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夏夜回鸣》 第1章 你再一次认识他 耳鸣,黑暗。 世界一片嗡鸣。 然后潮水褪去,你的耳朵逐渐听到一些嘈杂声,从弱到强,直到终于听清那是围着你的人们正在惊慌失措地喊叫,然后视线也恢复了。 红色。你跪坐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血液正在从你头上、从你发梢顺着脸颊流下,源源不断地流到你的掌心,再从指缝流到膝盖,流到地上,在粗糙的水泥地汇聚成一滩滩深色血泊。 发生什么事了?你茫然地垂下手,抬起头,原来那些惊慌失措的是你的族人。还有你的母亲也在你身边,一手紧紧地搂住你,一手用力地摆动着,让人快点把什么东西拿过来。 你缓慢地打量四周,认出这是你的家,位于京都的族地。已经是春天,你透过被血液浸满的双眼,也不可避免的看见充满生机的绿意庭院。 竹筒积满水后落下,啪嗒,积水流到池塘,几尾价格昂贵的锦鲤欢快的摆动尾巴游着,游在清澈的池塘里,就像游在半空中。 族人慌慌张张地拿了医疗箱过来,会反转术式的医生也请来了,被他握住手,你感到破碎的内脏和裂开的血管正在奇异地复原,母亲拿着手绢一遍遍擦拭你脸上淌过的血渍。 听着周围的族人议论着“术式失控”之类的字眼,你终于回过神来。 先是从紧闭的唇角溢出一丝笑声,你垂下头掩盖自己突兀的笑意,再抬起来时看见母亲为你擦拭的手停顿了一下,脸上出现极力掩饰的恐惧,你终于无法抑制地大笑起来,眼泪混杂着血一起流下,直至裂开的皮肤被反转术式治愈,血不再流,泪也已经干涸。 周围人看你的眼神微妙的起了变化,但你并不在意,只是抓住了母亲的手腕。 “母亲。我想去东京咒专。” 你看着身着三纹色无地的母亲,用毫无商量余地的语气和眼神表述了愿望。 平野,一个并不算繁荣的咒术世家,特别是京都还有五条家这么耀眼的存在,近代逐渐式微的平野家在咒术界还能保有有一席之地,一大半都多亏于祖父仍旧任职于总监会。 也有一部分多亏于诞生了拥有强劲术式潜能的你。 说来五条悟闹着要去东京读书后,祖父是提出过让你也入学,做他在咒专的眼线。 那时你基于渺小但确实还残存着的自我,非常激烈地拒绝了这个提议。祖父只是流露出失望的眼神,没多说什么。此刻听到你主动请缨,站在人群中的他满意地点头,不关心你做出这个决定的前因后果,抛下一句:“你想清楚了就好。这才是我平野家的孩子。” 你仰着头,在血泊中仰着头,看向被族人簇拥在中心的祖父。从前你从未发现,但在这一刻你直视着他苍老的面庞,才第一次发现,原来你和他一直拥有同样的眼神。 冷漠,自我,对他人的悲惨遭遇漠不关心。 像你们这样的人,除了能威胁生命的绝对力量,没有什么能让你们屈服。 所以祖父忌惮犹如神子降世的五条家儿子,而你忌惮另一个人那双狐狸一样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你其实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回到了2006年,记忆和疼痛搅和在一起,无比紊乱。但你清醒的那刻席卷全身的痛楚清晰的告诉你,这不是咒灵构筑的幻境,而是真实。 命运之神眷顾了你,你并不想探究缘由,你想着那双眼睛,那双揣在宽大衣袍中的手,那个用轻描淡写的话语就轻松的威胁了你的嘴唇。 你只需要在现在杀了他,往后就不会出现那双梦魇般看透你的眼睛,你可以在平野家华美的外袍下肆意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再也不会再经历一次受制于人的恐惧。你就是在认识到这一点后才无法抑制的大笑起来。 但是当4月来临,你提着行李踏上东京咒专开满樱花的山道,走过伫立在山道上的朱红色千本鸟居,如你所愿的看见了那个人。 你看着他站在鸟居山道的尽头,竖起手掌朝你挥了一下,扬起礼貌且亲切的微笑。 “新生?”