝海中巨大的长着好几个头的蛇形魔物发起怒吼与攻击。无数岩石长枪,在混沌乌云中凭空出现,砸向海中巨魔。
焦急,无可奈何,更多的是一种极其痛苦感觉有什么来不及了的不甘,原树各种情绪溢满胸腔。
她顺着虬结的根茎往下看到一只巨大的,长着黄金巨角,身印深褐地纹的鳄龙。
“未央!抓好!”
比肩山岳的巨龙举爪拍向大地,岩层震颤,似乎拥有生命的大地长出无数高丘,尖刺般将从海洋涌进山中的怪物悉数杀尽。
往后看,他巨大的尾巴上,金色的叶片在雨中婆娑作响。
是棵她十分熟悉,褐枝金叶的苍天巨树。
*
不知过了几天,从灾难的梦里迷迷糊糊苏醒的未央盯着头顶将她遮蔽在下的巨树,脑海一片空白。
这是个月圆之夜。
清朗月色下,朝此处走来两道黑影。
她一个激灵,意识终于清明。
两个仙风道骨的‘人’,一个头上长着鹿角,一个本应是手的部位却是双翅膀。
一个鹿仙和一个鸟仙!
也就是说,她也是可以化成人形的?
她要好好向他们取取经!
“道友!你们好啊!”二人完全没有听到。
她挥挥枝干,跳出坑张牙舞爪,二人却无动于衷。
如同她和这世界有层隔阂,除了魔物,所有人都看不到她。
鸟仙的翅膀已经变为人类的手臂,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壶酒,在那石桌上又摆了四个杯子,一一倒满。
他们朝巨树敬了两杯喝下,又举起一杯浇在了巨树的根部。
沉默间,二人又对视一眼皱起眉朝她看来。
鹿仙叹息:“怎么挪这儿来了。要不要也在她身前放块碑,又被冒犯的人类挖出来不知挪去哪里可就遭了。”
“嗯。”
话落,那鸟仙宽大衣袖一挥,她的面前出现一块方正的澄黄琥珀。
虚空刻下几个她看不懂的字后二人就要离开,他们在溪边停了下来。
那是未央开垦的地,目前还只有一小块。
因为成了火焰骗骗花的家,那里和周围不同,干裂得要命。
“骗骗花。还是火属性的。”
二人薅出了那几朵花,火焰骗骗花飘在夜空中瑟瑟发抖,未央一看就急了。
别给我霍霍喽!以后长夜漫漫谁陪我玩大眼瞪小眼!
她啪嗒啪嗒跑到二人面前蹦跶着,拿树枝去够那几朵花。
“快放了花质!这是我养的花!就算你们是仙人,也不能随意薅夺农民资产!”
“嗯?跑了?”
两位没看住骗骗花的仙人有没有听到未央的话未央不清楚,但那五朵花知道。
它们在未央怒气冲冲的营救下被感动得火焰汪汪,噗噗朝她喷出几枚火球,钻地跑了。
提瓦特版农夫与蛇。
你们这群恩将仇报的家伙,以后自生自灭吧!
躲开火球,目送二仙也飞离的未央骂骂咧咧回了坑。
山谷口外又走来一人。
被他的眼睛瞬间吸引的未央一愣。
穿着一袭修身中式长袍,袍尾镌刻不知名鳞片纹路的男人黑色长发发尾渐变琥珀色,在其背后束为低马尾,英俊沉稳的脸上一双菱形瞳孔的眼眸如熔金般璀璨。
那人的视线掠过她所在位置微顿,走到不久前刚立的琥珀碑前驻足,又看向溪边的焦土,手抵下颌思考片刻去了石桌前。
那里还有最后一杯酒。
他在石桌前坐了下来,端着那杯酒,有时抬头看那无动于衷的巨树,有时又去看她,更多的时候,那双不怒自威的眼中没什么焦点,只盯着头顶昏暗的天,直到月色熹微都没有起来走动半刻。
最后,东方染上红晕,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独自走向来时路。
未央默默用树根将自己垫高,远眺他已经很远的看不太清的背影。
回头把留在那桌上的空酒杯一股脑全扫到了地上,踩了又踩。
“喵的!怎么见到这人就感觉好生气呢!”
她金色的茎在破碎的瓷杯上蹦跶,有点扎‘脚’。
她嘶了声,从划破皮的金根中滴落金色的血液,进入沃土瞬间消失不见。
下方厚重的土地震颤一瞬。
“……吼……”
不知名的巨物,在地底痛苦悲吟了声。
未央僵了半刻,朝那金眼瞳的仙人远去方向喊:“——喂!喂!!那个仙人!这个底下埋了条龙!”
“别走啊!先把他救出来!”
无人应答,四野空旷,未央浑身发冷,在石桌前坐下,盯着这棵巨树思考树生。
她扯着自己的枝和它的枝干仔细比对许久,还是在其盈满的蓝色晶体中分辨出有些相似的生长纹路。
从来没仔细观察过这巨树叶子的未央面上更僵,这巨树不止一种叶子,除了鹅掌楸还有苦楝,以及……
不是?
鹅掌楸、苦楝和银杏三种长生不老的存在是怎么敢长在同一树上的???
坏了。
这棵名为‘未央’的银杏树,估计是这树的枝条。
树木的繁衍从结出种子到枝条扦插都是另类生命的存续。
这棵小树‘未央’,某种意义上,是这棵树的孩子。
她这穿越穿成的居然是条龙的树尾巴尖?!
花了两天没研究明白的未央准备先歇了。
第三天,她正在睡觉,一股冷冽清风环在她身边迫使她睁开了眼。
一只身纹青风的仙鹤,正扇动它洁白的双翅,用受它指使的风将她周围没怎么埋好的泥土压得实实在在。
“……”
你好仙鸟,我不是闲树,我晚上是要出坑遛弯的。
发觉根系又被压在土中严严实实,再扒出来估计又要花个两三天的未央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她穿过来时被埋得那么深绝对有这鸟干的好事!
她在风中猛晃自己的树干。
“别埋了!”
那鸟停了动作浑身散出微弱青光,一晃化为一个戴着红色眼镜身姿高挑,一看就是个技术宅的美丽女人。
这十分冒犯树的仙女鸟和前两天那三个沉默寡言的仙男们不一样,不是来找那被埋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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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龙的。
将她根部的土掩埋好便坐在她枝干旁,对方就像家里来串门的不熟亲戚,没话找话。
尽说些这山可真是个山,这水可真水,叭叭了一堆有的没的。
“树,倒是还没长好。”
未央轻轻晃着枝干:“快了快了,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让我先急。”
落寞的仙女鸟望着天边:“我又捡到个徒弟。在魔物洞窟里扛到了最后一刻,差点把那魔神残渣熬死。”
“她是孤辰劫煞的命格,理水和削月要给她做个红绳束魂。”
“如果你还在,估计也用不着他们折腾。”
仙女鸟挥挥衣袖变回仙鹤模样飞走了。
未央缩着枝干叹气。
原树的关系亲友网还挺广的,只可惜意识散掉了,只有些记忆和深刻的生理反应。
她一点也不想像个恶鬼似的占了人家的身体,继续别人的人生,啊不,树生。
她扒拉着脚下被盖得严严实实的土,越想越难过。
这大冬天的,她实在想家,想那热热闹闹的春节,想她健康豁达,爱种地的富一代父母,还有和平的,没有任何怪物,繁荣昌盛的家乡。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悲伤过于显质,慢慢昏暗下来的天空中阴云开始汇集。
雨滴渐落,她有点想哭。
如果没出意外,她现在应该已经毕业,要么回家继承百亩良田大搞机械化种植,要么继续读书研究真正的抗虫旱植物。
哪里会是现在这样,与这世界隔阂,在冷清寂静的荒野和莫名其妙的魔物对抗啊。
想死,但总感觉——
黑暗的雨渐大,从山间狭窄的缝隙间缓缓出现一群散着黑气的魔物。
未央挖土的动作越来越快,在暴雨的冲刷中事倍功半。
“该死的!另有其魔啊——!!!”
怎么这两天魔物这么多!
以岩土为底,岩草创生。
发了疯似的小树在雨中凶狠挥舞着发达的金色根系,和她的岩草造物一同攻击魔物,一下下抽散在山谷中徘徊的魔物身上黑漆漆的‘虫’,变回黑气被收入了她的根。
第二天再次目睹那些被抽晕的怪物醒来自行离去的未央,松了绷了一夜的神经昏睡了过去。
这次她梦到了一个青山绿水间热闹的集市,山谷口巨大的石碑上镌刻三个看不懂的字。
一些头上长着兽角的人与头顶空空的气色红润的人类在这集市中和平交融在一起交换货品。
低矮的视角下,‘她’躲在装着长条龙形土偶和鳄龟般魁梧土偶的箩筐后,望向站在有些遥远前方的高大男人。
玄褐宽袍大袖背后绣着精致磐岩与枝节纹样,背对‘她’视线的他在一个摆满五颜六色鲜花的小摊停留片刻又驻足在一个铁匠铺前。
“大人,我听说南边的层岩巨渊要开始挖——”
“嘘!别提那地方,被她听去,又要闹了。你看到未央了吗?”
“未央大人?”
“就在您身后啊!”
那人转过身来,俊美中混着些许野性的脸上,那双和她在去年海灯节见到的英俊仙人如出一辙的菱形熔金眼瞳中瞬间染上清浅柔和的笑意。
他弯下高大的身子指了指自己的头顶,又朝‘她’伸出宽厚双手。
“未央快来,我们去找摩拉克斯。”
“那就快点变出角,还有,叫我‘未央大人’!”
他显然对‘她’非常没有办法,话落,褐发顶立刻显出两只弯起精致弧度的金色巨角。
在阳光下璀璨夺目,如同天生冠冕。
一朵灿烂绽放的淡蓝百合花被他从身后变了出来。
“未央大人,快来。”
3. 海灯节
她的第一视角渐渐脱离,化作幽魂般看着那棵半个树身磙于鎏金的小树,树杈卷着那朵百合愉快蹦跶到他手里被其高举于那巨角之上。
金色部位与兽角相融,那棵小树细细小小的树枝缠在两角之间,张牙舞爪的枝条如一团黑色火焰,与那朵花一起,将它们装饰成了真正的王冠。
那周围的商贩见到他便高声大喊‘龙王大人’。
醒来的未央鼻头一酸,在点缀蓝枝的巨树下悄悄抹泪。
龙?龙王?
她记得原神的剧情,第一篇章蒙德就在讲一只被黑暗深渊侵染心智变得暴虐无常的风元素龙引发的灾难。
璃月是磐岩的国度,那么梦里的龙王估计是岩属性龙王。
龙,居然能变成人吗?
想想这里是有仙的璃月,似乎也并不稀奇。
收拾好原树内心泛滥的酸楚,未央扒开土坑,在繁茂的巨树下发了会儿呆,前往溪边。
金色蔓延至其主体根茎,就算将她的根埋得很深,也没有办法再遮掩生长的痕迹。
未央抖着自己身上的黑枝若有所思。
大概等她这黑暗全部变为金色她就能成功变成人类了。
时至春末夏初,漫山遍野的碧绿蔓草、天蓝薄荷与金黄的甜甜花点缀在巨树与她周围,巨树宽大的叶片已经重新长出来轻微泛黄。
“……在这里,怎么从没见过梦里那种漫山遍野的蓝色百合花呢。”
清晨,她拨弄着地里重新长回来的那几朵拟态薄荷骗骗花,在它们颤抖花枝就要跳出来喷火球前跳进溪水里沿水流而上。
也不走多远,只是去山谷外找找梦里那种叫琉璃百合的漂亮鲜花,重拾种地大计。
种地养花,她可是专业的。
北方是一片被云雾遮蔽,巨大茂密的石林,她记得那是冬天时那两个带来酒的仙人和仙女鸟离开的方向。
至于南方的山谷口,是那个英俊仙人走的路。
山重水复。
跨过这山口又是一座山。
黄昏将至,她望着远处黑洞洞的巨大平原遗迹呆到天染墨色。
月光下,断壁残垣中有个头顶蓝宝石的机械装置正朝天空发射盈盈蓝光。
她在暴雨的梦里见过。
被暴雨冲散的人类们,背后的建筑群里便矗立着不少那不远的机械。
天遒谷。
她脑海里泛起这遗迹的名字。
心里憋闷异常的她随便拽了根薄荷,纹丝不动。
脚下的土层瞬间破裂。
不好!
这地方,居然住着一堆骗骗花。
从破碎的土壤中,冒出一整个骗骗花族群,大堆索敌火球朝她喷射而出。
岩草造物立刻创生,挡住火球的攻击,但因火元素遇草生燃,她的草造物瞬间寥落灰飞烟灭。
岩层石板并不受未央操纵,孤零零待在原地挡不住骗骗花们的踩踏,也化作岩元素消散。
最近的河流还离得很远。
未央咬牙跃下山坡,在地上滚了两圈,树枝部位火辣辣得疼,一低头,她的枝干果然燃烧了起来。
没时间犹豫,当机立断扯掉几根已经着火的枝,未央快速往回处跑。
骗骗花的速度很快,它们能够钻进地里,一息间到达它们要去的位置从地底冒头,将猎物撞飞。
一刻不停的未央发现,回山谷的必经之路上也出现了五只正四处游荡的火骗骗花,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那几朵看着面熟的花钻进了地里,再出现时,挡在了她身后的族群前。
那一瞬间,未央确实是有点感动的。
但很快,啪得一下几朵花被族群撞飞,仍歇斯底里朝她奔来。
迎面又是一群在天遒谷游荡的岩龙蜥。
不知是敌是友的未央拼着一线生机朝它们跑去。
震天的怒吼和攻击声,那群蜥蜴魔物完全没看她,与那群骗骗花像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打了起来。
长有兽角的四足蜥蜴,岩龙蜥。
游戏里是种可以汲取提瓦特地脉冰,火,水,雷元素附魔己身的岩元素魔物。
火光与四元素相撞,未央趁乱回了安宁的山谷。
断掉的树枝已不再流血但仍火辣辣的疼,她埋在土里缓和大半。
喵的!这辈子和这群骗骗花势不两立!
……她去山谷外是为了干啥来着?
左思右想,还是想不起来,未央睡了一觉。
沐浴月光的巨树枝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夜深人静中,一抹白光从树根里钻了出来。
在酣睡的小树头顶徘徊一阵落到了地上。
光芒中,看不清的人脸之上,一对龙角在月光中轻轻闪烁。
“未央……”
这次没做梦,但总感觉有个超级温柔的声音在喊她的未央醒过来,正对上怼在她面前的五朵有些蔫嗒嗒盛开的莹蓝百合花,和一朵还没盛开的蓝色花骨朵。
那五只被骗骗花族群创飞的骗骗花回来了,还解锁了新的拟态。
把自己种在未央和真花周围,将一树一花围在中央成了一个完美五角星。
“你们在召唤什么恶魔吗?”
未央一只只薅着它们琉璃百合的拟态无语吐槽。
怏怏的几朵花从土里钻出来,到它们干裂的地里徘徊。
她懂了。
因为树枝伤了,她拿金灿灿的根作网,给那块地浇了水,几朵花莫名开心得扎了进去,汲取一通。
未央又在它们旁边开垦了一块地,把它们带来的真琉璃百合种了进去。
但,没到晚上,这两块地围来了一圈散着黑气的魔物。
骗骗花们似乎非常珍惜这朵还没开花的琉璃百合,竟然没有灼烧那块地,没等未央过去,便喷着硕大的金色火球赶跑了莫名聚集的黑气魔物。
每天眼巴巴围观未央给它浇完水就不再动作后,噗噗发出失望的火球。
“干嘛!你们是没水喝吗!”
凶巴巴的未央说是这样说,但每天浇水的频率高了些。
但奇怪的是,那朵被骗骗花带来的花骨朵,虽长势旺盛,却从没开过花。
春夏秋含着花苞不开花,到了冬天,叶片剥落像棵普通的杂草。
正睡觉的未央枝干正被一只小手轻轻抚摸。
一睁眼,对上一双平静得有些空洞的冰眸。
去年见过的仙女鸟也在,没有变人形,正用喙啄着个竹编玩意儿。
小女孩给未央埋好土,又去了溪边凿开冰面,用小胳膊小腿提着一大桶估摸着比她还重的冰水回来浇到土堆上。
感叹这孩子力气真大的未央被冷得一哆嗦,打了个喷嚏,枝干大肆晃动起来。
“师父。树枝动了。”
白发小女孩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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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未央道。
“是风。”仙女鸟头也不回,专注搞她的灯。
“什么风啊!姑奶奶我活着呢!别埋了!别学你师父!”
这小女孩估计就是仙女鸟去年说的那个新收的徒弟,见她满头银丝,想到她曾经九死一生,未央还是怜爱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未央,唉算了,反正你也听不到我说话。”
“师父。未央大人什么时候能醒。”
小女孩果然没听到未央说话,埋好土浇好水转而问向变成人形开始折灯的仙女鸟。
“不知道。申鹤,来,帮为师把这灯挂在她枝干上。”
小小的灯中混合着点点火光,在夜间明亮异常,未央盯着枝干上的火焰,忍了又忍,压下想跳起来将它抽飞的冲动。
她是树!不是杆子!
抖抖抖,灯终于掉了。
在竹灯燃烧起来前,仙女鸟眼疾手快将竹灯提回手里怅然若失。
“果然还没醒。若按未央的脾性,现在早跳起来抽你了。”
未央:......
感情在钓鱼执法呢您嘞?
我倒是想跳起来抽你啊!你别把我埋那么深啊!
师徒二人拨开霜雪找了块干净的地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天。
大多时候是仙女鸟说,申鹤听,未央也百无聊赖得听着,感叹这仙女鸟是真的很爱聊天。
“申鹤你要好好吃饭。像你甘雨师姐在你这个年纪已经被未央喂得像颗棉花糖般强壮了。”
“棉花糖?”
“未央整的稀奇古怪的甜玩意儿,你甘雨师姐曾经很爱吃。”
“哼。她现在也长璃月港了,这么些年也不回绝云间看看。”
“罢了,海灯节期间本就忙碌,本仙也不是什么无理取闹之人。”
你很无理取闹了。
十句话里有八句在说甘雨小时候的囧故事。
你好甘雨,很高兴就这样认识素未谋面的你。
未央乐不可支得晃着树枝,直到山谷外升腾起无数火光。
师徒俩停了交流,一人拿起一盏竹灯。
清风拂面,两盏灯被风托举着越过未央和巨树的头顶,飞向无云的暗色天空,与天边无数火光融为一体。
她盯着那温柔晃动的橘色火光,脑海里浮现一连串的名词。
海灯节,霄灯。
还有。
魔神残渣。
仙女鸟放完灯没再停留,重新化为仙鹤背着小申鹤飞去了云雾缭绕的石林中。
未央淡定扒土,在深夜到来前将自己从土里重新挖了出来。
明亮的圆月已被乌云遮盖,她晃动着枝干,在遮天的落雨中目露凶光盯向那周围再次聚集而来,染着黑气的无数魔物。
每年第一个月圆之夜,海灯节曾经并非是庆祝的节日。
为了帮助在魔神战争时期在外厮杀的战士找到家的方向,人们点亮明灯举行回魂仪式,指引其回家之路。
而在这期间,璃月各地被埋葬的魔神残渣怨念最为强烈,妖魔横行。
漫天的黑雾被隐隐开始明白这些身染黑暗怨念的魔物为何来此的未央吸取一通。
金玉部分肉眼可见得又长了三分之一,枝干已快完全成金。
也不知道曾经的未央有没有成功化形。
她眼皮打架,抱着这个疑问再次沉入梦乡。
4. 化形
金色的梦乡如期而至。
风和日丽,大片广阔平原之上,田垄垒垒。
短衣布衫面色红润的健壮人类们,紧握禾苗撸起袖管插秧。
金黄的小树正埋在田边,享受日光的福泽。
“未央!我们的种植计划在今夏来临之前就能全部完成了!”
“多亏了你和禾奶奶,我们终于有余粮了!”
“哼哼~你们还是太笨了,也就只有阿禾懂我。等我化形成功,我亲自上手,我保证我们天遒谷一定会超越归离集成为中原第一大集市~阿禾呢,我再教她点新鲜的种植技巧~”
休憩的人类簇拥在小树身边,叽叽喳喳遥望今年的丰收愿景。
交谈间,一队披麻的人安安静静撒着黄土,拉着辆盖布的板车穿过田间往深山而去。
五颜六色的鲜艳花束点缀板车之上,小树立即被吸引注意。
渐渐的,围着的人堆同样静默,站起身俯首默哀。
那队里一个小小的女孩挤过人群,向金灿灿的小树举起了手中热切绽放的琉璃百合,不含悲伤的眼中散着勃勃生机:“未央!奶奶说她回归大地之后,会在这世界上种好多琉璃百合陪你和我!”
柔软脆弱的花瓣随风微动,月上枝头,仍站在田边像棵杂草般小巧的树攥着那株逐渐开始闭合花苞的琉璃百合送走了劳作的人类,等来了头顶龙角的宽袍男人。
“未央。怎么还不回家?”
“……万物之逆旅,譬如朝露。”[注1]
龙王一愣,野性的脸上泛起清浅文雅的怅然,宽厚的手掌将那株琉璃百合薅夺而去,无视树身潮湿的小树张牙舞爪的反抗,将其缠绕在她的枝头。
“万事云烟过,柳暗花明,就在此山间。”[注2]
“时间会将你的失去抹去。”
人间的烟火映着小树灿烂的枝与他璀璨的龙角,听着他的宽慰,她拨弄着枝丫上的花重回活跃:“若陀若陀!以后我要改名,叫我‘未央大人’!”
“好的未央大人,你什么时候能喊我父亲大人。”
“‘以普遍理性而论’,人类一般称大地为‘母亲’,而且元素生命不受人类性别指引,所以你怎么就不能化成人类女性呢?”
“嗯......你说得有理。”
“所以!”
“喊我父亲。”
一树一角与莹蓝鲜花相合,清亮月光之下,一条化作人的龙,顶着他聒噪无理取闹的女儿往灯火通明的山谷聚落中走去。
光怪陆离的梦境一转,面前只有一扇莹白的门。
未央推开门,走进无人的书房,小树晃着沾墨的根在摆满书籍的案上写着什么。
“梦魔死了。今天,我见到了魈。魔神战争每个元素代表最后只能有一个神活着,果然是无法抵抗的规则。”
“钟离最后的胜利毋庸置疑。虽然若陀不是魔神但……之后天遒谷和青墟浦领域内的人类和龙蜥们,也岌岌可危。”
“……还有那该死的层岩巨渊。早晚得出事。”
她似乎在忌讳什么,边写边朝窗外探出枝条观察。
碧蓝无云的天空之上,有一座悬浮高处看不甚清晰的天空岛。
“而如果,我也加入这场抢板凳‘游戏’。”
她晃晃自己的金枝,心情顿时低落下来。
“可恶。我什么时候才能化形。”
直到西染红霞,这棵似乎拥有很大野心的小树合上本子,在这古色古香的书房内翻找片刻,掏出个精致的泛着淡淡蓝光的石盒子,盯着看了会儿冷哼一声将其塞进去。
她出门交给了一个头顶长角,角上簪花,皮肤褐黑的美艳女侍卫。
眼神发痴盯着不知何处的女子见未央出来了,立刻站得笔直。
“未央大人,我没偷懒!”
“别装了,这个,可以送给你的心上人。”
这人面上立刻染上一团红晕,摸着龙角上的花饰忸怩起来。
“欸?我们的恋情进步有这么明显了吗?她的母亲还有些接受不了我,我还准备......”
“我记得她母亲和她曾奶奶一样喜欢侍弄花草。里边是一些种植秘方,她的母亲一定喜欢。”
没几天,龙角侍卫携着她的心上人来感谢她。
“我之前托人打的那副石盒你见了吗?用强度极高的夜泊石做的。奇怪,放书房里怎么都找不到。”
坐在龙角上,捏着朵盛放的琉璃百合,左戴右戴,金枝招展吹风的臭美小树一听,不自在得动动树枝咕囔道:“没有哇。”
“撒谎可不行啊未央。”
若陀轻叹口气,朝头顶伸出手。
小树跳到他手里,朝侍卫二人挥了挥树枝当做招呼。
龙角侍卫身后,眼熟的人类姑娘眉眼活泼,生机勃勃的眼中闪着亮晶晶的崇拜与敬意:“谢谢未央大人!我母亲说,以后它就是我们的传家宝了!”
若陀:“给了她们什么?”
小树:“你打的石头盒。”
若陀金眸一僵:“那是我要送给——”
小树:“——摩拉克斯的礼物!”
“你又去了层岩巨渊是不是?!”
“摩拉克斯将你从地底拉入日光之下;摩拉克斯赋予你看清万物的双眼;摩拉克斯教了你眷属仙法,让他们可以与人同行;摩拉克斯是你的挚友,你们签订了契约……”
“摩拉克斯摩拉克斯摩拉克斯!我都会背了!你这个岩神‘重男’!”
小树蹦到因一轱辘话而愣住的若陀头上,紧紧纠缠他的龙角念念有词。
“‘重男’是什么意思?”被她凶巴巴打搅一通,还因偷偷去了层岩巨渊而心虚的若陀散了怒,疑惑问。
“哈?你都不问我为什么那么笃定摩拉克斯会成为岩神。”
小树晃晃枝干,攀着他的金角,抬枝指指大地不置可否道:“明明,你才是这个世界真正岩元素的神明。”
“未央,我信任摩拉克斯,他将会是一个很好的神明。”
“不管是对他的子民,还是我的子民。”
小树:“那如果,我也想做‘岩神’呢。”
若陀脱口而出:“那等摩拉克斯成为岩神后,把位置给你坐几天玩玩?”
话落,若陀越想越觉得可能,眯着笑眼摸摸头顶僵硬的小树:“哈哈~以契约为枚,他一定会同意的。”
“——嘎?!你是笨蛋吗!!!”
