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循环365天》 第1章 重复一 【她被困在了同一天】 “我真的没有精神病。” 林悦叹了一口气，一边把手里的十块钱纸币递给卖早餐的大婶，一边画蛇添足地解释，“我知道说了您也不会相信，但我真的被困在了同一天，也就是今天。” 卖早餐的大婶：无法共情，但是可以理解。 接过林悦递来的钱，大婶手脚麻利地给她装了两个包子、一袋豆浆。 “现在的年轻人啊，都是压力大！”大婶随口安慰林悦，顺便跟她比惨，“你们不知道我们以前的日子哟，我在你这个年纪，那是要过年才能吃上猪肉哟！你们现在过的都是什么好日子，想都不敢想嘞！” 大婶掷地有声，“什么神经病，不全都是惯出来的！过一过苦日子就老实了！” 林悦表情复杂地看着早餐大婶。 她问：“您真的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我已经三百多天买一模一样的早餐了。” 早餐大婶不禁被她逗乐：“逗呢，我已经连续三十多年卖一模一样的早餐了！” 林悦无言以对。 她又叹了一口气：“如果您没有觉得不对劲……那行吧。” 她提着早餐袋子转身离开。 连续三百多天，不断地重复着一模一样的同一天。 任何人都不相信她的话。 她一度以为自己疯了，差点崩溃，直到几天前。 一次买早餐的时候，她浑浑噩噩掏错了口袋，给早餐大婶递了一张名片，而不是十块钱纸币。 结果早餐大婶根本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接过名片，给了她两个包子、一袋豆浆。 第二天，林悦再一次故意递给早餐大婶一张名片。 她又一次成功买到了早餐。 她终于确定，出问题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世界。 林悦回过头，看着卖早餐的大婶把刚刚收到的“纸币”摊平，放进围裙口袋。 对方甚至意识不到收到的不是钱，而是一张便签，上面写了三个字——我、没、病！ 林悦再次叹气：“所以真不是我的问题。” 哪怕她做出不合常规的怪异举动，【今天】依旧会按部就班地进行。 幸好这天是周末，她不用去单位。否则她就不是一只普通倒霉的牛马，而是一只永动机牛马。 ） 林悦漫无目的地开始游荡。 她完全不明白这一天到底有哪里特别，值得她不断地重复、重复…… 她坐在公园前的长椅上吃了包子，喝掉豆浆。 等到第三辆11路公交车过来，她走上车，投一枚“我没病”纸币，然后坐到后排。 摇摇晃晃，稀里糊涂。 和之前每一次乘坐这辆公交汽车一样，她不知不觉睡着了一会儿。 醒来的时候，公交车已经抵达终点站——机场。 林悦下车，游魂一样走进接机口。 她有一阵子没来这里了。 三百多天里，她试过各种办法想要逃离。事实证明，都是徒劳。 她颓废了好一阵，直到昨天，她第一百次打起精神，决定再次按部就班走完这一天，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发现。 为了有点力气，她昨天没出门，足足睡了一整天，好养精蓄锐。 大概是睡累了，今天总算可以爬起来，顺应身体本能，成功来到机场。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落地玻璃上面映出她的身影。 每天睁眼，时间就会重置，她的外表和三百多天之前相比并没有任何改变，只是精神极差，表情看起来疲惫麻木，眼神里没有光。 她像个丧尸一样盯了自己半天。 玻璃反光中，身后人群来来回回，神情各异。 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被困在这一天，别人都很忙，显出她的异样。 无人在意。 林悦苦笑一声，倒退两步，离开了这面让她很不舒服的“镜子”。 她顺从身体本能，走向B出口。 她来机场接什么人吗？一点印象也没有。 她又叹了一口气，振作精神，盯住一位位走出来的旅客。 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 “你想找谁？”身边有人发出声音。 林悦并不觉得这个人是在跟她说话，于是她没理。 “我在和你说话，你没有听见吗——你想找谁？”身边的人又问。 林悦望向这个莫名其妙的人。 困在这里三百多天，从来没有人会主动跟她说话。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一个中年女人，很知性，很面熟，但林悦可以确定自己不认识对方——所以这人是个大众脸，还是个自来熟。 林悦随口敷衍：“我随便看看。” 她用的是社恐面对专卖店店员热情推销时惯用的托词。 “是吗？”中年女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再好好想一想，想清楚回答我——你是不是在找一个人？这个人是谁？是不是对你很重要？” “？？？！！！” 林悦一个激灵跳起来，猛然抓住对方的手。 中年女人眼角重重跳了好几下，眉心夹起竖纹。 她想抽手，林悦不让。 “大佬！大佬！”林悦感觉自己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用力捏紧对方，生怕对方跑了，“你是不是知道我出了什么事？你知道我没病，对不对！我想离开这里，应该怎么做？找人，找什么人，这是系统给我的任务对不对！要我找的人是谁？多大年纪？男的女的？有没有什么明显特征？” 中年女人嘴角乱抽，表情看起来非常无语。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对林悦说：“我只是看见你一直在东张西望，就问你是不是想找什么人。” 虽然没有明说，但中年女人的眼睛里明显就写着“精神病”三个大字。 “啊……哦……这样啊……”林悦失望，讪讪放开手，“呵呵，没有，我就是随便看看。” 中年女人躲瘟疫一样匆匆走开。 旅客也走光了。 林悦叹了口气，跟在最后一只行李箱后面离开机场。 她很本能地上了一辆停在站口的出租车，没说目的地，车子就自己动了起来，带她回到城里，停在大学城。 林悦没付车费，下车，走向曾经的校园。 反正司机也不会叫住她。 她开始漫无目的在校园里游荡。 听说想要检验自己有没有变老，就去大学里面走一走——中年人总会以为自己完全没有变老，但只要去了大学城，他们就会立刻意识到差距——在自己眼里，大学生居然都是些小屁孩。 林悦左看看，右看看。 幸运的是，身边过路的大学生看起来还是同龄人。 不幸的是，走完一整条路，竟然没有一个男同学上前来问她要联系方式。 她其实是个美女来着……呃，她其实自信自己是个美女来着。 “一定不是我的问题。”林悦望天，自欺欺人，“都怪这个倒霉的世界，把我变成一条摆烂的咸鱼。” 因为无所事事，她游荡了许多地方。 从前上课的教室、宿舍楼、操场。 记忆很多，但是模糊。 从前的生活可真是乏善可陈啊。 她坐在体育场的看台上，茫然地望着操场，感觉自己像个游离世外的幽魂。 后排坐着一对小情侣，两个人聊着聊着吵起架来。 女生：“创业创业，你就只想着创业，根本就没有考虑我们的未来！” 男生：“说好了，今天不吵架。” 女生：“那你怎么就不能听我的呢！留在本地我们都可以轻松找到稳定的工作，稳定是能要了你的命？！” 男生反问：“舍弃自己的热爱和天赋，你真不觉得可惜吗？” 