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必要抑制》 第1章 合同 【您收到一条信息，请及时查看】 手机屏幕短暂亮起，显示的时间已是凌晨，不过多久就能看见日出。 时至停下笔，滑开手机点进界面。 α：「老大简直神迹，我吃吃吃！」 Z：「喜欢就好」 对方回复了一个动漫人物可爱表情，时至看着熟悉，想起来这是自己刚通过原画网画师身份审核时接到的第一个稿件。 白菜价钱，被单主发到网上后意外引来了一批约稿。 时至摁灭手机，看着电脑上细化了一半的稿件有些头疼，这个oc服饰复杂，细节画起来很麻烦，估计还要几个小时才能交稿。 窗外的天泛起些许白光，时至通宵工作时习惯拉开窗帘，不耽误他看到环卫阿姨后去吃楼下第一批出笼的小笼包和水晶饺。 熬了个大夜的画师脸上看不出倦色，保存稿件后晃进楼下早餐店，店家对这早早到来的食客见怪不怪，没等人开口就往后报了菜单，时至道声谢在老位子坐下。 他住的地方离市中心不近不远，算不上热闹也不至于太冷清，刚好适合偏爱慢生活的人。 位子靠窗，向外望去只有零星几个人影，城市还未苏醒，难得的安静。 时至咬了口包子，慢悠悠吃完早饭接着回家赶稿，后面还有几个排单，早些画完早些自由，蓝加前段时间公布了一款新手游，pv精度很高，他得留出时间去尝尝咸淡。 交了稿一身轻松，时至对着数位屏揉揉眼，了解完新稿件需求后起了两版草稿给对方发去挑选，没等到回复就先搁笔，正好休息眼睛。 一条街外有所高中，下课铃隐约能听见。时至退学有一年多了，他从这所高中艺考出去，因为文化课分数不太理想，只去了第二志愿的美校，但学校在全国排名还算不错。 校内课程不紧，多了自由画画的时间，时至注册了画师账号随缘接稿，笔触愈发成熟有了自己的画风，稿费足够他的上学开销，大半个学期顺风顺水过去，再开学时却掀起了浪。 好在妈妈比较开明，了解了缘由和时至自己的心意后帮他办理了退学手续。 时至开始变得和绝大多数不一样，早早就脱离学校靠着稿费生活，他的稿价比同期画师要高上一截，虽贵但值，排单很少断过，索性搬回以前上学的小居民楼住，也方便画稿和直播。 原画是国内最为正规的约稿渠道，资源也是一等一的好，许多知名游戏公司都会在这上面发布企划，画师身份审核也要经过层层筛选后再决定是否通过，有人笑称得到画师身份认证就是赛博“考公上岸”。 时至趁着外卖没到准备做做游戏任务，还没点开就弹出一条信息。 「蓝加邀请您加入企划，请画师及时回复」 时至感觉自己真该睡觉了，熬久了竟然都出现幻觉。 小红点一直亮着，催促他赶紧处理，时至点进去勉强让自己醒过来，对方头像上挂着公司专属标，确实是蓝加。 蓝加：「您好，本司手游《十八区》即将上线，想邀请您为游戏绘制首秀图，看到请回复。」 时至脑子出现空白页，虽然说过去也有一些游戏公司来约稿，但蓝加名下的游戏都是国内大火，微博发出的官图也都出自一些名气很高的画师，他如果能分到一杯羹也不会是现在。 ——但他想试试。 S：「很荣幸收到邀请，方便的话我想先看看稿子的具体要求」 发完迟迟没得到回复，时至心落了一半，手指悬在聊天框上却没有退出，取完外卖回来看到信息终于弹了一条。 蓝加：「当然可以，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们想邀请您来公司参观，更加准确的了解这款游戏，往来花费均可报销^-^」 时至盯着屏幕上的话来回看了几遍，怀疑对方是不是搞诈骗的。 来回点进对方主页又去网上搜了搜，时至确信这不是骗子，心中有疑虑但还是加了对方发来的联系方式。 蓝加离他住的地方不是很远，两座城市相邻，距离不过几百公里。 蓝加负责人大概介绍了《十八区》几个开服主推人物设定，剩下的邀请时至到公司详细沟通，时至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约了时间参观，外卖吃完一半就扑到电脑前开始画稿，提前交了稿子关闭橱窗。 他不常离开自己熟悉的区域，小半年间出走过最远的距离也不过是去新区看看家人，更别提要去往另一座陌生的城市。 短暂停留后带上了颈环拉高衣领，一身轻的给门落了锁。 国内的高铁高速又安全，时至看着飞速后退的窗外景色，想起了几年前的高中毕业旅行。 那时候的他不像现在这样沉默，约上三两朋友从中部一路驶到西北地区，压了三年的疯劲全数释放出来，那是他最放纵的短暂时光，后来退了学，和寥寥几个朋友还保持着联系，常发消息的也不过就一两个死党。 他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同学聚会从没去过，谣言却满天飞，时至懒得解释。 他感觉自己现在过得很好，接稿赚钱买东西，不用整天与人虚与委蛇，在世界有个立足之处，空闲时和朋友打几把游戏，自由惬意不过偶尔无聊，平淡如水的日子适合他这样寡淡的人。 高铁站不算拥挤，大多是西装革履步履匆匆的上班族，时至背着包塞上耳机慢悠悠出站，刚滑开手机想打辆车就感觉有道目光一直盯着他，抬眼看见一个男人远远朝着他在的方向用力挥手。 时至往旁边退了几步，继续低头搜索目的地，不多时面前出现了一片黑影，挥手的男人闪现过来。 司机拉客的？感觉不像。仔细看看穿着，那可能是…… “不买东西，谢谢。” 男人疑惑地“啊”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时至是误会了什么，满脸堆笑双手递过去一张名片，时至犹豫着接过来顺便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半步。 最近看网上出现了许多新型骗局，要谨慎点，万一……还没万一完，名片上印着的蓝加公司标志冲击了他的眼睛。 “是时先生吧？您好您好，林主管吩咐我来接您去公司，我远远地就感觉是您，嘿，还真没猜错。这边不让停车，您跟我走就成。” “稍等。”时至摸出手机，他一路上没看，忽略了蓝加负责人发来的消息，的确是派人来接他了，顺便还附上了车牌号和司机照片，他在内心感慨大公司真是不一样，约个稿都要负责接送的。 司机人长的老实，是个话痨，一路上都在夸蓝加有多好么多好，时至微笑点头应和了几句就没再出声，好在车程不长，微社恐人士下车道了声谢终于喘息过来。 蓝加坐落的位置很好，周边基建完备，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他合理怀疑这是公司哄骗员工加班的手段。 