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穿成霸王的白月光》 第1章 第一章 风是咸的。 带着河泥的土腥气,混着骡马粪便的酸腐,还有……铁锈和汗渍浸透皮肉后,在烈日下蒸腾出的,一种近乎绝望的味道。 这就是下相。 鳞次栉比的屋舍压得人喘不过气,青石板路被无数双草鞋、革靴、马蹄磨得油亮,反射着惨白的天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虞蝴缩在一条狭窄得仅容两人侧身而过的陋巷阴影里,背脊紧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土墙。 墙皮剥落,露出里面夯实的黄土,蹭脏了她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破得像渔网的单衣。 十五岁的身体,瘦得像初春河滩上最后一截芦苇,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折断。肋骨清晰地硌着皮肤,胃里像有只贪婪的耗子在啃噬,火烧火燎地疼。 她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年。 一年前,她还在明亮的教室里,对着初一历史课本上“秦的统一”昏昏欲睡。再睁眼,就是这片全然陌生、粗粝到割人的土地。 语言不通,衣衫古怪,身无分文。最初的惊恐和混乱过去后,只剩下一个念头:活下去。 巷口传来喧哗,是巡街的秦卒。黑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冷酷的光,戈矛的尖端像毒蛇的信子。 沉重的脚步声敲打着地面,也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虞蝴屏住呼吸,把自己更深地埋进阴影里,像一只受惊的壁虎。 那些甲士的目光扫过巷口,带着一种看蝼蚁的漠然。 她见过他们如何对待街边一个饿晕的老妪,像拖一条死狗。 脚步声远去。 虞蝴紧绷的弦才稍稍松懈,饥饿感立刻像潮水般更凶猛地扑上来。 她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目光投向巷子对面——一个热气腾腾的蒸饼摊子。 麦粉的香气,在充斥着各种异味空气里,是唯一能勾动活物本能的味道,诱人得近乎残忍。 摊主是个跛脚的老汉,正低头用一块脏污的抹布擦拭案板。 一个穿着略体面些的妇人刚买了饼离开。 机会。 虞蝴的瞳孔微微收缩。 一年挣扎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文明的教养。 她像一道贴着地面的灰色影子,无声而迅疾地窜了出去。 目标明确——妇人腰间那个因为付钱而掀开一角的粗布小袋,里面隐约露出几枚边缘磨损的“半两”钱。 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了风。指尖触及布料的瞬间—— “小贼!”一声炸雷般的怒喝在头顶响起,带着浓重的吴地口音,却字字如铁锤砸落。 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蛮横力量,猛地攥住了她枯瘦的手腕! 剧痛! 虞蝴感觉自己的腕骨像是要被捏碎。 她惊骇地抬头,撞进一双眼睛里。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漆黑,深邃,像暴雨前翻涌着雷霆的夜空。 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原始的、野性的光,锐利得能刺穿人心。 年轻,极其年轻的一张脸,轮廓如同刀劈斧凿,线条硬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勃发英气,却又被眉宇间一股天生的、睥睨一切的狂傲压得沉甸甸的。 他很高,高得虞蝴需要极力仰视,阳光被他宽阔的肩膀切割开,投下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将她整个笼罩其中。 他穿着普通的深色葛布短褐,露出的手臂肌肉虬结,线条贲张,蕴含着爆炸般的力量感。此刻,那力量正毫不留情地施加在她脆弱的腕骨上。 “小小年纪,手脚不干净?” 少年开口,声音低沉,带着金石之音,震得虞蝴耳膜嗡嗡作响。 他俯视着她,眼神里没有鄙夷,只有一种纯粹的、审视猎物般的冷冽,还有一种……仿佛在看一件稀罕玩意的探究。 虞蝴挣扎,像落入网中的雀鸟,徒劳无功。 恐惧和疼痛让她脸色惨白,额角渗出冷汗。 她张嘴想解释,想求饶,喉咙却像是被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她会的秦地方言不多,此刻更是忘得一干二净。 “项籍!跟个小丫头片子啰嗦什么!”旁边一个同样高大、面相精悍的青年不耐烦地催促,“叔父等着呢!” 项籍?! 这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虞蝴混乱的意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 力能扛鼎……才气过人……西楚霸王……项羽! 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跳动。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年轻得过分的、充满野性与力量的脸庞。 他就是……那个注定在乌江自刎的……西楚霸王? 那个她模糊记忆里,与“虞姬”名字紧紧绑在一起的悲剧英雄? 历史书上的铅字,在这一刻,化作了眼前这个活生生的、捏得她手腕欲裂的少年! 项籍似乎对同伴的催促不以为意。他盯着虞蝴那双因为极度震惊和恐惧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不是单纯的乞求,倒像是……认识他? 还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惊涛骇浪? 就在这时,一阵更大的骚动从不远处的广场传来。 “让开!都让开!”秦卒粗暴的呵斥声伴随着人群的推搡。 项籍眉头一拧,手劲下意识松了几分。