女生：“热爱又不能当饭吃！我不像你那么天真，我只想要朝九晚五干到退休。你不会不知道吧，一百个人创业，九十九个欠债。” 男生：“如果没有把握，我不会打扰你——工作室已见起色，如果再加入你这个优秀的画师，我们的游戏一定会……” 女生打断他：“别说了！你烦不烦！我不可能跟你走的！” 男生：“为什么？只是因为现在的工作稳定吗？” 女生：“我就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就喜欢轻轻松松的工作，就喜欢一眼望到退休！你如果接受不了这样的生活，那我们就分手吧！” 男生：“我不可能放弃事业。” 女生：“那就分手。” 男生：“我也不会放弃你。” 女生：“你真是有病！” 林悦默默听着，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她曾经也是一个非常求稳的人——三百多天之前。 但是在经历过一模一样的三百多天之后，听着女生对未来的想象，她已经快要窒息了。 一成不变，轻轻松松，一眼望到死？ 那不就是现在的自己？ 林悦仰天长叹。 她忍不住发声：“其实我觉得吧，学妹你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你男朋友的意见。我感觉他情绪还挺稳定，这种性格比较适合创业——既然你有热爱又有天赋……” 林悦边说边转头。 “走了啊？” 小情侣已经离开了后排。 她白给空气说话了。 有点可惜，但也没什么可惜——她被困在这一天，就算对小情侣说了什么，也无法真正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 天黑了下来。 林悦懒懒地，不想动。 反正就算坐在这里睡上一觉，明天醒来也会回到自己床上。 忽地，她想起今天出门的目的。 今天不是来做咸鱼的。 她必须按部就班走完这一天。 她强打精神起身，往外走，经过煎饼果子摊时，又用自制的“我没病”假-币——不对，它都不配称为假-币，总之，林悦用自己写的便签买了一份煎饼果子。 摊主递给她两份。 林悦替摊主发愁：“但愿你平时不是这么做生意吧。” 走出校园，搭上出租车，返回单位宿舍。 靠近十字路口，她手心开始出汗，每一次落脚都好像踩着自己的心跳。 呼吸，深呼吸…… 抵达十字路口了！ “轰！轰！轰轰轰！” 一阵轰鸣声如约而至。 街道的尽头蹿出几辆改装过的超级跑车，花花绿绿，飞驰在限速四十的人来人往的马路上。 眨眼就轰到面前。 林悦的眼睛几乎追不上他们的车速。 掠过视野的画面里，隐约能看见车手的右手离开了方向盘，勾过身边穿着清凉的女伴，和她亲嘴。 就在这一瞬间—— “砰！” 飞驰的跑车撞上了人行道上的行人。 路边响起尖叫。 “吱！吱吱——”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此起彼伏，超级跑车一辆接一辆停在路口。 林悦感觉喘不上气，她很用力地呼吸，拼尽全身力气，一顿一顿转过头，望向躺在远处的车祸受害者。 她怕血。 她有很严重的晕血症。 她的眼前开始冒出大片的黑色，黑色里面闪烁着无数金色的星星。 眼花缭乱，恶心想吐。 一整天里，她都在有意无意逃避这件事，不去主动想它。 是的，这个倒霉的日子，她近距离目击了一场车祸。 “按部就班，走完这天。按部就班，走完这天。” 林悦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双腿仿佛灌了铅，每迈出一步，都好像全身被车轮碾压过一遍。 余光碰到那片刺眼的血红，让她快要承受不住瘫软在地。 心跳擂击，仿佛退堂的鼓。 “不要走，过去看看。”她用力攥紧自己的双手，拼命给自己打气，“去看一眼，就看一眼。” 说不定离开这个诡异循环的关键，真的就藏在这里呢？ 她每一天都在有意无意逃避这场车祸。 可是……万一这就是她被困住的原因？ 因为恐惧，她一直无法脱离。 困在今天，足足三百多天。 如果一直一直不能离开的话，她还要被困多久？她还能撑多久？ 她不断给自己打气。 她距离地上的血泊更近了。 三百多天来，她这是第一次接近这个被撞成烂泥般的受害者。 她的双腿疯狂颤抖，胸腔不停地抽搐。 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挺不住时，她终于走到可以看清楚受害者的距离。 “该不会……困在这里的用意，是要我救人吧？” 她战栗望向那一滩血。 受害者躺在血泊里，散乱染血的碎发遮住了他的额头和眼睛，他侧躺在地，受伤的是压在路面的另外半边脸，这一边没有受伤，皮肤苍白得像破碎的石膏。 看到他的脸，林悦狂乱的心跳不禁暂停了一瞬。 他好帅！ 这位受害人，帅得就像个纸片人——说起来有点地狱，但他确实是被撞成了一滩纸片人。 帅哥让林悦克服了一部分恐惧。 她死劲攥紧双手，压住心脏的颤抖，猛然蹲下身去，探出食指，测他的鼻息。 其实根本没必要这样做，撞到这个程度，他已经没有半点存活的可能性。 她确实感觉不到手指上传来半点气流。 此时此刻，她是僵木的，抽离的。 她感觉自己好像是个流水线上的机器人，木然做着“应该做的”动作——电视里，遇到快死的人时，都是这么演的。 探一探鼻息，摸一摸脉搏。 血腥味直冲大脑，眼前的画面开始摇晃，林悦蹲在这具血淋淋的尸体面前，感觉自己好像喝醉了酒，连蹲都蹲不稳。 她把手臂绵软地向后探了探，身后没墙给她扶。 要不是这个人半边侧脸帅得惊天动地，她肯定已经晕过去了。 因为帅得不真实，给了她一种微妙的安全感。 纸片人的尸体……纸片人的尸体…… 不可怕……不可怕…… 耳边传来嘈杂的喊叫声。 林悦恍惚被拉回现实，她摇摇晃晃站起来，正准备退开，就被人重重撞到了一边。 撞她的是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小年轻。 林悦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晕血症状大爆发，她两眼一黑，直通通向后栽倒。 她听到一声大叫—— “韩少，死人了！怎么办！！！” 第2章 重复二 新一天。 林悦醒来。 不出意外，她还是躺在自己一米二的小床上。 晕倒之前残留的听觉后知后觉涌进脑海。 她听到一阵错乱奔跑的脚步声。 有人吊着嗓子尖叫：“韩少，死人了！怎么办！！！” 韩少？ 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这么老土的称呼？ 十年前的霸总文都不这样。 林悦默默在心里吐槽，然后不甘不愿地起床，脱睡衣，穿上宽松的休闲服，走进洗手间。 刷牙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化学味。 很难描述的味道，有点像消毒水或者塑料，总之不应该是此时此刻出现在嘴巴里的味道。 林悦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等了一会儿，那股味道消失了。 在这倒霉的三百多天里，这样的味道大概出现过四五十次。 她没细数。 有时候难免会想，她其实是不是躺在ICU病房，插着管子，变成了植物人——嘴里这味道其实就是塑料管子的味道。 她也说不好自己现在这状况和植物人之间到底哪个更倒霉。 放空思维，洗好脸，扎上头发，拎包出门。 