他说,“这么多行李啊,需不需要帮忙?” 无论是柔和的眼神,不够锋利的眼角,含笑的神情,都和你认识的特级诅咒师夏油杰完全不同。 你被愤怒和喜悦冲昏的头脑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2006年的夏油杰还不是位于名单首位的特级诅咒师。他只是个在东京咒专念书的二年级学生,有着许久未现世的罕见咒灵操术,在咒术界掀起了一点小波澜。 就算是你,也无法就这样对一个倍受关注和期待的好学生下手。 这会令你成为通缉名单上的诅咒师,会令你失去一切身为平野家女儿给你带来的便利和权力。 但是你可以等。等他叛逃的那一天,名正言顺的在那一刻杀死他。这样你就可以继续把你的名誉,家族的荣耀,你所**的一切都牢牢攥在手中。再没有什么人能夺走。 樱花树在山风中晃动,脆弱的花瓣打着旋下落,被风裹挟着撞到他宽松的深色裤摆,然后继续被吹着飞到别处。 他注意到你沉默的注视,有些尴尬地垂下打招呼的手,不解地轻蹙了下眉,又用拇指挠了下眉心。 陌生的会面里唯一熟悉的动作,让你终于有了面前的人确实是夏油杰的实感。 你单手提起沉重的行李箱,走上最后几阶台阶,和他保持了一点距离,放下行李箱,向他伸出右手。你没有像个像样的后辈那样对他鞠躬。你实在是无法向一个威胁过你生命和名誉的人鞠躬,伸手已经是你最大限度的妥协。 “初次见面。”你看向他的眼睛,“我叫平野胡桃,还请前辈多多指教。” 他对你的第一印象很差,你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可能是你不够礼貌,可能是你毫不避讳的探究眼神让他感到不适。 少年的夏油杰已经会隐藏情绪,但远不如成年的他隐藏的深,你凭借多年来与他博弈的经验,很轻易的发现了他对你的不悦。 你看向他即使不悦也迫于礼节握过来的手,正想再说点什么,话到嘴边,被突然出现的五条悟打断。 他从后面走来,伸长胳膊搭住夏油杰肩膀,把自己挂在夏油杰身上,低头用一根手指勾下一点墨镜,抬起眼睛打量你,手在鼻子前摆了摆,故意拉长着语调用粘腻的发音说话。 “欸——杰,和小橘子说话你也会染上一身橘子味啦。” “……悟。” 夏油杰露出无奈的表情,看了你一眼,似乎在担心你会因为五条悟的话而受伤。 他这样的表情让你觉得新奇,也让你觉得不适应,你快速眨动几次眼睛,平稳掉波澜的心情,而后意识到五条悟应该已经向他介绍过你了,总监会长老的孙女,特地从京都前来东京监视他的眼睛。 但是他还是向这样的你展示出了友好的态度。 你突然觉得好没劲。 你拉起行李箱拉杆,向两位二年级颔首行了告别礼。 你的五感在咒力作用下比常人要好,况且身后两位并没有在你走远后才说话,他们的互相调侃清晰的落到你耳朵里。 “被讨厌了吧?告诉过你不要用这种语气和后辈说话。” “她从小就很讨厌我啊,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那一定是因为你从小就用这种语气和人讲话。” “有什么关系。” “明显连累我也一起被讨厌了。” “这又有什么关系!” “学校总共没几个人,要好好相处啊。” “哈?她看起来也没打算和我好好相处吧。明明是被派来监视我的欸。” “那不是更可怜了吗,这么小的年纪就被要求做这种事。” “你是不是想太多。是她自己主动要求来的,之前还说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来东京,死也要死在关西,把我骗得够呛。” 你还说过这种话吗?你搜寻不到相关的记忆。毕竟2006年对你来说已经是个遥远的年份。但你也许确实是说过这种话吧。 “你以为自己有多重要?不是所有人的人生都是围着你团团转的!”如此之类的吵架,在你和五条悟小时候发生过很多次,基本是从你单方面发火开始,到被他打趴在地结束,直到他高中跑到东京咒专入学,你留在族地接受家族教育,从地理位置上的远离才让你们之间的战火熄灭。 