虞蝴趁机猛地挣脱,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巷口的墙上,疼得她闷哼一声。 项籍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迅速转向广场方向。 那股天生的、对力量与挑战的敏感被瞬间点燃。 广场中央,几个工匠正满头大汗地试图将一口新铸好的巨大青铜鼎从木架上卸下。 那鼎足有一人多高,三足两耳,鼎身厚重,布满狰狞的饕餮纹,在阳光下闪烁着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青黑色光泽。 显然是准备安放在某处官衙门前,彰显秦帝国的威仪。 几个工匠喊着号子,粗壮的麻绳绷得笔直,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突然,“咔嚓”一声脆响!一根承重的横梁骤然断裂! 沉重的铜鼎猛地倾斜,朝着旁边一个躲闪不及的老工匠当头砸下! “啊——!”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千钧一发! 一道深色的人影如同离弦的劲矢,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是项籍! 他甚至没有卸下腰间佩剑,就那么直直地冲了过去。 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 在所有人惊恐绝望的目光注视下,在铜鼎即将吞噬老工匠的瞬间,他竟悍然伸出双臂,五指如钩,闪电般扣住了那急速下坠的鼎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广场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铜鼎自身带着巨大惯性砸落时发出的沉闷风压,以及……肌肉骨骼在极限力量下绷紧、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细微“咯吱”声。 项籍的双脚如同铁铸般陷入地面半寸! 他整个人呈现一个极具力量感的弓步姿势,腰背的肌肉隔着葛布贲张隆起,像一头蓄力待发的猛虎。颈侧和额角的青筋根根暴起,如同盘踞的虬龙。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因为瞬间爆发的巨力而微微扭曲,牙关紧咬,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直线。 但,那口重逾千斤的青铜巨鼎,竟真的被他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地托住了下坠之势!稳稳地悬在了离老工匠头顶不足半尺的空中! 鼎身发出低沉而持久的嗡鸣,仿佛也在为这非人的力量震颤。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广场。 所有的人都张大了嘴,眼睛瞪得滚圆,仿佛看到了什么洪荒巨兽降临。秦卒忘记了呵斥,工匠忘记了呼吸,连风都似乎停止了流动。 阳光炽烈,洒在项籍汗湿的鬓角和托举着巨鼎的、肌肉虬结的手臂上,反射出近乎神祇般的、令人心悸的光泽。 “力……力能扛鼎……” 虞蝴靠在冰冷的墙上,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 她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心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震得灵魂都在发颤。 史书上那冰冷抽象的四个字,此刻化作眼前这具年轻身体里喷薄而出的、近乎蛮横的、活生生的力量!如此直观,如此暴烈,如此……震撼人心! 项籍猛地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手臂肌肉再次贲张,低吼一声,腰腹核心爆发出更恐怖的力量,竟将那巨鼎猛地向旁边空地一推! “轰隆——!!!” 青铜巨鼎重重砸落在地,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地面都晃了三晃。鼎足深深陷入夯实的土地里,激起漫天尘土。 尘埃弥漫中,项籍缓缓直起身。他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臂,额角的汗珠顺着刚毅的侧脸滑落,滴在尘土里。 他看都没看瘫软在地、劫后余生的老工匠,也懒得理会周围那些惊骇欲绝、如同看怪物般的目光。他抬手,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汗,动作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近乎睥睨的随意。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穿透尚未散尽的尘埃,精准地锁定了巷口那个灰扑扑、瘦小的身影——虞蝴。 他的眼神,不再是最初的冷冽审视,也没有救人后的得意或温和。 那里面翻涌着一种更复杂、更浓烈的情绪。 是纯粹的力量被见证后的灼热?是对这个眼神奇异、行踪诡秘的小贼持续不减的兴趣?还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宿命般的牵引? 虞蝴被他看得浑身僵硬,像被钉在了原地。 手腕的痛感提醒着方才的冲突,眼前撼动巨鼎的伟力更让她灵魂都在战栗。 史书里的名字活了,带着一身毁天灭地的力量和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站在了她面前。 乱世的风,卷着下相的尘,吹过两人之间短暂的空隙。 一个在高处,如初升的骄阳,光芒万丈,力可拔山。 一个在尘埃,如飘零的落叶,命若游丝,前途未卜。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伴随着青铜巨鼎落地的轰鸣,发出了沉重而不可逆转的、第一声咬合之音。 项籍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少年野性和绝对自信的、近乎锋利的笑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像一把小锤敲在虞蝴的心尖上: “小贼,看傻了?” 