她发现自己身体里多了一些她已经丧失了很久的东西，她有了力气，也比平时精神了一点。 三百多天了，她总算有了好奇和动力。 她的脑海里不自觉地回忆起昨天看见的半边侧脸。 苍白，冰冷，死气。 惨绝人寰，也帅绝人寰。 如果她早一点去到那个路口，是不是可以救那个帅哥一命？会不会像小说一样，成为一个浪漫爱情故事的开端？ “咳咳！” 林悦告诉自己，“都没看到全脸！说不定就像视频里的反差流帅哥一样，正脸丑死人。” 这么想着，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又多了不少动力。 正脸应该不能那么帅吧，又不真是纸片人。 她在三次元里就没见过那样的帅哥！ 经过早餐车，林悦目不斜视，没买日常包子和豆浆。 早餐大婶自然也不会招呼她。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像NPC一样，重复着他们在这一天应有的轨迹——林悦如果想要强行改变别人的行为，那么结果就和老式扮演游戏里面差不多——NPC不搭理她。 她没去机场，也没去大学城。 她径直来到那个路口。 白天的时候，路口很是繁忙。上班族行色匆匆，像执行既定任务的蚂蚁一样，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无脑重复同样的生活。 林悦叹了口气。 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她有一份非常稳定的工作，旱涝保收，未来有保障，曾经满意得不得了。 现在只感觉没劲。 上学的时候，学校和家两点一线。 工作之后，单位和宿舍两点一线。 她真是一个无趣的人。 时间过得很慢。 她站在路边，感觉自己好像熬了一辈子。 终于，太阳渐渐西沉，林悦开始打起精神来——车祸发生之前，她并没有留意到那个受害者——她不知道他会在哪个方向出现。 左看、右看、前看、后看。 每过几秒钟，她就会把周围都扫视一遍，以防错过。 没有……没有……没有…… 下班潮结束之后，街道冷清了下来，行人变得寥落。 林悦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饿了。 是的，一整天没吃东西，她会饿。 困在这里三百多天，她的身体比从前弱了很多，不仅饿，她还虚。 浑身肌肉发软，从骨子里面透出冷来。 嘶…… 虽然吃东西没胃口，想吐，但不吃还是不太行。 林悦琢磨着要不要就近弄点汤汤水水对付一下，目光刚转向小吃街，道路尽头忽然传来一阵轰鸣——来了！ 超速的跑车在路上狂飙，速度惊人，她吃了一惊，视线刚开始转动……“砰！” 来不及了。 林悦猛然扭头，受害者已经被撞飞到远处。 她根本没看见他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啪！”林悦懊恼地捂住脑门。 深深的自责涌入心脏。 都等一整天了，关键时刻怎么就掉链子！！！ 真没用！ 吃吃吃，就知道吃！ 少吃一顿会死吗！ 林悦都被自己蠢死了。 第3章 重复三 新的一天。 睁眼，起床。 今天刷牙的时候没有塑料味，林悦颇感欣慰。 想起昨天的失败，她忍不住用牙刷狠狠戳了戳自己的牙。 “今天！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砰一声关上屋门的时候，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有目标、有期待、有动力的感觉了。 不用振作精神，不用给自己加油打气，床铺也不再像流沙一样拖着她，让她起身艰难。 她在早餐大婶那里得到了包子和豆浆。 虽然身体状况被重置，但昨天的饥饿感仍然残留在她的精神上。 看看时间还早，她坐到公园长椅上，晒太阳。 百无聊赖地等到中午，她摸到熟悉的小馆子里吃了一碗最普通的牛肉面，随后回到小公园散步、消食、休息、打发时间。 下午的公园比想象中更热闹。 太阳挺大，但还是有很多人出来了。 老人和中年人居多，偶尔也能看见路过的年轻人。 大家都挺悠闲，打牌的、下棋的、练太极的…… 林悦漫无目的地游荡，忽然有一个瞬间，她感觉似乎哪里有点不太对，细细深想，却又说不上来。 她凝神观察了一整圈。 公园里生机勃勃，人们看起来心情都不错，各自忙活着做运动。 林悦依旧像个NPC。 不过在公园里，每个人都只顾着自己活动，相互之间都不搭理，倒是显得她比较“正常”了。 林悦诡异地感觉到了安慰。 在公园了消磨了大半个下午。 算算时间差不多，她再次走进小馆子，又吃了一碗牛肉面——为保万无一失，她两顿吃的是一模一样的面，略微抿了小口汤。 在接下来四个小时里，她确定自己不会饿，不会闹肚子，也不会内急。 这下万无一失了。 她提前去了车祸发生的路口。 时间还早一些，像上次一样，下班的人潮络绎穿过十字路口。 每个人都行色匆忙，直往家里赶。 林悦脑海突然里蹦出个奇怪的念头——这是一个个独立的人，和无数陌生人一起组成人潮，各自回家，与自己的家人相聚。 等等，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一个微妙的念头掠过脑海，想要深究，却没影了。 是什么呢？ 想了半天，揪不出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线索。 “算了，先盯人。” 她回了回神，仔细观察道路两侧。 从车祸发生的角度看，那个受害者走的正是她面前的人行道，只不确定是从这面去往对街，还是从对街过来。 她很清楚地记得他的样子。 一个身材瘦高，清俊过头，像纸片人降临现实世界一样的年轻男人。 她可以肯定，在街上看见他，她一眼就会认出来。 那是个一个非常出众的人。 可惜死了。 林悦眯起眼睛，不断地扫视人行道左右。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这一刻也不知道时间是慢是快，等到她听见街道尽头的轰鸣时，不自觉吓了好大一跳，心脏像鼓撞。 她还没找到那个人！ 她还没用一个蹩脚的理由拦住他，不让他走过这条夺命人行道！ 心跳声撞着耳膜，眼前的世界微微有一点变形摇晃。 她的眼睛又热又疼，急切地再次扫视人行道——没有！没有！没有！ 怎么会没有？！ 就在她迷茫的瞬间…… “砰！” 她后知后觉，一顿一顿移动视线。 受害者被撞飞，落向远处，沉重地跌在地上，成了纸片人。 “嘤——” 林悦听见自己在耳鸣。 世界旋转着离她而去，她强行打起精神，用力盯向那几辆豪车。 撞人的是个戴着彩色墨镜的青年，他刹住车，一把推开正在尖叫的女伴，骂骂咧咧走下车，被几名同伴拥到正中心。 “呸！晦气！” 有个胆大的冲上去看受害者。 “死了？死了……” 几个人纷纷围上前。 “韩少，死人了！怎么办！！！” 第4章 重复四 新一天。 林悦快要被自己气死了。 这么大一个人，走过她面前的人行道，在最最关键的时候，她居然能把他给看漏了？！ “眼睛呢！脑子呢！” 简直怒己不争。 很难想象外形那样出众的一个人，她能把他给看漏了！ 林悦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起身刷牙。 她出了门，买早餐。 她在包子里嚼出了一股奇怪的橡胶味。这不能怪早餐大婶，因为人家每天卖的东西都一样。 她吃出怪味，是她自己的问题。 就像刷牙的时候一样。 林悦再次坐到了公园里。