“未央。作为旧日的王,我不希望你成为这框架之下的神。”
*
长夜漫漫,未央醒来就到那巨树下盯着黄土看。
提瓦特岩元素的顶点,曾与岩神明面分庭抗礼实则情谊深厚的绝对岩权王者,基于这世界底层逻辑永生不灭的大地之主,现在被屁股朝上,倒栽葱埋在地底。
“噗嗤!”
未央趴在巨树根部的土丘上,没忍住想象,笑出了声。
“......爹?”
地底没有任何反应。
“......娘?”
地底没有任何反应。
未央破罐子破摔大声喊道:“娘爹!”
被这嗓子吼了一哆嗦的火焰骗骗花们从土里钻出来,暗搓搓凑上来开始围观。
“——看什么看!没见过认亲的?!”
色厉内荏的未央赶不跑看热闹的花,也歇了刺激若陀龙王回魂的想法。
这次醒来,她认得字了。
她坑边立着的琥珀石碑像块博物馆前的展牌,刻着[未央仙树]四个字。
而那靠近山谷口的石碑上,刻着大意为,此地盘踞被岩神封印的恶龙,闲人勿扰的相关字眼。
恶龙。
她很难将‘恶’和那渊渟岳峙,理性感性都像个人类的龙联系在一起。
如果连大地都成了恶的一方,那么大地上的生灵包括人类,又该何去何从。
众仙为什么把他封藏在此?
之前见到岩神和理水、削月来此敬酒,看上去几人也不像是闹掰了的样子。
如果那个知道很多的仙女鸟在就好了。
哦,未央现在知道了她的名字,叫留云。
她枝丫上的金色已蔓上枝干,黑意所剩无多。
几天没再做梦的未央,在初春万物苏醒的时节开始同步着手化形和救父大计。
未央在溪边的两块田地周围又开垦了一大片田。
借由已经十分茂密的金根,她将其作网,兜住溪水往那大片农田撒去。
她也知道种地是没法化形的。
但,她的根可以。
夜幕四合,果然从山谷外徘徊而来数量众多的黑气魔物。
和她设想没错,她整棵树对身染魔气的存在如救命良药,所以海灯节期间,那些想活下去但不幸的魔物会聚集在她周围。
根茎浸泡过的溪水也对祂们有致命吸引。
‘植物大战魔物’启动!
将祂们打趴下,周身围绕的黑气吸收入她树体,未央打着饱嗝回了树坑。
至于救若陀,先挖着试试看。
云淡风轻的日子里,浇完水,吸收完黑气的未央休息片刻就展着枝干,从早到晚开始用她的小树杈子和八爪鱼般的根去挖巨树下的土。
五朵骗骗花天天跟在她树后,被她以不浇水威胁,钻地下去拱土堆。
古有沉香劈山救母,今有未央刨地救父!
从初春挖到夏初,那朵一直不开花的琉璃百合再次长出莹蓝的花苞,仍没有想开花的迹象。
“骗子。”
古时遍地绽放的琉璃百合,现在已经濒临绝种了。
未央在这一整圈的深沟斜坡撒了些薄荷和甜甜花种子。
等到它们发芽,终于在某个晚上有所发现。
她挖到了一扇四周串着无数黄符纸,表面印刻流动字纹的金色门扉。
正当她查看封印时,一团黑气从那金门中飞出来的。
乌云掩盖月光的夜空下,未央和一个穿着短衣布鞋,头顶两团包发,浑身散着黑气的蓝发小女孩对峙。
对方猩红的眼中流露恨意用粗犷莫名的声音朝未央怒吼:“你是摩拉克斯派来杀我和父亲的吗!”
不是?若陀还有别的闺女?
未央非常生气。
你去外地读了很久的书,结果放假回家发现父母又给你生了个妹妹,最可怕的是,她还占了你的房间,你所有的存在都被抹去了。
越想越气的她直接一树杈抽了过去。
“胡说什么呢!我是你姐!”
小女孩毫无还手之力,被她这一抽立刻散了身形,化作丝缕魔气被未央吸收进了树体。
原来是魔气的化形。
未央没再轻举妄动去揭封印处的黄符纸,每天干掉一个‘小女孩’。
这魔气从完全不记得每天被她干掉的‘姐妹’们,一出现就开始乱窜,皆被她无情拽了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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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你父亲还有个孩子吗?”
“我父亲没有别的孩子!”
“哦。那你是什么?”
“恶魔未央!”魔气理直气壮喊道。
‘恶魔’未央:?
“滚!你也不找镜子照照自己!还说我是恶魔?!我的化形绝不可能是你这丑东西!”
未央骂骂咧咧,一树杆子把这魔干掉。
她明白了,这魔气是从若陀龙王身上分裂出来扮演他女儿的癔症。
未央开始暗戳戳审讯这些扭曲的魔气。
“岩神对若陀龙王做了什么?”
“摩拉克斯背叛了契约!人类破坏了我们赖以为生的地脉!该死的蝼蚁!”
元素创生生物以提瓦特地脉能量为生,可这树可不吃地脉。
天生地养的未央再问:“未央呢。”
蓝发小女孩狰狞的脸色凝滞,莫名空洞。
“......未央......未央是谁?”
未央沉默半晌,将其形体抽散,脑海里令她后怕的想法随之散去。
瓜熟蒂落的秋天,在旺盛薄荷与甜甜花海的拥蹙中,未央化形了。
如同轻轻戳破了一层她与这个世界膈膜的薄薄气泡,藕臂金发的年画娃娃,捧着一枚在光下闪烁的红宝石诞生了。
她与若陀和摩拉克斯同样菱形熔金的瞳孔,盯着这宝石中火焰的红色符号,软乎乎的小脸顿时皱成一团将其扔进了草丛里。
在溪水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目前模样,除了身高都还算满意的未央,在骗骗花们的惊疑中变回枝干上布满金黄银杏叶片的小树。
那枚被她扔掉的红宝石一转眼又回到她身上,即使变成树也挂在她璀璨的枝头迎风飘摇。
在她化形成功的那一刻,她获得了一枚火属性神之眼。
神之眼是提瓦特大陆上神明对凡人强烈愿望的回应,赋予持有者操控元素力的能力。
非人的元素生命没有无法操纵元素力的苦恼,但作为人类,神之眼是必要的外露魔力器官。
现在能随意施展岩和草元素力的她更想要水或者雷的。
和火有仇的她绝不需要火神的注——
——等等!
她变回人类女孩,戳了戳围观的火骗骗花,本就疑惑自己的‘树仆人’怎么今天变了个模样的骗骗花们朝她喷出一团疑问的火焰。
浑身浴火却毫发无伤的未央捧着那枚神之眼,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沉寂片刻咯咯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
“我未央大人!今天就要去报‘火烧之仇’!”
作为一棵树,现在却可以掌控她最怕的火,神气十足的未央迈着小短腿就要往天遒谷的方向去。
不知多久没有肆意用人类双脚踏足土地的未央,像头金色的小蛮牛奔跑在田野间,到处撵着天遒谷遗迹内的无数魔物。
岩,草,火,都能随意使用。
实验完毕的未央踏着暮色,慢悠悠追着一只逃跑的冰史莱姆回到山谷时,一团呜呜咽咽的哭声,在巨树周围影影绰绰。
蓝发小女孩,正坐于月光盈满的巨树顶枝干间垂头抹泪。
“你哭你爹呢?给我下来!”
差点以为见鬼了的未央站在树底下毫不客气得骂街。
“呜呜呜,我的父亲被僭越者夺去权柄,只要你能把封印揭开,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未央扯了个诡异的笑容:“哎呀呀,你不会要说僭越者是岩神摩拉克斯吧。”
小女孩装模作样擦擦眼点点头:“是的。他将我父亲封印至此——”
未央:“那不行,岩神那么厉害,我如果把你,你父亲放出来,他如果打我怎么办。”
小女孩:“哼。有我,我父亲在,他碰不了你。”
未央眼珠子一转,笑靥如花:“也就是说,只要把你父亲的封印揭掉,岩神就会知道?”
如果是若陀真身被封印,在这离仙人洞府那么近的地方起了那么大动静,确实会引来不少故人。
金光闪烁,未央开始在巨树周围造岩石板和植物。
“你在干什么?”小女孩躲在枝头扯着嗓子朝地上喊。
“给可能会过来的岩神使绊子。”未央随便扯了个谎,眯着眼遥遥望了望魔气所在树梢。
太高了,完全上不去,看样子,今天这虫子怕她怕得很。
“你和你父亲在地底,孤单吗?”
小女孩许久没有回答。
摆完植物阵后,未央听到她不再装作伤感,十分平静道:“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未央一愣,垂头去了那块遍布黄符纸的金门前没有任何迟疑,抬手将那些黄符纸一张张撕得粉碎。
无数的黑雾在洞中酝酿的灾难景色映在未央冷静的金眼中,直到地底开始轻微震颤,她远离了巨树的领域,薅着五朵瑟瑟发抖的骗骗花去了远处山顶。
被打扰了金色梦乡的巨龙,钻出地底,金灿灿的巨角同巨树尾,一同沐浴于月光之下。
*
“最近的魔物消失得很古怪,四野中并没有发现祂们的踪迹。”
温热的茶水氤氲间,古色古香的房中,黑发男人放下杯盏思索绿发少年的汇报。
“天遒谷一带有无异常。”
“回禀帝君,并没有任何异——”
“吼——”
随脚下轻微的震颤,从遥远之地,传来在夜间清晰可闻的震天怒吼声。
5. 深渊
曾经的未央是个耕二代,父母是靠地吃饭的农民。
在她出生没多久,她没心没肺的父母便抱着她,在生命的无边原野,指着大地和其上所有茁壮的绿色生灵对她说:“看!爸妈为你准备的美好世界!”
小小年纪就要跟着一起进地里侍弄草木和泥壤的她一直不明白,父母那么有钱何苦当个农民。
冬冷夏热,面朝黄土,背靠烈阳,以天地为‘神’,又脏又累还有各种恶心的虫,是大地的奴隶。
后来她遇到了她的老师。
将一个人类所拥有的大半辈子交给了那些粮食的伟人。
听完她的痴儿怨语,净完手摸上她的毛绒脑袋笑呵呵,粗糙的手掌宽厚仁爱,她只顾着盯他手指甲缝里永远洗不尽的泥。
“央丫头,我们也是大地的生灵,不论什么时候,这些都是我们的根。”
而现在,发怒的大地要将祂的生灵吞噬殆尽。
与山岳同肩,未央护着背后缩得瑟瑟发抖的五朵魔物花,近距离观察那从封印中脱身,回归自由的岩龙王。
“——千年遗恨——如何偿还——!!!”
尾巴是棵比封印时还要高大的苍天巨树,巨大的鳄形龙一头撞向围住他的山谷,发出悲愤欲绝的吼声。
石块迸裂,烟雾弥漫间,未央透过碎石,盯着那龙头上破碎染黑的金角与满怀恨意的深红兽瞳。
这千年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条沧桑的老龙,连牙齿都没了几颗。
“呵呵呵呵——!!!蝼蚁哈哈哈哈哈!”
这恶龙似乎找到了方向,就要从南方冲出山谷口时,他的四只巨爪一僵,像被绳子绊倒,笨重的躯体倒在了溪边柔软的田地。
巨响中,未央眉头一拧,紧紧闭目,待声音渐低,小心睁眼看到对方似乎没伤到哪里后微微松了口气。
“谁——!”
被草元素形成的藤蔓紧紧纠缠住四足和龙身,倒在地上的岩龙王晃动头颅,只能看到无云天空中照耀万物的皎月。
他一歪头,粗重的鼻息间,一朵含苞待放的琉璃百合在他面前收拢着花瓣。
金光闪烁,未央操纵着岩元素,重新在其周身形成岩石框架,将散着黑气莫名不再动弹的龙王框于其中。
“是我!”
设下的陷阱当然不是为了对付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的岩神,是为了将可能发疯的若陀龙王缠在原地不让他离开为祸人间。
“果然是被那些魔气污染了......”
已经从山上下来的未央跳到他周身矗立的石板上,将自己的人身展到他眼前。
“你不会忘了吧,是我把你放出来的。”未央指了指自己的脸。
不过五六岁的金发小女孩,软乎乎的脸蛋上一双鎏金般璀璨的眼在明亮月光下闪着不甚愉快的光。
若陀龙王猩红的双眼一愣,又立刻暗暗嘶吼起来。
“原来你是摩拉克斯的女儿!”
怪他之前飞离真身时站的枝头太高,他只看到树底有人,并没有看到她的模样。
未央头顶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
还是没忍住,直接跳到他的头顶开始踩踏。
“你他喵的!睡觉睡傻了吧!怎么还有龙连自己女儿都不认得的!还有你捏的那丑了吧唧的化身!我化形肯定比她好看得多!你看我这金色!亮晶晶的!比你那蓝的好看多了!肤白貌美的,等我长大一定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儿!我就说你审美有问题!不变女性不会是你自己觉得不漂亮才不愿意变的吧——”
叽里呱啦了一堆,未央边骂着这眼神不好的龙王,边变回金灿灿的树。
在巨龙头顶舒展枝蔓,无数染着恶龙的黑气似找到了源头,往月光下闪烁金光的小树涌去。
“——所以,嗝。我以后要叫你妈。”
坏心眼的未央打了个饱嗝,旺盛的根茎拍拍他的角,迟疑片刻,还是试探着伸出枝干,学着梦里的小树般,缠上了他天生的冠冕。
“......蓝色,不好看吗。”
若陀龙王迷茫凝涩的声音从低处传来。
未央:“......丑死了。”
四野寂寥,这场解封恶龙的闹剧濒临结束,若陀龙王迷蒙猩红的双眼,扫过耳朵的害怕的花,轻轻叹了口气。
一阵自亘古而来的嘹亮歌声,在未央耳边响起。
大地之主,唱起了古老悲凉的歌谣。
未央松了他的角,凑近边缘,盯着地上那朵月光下散着莹蓝光芒的永远不开花的绝种琉璃百合。
小花受到来自大地的召唤,颤巍巍抖着花苞,在歌声中绽放晶荧的花瓣。
花芯金黄,心花怒放。
也许再没有什么比看到一朵花在面前盛开更令人心生感动。
“蓝色,不好看吗。”
变回人形的未央舔舔嘴角的咸湿,嘴硬道:“这种蓝,也就一般般吧。”
“哈哈哈。你这别扭的性子,真像——”
若陀龙王停了言语,又叹了口气。
未央发现没了黑气笼罩的龙,现在却被一团白气缠绕,口吻也变得平静温和。
“好了好了,你可以变成人形了。然后一会儿让可恶的摩拉克斯好好瞧瞧,有我未央大人在,这岩的国度才能走上正轨。”
认为他已经重回正常的未央从他头顶跳了下来,将他四足缠绕的藤蔓释去,得意洋洋的在他周围摇头晃脑。
身后的若陀龙王却没有听,被松了桎梏后白光闪过,缩小了身体径直往他原先的封印走去,头朝下,一股脑又将自己埋进了地底。
未央:?
“喂!你在干什么啊!”
未央扯着他的树尾巴咬牙往坑外拽。
“我要沉睡了。未央大人,等摩拉克斯来到这里,跟他说:若陀龙王从未违背过契约。”
未央:“你别告诉我,你之前被封印都是你自愿的。”
若陀龙王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我会给好不容易建好的璃月带来灾难。”莫名委屈巴巴的语气令未央浑身一激灵,狐疑盯向他周围的白光和仍然猩红的双眼。
未央尝试给柔情猛汉画饼:“所以,只要你不作恶,岩神不就不会把你埋回去了?”
她一转身指着那几块被他踩压糟蹋一通的田地酝酿片刻,痛心疾首道:“而且!你还把我的地给踩坏了!你必须得赔我!”
“要大好几倍的!能机械化种植的!”
已经半截入土的龙王被耍滑撒泼的树崽子搅得昏头转向,抬爪往地边走了两步。
“龙蜥能使用水火冰雷元素,你也一定可以吧!”
“然后再召些雷电过来,给我的庄稼们施个肥——”
“吼——!不行!”
被龙息吹了一通的未央眨巴眨眼,皱起小脸:“你凶我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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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陀龙王摆动着头颅,似乎脑袋里有什么令他疼痛难忍。
“......深渊。那是禁忌知识。”
与天理的交易之梦在未央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沉默片刻化成树形蹦到了他头顶,小树枝指着那广阔的田野和荒地:“少废话!给我耕!”
*
南天门下被打断金色梦乡的恶龙在咆哮,引来了众多璃月仙人和封印恶龙之人。
当岩神摩拉克斯与座下善战的三眼五显仙人到来,准备重新封印恶龙时,那若陀龙王正用他那庞大的身躯,四爪并用。
犁地。
若陀:“我这么做,摩拉克斯真的不会把我重新埋进去吗?”
未央:“当然不会了!种花家永远不会苛责一个勤恳种地的农民!加油啊!努力种田的龙王大人!”
沐浴在月光中的那棵小树在其脱身的巨大坑里喊着加油号子,朝现身的他们轻轻晃着枝叶。
“您说是吧,摩拉克斯大人~”
从天而降的仙鸟一声鹤鸣,展开双翼落于地面化作那戴着红色眼镜的高挑女人,稀奇得举起坑中的小树。
“——未央!你也醒了!”
旧友重逢本应欣喜,未央不自在得扯开她的手,落到地上稀里糊涂应了一声。
爱聊天的自来熟留云真君,很不幸,你曾经的好友未央仙树已经死了。
现在藏在她体内的是一抹同名为‘未央’的异世人类孤魂。
轻盈金光闪过,金发娃娃鼓着脸环视一圈认人。
两个仙鸟,一个叫留云借风,一个叫理水叠山。
一只鹿仙,摩拉克斯的大弟子,削月筑阳真君。
最后,是头上长着似鹿似龙角的摩拉克斯,以及他身边警惕盯着不再挖土的若陀,就等摩拉克斯一声令下攻击而上的深绿发俊秀少年。
三眼五显仙人,岩神摩拉克斯的眷属。
摩拉克斯的视线略过田野之上的龙王,与她凝眉的盯视对在一起。
名为未央的人类化形,眼睛如她父亲般是被他赋予的菱形熔金眼瞳。
未央见他恍惚了一瞬,眉头拧得更紧了些,轻哼一声:“不光醒了,还化形了呢。摩拉克斯,若陀已没有攻击性,你的封印可以完全撤了吧。”
“不可对帝君无礼!”
深绿发少年往前一步,手中瞬间出现一柄绿色长枪。
魈还未动作,那冒犯了帝君,与恶龙解封有丝缕关联的小女孩冲上前来,一脚把他的武器踹飞到天边。
好快——
“未央!魈!你们别打了!”
也就只有削月跟在二人身后劝架,留云和理水飞到了空中。
完了。果然连跟在岩神周围的小兵都打不过。
未央再次丢出一团火,被对方化作清风般飘逸的身法躲闪而去。
剧烈的火花与青意相撞间,摩拉克斯去了老友身边,柔和了眉眼。
“若陀,许久未见。”
“哈哈。摩拉克斯,你的女儿真有意思,在我被封印回去前,借我玩......让她在我这儿养两天可好?”
同样在看热闹的若陀侧目,得到了摩拉克斯投来的异样目光。
他背后莫名有些发凉,下意识举起爪子就要摸摸头顶破损的龙角。
随即一团金团子像只到处乱创的幼岩龙蜥,一头撞上他的腿,将他撞翻在地。
“你有病吧!!!”
6. 磨损
在不知活了多久的元素生命眼中,日光下在祂领土内活跃的人类和比他们更加细小的虫孑没什么区别。
朝生暮死,不知晦朔。
古老的大地之主,自和摩拉克斯签订与大地生灵共生的契约被拉入烈阳之下后,被封存的时间在生命的活动中开始流动。
山野之间,若陀龙王揣着四爪,蹲坐在还未成为岩神的年轻魔神身侧叹了口气。
“摩拉克斯,吾似乎病了。”
万物兴生,大地之上的情感通过提瓦特地脉流淌至其心间,名为人类的新生存在,生存、繁衍、死亡,每时每刻都在这片广阔而令祂陌生的世界上演,冲击着大地与祂。
人类开始摸索着开垦土地,猎杀动物,又去自然中攫取可食用的植物种子种植在其领域内。
很坚韧的族群。
祂晃晃自己巨大的树尾巴,指着上边枝繁叶茂但如同霜打的叶片。
按这天理操纵下的四序生长,万物苏生的春季,祂的树尾巴也会跟着变成绿色。
而目前已至春末,仍是蓝色未变。
摩拉克斯跃上其庞大的身躯,思忖片刻,手中金光一闪,两只握着一柄巨斧的石手出现在其身前,眼中跃跃欲试。
“之前去人类聚落闲游,曾与他们交流植物与大地的关系。若植物过于繁茂,会压制其周围生命生长。你的尾巴或许需要修剪。”
“哦,可以试试,你小心些。”
为一棵树修剪过于繁杂的枝丫,对无所不能的摩拉克斯来说小事一桩。
与人类采摘野果,砍伐薪柴般,两只巨大石手被其操纵,轻松从若陀的尾巴上砍落几根树杈。
“不行,还要更雅观些。”
既要整体美观,还要考虑树体结构。
掉落的枝条被忽略,霜叶覆盖之下微微鼓起,金色的小枝丫从中摇摇晃晃爬出来,迷糊半天看到站在祂面前背对祂,正思考要将树修剪成什么模样的人,脑后琥珀渐变发尾随风微动。
震惊。
摩拉克斯似有所感,看向脚下。
那团能明显感受到面对若陀龙王巨大的身躯立马手足无措情绪的小枝丫,慌里慌张抱住了他的腿。
“——爹!”
若陀龙王惊疑侧目:“......你孩子?”
摩拉克斯:“......你孩子。”
乱喊爹的小树被石手轻轻一扯,啪叽倒在了迷茫的若陀龙王爪边。
若陀龙王:“啊?”
*
摩拉克斯:“你孩子。”
被未央撞翻在地的年迈地龙摆正巨身,温和看向脚下生气叉腰的小小人类女孩。
他混沌的意识,在她金色眼瞳闪烁的怒意和深处暗含的希冀中仍一团模糊。
屏息片刻,白光闪过,化作未央曾在梦中见过,头长破碎龙角宽袍大袖的男人。
摩拉克斯指指不远的溪边:“走走如何?”
被留在仙人包围圈内的未央,深吸一口气,朝天空中的仙鸟留云扯了扯嘴角。
留云真君挥动翅膀,落回地面道:“未央,你先别急,我们来解释。千年前,在你离开后不久,你父亲受层岩巨渊深渊侵蚀。”
“人类过度开采矿产,扰动了地脉......”削月筑阳真君幽幽叹了口气,接着道:“或许本就因你而对人类产生了嫌隙,龙王大人袭击了层岩巨渊,帝君也是迫不得已,遵守共生契约将他封入地下。”
按住内心升腾起的怒气和些微委屈,压制住情绪的未央脑海里飞速思索他们话中含义。
这生理上经常影响她行为判断的原树,早在千年前就失去了性命,似乎是被人类所害。
失去了孩子的龙王加上那些深渊魔气缠身,迷茫了心智,将人类视作敌人,袭击了盛产矿物的层岩巨渊。
乍一听,原树深受这龙王的宠爱。
未央瞥了眼溪边似乎相谈甚欢的两位老友,一神一龙看上去不像一时半刻能结束叙旧的样子。
就算他现在不记得了,但如果被他和岩神众人知道现在苏醒的‘未央’并非原本的未央仙树,那可就糟了。
微风浮动的溪边,夜色中摇晃自己晶莹花瓣的琉璃百合安静倾听着故友重逢的感慨。
“时间过得太久了。这世界加诸吾身的[磨损]力量越来越强,吾的记忆和思考受其消磨,已记不清故人。”
倘若将一块岩石看做记忆的主体,磨掉其棱角,其记忆也会失去部分。
提及此,若陀龙王剧烈咳嗽起来。
周身的白雾岌岌可危,似又有墨色从中生出。
摩拉克斯不忍得低声轻叹,手中金光闪烁将其稳住。
“我能理解。你的心智受地脉影响早已裂为两半,目前是否在压制另一半?”
抑制住喉间的痒意,若陀龙王轻笑声道:“呵呵,一如既往的好眼力。你早已分出力量阻止我的异化,但天地阴阳,又岂能完美分离。”
“但也无妨,大地恒生,失去的会以另一种形式回归,总会有办法。”
而在四位仙人各色的注视中,未央抱头蹲到了荒草之间。
秋末的野草低矮,从鼻尖呼出的气流将枯萎死去的植物表面吹落,袒露其中没有植物护身而皲裂的灰黄土块。
“我不记得了。”她盯着那可怜的土地说。
“我不记得我怎么沉睡过去的,不记得这头龙是我父亲,你们是谁我也不记得。我连魔物都一知半解,什么深渊,什么层岩巨渊,你们的片面之言对我来说太过陌生。”
真真假假的言语中,未央眼瞳微动,观察着几位仙众的反应。
留云真君明显有些意外的失落,削月和理水面面相觑,却轻叹一声表示理解,而那位魈仙人立刻蹙紧眉头,又抽出了他的枪朝她走来。
那柄碧绿如玉的锋利枪尖瞬间抵到了她脖间。
未央:“?”
面上警惕的魈,一寸寸观察着她:“最近失踪的深渊魔物,是不是你在清理。”
魔神战争中,被梦之魔神操纵,吞食无数人类美梦的夜叉一族,被岩神摩拉克斯所救收入麾下,为赎罪,签订守护璃月,清除魔神残渣的契约。
魔神残渣深暗污秽,常人难以忍受侵蚀,沧海桑田,夜叉一族死的死,疯的疯,如今唯余降魔大圣一人。
与黑暗厮杀至今的他十分清楚,深渊与残渣最擅伪装。
“你,如何证明你是原来的未央。”
曾差点被魔物蛊惑到的金鹏夜叉,误打误撞探到了未央想要极力埋藏的最深秘密。
什么?!