排雷君: ?小蝴蝶是身穿穿过来是只有15岁一年后遇见王八 ?同时小蝴蝶因为年纪小不懂什么历史知识,只记得初一学的中国古代史,背景也是自己绞尽脑汁憋出来的 ?男女双c,我承认王八是有点直男癌,骂他不用憋着 ,但是!小情侣恩恩爱爱一辈子 ?魔改版结局项羽会称帝 ?重所周知项羽是六国余孽反秦第一人所以他的话语里是有强烈反秦意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项府的气派,压得虞蝴喘不过气。 不是咸阳宫阙那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的、用无数民脂民膏和骸骨堆砌出的巍峨。 这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旧日荣光与隐忍锋芒的厚重。 朱漆大门上的铜兽衔环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幽光,门楣高阔,石阶层层而上,仿佛要通往另一个世界。 门廊下立着的家仆,穿着浆洗得笔挺的深色短褐,眼神锐利,腰背挺直,不像奴仆,倒像蛰伏的士兵。 虞蝴像个破旧的麻袋,被项籍那只刚托举过千斤巨鼎的手,毫不客气地拎着后衣领,一路拖进了这深宅大院。 她的脚几乎没沾地,沾满泥污的草鞋在光滑如镜的青石板上留下几道狼狈的拖痕。 手腕被攥过的地方还在火辣辣地疼,提醒着她眼前这个少年的力量是何等恐怖。 “籍儿!”一个沉稳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同样的吴地口音,却比项籍的更显醇厚和沧桑。 正厅的门槛内,负手立着一个中年男子。身形不如项籍那般魁伟迫人,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能洞穿人心。 正是项梁,项籍的叔父,如今项氏一族的掌舵人。他目光扫过项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显然已听闻广场扛鼎之事,随即落在项籍手里拎着的、形容狼狈的虞蝴身上,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 “叔父。”项籍随意应了一声,手臂一松,虞蝴“噗通”一声跌坐在冰冷的石地上,激起一小片灰尘。 她闷哼一声,强忍着没叫出来,只是飞快地蜷缩起身体,把自己缩得更小,像一只受惊过度、本能团成球的刺猬,只露出一双警惕又惶然的大眼睛。 “这是?”项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路上捡的。”项籍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语气随意得像在说捡了块石头,“手脚不干净,想偷钱,被我逮住了。看着挺惨,估计快饿死了。” 他顿了顿,那双漆黑锐利的眸子又落在虞蝴身上,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审视物品的好奇,“怪有意思的,眼神跟受惊的野兔子似的,还会说点秦腔。” 项梁的目光在虞蝴身上停留了片刻。少女瘦骨嶙峋,破衣烂衫,脸上污渍斑驳,但那双眼睛……太亮了。 不是单纯乞怜的浑浊,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恐惧、倔强、迷茫,还有一种……仿佛见过地狱深渊般的、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尤其是此刻,她看向项籍的眼神深处,除了恐惧,竟还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宿命般的震动。 “来历不明?”项梁的声音沉了几分。 乱世之中,任何靠近项氏核心的陌生面孔,都值得警惕。 项籍嗤笑一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狂傲:“一个饿疯了的小丫头片子,还能是秦王派来的细作不成?” 他走到旁边的铜盆前,舀起一瓢冷水,哗啦一声兜头浇下,冲掉脸上的汗渍和尘土。 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滚落,没入精壮的胸膛。 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水珠飞溅,在夕阳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叔父,您就是太小心。看她那样子,扔出去,今晚就得喂野狗。府里不缺这口吃的。” 项梁没再说话,只是深深看了虞蝴一眼。 那目光像冰冷的探针,让虞蝴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剖开了。 她下意识地抱紧膝盖,把头埋得更低。 “带下去。”项梁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淡,“找个空屋安置,给她弄点吃的,换身干净衣裳。”他顿了顿,补充道,“看着点。” “诺。”旁边一个年长些、管事模样的家仆躬身应道,上前一步,语气还算客气,但眼神同样带着审视,“姑娘,跟我来吧。” 虞蝴挣扎着想起身,膝盖却软得使不上力。 那管事皱了皱眉,正要伸手去扶,一只带着水汽、骨节分明的大手却先一步伸到了她面前。 是项籍。 他刚冲完凉,手臂上还挂着水珠,靠近时带着一股清冽的水汽和少年人蓬勃的热力。 那只手,刚刚托起过千斤巨鼎,捏得她腕骨欲裂,此刻却摊开在她面前,掌心朝上,纹路清晰深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虞蝴看着那只手,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恐惧、屈辱、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厌恶的、被这纯粹力量吸引的战栗感交织在一起。 她犹豫了一瞬,终究没敢去碰那只手,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地自己爬了起来。动作笨拙而狼狈。 