昨天的行程还算顺利，除了临门一脚拉了个大胯之外，并没有出现其他问题，她决定重复一次，避免夭蛾子。 出现在公园的大多数都是熟面孔。 林悦的表情突然凝固，她意识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在重复的一天里，出门锻炼的人也不应该发生变化才对啊？ 他们居然会变！ 为什么？ 心里有了疑惑，林悦开始认真观察公园里的人。 昨天打牌的今天在下棋，练太级的换成了八段锦——多亏她记性不错。 “还变着花样的。” 出现在公园里的人，不一定就是昨天的人，做的也不一定就是昨天的事。 这是为什么？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林悦压下心头的疑惑，起身离开公园。 在路边，她遇见一家四口人——一对小夫妻牵着一个大的、抱着一个小的。 林悦忽然意识到她感觉哪里不对了。 周末到公园的人，似乎都是单独的个体，没有任何一个有家人相伴。 “这正常吗？”她自问。 “这不正常吗？”她自答。 她不确定。 她自幼家教严厉，日常生活里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没有公园，没有游乐场，没有肯德基。 所以……周末到公园的人，都是独来独往，这正常吗？ 林悦是真不知道。 她顺着街边往前走，一路留意着行人，默默用眼睛记下每一位路人的特征。 天终于黑了。 林悦来到路口，看着路灯一盏盏点亮。 说来也奇怪，光速那么快，跑过短短一条街，居然还能分出先亮后亮。 随着车祸时间临近，她的心跳开始加速，血液在耳朵旁边嗡嗡作响。 她疾速扫视周围。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怎么会这样！” 她的手心和额头都冒出了热汗。 她隐约已经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虽然它们还没有出现在长街的尽头。 她用力盯着人行道，黑白的条纹快要被她盯出幻觉来。 她百分之百可以确定，附近根本没有这样一个出众的纸片人。 “轰！轰！轰轰轰！” 跑车的轰鸣如期而至。 林悦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睁大双眼，调动自己的动态视觉，迅速捕捉视野里每一帧画面。 跑车带着无数残影，在霓虹和路灯的光影下面流淌成一条科技感十足的光带。 人行横道上，醒目的白色浮了起来，像巨大的警示牌，凸起在马路中央。 没有人！ 她确定这一瞬间，人行道上没有人！ 那…… “嘭！” 巨大的撞击声冲进她的耳膜，林悦感觉自己的整个脑子都被重重挤压了一下。 她猛地甩过头，看见受害者躺在那里，身下渐渐洇开血泊。 “见鬼了吧！” 林悦感觉天旋地转。 所以那个男人是凭空出现在人行道上的！ 林悦恍惚地想：难道他是纸片人穿越到现实？刚穿越就给车撞死了？这是什么绝世倒霉男主角？ 等等！ 她身上的热汗瞬间变成了冷汗。 让她陷入时间循环的那股力量，难道是在……猎杀他？！ 一次又一次，穿越，撞死，穿越，撞死。 林悦瞳仁颤抖，浑身冰冷。 本能告诉她，她应该马上逃走，千万不要让自己卷进这一场恐怖的超自然谋杀。 转身的一瞬间，她鬼使神差又看了一眼他的脸。 漫画主角一样的侧脸。 人群围了上去，在人与人之间的间隙，她断断续续看见他。 人影仿佛光栅，一晃一晃，让那个躺在地上的人看起来好像在动。 林悦恍惚看见，他朝着她，弯了弯唇。 “……，……，……。” 他笑起来真好看。 第5章 重复五 新一天。 林悦第一次失眠了。 她魂不守舍回到宿舍，倒在床上忘记洗脸。 闭上眼，睡不着。睁开眼，更是睡不着。 她痛恨自己优秀的视觉记忆——漫画脸车祸男主角的微笑，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生无可恋捱到天亮，林悦认命。 她，动心了。 她对一个死人动心了。 好吧，在她起床的这一刻，他还没有死。 “真的一定要卷入这么可怕的事情里面吗？”她坐起身，喃喃问自己。 其实一直重复这一天也没什么不好。 这不就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吗，并且不用上班。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放在小说里绝对不是主角。 只会沦为炮灰。 想要救下被神秘力量无限猎杀的穿越男主角？ 要不要命了？！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暗暗做了个决定。 今天她哪都不看，就只盯着撞击发生的地方，一定要亲眼捕捉到男主角的穿越画面。 主意一定，她又有了动力。 重复漫长的一个白天之后，她再次来到十字路口。 眼前所见，一一和昨天她留心记下来的画面对应。 举着冰糖葫芦的小孩，咬到第三颗，第二口。 抱着电脑包的男人等红灯的时候连续看了四次表。 两个骑单车的半大少年撞在一起，左边的脚踏卡进右边的车轮。 红灯倒计时快要结束时，在电脑包男人的带头下，好几个人和电动自行车开始闯红灯。 林悦无语：等都等了这么久，就非赶这最后几秒钟？ 吐槽归吐槽，她这下彻底确定了一件事——这个路口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每一个细节都和昨天一模一样。 她默默回忆总结。 不变的：早餐大婶、通往机场的公交车、机场、大学城煎饼摊、车祸路口。 会变的：公园、地铁。 就像出给幼儿园小朋友的考题——从以下XX个物品里面选出不是同类的。 幼儿园小朋友总是被难倒。 成年的林悦也被难倒。 这些地方……有什么规律吗？有吗？没有吧？ 想了半天没结果，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路边，等天黑。 太阳落山，路灯亮起，熟悉的剧情又在这里上演。 隐约听到发动机轰鸣时，林悦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目不转睛地盯住碰撞发生处。 “轰！轰！轰轰轰！” 几辆跑车的轰鸣没有令她分心。 她只是紧紧盯着那里，哪怕她已经清晰地感觉到跑车掀起的狂风越来越近。 集中意念，盯住那一个点，盯！ 余光里闯进跑车的残影。 因为冲在第一，年轻的车手笑得狂放，随手勾过身边的女伴来亲嘴。 “砰！” 撞击声响的瞬间，林悦倏地睁大了眼睛。 她看见了！ 那个漫画主角一样的男人，真的就是突然出现在人行道上的！ 极短暂的那一瞬间，林悦看清了他的眼睛。 他有一双冷静沉着而坚定的眼睛。 她的正脸不但没有令她失望，反倒让她有种一眼万年的熟悉感。 不愧是男主角。 林悦确定，自己真的对他一见钟情了。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完美长在她的审美上？ 她跑上前去，第三次蹲到他的面前。 她伸出手，没有探他的鼻息，只是轻轻拨开一缕垂到他鼻梁上的头发。 他死了，轮廓依旧清晰。 林悦的心跳声响彻耳膜，她的眼睛里，脑袋里，全部都是他的脸。 整个世界都是他的脸。 她的心里浮起一股平静到极致的疯感，她告诉自己：“对，没有错，林悦，你就是一个见色起意不自量力跳上去送死的炮灰路人甲。” 他死了，死得透透的。 