时至踏进门，入眼是播放着《十八区》宣传pv的巨屏，观感很好，周围还有些小屏幕，一眼扫去几乎所有游戏都静静躺在他手机上。 从蓝加出了第一款手游起，他就成为了忠实玩家，板绘第一张摸鱼稿就是其中某个人物，还专门为此建了文件夹存放个人稿件。 时至发了消息，想要先找地方坐着等负责人下来带他刷脸进去，对方没回复估计是在忙，他等的无聊，随手点开游戏做任务。 唯有画画和打游戏才能让他全神贯注，以至于旁边站了个人都没反应，还在皱着眉头选人物备战。 “打这关的话最好带一个治疗，现在阵容有些难赢。” “嗯，嗯？”头顶响起的声音传进他耳朵引起一阵酥麻，除了画和游戏外，时至还有一个小癖好——他是个声控。 “抱歉，吓到你了吗？” 声音里含着笑，时至忍不住扬起头，身旁站着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白衬衫打着领结，袖子卷到小臂，低下的额前垂了几缕碎发，高挺鼻梁下是薄唇，一双丹凤眼微微弯起，内双得明显。时至画过不少眼型，丹凤眼他最喜欢，神秘又勾人。 不过最特别的是一阵冷桂香，顺着空气吸进鼻腔，混着近冬的凛冽，徘徊在深秋边缘——很好闻的信息素。 “没事。”时至站起身朝男人微微点头，手搭在脖子上摸了一下，他个子不算低，面前的人却比他还要高上一截。 “你是来找人？” 时至摁灭手机，“嗯，找……”他回忆着司机说的话，“找林主管。” “林主管啊，估计在开会，我带你上去等？” 男人的话听起来自然而然，应该也是这里的员工，大厅人多吵杂，混乱难闻的气味熏的人头晕，时至也不想坐在这里。 “麻烦您了。” 得到回答，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刷脸带人进了电梯，或许是运气比较好，电梯口空空，不用和别人挤，一阵失重感后稳稳停住。 “我先失陪，林主管的办公室在右边走廊第一间，你可以先进去等，会议不会太久。” “谢谢。”时至颔首，看着男人的背影走远，按着他的话找到了办公室。 出于礼貌，时至并没有进去，找了邻近的沙发坐下刷手机，这次吸取教训没有继续打游戏，蓝加卧龙藏虎，他还是别献丑为好，等回家了再试试带个治疗能不能通过卡了他很久的关卡。 “哎哎抱歉，久等了久等了。”林主管挺着不甚明显的啤酒肚步伐匆匆赶来，“时先生我们进去聊吧。” 时至跟着人进了办公室，助理端来两杯咖啡，他浅浅抿了一口皱起眉放下杯子，随即恢复原样。咖啡很苦，明显没有加糖，难喝。 林主管却喝的津津有味，喘了口大气直奔主题：“您玩过我们公司做的游戏吗？” “现在也在玩。”时至如实回答。 林主管面上带笑，一脸和蔼：“那我带您去参观参观我们公司，如果觉得行，今天就可以把合同签了。” 刚坐下的屁股还没捂热，就跟着人又进了电梯。 蓝加自己独拥一栋楼，空间和占地面积都很大，时至跟着林主管仔细参观了《十八区》的研发部门和美工部门，顺带着上手先体验了一把，这款手游和蓝加之前的都不一样，游戏带有微恐元素，玩法多样很和他胃口，就是还有些不完善的小bug, 不过不影响体验。 难为林主管拖着肚子陪他逛了这么久，气喘吁吁，口气里满是骄傲，谈起来像是自己孩子高中了状元：“怎么样？游戏还不错吧？一开始我们老板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我就预感到它会爆！” 时至勉强从刚刚的刺激中回神，毫不吝啬夸赞：“游戏很好，期待上线。” 两人就着游戏边聊边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办公室，这次面前摆的不是苦咖啡而是桃子果茶，喝下一口心情都好起来。 林主管拉开抽屉掏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时至：“您先看看详细要求还有合同内容。” 时至直接过来大眼扫了一遍，关于稿子他有信心能满足蓝加的要求，他大学修过半学期的法学课，合同看不出什么毛病，翻到最后一页被几个数字吸引了眼球。 画完这单，他起码一年不用接稿。 “这个价您还满意吗？”林主管也不兜圈子直接发问。 时至淡淡一笑：“满意，可以签合同。” 他不清楚蓝加给其他画师的稿费，但是这个价应该不算低，这代表蓝加相信他。 林主管摆出一式两份，时至接过笔签下名字，交易进行得非常愉快。 第2章 晚餐 “合作愉快，那么我就先……”时至把合同装进包里起身，话音未落便被林主管意外打断。 “哎呦您瞧我怎么办的事儿，不好意思啊时先生，底下人订错了票，现在只剩末班车了，真是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疏忽，抱歉抱歉。” 林主管一脸歉意，看上去实在是真情实感。 时至看看表，离车发出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能去吃个饭，中午的外卖踩了雷，这会儿正饿的难受，脖子被勒久了也隐隐作痛。 “没事，我不着急，您忙不用管我，我找个地方待会儿就行。” “这可不是蓝加的待客之道。” 声音由远及近，两人齐齐转头看着拉开门走进来的男人，林主管似是惊讶但反应很快：“对对，谢总说的是。” 时至看清了男人的模样，是之前带自己上楼的人，没想到还是个什么总。 “让客人久等实在不好意思，时先生不介意的话，附近有家餐厅还不错，我也想听听你对我们公司游戏的看法。” 男人走近了几步，垂眸看向时至。 这是总裁亲自做游戏调研来了？还是把《十八区》的首秀图交给他不放心？ “咕——”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时至有些尴尬。 这也不怪他，画完稿子仓促睡了一会儿就立刻赶车，大半个下午东奔西走没闲着，早就把没吃几口的难吃外卖消耗完了。 “哎是是，时先生一下午也累了，吃完饭再走，发车时间还早着呢。”林主管适时接上话，让人不好推辞。 时至听见男人很轻的笑：“我中午没吃饭，现在有些饿，时先生能否和我一起去吃个晚餐？” 怕肚子再闹起来，他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坐上了总裁的豪车。 时至的驾照早就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暗暗庆幸车上配有司机，这要是让他去坐主驾，那车上俩人的小命一个也别想跑。 