你的世界里,你和五条悟早已经从互相厌恶的小孩疏远到见面也只会互相无言点头的成人,那时你的生命、你的名誉连同家族的荣耀也被特级诅咒师夏油杰紧紧攥在手中,和五条悟偶然碰面也只会令你想起名字总是和他捆绑在一起的夏油杰,让你在恐惧中头皮发麻。 你走上坡道后,竖起行李箱,停下脚步,隔着层层叠叠的绿色树荫看向不远处互相撞来撞去的两人。 六眼还是那么敏锐,立刻发现了你在远处的不友好的注视和观察,墨镜后冰蓝色的眼眸看向你,气冲冲地往前走了几步,被夏油杰拦住后也依旧张牙舞爪的用手指着你,大喊着什么,可惜距离太远,你什么都听不清。 你忽然笑了,好心情的笑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今天天气太好,或许是因为樱花在坡道盛放,或许是刚才穿过的那些千本鸟居真的洗涤了你罪恶的灵魂,或许是因为你知道现在一切都还没发生。 此刻的你本来也不是一个罪人,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你。 你停下了笑意,伸手把垂落的黑发用手指捋到脑后,再次拉起行李箱向宿舍方向启程。 “搞什么啊?!早听说她前不久发生了术式失控,这是真的伤到脑子——” “别再说了,悟——” 或许是为了让你听见,五条悟用了最大的声音来喊,喊到一半被夏油杰捂住嘴。 你拉着行李箱大步往前走,穿过被阳光投射到地面的斑斓树影,一直走到什么声音都听不见,直到站到宿舍楼下才再次停下来。 这算什么。你自嘲地笑了一下。少年时期的夏油杰是这种类型吗?会维护毫不认识的第一天见面的人的心情? 威胁,利用,挂着假模假式的笑容,花言巧语聚集起一群对他死心塌地的教众,榨取非术师身上的钱财,失去价值就直接杀掉。你用力按着额头提醒自己,这才是夏油杰。 这才是夏油杰。 啊啊啊啊夏油杰真的很难写 但是每次刷到怀玉玉折相关又觉得还是得写点什么 不然俺就一直陷在此男的死亡里出不去了 所以就这样开文了! 第一次尝试第二人称,最近看了些第二人称文感觉这种写法还挺有趣 希望我也能写得有趣(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你再一次认识他 第2章 开学日 你见到了你的两个同期,七海建人和灰原雄。 此刻你单方面的认识七海,这个逃离了咒术界又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回来了的咒术师,实力算是很强,你对他印象很深。但另一个人,灰原雄,你没在记忆中找到对应的人。 不过你本来就对关东这边的情况不太熟悉,认识的人也仅限七海这种有八卦可传的出名人士,因此你并未对此过多在意。 你们三个在楼下碰面,互相确认了同班身份,客气的互换完姓名,聊着天气和樱花之类的安全话题,一起走向教室。 灰原和七海踏入教室时“嘭”地爆破声同时响起,走在最后的你神经过敏的紧张了一瞬,然后从前面两人的脑袋缝隙间看到教室里面飘落的五彩纸片。 手鼓响片和口哨声一起充斥了整个空间,伴随着五条悟语调高昂的“恭贺入学”祝贺,你慢了半拍,握住黑色斜挎书包的肩带,跟在灰雄和七海身后进入了教室。 你看见画得花花绿绿的黑板,用彩色拉花装饰过的墙壁,在风中扬起五彩流苏,整齐摆放的三套桌椅。 还有拉着欢迎手幅的家入硝子,正在往灰原和七海头上扣滑稽派对尖帽的五条悟,晃动着带响片手鼓微笑看着你们的夏油杰。 你看见原本应该在京都的你无法看见的一切。 “敢拒绝你就死定了。” 给七海和灰原戴完后,五条悟拿着尖礼帽冲你扬起下巴。 你没有说话,稍微低下了头,任由他把尖礼帽扣在你的头上,在下巴系紧绑绳。 今天依旧是个和昨天一样的好天气,每扇窗户都被推开了,风卷动着白色纱帘舞动着,有樱花从窗外落进教室里,飘落到和两个同期一起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的你的头发上。 