项籍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随即无所谓地收回,插回腰间。 他看着虞蝴摇摇晃晃站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眼神里那种探究的兴味更浓了。 不是愤怒,更像是在看一只不听话、却意外勾起他兴趣的小兽。 “啧,还有点骨气。”他评价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虞蝴耳朵里。 管事不再多言,引着虞蝴离开正厅。 穿过几重回廊,庭院深深,古树参天,廊下悬挂的青铜风灯在渐暗的天色里投下摇曳的光影。 府邸的布局透着一种军阵般的严谨,少了几分奢靡,多了几分冷硬的实用。偶尔路过的仆役,眼神都带着审视和距离感。 最终,她被带到一处偏僻的小院,一间狭小但还算整洁的厢房前。 “以后你就住这儿。”管事推开房门,里面只有一床、一桌、一凳,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 “饭菜一会儿有人送来。衣裳……”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虞蝴身上那几乎不能蔽体的破烂,“稍后会有人送来旧衣,你先凑合。” “谢…谢谢。”虞蝴低着头,用生涩的秦地方言小声道谢,声音沙哑干涩。 管事没回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留下一句“安分些”,便转身离去,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 门被带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虞蝴一人。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从狭小的窗户透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光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头和灰尘的味道。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巨大的疲惫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她。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一点点滑落,最终瘫坐在冰冷的地上。 手腕的疼痛,腹中的饥饿,身体的冰冷,都不及心头的惊涛骇浪。 项籍……项羽!那个名字在她脑海里疯狂地冲撞。 力能扛鼎!是真的!那活生生的、蛮横到不讲理的力量,就在她眼前爆发!那睥睨的眼神,那狂傲的姿态……史书上的文字,在这一刻化作了滚烫的烙印,狠狠烫在她的灵魂上。 “虞姬……”她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那模糊记忆里,与“项羽”这个名字紧紧绑在一起的,另一个名字。那个在四面楚歌声中,为了不拖累他,拔剑自刎的悲情美人…… 一阵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让她如坠冰窟。她猛地抱紧自己瘦弱的双臂,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 她是谁?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真的是那个……注定要走向悲剧结局的虞姬吗? “不……不可能……”她摇着头,试图驱散这可怕的念头。她只是虞蝴,一个莫名其妙掉进这个地狱的倒霉蛋。她不是什么虞姬!她只想活下去! 笃笃笃。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混乱思绪,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度。 虞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起来,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恐惧,挪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缝隙。 门外站着的,不是送饭的仆妇。 是项籍。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玄色深衣,宽大的袖口用布带利落地束起,更衬得肩宽腿长。湿漉漉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几缕不羁地垂落在饱满的额角。 他手里端着一个粗陶大碗,碗里是热气腾腾、堆得冒尖的粟米饭,上面盖着几块油光发亮的肥厚肉块,浓郁的香气霸道地钻进虞蝴的鼻腔,让她空瘪的胃袋一阵痉挛绞痛。 他就那么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夕阳的余晖在他身后勾勒出一道耀眼的金边。 他微微低着头,那双漆黑如墨、仿佛蕴藏着风暴的眼睛,穿透门缝,直直地落在虞蝴惨白惊惶的脸上。 “喂,小贼。”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将手里的粗陶碗往前一递,几乎要塞到虞蝴怀里。碗壁滚烫,热气灼人。 “吃了。”命令简洁,不容置疑。眼神却牢牢锁着她,像猎鹰锁定了地面草丛中簌簌发抖的猎物,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纯粹的、探究到底的兴趣。 那目光,比滚烫的碗壁更让虞蝴感到灼烧。她看着眼前这碗足以救命的食物,又看向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深邃眼睛,身体僵直,动弹不得。 命运的齿轮,在这间狭小厢房的门口,再次发出了沉重而清晰的咬合声。 这一次,带着滚烫的饭食香气和少年霸王不容置疑的注视。 第3章 第三章 粗陶碗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破衣料子灼烧着虞蝴的皮肤,浓郁的肉香霸道地钻进她的鼻腔,在空瘪的胃袋里搅起一阵尖锐的、近乎痉挛的绞痛。