说是附近，其实已经开出了几公里，在时至第三次用意念恐吓着肚子不许叫时稳稳停了下来。 这里的环境幽静又隐秘，还未进门就有服务员迎上来：“谢先生，已经给您留好了位子，请二位跟我来。” 餐厅里弹着时至听不懂的钢琴曲，氛围幽雅别致，这家中式餐厅在A市很有名，时至在大众点评上刷到过，他琢磨着这一顿能换算成自己的几天的劳动不免有些肉疼。 蓝加总裁就是如此有实力，饭点也能立刻约上好位置。 “想吃什么你来点。”谢絮把菜单递过去，全英文的。 时至看见洋文就头疼，上学时他的英语成绩最差，高考也才勉强过百。 “您”点吧，客随主便。”时至把菜单推了回去。 谢絮含笑接过，上下扫了几眼菜单：“有忌口吗？” “不太喜欢姜蒜，还有肥肉。” 时至不会做饭却很挑食，姜蒜味有一点儿可以，多了一丝就不行，肉只吃瘦不吃肥，鸡只吃肉不吃皮，水煮蛋就着辣酱勉强能下咽，诸如此类种种一时半会儿讲不完，干脆挑了最要紧的说。 谢絮报了几个菜名，他的英文发音很好听，服务员拿着单子离开又带回两杯果茶，时至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打开味蕾，没注意到那边人被甜得皱起眉头。 菜上的慢，时至就一直捧着杯子。他喜欢甜食，忙的时候只需要含一颗糖就能垫好肚子，这会儿也是争气，没在公共场合饿地叫出声。 谢絮把杯子推远了些，看着对面人的果茶已经下去一半，又伸手把杯子捞回来，不信邪又尝了一口，随即推得远远的。 “谢先生，”时至忽然抬眼看着他，“是您选择了我的画吗？” 刚刚听林主管说这位谢总是《十八区》游戏的创意人，他也就隐约猜到了点什么，来吃饭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询问缘由，所以也就做不来拐弯抹角那一套。 谢絮很轻地挑了下眉，他眉眼深邃，如此便又更加生动：“是。” 他的目光在时至脸上扫过，最后饶有兴趣地停到了时至眼睛上：“想问为什么？” 时至没有否认，等待着下文。 “我个人很喜欢时先生的画，你的帐号我也有关注，画风不局限于大众，总是能让人眼前一亮。”谢絮不紧不慢。 时至蹙了下眉，这些话他听过很多，但浅意识告诉他这并不是选择他真正理由，于是往前倾了些身子：“谢总的话很客套。”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些，谢絮看着面前稍微放大些的脸庞没有避开，轻轻耸了耸鼻子，闻不出任何味道。 时至长得白净，也许是因为不爱出门见太阳少的缘故，皮肤比一般人都要白，头发顺从地垂着，杏眼下坠着一颗偏红的小痣，认真看人时睁得圆圆的，像小狗。 “原因的话……我对时先生眼里、心里的世界很感兴趣，时先生，我想你会懂我的游戏。” 汉字组成的话像是加了什么密语，谁也没再开口，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睛，似是里面有一座世外桃源，也可能是无尽深渊。 时至笑出了声，谢絮也陪着他笑。独自建起的高墙被人窥视，城堡里的秘密房间被人闯入。 “二位点的餐，请慢用。”服务员的声音恰时响起，结束了他们已经到末尾的交流。 “尝尝，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点了些我常吃的，希望会合你的胃口。”谢絮眉眼含笑，语气中隐隐有些期待。 时至往后撤了身，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不负他所望，味道确实配得上价钱。 鱼肉入口即化，余味带着些辣，细面根根分明爽口，唯一不足就是点的菜有些多，他不喜欢浪费食物，吃撑了肚子靠在椅子上。 时至很少花这么久的时间认真享用完一顿饭，口腹之欲满足后就有些犯困，懒懒打了个哈欠。 晚饭过后距离发车时间就近了，霓虹灯从车外闪过，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路边小吃摊生意火爆，人们陆陆续续出来散步消食，又或者是加餐。 时至收回目光，热闹被车窗隔绝，他没来由的有些疲惫，身边飘来的隐约冷桂香成为良药，应该是谢絮的信息素。 “时至，这样叫可以吗？”谢絮余光扫过身边的人忽然出声。 时至这会儿脑子转的慢，反应一阵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嗯”。 “方便的话可以加个联系方式，聊聊角色和游戏。”谢絮没给人拒绝的机会，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时至接过手机，在搜索框里输了自己的手机号，中途顿了下，号码重头背一遍才放心递回去。 司机开的很稳，算着时间把人送到了高铁站，时至简单道谢后走出几步，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谢絮还在。 “下次我请您吃饭。”有来有回才不算欠。 谢絮没说话，只是眼睛弯起月牙弧度，目送着人进了站，直到看不见影子才回到车上消失在夜色中。 时至到家已经快要零点，兜里的手机响个不停，掏出来扔到床上立刻拉下领子摘掉颈环。 戴了一下午后颈有些肿，摸上去能感到凸出一块，这会儿信息素溢的满屋都是，摸到床头抽了支抑制剂打上，不适感渐渐消失。 「老大，月底了你还不直播啊？」 「老大别拖了，早画晚画都是画，给个痛快呗！」 「没有你直播的日子，我的板子都不让我碰了/哭泣表情」 …… 时至有些心虚，但也只是有些。 这些天忙着蓝加的事把每月固定的画画直播都给忘了，单主约稿也不接，账号动态一条没更新，评论区都怀疑他把自己饿死在家里了，争着来给他收尸顺便“偷”走存稿。 由于时至经常在直播时停下笔去吃外卖，留下观众对着残缺的稿子听歌，一度引起众怒，他的动态里除了画就是食物照片，偶尔放几张自己养的小乌龟，所以怀疑他饿死也是合理的，毕竟他连吃的照片都没更新。 可能是良心发现，时至在夜深人静月黑风高时搞了突然袭击，掏出一张起了个草图的摸鱼稿。 「不是吧老大，你还活着啊？」 「大家看，主播要吃外卖了」 「亲亲点歌，算什么男人！」 …… 这个时间点直播间观看人数也不少，一群夜猫子见消失已久的画师开了直播第一时间聚过来围攻他。 时至看消息看?眼花，捕捉到某条一闪而过的弹幕后找了个空白地方一笔一画写：“吃大餐去了，没死。” 