但是没有关系。 “我会救你。”林悦告诉他的尸体，“我一定会成功救你。” 身后吵吵闹闹。 林悦起身回头，看见一群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小年轻。 这群富二代，生活糜烂乏味，跑到大街上找刺激。 林悦冷冷扫过每个人的脸。 撞人的那位被他们围在中心，有个跟班模样的大叫：“韩少，死人了！怎么办！！！” 林悦感觉到眩晕。 她的晕血症状很严重，陷入时间循环之前，她就是在目击车祸之后断片晕倒在路上。 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宿舍，她还迷迷糊糊纳闷了好半天——难道她不应该是被人送进医院吗？ 随后……她就发现自己被无限困在了车祸这一天。 她掐痛自己的手心，坚持住没有晕厥。 “晦气！”她听见那个叫韩少的年轻车手在骂人，“这都他妈什么破事！” 另一个跟班破口大骂：“郑耀祖，你故意给韩少挖坑？！” “不是，我没有啊！”名叫郑耀祖的大声叫屈，“我怎么可能……我，我，我这宝贝座驾自己都没舍得怎么开啊！除了韩少，我舍得让谁摸它一下？！这一车头都是血，我修好了也晦气啊！” 韩少声线冰冷：“今晚是你开你自己的车。” 郑耀祖：“啊？！我？！” 韩少冷笑：“不是你，难道是我？” 郑耀祖：“当、当然不是韩少……” 林悦的意识迅速模糊，她心说：哦——顶包！ 第6章 重复六 新一天。 林悦其实并不关心郑耀祖给姓韩的顶包。 毕竟她一睁眼，漫画男主角又活了。 她坐起身，抱着被子，默默思考方案。 男主角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好”，她根本不可能把他拦下来。 车祸双方，一方没办法，那就只能从另一方身上着手。 她得拦车。 那群车手都很年轻，爱装，爱炫，但应该也不至于无法无天。 他们敢在马路上飚车，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当时这条路上没车也没人——除了倒霉的穿越男主角。 她可以站到醒目的地方，阻止那些飚车党！ 洗漱，吃饭，天黑。 远远听见轰鸣声，林悦心一横，咬住牙关，踏上人行横道。 她抬头确认——是绿灯。 好倒霉的穿越男主角，明明遵守了交通规则。 林悦听见自己的心脏开始狂跳。 她紧张得额头冒汗，随着步子踏出，她距离人行道中央越来越近。 恍惚间，她感觉到一股怒气。 这股怒火似乎来自很远的地方，让她难以溯源。 “生气……嗯，生气也是应该的。” 毕竟一群精神小弟很快就要闹出人命。 她停在人行道正中，准备向着街道尽头挥手，让这群飚车党减速。 忽然，一阵莫名的熟悉感涌入胸膛。 这一幕怎么似曾相识？ 没等她回神，一道道错乱刺眼的远灯打了过来。 强光刺得她睁不开眼，轰鸣声根本不给人任何反应时间，一瞬间就从远处来到近前。 糟糕！ 她忘了自己是个很没存在感的NPC！ 林悦大惊失色，脑子里疯狂叫嚣逃跑，双腿却好像被焊在了地上。 急遽收缩的瞳孔照见冲撞过来的车头。 时间变得黏稠，紧紧拽住她，要把她拖下死亡泥潭。 “轰！轰！轰轰轰！” 来不及，根本来不及。 她根本没有能力把自己拉出深渊，用尽全部力气，身体也只是稍微往前歪了歪。 就在碰撞发生的前十分之一秒…… 一股外来的力量狠狠推在她的背上。 “嘭！” 林悦被推出了那个难以挣脱的漩涡。 她挣扎着回头—— 眼前的画面里交织着路灯、车灯、霓虹灯，一片耀眼的辉光之间，她眼睁睁看着——推开她的人，被那辆超速跑车重重撞飞。 “嘭。” 林悦摔倒在路边，刺耳的刹车声音此起彼伏，马路上瞬间充斥着橡胶摩擦的味道。 漫画男主角躺在老地方，身下汩汩漫出大片大片刺眼的红。 林悦无意识地张大了嘴巴，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她没能救到他！反倒被他救了！ “不是……我……你……” 看着他惨白的侧脸，她艰难地发出模糊的气音。 “你……我……不是……” 我不是要害你啊！！！ 林悦在心里崩溃地大喊。 她喘不过气来，心脏一抽一抽，耳鸣剧烈，很想吐。 正在难受的时候，那个曾经在机场见过一面的脸熟的中年女人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中年女人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冰冷的光。 她脸色严肃，紧紧盯住林悦的眼睛，问她：“他是谁？出车祸的人，他是谁？！” 林悦用力闭了闭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一点。 她喘息着看向这个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追问：“他对你很重要是不是？他是谁？” 林悦：“……” 她艰难地咽了咽干涩至极的喉咙，压住想吐的感觉，哑声说：“漫画男主角？” 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皱起眉头，很不赞同地望着林悦，“严肃一点，认真回答。” 林悦也很无奈啊：“我也想知道啊！要不然你告诉我，他到底是哪个时空穿越来的纸片人？” 刚刚发生的事情让她心态有点崩溃，她快要哭出来了，“他能不重要吗？他是男主角啊，我就是一个路人甲，我不想再掺和了行不行！” 中年女人冷静地审视她。 林悦一脸崩溃。 那一边有人按部就班地喊：“韩少，死人了！怎么办！！！” 中年女人犹豫了一会儿，慢吞吞开口问：“你现在是不是很愤怒？” 四目相对。 林悦的表情实在是跟愤怒完全不沾边。 中年女人循循善诱：“你就不想报仇？就不想揪出真凶？” 她紧紧盯住林悦，以最专业的水准来研判林悦的每一个微表情。 林悦望天，一脸无语。 报仇？报什么仇？ 揪出什么真凶？真是笑话。 那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安排倒霉男主角无限穿越——撞死——穿越——撞死……这样的力量，是她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有能力对抗的吗？ 林悦诚实地叹了口气：“我至多就是试试弄点路障。” 中年女人又盯了她好一会儿，然后起身，留给她一个冰冷的背影。 林悦追了几步，见到中年女人在拐了个弯后莫名其妙消失了，好像根本没有出现过。 林悦：“……真是活见鬼。” 又到了这一天的结束时间，林悦挣扎着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张不像真人的帅脸。 第7章 重复七 新一天。 这一整天，林悦都没有离开房间。 她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有点自厌，感觉没意思。 那个男主角为什么要救她呢？ 他是男主角啊，有她挡了一下那辆跑车，他如果不管她，说不定他就可以成功挣脱这个死亡循环了。 说不定她也能被放出去？ 退一万步说，她死了就死了吧，这种行尸走肉的生活跟死了也没两样。 她从冰箱里取出面包，随便应付了几口，又灌了一肚子冰牛奶。 嘴里慢慢回起了一股苦味。 一种很化学的苦味，像没有糖衣的药片。 这股味道让林悦很不舒服。 它和塑料味、消毒水的味道一样，偶尔会出现在她嘴里，让她有种很怪异的不真实感。 “难道出车祸的人是我？”她躺在床上，脑洞大开，“其实挨撞的人是我，我变成植物人，躺在ICU。” 浑身插满管子，直直通进肺里。 林悦嘴角抽了抽，想要蹦起来摸摸自己身上，脑袋却一阵阵发沉，很快就睡了过去。 就这么睡到了第二天。 第8章 重复八 新一天。 林悦再次醒来，感觉整个人好像放空了一样。 身体轻飘飘，那些让她感觉沉重的自责、愧疚之类的情绪，通通离开了她。 她的思绪略微有一点涣散，但在不集中精神的状态下，她就不会去细细回忆那件事情。 有个人为了救自己而丢掉性命…… 别人会怎么想，林悦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很难接受。 精神模糊帮助她逃避，她也顺其自然，不去想。 昨天在床上躺了一天，有点闷，她决定出门逛一逛。 她来到公园。 今天她更加确定，公园里面每天发生的事情都不大一样——不知道是谁搞了个活动，树荫底下支起了画板，有个幼儿园老师模样的年轻女孩很有耐心地在教公园里的老人们画画。 “咦？” 林悦好奇地凑上前。 只见年轻女老师像哄小孩一样，放慢语速，一副脾气非常好的、温柔的样子。 见到林悦，女老师微笑着和她打招呼，问她：“要不要试一试？” 林悦尴尬地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 “很简单的！” 林悦继续拒绝。 她看见女老师身后有直播设备——应该是个教“野人”画画的主播。 “这是白云～～看，简单勾两笔就好了，留白的地方，是不是就像一朵云？”画画主播愉快地教一个小老头，“来，这样子～～提笔～～落！画得真棒！” 围观的人很给面子，纷纷鼓掌。 主播很高兴，继续调了颜料盘：“来，我们接下来要画这片草地啦！” 林悦：“……” 替人尴尬的毛病都犯了！ 面对这么一群老头老太、中年人，用这么浮夸的幼教式的语气说话，真的是让她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替人尴尬，替人尴尬，替人尴尬。 她踱到了另一边，放眼一望，只见除了直播画画的地方以外，其他地方都变得冷冷清清。 “真是都爱凑热闹啊！” 她兜了一大圈，返回时，看到几个工作人员在帮那个主播收画板。 林悦随意看了看，发现踊跃尝试的“学员”还挺多，画板上多多少少都沾上了颜料，只是质量实在不敢恭维。 小朋友学画画，还会老老实实照着老师教的来。 成年人就真是群魔乱舞了。 绿草地上长着不规则的人头，天上飘着小狗，河里开着向日葵，公园围着铁丝网……简直是一大堆黑暗涂鸦。 让林悦感到意外的是，她又看见了那个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那些画，带着审视，一张张翻看。 她的眼神让林悦感觉很不舒服。 庆幸自己没画。 中年女人发现了她：“你怎么不参加？” 林悦：“呃……我没有这个爱好。” 中年女人眯着双眼点点头：“没事多融入集体，不要胡思乱想。” 林悦：“哦。” 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跟这个疑似知道某种内情的人打交道。 中年女人推了推眼镜，问她：“还会一直想车祸的事情吗？” 直觉让林悦摇了摇头，说了个谎：“没想。” “行。”中年女人又说，“肇事者郑耀祖已经伏法，过去的事情就让它翻篇吧。你不要硬钻牛角尖，那样对你不好。” 林悦：“哦……” 她当然知道，郑耀祖给那个“韩少”顶包呢。 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反正无限重复这一天，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交通事故都还没有发生，她有什么牛角尖好钻的？ 这么想着，林悦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 中年女人低下头，似乎轻轻吐了一口气，走出两步，又回头叮嘱：“多参加活动，顺其自然，不要思虑过重，越着急，越容易把自己困住。” 林悦：“嗯。” 她其实都要气死了。 为什么所有电影小说里面，知道内情的人都要装神秘呢？ 就不能告诉她，为什么她这个倒霉鬼一直被困在今天，她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摆脱这个鬼循环？ 真烦。 不过不管怎么说，中年女人的存在，让她好歹有了点活人感。 她离开公园，想了想，身上找到了一点动力，让她跑到街上。 四处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那种尖帽子的路障。 她没有放弃，从小吃街搬走了两只绿色大垃圾筒。 反正没人会管她。 她哼哧哼哧地搬，垃圾筒哐当哐当地响。 头上身上抹到了可疑的酸腐污渍。 但是无所谓，反正也不用她洗，明天一早就会恢复如新。 她把它们运到了路口。 抢在飚车党到来之前，林悦把它们端端正正摆到了马路中央。 他们看不见行人，总该看得见这么两个大家伙！ 放好垃圾筒，她来到人行道，双眼紧紧盯住男主角穿越的地方。 “轰！轰！轰轰轰！” “砰！” 林悦听见垃圾筒被撞飞的声音。 她目不转睛盯着人行道，只要垃圾筒让那辆跑车减速，她就可以眼疾手快把男主角拉到路边来！ 呼啸的风声越来越近。 速度确实减慢了很多！ 在她眼前，好像沁色一样，渐渐凝出一个轮廓。 林悦头皮发麻，心撞如鼓。 来了，他来了！ 她来不及仔细分辨，在那个轮廓出现的时候，她利落抬手，一把薅了过去！ 碰到了……碰到了…… 她的指尖清晰地感觉到了衬衫的布料。 那是一件白衬衫，触碰到它的瞬间，她感觉心脏涌过一股热流、一道闪电。 好熟悉的手感！ 她把他拽过来，好像一阵清风拂面，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 清清凉凉，淡淡的，很清隽的一股男人香。 不是香水的味道。 她救到他了！ 但是下一秒钟，他刚刚浮现的轮廓在她眼前消失，就像水墨画散在了水中。 “什么啊……” “嘭！” 林悦错愕转头，看见男主角躺进了一片血泊。 “不是，我明明抓到他了……”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听着一大片嘈杂混乱的声音在四周响起。 “韩少！死人了！怎么办！！！” 林悦缓缓转过头，看见那个名叫韩少的年轻人满脸戾气。 女伴哆嗦着靠上前，被他很不耐烦地一把推倒在地。 “晦气！这都他妈什么破事！” “郑耀祖，今晚是你自己开的车！” 林悦感觉胸口有点堵，想吐。 这些人，真恶心。尤其是这个叫韩少的。什么东西。 她心头涌起一股又一股烦躁，堵得慌，又烦又冷，还有股难言的恐惧与愤怒。 她才想说的，这都什么破事！ 她抱住自己的胳膊，快速走出几步，忽然惊停！ 等等！ 她想起了什么…… 那个中年女人，提到过“肇事者郑耀祖”，中年女人说，肇事者郑耀祖已经被抓，不要再钻牛角尖。 这和她被困在诡异的一天里，有什么关系吗？ 那个看起来像是知道内情的人，为什么会在意郑耀祖这样一个NPC？ 林悦脚步顿了顿，然后继续往前走，摇摇晃晃回到宿舍，把身体摔进床上，抬起手背捂住了眼睛。 在她的心脏深处，似乎有一条很冰凉的细线在攒动，它想要蹿出来，却被一层无形的厚重的膜给挡在了外面。