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喉管里不受控制发出的、细微的吞咽声。 项籍就堵在门口,像一堵移动的山峦,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覆盖。 他那双漆黑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纯粹的兴趣和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探究欲,牢牢锁在她脸上。那目光比碗壁更烫,让她无所遁形。 “吃。”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摩擦般的质感,不容置疑地砸进虞蝴混乱的意识里。 拒绝? 她不敢。 那捏碎腕骨的力量还烙印在皮肉深处。 顺从? 屈辱感和对眼前这个“活历史”的恐惧又让她浑身僵硬。 时间在两人无声的对峙中凝固了几息。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复杂的情绪。 虞蝴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滚烫的碗壁,被烫得微微一缩,却又飞快地、用尽力气捧住了那沉重的粗陶碗。 碗沿几乎抵到了她的下巴。 食物的热量和香气瞬间将她包裹,像一层虚幻的暖茧。 项籍看着她笨拙又急切的动作,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 他没有立刻离开,高大的身躯依旧堵着门,像一尊沉默的门神,目光在她捧着碗狼吞虎咽的狼狈姿态上逡巡。 虞蝴根本顾不上仪态,也顾不上那两道灼人的视线。 温热的粟米带着谷物特有的粗糙感滑入喉咙,那几块肥厚的肉块入口即化,浓郁的油脂瞬间抚慰了干涸的胃壁。 这是她穿越以来,吃得最像样、最饱足的一餐。 饥饿感被快速填满的满足感几乎让她晕眩,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又被她死死憋了回去。 她埋头在碗里,吃得又快又急,像一只终于找到食物的、濒死的小兽,发出细微的、满足的呜咽。 一碗饭很快见了底,连碗壁上粘连的米粒和油花都被她小心翼翼地刮干净,送入口中。 空碗捧在手里,残留的余温让她感到一丝不真实的安全感。 胃里沉甸甸的,暖意蔓延开,暂时驱散了身体的寒冷和一部分恐惧。 她慢慢抬起头,沾着油渍和米粒的嘴唇微微翕动,想说点什么,也许是道谢,也许是解释。 但对上项籍那双深不见底、依旧带着审视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似乎在等她开口。 狭小的厢房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远处廊下风灯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在门口项籍高大的身影上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 “吃饱了?”项籍终于开口,打破了沉寂。他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扫了一眼空碗,语气听不出喜怒。 虞蝴用力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嗯。” 项籍没再说什么,只是伸出了手。 虞蝴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要拿回空碗。她赶紧双手捧着递过去,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和畏惧。 碗被他轻松地拿走。他宽大的手掌包裹着粗陶碗,那画面带着一种奇特的对比感——一只曾撼动千斤巨鼎的手,此刻握着一个寻常的食器。 “叫什么名字?”他忽然问,声音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低沉清晰。 名字? 虞蝴的心猛地一紧。 虞蝴? 这名字……太容易让她联想到那个可怕的称谓了。 她张了张嘴,大脑一片空白。慌乱间,她瞥见窗棂上停着一只被屋内光线吸引的、小小的、灰扑扑的飞蛾,正徒劳地扑打着翅膀。 “蝴…蝴蝶。”她脱口而出,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口音和不确信。 “蝴…蝶?”项籍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奇怪又带着点柔弱意味的名字感到一丝意外。 他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咀嚼玩味的意味,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像是要重新评估这个“小贼”的价值。“蝴…蝶?” 虞蝴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只能僵硬地点头。 项籍没再追问,似乎对这个名字的真假并不在意。 他掂了掂手里的空碗,视线扫过她身上那身破烂得不成样子的单衣,以及瘦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体。 “项府不养闲人。”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冷硬的质感,带着少年将领发号施令般的干脆,“明天起,跟着府里的仆妇做事。手脚放干净点,别动不该动的心思。”警告意味十足。 说完,他不再停留,高大的身影利落地转身,玄色的衣摆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他没有关门,就那么大步流星地消失在回廊渐浓的夜色里,脚步声沉稳有力,如同擂鼓,敲打在寂静的庭院中,也敲打在虞蝴的心上。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远去,虞蝴紧绷的身体才像被抽去了骨头,软软地顺着门框滑坐到冰冷的地上。 