弹幕实在闪得太快，突然直播也没来得及告诉房管，时至干脆点开随机歌单认真摸鱼。 长久的积累让他在绘圈小有名气，有些画师会直播和观众聊天稳住观看人数，他从没开过麦，只写字交流，不过胜在耐心。 除了基础的软件使用，其他关于画画的问题都会一一解答，有时能写满一整个图层，再没比他这样好脾气的主播，从这里能学到很多东西。 时至用不惯软件自带的笔刷，调了参数免费分享出去让来的人自取，从草稿到上色细化，笔刷一应俱全，手下出的图好看又流畅，直播间从无人问津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他良心发现察觉到观众只看他画画可能有些无聊，于是加上了背景音，白天直播听诡异案件，晚上直播就放歌，也谢谢他没把顺序颠倒了，否则晚上看他直播的话会感觉屋子里特别热闹。 「为什么不接稿子了？」 S：「有些忙，过段时间再接」 「老大上完底色后图层要合并了再细化吗？」 S：「我习惯合并，单图层细化，因人而异」 「主播吃的什么大餐？」 时至想起了刚刚吃的饭，还有一起吃饭的人。 这次没有拍照，无法和观众们分享，不知道出于什么坏心思，他伸出一根手指把电脑旁边正在鱼缸里睡觉的小乌龟戳醒，拍了几张乌龟亦未寝发进账号动态。 直播画的摸鱼稿是某位单主的oc，科技元素多，时至对她的设定和造型印象深刻，空闲时向单主表明了想要为其oc画公开赠图，单主欣然同意，时至也就尝试着摸□□人。 他常画的是胸像和全身插图，很少画这种可爱的形象，摸索着起了形勾出圆润饱满的轮廓。 今晚手感和状态都不错，起形勾线和铺色进行得很快，在空白处写上“下次见”就关了电脑下播。 吃饱后的困意渐渐消散，时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翻出蓝加发来的人物设定文件细细研读。 这次稿子是《十八区》已官宣的四个角色加上一张微恐流全景向插图，工作量比以往的都要大上许多。 游戏预热度高，不过距离上线还有三个月余，够他完成五张稿子，前提是甲方不那么爱挑无厘头的刺。 时至选了一个相对感兴趣的人物，抱着平板灵感涌现。 几个游戏人物的背景故事都是精心构思，最终织成一张大网，活成末日下的逃亡者，亦正亦邪，亦善亦恶，在疯狂杀戮中自我赎罪。 法医口罩褪至下额，神色冷静地拿着缝合线，手下躺着面目全非的尸体，暗红的血液在他脚下汇成一条河，无数利器舔舐着死亡的气息，在你看向法医的同时，他也在思考着如何解刨你。 时至的起笔走狂草流，和成图看不出半点关系，只要构思好了人物动作和场景几分钟就能出一副草稿。 深夜埋头画了三版草图给蓝加账号发过去，扔下平板熄了灯，希望睁眼后能看到对方回复再开始动笔。 第3章 桂花 时至很少睡得这样踏实，一觉到了中午，还做了个古怪的梦，不过睁眼后就忘记了梦境内容。 当代人的通病是有了一点意识就去摸手机，小红点过了一夜已经不再闪烁，直直亮着等人点开，不过这次亮的地方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不在原画。 谢絮：「要第一版吧，熬夜出了图？」 甲方爸爸亲自下场监工，给时至砸了个激灵。 S先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几乎所有的账户名都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字母。 S：「好。昨晚有灵感就画了，不算熬夜」 小骗子。 谢絮：「稿件直接和我沟通就好，不用太着急赶，我不催你。」 时至额头多了几条黑线，这应该是在说反话，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体谅乙方的甲方爸爸，明显是在变相催稿。 再加上是直接和游戏创始人对接，真是雪上加霜比任何时候都要战战兢兢，这可是关系到他的职业有没有更好的未来。 S：「好的」 第一版是时至最喜欢的，草稿大致定了型，勾线就方便许多，谢絮确认了节点后接着就是根据人物要求铺底色，时至习惯于底色分层，这样比较容易调参数。 法医着装通篇白色，和背景的深红形成强烈对比，大眼看上去像是凶案现场，显然这就是甲方要的恐怖游戏效果。 一下午绿灯直通让时至手感好了很多，晚上直接给出了第二个人物草图。 谢絮很在意这款游戏，发出去的稿子消息大多秒回，修改的地方寥寥无几，是一个让人喜欢的甲方。 谢絮：「你的进度很快。」 S：「嗯」 一个字似乎显得太过不近人情，时至抬手又补上一句话。 S：「只是草稿比较快」 外卖吃得有些腻，时至灌了几口果味饮料，想起来昨天在蓝加大厅等待时谢絮说起的游戏阵容准备试一试。 他作战走的都是速攻流，治疗人物没养几个，只能掏出压箱底的游戏开服签到领的人物，好在资源剩的多，勉强拉到了和队伍齐平的水平。 带上治疗角色作战效果好了很多，只是拖的时间太长，熬到最后关头才把boss耗死，有惊无险过了关。 他玩游戏算得上早，技术也算得上菜，凭着喜欢打了这么几年。 时至熬夜是经常的事，不是画画就是在看喜欢的游戏主播，跟着学技巧再拿去实战。 游戏的竞技力度和背景故事都深深吸引着他，他没办法把游戏玩到最好，但能把人物融在画里，在二创界也是有名的产粮画手。 昨晚发出去的乌龟未寝照经过半天时间已经有了不少赞，评论里起什么名字的都有，全在讨论距离上一次发动态后小乌龟的生长状态。 小东西是在路边摊买的，当作给自己的搬迁礼，时至没给它起名字，领到家也没期待着它能活太久。 路边这些买卖动物的摊贩不值得相信，不过这只乌龟似乎很有活力，吃完食就在浴缸里爬着散步，不知不觉养了半年，体型也大了不少，好在高中时留下来的鱼缸比较大，至少过年前不用给它挑选新房子。 第一张稿子已经大致扣完了二分，加个细化和背景就能完工，不过细化相比之下是个大工程，时至关了电脑躺回床上，床边放了盒未拆封的抑制剂。 他其实不喜欢用这东西，小时候看病要打针，时至憋着泪到了家，妈妈一看小孩子嘴唇都是紫的，连忙给医生打电话，得知是晕针后歇了好一阵唇色才慢慢恢复，从那以后大病小病都是吃药，再没打过针。 信息素紊乱的那段日子不得已靠抑制剂熬过，试剂数不清空了多少盒，冰凉的针头一次次刺进温热的皮肉，浑身都疼的颤抖。 治疗了半年终于有些康复的起色，但对抑制剂的需求却是同期omega的一倍之多，可幸的是他不再晕针，却始终改不掉怕疼的习惯。 