难道他已经知道我不是原树了?
未央瞬间瞪大了双眼,紧抿唇角往后稍了稍,手中红光渐起。
这下意识紧张的态度令魈更加确信其极有可能被深渊夺舍,电光火石间溪边传来巨物被击落的痛苦龙啸。
未央一回头,那之前还算正常的若陀龙王浑身散着如同刚脱出封印时的黑气,被巨大的石手按在溪边土地间,猩红发狠的双眼略过朝这边快速奔来的女孩,看向面前表情难过难掩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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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的岩神。
黑与白相掺,若陀龙王眉宇间痛苦纠结:“摩拉克斯!快趁现在将吾重新封回地下!”
与人共生的回忆在慢慢消散,留下的只有被侵蚀的过去苦痛与对蝼蚁的憎恨。
岩石尚可有心,摩拉克斯明知无法挽回,在此刻第二次亲手封印老友的罅隙却难以下手。
未央去扯那石手,却无论怎样催动元素力都撼动不了这即将将这身体的父亲拖回牢笼的武器。
眼看若陀龙王身上的黑暗越发浓郁,甚至变回了龙身,未央咬牙再次变回金树,四散金枝将那些黑气一股脑全部吸入树根。
正严阵以待为岩神护法的魈一愣,心底的怀疑瞬间释去了不少。
吸取了深渊魔气的未央仙树,在明亮的月光下舒展金枝,没有被染上污秽的特征。
寂静中,变回人形的未央悄悄打了个饱嗝,凄凉得背对众人。
当众吃‘虫子’,好恶心......
若陀龙王周身的黑气重新变白,石手停下了将其拖入封印的动作。
他疲惫得睁开猩红的眼:“......摩拉克斯。吾的领地还在吗?”
岩神沉默间,他也得到了答案。
他轻叹口气,举起巨爪将背对他的小人儿轻轻捏了起来。
未央:“?”
在未央吱哇乱叫前,她被她名义上的父亲‘丢’到了他挚友身前。
“这孩子就先交给你了。”
他虽记不起这名为未央,作为他女儿的存在,但并不代表他不会负责。即将被封回地下的他养不了孩子,只能临别托付给他信任的老友。
被迫一屁股坐在地上被禁锢住的未央直到若陀龙王回了封印处,重新变回那棵巨树后,皱着脸和这璃月的岩神对视一眼,二人相似,但对方眼中明显冷静许多的情绪令未央背后发寒。
怎么感觉莫名有些害怕他。
将一切归咎于原树的原因,未央起身踢了一脚巨树。
“喂!你不认得我,我也不认识你,咱俩扯平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不需要找监护人。以后我就在这山谷里住,谁也别想命令我。”
说是对着不知道有没有意识的若陀龙王说,但实际上是对身后不远的摩拉克斯说。
此间事了,即将返回璃月港的摩拉克斯微微闭目,未央一眼就明白,在这城府极深的神明面前自己的任何稚嫩把戏可能都无法躲藏。
“你们聊的时候,我听到了。”未央开始为自己的失忆圆谎。
“就是那个[磨损]。你们看,我当年也活了那么久,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才失忆的。”
真是个很好的借口,连未央自己都快要信了。
摩拉克斯不怒自威的眼瞳扫过垂首拨弄野草的小女孩,巨树叶片随风沙沙作响,未央听到这位看似和蔼的神明温和的询问。
“你,认识‘钟离’吗?”
“不是你的名字吗?”未央无所谓回问道。
在场仙人同时疑惑看向未央。
未央感到奇怪时,摩拉克斯回答道:“千年前,我从未给自己取名‘钟离’。”
那一瞬间,她的喉间涩然一片,一种巨大的恐惧瞬间笼罩其身。
梦中的未央仙树自己独自待着时,总会将还未成为岩神的摩拉克斯称为‘钟离’。
而她,从记忆深处翻找出,她曾经在原神游戏区内看到,玩家们从未叫过岩神为摩拉克斯,而是称呼其为‘钟离’。
未央仙树,是个比她还要熟知剧情的穿越者。
7. 凝光
时值冬末春初,漫山遍野的野草苏生,将这奥藏山染上一层生机勃勃的绿。
“雪山的那些人类在向天神祝祀,吾与摩拉克斯隐在他们身侧听了许久梵音,呵呵~没有一人发现。”
“没错。”
欢声笑语,推杯换盏间,聚会氛围悠然。
“对了。吾有件事要——”
正与众仙交谈冒险逸闻的爽朗龙王似想到了什么,将半满的酒杯推至一旁,在宽大衣袍里掏了又找,脸上渐起焦意。
“若陀,你在找什么呢?”
衣袖下纹着亮眼星辰的灰发少女跳到他身侧四处张望。
“——我孩子呢?”
“?!”
众人纷纷投来惊异的视线。
龙王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衣袍里没有,桌下没有,席间也没有。
“是一棵很像小草的小树枝。”若陀龙王双手比划着半黑半金枝丫的大小,起身准备外出找找。
早就站在席间到处张望的少女指着摩拉克斯戴着兜帽的头顶惊讶道:“是那个吗!”
“欸!别动!”
若陀龙王将那棵没什么动静的小树从他头后揪了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偷喝了他半杯的酒,这棵小树枝胆大妄为得扒在摩拉克斯的脑后呼呼大睡,口中呓语。
“……钟离……爹……盾盾……救救……”
众人围了上去。
“‘中梨’?想吃水果了吗?”
整理兜帽的摩拉克斯无奈:“不清楚。”
*
好热。
未央皱着眉头将裹在自己身上的一团臃肿踹开,在外舒心伸展了片刻,又有一抹凉意攀上她的手脚。
好冷!
她一睁眼,对上对面一双没什么情绪的冰眸。
约莫六,七岁的白发小女孩,正在石床另一侧打坐。
仙人之姿,霜雪如画。
确实有冰雪。
未央蛄蛹着,头磕到了床沿,嘶了声,手中红光一闪,禁锢着自己的冰块悉数融化,金光又一闪,她又变成树,将水汽一饮而尽。
可不能浪费水。
“未央大人。下次再伸过来。不止是冰上您了。”
有礼貌,但不多。
小小年纪的申鹤淡漠的放狠话。
“是是是。小仙女的实力是这个。”
变回人身的未央朝她比着大拇指从床上爬起来,伸展片刻被石床膈得酸疼的腰背。
要死了。
再睡这种床,她就真的要死了。
“留云——留云!”
在这偌大的仙人洞府中喊了半天,回声回了几波,但没有任何鹤鸣回应。
不在!
未央踩上透明光滑的金文地板,躲着洞府机关溜了出去。
绝云间的奥藏山,云雾缭绕,是那叫留云的仙人居所。
那次解封风波后,她本打算在南天门那块仙树沉睡,封印龙王的山谷里自己住。
但被这留云,哼了又哼,二话不说提着领口拖着飞到了这山中。
美名其曰,要治好她的失忆。
结果这么久过去,留云像在暗戳戳生气般,连单间的房都没给,她还在和小申鹤同床不共枕。
石床对俩孩子来说是挺宽敞的,只是她睡相实在不太好。
短胳膊短腿的未央跳过洞府外的水台,来到一棵树下。
这树下有张石桌,上边摆着两副碗筷,但只有一副有使用的痕迹,似乎有人不久前在此处用过餐。
旁边的椅子上竟也刻着字。
[此处居留云]
[此处坐归终]
[此处借帝君]
既然是借,那就先不客气了。
未央一屁股坐在借给帝君的石凳上,晃荡着够不到地的腿。
微风徐徐,她头上霜蓝的头发随风飘荡。
是的。
在进入冬天时,她金色的头发像她本体的树叶般,一夜翻蓝。
“春天,这玩意儿不会要变成绿的吧……”未央瞬间有些惊恐。
无边忧思中,申鹤也从洞府中出现,在未央的注视下往山坡走去。
“你要去哪?”
“吃饭。”
冷漠沉稳的申鹤身后缀着脚步欢快,比她矮不少的小女孩,往山顶走。
等等。
山顶?
屏气凝神,纵跃而上,未央在底部和轻松跃上山顶的申鹤大眼瞪小眼。
没办法了,只能采用外挂了。
一块两块三块岩石板,被未央聚生在山侧当楼梯,踩着登上了山顶。
不算平坦的山顶,罡风冷肆,未央护着头发哆嗦问:“饭呢?”
一嘟噜缀着洁白花苞的鲜花递到她眼前。
“吃。”
未央瞳孔地震。
清心,琉璃袋,发苦的药材,还有不知从哪接来的露水。
“呸呸!”
目睹申鹤面不改色将其全部吞食入肚,尝试吃了一口的未央还是没忍住将苦意吐了出来。
此女可堪大业。
“这都是些什么啊。你之前不会一直吃这些吧!”
这段时间被留云拘在洞府里当她那什么回忆机关的实验品,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申鹤的食物。
眼看申鹤居然点头,未央气不打一处来。
这天天吃草喝露水的,真把凡身当仙女养了?
说到凡身……
“你凡间的父母呢?”
申鹤周身环绕的冷意混在风里,令未央瞬间意识到自己问错话了。
“母亲病逝。父亲将我丢进魔窟,想用我的命换母亲回阳。”
你可真该死啊未央!
未央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我给你做点你该吃的。”僵硬的未央踩着石阶下去,避重就轻道。
与红尘相离,啜饮朝露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小申鹤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未央:“哼,肯定是留云自己不会做饭才这样搪塞你。”
申鹤:“即使您是未央大人,也不许对师父无礼。”
未央没说话,在几棵树下捡拾干燥的柴禾往崖边走去。
刚刚在高处,她看到那边有几个废弃的炉灶,想来应是来此寻仙的人类留下的。
“冰住它们。”
未央指着这奥藏山水里的鱼,不客气得指使申鹤将它们冻住。
申鹤照做,本应除魔卫道的冰神之眼力量将水流凝结成冰,依着未央的指引,那些可怜的被冰封在内像几组标本的鱼被捞了上来。
霜发小女孩冷静得接过,手脚麻利刮鳞去腹,用一串树枝串了起来架到火上烤。
申鹤盯着未央手中的火,又看向她的沉静认真的小脸。
已经点燃了火的未央脸蛋上映着橘红的火光。
申鹤:“未央大人的神之眼是火的。”
未央:“昂,怎么了。”
申鹤:“我听师父说。未央大人最怕火焰。”
未央:“我是一棵树,怕火怎么了?惧怕不可怕,可怕的是惧而不认。所以我征服了它。”
未央洋洋乐意,完全忘了当时自己对这火神之眼嫌弃得要命。
申鹤没再说话,春初的风还有些冷冽,烤鱼的油脂落入火焰,滋啦作响,清香扑鼻。
未央咽了咽口水,下手扯了一块塞进嘴里,一言难尽得咽了下去。
没调料,好难吃。
一旁的申鹤学着她的样子,也将鱼肉吃进了肚子。
“很好吃。”
这可怜孩子,是真没吃过好东西。
未央腾得站起身,到崖边远眺片刻眼睛一亮。
有村庄。
“走申鹤!我带你去蹭饭!”
*
绝云间的深处住着仙人,这在到处都是古老遗迹的璃月并非秘密。
总有人类听着传说,四散家财,在四野中攀爬寻仙,只为求得仙人垂怜,以慰心愿。
“婆婆,我和妹妹来此寻仙,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未央扯着面无表情的申鹤,声泪俱下。
“哎呦,小可怜儿们,来来!这些给你们先吃!你们这头发是咋整成这样的?”
淳朴的农妇从张灯结彩正要悬挂红灯的屋内端出几盘菜和米饭,摆到二人面前。
两个女孩,一个满头白丝,一个似蒙着霜雪,都不像凡人。
未央吸吸鼻子,摸着头发解释道:“亲人走得早,我和妹妹一天早上醒来发现头发变成了这样。这次来寻仙也是希望仙人为我们的将来指条明路。”
其实这理由并不合理,但这婆婆叹了口气,却真的信了。
“唉。也是个苦命的。”
趁着申鹤吃饭的空隙,未央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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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找水洗漱出了房屋。
大片的农田坐落在这村落周围,她和申鹤走来时便注意到有些不寻常的地方。
冬麦沉眠,前段时间下了场雪,这到了春天后便开始抽苗,能预想到夏季的饱满丰收。
未央扒拉了几下田间分散复杂的岩石管,发觉里边挖了错落有致的小孔,似乎是故意设计成这样的灌溉设施。
逐渐纠结眉头的未央在地头找了块干净的地坐下。
就算她再怎么不愿相信,看到这十分熟悉的滴灌技术也明了十分。
她确实是失忆了。
这滴灌技术是她和前世的老师分析前人滴灌技术一起得出的改良版。
这可不是随便一个穿越者可以得到的东西。
那个所谓的未央仙树,就是她自己。
未央脑海里一团乱麻,找不到可以牵引成思绪的线头。
本就烦闷不安的耳边传来呜呜痛哭。
“谁啊!哭丧呢!”
确实是有人在哭丧。
未央一回头,不远处,一个背对自己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清秀姑娘趴伏在一个微微隆起的高丘,听到她的不满,怔愣抬起红肿的双眼不带惧意得看向她。
满头青丝化白发。
未央立马手足无措:“……对不起,是我口不择言……”
农耕文明源远流长,人类对大地的情感深存几千年,人们相信天让人生,埋地而死。
大多人认定自己长眠后埋藏于田间可以荫蔽后人。
[祖母凝玉之墓]
祸从口出的未央走到她面前,镇重给这墓上了个香。
未央:“对不起。”
姑娘:“抱歉,是我先失态了。”
二人同时道歉。
未央不自在的扯扯嘴角。
她对这宽宏大量的姑娘一瞬间好感倍增。
“我叫未央。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名字的姑娘怔愣半拍,把未央上上下下看了一通,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我……我叫凝光!”
*
“来!这还有些棉花糖!拿着拿着!海灯节快到咯!”
“谢谢婆婆。”
申鹤接过婆婆的好意,左顾右盼,见水缸是空的便接过活计,在婆婆惊讶的注视下两手轻松提着沉重的水缸准备去溪边灌满。
仙家有女,力达万钧。
灌水回来时,她遇到了从田间回来的未央二人。
那叫凝光的姑娘和未央相谈甚欢,在见到申鹤对其更是亲热。
“好厉害的孩子。”
比她矮了大半身的小申鹤一眼就看到对方不算合脚的草鞋。
在这深冬,显然有些单薄。
三人告别,未央目送她进了不远处有些破旧的茅草屋。
“婆婆,那个叫凝光的姑娘也是村里的吗?”
农妇将水舀出半缸,微微叹息。
“在村里住了十多年了,算我们村的一份子。早年她祖母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她来此落居,听说啊家道中落,父母早就不在了。”
“苦命的丫头,前几天祖母也去世了,一夜白头孤苦无依。”
日上西头,未央和申鹤又帮着这位好心的农妇做了些农活儿,未央嘴巴甜甜,一嘟噜吉祥话哄得婆婆眉开眼笑,临走前又塞了些调味料给她们。
“光丫头,这是你梁二哥。”
那凝光的茅屋外站着三个人,年长的女人将小辈往凝光身前推了推。
“梁二哥,你好。”
“你,你好!凝光!”
青年人面皮薄,还未和她说几句话就面红似火烧,往后一稍跑了。
“欸!这孩子!”
嘴里嘀咕不争气的妇人朝凝光笑笑:“没事啊,光丫头,姨再给你张罗几个年轻人,你这孤苦伶仃的,一个女孩子家也不是个办法。”
凝光沉默半晌弯了弯眉眼:“谢谢您舒姨,麻烦您了。”
“诶!好!”
妇人轻快离去,过了半刻,夜幕降临,头顶星辰闪烁,离了甚远正往山中走去的未央申鹤二人听到凝光重重摔上门的嘭响。
回了奥藏山的未央抱头鼠窜,在洞府前被仙鹤追着啄。
“你带申鹤干什么去了!”
“红尘修行!红尘修行!”
留云气笑了:“就你歪理儿多,我看你这记忆也用不着回!”
8. 布鞋
留云借风真君是个心灵手巧,擅用仙法制作各种妙用机械的大师。
未央根据她的指导,将脑袋放到了她优化后的美梦回忆机靠枕上。
温度适宜的平静洞府内,只有留云一只鹤,在打坐修习今日荒废课业的申鹤,以及未央自己,三个活物。
脑下是柔软丝滑不知用什么织成的缎面,清香淡雅,似乎有人在上边点过熏香。
“这次我向歌尘浪市要了份曲子,想必有了她的仙术加成,你的记忆会找回不少。”
乖乖巧巧的未央瞅着留云将曲子塞进装置,悦耳古老的熟悉曲调倾泻而出。
是若陀龙王唱给那朵不开花琉璃百合的歌谣。
[歌尘浪市]
听上去就是个很会作曲,喜爱人间的仙人。
温和的歌,软和的床,像是回到了诞生之前的温暖怀抱。
半睡半醒间,未央感觉自己像被当做一个真正的孩子,被人轻抚额发。
*
[自天上的群玉阁洒下一堆细雪,那是璃月全体商人趋之若鹜的信号]
[飘飘纷纷,云上似坠雪尘
密密疏疏,一字贵如奇珍
动念间,河山气吞
人尽知,天权为尊][注1]
“哇,天权星凝光,好厉害。但怎么是个四星角色啊。”
笔记本电脑上放着不知名的动画短片,未央盯着电脑桌前边自言自语嘀咕边扒饭的家伙忍不住扯了扯眼角。
从第三方视角看前世的自己,说实话有点诡异。
像在看另一个人的人生,改头换面还换了种族的她已经完全代入不进去了。
衣袖有些泥渍,看样子这家伙又在地里守了一夜,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吃饱喝足,‘未央’拿着换洗衣服离开了。
未央在这空荡的寝室内像个幽魂般乱晃,目光在桌上的电脑和手机上扫过。
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和她穿越的那天没什么区——
不对。
她开始在‘未央’没关上的网页中搜索。
这梦里居然还能联网,应是‘未央’曾经搜过,被深层记忆捕捉到了记录。
未央在她从前经常看视频查攻略的某站上输入[原神]二字,果然出现一堆前瞻消息。
[璃月剧情高潮迭起!我们要见刺杀帝君的真正凶手了!]
[璃月七星与岩王帝君遇刺事件有着非同一般的联系,天权星在其中处在什么位置呢?]
[你们不觉得这给钱置办送仙典仪的至冬愚人众,手伸得太长了吗?他们可是要取七神神之心的。]
这日期,比她记忆中穿越的时间要晚得多。
未央又打开电脑中的原神游戏客户端。
一进游戏,绿色的少年,风神巴巴托斯便在风起地的大树下开始做弹琴的闲置动作,手中青光微闪。
风神巴巴托斯,凡间名温迪。
“……?!”
打开角色面板赫然命座六,武器精炼五。
当前版本所有已经出的角色同样用钞能力拉到最高。
但她的记忆留在了氪金前夜,只想着打发时间,没怎么关心其他的,做到璃月剧情开头时自己的角色池里明明只有主角和御三家。
只有一种可能,‘未央’又玩了一段时间,或许是游戏里某个地方触动到了她,二话不说直接氪穿了。
“……真有那么好玩?”
人甚至不能共情曾经的自己。
失去这记忆的未央抓耳挠腮。
沉默半晌,她还是拿起了手机。
打不了电话,但能看到‘未央’和父母老师的聊天消息。
父母和老师都不太会用微信,聊天记录里大多是‘未央’一个字一个字的打,他们一段语音一段语音的回。
“未央啊,最近降温,在学校里不要总留在地里。”
这声音像是过了几千年般模糊不清,但她眼中瞬间蓄满泪水。
“不过我和你爸都知道你倔,所以给你寄了两箱棉被,咱自家打的新棉花,暖和!你要打地铺记得多盖几层!”
[知道了,知道了,这赤道边边呢,一点也不冷,你们就放心吧。]
“抗虫植物我这儿研究不多,我给你问问去。央丫头啊,什么时候毕业呐?我的研究组可就等你了。”
[再过几个月就毕业了,老师您平时也要注意身体,不要过度操劳。]
*
昨夜又下了场薄雪,未央走在湿润的田间朝村庄的方向呼出一口白气。
这天冷得连她这棵树都要受不了了。
未央又来了凝光所在的村庄。
“要什么‘萌蘖的竹笋’……”
“这大冬天的,到哪去找啊!”
未央烦躁得踢踢脚下的冻土,骂骂咧咧蹲在地头。
直接找人问吧。
村内张灯结彩,连村周围的田地边都摆着些烟花装置,想必晚上一到时间,万千烟火在此引燃将热闹非凡。
和几个孩子一同正朝村内走的白发姑娘浅笑吟吟,看到田野边抱膝发呆的霜发小女孩时笑容更清晰了几分。
这几天一趁留云不注意,未央便跑下山,混在村里的孩子堆里。
“未央妹妹来了!海灯节快乐!”
那群孩子见了最近的新玩伴,一窝蜂将未央围了起来。
“喊我姐姐!”
孩子们各个脸色红润,白白胖胖,一看就从没饿过肚子。
就连穿着露出脚趾的草鞋衣着单薄的凝光,虽然家境不富裕,但饭还吃得起。
这个现在看着可怜实则确实很可怜的孤女,未来居然会成为璃月七星尊贵的天权。
是她卡池内的一员。
“可是未央,你好矮啊!肯定不比我大,就是妹妹!”
壮壮的小男孩从口袋里往外掏糖果,一掏一大把,肉疼得在里边精挑细选时,被未央薅走了大半。
“我可比你大多了臭小子!”
小男孩瘪了瘪嘴,眼泪都要掉下几滴,硬生生憋了回去。
“——看在你和[未央大人]同名,我不和你计较……”
这几天在村里逛着也知道了些。
差不多每家每户都在供奉一个叫[未央大人]的仙树。
那地里的滴灌装置,包括璃月人种植粮食作物和增产的方法,大多都来自千年前这棵树的教导。
虽然未央很不想承认,但这[未央大人]很明显就是没失忆的她。
以后在凡间行走,要换个名字。
幸福的家庭千篇一律的甜,往嘴里丢了颗软糖,未央垂眸回味浓郁的香甜,摸着自己的包裹稀里糊涂问:“你们知道哪里有竹笋吗?”
凝光:“竹笋的话,我知道一个地方。昨晚的雪化后,按那里的温度,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萌芽了。”
孩子们眼巴巴望着凝光姐姐领着他们的新伙伴往村外走去。
未央装模作样走慢了几步,路过高高的茅草,将包裹里的东西往草丛里一丢。
“啊!这里怎么有双鞋!”
凝光一回头,一双鞋面绣着银杏叶的布鞋映入她眼帘。
由不知名的细布织就,比她脚上穿的要暖和得多。
未央在凝光愣了半刻,明显意识到什么,变得有些深意的注视中尴尬得摸摸头发。
未央:“谢谢你带我去找竹笋,海灯节快乐。”
“呵呵~朋友之间,不用客气啦。”
凝光接过鞋子,也不避着未央直接坐在路边换上,眉眼弯弯,又微微躲闪过未央的注视。
“和‘未央大人’做朋友,还是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未央微微瞪大了眼立即否认:“什——什么[未央大人]?”
凝光遮掩不住愉快的杏色眼瞳中映着整个有些慌乱的霜发小女孩。
“因为‘未央大人’送了我礼物啊,不过现在的我没有回礼,只能口头上尊敬尊敬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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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松了口气。
*
今天开始就是海灯节,很早的时候摩拉克斯竟然来了奥藏山,开始张罗一天的吃食。
按他话说:听戏要点最红的名伶,遛鸟要买最名贵的画眉。[注2]
“听戏遛鸟就差个钓鱼了!像个老头子一样!”
千年的重聚当然也要做最美味的宴席。
岩神亲手做的饭,听上去确实挺珍贵的,可是他不带食材。
说是为了庆祝她的苏醒,结果她还是被安排了去山野中寻找腌笃鲜所需要的上好竹笋。
“我看他就像所有长辈一样,放假回家,一定不让小辈闲着,必要给我们找些事做。”
未央噘着嘴怨声怨气,朝凝光控诉某她其实并不熟悉的岩神。
不光是她,除了申鹤在帮他们打下手,那个叫魈的仙人也被摩拉克斯指使去望舒客栈拿什么芝麻油。
凝光是个很合格的听众,不让话落在地上,大多浅尝辄止。
“真好呀,海灯节大家都团聚在一起,想必你的长辈们也很高兴你回来。”
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羡慕,未央终于发觉自己说得太多。
氛围过于愉快,令她差点忘了这位未来的天权星,现在仅仅十几岁就已经没有长辈了。
团圆的节日,可是她最想要见的人们已经和凝光一样,再也见不到了。
二人之间沉默,走过霜冻僵硬的野草,她们在山坡上眺望不远处发红微热的凹地。
再往里,是个泛着红光更显热烈的山洞。
洞口挤满了茂盛的植物花海,其中的空隙间还夹杂着一些花瓣火红,正往外喷着火焰的花。
山洞外不远的竹林随风摇晃叶片,在日光下婆娑作响。
“竹林边有烈焰花,小心别被灼伤。”
凝光踩着土堆一路滑下崖底,脚下的布鞋很合脚又很结实暖和,她抿了抿唇角对还在坡上的未央喊道。
话音刚落,未央便直接跳下山坡无视那群火焰往竹林跑去。
烈焰花会喷出火焰,灼烧其周围的土地和植物。
一般用冰或水浇灭它们即可采摘,是种价值不菲的炼金药材。
好多竹笋!雪化了真的萌芽了!