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胃里的食物温暖而实在,驱散了饥饿的寒冷。 可另一种更深的寒意,却从骨髓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项籍。项羽。 蝴…蝶?虞姬? 那个笑容,睥睨而锋利,像出鞘的剑芒。 那双眼睛,漆黑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和秘密。 还有那托举巨鼎时,贲张肌肉下喷薄欲出的、毁天灭地的力量…… 这一切,都真实得可怕。不再是课本上冰冷的文字,而是活生生的、带着体温和压迫感的存在。她就这么突兀地闯入了他的视线,像一粒尘埃飘进了风暴的中心。 “我不是虞姬……”她埋在臂弯里,无声地、一遍遍地对自己说,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可那史书上寥寥数语的记载,那乌江自刎的结局,像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夜,深了。 府邸彻底沉寂下来,只有不知名的虫鸣在角落低低吟唱,更添几分孤寂。 狭小的厢房里没有灯油,一片漆黑。虞蝴蜷缩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身下是管事送来的、带着霉味的旧褥子。 一套同样陈旧但干净的女仆粗布衣裙放在床脚。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和恐惧。 白天发生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疯狂旋转:咸阳街头的绝望,那差点捏碎腕骨的巨力,青铜巨鼎落地的轰鸣,项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还有那句冰冷的“项府不养闲人”…… 混乱和疲惫终于将她拖入了昏沉的睡眠。 梦里,却不是安宁。 她看见滔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幕。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金铁交鸣声、战马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毁灭性的轰鸣。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呛得她无法呼吸。 她站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脚下是黏腻的、暗红色的泥泞。四周是倒伏的尸体,残破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像垂死的哀鸣。 然后,她看到了他。 项籍。 不,是项羽。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高大的身躯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玄色的战甲被血污和尘土染得辨不出颜色。 他拄着一柄断裂的长戟,单膝跪在尸山血海之中。 那张曾经英挺狂傲的脸,此刻写满了疲惫、悲怆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他的眼神,不再是睥睨天下,而是如同困兽,燃烧着最后的不甘和……死寂。 他身后,是滚滚奔流的乌江,江水浑浊湍急,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力拔山兮气盖世……”一个凄婉哀绝的女声在风中响起,如泣如诉。 虞蝴的心猛地揪紧!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华服、却同样狼狈不堪的绝色女子,正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泪眼婆娑地望着那个浴血的身影。那张脸……那张脸…… 竟与她有七分相似! “时不利兮骓不逝……”女子的歌声越发悲切,泪珠滚落,在沾满烟尘的脸上划出清晰的痕迹。 “不——!”虞蝴在梦中发出无声的尖叫,想要冲过去阻止。可她的身体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骓不逝兮可奈何……”女子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浴血的身影,眼神决绝而凄美。 “虞兮虞兮奈若何!”项羽嘶哑的吼声如同受伤的猛兽,充满了无力回天的痛楚。 就在这撕心裂肺的呼唤中,那女子手中的短剑猛地扬起,一道冰冷的寒光在血色的天幕下划过—— “噗嗤!” 利刃割开皮肉的闷响,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温热的液体,带着浓重的铁锈味,猛地溅了虞蝴一脸! “啊——!!!” 虞蝴尖叫着从噩梦中弹坐起来,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 冷汗浸透了单薄的里衣,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一片模糊的黑暗,鼻腔里仿佛还残留着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温热血液的触感。 她颤抖着伸出手,胡乱地抹着自己的脸,触手一片冰凉,只有汗水。 是梦……是梦…… 可那梦境的真实感,那濒死的绝望,那飞溅的鲜血……让她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她猛地蜷缩起来,用那床带着霉味的旧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试图汲取一丝温暖,却只觉得更冷。 黑暗中,那双属于“虞姬”的、绝望而决绝的眼睛,仿佛还在死死地盯着她。 窗外,依旧是死寂的夜。虫鸣不知何时也停了。 