时至按了按又在隐隐阵痛的腺体，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抑制剂，连着那盒完整的一起塞进了抽屉，他已经对药品产生了依赖性，总不能靠这些活一辈子。 医生说睡眠可以短暂抵消疼痛，时至偏偏是个爱失眠的人，躺在床上总要翻来覆去一两个小时，什么也不做只是放空。 自己搬出来住后经常忙到很晚，等到眼皮都快架不住才倒头闷睡，潜意识却还是一阵阵的清醒着。 全服第一帅：「兄弟，上号怎么不叫我啊，等着，哥带你飞！」 消息忽然弹出来遮住视野，一记大招扑了个空只打出低的可怜的伤害，时至点了投降，利索地回了一个中指表情，一上线就给人拽进了队伍。 林盛是他的发小，一个资深富二代游戏迷，账号一打开金光能给人眼亮瞎，浑身就写着“有钱”俩字儿。 时至最初就是被他拉进了游戏圈，不过不像他一样什么都玩，时至只钟情于蓝加旗下的游戏。 蓝加旗下出品的大多都很合他胃口，挑挑拣拣存了几款个玩到现在，现在这款例外，是另一个大公司最近几年才火起来的。 全服第一帅：「不错啊，我下午上线看见三十一关你卡几天就过了，充钱了？」 S：「嗯」 就算是充钱了吧，充钱请了个蓝加的游戏教练。 有了金钱的加持，游戏打得很顺利，林盛混迹多年技术还算不错，跟他打游戏不会有太多压力和红温时刻，时至这边结算页面刚退出去右上角就出现了一个小红点。 【XIE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XIE？谢絮的微信头像是一只幼年陨石萨摩耶，现在加他的这个人顶着一摸一样的头像，就差把游戏ID改成“我是谢絮”。 XIE：「在组队？」 不明显吗。 S：「嗯」 XIE：「带带我？」 带谁？顶着国服第六标的要他这个菜鸡带谁？ 时至一头黑线发送了组队申请，谢絮进得很快。 全服第一帅：「我去这谁啊！你小子背着我搞外遇/哭泣表情」 S：「滚，朋友一起玩，开」 XIE：「太久不玩没手感，打不好轻喷。」 时至无语，林盛直接一通电话打了过来，游戏开始匹配。 林盛：“不是吧这到底谁，你上哪交的朋友？” 夜晚正是打游戏的好时间，匹配速度很快。时至选了一手AD，林盛直接锁了上单，谢絮补位拿了个冷门刺客。 时至：“甲方金主，蓝加的。” 林盛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时至防了一手提前拿远手机：“我去这你都不跟我说？？！是不是兄弟了还！” 倒计时页面，时至看了看两方阵容：“就几天前的事儿，《十八区》约了几张稿子。” 林盛那边沉默片刻，声音听起来很是幽怨：“请我吃饭。” 时至操作着英雄冲出返生泉：“凭什么？” 话音刚落就眼疾手快按了静音，再打开时那边已经没有了怒吼：“请，你什么时候来？” 林盛十分大度的不记小人过：“周六吧，周五晚上有点事儿走不开。” “行。”说话间，人头双双落地，电话两边均是一阵沉默。 时至顶着灰色的界面心里有些不爽，他是一血，有点丢人。 【XIE正在路上】 刚刚升了三级的刺客一路猛冲蹲到了下路草丛，时至的英雄刚出返生泉，对面射手领着辅助a塔，还顺便吃了个塔下的血包，**裸的嘲讽。 塔掉了四分之一，刺客从草里杀出打了对面一个猝不及防。 时至凝神聚气操纵着英雄以最快速度赶到，射手的射程远伤害又高，谢絮短暂封了对面的路，配合着防御塔的攻击，时至顺利拿下两个人头扳平了局面，吃掉对面小兵，经济上又略胜一筹。 刺客停留片刻，跃身隐入了对方野区清怪探草，防止自家射手被阴。 刚收了两个人头的时至心情不错，小辅助从中路加急赶来，跟着打了防御塔和河蟹，蹭了一小波经济。 林盛阴森森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我要被打回家了……” 对面中法很喜欢上路，导致林盛的战绩惨不忍睹，时至很轻地笑了一声，点了点林盛操纵的英雄头像。 【保护我方全服第一帅】 他的本意是让己方中路去支援一下，免得被打爆了林盛来他家报复性点餐，却看见小地图上正在下路刷野的打野飞檐走壁，千里迢迢赶到上路漂亮地支援了一波，指哪打哪。 【干得漂亮】【干得漂亮】【干得漂亮】…… 林盛抽风似的发了一连串信号，一员猛将轻轻松松被谢絮收入麾下，电话那边传来一声流氓哨：“给你介绍一下，XIE，我好兄弟。” 时至：“……” 一局游戏赢的毫不意外，射手被夹在中间保护只负责输出，收了不少人头，打出了时至有史以来使用这个英雄上场的最好战绩，拿下了对局的MVP。 XIE：「打得很好，我这边有些事先退了，下次再约。」 估计是事情太过紧急，谢絮发完这句话没等人回复就退出了房间，大公司就是忙。 时至没再准备也退了房：“不打了，睡觉。” “谁睡觉？”林盛提高声调，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疑问。 你看看这傻逼问题，时至懒得再理他直接挂了电话。 这个时间睡觉放在他身上确实稀奇，城市不过刚刚安静下来，残月悬在夜空施舍下微弱光亮，一般来说他会在这个时间赶稿子，今天却什么也不想做，赤着脚简单洗漱完重重栽到床上。 风吹窗帘，桂花香忽然扑鼻，不觉间已经入了秋。 时至最喜欢这种味道，选择租在这里的原因之一也是楼下栽着一大片桂花树，初秋时黄白色缀满街道，香气也跟着蔓延到每家每户，他少见出门时总在风口停留一会儿，嗅着甜腻的香心情都会变好。 腺体的痛感已经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脑袋的眩晕让他慢慢合上了眼，黑暗渐渐笼罩整个房间，手机短暂亮了一下又慢慢熄灭，彻底归于平静。 时至在太阳初露头时昏昏沉沉睁开眼，一个喷嚏给他打了个清醒，嗓子里像是卡着刀片，头疼欲裂。 不出意外的话这是发烧感冒的症状，大概能归咎于他半夜爱踢被子又总赤脚在家里走路这个坏毛病，当然还有昨晚没用抑制剂的原因。 “啧。”时至伸手拉开床头桌的抽屉，胡乱摸出体温枪在耳朵里“滴”了一下。 38 . 5度。 高烧的当事人一点儿不在乎，按开手机看见微信上有个小红点，是运动步数提示。 谢絮给他一天的七步走点了个赞，时至感觉脸颊一阵发热，不知道是发烧烧的还是丢人丢的，这破程序什么时候打开的？ 就着水喝了不知道过没过期的退烧药，外卖还迟迟未到，时至趴在电脑桌前撑着脸画稿，越趴越低，舒舒服服把头埋进了胳膊里，直到被电话声吵醒。 “喂。”嗓子哑的几乎说不出话，对面沉默着没有回音，或许是骚扰电话，时至失去耐心准备挂断时听筒里终于传出声音。 “时至，你怎么了？” 