未央快速挖掘着她需要的笋,而凝光在花海中徘徊片刻,从破旧的袋子里拿出一袋水,小心翼翼浇灌在烈焰花表面,直到其发出火焰熄灭的噗嗤声,怏怏的耷拉下整朵花才将其摘下。
挖了足够的竹笋,未央一屁股坐在花海边缘看着凝光继续动作。
凝光的眼中很亮,面上也已经没有她们第一次见面时,憔悴枯萎的模样了。
扑灭火焰是个技术活,对现在还没有神之眼的凝光来说需要下些功夫。
未央也没催她,掏着口袋里剩下的糖果塞进嘴里,直接躺在了这片因高温度而早已萌发的高高草地上。
微风和煦,柔软安详的午后。
霜蓝的头发融在绿草中,闭着眼的未央没发现,自己的头发从发尾开始,渐渐染上金黄。
金叶璀璨,琼枝玉树。
凝光笑容满面护着自己的战利品正要离开花海时便见到这一灿烂的景象。
“......摘完啦?能卖多少钱?”
昏昏欲睡的未央从地上爬起来,打了个哈欠,在凝光更显惊讶的表情中一歪头,看到自己金灿灿的头发丝。
“......”
要鼠咯。
在凡人,而且还是凝光面前暴露了。
“我头发它会变温。”未央一本正经得胡说八道。
凝光:“......哈,哈哈。真厉害!”
直觉告诉未央,凝光不信。
但对方脸色不变,只是脚步略微加快间迈过花海,就要沿原路返回时,那些被其不小心踩扁了的几朵薄荷和甜甜花颤抖起来。
一瞬间,整座花海中的骗骗花们都被互相打搅一通,从地里钻了出来,对僵硬的凝光和还找不到头脑的未央虎视眈眈。
9. 火灾
这里出现的骗骗花魔物比天遒谷遗迹那里多得多,全是火属性的,怕是进了它们的大本营。
未央也顾不上被凝光发现自己的非人身份,手中绿光微闪,四面八方受其指使的藤蔓拔地而起,冲进包围圈内。
围在其中的凝光被藤条绑着丢上了天空。
凝光仰头盯着无云的天空缓缓眨动双眼,霎时视野中再次出现小女孩浓浓担忧的脸与她那头飞扬在焚风中灿烂如金的发丝。
就要落到未央身边的凝光下意识朝那金色伸出手,又是一股大力将其往回一扯。
无数骗骗花的火球丢了空,一股奇怪的灼热从那洞中蔓延至这花海洞口,似乎接受到什么指引的骗骗花们摇晃着火红的枝叶瞬息钻进了土地。
粗壮的树枝从那洞内探出,喷出一堆火焰,将未央那显然比其细小的碧绿藤条燃烧殆尽。
几息间,来不及反应的未央头皮一麻,眼睁睁看着揪着自己几根金发的懵懂少女被那火枝拽入了洞。
这是一个区域boss,游戏里一种叫爆炎树的魔物。
击败它可以获得游戏初期,火神之眼角色的突破材料。
未央在进入璃月主线前,为了升级她的璃月港小厨女香菱打过几次。
游戏里的地图已经不小,但到了这真实的提瓦特才发现,原本地图上看很近的距离实际相隔千里,地貌更是天差地别。
她完全没认出来这是那爆炎树的领地。
追寻着那树枝进了炎热的树洞,未央遥遥看到绑在洞内被火焰熏黑墙壁边角小幅度挣扎的凝光。
那棵掳走‘公主’的巨大爆炎树,在洞穴中央肆意伸展自己红中泛绿的枝蔓,但将自己整棵树芯缩成一团,顶着几朵红花,似乎在沉睡。
似乎还有意识的凝光并无大碍。
爆炎树的火焰核心需要用元素反应消耗掉才能用正常攻击攻击到其本体。
水、冰、雷都能与火元素反应良好,风和岩也能一点点消耗。
但很不幸,未央只会草、岩、火。
只能用岩元素力大砖飞?
未央面上的纠结被眉头紧皱的凝光看在眼里,手摸到自己的包时眼前一亮。
随凝光目光示意,未央想到,为采摘烈焰花蕊做了充足准备的凝光水袋里的水看来还没用完。
跨过蔓草的灰烬,未央躲着脚下爆炎树的枝蔓往凝光所在的地方走去。
空气很热,脚下很烫,但绑着凝光的树藤虽然很紧但并不灼热,洞顶有一巨大空洞,可以看到外边的天空。
解不开,如果要强行破开估计真要和爆炎树一战。
“水。”
未央取下凝光的包裹,包裹里的烈焰花蕊被按序精心摆在包底的匣子里。
“未央,我之前查过资料,这棵树只要将它的火焰核心浇灭,就会虚弱一阵,到那时我就可以离开,你也不用正面对抗它的火焰。”
未央取出水袋,将包裹藏在完整安全的巨石后,听着凝光小声的计划奇怪得回头看了她一眼。
十五岁的少女面上确实不作伪的担忧,未央轻轻嗯了声,一个闪身,手中金光与绿意频闪,往那棵火焰花冲去。
闯入爆炎树的攻击领域,空气中的灼热更甚,高至天空的枝节拱起,朝小小的未央怒吼喷薄出巨大火焰。
未央一跃,跳上它本体攻击不到的地方,巨大的岩石板和生长其上的植物挡住它的攻击,悉数化为灰烬,随即草元素重新创生,再次顶上。
这怒放的火之花停顿片刻,根部似乎从地里在汲取什么,根茎滚动,一颗硕大的如宝石般闪耀的红色核心出现在其根部十分显眼的位置。
未央专心盯着那棵树的核心,寻找浇水时机,没注意周围墙壁上的树藤慢慢如心脏跳动般压榨着些什么,在某一瞬间朝她背后冲来。
“——未央!小心背后!”
未央在凝光的呼喊回神,一回头正对上比她正面对上的火焰还要大几倍的火球。
怎么一棵树还能这样卑鄙的!
为什么不能学学未央大人光明磊落的美德呢!
原来游戏里可没有这个技能!
这成了精似的旁敲侧击打得未央措手不及,来不及闪躲的她眼中的火焰渐渐靠近放大,在火焰灼烧中,一股巨大的恐惧攫取了她的心神。
她在这火中,看到了一个被两只巨大石手捧在手心,戴着白色兜帽露出无边杀伐之相的男人。
怒意,嫌恶以及心痛,无比复杂的神情显露在那神明脸上。
“——未央!”
还有似来自远方随耳边压着怒火的焦急呼唤,从其后冲出的头顶龙角的黑影。
散着天光的天顶洞口,一则褐鳞衣角随风微动,就要出手的神明略微停顿,隐去身形。
“未央!未央大人!”
凝光焦急的呼唤将未央喊回现实,周身的火焰散去,毫发无伤的未央眨眨干涩的眼,隔着口袋缓缓抚摸自己光滑的火神之眼。
火焰于她,如焕新生。
被岩和草创生物吸引火力的爆炎树,核心被水袋里的水浇灌一通,发出噗嗤熄灭的声音,巨大的树体瞬间瘫痪。
缠着凝光的树藤也软了下去。
收好包裹,未央拉着她立刻离开了这危险的魔窟。
回去的路上,二人皆极为沉默。
直到看到村子周围的田地,二人的脚步才慢了下来。
“......未央大人,您在生气吗?”凝光小心翼翼的询问。
当对一个人的称呼中加了‘大人’二字,似乎这个人就变得很遥远了。
一路上都在想她闪回的记忆中正面朝自己发火的岩神,未央微垂眼帘:“不要叫我‘大人’。”
曾经的未央就是靠着这称呼的转变,来维持自己与凡人之间的距离。
“你家也供奉着仙树吧。凝光,你印象中的仙树是什么样的存在?”
微弱的询问从将头埋进膝间的女孩口中发出。
未央这显露出的些微脆弱令踌躇的凝光一愣,二人坐在田间,在劫后余生中讲述传说中的故事。
“据传,未央仙树来自天遒谷,与岩王帝君及绝云间众仙交好,教授人们无边种植知识以求果腹。”
“魔神战争结束前,天灾与魔神灾祸不断,田地被毁,人类饥不择食,未央仙树被魔神的火焰灾厄侵扰,最终散尽仙力,沉睡在幽深山野间。”
“人们感怀仙树知识恩典,借由帝君雕刻出的仙树模样,千年来,每个农户都会在家里供奉仙树,祈求丰收,年年风调雨顺,世间永无饥荒。”
*
云雾缭绕的绝云间,留云的洞府外,香气扑鼻,申鹤踩着小凳子在和她般高的锅里缓缓搅拌帝君所要求的温度。
日上西头,快要到黄昏了,这帝君特制腌笃鲜仍没熬制好,连去望舒客栈拿芝麻油的魈仙人都回来了,但未央大人仍然没有半分影子。
魈仙人半坐在靠山崖边的高山之上,理水和削月正看着炉子中其余菜品。
摩拉克斯轻轻吹开手中茶盏中漂浮微动的茶叶,金眼微垂。
仙鹤在洞府周围走来走去,忍无可忍就要掀翅飞到山下找人时,金发小女孩踩着疏影形单影只得回来了。
将收着竹笋的袋子丢到摩拉克斯桌上,未央走到悬崖边和高处的魈一般坐着,沉静观风与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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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你——怎么衣服烧了好几个洞!”
留云飞到她身旁,扯着她衣角检查片刻,发现她并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这孩子,自从听着歌尘的曲子入梦回忆后醒来便魂不守舍的,帝君看出了她的异常才借着拜托她下山寻找竹笋的机会让她散散心。
怎么这心越散越不对劲呢!
“未央,我又想到你也很喜欢风神的曲子,咱们找个空,放几首试试入梦再回忆回忆?”留云以为是她记不起从前,而感到失落。
未央捧着脸瓮声瓮气嗯了声。
主菜完成,聚会很快开始,人不少,却都异常沉默。
魈在聚会开始不久便离席散去。
时光荏苒。
没有乐于活跃气氛的归终,没有热爱世间乐声的歌尘,常伴岩神左右的挚友也不在了,只丢下个刚苏醒也失去了记忆的孩子。
化作人形的留云不受这气氛影响,乐此不疲得给自己的小徒弟和未央夹菜。
心里存着事的未央碗里堆了一堆又一堆,满满的,像她前世父母长辈的爱,就要溢出来。
“未央大人。”
掉落的眼泪被一旁的申鹤凝结成冰,掉落在地啪嗒作响。
未央对上申鹤空芜情绪的冰眸,躲着众人的目光离开了坐席。
月圆之夜,晴朗的天空星光点缀,在未央来到崖边吹风时,在视线范围内慢慢染上斑点深色,似乎又要下雨了。
“往北不远就是轻策庄,土壤温度适宜,竹笋不受寒风影响,即使是这个时节收成也很多。”
受若陀龙王所托照顾好友孩子的摩拉克斯站在未央身后,沉声道。
在位三千七百年万事躬行的璃月岩神,百忙之中还要到这绝云间聚这没什么意思的会。
远方火光漫天,海灯节的霄灯如往常年岁一样,从港口海岸升起,在璃月各处都能看得到那天边的绚烂。
古时的人们希望远征的故人回归,点燃愿望以求感动上苍神明带来转机。
那火焰倒映在未央困惑的眼中,点点摇曳。
未央:“我想问你个问题。”
摩拉克斯:“只要不在契约之内,我都可能为你解惑。”
未央歪了歪头,问向这位看似刚正不阿的契约之神:“你为什么要烧我?”
和她如出一辙的熔金眼瞳骤然紧缩。
这位古老的神明似是回忆起令他难以接受的一幕,周身温和的气场一翻,又回到了未央在火中看到的那位杀伐果断的魔神上。
短短的一瞬,在其侧面对其轻微怒火的未央咽了咽口水,往旁边稍了稍。
感觉,再多说一句,就要被他按石头里锤了。
清亮的月光被乌云遮盖,淅淅沥沥的雨点拍打在沉默的二人之间。
神明仰头盯着落雨,无喜无悲。
他似乎想解释,但出口的只有一抹隐忍的叹息。
未央摸着因雨黏连在一起的金发,心里总感觉有什么事忘记了。
直到这雨水经由头发落于地面,少数身染黑气的魔物从山下爬上来朝他们走来时,她才猛然惊醒。
头发!
未央扯下一根头发,半晌果然变成一小片碎裂的银杏叶片,摊在她掌心。
不下雨还好,但只要一下雨遇水,她的叶子就会招来无数深渊魔物。
但她的头发被凝光不小心拽走了几根!
山脚下的村庄在雨中仍蒙着一层红意,未央火急火燎赶到时,一部分人在清理地上的魔物,另一部分人围在被雨水慢慢浇熄灭,即将倒塌的茅屋外,对站定的白发少女轻声安慰。
凝光的家,被魔物摧毁了。
10. 噩梦
提瓦特彩虹般的七元素力出现前,由天理制下的新秩序还未建立,原初的那位降临龙的大陆提瓦特掠走七大权柄,率先向这旧日七序赖以生存的家园丢下四角,重构地脉。
七序的尼伯龙根王前往星海寻找复仇时机,再次归来时染着侵蚀己身的漆黑力量与同样恐惧漆黑的仇敌天崩地裂,但仍没有翻盘的机会。[注1]
万物随时间流转,落败的拥有无尽岁月的[正义方]之一,若陀龙王被囚困于地底日夜哀鸣,而伴随着拥有双眼和新生命的诞生,被迫改造的祂被天理囿禁于既定磨损湮灭反复的命运中似乎有了新的意义与转机。[注2]
与大地新生灵之间的回忆在地脉中汇集。
于旧主而言,建立在旧世界尸骸之上的文明短短千年,羸弱不堪。
被名为法涅斯,制出天理管理提瓦特的原初降临者封于黑暗地下不知过了多久,又被名为摩拉克斯的岩之魔神用契约卡掉天理法则拉回日光之下,若陀闲时常化作真龙之身远眺黛色青山,将这拥有各种色彩的世界用双目框取,深深印于记忆。
这绝云间的云雾似朦似幻,没有太多人类搅扰,算得上是个偷得浮生的好地方。
若陀:“再过数年,战争就要开始了。”
摩拉克斯:“嗯。”
若陀朝天空重哼一团龙息。
“地脉已被这天理剔除在外,断掉的区域有源火和夜神琚守。前段时间天理去璃沙郊发疯,差点降下天钉。哼,怕是有魔神为了赢得战争愚昧渴求祂们不该沾染的东西。吾想,这里将是争夺最激烈的地区。”
若陀:“你要做好准备。”
摩拉克斯:“嗯。我会守好天衡山。”
若陀轻叹,对这目前还算天真的挚友落寞笑笑。
“星垂四野,狼顾鸢视窥沃土。摩拉克斯,若你或是你的子民凭白遭厄却不还手,可非你脾性。”
摩拉克斯沉吟片刻:“那便率先建立领土,之后迁至海边。”
二者在云雾中浅谈未来战争的细节,在谈及新区域的名称时陷入深思。
摩拉克斯:“由你定夺。”
若陀无奈摇了摇头,抬头望向清朗的天空之上高悬的明月又垂眸看向隐于深山沐浴月光的大地之上盛放的琉璃百合喃喃道:“[岩间琉璃云间月]......”[注3]
摩拉克斯:“那便叫[璃月]。在海边的区域,就叫[璃月港]。”
若陀的尾巴微微动了动,不知在后听了多久的小树爬上树枝,在这美丽的国度称呼中叹息,散去周身郁气的若陀龙王询问道:“怎么了未央?不好听吗?”
“好听,好听极了。”
随后,这不知在想些什么忧伤之事异常安分的树又被仙鹤喊走,去研究什么可以自动挖土的机械。
摩拉克斯:“祂是外来者。”
若陀点点头,示意明白,又若有所思道:“吾本以为你常受祂亲近,会对祂有不同看法。”
这棵从他身上诞生不知从何而来的小树,在刚诞生的一段时间内与他这位[父亲]之间莫名隔阂,而与摩拉克斯的交流更多些。
摩拉克斯瞥了眼自己的挚友:“无由来的亲近,理应小心。”
“小未央,别只和留云研究,也看看我的呀!这个,绝对是你之前说的[木仓]!”
视野一转,那棵从他尾巴上被摩拉克斯削下的小树在小范围的聚会中与众仙交往得如鱼得水,尤其是其中一只常有机巧想法叫留云的仙鹤。
地上摆着一台可以发射箭矢的巨型木质机械,状如谷仓。
是挺仓的......但绝不是她想的那个木仓。
其身侧的摩拉克斯也随他微黯的目光看去,半黑半金的树丫在星辰点缀衣袍少女的唉声叹气中轻晃,与其他人交流时的伶牙俐齿不同,沉默躲着这位叫做归终同样心灵手巧,目前作为他盟友交流的尘之魔神,小树钻进了仙鹤的翅膀中。
若陀:“是啊。而不知名的推离,更应警惕。”
摩拉克斯:“那为何。”要将祂当作自己真正的孩子看待?
金光闪过,化为人形的若陀,额上的金角沐浴在月光之下温柔闪烁。
他弯起与他别无二致的金眸笑道:“呵呵~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
很有趣。
不提他被天理定死的磨损命运中并无这一亲近的变数,只提一个人类灵魂死后不去往地脉进入轮回,却附到了他尾巴中的一根枝丫,成了非人非龙的异类存在。
与其生活数年,璃月初立,他在被梳拢得极为规整茂盛的田野间看着在那月光下仍指使农妇努力铲土的‘小杂草’得出一个结论。
待这农妇告别小树回归聚落后,若陀:“你这孩子,死前脑袋里不会想的全是种地吧。”
未央:“——!你怎么知道!”
小树和人类走得很近,但或许是树身不便,她从来不亲自动枝刨土种植。这位名叫百禾的农妇便被她当做徒弟,常常教导种植技巧。
时光匆匆,她没有意识到百禾年事渐高,仍乐此不疲与其同行研究。
若陀薅着在地里耕耘而忘记回家时间黯然失色的小树,放到头顶:“吾是你父亲。”
小树在这称谓中愣了一瞬,将自己缩成可怜的一小团。
他和摩拉克斯轮流教了她化形的仙法,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年龄太小,一直化不成人形。
未央:“你既然早知道我死过一次,也应该明白我曾有父母。”
言下之意,她并不认为自己应该用亲昵的称谓称呼他。
即使是人类也并不都对自己的孩子全身心得投入爱。
何况是一头非人的龙。
这龙却用和其魁梧本体完全不同的细腻回复道:“包括人类在内的新生命,在诞生之初与祂的父母同样全然陌生。我是第一次做[你]的父亲。而你也是第一次当[我]的孩子。”
作为大地的化身,在其上生存的所有生灵都受其保护,形如父母。
似是连自己都说服了,这龙弯起金眼点着头:“嗯~这不就扯平了。”
小树在他稀里糊涂的诡辩和晃动中扒在他的龙角边缘,去看他心平气和的脸,久久没有回话。
已经过了不知多少年,过去的回忆在时光中被拉得很长,在提瓦特生活的日子已经比[未央]要久得多。
半晌,小树烦躁不已还是追问出口:“你难道不恨人类么?”
也许正因为是托举万物无私奉献的大地,即使是被异化,在这新生的陌生世界中还是和众多生灵平和相处。
温柔的龙与她漫步于山间,星垂平野,月色清亮。
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笃定回复道:“你知道这个世界的命运。”
已经和他说开了的小树低声开口:“我只知道一部分……”
若陀:“比如你不愿深交的尘神,很快就会在魔神战争里死去。”
缠在他龙角上的小树瑟缩一瞬,立刻盯向头顶无云的天空轻微晃动枝叶。
若陀若有所思:“而你与摩拉克斯和留云那般亲近......”
小树小声嘀咕:“因为他们是我抽满的口口中的一员啊。”
嗯?
“口口。”(卡池)
“口口!”(原神)
“……口口口!”(米x游)
若陀:“?”
未央开始在他脑袋上气急败坏蹦跶。
被屏蔽了!
小树清了清嗓子,小树枝直指天空,在寂静的原野中高声喊道:“法涅斯!我口你口了口口——”
她新上任的父亲立刻捏住了这棵小树的‘嘴’。
但树,没有嘴。
“无耻的狗贼!”
污言秽语,日天日地,‘有力’的言语并没有被屏蔽。
从法涅斯的祖宗十八代问候到天理与四影,好一朵‘向日葵’。
这令亲耳听着这毫不重复词句的岩龙足足愣了半刻。
作为法涅斯创世后的既得利益者,身为人类的灵魂却对她的创世神毫无敬畏。
“那当然!我又不长祂身上,祂又不是我的创造者!”
小树理直气壮:“而且!我善!”
是非对错她还是分辨得清。
显然,她还知道这个世界更深的真相,但知道这么多,对她并非好事。
“那个家伙从天外来,把龙——”
“住嘴未央!你想毁了这里吗!”
若陀在未央就要说出惊天秘密时低吼阻止。
这掩埋在王座下的秘辛,只要被人听到,天理的威严将针对此人此地降下最严厉的惩罚。
小树显然也想到了什么,瑟缩一瞬没再多说。
他岔开了话题:“未央,你曾经是怎么死的?”
这话一出,确实浇灭了未央升腾的气焰,她晃着自己半黑如灼烧的枝干,蜷缩在他头顶支吾其词。
“……回去,可不可以把烛台都丢掉。”
若陀安抚得摸摸她的枝:“当然可以。”
小树默然半晌,趴在他的龙角边,透过间隙,望着这广大暗色天空下的魔幻世界:“你是大地。”
是龙,是种花的精神投影。
若陀:“嗯?”
小树:“作为一个没有大地就飘泊无依没有根的人类,又作为一棵没有大地就无法生长的树。”
“我爱祂。”
若陀哑然失笑。
小树安安静静,与他一同望向无垠的星海。
我真的很爱您,我亲爱的,永远回不去的故乡。
*
年迈的人类很快逝去,拥有人类孱弱不堪灵魂的小树终于开始正面名为[失去]的必然命运。
“你说,如果我让未央的友人从地脉中回归,天理会落下[钉子]吗。”
在战争空闲的小聚中,若陀这样的问题得到了挚友的侧目。
钉子,寒天之钉。
天理对不应出现在提瓦特的漆黑力量降下的净化与最严苛的惩罚手段。
诡异的沉默中,摩拉克斯变出两只巨石手,看向他的尾巴。
若陀躲着石手:“我没说我‘病’了。”
摩拉克斯收起恶作剧般的力量:“天理的责罚不明,但未央应是不愿。”
若陀轻叹口气:“她最近不知为何常常恍惚,今日听说我们要小聚,竟不吵着要一起来。”
摩拉克斯去够桌上杯盏的手一顿,眼神飘忽。
“从何时开始的?”
“奇怪的时间点......”若陀金眸一凝,狐疑看向看似沉稳饮茶挚友身侧的精致骨剑。
“你当着她的面将那螭魔砍了?”
摩拉克斯:“那螭恶贯满盈,许多轻策地区的人类已命丧祂口。”
若陀:“那你也不能当着她面打啊,她还那样小。”
是啊,她太小了,所以当时他完全没注意。
若陀:“我不管了,你去哄。”
真的成为了父女,无理取闹的样子都开始一模一样。
他的挚友,似乎有向‘熊家长’方向偏移的趋势。
强大的武神摩拉克斯将那为祸人间的恶兽轻易斩杀,并抽出其脊骨做成一把大剑。
躲在石头边缘的未央在他斩杀恶兽后仍无法收清的庞大余威中瑟瑟发抖。
亲眼目睹了螭骨剑的制作过程,被巨大的阴影遮蔽,曾经被保护得很好的未央从没有这样确切面对近到咫尺的杀戮与战争,面对她曾经游戏中十分熟悉的角色。
几千年前,年轻的仙人与神明,都不是她一厢情愿的熟悉样子。
懂得差异是一回事,但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而她的心底还埋着一点小小的胚芽。
[如果我也加入这场抢椅子的游戏......]
曾和若陀大言不惭说着想当岩神的未央立刻在地里打了个滚。
“住脑啊未央!你也不想被现在这样可怕的钟离手撕了做成‘凉菜’吧!”
还是熟悉安详的种田更适合自己。
拿到今年天遒谷的收成报告,未央彻夜未眠。
伴随战争开启,群山与海洋之间在魔神的力量对抗中,灾厄频发。
水灾,旱灾都对弱小人类小小聚落中的田地造成了毁灭性打击。
不提富余,连饱腹都是奢求。
七神还未决出,人类被排除在元素体系外,受他们信仰的魔神庇佑。
魔神爱人,但方式不尽相同,有的‘爱’过于沉重,招致人类反抗迎来毁灭。
但即使是再弱小的魔神,死去的余威也非凡人所能承受。
疫病随饥荒袭来,故人红颜化枯骨。
人的百年沧海一粟,更多人类在这动乱时期,连半个百年都活不过。
同样是那时,她不愿做朋友的尘之魔神在战争中失败逝去。
她久埋心底日渐壮大的惶惑,如决堤洪水席卷加深她对这提瓦特既定命运的恐惧。
这次是尘神,下一个。
就是因[磨损]加深而发疯袭击人们挖矿挖穿了的层岩巨渊,被摩拉克斯重新封入地下的若陀。
目前的她救不了此世唯一的亲人。
在埋着无数故人的原野中,像棵真正无欲无求的树般伫立不知多少个日夜,濒临崩溃的未央避过为尘神善后的亲友们,在某个夜晚前往她曾经避而不见的层岩巨渊。
庞大的深渊入口,如一只不明恶兽张合着黑暗巨口。
“从前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果然提前将未来七国的命运写下送走是正确的决定。”
“我仍记得老师说过。”
乌云渐渐笼罩的黑暗中,避过无数矿石的未央用细小的枝丫一点点在渊口堆土,小声喃喃自语:“人的寿命短暂,更需要在有限的行往虚无命运的时间里,寻找自我存在的意义。将踩在从前人肩膀上得来的理论付与真知实践,加以人类擅长的因地制宜,真正做到传承不息。”
为了救实验室里最成功,破时代的植株,她护着能将人类带往星辰文明的种子,错过了从火灾生还的时机,独自行往彼岸。
后悔吗?