只有她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在狭小的、冰冷的房间里,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打着。 天,快亮了吧? 新的一天,项府的“仆妇”生活,还有那个如同风暴中心的少年项籍……都在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尽头,等待着。 而那个血色的、预示未来的噩梦,像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才刚刚撕开。 第4章 第四章 天光透过狭小的窗棂,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线,驱散了厢房内浓稠的黑暗,却驱不散虞蝴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 噩梦的余烬仍在灼烧她的神经,脸颊上那幻梦中的温热血迹触感挥之不去。 她蜷缩在冰冷的床板上,裹着那床散发着霉味的薄被,像一只惊魂未定的雏鸟,直到门外传来不轻不重的叩击声。 “蝴蝶?起了吗?管事唤你。”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带着吴地口音,平板无波。 虞蝴一个激灵坐起身。 胃里昨夜的食物沉甸甸的,带来一丝虚假的安稳,但身体的疲惫和心头的惊悸依旧沉重。 她飞快地套上那身浆洗得发硬、带着淡淡皂角味的粗布仆妇衣裙。 布料粗糙,摩擦着她细嫩的皮肤,有些刺痛。 头发用一根同样粗糙的布条胡乱束在脑后,露出苍白瘦削的脸颊和那双残留着惊惧、眼下带着青黑的大眼睛。 打开门,一个面容刻板、眼神锐利的妇人站在门口,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鼻子里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跟我来。” 项府的清晨,空气清冽,带着庭院草木的湿气和一种紧绷的秩序感。 仆役们行色匆匆,脚步放得极轻,眼神低垂,如同精密仪器上的齿轮。 妇人引着虞蝴穿过几重院落,最终来到一处更为开阔的后院。 这里地面铺着细密的青砖,角落摆放着石锁、箭靶、木桩等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味、皮革味和泥土混合的气息——显然是一处练武场。 场中央,一个身影正在舞动一杆长戟。 是项籍。 他依旧穿着便于活动的玄色短褐,袖口紧束。 长戟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化作一条咆哮的黑龙! 劈、刺、扫、撩! 动作大开大阖,刚猛暴烈到了极致!沉重的戟杆撕裂空气,发出呜呜的恐怖风啸,卷起地上的尘土。 每一次拧腰发力,每一次踏步沉肩,都带着一种摧枯拉朽般的、近乎蛮横的力量感。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后背,紧贴在贲张起伏的肌肉轮廓上,在晨光下反射出油亮的光泽。 他眼神专注,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对力量本身的执着。 虞蝴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 眼前的景象与昨夜梦中那个浴血悲怆的身影诡异地重叠,让她呼吸一窒。 “看什么看!”引路的妇人低声呵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那是少主练功!也是你能盯着瞧的?没规矩!” 她推了虞蝴一把,指向练武场边缘堆放杂物的角落,“你的活计在那儿!把那些兵器架子、石锁底座下的尘土清扫干净!手脚麻利点,别碍着少主!” 角落里堆放着沉重的兵器架、散落的石锁、还有擦拭兵刃用的油布等杂物,地面果然积了薄薄一层浮土和草屑。 一把粗糙的竹扫帚被塞进虞蝴手里。 虞蝴不敢再看场中那舞动的、令人心悸的身影,低着头,握紧扫帚,走到角落开始清扫。 竹枝刮过青砖,发出沙沙的声响。她动作生疏而笨拙,尽量将身体缩在杂物堆的阴影里,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粒尘埃消失掉。 然而,项籍的存在感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漩涡,牢牢地吸扯着她的注意力。 那沉重的破风声,那每一次戟刃劈砍带起的凌厉气流,那汗水蒸腾出的蓬勃热力,都像有形的鞭子,一下下抽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每一次沉重的呼吸,每一次力量爆发时从喉咙深处滚出的、压抑的低吼。 “喝!”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项籍一个势大力沉的斜劈,长戟的月牙刃狠狠斩在一根碗口粗的硬木桩上! “咔嚓——!” 木桩应声而断!上半截木桩带着巨大的惯性飞了出去,“咚”的一声砸在离虞蝴清扫区域不远的地面上,滚了几滚才停下,断口处木刺狰狞。 虞蝴吓得浑身一抖,手里的扫帚差点脱手,心脏狂跳着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她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项籍似乎并未在意这小小的意外。他收住势子,长戟拄地,胸膛剧烈起伏着,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砸在青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目光随意地扫过场边,落在了那个缩在角落、脸色惨白、像只受惊小兽般僵住的瘦小身影上。 他的眼神停顿了一瞬,似乎才想起府里多了这么个人。 那目光依旧是审视的,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探究,但少了昨日在街上初遇时的冷冽和戾气,多了几分……纯粹的兴味?就像猛虎闲暇时,瞥见一只误入领地的、毛色奇特的小鸟。 虞蝴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低下头,握着扫帚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指甲深深掐进粗糙的竹柄里。