强撑着不太清醒的意识隐约听出了谢絮的声音，时至感觉自己有些飘飘然要升天了，拿远电话清清嗓子却没什么用：“小感冒，没事，稿子我……” 那边似乎传来一声短促的笑，谢絮忍着气感觉想要从电话里钻出来：“地址告诉我。” 第4章 外卖 时至发了个地址过去，这么远的距离，不知道谢絮要做什么，总之头疼的厉害转不动脑子，呆坐了一会儿才发觉肚子很饿，胃也有些疼。 他隐约记得自己睡着前点了外卖，打开门看见圆毯上已经冰凉坨成一盒的面，再饿也没了胃口，掂着袋子进门随手扔在桌上，在厨房里扒拉出了两袋泡面。 时至做自己的事情时不喜欢被人打扰，点外卖总是备注上发信息放在门外就可以，如果不是谢絮那一通电话，估计烧死在家也没人知道。 水被烧得咕嘟冒泡，热气直上熏得他头更晕了。 调料包先下锅，面还没挨着水就被一阵铃声吓了回去。 “给你点了吃的和药一会儿就到。你在烧水？”谢絮话音一顿。 时至心里小声蛐蛐这人耳朵真尖，把面饼放到包装袋上关了燃气灶：“嗯，谢了，多少钱我转您。” 电话那头隐约有着重叠的对话声，谢絮似乎走远了几步，环境倏然安静下来：“不用，就当加班费了……吃完饭再喝药，最好去医院看看。” 这么久违的唠叨时至好久没听到过了，只是头昏昏沉沉一时间想不起来要说什么，谢絮见他没声音，也就隔着电话沉默。 门铃恰时响起，时至晃了晃脑袋听见谢絮那边传来几句人声，他回了句“马上”后贴近电话：“饭和药都要吃，晚点儿联系。” 他这次倒是没有先挂电话，等着时至“嗯”了一声屏幕才慢慢暗下去。 外卖是两个袋子，药和饭一起送来。 谢絮不知道点的哪家餐馆，细面上窝着一个荷包蛋，香菇切成小碎块堆在一起，鸡胸肉上盖着几片叶子，卖相不错，香气勾起些食欲。 时至拆了筷子盘腿坐到地毯上，他一向喜欢吃油大加辣的东西，刚好这碗面两个都没占，不过填饱肚子重要，夹起一小筷子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停住，接着头都要埋进碗里，安静的房间只能听见吸溜面条的声音。 吃饱喝足连汤汁也见了底，时至背靠着沙发准备问问谢絮这是哪家外卖，没有小票搜不了地址。 S：「面很好吃，这是哪家？」 那边回复的很快，谢絮：「不是餐馆，好吃了再点。药吃了吗？」 时至看着对话框出神几秒，不是餐馆，那还能是他做好空运过来的？ S：「一会儿吃」，对着屏幕想了想还是发过去了200红包，微信红包最大的额度。 谢絮：「不用，就当欠我一顿饭。」 时至用指腹辗过装着药片的锡纸发出声音，又敲了敲屏幕：「两顿」 这次一顿，上次去蓝加一顿。 谢絮看着就不好养活，富家少爷都金贵，吃的食物肯定也价格不菲，他回来后查了A市那家中餐厅的菜单，他们一顿点菜的差不多是画两张精细稿子的钱。 手机震动了一下，时至垂眸看去。 谢絮：「行，两顿，下次去C市跟着你走。」 他的意思是要来C市？也是，大老板出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S：「好」 退出对话框，时至罕见地起身去厨房倒了半杯温热的泡面水，又往里兑了些凉的，扣了几粒药含水咽下。 他几乎不喝热水，家里常常囤着几箱矿泉水，渴了就喝，或者放冰箱里，瓶身的雾气在指尖化开，刺激的一股冰凉下肚能让他保持短暂的头脑清醒。 体温枪显示在37度，虽然是低烧但也降了不少，没必要去医院。 谢絮没催他画稿，但他的生活除了画稿和游戏再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空闲下来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最后还是选择开个直播水一下热衷于给乌龟起名字和点歌的观众。 「不对劲这小子不对劲」 「怎么回事？这两天直播开这么勤，主播良心发现了？」 「老大接我稿！！！！！！！！」 「劝你识相点把橱窗打开，给我女儿画图/威胁表情」 「主播我要看小乌龟」 …… 没提前预告上播还是在工作日下午，弹幕刷的不算快，却也看的时至的脑袋晕上加晕，只能滑动鼠标慢慢拉。 空白稿纸上慢慢出现手写字体。 S：「闲着没事，播一会儿」 「橱窗过几个月再上，等着」 「现在不接企划」 「不画稿，摸个鱼，不懂就问」 随便挑了几个问题回复，空白稿纸被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写满，他字体飘逸有种张扬的美感，铺满屏幕看起来也赏心悦目，偶尔接稿时来了兴致会写上几句话，经常被单主当成防伪水印发到社交平台上。 偶尔也有过来约文字稿的，时至只觉得好笑，他的字上学时可是被语文老师好一顿批，每次作文都要写出格去，潇洒得不得了。 摸鱼画的还是那张未完成的赠稿，已经到了细化的部分。 图层完全合并，时至建了个新图层开始教学。 他的细化不止是在底色上，习惯性的凭着感觉连改带画，成图出来和第二个节点会有很大差别。 时至刚离校那几个月没事就喜欢坐到落地窗前放空，看树叶，看行人，看日出日落又等月光，时间久了光影什么的就能在稿子上信手拈来，二分对他而言最是简单不过。 日常光画多了就开始追求非自然打光，复杂程度让稿子也变得更有灵气，给单主单主带来一些光影的震撼。 直播照例放凶杀案作为背景音，兴致来了还会跟观众一起讨论案情，但由于今天状态不佳只是回答了一下关于画画的问题，没再多做交流。 数位屏连着电脑直播，他画画时只盯着笔，沉浸其中没抬头，伸懒腰时看了看屏幕，弹幕速度之快从未有过。 这是怎么了？他直播间炸了？ 时至扶了扶防蓝光眼镜凑近去看，他的近视度数很低，只在长时间面对电子设备屏幕时才会戴上眼镜减少对眼睛的损伤，出门几乎不戴。 弹幕跟中国高铁似的看不清影子，时至拖着鼠标上下滑动，终于看清了内容。 「我去老板大气！」 「老大你人呢快出来谢谢金主爸爸！」 「主播，你的外卖来了」 「谢谢金主爸爸！别划走看看我们老大，很好包养的，管饭就行！」 「主播求包养」 「主播求包养」 …… 这是把他给卖了？问过当事人的意见了吗？ 贡献榜上α牢牢占据着第一，时至直播时不是没人送礼物，玫瑰爱心都有，最多的是点点赞加个人气，第一次见送平台最贵礼物“星海”的，被金钱砸了个猝不及防，满屏都是夸张的特效。 S：「谢谢α的礼物，别破费，留着钱约稿就行」 写完这句话，时至伸手捞起手机点开和α的聊天框。 原画接稿会抽一些提成，无数用户狠狠吐槽过这个赚钱方式，平台迫于压力降低了抽取的利润，不少画师积累了人气后会走线下约稿，时至嫌线下接稿太麻烦，宁愿自己开包邮橱窗。 