不后悔。
她很幸运。
在化作灰烬的尽头,从有到无,再由无到有,成为了这本不应诞生的大地之子。
过去和未来即将发生的[失去]固然可怕,但对未至的未来因恐惧而停滞不前,更加致命。
近百年来将心思大多放在如何化形上的未央,只敢漏出一星半点种植技巧教授人类。
旱灾,洪灾,这些和她原来世界相似的灾厄,若非蹉跎停滞近百年,她有千百种方法研究出路。
她曾经真正专精的农业科学,因为没有配套的科技体系支撑,曾在刚降生这魔幻的提瓦特时尝试用伴生的岩和草元素力实验过。
昏天黑地中,提瓦特的‘冷漠运行程序’天理的维系者降临在当时她亲自挖了一片试验田做实验的璃沙郊。
巨大冰寒的亮蓝天钉伴随在地里肆意生长张牙舞爪的漆黑植物伺机而动。
实际造成这一切的未央,被当年闻讯赶来不明事态的巨龙迅速背离现场,躲过一劫。
将带来的普通植物种子随最后一抔土推下,施加草元素力催生,按照那时的实验步骤进行到最后一步。
漆黑的灾厄从土堆喷吐而出的瞬间,天翻地转。
居于黑暗高空,铤而走险的未央再次见到了这提瓦特的天理。
飘扬在空中的白发女人,无基质的眼中流动着丝缕机械金光,视野虚无。
“外来者。你正再一次挑战天理的权威。”
“……派蒙?”
未央呢喃了句,立刻摇晃枝叶先发制人:“天理!你给我下了禁锢!”
天理:“外来者。你不在提瓦特命运内。让拥有人类灵魂的你留下已是漏洞之外。禁止使用外来禁忌知识污染命运。”
可笑,稍微上了些实验强度即将得到的真理被打为禁忌。
正因为她不在命运之内,不管她怎样学习化形,她都无法成人。
未央咬牙按下苦闷,低声道:“我要和你做个交易。”
“你没有与我谈交易的资格。”
磙于鎏金的小树弯起枝节,低声下气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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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道:“深渊是你,也是我们的敌人。我自愿踏入提瓦特命运,我愿化作你手中利刃,作为净化深渊的多样手段。”
天理视深渊为死敌。
寒天之钉拥有净化漆黑灾厄,削减人类文明的功能,每次砸下都会破坏整个大区域。
对拥有和魔神同样[爱]人底层逻辑的天理来说,与深渊对抗消耗巨大。
这是上辈子她在游戏里得来的情报。
天理的身影在高空中沉沉浮浮,如果此事没有转圜余地,自己早就死掉了。
“可以。”
天理,竟然直接答应了。
小树在高空中晃动着金黄的叶片,接着道:而我还有两个请求。”
她将自己踩得低低,将交易异化为请求。
“第一,让我在提瓦特的所有种植研究‘合法’。”
让璃月乃至整个提瓦特大陆的人类,不靠魔神的庇护力量,也能茁壮生长。
天理无言,似在默许,未央低头看向自己的金枝。
未央:“第二,将我这树身的父亲,若陀龙王身上你下的[磨损]诅咒撤去。”
提及若陀,飘在空中的天理冷漠虚无的眸中光芒流转,盯向枝繁叶茂的金树。
“当你进入提瓦特的命运。第一个[交易]便将达成。”
“大地的衍生物,若陀龙王是这个世界命运运行的根基。凭岩之魔神摩拉克斯的契约漏洞让祂在封印外活动已是最大限度。你的条件已超出[程序]许可范围。”
“万事万物皆有代价。外来者。你将用除[效忠]之外的什么[代价]来[升级]你的条件。”
未央在祂没有任何情绪的理性思维中静默,半晌嗤笑起来:“[代价]?说起外来者,明明你们才是外来者。”
不知从宇宙星海的哪颗星球侵略到龙的星球。
镇压原居民,在无数龙的尸骨之上建立起所谓人的世界。
但实际上,只要有人的文明发展到能够前往星海的高度,祂便会降下天钉定死任何变数。
“你对你[爱]着的人,和畜养无智的牲畜有什么区别!”
天理盯着这棵敢于向祂反抗不知天高地厚的树,并没有回答她的质问:“你拥有天然的龙之血脉与人的灵魂。是聚合漆黑的最佳容器。你的命运将是在未来吸取足够的污秽。到那时将由我向漆黑的你发动裁决。”
换言之,是必死的结局。
天理话锋一转:“而你知道这个世界最深的秘密。是[稳定]的敌人。”
未央一僵,立刻反驳:“所有的龙族都知道——”
天理打断了她的话:“名为[未央]的异世来者。告诉我,心存故土的人类又为何要义无反顾前往幽暗星海。”
[“老师,人类为什么一定要迈向什么星辰大海?”
她的老师对她这疑问感到十分诧异:“哎呦,怎么你也开始想这种玄乎的哲学东西了?”
“也不是什么哲学,只是我越研究越不明白。从生到死亡,我们都在大地的怀里安然生存。但有些该死的人总喜欢抬头仰望,却一昧索取大地的付出,完全没有丝毫敬畏。”
“如果我们的星球真的有意识,那该多可怜啊......”
她的老师沉默片刻问了她另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你爸妈还在叫你回去继承家业吗?”
未央摇摇头。
“我说我要和老师一起研究出让人类即使跨越星海也不会饿肚子的植物,他们就只会让我更努力些。啊!要不是他们经常说想我,我甚至都要怀疑他们背着我生孩子了!”
闻言,她的老师点点她发散思维出去的脑袋。
“自己想。”]
“......前往高空的飞鸟,永远不会忘记无私托举自己飞翔的存在。”
未央抖擞金枝:“我们处于世界深深的爱中,同样被[大地]在走向虚无的命运中偏爱得有恃无恐,寻找真实存在的意义。即使远离故土,只要人类的脚下永远坚实,深刻在灵魂中的枝蔓都会找到属于我们的[根]。”
天理在未央的言语中轻抬系着绷带的手掌。
“[天理]对[大地]的[磨损],会随[时间]与[未央]的努力消散。”
寒天之钉的力量自其指尖进入她的身体,很冷,又很清澈。
[交易达成。如你所愿,给予你提瓦特种植权限。]
*
回到巨渊入口的小树沐浴在晨光中,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狠狠骗了天理一遭。
她不担心天理会做不到这些,也不担心自己真的会在未来被祂当做深渊污秽亲手了结。
在既定的命运中再过千年,提瓦特会迎来又一次深渊爆发。
天理大怒,向那不信神明,沾染深渊,殃及全大陆的地底国度降下不死诅咒后沉睡。
之后再过五百年,不在提瓦特命运中的异世旅者将在提瓦特旅行顺便解决七国的隐藏灾难,而七神,同样在天理的死角下蠢蠢欲动想要推翻祂的统治。
未央回了家。
晨理荒秽,暮落禾粮。
以元素力捷径催生出的粮食看上去一切正常。
天遒谷的人类们因这迟来的惊喜丰收而欢呼。
被围在吃饱肚子众人之间的未央按下心中疑惑,兴奋晃着已经长大不少的枝干加入了庆祝之中。
一切,都太顺利了。
待为尘神善后魔神残渣结束后的若陀与摩拉克斯二人回归天遒谷时,谷中已被火焰灼烧,摧毁大半。
未央在烈火中虚弱得望向半空中鲜红的巨眼。
撕裂了空间般的巨眼珠平静而慵懒:“我是死之执政,若娜瓦,天理的四影之一。”
“当然。我听到你曾经骂我。你很大胆人类。阿不。”
若娜瓦的瞳孔在她染上漆黑的枝叶上四处游走片刻:“你是我见到的第二个拥有人类灵魂,龙之血肉的怪家伙。嗯。火焰要蔓过来了。说到火,奥奇卡纳塔里的那头龙身边即将成为火神的存在过于狡猾。”
祂轻哼一声不愿多想:“天理在骗你。祂只会降下[诅咒]的力量对抗深渊,当然不能完全净化。瞧瞧你做的‘好事’,居然让这些人类吃下了沾染深渊的食物。不过也省去了我不少功夫。”
“这些人类什么时候死亡是限定好的。”
“在饥饿中死去是他们原本被天理制定下的命运。”
“现在早已过了他们死亡的时间,如果我不取走他们的性命,我会被天理问责。”
周围火焰中聚着的许多染着黑气的人类对祂的言语无动于衷,一时垂涎一时惊恐得盯着将自己瑟缩在角落躲避火焰的金树。
“而我,现在只能听从天理的命令,让你忘却你不应知道的秘密。”
“我很欣赏你。放心,作为未来的同僚,我只是让你陷入如同死亡般的安眠而已。直到你那不能进入地脉的记忆消磨殆尽。”
“嗯。但你现在,似乎自身难保。”
一股寒冷的气息逼近未央被火焰炙烤疼痛的根部,缓和大半。
“我该走了。睡醒后见。”
如同若娜瓦所说,未央只觉自己眼皮打架虚弱不堪。
她自嘲得笑笑:未央,你可真是个笨蛋。
不过,就这样再次归于火中,走向[未央]本应走上的命运也不错。
在意识的最后,她的枝在[饥饿]中,被轻轻扯动。
她听到聚在她面前的无数深色黑影虚弱得呼喊:
“未央大人......我好饿......”
“未央大人......”
*
“——避过!”
流风自身后袭来,戴着可怖傩面的魈,身上外露的清气也染着漆黑的描边,青玉枪尖在潮湿的雨后划破黑暗,将那些将似乎吓傻了般愣在原地的金发小女孩围在无序中间,沾染黑气的村民身上的污秽吹洗一通。
在人类躯体倒入泥土的暗声中,未央缓缓眨动着重新恢复神采的双眼。
在这些被深渊污染心智的人类朝她扑来时,她做了一个万分可怕的白日噩梦。
11. 神眼
“离我远——”
身染黑气的魈厉声想让靠近的未央离开,话未落被其毫不客气得一拍肩膀,日夜被魔神残渣与深渊侵蚀的痛苦一松,体内翻涌的恶气渐渐回归平静。
魈:“......谢谢。”
“该死的天理,该死的深渊......”
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的未央不在意得摆摆手,走向倒塌的房屋。
一般而言,海灯节期间,凡人聚居之地并不会聚拢过多魔物。
和千百个日夜相似,被誉为降魔大圣的魈在节日期间奉命清理被魔神残渣或是深渊侵蚀的魔物。
而今日晚间,从那冷清聚会中离去,众水溯回大地的雨夜,他追着一群步履蹒跚的奇怪深渊魔物来到了这片绝云间山脚下的人类聚落。
祂们的目标是比邻村末的破旧茅屋。
雨水从屋顶细微破洞滑落室内,水汽氤氲的角落,少有的干燥落脚处,桌面摆着一叠整齐的木匣和一块雕像。
满头花发的人类少女,在点豆烛火中,对着微光摩挲几枚染着湿气的金叶看向土雕的树。
这树,原来不是土色,而是这样美丽的金色。
像是璃月的神明以自身骨血作保、通衢整个提瓦特名为摩拉的财物,又像是她确信可得光明未来的根本。
这些,是已什么都没有的她通往未来的钥匙。
而这一切,都被这雨和她的贪婪毁了。
黑暗的雨中,凝光在入魔村民重回正常砸进土地的暗响中力竭,一头栽入已成废墟的屋落前。
混着焦意的泥水气息钻入鼻腔,将脸埋在屋前,失去了[根本]的孤女不知脸上的到底是雨,还是泪。
在少女埋在平等大地的怀抱中暗暗痛哭声时,她的头发被轻微扯动。
自记事起就在陪伴祖母和自己的仙树雕像,在此时有了新的形象。
面怀悲悯的女孩囿于矮身堪堪将她扶起半个身子,坐于泥泞中。
“你以为我会安慰你?”
略显嘲弄的话语从未央嘴里吐出,凝光紧紧捏在手中也已染上泥点的金叶被她一把拽下,火光一闪化为灰烬消失在黑暗中。
“明明知道是这叶子引来的魔物,在祂们毁掉你的屋子后仍不撒手,凝光,我很失望。”
有仙人在侧,借未央武力当自己[保镖],她借机前往对于无神之眼的凡人来说异常危险的爆炎树领土,采摘高昂炼金材料。
早早备好的工具和水袋意味蓄谋已久。
说不定就在她与未央申鹤二人初见那日便起了念头。
很巧,若非岩神临时起意要做腌笃鲜,未央也不会询问竹笋去处。
在挖完竹笋躺在草地上望风时她就想到,来此挖材料是凝光的小心思。
不过,只要不越界,她愿意当这个‘保镖’。
自己的心思被戳破暴露在她曾朝夕相处的仙人面前,布满泥水的脸隐在阴影中的凝光半晌轻笑一声。
将脸上的肮脏一抹,露出一双显然有些癫狂的杏眼。
未央在其热切的情绪中微微退后半步。
“是!我是骗了您!我只是想尽全力攒一笔钱离开这里!”
“你是仙,你永远不会懂一个什么都没有了的人类的痛苦——”
“祂们会对这个一无所有的人尽情索取,将祂们自己不论对错的思想强加给你!没有人会去考虑一个弱势者的想法!”
自祖母去世后,祂们用善意包裹外表,连那破屋都不放过,从里到外,从物到人,一点点蚕食她这个目前一无所有的人。
“即使这是神明的国度......”
声嘶力竭的孤女垂下头颅:“仙神也不会被这种小事——”
话未尽,凝光被打断了。
“少废话,我什么时候说你骗我了?嘀嘀咕咕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心里话呢?”
金枝玉叶的女孩满脸莫名其妙。
“还有,在我面前少来‘发疯’这一套。”
未央无所谓得摆摆手:“这都是我当年用剩下的。”
凝光的脸被一双小手大力扭到其正面,被迫腰背挺直,直视面前女孩平静的金眸。
“你确实很聪明,一个碰面就知道我不是人类。孤独的你对你的未来充满了恐惧和不确定。”
浸润雨中有些湿润的衣袖轻轻擦拭着污染她眼帘的泥泞,露出她姣好失语的面容。
未央:“我对你很失望,因为你对现在还不属于自己、不该拥有,无法保护的东西起了念想。”
金发的女孩提及此,周身渐起费解的烦躁。
“而且,你可不是孤身一人。”
未央在凝光呆愣的注视下放下为她擦拭肮脏的手,指向乌云散去的夜空和在不远处擦拭枪尖还未离去的魈。
“在这片有灵魂的大地之上,仙神与奇迹是祂的代名词。”
“人的愿望将达高空,冲刺神明治下的[囚笼]。”
“我以[未央]的名字保证。凝光,现在还是孤女但愿意勇敢尝试抓住一切的你,未来一定光明璀璨。”
*
因未央的头发而起,在村中引发的一连串魔物袭击与污染事件告一段落。
春光乍暖的第二日,未央背着外出的留云把她徒弟申鹤再次掳走下了山。
“未央大人。师父不让我下山。”
嘴里说着拒绝言语的小申鹤,被气喘吁吁捂着一个贴身包裹的未央用草藤捆在身后。
未央翻了个白眼。
这孩子被什么红绳束魂,情感剥离减淡,但嘴硬得比她还狠。
“那你倒是从我身上下来啊,别以为我不知道,按你力气,能随便挣开。”
申鹤不语,只是默默扯开草绳从她背后利落而下,略过她往村边走去。
“申鹤姐姐/妹妹来了!”
居于田垄玩耍的孩子们兴高采烈地立刻奔到她们面前,叽叽喳喳。
未央冲被围在中央,回头看来的申鹤晃晃手:“去吧,去吧。”
如果留云真不想让申鹤跟着她胡闹,说不定早就从天而降开始啄她了。
一切都是默许的。
眼看申鹤融入同龄孩群间霜雪般冰冻的脸上化开一角,未央越过麦垄,去往田野深处。
凝光并没有修缮她的小屋,她在地里随意搭了个棚,就在祖母的坟地边。
小棚边也围着一圈人。
看热闹的,苦口婆心的,还有掺杂不明意义的。
“你这屋不行的,若是受了野兽灾可不得了,到我家去住几天吧......”
“谁不知道你家大儿还未婚配,想什么呢!光丫头!我家空余房间多!到我家去!”
...
被拆骨入腹的何止叫食物。
被围在中心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凝光抬起头,杏色的眼中散着微光,朝围着自己的人群笑笑:“各位叔叔阿姨。我已经想好了,我会离开这里,感谢你们多年来对我这个孤女的关注。”
“凝光。”
未央在人群外围喊了她一声。
“去璃月港吧。”
*
什么都没有的少女简单收拾了自己残余物品塞进衣袖,最后给自己的祖母上了柱香,二人慢慢行于田间。
未央在沉默的氛围中叹了口气。
虽然她不知道游戏里的凝光到底是什么时候去到璃月港,成为那天权星的,但她的家肯定不是因为游戏里不存在的[未央]的灾厄头发被魔物毁掉的。
所以,没办法了。
另一个鼓鼓的包裹被递到不过十五岁紧抿着唇角的未成年白发少女面前。
凝光惊愕看向昨日之前的友人。
未央:“去璃月港吧,你的理想和抱负可以实现的地方。”
凝光:“......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未央有很多借口。
比如她是她见到的第一个熟悉的角色,再比如她是她苏醒后交的第一个朋友。
但她都没说,看上去小小的,像是人类的小女孩周身却散着对久远荒诞岁月的沉寂。
“我是璃月的仙树,是大地的孩子。”
“对大地而言,用物质予以满足生存在这片大地上的所有生灵,可是最简单但又最无私的爱意。”
像她长辈般吐出老气横秋字眼的女孩若有其事点点头,似对自己的言语极为赞同:“而我,只是简单继承祂的意志,略微庇护一下璃月可爱的未来,没什么问题。”
沉默片刻,凝光接过她递来的包裹小声问道:“仙人也会‘发疯’吗?”
她明显不在询问真正的仙人,是在问未央自己。
未央被噎了下,支吾半天。
凝光随她视线,看向田野边界。
前世的自己家大业大,但父母没心没肺,一门心思想着种田。
家里包的土地周围,不少农户得寸进尺,今日略微侵占一寸土地,明日又暗暗占掉几寸。
等在城里读书的她放假回家时发现,自家的地已缩了一圈。
未央微垂眼眸:“当你不去反抗的时候,‘黑暗的雾’只会越来越浓。”
她无谓得蜷曲着耳侧略长的金发,怀念而又得意笑笑:“所以,我买了一把锋利的刀,就在我的[领土]边打地铺,只要空闲,便每天对着那片田磨刀,展示我的‘武力’。没有道德的人不仅会怕难听的辱骂,更会怕有行动的[疯子]。”
温柔的春风拂面,在这灿烂不灼目的春日里,未央在凝光的沉思中解开她送给她的包裹。
摆放整齐的烈焰花蕊上方,一根褐枝金叶的发簪呈于其上。
凝光瞬间被这灿烂的金色吸引了注意,爱不释手。
“这是普通的却砂木枝叶,遇水也不会引来魔物。”
在这提瓦特的璃月地区,银杏被称为却砂树。
“祝你一路繁花,达成所愿。”
*
挥别前往璃月港的凝光,未央抽空去看了下自己‘遛’的申鹤,见其没有想回去的意思便一路向北先去了封印若陀的南天门。
半霜半金的叶片在微风中窸窣作响,巨树下,背后琥珀发尾微扬,头顶似鹿似龙角的男人正沉静坐在斟满茶水的石桌旁不知在想着什么。
短胳膊短腿的未央没说话,一屁股坐到他对面的空位上,轻晃不沾地的脚。
“你怎么又跟踪我。”未央对着这看似很闲的神明毫无压力得怨声怨气。
若非昨日晚间摩拉克斯提了嘴轻策庄的竹笋,暗点她被凝光欺骗的事实,未央也想不到他会一直跟着自己。
“[跟踪]一词缘何而来。”
摩拉克斯不辩,一昧否认。
确实没有亲眼见到他,未央轻哼一声不和他言语纠缠,趴在桌上侧脸去望若陀的尾巴。
昨夜的雨中,她明了自己与天理的所有交易以及自己这失忆由来。
胆小鬼的[未央]为了不再失去,将自己‘卖’给了天理作为对抗深渊的道具,而天理磨损了她的记忆。
而她似乎非常笃定自己不会有事,但因做了蠢事而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被染着污秽,她曾庇护的人类在火中分食殆尽什么的——
去祂的狗深渊!混蛋天理!笨比[未央]!
她不干了!
人,甚至不能共情曾经的自己。
咬牙切齿,忍不住缩紧手指的未央偷偷去看摩拉克斯平静的脸色。
现已明了,几千年前在那儿勃然大怒的摩拉克斯并非朝她。
当时极可能是和若陀一起回来救火救人的祂直面了她的惨状。
很难想象疼爱孩子的若陀在亲眼目睹她在自己面前奄奄一息时,会有多么痛苦。
可是,失去了记忆的她,到底还算不算原来的[未央]呢。
未央眉头紧锁,翻来覆去,思来想去时,洞察一切的摩拉克斯已给出了答案:
“你已能化为人形,此后可不必与凡人保持距离。”
“但。”
“不要轻易被人类发现仙人身份,以免被有心人攀龙借光。”
什么意思?
未央在他意有所指中一僵。
凝光?
*
站在沙滩边的少女对着海水的倒影弯着唇角,用那却砂木发簪仔细挽好自己的白色长发。
亮晶晶,星星点点的螺壳四散在沙滩之上,被光亮吸引的她若有所思,开始捡拾星螺。
“瑶光滩新鲜产出的星螺,来自海洋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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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叫卖的少女头顶的金叶发簪在阳光中璀璨闪烁。
“你头上的这根簪真好看,可以卖给我吗!”
有些人并非为了购买货品,少女抚着头顶的钗,早已在心中衡量过它的价值,淡淡笑道:“这位客人,这发簪很贵重的,是仙——”
她垂下眼眸最终收了口。
“是先祖遗留之物,不卖的。”
*
“什么叫她的房屋被毁,我送她[礼物]什么的,都在她的意料之内?!”
深受震撼的未央拍案而起,半晌,在摩拉克斯安静捧茶啜饮间坐回原位。
“......没关系!”
作为她卡池里的角色,即使目前来看别有所图,城府极深,她也……
“我会‘溺爱’!”
嘴硬的未央,环臂将头一转,灿烂的金发飘扬在风中,看向巨树。
淡淡的忧伤流露在她眼中,又微微合眼。
她记不起来曾经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穿越的,不知道她穿越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后来她遇到了哪些人和仙,千百年间又发生了哪些事。
但未央就是未央。
她永远信任自己。
不管是哪个时间的她,都会思她所思,想她所想。
她是个胆小鬼。
她害怕失去,害怕孤独,害怕没有依靠。
但她又很坚强,脚踏黄土后有根,自己的身后永远都有支柱。
当人的时候倔强理想得要了命,当仙的时候也同样无私爱着她珍视的人和仙神。
未央轻轻道:“我曾经,一定是棵很厉害的树吧。”
摩拉克斯也随她的视线看向若陀的尾巴,微微弯起嘴角,宽厚温暖的手如她这树身的父亲般抚上她金灿灿的发顶。
“你一直都很厉害。”
温柔的触感一触即逝,未央抱着脑袋,震惊得瞪大双眼仰头看向看似无情的帝王。
被铁面无私,整颗心都放在璃月身上的岩神,夸奖了。
“但我现在是[未央],不是[未央大人]。”
未央掏出怀里的火神之眼,火焰的光芒怼到他熔金的眼前,同样蒙着一层热意。
作为[未央]的人生短暂,在成为‘仙’之前,她更要紧紧抓住时间,去完成‘人’的愿望。
而[未央],她的目标和愿望将永远纯粹坚定。
未央捏着所谓应人愿望诞生的神之眼,抬头望向这棵无动于衷的巨树。
她不像凝光,她在这世上还有亲人。
如果未来无尽,她总要去按傻逼天理给出的方案做些什么。
随时间和未央的努力……
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但若陀的磨损仍严重得毫无进展。
那便只剩所谓[未央的努力]了。
“我要去救祂。”
*
残余的深渊被惊怒的大地和巨岩瞬间摧毁。
在烟消尘散之际,这名为天遒谷曾经不胜繁华的人间盛景尽数翻覆。
“天理——!天理!!!吾已做出偌大的让步!为何仍要置吾于此等地步!”
大地的悲鸣暂无神愿意回应。
化作原形的若陀龙王坐于废墟中,对捧着极其细小,枝叶寥落仅剩根茎,怎么也喊不醒的漆黑小树同样面上愠怒的摩拉克斯说:
“我要去救她!”
“她的身上还有死之执政的力量!我要去奥奇卡纳塔问个明白!”
即将诞生火神之地,因地脉在天理与从深渊归来的尼伯龙根王的战斗中四散断落,边界脆弱多涌现深渊,同时,拥有取代地脉接收生灵魂魄记忆的夜神之国。
若无必要,死之执政长居于此。
以琚守源火的凶残火龙王修库特尔为首,在地渊之上对抗虚弱边界的深渊侵蚀,奥奇卡纳塔无魔神愿去往争夺这吃力不讨好的不毛之地。
第一任火神,若非龙裔,则为在其夹缝中生存的人类。
“照顾好她。你也要小心。”
留下对孩子对挚友的关心,若陀龙王钻地离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又会在那混乱的大地上发生什么。
只是终有一日,祂回来了。
顶着破碎的龙角,带着一小团火焰,以胜利爽快的姿态。
*
“因为我想起来了一些,比如,我好像和天理有个交易。”
未央在巨树投下的斑驳阴影间对摩拉克斯比比划划,期望能从这位智慧的神明口中得到指引。
“这吸收深渊的鸡肋能力就是祂给的。”
摩拉克斯从往日旧忆中回神,淡淡点头示意明白。
未央从他平淡的反应中得到这神又似乎是早已知道了。
“到底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做不到的。”
未央没好气得嘀咕句,对着日光眯着眼去看她神之眼中的火焰符号,得意洋洋:“哼哼~从此!未央大人再也不会惧怕火焰!”