她能感觉到那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如同实质的探针。 “喂,小蝴蝶。”项籍的声音响起,带着运动后的粗重喘息和一丝玩味,在空旷的练武场上异常清晰。 虞蝴身体一颤,不得不抬起头。 项籍提着长戟,一步步向她走来。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蒸腾的热气和汗水的气息,如同一座移动的火山,压迫感十足。 他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长戟的尖锋随意地拄在青砖上,发出“铿”的一声轻响。 “吓着了?”他微微歪头,看着她惨白的脸和惊惶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带着少年人的肆意和一种浑然天成的、对自身力量的绝对自信,甚至……有几分恶劣的戏谑。 虞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只能僵硬地摇头,又觉得不对,下意识地点点头。 项籍看着她这副慌乱无措的样子,似乎觉得更有趣了。他目光扫过她手里紧握的、几乎要被她折断的竹扫帚,又看了看她脚边只扫了一小片的、凌乱的地面。 “啧,”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啧,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扫个地都扫不干净?” 虞蝴的脸瞬间涨红,屈辱感混合着恐惧,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从院门口传来。 “籍儿。” 是项梁。 他依旧是一身深色常服,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扫过场中。看到断掉的木桩和站在角落的项籍与虞蝴,眼神微动,却没有立刻询问。 项籍收敛了那点戏谑,转向项梁,语气恢复了面对长辈的尊重,但骨子里的狂傲依旧清晰可辨:“叔父。” “今日练得如何?”项梁走进场中,目光落在项籍汗湿的背脊和那杆寒光闪闪的长戟上。 “尚可。”项籍的回答简短有力,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自信。 项梁点了点头,目光终于落在了努力缩小存在感的虞蝴身上,带着一丝审视:“这丫头,可用?” 项籍也回头瞥了虞蝴一眼,她正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那副鹌鹑样让他眉头微皱,随口道:“笨手笨脚,胆子比兔子还小。”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评价。 虞蝴的头垂得更低了,脸颊火辣辣的。 项梁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对项籍道:“随我来书房。有要事相商。” 他的语气沉凝下来,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肃杀感。 项籍眼神一凛,那股少年玩闹的气息瞬间褪去,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他不再看虞蝴,将长戟往旁边的兵器架上一靠,发出“哐当”一声脆响,震得虞蝴又是一哆嗦。 “诺。”他应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跟上项梁,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练武场上,只剩下虞蝴一人。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骤然消失,她紧绷的身体才猛地松懈下来,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她扶着冰冷的兵器架,大口喘着气,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 项籍的评价如同冰冷的针,刺在她心上。 “笨手笨脚…胆子比兔子还小…” 她看着自己握着扫帚的、微微颤抖的手,看着脚边那片只扫了一小半的、凌乱的地面,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和渺小感攫住了她。 在这个力量为尊、杀伐果断的乱世开端,在这个注定要搅动天下风云的少年霸王眼中,她算什么? 一个来历不明、笨拙无用、随时可能被碾死的蝼蚁? 她用力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那噩梦中的血色再次涌上心头。 不。她不能只是这样。 不能只是被恐惧淹没,不能只是被当成一个无用的累赘!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尘土和汗味的冰冷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丝刺痛,却也带来一丝奇异的清醒。 她重新握紧了那粗糙的竹扫帚,不再躲避,不再瑟缩,目光投向项籍和项梁消失的回廊方向,那眼神深处,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近乎倔强的光芒,正艰难地穿透阴霾,一点点凝聚起来。 沙沙……沙沙…… 竹扫帚刮过青砖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练武场上重新响起。 这一次,带着一种压抑的、却异常执拗的力度。 她开始认真地、一丝不苟地清扫那片角落的每一寸地面。 尘土飞扬,沾上她额角的汗水,混合成泥泞的痕迹。她不再在意是否碍眼,是否笨拙。她只知道,这是她在项府立足的第一步。 活下去。 改变那血色的结局。 哪怕只是……先从扫干净这方寸之地开始。 其实我们王八就是在开屏 吸引小蝴蝶的注意 但青春期的王八没有脑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