它冲着她无声地咆哮。 林悦不自觉捻了捻手指。 那里残留着衬衫布料的触感，很普通的布料，平平无奇。 那样一件普通的白衬衣，穿在男主角的身上，可真不一般啊。 第9章 重复九 一连数日，林悦都去了车祸路口。 她站在人行道上，远远盯着跑车飚来的方向。 只要她没有及时离开，男主角都会出现，把她推开。 那双手的触感一次又一次留在她的身上。 她的脑海里渐渐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男主角。 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衣，整个人清爽整洁，身上有天然的好闻的味道。 他有一双清澈的黑眼睛，一双坚定有力的手，他很沉稳，救她的时候动作利落，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 随着碎片逐渐完整，林悦彻彻底底爱上了这个人。 她怀着一种自虐般的情愫，一次次站在车祸发生的地方，一次次被他救下来。 她拥有很强的动态视力。 车祸反复重演，她脑海中的画面一天比一天更清晰。 路车、车灯与霓虹灯交织的光影下，飞速流动的车影一帧一帧在她眼前复刻。 前玻璃上的反光，倒映出两侧扭曲的高楼大厦。 高速中，一切图景都微微变形，好像颜料打翻在水里。 林悦精细地分辨出它们来。 大厦中间是人间横道上方的交通灯，一枚摄像头亮着一点红光，记录着下方的景象。 车窗里，车手染着奶奶灰的头发，左边耳朵戴着三只银环，眉骨、眼睛、鼻子、嘴巴……银色内衬敞开，外面套着件亮片短皮衣。手上戴着黑色皮手套，嘴角旁边还有一粒小痣。 他抬手勾过女伴来接吻，跑车超速撞向人行道。 林悦抬头看了看摄像头。 摄像头清晰地记录着这一切。 韩少想要让郑耀祖顶包，摄像头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除非它坏了。或者记录被人为删除。 她转头望向四周。 十字路口附近不止有一个摄像头，商家门前也有，但是很难照到清晰完整的过程。 超速的跑车速度实在太快了。 如果交通灯摄像头记录出了问题，那么姓韩的确实可以找人顶包脱罪。 这件事，和她困在这里，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呢？ 第10章 重复十 新一天。 林悦起了个大早。 她按照事发当日的流程，吃了包子，喝了豆浆，然后坐上11路公交车，去往机场。 站在落地玻璃前，透过模糊的反光，她开始幻想男主角的样子。 就好像会有那样一个人，乘坐正在降落的飞机，再过一会儿就会出现在接机口。 她看着飞机减速滑行，默默走向接机口，等了很久，终于有乘客陆陆续续走出来。 乘客里面当然不会有那个男主角。 她放空视线，看着人流。 她可以清晰地想象出他的样子。 穿着白衬衣，高挑的个子出现在普普通通的人群里，一眼就能被看见。 他单手拖着行李箱，抬起另一只手，和她打招呼。 “来了？” “来了。” 他走在她身边，她没有转头看他，只是按部就班往外走。 上了出租车，他告诉司机：“XX大学城。” 出租车驶向大学城，她望着窗外，没有跟他说话。 很快，林悦和幻想中的男主角走在了校园的林间道上。 有这么出色的一个大帅哥在她旁边，当然不可能有不长眼的小学弟过来找她这个大美女要微信了。 林悦一直往前走，走到体育场。 她和他并肩坐在看台。 女生：“创业创业，你就只想着创业，根本就没有考虑我们的未来！” 林悦心想，其实发这么大脾气，只是因为想他吧。 男生：“说好了，今天不吵架。” 他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看她。 女生：“那你怎么就不能听我的呢！留在本地我们都可以轻松找到稳定的工作，稳定是能要了你的命？！” 男生反问：“舍弃自己的热爱和天赋，你真不觉得可惜吗？” 女生：“热爱又不能当饭吃！我不像你那么天真，我只想要朝九晚五干到退休。你不会不知道吧，一百个人创业，九十九个欠债。” 男生：“如果没有把握，我不会打扰你——工作室已见起色，如果再加入你这个优秀的画师，我们的游戏一定会……” 女生打断他：“别说了！我不可能跟你走！” 男生：“为什么？只是因为现在的工作稳定吗？” 女生：“我就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就喜欢轻轻松松的工作，就喜欢一眼望到退休！你如果接受不了这样的生活，那我们就分手吧！” 林悦心想，那真是因为没有被困在同样的生活里面三百天。 男生：“我不可能放弃事业。” 女生：“那就分手。” 男生：“我也不会放弃你。” 女生：“你真是有病！” 林悦转头去看，明明是她幻想出来的男主角，却好像真的在这里跟她吵了一架。 “他没病，有病的是我。” 从小到大，她心里都有一个根深蒂固的念头，必须按部就班上学，毕业以后就在本地找一个稳定的工作，一直干到退休。 否则就是离经叛道。 大学里也是不可以谈恋爱的，她背着家里偷偷谈上了，一直深深背负着愧疚感。 他却还要逼她。逼她跟他离开这里，逼她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爱好。 “嗡——” 林悦耳鸣剧烈，她抱住了头。 再睁开眼睛时，身边已经没有了想象出来的男主角，只有那个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非常严肃地盯着她：“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人？” 林悦恍恍惚惚，好半天，她缓缓开口：“漫画男主角。” 中年女人嘴角抽了下：“漫画男主角？” “对！”林悦点头，“他和我吵架了，因为我不肯画画。” 中年女人好像松了一口气，她点点头，对林悦说：“你的生活确实太过单调，其实你可以多参加集体活动，画画就很好。” “这样吗？” “你可以试一试。不要再胡思乱想。” “好——吧。” 林悦离开校园，买了煎饼。 她把两个煎饼其中一个向身边空无一人的地方递了递。 想象中，男主角会站在那里，接过她手里的饼。 她沿着长街一直往前走。 走啊走，走到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前面就是宿舍，单位的叔叔阿姨要是看见她，一定会向家里告状。她不敢忤逆严肃的父母，不敢让他们知道她谈了个跑到外地创业的男朋友，更不敢让他们知道她在大学里就早恋，还偷偷藏着画画这种不务正业的爱好。 淡淡的影子非要跟着她。 她情急。 ——你别跟了！ 他就不。 ——我说了，我就要一成不变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我可以过一辈子！ 他步子大，她小跑也甩不开。 她想甩掉他，越跑越快。 她冲向人行道。 “轰！轰！轰轰轰！” 远光灯射来的时候，她正站在人行道中间。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无比熟悉。 男主角推开了她，被撞飞到很远的地方。 林悦脑海嗡嗡地响，她呆呆走向他，幻想里的身影和躺在地上的漫画男主角渐渐重合。 “我……你……” 我是林悦。 你是谁？ 第11章 重复十一 林悦起床，刷牙。 她径直去了公园，坐在长椅上等。 