注意到摩拉克斯正注视着她手里的神之眼,未央好奇问道:“我获得了火神之眼后就不再受火焰吞噬了,那你注视的人类,也会不受磐岩的伤害吗?”
摩拉克斯:“神之眼实际并非神明所授。是天理借龙族权柄,赋予拥有强烈愿望的人类使用元素力的资格。”
作恶多端的法涅斯!该死的天理!你可真是出生啊!
摩拉克斯在未央瞬间一言难尽,又要丢掉这天理抢来的‘宝石’行为中微垂目光:“即使拥有神之眼,同属性的伤害仍然会对其造成伤害。”
那为什么拥有了火神之眼的她能不受火焰侵扰?
想不明白的未央将这问题先放到一边,黄昏将至,她得早点去接申鹤回洞府,否则留云回来了又要啄得她满头是包。
目送自己看着长大,又护着沉睡千年的小树火急火燎离开,摩拉克斯再次斟满茶盏,举杯向树。
“为什么成功化形的未央不受火焰影响。”
神明的困惑没有龙解答,但其心底早已有了答案。
即使是强大的神明,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刻。
他暗叹一声又有些释然:“欲买桂花同载酒......”
“只可惜故人,何日再见呢。”[注:游戏里钟离闲置语音]
12. 荧火
沿着地脉的流淌轨迹,璃月往南,与须弥孢子繁育茂盛的蕈林接壤,便是层岩巨渊的入口。
横跨大半个璃月地底的层岩巨渊,矿产资源富足,只是开采难度不小,深处危险异常。
“……受黑暗蛊惑,认为自己是祂们命定的公主,注定要为荣耀戴冠。从此少女踏上了与血亲完全相反的道路。也许到达真正背离的那天,她才会幡然醒悟。”[注1]
黑暗中,轻盈莹蓝的矿石光芒照映在在场三人各异的脸上。
约莫十五六岁,坐在枯草堆上顶着一顶农户常戴草帽的金发少女,盯着对面的米金色头发上别着一朵白花的少女落下最后一音。
听着自己讲的故事,她很平静。
“百秧的小故事讲完了?”对方朝她毫无心理负担得弯弯眉眼。
“那么接下来该轮到我了。”
“想要跨越星海的古国为达天空,被罪恶的七个神明加以诅咒。”
另一位坐在草堆上戴着褐色兜帽的枯瘦女人捧着微凸的肚子皱起了眉。
“你是说地底国度,不信神的坎瑞亚?”
安然生活在七神统治下的子民们,没有资格评判神明的做法。
即使她是盗宝团的一员。
少女没有受其询问影响,继续低语。
“灾厄翻涌在大地深处,不死的命运无法映照在天空之上,祂们在痛苦哀嚎中被磋磨非人。于是,英雄站了出来,祂愿意以自身灵魂作保,重新编织天空下的命运。”[注2]
“据我所知,命运和地脉相通。如果想要重新编织命运就必然会沾染地脉。”
“这个[英雄]想要让大地再次翻覆吗。”
化名‘百秧’的未央毫不客气得指出了这所谓[英雄]相当于让所有人陪葬的说法。
“只是我编造的一个英雄小故事,不要那么苛责嘛。”
佩戴白花的清秀少女在未央些微不虞中挽救失言。
微微垂首让帽檐隐掉眸中的警惕,未央看向戴兜帽的女人,轮到她了。
对方凄然得笑道:“曾经,有三个拥有各自目的的人机缘巧合聚集在了黑暗的渊底,回头却发现回去的路塌了。”
“她们在寻找出路中休憩,讲起了寓言小故事。但她们不知道,这个巨渊是有生命的,很快她们就会被黑暗吞吃入腹。”
话落,三人之间的气氛更冷。
[吞吃入腹]……
未央腾得站起身:“走吧,百梅。有我在不用害怕,该去找回去的路了。”
为了去践行所谓[未央的努力],她花了五年在璃月各处勘测地脉,研究她手植的植物与深渊的关系。
层岩巨渊是她计划拼图的最后一块。
偌大的矿区,没有官方的采矿许可或是提交了研究申请是不能自己进的。
未央也是在进入层岩巨渊区域时被驻守在外围的璃月千岩军拦下,才知道了这些规定。
要等批复至少要等两个月。
在准备回绝云间等着时,这个自称‘落落梅’的盗宝团女人在深渊之上喊住了她。
说只要给她五万摩拉,她保证可以带她避过千岩军到达地下。
未央隔着帽子抓抓脑后的头发,碰触到某个凸起时浑身一颤,暗暗咬紧了牙关。
她绝不是为了贪小便宜,省时间才跟着下来的。
是为了帮助千岩军抓住这群到处打地洞的‘地牛’!
但她大意了。
这女人只说能把她带下来,没说可以安然无恙得把她带回去。
到了地下,那年久失修,到处都是尘土的地洞果然很难维持,下来没多久就塌了。
只不过未央没想到,百梅自己也没能回去。
至于这位神秘的白花少女,是她们在下来后不久在几只兽境猎犬的包围圈中救下的。
被二人救下的少女千恩万谢,遭到了一直注视她样貌的未央淡淡打断:“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
神秘的少女在黑暗荧光中朝她微微笑道:“我叫那菈法留纳。”[注3]
*
“我们现在在这里,我下来的地方(可以离开巨渊的地方)在这儿。”
那菈法留纳点点地图上画了红圈的地点,昏暗中,顺着她布有薄茧的指尖可以看到另一个不远的画蓝圈的点。
未央借着矿石荧光小心观察这正仔细查看地图的法留纳。
包裹齐全,勘测仪器看上去也十分先进,像是来自至冬国的炼金器材。
没有专业人员跟随,想来也是从某个地洞悄悄下来的。
衣服是璃月本地服饰,但头发上的那朵花以及那双看似温和的金眼瞳还是让未央确切断定。
这位化名为‘那菈法留纳’的少女,是未央选的游戏女主,荧。
未央扯着掩住头颅的草帽,缀在二人身后。
对于[荧],没失忆前的她可能是整个游戏里最熟悉的人了。
她玩游戏时选的主角就是双子之一的荧。
按原神剧情脉络,游戏刚开始有双子可以选。
如果选了[荧],那么她会被封印,而她的哥哥[空]会被天理带走,剧情线开启后成为深渊教团的[王子]殿下。
而[荧]醒来后会在蒙德的海边钓到昏迷在海里的[派蒙],从此开启提瓦特的七国寻亲之旅。
同样,选择[空],则妹妹[荧]会被带走,后来成为深渊教团的[公主]殿下。
看来这个世界,是空做旅行者主角。
现在的提瓦特,根本没有风龙特瓦林袭击蒙德城的消息。
而璃月,主持剧情里请仙典仪的天权星,现在还不是凝光。
根据凝光何时当上天权星来判断,现在距离剧情发生的时间至少还有五年。
那么她的这位十分熟悉的[主角]。
来自深渊。
是由一群深渊魔物组成的深渊教团中的[公主]殿下。
剧情里蒙德的特瓦林之灾便是由祂们蛊惑而攻击风之城。
未央在各处岩石上摸着布满的尘埃,被四处警惕留意的百梅注意,对其眼神示意前方对着地图埋头寻路的荧。
她似乎也发现了异常。
“……我不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百梅搓搓瘦削的双臂,小声对未央说。
“像几百年没洗澡一样很恶心。”
也许百梅对荧身上的深渊力量十分敏感,又或许是她在这黑暗幽深的矿洞里呆了太久,意识已经被消磨掉一角。
名为理智的情感在被慢慢剥离。
声音不算小,未央确定前方的荧绝对听得到。
但对方没有任何对这指指点点回应,自顾自得往前。
未央掠过她看上去瘦弱但很高挑的身板问道:“你是从哪里知道这巨渊是‘活’的?”
百梅沉默片刻,似是记起了苦痛回忆,捂着那张蜡黄枯瘦的脸:“......我的女儿!就是祂吃进去的!”
前方的荧在其突然悲痛欲绝的声音中回头,浅色的刘海下的黄金瞳中显着八分困惑,指向前方不远的洞。
“来这里的[目的]先放在一旁,很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两位,我下来的位置,也被封住了。”
*
这地渊层层叠叠。
未央摸着矿洞墙壁上被擦去的痕迹啧了声。
是她故意留下的岩元素标记,她们转着圈又回来了。
而且,这里是矿洞,按理说下的深度并不低,应该有许多工人在此作业。
可到目前为止,她们一个工人都没见到,反而这里的设施陈旧无比,不像是近期有人使用过的样子。
难道是异空间?
“我从上边下来的时候听辉山厅的领头人说,这里出现了一些异常,千岩军已经将在此作业的工人撤走了。”
平淡诉说着情报的荧也同她一起蹲到她身边研究这面墙。
她面朝未央的方向轻轻嗅了嗅。
“好香的味道。在这里聚集尘土和岩石的焦味中,你身上的自然气息很足嘛。喷了枫丹最近新产的香水了吗?”
像个举止亲密,与她相识已久的好闺蜜。
未央站起身,不着痕迹得往旁边稍稍。
不好意思,阿荧啊。
我好像确实很了解你,但我又不是很了解你。
少来凑近乎。
至于香味......
未央没有在荧身上闻到任何味道,而她自己,也许是本体是树的原因,所以有种草木的气息。
“没有。”
得到未央保持距离的拒绝,对方遗憾得耸耸肩,捏了把岩石脚下微潮的泥土。
“下边有水,说不定有蘑菇。你们饿了或是渴——”
“饿——!!!”
话音未落,从刚才开始便坐在地上,环抱双臂保持体力一言不发的百梅眼中瞬间激出令未央略微恐惧的狂热。
荧:“嗯?你怎么了?”
躲到荧身后的未央支支吾吾,将头上的草帽又往下压了压。
“PTSD了。”
跟随荧的指引,又下了一层。
未央在石壁上再次刻下岩元素符号,再隐去其痕迹,跟着二人跳入水汽与草元素里盈漫的洞窟。
居于地下本应昏暗的巨大洞窟,被无数荧光点满。
元素力的具现,化作点点星河布满整个空间。
未央在这充足的水汽倒影中舒展片刻自己的四肢,如果不是这里还有两个人,她就要变回树身尽情享受了。
腐朽的枯木之上,无数金黄的蘑菇长于其身,没等未央出声,百梅已经飞似得奔到那木前,狼吞虎咽得将蘑菇往嘴里塞。
饿疯了。
但,她们从上边下来也不过半天。
“百秧,你看她的肚子。我本来以为她是怀孕了,但看样子不是呢。”
荧凑在她耳边小声指道,名为百梅的存在,四肢枯瘦,脸颊凹陷,肚子大得出奇,完全不像正常人。
是饥饿到了极点的症状。
似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抹讶色显在荧的脸上。
“哎呀。你叫‘百秧’,她叫‘百梅’。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未央:“碰巧遇到的陌生人。”
“其实我带了很多干粮。百梅,你不要再吃这里的蘑菇了。”
未央不着痕迹得移开了话题,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两块印着花纹的面饼,递到百梅面前。
正将蘑菇往喉间塞的百梅停滞一瞬,颤巍巍伸出皮包骨的手接过。
“......是熟悉的样子,也是,熟悉的味道......”
身后的荧百无聊赖得拨动身上仪器的金属片,啵噔啵噔的脆响中,未央尝试安抚,摸向啃食面饼泪流满面的百梅。
轻轻将其头上的兜帽摘下,一对黯淡破损的兽角赫然出现在其头上。
未央:“你是不是来自天遒谷。”
就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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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啃着干干面饼的百梅点点头。
“......那你的母亲......”
未央微垂眼帘,又改口道:“或者还有其他族人,现在都在哪里。”
提到族人的百梅显然更加魂不守舍。
“我和我的女儿从天遒谷逃了出来......”
“——大地,大地在发怒!我们不敢再回去!”
从百梅的只言片语中,大概拼合了一个故事。
天遒谷遗民百梅和她的女儿在地动中从天遒谷逃走,一路南下到了层岩巨渊。
她的女儿在寻找食物途中掉入层岩巨渊地下,再也没爬上来。
她在洞口等了两天还没彻底死心,恰好遇到路过的似乎很厉害的未央,将她带到了她女儿掉下去的地方。
荧在百梅的诉说中轻轻打了个哈欠,对上未央瞧来的视线朝她弯了弯眉眼,又面朝百梅毫不留情道:“你的女儿看来已经死了。”
*
待三人修整完毕,百梅坠在并行的二人身后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啦?生气了?”
未央在其似乎毫无同理心的调笑中冷冷瞪了她一眼。
荧没有受其冷酷的视线影响,在这潮湿黑暗的土块之上跳跃两步越过她,到了她面前。
莹莹蓝光从她手提中散着光芒的蓝色矿石之上照耀而出,二人身后的百梅在这光明中往后稍退了半步,捂住了鼻子。
“这个是流明石。”
“是从学者们口中的[寒天之钉]中析出的[太阳],可以阻隔黑暗的侵扰。”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这个[百梅]不是这个时代的存在。”
叮里咣啷的声响中,荧将手中的石头又往未央身边凑了凑。
未央在其十分显然的分离意味中冷笑一声,推开这石头。
“我知道。”
“我还知道这个[百梅]是你找来的,[荧]。”
从她口中提起这个名字,对面少女的金色瞳孔在光亮中微微缩紧一瞬,三人之间的氛围降入冰点,未央没好气得越过她,往这洞窟深处走去。
她的心情从见到百梅的那刻起便十分沉重,直到现在,糟糕透了,只想早点从这里出去,去见阳光,去见她还能抓住的人们。
[未央]毁掉的天遒谷,在大火中和龙王的怒火中成了废墟,直到几千年后都没有重新休养生息,重新成为聚落。
显然,作为璃月的掌权者,岩神摩拉克斯也在遗迹的创造中加了把力。
“既然你知道我的经历,那么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未央大人]。”视百梅为无物的荧对看过来的未央勾了勾嘴角。
未央:“闭嘴吧深渊的公主殿下。我和你是敌人。”
荧:“今天的敌人,也可以是明天的朋友,也许只是我们的立场不同呢。”
未央:“我和你这种拿全大陆人们的性命作陪的家伙没什么好说的。”
荧:“天理之下的命运如此腐朽不堪,以神明为祂的提线木偶,子民为其柴薪。你以为现在的七神对其统治下的大陆没有什么任何私心吗。”
未央翻了个白眼。
在昏暗中,她将自己的草帽摘下,指着头顶的两枚凸起对愣住的公主说道:“我不管您和天理有什么仇怨。或者又是和七神有什么关联,都和我这头龙没有关系。”
未央头上的龙角,是在几个月前长出来的。
那段时间正好是她在无妄坡一带勘定的末尾,那里阴气森森,而她的脑袋一直很痒,本以为可能是招惹了奇怪的存在。
但是一个路过采药的,僵尸打扮的小女孩盯着她看了许久后,慢吞吞指着头顶喊了声角。
但谁能告诉她!到底为什么长角会这么痒!
直到现在,她的头顶还十分难受,最难过的是只要一碰到这稚嫩的存在,她整棵树都会变得很不对劲。
以前总听网上乱七八糟的言论,长了角的生物在萌芽期间会特别敏感,但真到了她身上,她只觉十分反感又耽误事。
每时每刻,即使在屋内或黑暗中都要戴着帽子,以免惊到人类,将她当做仙人。
“你想要推翻天理的统治,重新编织大陆的命运。但,很不幸。”
未央慢条斯理得戴回帽子。
“生养我的,就是你即将想要沾染的存在。”
在未央的话语中,对面的荧将流明石收回包内,重新回到昏暗中的未央往后稍退半步挡在了百梅面前。
其身所佩戴的金属叮铃铃聚合成一把剑,昏弱的光线漫射着公主眼中的冷漠。
“那么,我们从根本上没法达成一致了呢。”
“那你就去死吧!”
锋利的刃锋从黑暗中袭来,未央佐着帽子,一个翻越躲过刀刃,咬牙勾着藤蔓跨上一旁的石壁,手中金光一闪,岩元素化作一把岩枪挡住插向自己的剑。
黑暗中兵刃与岩土的沉闷相击中,被二人一前一后想要刺向又被挡住的交锋中,百梅抱着脑袋垂首疯摇。
“......我,我已经死了......女儿,那我的女儿呢?”
“天遒谷......我的家——”
“[未央大人],我们,没有护住家园......”
未央微微回首,在这一团致命的破绽中,荧的剑划过其手背,深深扎进身后的墙壁。
如同惹怒了一个沉睡的巨物,那墙壁显眼得如水般波动起来,将同样没意料到的未央和荧二人,加百梅吞了进去。
13. 麦田
有形的躯体被拉得很长,无形的意识在逸散。
[眼]前深一块浅一块如太阳耀斑频闪刺目,又结束于心口的灼热与橘光。
睁开眼时,少女在微风浮动的金色麦田间回首。
与记忆中相差无几的朦胧日光,可以捕捉到清风轨迹的广袤原野,田间小道边种满哗啦作响小白杨树。
她觉得,在这里,她不该是一个人。
“……应该有。”
“龙。”
一晃眼,麦田中安详酣睡着不知名金褐生物。
头顶长着两枚微凸的金角,抱着它自己状似树丫的尾巴蜷缩成一团。
清风轻轻撩起她耳侧黑色的长发,黑瞳少女默然思考片刻,跨过麦垄弯身抱起了田中的可爱生物。
“不准睡了!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觉的!”
凶巴巴的少女,手指点上这从睡眠中苏醒之物的可爱鼻尖。
睡眼惺忪的小兽打了个喷嚏和她对着金色的视线互相盯了一会儿。
“啵~”
它的头顶出现一块金色背景的透明方框。
[你,是谁?]
她盯着这发散在空气中的二维屏幕,眼中的迷茫顷刻化开:
“我的天呐!”
“纳塔的龙族科技!”
“要和我回家吗!”
她将摸不着头脑的小龙抱进怀里眉头紧蹙:“对了对了!我该给你起个名字——”
“刚进入纳塔的时候,旅行者是和派蒙一起发现的[土豆饼]。”
“可我真讨厌为[伙伴]取食物的名字啊。”
她嘀嘀咕咕,昏黑的眸中渐渐升起耀眼的光点,将眼中混着细微疑惑却安安静静的小兽高举空中,遮住烈阳。
在清甜的金色麦香中,她微微柔了眉眼,在其周身泛起的矛盾沉寂与活泼中对着太阳轻声道:
“[杜麦尼]。(希望)”(注1)
“你叫[杜麦尼]。”
居于高空的杜麦尼动动爪子,轻轻眨了眨金色的兽瞳。
“而我,是[未央]!”
“家人们!在渊底捡了条和我长得好像好像的龙!祂想跟我回家!”
*
一人一龙坐在田垄边,未央揪着田边碧绿的野草眯着眼遮着额角去看似乎没什么变化的天空。
从她[恢复]意识起,早就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时辰,但这空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凝滞住了般,太阳一点都没动。
她叹了口气:“虽然现在感觉不饿,但按那[危途疑踪](注2)来看,再这样待下去,理智和□□都会在这[恶渊]之中消磨殆尽,成为祂的食物。”
杜麦尼的耳朵动了动,求知般抬起湿漉漉,仍染着懵色的金眸。
[什么是危途疑踪?]
“是——”
未央张了张嘴,茫然若失。
口中就要解释的话绕了又绕,如一团甜蜜却口感怪异的奶油泡沫在嘴里模糊炸开,被吞回肚子中。
她摸摸杜麦尼的头:“......你可以将我看做提瓦特的预言家。”
给自己戴了个高明头衔,又想到了一句十分应景的话:
“[前面的区域,以后再来探索吧!]”
杜麦尼在这意有所指的怪话中慢吞吞蜷起身子环抱柔软圆鼓鼓的肚皮,一股脑撞向她半坐的身子,将其撞倒在麦田之中。
“——浪费粮食可不行!”
险险扶稳在田边没有压到麦子,未央色厉内敛教育起她的杜麦尼。
[粮食?]
杜麦尼歪了歪脑袋,如同某二次元游戏界面,脑门上再次冒出一枚金色的框框。
二次元里的二次元。
未央解释道:“对。如果像你之前睡觉时那样压倒一大片麦子的话,你只能在漫天的黑泥中眼睁睁看着祂们麦穗中的种子回归大地。”
未央点点它稚嫩的角:“之后你会经历父母混合双打,十分充实的童年。”
话落声音再次低沉:“真希望再见他们一面。”
杜麦尼听了这荒芜的喃语,抬眸看了眼陷入关于父母记忆的少女,不感兴趣得回头在麦田间梭巡片刻,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蜷缩起四肢,一骨碌滚进了十分平坦好睡的麦田中。
绚烂的麦子瞬间倒伏大半。
“?”
“你找打是不是!”
渊底本不应该出现这样灿烂的一幕,少女骂骂咧咧跟着这只将她的话当做耳旁风的小恶龙进了麦田深处。
一把抓住作恶小龙的树尾巴,就要好好教育它一番的未央踩中一团柔软的地块,眼前一黑。
如同跨入另一个奇妙空间,再次拥有光明时,二者出现在一处封闭室内。
莹白的天花板和墙壁,鼻间萦绕着淡淡熟悉的实验药剂气味,她惊得立刻快步奔向深处。
在科技的尽头,被安稳罩在一盏巨大玻璃罩内,悬空而洁白的根茎暴露在视野中。
没有土壤的托举,一抹特殊的存在在这罩中轻轻悬浮。
被头顶莹黄灯光温柔照耀的小小植物,在她肆意热切的目光中自由舒展着翠绿枝叶。
可以将人类带往星海的美梦,在这理想小屋中,正悄然诞生。
被她从怀里放到地上的杜麦尼在她的沉默中迈开两爪,同样扒在玻璃罩上失神得凝望这美丽神奇的植物。
玻璃罩下的黯白金属上,刻着不起眼的两行小字。
【未央-叁贰肆】
【昵称:[杜麦尼]】
“很美吧。”
“这是我的实验室里,在那技术爆炸的一段时间里最成功的作品。”
未央将挡在眼前的黑色长发拨到耳后轻轻道。
“在极端环境比如真空中也能生长的粮食。有了这个,等到那战争结束,即使带上祂的种子去到天空,人类对星空的探索也将再不受能量桎梏。”
“可是没有土,真的能活吗。”
“[当然能,祂还有根呢。]”
自问自答的少女清脆的声音变得略微沙哑温厚。
杜麦尼意识到什么,仰头看着她愣了半刻抱住了她一条腿,撒娇般蹭了又蹭。
“嗯?你怎么了——”
询问还没完全吐露,回过神来的未央弯身抱起杜麦尼时捏着崭白的衣角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渊底的时空层层叠叠,所以根据我的记忆,我的身形也随着环境变成了记忆中的模样。”
不知什么时候,少女已经变成了一名高挑的成年女人。
□□的变化影响着心绪的方向,那抹少女的活泼被时间磨掉,归于平静无波的湖水。
不知在什么年纪将柔软的长发剪成大人模样的利落短发,面色微冷不苟言笑的成年人身上已是件刻板的白色实验服。
*
实验室里没有窗,门也打不开。
靠门的墙上挂着一块公告板。
大多便签都被随意撕掉,只留下几张顽固的残留。
【手贱的小兔崽子不准进。】
【送给过生日吃不到蛋糕,难过哭了的未央女士!】
【我们只能在画报上找到口口里的这些角色了……】
缺了两个字的便签,下方是一幅画着九个符号,九个Q版小人儿的儿童画。
青褐紫绿蓝红白,外加一抹金色与黑色。
杜麦尼描摹着这九个小人儿的各异服饰,凑近去看他们的脸时踢到了几个盒子。
角落里堆着无数空荡荡的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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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盒与作物箱子,另一边靠墙角还有一架便携床。
除开实验器材,这所实验室更像是一个小小的家。
将室内检查完毕,未央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台前,顺手打开了播映机。
清凉的乐声自其中倾泻,杜麦尼听了几秒,趁她不注意又给关掉了。
瓶瓶罐罐的洁净玻璃容器间,一方相框摆在不起眼的桌面角落。
杜麦尼又跌跌撞撞跟在她身后驻足在这台面后仰头去看这相框。
背景看上去像是一处游乐园,短发的[未央]手里捧着一束花。
相片角落落有拍摄时间。
20290928。
而花束里……
[这是什么?]
杜麦尼爪子指着装着另一相片的花束问道。
“你问那两个人?”
相片里,两个花发中年人正看向镜头爽朗大笑。
“我的妈妈和爸爸。他们在一次来见我的空难中去世了。后边的背景是个游戏乐园。”
像在描述另一个人的人生。
辨认这些瓶瓶罐罐的未央避重就轻解释着,又轻蹙眉头。
“......什么游戏来着?”
“算了,反正它的[历史]也会在那已进行了长达三年的战争里结束了罢。”
杜麦尼:[......战争?]
女人啧了声,冷漠得将将瓶子里的液体一股脑全倒入了特制的垃圾箱。
“照了这相的第二年,变天了。”
“世界上小区域的常年火力冲突,不知道为什么演变为了第三次世界大战。”
“这座实验室是我家乡的地下避难所,门外也住着许多人。”
杜麦尼:[地下避难所的领导者......]
“当然是我们的军队和我。那个时候,这个地方的武装力量和学者,除了子弟兵还有谁能让我可爱的同胞们在那没粮的绝境里活下来。”
“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连记忆都被封印了一遭,我却一点都没忘。”
她坦然而心平气和的低喃混在水流的细微流淌声中,这间不算特别大的实验室内静悄悄。
杜麦尼的耳朵尖轻轻抖了抖,看向那垃圾箱。
[好像被什么东西吃掉了。我听见祂在打嗝。]
随它的提醒,未央将箱盖打开,却发现刚刚倒入的液体已经没有了任何踪迹。
“在这巨渊里,既然有祂帮忙处理实验废品……”
她想到了什么,低头看向手腕上佩戴的机械手表,下一秒,将所有情绪隐在深处的眼中油然生出明显的惧意,又在摸上自己的口袋时松了绷紧的眉头。
“哼。故意把我们留在这?这次,我可不会被火焰吞没。”
杜麦尼歪了歪脑袋。
“趁现在有设备,我们要抓紧时间,做更重要的事。”
[从这里出去?]