α从他刚通过画师身份起就开始约稿，是他从始至终的单主，时至微信上加的单主也就只α一个。 S：「多少钱我转你，别刷礼物」 时至不玩这些，不清楚送礼的价格。 α回复得很快：「没事儿老大，给你攒攒人气，你开橱窗了一定要第一个接我QAQ。」 α约稿从来不看稿费，喜欢了就约，OC养的一个比一个好，时至没了办法：「行，给你打折，买一赠一」 α：「老大我爱你！（≧?≦）」 时至嘴角抽搐了一下，α很喜欢发这些颜文字，起初每次都给他看的起鸡皮疙瘩，时间长了才习惯这种说话方式。 清除文字图层，时至伸手碰了碰依旧发热的额头，不过吃了饭比刚睡醒时好太多他，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歪理，一直坚信小病大病慢慢熬总会好的。 播了两个小时，图层写了满满几张，时至考虑着以后是不是要开麦。 这样写字太费时间，两个小时能写半个小时的字，效率太低。 以前他直播间人不多问题也少，随便写写就能回答完，现在在线观看人数翻了几倍，问题也多了几倍，再这样写下去迟早退出画画主播界转去龙飞凤舞草书界，直接能换个职业了。 S：「下播，再见」 四个字没有38.5的温度，观众一阵心寒扛着狙跑到社交账号轰炸没良心的主播去，痛斥主播没良心，播的时间太短案件都没来得及听完，太吊人胃口。 时至思考过后直接甩了案子的视频链接。 发烧的人脑子都会变得迟钝，时至对着黑屏发了会儿呆，突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什么，无聊地从一个APP逛到另一个APP，手滑点进了尘封已久的高中同学群。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八月份的同学聚会，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在里面扯来扯去。 C市是内陆发展机遇数一数二的城市，无数人挤破头都想在这里立足，毕业生返回家乡就业的更是多，一个聚会差不多能喊齐所有人，时至始终一言不发。 八卦是长了翅膀的恶魔，大学发生的事情不胫而走，他早就成了这群人的饭后闲谈，但他不在意。 太吵太乱的地方他不喜欢，今天碰巧点进来直接退了群，再不想和谣言有瓜葛。 时至百无聊赖地扔了手机，赤着脚去冰箱里拿了一个冰袋，后颈又有些刺痛，冰凉的袋子覆盖上去激得他浑身一颤，冷意和痛意顺着腺体蔓延至全身，渐渐微弱了些。 时至背抵着墙壁有些站不太稳，厨房的玻璃门上还贴着“周一复查”的小纸条，主治医生要他每个月中旬复诊一次，所以他最讨厌医院。 冷气化成冰水顺着脊背流下，长衫沾湿了一道痕迹，这个时节气温骤降，时至体寒，一到秋冬就手脚冰凉，现在由于发着烧更是浑身都感觉到冷，打了个哈欠捡起手机钻进被子。 他怀疑谢絮送来的不是退烧药而是安眠药，刚刚直播时哈欠就一个接着一个打，这会儿更是困得不行，明明才刚睡醒没多久。 手机开了静音模式，伴着放学铃声大街小巷的摊贩也开始了吆喝，小吃的香气混杂了被风吹动的桂花气悄悄溜进房屋，时至在睡梦中耸耸鼻子，一脚踹开被子摆个“大”字型睡姿，扭个头小声嘟囔几句又沉沉睡去。 手机屏幕闪个不停，像装了发条似的永动机，时至被闪得不耐烦，马上就要吃到的蜜糕粽被一阵门铃声吓得不翼而飞，到嘴的食物没了梦境也开始坍塌。 他没好气地睁开眼闷闷对着自己的头发撒了一阵起床气，手撑着下了床去开门。 催命门铃闹得人心烦，卧室到玄关的一小段距离时至走的像是喝了假酒。 一路扶着墙顺手拿起挂在门口的颈环戴上，发肿的腺体被紧紧束缚着，时至有些喘不过气，手搭上门把压下勉强看清门外来人。 “您怎么来了？” 第5章 暖气 时至很有礼貌，脑子都快晕糊涂了也不忘记用敬称。 C市四季温差大，夏天迈出家门立刻就能洗个澡，冬天缩在被子里还要开足暖气，此时虽是初秋，但早上的寒气还是让他打了个颤，他穿的单薄，楼道里的冷风蹭着门边钻进来。 怎么闭眼没多久就到早上了呢？时至想不明白，更想不明白门口为什么会站着他的甲方。 “不请我进去坐么？”谢絮穿了一件黑色长风衣，白色高领毛衣紧紧贴着脖子，因为个子高的缘故微微垂着头与他讲话，浑身带着说不清的香气，不止是桂花。 时至愣了神，听到面前人说话才侧身让了让：“请进，您稍等，我找一下拖鞋。” 他这里平时不怎么来人，除去偶尔蹭饭和躺沙发的林盛也就只有林燕女士在他刚搬进来后到过几次。 林燕是他母亲，一位总是忙的脚不着的高级律师，和江民离婚后争取到了他的抚养权，又给他改了姓。 鞋柜里不算拥挤，时至蹲下身翻翻找找才扒拉到了一双未拆封的拖鞋，他记起这是以前买来准备出去玩在酒店过夜时用的，只是一直没用得上。 “您试试这个。”时至扬起手对上谢絮的目光。 “好，谢谢。”谢絮像是笑了一声，但面上却丝毫看不出，接过拖鞋套上，脚却在外面露了小半截。 谢絮抱歉地摇了摇头：“尺码有些不合适。” 时至没了办法，总不能现在出去买然后让人一直干等着，其实拖鞋这个东西他也不怎么用，在家有时穿袜子，有时赤脚，就是不穿鞋，为此还在地板上铺了大面积的毛绒地毯，现在他就是光脚站在地上。 “您不介意的话直接踩就行，地毯我前几天吸过尘，不脏的。”他把拖鞋又塞进了久久不打开的黑暗小柜子。 “好。”谢絮不跟他客气，起身往里走。 客厅布局不算复杂，甚至称得上一览无余。 谢絮坐在沙发上，沙发不大，刚好够两人坐下或是一个人躺下，正对面立着玻璃桌，被ipad和一些手稿七零八散的完全占据，墙上没有挂电视，被主人家安置了一张巨大的投影仪幕布。落地窗前放了一套电脑桌椅，上面贴了很多张便签。除了这些再没多余的东西。 谢絮是一个很自觉又守规矩的客人，时至给他从电脑桌旁抽了一瓶常温矿泉水放到桌子上：“家里只有这个，您坐会儿，我去换个衣服。” 等听见关门声，谢絮呼出一口寒气，从大衣口袋里摸了个折叠颈环调到高档位给自己戴上。颈环做的像个装饰品，挂在脖子上就成了起到装饰作用的颈带，他拉了拉毛衣遮住，不露波澜地拧开瓶子。 时至睡姿属于差的那一类，一夜醒来从床沿滚到了墙边，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实在不体面，脱下白T换了一套长袖长裤。 前天没用上的抑制剂还是被拆了封，冰凉的刺痛感难受得让人眉头都皱起，好在体温已经降了下来，虽然还是有些低烧，但比起昨天已经好了很多，不然他即使被人冠上没礼貌的“罪名”也不会让一个alpha进到他家里——就是脑袋有点昏昏沉沉。 