午后，幼师模样的主播又来了。 工作人员跟在她身后，在公园里布置了一块块画板，架好直播设备。 林悦也找了个位置坐下。 参与的人都笑笑闹闹的，没等老师发话，很多人就自己沾了颜料往画布上乱涂乱抹。 林悦也胡乱地画了起来。 时不时听见打赏的声音。 主播的人气越来越旺了，林悦也搞不懂，在公园里教人画画，成果堪忧，也有这么多人看？ 现在的人是真的太闲太闲了。 她观察四周，发现公园的人画画越荒诞，直播间里的打赏就会越密集。 这些人，好像就是来猎奇的。 快速刷过的弹幕她看不太清，感觉过去不是什么友善的意思。画得越丑越离奇，直播间的观众就越满意。 认认真真教画的主播和乱七八糟的学生作业，构成了一幅反差强烈的众生态。 林悦望向主播。 她见过主播下工后的样子，其实主播并不是那副傻乎乎的热情洋溢的样子，那个只是她的直播人设——傻白甜老师不厌其烦耐心指导顽固学生。 她越是正经地教，学生们的画作反倒愈发不正经。 极大满足了观众的恶趣味。 林悦拿起画笔，随便画了起来。 中年女人又一次出现在她身后，对于林悦的“听话”，中年女人颇为欣慰。 她拍了拍林悦的肩膀：“加油！” 林悦举着画笔，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画纸上乱描。 很快，直播镜头给到了她。 她的动态视力比普通人要好，蘸颜料时余光随便一扫，就能清晰看见镜头里面的自己。 她的脸色异常苍白，皮肤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能够看到青色的毛细血管。 她很瘦，细细的脖子和手腕，看起来很有落魄艺术家的气质。 虽然她面前胡乱的几笔画作乏善可陈，但还是有人想看她。 密密麻麻掠过的弹幕快要挡住她的头。 林悦想了想，若无其事拿起画笔，沾上白色颜料，在五彩斑斓的画布正中涂了一只幼儿简笔画的骷髅。 果不其然，弹幕更加密集了。 打赏的声音一直在响。 主播来到她身后，用哄幼儿园小朋友的语气说：“不可以画这样可怕的东西哦！” 林悦没理她，扔掉画笔，拂袖离开。 弹幕又是一片沸腾。 她没吃晚饭，径直回到宿舍，躺倒在床上。 这一天她睡得一点儿也不安稳，耳朵旁边总是嗡嗡嗡有声音在吵。 那些声音时近时远，忽大忽小，好像魔音灌耳。 “去画画……去画画……去画画……” 她用手背盖住了眼睛。 第12章 倒数 连续一周，林悦每天中午不定时出现在公园。 每一天都会带给直播间的观众惊喜。 她总是可以出奇不意地在自己的画作里面藏一个骷髅头。 在观众都以为她今天不会再画骷髅的时候，让它突然出现，吓他们一跳。 直播间的镜头越来越多地给了她。 她赚到了巨额打赏，女主播看见她就笑。 “我们悦悦宝宝又来啦～” 林悦无语。 她扔掉画笔，起身，站了一会儿，微微歪头望向直播镜头。 “今天的画留着，我要画个大的。” 女主播微笑鼓掌：“好哦！” 林悦离开公园，又去了车祸现场。 她蹲在路边，双手托腮，目光一点一点掠过周围每一个地方。 尤其是有摄像头的地方，她都会盯着发上好一会儿呆。 跑车冲过来，她平静地看。 流动的画面穿过固定的光影。 每一块玻璃，每一点反射，细细密密，一个又一个像素进入她的眼睛。 世界就像一帧帧流动的画。 每一个像素点，都在她的脑海里活了起来。 她不再试图拯救男主角。 她的目光冰冷地扫过他，他也被拆解成为一个又一个像素点。 一天，一周，一个月。 林悦的画卷越来越长。 因为每天都有新的“惊喜”，她的人气并没有下降，直播间越来越热闹，主播的笑容一天比一天更甜。 是的，主播在涨粉。 就像公园里的人每天并不固定，这个直播间也是流动的，并没有被固定在同一天。 中年女人出现过几次。 她认真观察林悦那些杂乱无章中带着正经骷髅头的画，检查过几次之后，也不再看了。 不需要白白浪费时间——这是中年女人对身边工作人员说的原话。 林悦低着头，面无表情继续在乱七八糟的颜色碎块里面塞骷髅。 数日努力以后，她面前的画面变成了一张两米来长，半米宽的长画卷。 绚丽的色块之间，一只只白骷髅上下飘浮，好像一张张嘲笑的脸。 她终于对骷髅们下手了。 一个像素点，又一个像素点，越来越多的像素点，密密麻麻的像素点。 她从来都是懒懒散散的姿态，今天却动作飞快，调色、点色，好像开了倍速一样。 直播间的观众沸腾起来。 虽不明，但觉厉。 弹幕遮天蔽日，打赏络绎不绝。 主播也神情振奋，站在林悦的后面，很有激情地替她解说。 ……虽然她解说的内容和林悦的画一点也不沾边。 光点，光点，还是光点。 每一个骷髅所在的地方，都是画卷里的高光部分。 路灯，霓虹灯，远光灯。 店铺的门窗，大厦的玻璃外窗，后视镜，地面积水的反光。 “等、等等！” 主播发出惊奇的声音：“这好像是一幅画，但是看不出来画的是什么？” 陪伴了观众一个多月的骷髅头一个接一个消失在画面里。 整幅画卷，明明暗暗，都是光。 大大小小的高光。 忽然，林悦扔掉了画笔。 她拎起每一张画布，旋转，组合，拼接。 主播在她身后屏住了呼吸。 “这……这是……” 这是一条长街。 林悦抖动画布。 每一个像素点都仿佛活了过来，随着光影变幻，清晰地展示了车祸全程。 她从左往右扯动画布，明暗交替，跑车出现在画布左侧。 随着她的动作，跑车一帧一帧开始向右呼啸，终于在人行横道上撞死了一个人。 每一次变幻的画面里，都清晰地呈现出车手的脸。 到处都是车手的脸！ 后视镜，光滑墙体，溅起的挡风玻璃碎片，女伴睁大的瞳孔里，血泊中。 每一张脸，都是韩少。 镜头内外，一片惊哗。 第13章 第365天 在他的祭日那一天。 林悦用一幅长画卷，向全球各地的观众展示了栩栩如生的车祸现场。 道路两侧每一个监控探头拍到的模糊画面，都能在她的画卷里面找到一模一样的像素对应。 网友都是名侦探狄仁杰。 很快，整件事情就被扒了个干干净净。 死者叫徐淮，一名软件工程师，拥有自己的游戏开发工作室。 林悦是他的异地恋女朋友。 去年今天，徐淮到A市和女友见面，遭遇车祸。他推开女友，自己当场被撞身亡。 林悦目击了车祸全过程。 她声称撞人的是韩少，郑耀祖只是替人顶包。 然而交通灯上的监控视频刚好在那一天坏掉了，街边商铺的摄像头也无法捕捉完整的影像。 在场所有的车手以及寥寥几个路人都站出来作证，撞人的就是郑耀祖，与韩少无关。 林悦不服，一直在闹。 她在网络上发了很多不实的帖子，很快就被人扒出来，她的目的就是讹诈韩家——韩家有一位长辈正要“更进一步”。 林悦的父母失望至极，不相信自己规规矩矩养出来的女儿竟然变成财迷，毁掉了两个人积累一辈子的清誉和声望。 他们认为林悦一定是精神出了问题，于是签字同意把女儿送进精神病院。 林悦一开始还在闹，但是很快就被药物制服。 她真的得了精神病。 她以为自己被困在同一天，每天放风时间，她都会傻乎乎在走廊和园子里晃来晃去，时不时跟花草树木、栏杆门柱说话——她把它们当作早餐大婶、出租车司机。 她疯了，她的父母松了一口气。 韩家派来的中年女医生也终于放下了心。 直到三百天以后。 当所有人都不再防备那件事，林悦突然给了全世界一个大大的“惊喜”。 她的每一个像素点，都可以和街边摄像头模糊的光影对应。 真相昭然若揭。 韩家的对手抓住了这个机会。 韩少锒铛入狱，韩家声名狼藉。 * 公墓。 林悦带来一束花，一只煎饼。 贴在墓碑上的照片，帅得像个漫画男主角。 “我加入了你的游戏工作室，明天就要去画画了。” “再见，纸片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