“不。刚刚已经寻了一遍,没有出口。我猜应该是时间限制。”
未央否认得摇摇手指,视线在已经准备好的设备中巡视一通,戴上了做实验的手套。
“可以进行几场筹备了五年的实验。”
“[自行种植深渊瓦解]。”
“虚界力。”
她的手指划过这虚空落于台面培养皿中的种子,又从怀里掏出一枚红色宝石。
“[神之眼],人界力。”
最后,又指向疑惑的杜麦尼。
“光界力。”
虚界力意为虚空,来自深渊的力量。
与其相悖的光界力为提瓦特本土龙族使用的本源力量。
而光经由折射散出七种颜色的光芒,那就是七元素的人界力。
14. 时间到
杜麦尼被未央放到台边一起看着实验台中央培养皿里缓慢生长的植物。
“哼。我早该在进行[交易]时想到,法涅斯自身都难保,五百年前在坎瑞亚发了次疯之后[睡着]了。我怎么还能指望祂帮我融入这命运中。”
“善于伪装的深渊明明只知道毁灭,却学会了两个令人类松懈的词。”
“你肯定不明白当土里钻出来一堆进化过的深渊魔物围着我‘[母亲!]’‘[父亲]!’叫唤时,我有多么恶心。”
闲起来开始絮絮叨叨的未央冷笑着。
“我猜,是[黄金]莱茵多特那个[疯子]在实验中的场景被深渊检索到了。”
听到这名字,杜麦尼扒着她的手臂轻轻晃动身后挂着璀璨金叶的尾巴。
“在实体炼金术领域颇有研究的大炼金士[黄金]的莱茵多特。”
“阿贝多的[母亲]就是她。”
未央摸了把它茂盛的柔软叶子:“目前,阿贝多应该在蒙德,依照她的指使去寻找世界的真相。他是管理蒙德的西风骑士团中的首席炼金术士,你可以理解为一个有情感的[人造人]。”
“用创世的[白垩]与[黑土]凭空捏造出一个个[失败品],莱茵多特手里独属于人类自己的[原初之人],阿贝多是其中最完美的那个。”
“作为同样的学者,我能理解她当初沾染深渊的目的。我曾经也想过悄悄去往地底亲眼见见所谓没有神明历史、‘空前繁荣与辉煌文明’的国度。”
未央抬头看着这间实验室雪白的天花板喟叹:“但,像我们这样的[天才]总是对自己极其自负的。”
“我为自以为无所不知的自己[算计天理]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她。”
隔着虚空,她伸手佯装去触碰培养皿中突然开始快速生长的植物。
“她为深渊的力量狂热,沾染失控成了个疯子。成为了令曾经以[不信仰神明只靠人类自己]自傲的地底人类国度——坎瑞亚,变成深渊巢穴甚至影响了整个提瓦特的五罪人之一。”
按步骤依次对植物的种子施加三种能量,吸取了足够营养和水汽,传统的植物在一人一龙眼前生根发芽。
看上去似乎一切正常。
“杜麦尼,去,给祂一巴掌。”
幽默但不多的严谨学者没有轻举妄动,指使她的小龙行动。
杜麦尼嫌弃得伸出爪尖戳了戳植株的叶子。
这植物被光的力量恶心得瞬间活了,扯出自己的根,开始在台面四处乱蹦,直到被女人无情抓住塞进了闭合的垃圾桶。
又失败了。
如轻羽落入重水。
杜麦尼晃晃尾巴扫开盖子,扒在垃圾桶边探头去看漆黑的桶底中变得悄然无息的失败品,却没寻到任何痕迹。
于是又是啵得一声:[它也不见了。]
连同之前丢弃的所有失败品,现在的垃圾桶里干干净净,不知道是进了恶渊的肚子,还是被丢到了渊底不知哪个时空。
“——该死的!”
“明明是按手记里的步骤进行!为什么全失败了!”
瓶瓶罐罐连同那相框一起被扫落在地。
刺啦桄榔的刺耳破碎声中,杜麦尼在她突然情绪失控的尖叫里揪紧尾巴尖,伸爪去够那地上毫发无损的相片。
“呜……呜!”
未央毫无留恋得一脚踩上那堆碎玻璃,小龙盯着那被印上脚印,布满尘埃的相片垂头丧气半刻,生气得朝未央吼叫。
她没理它,抬腕又看了眼时间。
“时间变快了。时间......时间?”
“时间?!”
她低声念叨几句,似乎得到了令她震惊的猜测,稍舒口气,未央将气呼呼的小龙抱起来,端坐在椅子上微微收紧臂膀。
“时间快到了。实验只能到此为止了,我们该准备出去找与我一同进来的荧和百梅。”
“这次也算因祸得福,我的记忆全部回来了。”
“在[我]醒来,往前推五百年,以坎瑞亚为中心,爆发了一起祸及整个大陆的灾难。”
抱着相片想要挣脱怀抱的杜麦尼歪着脑袋眨巴眨眼安静下来。
“天理大怒,坎瑞亚的无辜国民被祂和祂神通广大的四个掌管[生][死][时][空]的执政影子施加诅咒,变成了无智丘丘人和与痛苦相随的不死者。”
未央抱着怀里暖呼呼的小龙平静诉说着被埋藏在几百年前不为后人记录的隐秘历史。
“同时,祂召集地上的七国神明去为坎瑞亚收拾‘烂摊子’。”
她嗤笑了声站起身,在这虚色深渊凝出的异空间中踱步观察有没有新的发现:“但我也说了,这是一场祸及全大陆的灾难。”
“在神明应召去往‘毁灭’人类骄傲的同时,七国被深渊趁虚而入。”
“在蒙德,是莱茵多特以深渊为基底,制作出的魔龙杜林之灾。”
“在枫丹,是她放出的厄里那斯之灾。”
未央温柔摸着沉静倾听故事的小龙头颅:“深渊所化的生物和此世生命眼中的世界截然不同。祂们眼中的美好对于人类和龙来说是致命的毒药。”
“这两头魔龙为自己的自由和诞生高歌,却为这两个国家带去了沉重灾难。”
杜麦尼的脑袋上出现疑问:[‘截然不同’是什么意思?]
“恶泥是耀眼的,而纤草是——”
未央愣了一瞬,举起杜麦尼。
金色的小角微凸,状似幼岩龙蜥,但比幼岩龙蜥可爱百倍的小龙,纯净而又平静的金瞳中存着点点星光。
她抖着手摸向它的龙角:
“……而纤草,是枯萎的。”
“……之前在麦田,你看到的不是麦子。”
杜麦尼在她笃定的话语中歪了歪脑袋,没有冒出金框。
二者沉默半晌。
“……就算你是深渊的龙,我也一定一定带你离开这漆黑孤独的地方。”
她坚定的低喃了一句,继续讲述另几个国家的灾难。
“在须弥,是法涅斯捏造出的、受草之神管理的世界树被污染,森林中出现死域,须弥人染上魔鳞病的[基因]。”
低沉的阵阵脚步声不停,但未央却许久没有继续说下去。
求知若渴的杜麦尼扭头动了动,只听她轻轻叹息道:“现在距离坎瑞亚灾变已经过去五百年,那么现任草之神[纳西妲]也已经被囚禁了五百年。”
她主动继续说道:“纳西妲是二代草神。是世界树的化身——初代草神大慈树王身上最纯净的一根枝丫。”
“和此世,我的诞生很像。”
所谓物伤其类,她将安安静静的杜麦尼举到眼前。
“须弥是童话与森林的国度。”
她被岁月磨掉带刺情绪棱角的眼中闪过一丝怀念,落于那株轻轻悬浮的植物,轻吐奇妙的咏叹:
“[你要好好长大,不要输给风,不要输给雨,不要输给冬雪,不要输给炎夏。]”(注1)
话音未落,一眨眼,杜麦尼眼前的高度瞬间下降了许多。
高挑的女人又变成了小女孩。
再次变化的未央,意气风发。
将杜麦尼吃力得放回地上,她双手叉腰:“失去记忆的[我]呀,总在深夜绞尽脑汁去想曾经的[未央]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一想到再也见不到的人们,记忆里我的这里就缩得很紧。”
未央抚上自己的心口,默然片刻满眼疑惑。
“欸?怎么没什么感觉。”
“……看来我已明白,这种提前消费情绪的行为是多么愚蠢!”
“哈哈哈哈哈——!这个世界的真相我已解明——”
“我的天呐!看看我所创造的一切,我简直要爱上这样的自己了!——”
在小女孩丢掉沉稳,活跃絮絮叨叨的自我夸赞中,杜麦尼蹲在地板上,没眼看得捂住眼睛。
爪间冰凉的相片被一层特殊的透明材质罩住,即使刚刚被未央扫落在地也没有丝毫损坏。
杜麦尼拿尾巴尖的金黄叶片扫下其上灰黑的印记,定定注视着相片中的相片里那二人爽朗温暖的笑容。
[那璃月呢。]
长成了熊孩子的未央在实验室的地板格子里跳来跳去,被她的小龙一头撞得一次咧,安分下来,噘着嘴不高兴得开始回忆。
“璃月……喏,就从这里。”
她踩了踩脚下坚实的地板。
“从层岩巨渊深处,冒出了好多好多深渊魔物——”
未央在空气中比比划划,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天色漆黑,好多好多戴着盔甲的人拿着长柄武器,将那些恶心的黑暗生物往这里赶。”
她思索片刻,黑色的眼睛直直得盯着头顶洁白的天花板。
“祂们打得很吃力呢。热血洒落疆土,护卫家园,祂们之中的每一个都不知道这场无妄的灾难战争到底该什么时候结束,但仍前仆后继得为了未来,以人类弱小的血肉之躯,去填堵战争的缺口......”
杜麦尼歪了歪脑袋,表示疑惑。
[未央?]
提及名字,未央一个哆嗦,被唤回了神智,扶额苦笑道:“我有些昏头了。看来是待在这地方待得太久,深渊已经在侵蚀我的理智了。”
“后来又来了一个长着一个头,两双手,紫色长角的魔鬼连带着一个拿着奇怪圆盘的人类将这里封了起来。”
“长角的紫色魔鬼名叫‘浮舍’。”
“他是璃月的夜叉之首。自魔神战争起消除灾厄的夜叉,现在只有魈了。”
“而那个拿着圆盘的人类,叫伯阳。他把他的弟弟赶出了封印之地自己留了下来,被渊底消磨心智。”
“最后,夜叉也死了,这个地方只剩下他一个人。”
“好可怜啊。孤孤单单的,在石壁上乱写乱画,还发出又哭又笑的怪声音。”
“如果巨渊有意识,祂一定会现身骂他:[不要什么东西都往人家的肚子里写呀!]。”
未央喟叹着口中凄凉的英雄事迹,坐在高脚凳上轻晃着小腿。
“不过,他那儿还有个封印留下的仪器。”
未央跳下凳子,吃力的抱起安静蹲坐在地板上倾听的杜麦尼去盯它赤芯熔金的眼睛。
“旅行者和魈他们就是依靠那仪器[太威仪盘]从天上出去的。”
“一会儿从这里出去,我们就先去找仪盘,顺便找找荧。”
“伙伴丢了可不好独自离开。”
“至于那些穿戴盔甲的人类们......”
她又不知道想到了哪些存在,弯起了眼眸。
“是璃月的千岩军哦。”
杜麦尼被她抱着小跑到实验室门边,公告板上的儿童字画在这记忆存现的一角仍然清晰。
但之前被整齐撕掉的版面上却突然出现了许多张层层叠叠的纸页。
【谢谢未央女士的蔬菜,我们的将士们都说可口得能死了又活过来。】
【感谢未央女士的馈赠。没有您在后方,我们整个基地和连队都要喝西北风了。】
娟秀的,工整的,飘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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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写满感谢语的便签字条被粘贴在小小的公告板面。
未央踮着脚撕下一张,往背后一翻。
【你们是笨蛋吗?为什么只感谢我,不感谢我团队的其他人。我不值一提,和你们比起来,可算不上什么英雄。】
“这些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与其再次被埋葬在火里,不如由我铭刻。”
未央畅快得撕下一张张出现了更多其他人名的纸张,在杜麦尼仰头的视线中,它们被其叠合在一起,撕得粉碎。
滋啦撕裂声中,杜麦尼的耳朵动了动,往未央身边靠了靠,看向紧闭的实验室大门。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细碎脚步声和逐渐靠近的粗喘呼吸声。
“......时间到了杜麦尼,抓好我,我们一会儿估计要从火焰中穿过去!”
未央抱起有些害怕颤抖的小龙,轻抚它的脊背将它护在怀里警惕看向开始颤抖的大门。
无数盈满纸屑碎片的视野中,随门被一脚踹开,随即再次闭合。
一金一黑二人透过碎片对上视线,对方看到一女孩一小龙立刻皱紧眉头,又瞬间被实验室深处的那棵悬浮的植物吸引注意力。
“这是什么?”
手中的金剑在手中绕了两圈甩下黑色流动的物质,收起剑的荧调整好急促的呼吸,在门外逼近的细碎声音中错过二者,走向那株安详的植物。
“是新世界的根基哦。”
未央凑近她面前,笑嘻嘻得为这位看似年轻的旅者解惑。
这没由来的亲近使少女的眉头更加纠结。
“呵。渊底的污秽产物。”
随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大,荧低喃了声,将二者又看了一通,冲门边举起剑,蓄势待发。
“小心,祂们要来了。”
无端的咆哮混着漆黑的恶意,大门被一团黑色的火焰撞开。
[不能让祂们出去。]
[不能让你们出去。]
[不能让我们出去。]
失去了理智与记忆的污秽,在门边梭巡,无数漆黑的影子影影绰绰,直到搜寻到室内的二人一龙。自深暗而来,具现出一个高大的黑影。
长有尖角,拥有四条手臂的魔鬼慢吞吞出现在门边。
“......深渊......歼灭......”
“......孩子......怎么会有孩子......孩子要保护着离开......”
“千岩牢固......”
“——重嶂不移!”
瞬间,黑色的流火盈满整个空间,被未央抱在怀里僵硬的杜麦尼,身子一轻,眼瞳和将其拎起来的荧对了一瞬。
“你怎么抢我的龙啊——!”
钻进脑袋里的极端尖叫哭喊中,荧反手击碎身后植物的防护玻璃。
如一团虚妄水面被打破,一跃落入空洞瞬间消失不见,通道消失。
“......深渊......歼灭......”
没了目标的古怪影子们,呢喃着字眼,在这空间中开始漫无目的飘荡。
被留下的,被黑暗环绕的小女孩垂头良久,在开始闪烁的空间中咯咯笑了起来。
“什么嘛。”
“原来。我才是这里的产物。”
*
[你怎么认出我的?]
啵得一声,被少女抱在怀里的‘杜麦尼’头上闪过金框。
她们脱离了那空间,进到了一处山洞。
少女在确认周围没有黑影后,将它放到了地上。
“您太小看我们深渊教团的情报网了。对于这两年经常被[未央大人]在野外打一顿的我们来说,对敌人的情况底细了解肯定是越多越好了。”
“对了。我要纠正您一个认识。”
“我们深渊教团,虽然与深渊力量相随,但可不是深暗污秽的走狗。”
“真可爱呀,进化后的龙族本体,[未央大人]~”
嬉皮笑脸的少女戳戳拿屁股对着她的生气小龙,得到了一只朝她龇牙咧嘴的小恶龙。
她蹲坐到石头的一角沉静问道:“所以,怎么出去。”
未央被气笑了。
[千方百计给敌人设陷阱的公主殿下,竟然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这个古怪的地方,我使用的深渊力量被限制,甚至打不开通道链接。”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这位公主殿下到底有什么不知名的目的,被冠上‘杜麦尼’头衔的未央烦躁得摆动身后的树尾巴,怀中仍抓着从那间实验室里带出来的相框。
[听祂说,要找到一个叫‘太威仪盘’的仪器,然后往天上飞。]
话音落下,身侧的石壁咔嚓转了起来,二人立刻警觉看向突然出现的门。
搜索过这山洞后,二者又回到了这一看便是陷阱的门。
“没有其他路了。”
荧将剑收在伺机而动的身侧,就要推门。
未央的金框语言栏再次蹦到她眼前。
[祂拥有我遗失的记忆,要小心。]
荧低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随一抹刺眼的亮光,耳边人声鼎沸。
“嗯?你们cos的是荧和——性转若陀龙王吗?”
二人站在各异的人群中,对视的眼中尽是惊色。
万顷高楼平地起,与二人搭讪的女人扯着深绿色的裙摆翩然转了一圈,落下优雅的一礼,掏出一块外表罩着彩色壳子的发光金属块。
“向着星辰与深渊,欢迎来到冒险家协会!”
“可以集邮吗太太们!”
15. 乐园
最初,提瓦特是龙的世界,回应这颗星球温柔的呼唤,七位大王诞生于世。
七位都是旧日的创世神明。
天空与风之王,扇动华丽优美的天空翅膀,创生在天空散播自由灵知的族群。
大地与山之王,托举物质世界的一切,为地面上所有生灵提供生存空间。
同样拥有与自己更加亲密的族裔。
岩龙蜥,身披褐色坚石鳞甲,嶙峋山岩裹挟己身,强大而看似凶恶。
即使是再小形态的幼岩龙蜥,作为祂们的敌人也会在其高速旋转的攻击中落荒而逃。
但[亲密]这种字眼,对新世界的生命,以智慧为傲的人类而言,拥有更多意味。
人类,团结则聚沙成塔,矛盾则散若满天星。
孱弱自我又偏见,不同个体的思想与祂们创造者的期望天差地别。
林峻茂密的山林,离开领土的大地之主隐于其中沉思漫步。
若无必要,威严古老的存在不屑化作渺小的人类模样。
巨石在脚下颤动,曾失去双目而四感精通的祂嗅到了鲜血的味道。
一个人类女性,正躲坐在一棵巨树后紧紧捂着她自己的嘴,与祂对上了双眼。
筋肉线条匀称,眉宇间染着凌冽锐气的女战士。
小腹的位置微微鼓起。
被鲜血浸染的服饰不属于归离集,亦非祂的领土。
含着恐惧些微发红的眸中,在其渐渐靠近的地动中闪动奇异的光。
在她惊惧的颤抖中,祂抬起爪尖摸向她身侧的岩石。
大地与山峦的记忆聚拢在眼前。
被族人以死相护,身怀六甲的她从被敌对魔神毁灭的家园中逃入魔物肆虐的丛林中九死一生,至此已是奄奄一息。
[无上宽厚承德的大地与山之母神......请帮帮我和我的孩子......]
走投无路的人之子匍匐在巨石旁祈求大地降下仁慈。
“人类。这里距离归离集已不远,汝若想活下去便随吾来。”
口吐人言的‘魔物’金色神性的眼瞳扫过她的腹部,瞬间牵动了她敏感的神经。
孤注一掷的悲吼,随茫然的碎石被祂的坚皮轻易抵挡。
一抹淡淡的赏识笑声随风逝去,已动弹不得的战士被其壮硕的树尾轻轻缠上平稳的脊背,往繁荣安全的部落去。
对人类的脚程而言需要至少两日,而对祂来说并不需要那么久,况且祂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待背上人类收拢发散的意识,古老的大地之主吐露祂的疑问。
“人类。汝缘何称大地与山为‘母神’。”
大地,山峦是永恒与坚韧的,无私给了我们庇护和食物,只有母性的包容慈爱与其不谋而合。
我们像爱着母亲一般爱戴着这样的存在。
濒死的人类被祂的问题吊着,挣扎诉说她对这虚假世界的贫瘠认知。
一股如同被阳光照耀到的暖意充斥她冰冷的四肢百骸,归于平静的安宁。
同样包容的归离集接受了遗民。
尘的魔神确认了女人的伤势和其肚子里的孩子皆已无碍,便离开了干净整洁的住处,轻轻合上了门。
门外树下站着的龙,没有掩饰祂的冠冕之角,正仰头去看树上在风中婆娑作响的绿叶。
“若陀,你都把她治好了怎么不带去天遒谷?”
“她们是这里的子民。”
尘的魔神闻言,收拢袖角垂思,默而不语。
“吾有事需要汝解惑。”
同为契约之神的盟友,除与摩拉克斯交流,之前的若陀龙王总与祂们之间有种威严的距离感。
和煦安详的午后,以智慧自称的尘之魔神在祂吐露的困惑字眼中,难得露出支支吾吾的疑惑困窘神情,但眼眸唰得兴奋亮了。
“......这个,这个......得找个没人的地方......”
*
“龙蜥族群是若陀的眷属造物,与你的诞生并不相同。”
扒在契约之神的兜帽上,蔫嗒嗒的小树在其有规律行走的颠簸中稀里糊涂应着。
即将当她和若陀中间神调解家庭矛盾的摩拉克斯,带着她从绝云间出发,准备去到归离原寻找先行离开的若陀。
她好像惹若陀生气了。
不久前,她将那些哼哼唧唧朝若陀撒娇亲近的幼岩龙蜥,有一个算一个全给赶走了。
“我没有对那些亲近祂的龙蜥生气……好吧,我是有点。”
她只是蓦然在那抹名为强烈嫉妒的人类情感中,对其毫无保留的耍小孩护食性子里幡然醒悟一件令她天塌了的事。
对曾为人,曾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她来说,亲人是个很私密的名词。
代表独一无二的爱,代表她应该回馈的爱。
但她毕竟早已是个独当一面有所成就的成年人,还是个曾经忍受孤独与悔恨的罪人。
就算重活了一次也不该是这种没长大的孩子脾气。
思虑良久,她在未来璃月的神明头上叹息:“亲爱的神明大人,您认为人类什么时候才算长大?”
契约之神沉思良久:“婚配生子。”
没劲。
她的细腻发散错了人选,这块石头神明,目前并不理解她想要的回答。
二者已入归离原,侍奉尘神的使者明了他们的目的将其带到了尘神的居所。
“龙王大人和归终大人去了房间议事。”
“不要这样......”
“对对,再抬起来些。”
从密闭的屋内传来奇怪的交流,一神一树单方面的思绪皆是一断。
金黄的小树瞬间跳下神明的头顶,一树枝抽开了并没有关得很紧的门:“——你们在干什么!!!”
面色古怪,似在抑制什么令她难忍发笑,嘴角抽搐的尘神,正抚平屋内另一女人身上另一套绣着圆月与星辰的衣角。
看上去正教祂如何穿戴。
“摩拉克斯?你们也来了。这种形象也蛮有趣的,要不要也化着在尘世行走试试看?”
如果忽略[祂]和面貌全然不同,熟悉而宽厚声音的话,是位多么从容端庄的美人。
另一神明惊天的笑声瞬间扬在风里,错过三者夺门而去。
摩拉克斯在其似不作伪的平静兴味中不由得退后半步,而早已傻了的树脱口而出:
“抽象......”
*
性转?
林立的高楼之下,未央瞬间拉下脸,炯炯盯着说是cos冒险家协会,名为凯瑟琳的女人。
对方对她意味深长的注视有些发怵,窘迫摆弄着那块发光的金属壳子。
“呃……抱歉抱歉,虽然若陀龙王是旧日的元素神明,好像没有人类制定的性别桎梏……但祂在剧情里的确常以男性的声音形象出现……嗯……不过祂有个蓝发小女孩的黑暗化身……”
面前赤金瞳的漂亮龙角少女,在她小声的找补中沉着脸,戴上草帽遮住了那对漂亮的小角,浑身的气息更加斑杂晦涩。
身上仍是一身至冬炼金术士装扮的荧,看看冷汗直冒的陌生女人,又看看进门瞬间从一只小龙突然变回她们进入巨渊地底时人形少女模样的未央。
“[集邮]是什么意思?”
她为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变成的‘女人’解了围。
‘凯瑟琳’感激得凑近她,举起手里的发光金属块:“拍照留影。”
没有屏幕,没有影像,和枫丹的留影机很相似,但荧确定,那个金属块只是一枚金属块而已。
但这人拿着这东西在自己和她面前稍微晃了晃,就美滋滋得开始自顾自的操作什么。
那东西应该是手机,这些人关于它的记忆似乎被这空间扭曲了。
思路已然清晰的未央舒展着纠结的眉头,‘凯瑟琳’兴高采烈得朝远处挥挥手。
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男子,身后还背着一把玉色长弓,弓身镶嵌随光闪烁的珠子,踢哩踏啦狂奔来此,微微缓和了呼吸便开始从包裹里往外掏东西。
“落霞,给,你要的水,鱿鱼卷,星螺饼干......”
“哇!爱你!”
听着不假思索的爱语,这人的脸上顿时溢起缱绻的笑意。
两人是对爱侣。
周围的人也注意到了这一角,投来善意打趣的调笑。
荧碰碰未央环抱的手臂:“这些‘人’也很不对劲。”
熙攘人群中,虽皆是悠然享受乐园愉快之景的游客,但无论男女大多体格健壮匀称,不是她原来世界在和平年代大多养尊处优中喜爱的柔瘦骨美。
而且。
没有孩子。
即使是一个游戏的乐园展,也不可能连一个孩子都没有。
“我叫落霞,这个傻个子是我男朋友阿彦。”
荧瞥了眼他背后的长弓,转而弯眸道:“你们好~在这里叫我[荧]就好了。”
没多久,荧已经和落霞二人混熟了不少,直到问题歪到了正细细观察着所有经过她们的人,一言不发的未央身上。
她将一直握在手里的相框护着往怀里塞了塞:“我叫未央。”
“?!”
听了这名字的落霞二人登时讶异。
之前被未央捉摸不透的注视盯得有些难堪的落霞与她活络起来,开始翻包。
没多久,一盏小小的金色的树模型露在未央眼前。
未央眼尾狠狠抽了抽,没看错的话,是[未央仙树]的小手办。
*
和那间变幻出来的实验室类似,未央和荧二人被限制在这乐园的一角,靠近边缘便会被一团柔软透明的墙壁阻隔。
简直就像是在深渊的肚子里一样。
她因不明原因变成小龙时,这巨渊的意识吞走了她的记忆,对方甚至还忘记了祂并非真实的未央。
真实的未央知道什么?