时至去杂物间找了把折叠椅，擦去上面灰尘拎到客厅。 风衣被规规矩矩地叠起搁置手边，个子高的坐了沙发，个子矮的占着折叠椅又矮了一头，画面有点滑稽，时至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顿——等人走后他立刻就下单新沙发！三面围绕的那种大沙发！ 谢絮等不到对方开口，于是自己从容地起了头：“下午在C市有个客户要见，顺路来看看你烧退没退，唐突了，我很抱歉。” 时至勉强把哈欠咽了下去，刚刚换衣服时看到手机上的确有谢絮发来的几条消息，但他睡的死，只能被门铃叫醒。 不过这人也来的太早了些，天才泛起晨光——可能这就是咸鱼和总裁的区别？ 时至“嗯”了一声表示理解，忽觉对面坐的不是林盛而是他的甲方才又补上了话。 “烧已经退了，谢谢谢总的关心……我也正好睡醒。”三个“谢”说的拗口，扯谎也是张口就来，他除了通宵和失眠，其他时间才不会醒的这么早。 谢絮弯弯唇角没有拆穿他：“我坐的夜车，对这里还不太熟悉，不知道时先生能不能带我吃个早饭？” 时至自然是答应了，抛开工作关系不谈，谢絮已经请他吃了两顿饭，况且人到了自己家总要让他尽一尽地主之谊。 “叫我时至就行”，他不过二十出头，“时先生”这个称呼怎么听怎么别扭，“楼下有家早餐店味道不错，就卖些豆浆油条这样简单的小吃，不知道您吃不吃这些，吃不惯的话也可以……” “吃得惯。” 话没说完就得到了肯定回答，时至嘴还张着，闻言点头起身：“那走吧，现在去应该不用排队。” 谢絮拿了外套也跟着站起来，屋里暖气开的足，穿着毛衣坐一会儿的功夫后背似乎就要起薄汗，再坐下去他可能就会更唐突地找时至借一件短袖来，下次再到这里要记住里面不能穿太厚，即使是冬天。 时至平常要么做第一位客人要么不来，很少在这样正常的时间点光顾，老板见到人“嗬”了一声：“今天这个点耶？还带了小盛……哎这是个生面孔某见过，看看你们吃点啥。” 老板是个热情的汉子，林盛也是个讨人喜欢的。 他俩高中一起上学，少不了在这里买饭，林盛嘴甜话又多，给老板聊得高兴就多送他们包子蒸饺，时至衬了他的光也分到一份。尽管已经在居民楼住了很久，但老板是他在这里为数不多的算得上熟一点的人。 “嗯，带朋友来吃……抬头看菜单，直接报就可以。” 这样的小老百姓早餐店大多是红底白字印到油纸上，贴到显眼的位置供顾客选择，简单又方便。 谢絮顺着时至的目光，醒目的字条映入眼中，然后偏过头看他：“我和你要一样的，没忌口。”他确实没忌口，也吃得惯这些小店小摊。 “行。李叔，两笼包子八块钱的蒸饺，两个糖……一个糖角一个菜角，再来两碗胡辣汤。” 谢絮很轻地捏了一下自己的指尖，那晚把果汁推远的动作看来是被注意到了，他心情忽然就变得很好。 老位子已经坐了人，时至就挑了个靠墙的大桌子，谢絮毫不在意的把风衣放到多少沾些油气的长凳上与他对面坐下。 谢絮的饭量他不清楚，就比平常多点了些，吃不完总比不够吃要好。 这会儿比饭点早些时间，人还没有完全上来，店里出餐快，点的食物边吃边上，俩人一个是吃饭不爱讲话的规矩人儿，一个是经常直播吃饭但也不讲话的哑巴人儿，不像其他桌子上那样热闹，但也相处的舒服自然。 一碗辣度十足的热汤下肚暖和不少，刚才在外面被寒风吹得降下来的体温又急剧回升。 “这家确实不错，很少能吃到正宗的胡辣汤了。”谢絮抽了张餐巾纸。 时至吃饭慢，低烧加上晨起没什么胃口，慢吞吞吃着汤，直到谢絮吃得差不多了才跟着放下筷子：“老板是河南人，用的自家祖传配方所以比较正宗。”店规一向是先付钱后吃饭，谢絮也没和他抢。 “这次不算。”吃饱了的人像只慵懒的猫儿，眼神柔了不少看着聚不上焦。 谢絮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笑意浮于脸上：“行，那就等着你请我吃大餐。” 吃完饭出门给其他食客让出位子，不远处早已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豪车在这个巷子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引得不少行人纷纷侧目。 时至看看车又看看人：“您的车。” 谢絮不置可否，只是侧了身垂眸看他：“不用用敬称，我比你也大不了多少。” 时至点头，谢絮年龄看着确实不算大，他今年二十二，谢絮目测也就不到三十，称赞一句年轻有为毫不为过。 “回去了记得吃药，好好休息，暖气开太足会有些闷。”谢絮嘱咐得自然，让人听了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时至也知道自己家里温度过高，但他天生畏寒，顺着话应了一声。 “今晚有空吗？我这边结束的比较早。”话的内容突然掉了个头，谢絮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抱歉……我今晚约了朋友。”时至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前天一起打游戏的那个。” 他不是个轻易食言的人，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所以他不会鸽了林盛。 谢絮神情有些遗憾，语气也是：“听说C市夜市一绝，看来这次是没机会品尝了。” 时至心里冒出了一点愧疚的苗头，谢絮对他挺好的，知道他发烧送药又送饭，虽然有怕他画不完稿子耽误游戏上线的原因，但他这人不爱欠着别人。 别人对他好一分，他就要努力还别人十分。 夜市名气大美食多，但地道的那几家只有本地人才能从几百个小摊贩中精准找到位置。 “您……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今晚也正好约的是烧烤。”时至抬眸撞进笑眼里，一时有些失神。琢磨着如果这张脸出镜的话，《十八区》就不用请明星造势宣传了。 “好，那就打扰了，下午结束后给你发消息，晚上见，时至。” 日光在此刻攀升，斜斜地洒下几缕把人影子拉得很长。 “晚上见。” 车尾在长荫中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暖气被调低了几个温度，在药片加持下刚清醒不久的脑子又染上困意。 这是一个很适合安睡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