她微垂眼眸,轻轻描摹手中相框中花束里父母笑意盎然的脸庞。
这里边的[未央],就是在原神IP的游乐园里照的相。
曾经的原神是她玩过的一款游戏。
这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她无法说出口的秘密。
似乎连巨渊意识自己都对这地下空间没什么太大把握。
结合巨渊之上[百梅]的意识,难道是这渊底所有过去的,现在的,只要进入祂的领域内便会被祂被动捕捉记忆,糅合进这些空间吗。
未央琢磨着这地方的特殊,又回头看了眼正和落霞相谈甚欢的荧。
心思并不在聊天的荧,平静的余光皆在探索这乐园之景。
跨越诸多世界的旅行者,说不定,这现代乐园中也夹杂了几分她的记忆。
本以为这位落霞是巨渊设下的活‘人’陷阱,但若真如同她的猜想,那么这个落霞……
“我有事问你。”
未央和荧去了不远的喷泉附近。
“你在哪里找到的百梅?”流水攒动的细微乐声里,未央问。
荧没想到她会问这种百八十年前的老问题:“‘百梅’的发现是个意外。”
环顾了四周不算多的人群,她压低了嗓音继续说:“我们在层岩巨渊深处发现了可以缓解天理加在坎瑞亚国民身上诅咒痛苦的办法。”
她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眼瞳中掠过几分疑惑。
未央随她的视线移去,看到两名cos荧和空的旅行者在被人群拉着组合拍照。
曾携手跨越诸多世界的亲兄妹,目前在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她似乎还想问未央一些问题,却只是在看着另一位血亲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伤感。
未央不是看不透气氛的笨蛋,也没有在这里问她为什么会和深渊教团以及坎瑞亚混在一起,甚至在原神开服剧情时走上了与旅行者相反的道路。
这些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并且明面上是天理阵营的她来说并没有意义。
“眼前皆是记忆的虚妄陷阱,收心,先离开这里。你沉睡的哥哥还在头顶等你。”
越过喷泉水面的流风将情绪的躁动清洗一通,面前看似多愁善感的少女将外露的浅显难过一扫而空:“那你呢,岩之神的孩子,[未央大人]。”
未央眉头一皱:“谁?什么?[岩之神的孩子]?”
“我?”
荧点点头:“在久远前的魔神战争时期重伤沉寂,你的名字在这个世界横跨几千年。过去的传说早已轶失在时间的坟墓,而你又拥有怎样的特殊性,竟然可以躲过人类的遗忘,在千年后做到仍然家喻户晓呢?”
未央的心在她的分析中逐渐发沉。
“当然,最重要的是,现任在位三千七百年,魔神战争的胜利者,每年在请仙典仪上出现的岩之神是条龙。”
“我可比你想的要更了解你。”
你了解个屁,全是野史。
未央忍了又忍,压下无名火,皮笑肉不笑问道:“……你从哪得到的这些情报。”
荧:“深渊教团的视线遍布整个大陆。我们不与真正的深渊为伍,只是,与天理终有一战。”
未央微微一顿,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嗤笑道:“也就是说,我在野外研究的时候,有个自称叫什么[田间]、[地里]、[村头],到我挖好土的地方撒泼打滚,非要我把它埋起来才消停的傻子深渊火使徒真的是你的部下。”
荧在她的嘲笑中眨巴眨眼,沉默不语,似乎在绞尽脑汁怎么撇开关系。
未央和那个不知道真名的深渊火使徒之间的纠葛要追溯到三年前。
在提瓦特的野外是有深渊魔物出没的。
在璃月荻花洲那地界一般是魈在清理扰人的魔物。
她有时也会借着他清闲的空档,去尝试自己的边角料实验。
如果出了小问题,吸引到了深渊,就吸了深渊力量,将空壳丢给零零七卷上天的魈去处理。
大概是实验的时候被深渊教团的魔物注意到了,那个深渊火使徒被她胖揍几顿,使了些小手段埋进地里后终于不在她面前晃悠。
但对方与她‘交流’期间,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好吧,我们确实对你很没有办法。不提你身后站着璃月的神明和仙众,单凭你个人的实力和对深渊力量的压制都对我们来说十分棘手。”
未央眉头恶心得跳了跳,又忆起她插秧结束,上岸时,那家伙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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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水里冒出来,抱着她满是泥污的腿痛哭流涕:
[求求你了,你对我们真的很重要,加入我们吧!我的上司大人一定会感动哭的!不加入的话也会难过哭的,顺带一提,我已经在哭了!]
哭哭哭,到地底哭去吧。
等等。
地底?
她深吸一口气,问向[会难过哭的上司大人]:“那家伙找到的这地方?”
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朝她微微笑笑若有所思:“看来你并不是[岩之神的孩子]。”
未央无语扶额:喵的,诈我。
纷嚷的人群呼声突然激动得惊呼冲天。
细碎的金粉自天空不知哪一角落吹散,飘过未央和荧眼前,一抬头,漫天飞花。
一辆簇满鲜花的简陋木板车从乐园封闭的道路入口缓缓驶入,目的地似乎是尽头随花车突然出现的舞台。
未央遥遥望了一眼,瞬间一言难尽,转而看向同样神情古怪的荧。
荧还是很相信自己眼睛的:“他们确实是在对着一堆苍白的恶心神像欢呼。”
“是吗?我倒看着像精美的石膏艺术品,也没那么不堪。”
未央忽略她话语中对神明的嫌恶回过头去。
深渊教团的公主殿下十分反感神明与天空岛。
花车上摆着七座神像,其他的她不太认识,但风和岩神像的样子她还是认得的。
而且,这岩神像的模样在这七座神像里最完整。
流风吹过欢呼的人群,带着清色轨迹又划过天空绑着的无数七色彩穗。
在动的世界里,未央和荧耳侧的头发被风调皮撩起几缕。
耳边叮叮当当。
声音渐远,未央与瞬间皱起眉的荧对视一眼,对方手往身后一捞,她的武器,一把可以组装的碎片金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有小偷。
四处皆是拥挤的人群,自那花车出现,她们两人周围便涌来无数围观群众,将她们围在了最里。
就算找到了小偷,她们俩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翻越众人追上那家伙。
这个小偷连这个都算到了?
慢悠悠思考的未央将被风吹起来的头发用双手捋顺,又是一顿。
她一直拿在手里的相框不见了。
“......竟然敢偷到姑奶奶我头上......”
咬牙切齿从嘴里低低挤出几个字,未央抬帽眯着眼开始在身后的人群和天空中梭巡。
“怎么了?你们丢东西了吗?”随人群一起凑近到二人身旁的落霞见她们神色皆冷,关心问道。
荧:“有人偷走了我的剑。但人太多,追不过去。”
落霞和阿彦对视一眼,阿彦无奈将身后的弓取下递给了落霞。
在未央和荧奇怪的注视下对方颠了颠这弓的重量,摆出拉弓开箭的姿势笑道:“没关系,你找到犯人了吗?只要不跑出这一小块范围我都能射中。”
巨大锋利的长弓。
不是?这一箭下去会死人的吧?
但这里是光怪陆离的记忆空间。
无数流风随人群的呼喊在这乐园中游荡,不知是风还是人们声音的力量将头顶系紧的方格彩带拨乱肆动。
未央眯着金眼指向头顶,可以落下飞鸟可以驻足停歇的人工踏板——彩带条:“在那里。”
箭矢唳声划破天空,消失在了远方。
未央匆匆瞥了武德充沛的落霞一眼,看向天空,刚刚惊鸥一箭击中了什么东西,一团青色的光芒显现又消失。
“好粗鲁哇!”
埋怨的话语随身后长着洁白翅膀的小生物,从眼前一闪而过。
未央的草帽,又被一阵风吹得东倒西歪。
什么东西?
“吾乃[伊斯塔露],是[微风],是[希望],是无所不在的——”
“[时间]。”
风色的小精灵,飞到了舞台上空绽放着光,祂的面前悬着荧的碎剑以及未央的相片。
眼前的声音如同迟滞卡带倒放般磕磕绊绊,直到未央重新睁开眼,她出现在了一个咖啡馆里。
清凉的室内,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蛋糕烘焙与甜饮料的味道,各种原神相关的人物和怪物立牌装饰在各个角落,透明玻璃门外一团风史莱姆的风铃随骄阳与不远的乐声轻动。
对面坐着的,是落霞。
“你怎么了?”
穿着冒险家协会委托管理人凯瑟琳的装扮,落霞在未央的盯视中轻轻搅拌着杯底夹杂冰块的粉蓝色饮品,纠结起眉头叹了声。
“......你不要再用这种怪怪的目光看我了嘛,人民警察就不能逛漫展,出cos了吗?我也是有自己的私人生活的好吧。”
“你先看看,包里有没有少东西。”
“然后,我们加个好友吧。能和科学周刊上的大人物在这里见到,真幸运啊。”
未央面前的饮品边确实摆着的一个包,看其潦草的样子,似乎被两股大力从两个方向撕扯。
她轻轻拉开拉链,一个亮晶晶的金属块,中间塞着一张相片的一小束花,以及破损了一半,像是半个盘子的东西展在她面前。
*
龙王说自己并没有生自己孩子的气。
“……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化成人类女子的模样?”
回天遒谷的路上,抓耳挠腮的小树最终还是在巨龙的金角上询问出口。
若陀:“今日我救下一个怀孕的人类女子,她称大地为母神。我那时想到了你,你也曾称呼大地为[母亲]。我想,对于万物的看法,是否会在母性的视角下有所不同。”
盘膝坐在祂背上的摩拉克斯:“有何区别?”
若陀摇了摇头:“并无任何差别。”
那只能说明你曾经对万物早已是[母亲]视角了。
小树在心中腹诽。
摩拉克斯:“那你认为,人类什么时候才算真正的长大?”
小树来了精神,一骨碌翻了个身。
她听到祂温和的话语融在微风与漫长岁月的时间里:“当祂意识到自己的孤独,不得不坦然面对失去与遗忘之时。”
*
“少东西了吗?”
“少东西了吗??”
“Oi!青年有为的土地科研者。”
“喂?”
“未央小姐?”
面前的[落霞],在未央的眼中渐渐变得模糊,即使头颅变成了一团漆黑的迷雾,祂的声音仍在耳边不疲不倦的询问。
用喉舌抵住酸涩的泪意,她紧攥着相片,扯住了对方伸来眼前摇晃的袖角。
黑色的深渊经由双手流入她的身体,一晃眼,落霞还是那个目露忧色的落霞。
“接下来是陪伴了我们整整九年的[伙伴]!让我们欢迎旅行者——[荧]!”
室外的舞台中传来高昂的呼声,金发的旅者气黑了脸,被小精灵模样的时之执政撞入舞台中央与七座神像相邻。
“少东西了么。”
未央收回看向室外的目光,摇摇晃晃起身,朝她伸出手。
“少了。所以我要去追回[失去]的东西。”
“要一起吗?”
16. 风起
暮色四合。
即使在夜间,繁荣的港口仍在吞吐整座大陆的财富。
点燃火焰的灯笼在晚风吹拂中散发着微光,一个披着黑袍的身影越过驶出港口船舶的海边,在台阶上站定,手中符箓寒气一闪,似找到了方向,往那濒临山间的高台快步飞跃而上。
璃月的玉京台,位于璃月港的最西端,处于港边天衡山的崖边,是璃月港最富庶的住宅区,也是[七星]与诸商会首脑的聚集之地,明里暗里推动着整个璃月的繁荣。
同时,也是每年请仙典仪的举办地点。
“等等!请出示您的邀请。”
不请自来的客人被千岩军拦在界外。
海风轻轻吹动她斗篷的一角露出如月色般柔软的霜眸与长发。
腰侧佩戴着半块雕有精致纹路的红绳玉叶,攥着什么东西的女孩掀开斗篷:“绝云间申鹤。受人所托,来寻月海亭甘雨。”
*
“要一起吗?”
夏日的庆典,店外寥寥树中,鸣蝉吱吱歪歪。
未央对面坐着的落霞,掠过她伸来的手,目光定在了她脸上。
未央因这注目微蹙眉头,收手摸向她注视的地方,一擦便是一道灰黑夹着层薄粉,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上的灰尘与因她动作抹掉的一小片妆容。
没有镜子,但她从玻璃上的反光看到,缺了一小块表面的皮肤有些黑。
落霞噗哧笑了起来,前仰后合。
未央有些莫名其妙:“很好笑吗?”
不过是缺了块妆,补上就是。
未央撇撇嘴去拿桌上的饮料,眸光触到杯中满满当当的液体,又放回了原位。
谁知道喝进了肚子里,会变成什么怪物。
“哈哈哈哈哈抱歉抱歉——谢谢你在我把小偷按在地上的时候帮我捡鞋子,估计是那个时候蹭到了。”
落霞在她自己的包里掏出粉饼递给了未央,直到她接过又指指脚下踩着的完好高跟鞋:“只是,感觉和我在新闻上认识的[未央女士]不太一样。”
“早有耳闻你的‘爱美’。前两年你去了国外,一回来就上了青年时报。那位记者把你前几年的照片和今年黑了好几个度的照片作了对比来歌颂你的‘英雄事迹’——”
“结果被你追到报社骂了三天。”
一道不算熟悉的男声加入了进来。
另一侧,被未央和落霞忽视许久的阿彦正坐在不远桌旁,手里拿着一台相机,正对准透明窗外正对她们的忙碌舞台。
“哦对,好像是有这回事。去的非洲还有……”未央摸着遮住额角像长了两枚疙瘩般触感磕碜龙角的帽檐不动声色,意有所指。
因‘美’而起的争执?
不可能。
“美洲。”
阿彦很上道的接了话。
落霞环视一圈,确定没人注意,便把阿彦的位置又往她们桌边拉了拉。
阿彦小声道:“不过最近您也别再在大众面前露面了。虽然以人文角度来看您做的确实是件好事,但明面上您还是个[罪人]呢。”
未央:“?”
阿彦见她满脸状况外,顿时恨铁不成钢:“以助农研究的目的出国,实则掏空家底运送大量物资和种植技术去那边帮助重建家园。直接被那边的敌对国通缉,后来到了美洲边境被抓住都差点死了!最近局势实在不明朗,要我说你才刚被国家保释遣返回国,消停些吧祖宗。”
“???”
未央瞳孔地震。
但很快反应过来轻咳两声:“好吧,我说实话,我这两天有些昏头了,记忆力下降得厉害,出来透透气而已。”
“不过——”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还那么清楚?
察觉未央的不善视线,他一手抓着腰侧鼓鼓囊囊的包,一手晃了晃手中的机械:“额……那边有个比赛,二等奖那束花还蛮好看的。”
落霞也有些坐立不安,随他所指一看,眼中瞬间亮了:“难道那个就是你培育出来的新品种?”
未央:“?”
落霞投以怜悯目光:“所以就是因为连这个都记不起来了,才会来这个庆典吗?”
未央微阖眼眸半晌轻轻点了点头:“嗯。有点,忘记了。”
落霞和阿彦顿时露出更加怜惜复杂的神情,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
“[因提瓦特]啊。”
*
承装所有的记忆舞台,鲜亮,明艳。
伴随无数不知是什么变成的人们的呼喊声,未央被落霞拉着从人群中挤过,去往台前。
千风的精灵正在舞台上空徜徉播撒风与幸福的轨迹。
“——让我们欢迎旅行者——[荧]!”
面色极为难看的荧,紧抿着唇角,似乎被威胁操纵着上前一步,见到从店内出来的未央时朝她快速眨起眼。
伊斯塔露:“哎呀呀~我们的荧公主在说[欢迎,欢迎!]哦~”
在伊斯塔露浮夸的表演中,荧的余光瞥向了后台。
七座原封不动的神像被遮挡在后,看似是颁奖台的装置之上,左方摆放一大束洁白嫩蕊,很像荧头侧别着的那朵白花。
[因提瓦特]。
[未央]培育的新品种,和荧头上的那朵花十分相似。
由此得来,这花是按照游戏里的幻想物种在现实培育出的新物种。
有那[未央叁贰肆]的前车之鉴,她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才怪。
[未央女士]是有这么厉害,还是被深渊往‘神化’的方向表述的?
右方是一个凹陷的金属托盘,站在低处看不清其中盛放的东西,而置于最高显眼处的,是和未央包里十分相似的半块罗盘。
未央用手指蹭了蹭口袋里仪盘碎裂处的平整光滑触感,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里是盛大的,前所未有的九周年庆典!”
自称时之执政的精灵落在无动于衷的荧头顶,青色翅膀轨迹一划,神像后的奖台悬于台侧。
未央和荧盯着那半块罗盘,眸光对了一瞬,心中稍定。
只要见到了实物,总有机会拿到手。
伊斯塔露咕咕笑了几声:“看来我们的客人认出来这样东西了。”
“[太威仪盘]。它是主办方为了进一步提高我们的奖品档次,割爱分出的一件宝贝。”
“可以——”
伊斯塔露的声音稍黯,张翅在台中飞翔片刻落回荧的帽子上。
“可以让我们的客人,离开巨渊之底。”
随这刻意压低声音捉摸不定的一句,身边所有人同时停止了各自的动作。
无数双诡异的深色眼睛,夹杂着空芜情绪,包括身边的落霞,头颅处均又变换为一团黑雾转向了未央。
[离开?]
[不能离开。]
[不能离开!]
[不准离开!!]
[不许——!!!]
残留在空间中的黏稠恶意自未央脚下突然陷入黑泥的凹地中席卷而来。
“咳咳,请安静!”
清神凝风拂过未央耳侧的冷汗,穿越时空的微风使黑泥再次隐去。
她与舞台中央同样神色凝重的荧对视一眼,瞥向身侧恢复正常,兴致满满盯着舞台看的落霞与乌泱泱的人群。
[祂们],大概是五百年前自愿迈入巨渊之下坚守战线的千岩军。
即使被深渊消磨了五百年的灵魂意识,仍秉持着不让任何东西,包括祂们自己离开渊底破坏璃月的信念……
脚下的粘连像一场幻梦,未央弯身扯掉一团干涸于脚踝的残留黑泥,手指捻了捻其中细砂般的触感。
这土。
犹如黑色荒漠死地,没有生命愿意扎根。
“闯关!观众!大舞台!”
伊斯塔露飞舞着翅膀在众人头顶上空自由飞扬,直到压下所有‘观众’的躁动才回到舞台后方。
“那么还要有评委!”
风将舞台后方的绛红帷幕拉开,露出其中形态各异,或端正或张狂站坐在神像台座中的雕像[神明]们。
伊斯塔露:“所以我们请到了——来自尘世的元素七执政!”
“这个轮回的人类文明历经千万年!从物质到精神,伟大的人类在时刻中留下许多文化瑰宝!”
“接下来,让我们看看这第九艺术将这个时代整合给大家的庞大文明意识体!”
“祂拥有——”
伊斯塔露挥动小小翅膀在舞台中央上空欢快飞上飞下:“[自由]!”
风的元素亮起,一团清凉苏醒的气息飞向了安静的第一座雕塑。
戴着兜帽的雕塑神明是少年模样,手中捧着一枚逐渐亮起青光的石膏圆珠。
“风之神——巴巴托斯!”
尘世的风执政[巴巴托斯]手捧风珠,在众人同伊斯塔露一同高呼其名的齐声中缓缓睁开惺忪而苍白的双眼。
时间精灵落于其头顶,展开双翅轻轻蹭蹭祂的额角:“吾的[爱子]——巴巴托斯,汝已睡得够久了,[世界]即将走向尽头,[命运]即将来临,是时候醒来了。”[注1]
巴巴托斯的石像:“……”
‘活’过来的石像看向舞台下的无言眼眸开始在舞台下的人群中梭巡,很快锁定了盯着自己的未央。
她正发着抖,像刚从一团水里出来,冷得要命。
观众的呼声渐低,落霞似乎又有什么想要分享的东西,拿手肘轻轻戳了戳垂头的未央,这才发现她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
未央深吸一口气,缓过劲来。
风神像活起来前的一瞬,如她周身平静流淌的一条隐匿不分的暗河被剧烈扰动,她开始浑身不舒服。
未央:“……我没事。”
阿彦在与她们一同离开饮品店后自行去往了后台报名,准备参加这场比赛。
头昏脑涨的未央遥遥望了眼舞台后方颁奖台上的白色花束,微垂眼帘。
在这片光怪陆离,集合了不知道多少人记忆的异空间内,她似乎陷得有些深,真真假假,已经快要分辨不清,甚至真的要相信其中的某些东西。
被伊斯塔露偷走的相框画面里,[未央女士]怀抱着那束二等奖,正对着摄像头。
但她确定,不管是现在的未央还是从前的[未央女士]都不会居于台前,去比劳什子赛,表演什么节目。
这片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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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和摄像有关的,除了这比赛,只有[阿彦]。
如果现实中并不叫[落霞]、[阿彦]的伪装成警察和普通人的军人情侣是[未央女士]在这庆典上机缘巧合交到的好友。
那一切也说得通。
这里的落霞用弓箭射中了[小偷]。
而那位[人民警察],用高跟鞋击中了一名偷窃了[未央女士]挎包的窃贼。
“[契约]!”
断断续续的思索止于伊斯塔露的翅膀指向第二个雕塑之时,张狂坐在雕塑座上的神像手中,方形的石头亮起金色的光。
“岩之神——摩拉克斯!”
*
近期的璃月港暗流涌动,商界风云变幻本是常事,但在璃月众人眼中,七星的位置,与自身钱财的多少有关。
掌管璃月各处命脉的七位大商人各有所长。有些人认为他们的权力当然与财富有关,却总忘记头顶还有一位以自身骨血作为契约担保的贵金之神。
玉京台总务司。
璃月境内各处事务综合之地。
因为拥有一位‘工作狂’‘不愿睡觉’的上司,大多基础秘书人员需要处理事务到戌时才能逐渐离去。
基础工作,机械而无趣,在夜晚的蠢蠢欲动中,很快有闲聊的八卦在人员间流传起来。
“下一任天权星会是那名单中,这港里的谁呢?”
同事间的躁动不安很快也影响到了窗边位置的一角,同桌的人肘了肘靠窗的,似不受这气氛影响仍在处理公务,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小声道:
“姬兄,你难道还不知道吗?怎么看着这样淡定?天权星已与岩王帝君请辞,他年事已高准备退休了,今日还递交了候选人名单。”
“你觉得谁会是下一任天权星?”
姬姓男子置了笔,沉思半刻:“百覃兄弟认为飞云商会的行飞云如何?据说手腕品德皆不错。”
百覃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摇头叹息:“要我说,飞云商会财力还是不够看,除非能垄断布匹行业。还有吗?”
“港内名门刻家。”
百覃又摇摇头:“世家大族,也就表面看着华丽,内里不知谢败多少,财力也就那样,不够格不够格。”
姬兄微微笑道:“仅以财富多少来论?”
百覃点点头:“不然呢?”
姬兄:“天权星位居高位,早年我倒也还记得,他并非是当年候选人中财富最高的那个。”
说着,他在口袋里摸索半天,眸光定在了桌角的一枚摩拉。
那枚金色的硬币在橘火中闪闪发光。
“‘大商人’只是选拔的一部分。作为能带领部下聚拢许多财富的人,自然拥有能够抽丝剥茧的能力。”
“能够成为候选,那便说明[岩王帝君]已然认可祂们的能力,而剩下的那部分,才是最重要的。”
“还是姬兄的见解独到啊。嗐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还有帝君授意这一层?”
百覃一拍脑袋:“我今晚回去得再研究研究那名单,我记得好像有个叫凝光的女子,说是五年内白手起家,最近在生意场上混的是风生水起,手腕了得。”
他念叨着似又想到什么问道:“说起来,姬兄与家中女儿的矛盾,是否已解决?”
姬兄拿起了笔:“……并未。”
百覃也跟着叹息道:“你也别太忧心,现在的孩子都这样。我家的三个女儿也是。最近到了叛逆期,非跟我对着干。诶,你让她们去跟人好好学学,还要翻白眼骂人老土思维太老,非要自己去闯去找她们赏识的人。”
沉默的姬兄又将笔放下。
百覃拿起笔对着公文嘘声短叹:“等她们撞了南墙就哭着回来咯。对了,你和你女儿因什么吵架来着?”
姬兄看向桌上铺就整张桌面关于土地建设改造的申请公文,话语中有种对此淡淡的无奈。
“……我拒绝了她将天遒谷遗迹改造成耕田的要求。”
“啊?”
闲聊未完,被房门开阖声打断。
晚风混着霜雪的寒气,一位头顶长着一双兽角的姝丽女子牵着身披黑袍的仙人女孩进了屋。
申鹤在房内梭巡半圈站到了姬兄桌前盯着他。
“甘雨前辈!”
坐于工位上的众人向兽角女子打了声招呼,神色疑惑。
“各位请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事务交给我来就好。”
众人收拾好鱼贯而出。
百覃招呼了声姬兄,见他没有离开的意向再看那小妹妹一直盯着姬兄弟,一看便有事找他便也先行离去。
直到房内再无他人,申鹤将手中牢牢攥着的物品放到桌上。
那是与她腰侧相同的半块玉叶玉佩,但,红绳的部分和玉佩表面已断了半截。
“帝君。未央姐姐在层岩巨渊附近失踪了。”
摩拉克斯将那断了的红绳勾起,蹙起眉头。
申鹤:“师父和魈仙人已先行去往层岩巨渊,命我来寻您。说那命灯在某个时刻突然熄灭,半刻后又重燃得暝暝灭灭,很是奇怪。”
摩拉克斯在申鹤的汇报中起身,晚风拂面,正要离开的他身形蓦然恍惚了一瞬,眉头更皱。
“……风。层岩,巨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