笑声一阵阵的荡过教室的每个角落,家入硝子拍着桌子和五条悟一起起哄说七海建人的自我介绍太敷衍,夏油杰说着“不要欺负新生”之类的话,并没有真的出手制止他们的哄闹。 灰原表演完第三个才艺之后,最终还是轮到了不太情愿卷进这种场合的你。 你看着大家友善的目光汇聚到自己身上,张了张嘴却有点发不出声音。 你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正常的社交场面。你15岁时极力保住的渺小自我早已在成年后磨灭殆尽,你很会和咒术协会的各个部门负责人虚与委蛇,很会穿着华丽的礼服出入声色犬马的酒会,给出一些你有的,换取一些你要的。 但是这一刻你清楚的知道,面前的这些笑着等待你自我介绍的人没有要从你身上获取利益,你意识到你们此刻也是在做出交换,交换的却不是利益,而是感情,和这群关东的咒术师。 五条家和平野家存在着竞争和利益纠葛,但你知道五条悟从来对此不屑一顾。未来的夏油杰拿捏了你的命脉,以此让你源源不断的给他透露协会情报,但现在的夏油杰只是在等着听你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而家入硝子在数年后为你治疗时甚至对治疗费用都不太关心,要说她有什么想要的,也只有在你问起时随口一句等你死后把尸体给她做研究。 你只学会了怎么在利益交换时进行博弈,并没有人教导你要怎么真诚的与人交往。 这些混乱的思绪在你脑海中搅动着,翻滚着,你好像用了很多时间来平息心绪,实际上秒针只跳动三次,无人知道你在进行怎样的自我挣扎,无人知道你是怎样来到的这里,怀揣着什么样的恶意。 “我叫平野胡桃。来自京都。请多多指教。” 你平静地向大家介绍自己。 五条悟毫不意外地朝你“哈”了一声,家入硝子摇着鼓掌道具抗议。 “再多说一点啦,灰原都表演节目了耶。不可以被男生比下去。” “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未来想做什么,这些都可以多说一点。”夏油杰用鼓励的眼神引导你。 你从没想过有一天你会和夏油杰进行这样的对话,这让你觉得新奇,但你也清楚知道这只是他随口说出的礼节性的问话,并没有真的在关心你的喜欢,厌恶,还有你虚无缥缈的理想。 于是你也挂上了社交微笑,熟练的用谎言来代替真心,挑选五条悟讨厌的花道和茶道来作为喜好的回答,至于理想,当然是在未来某日继承祖父的位置,坐上掌控咒术界的座位。 看到五条悟满脸无语的托着下巴翻白眼,你的社交微笑才染上一点真的笑意。 是了。你想。就这样就可以了,你是为了杀死夏油杰才来的东京的,你来到这里,不是为了交点关东咒术师朋友,更不是为了交出自己的真心。 你笑着垂下眼睛,再抬起眼睑不小心对上了夏油杰的视线。 他的眼神让你的笑意在脸上凝固,像是看穿了你在故意恶心他的挚友的恶劣心态,你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点无奈,一点不赞同,还有更多的漠不关心。 那点无奈和不赞同源于他看出来你在故意戏弄他的挚友。 而漠不关心源于他无心探究你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语,无心探究你的过去。你现在身上没有他想要交换的利益,他对像你这样不礼貌的后辈没有任何兴趣。 这是你熟悉又陌生的夏油杰。 这场迎新会在上课铃打响后结束。 五条悟和夏油杰勾肩搭背地说着什么走出教室,吃着pocky的家入硝子回头朝你们挥手道别。 你和七海挑了两边的座位坐下,你靠窗,他靠门,灰原雄并不介意只剩下中间的座位,边放书包边回头冲你和七海灿烂笑着。 “真激动啊,终于开学了。这我还是第一次接触其他咒术师……啊,不过我妹妹也能看见咒灵,前几天闹着想和我一起来学校,又哭又闹的,真让我头疼哈哈。” 你注意到他的笑容并不像语气那样苦恼。 “灰原桑和妹妹的关系很好吧。大概只是舍不得你离开。”你说。 “这种地方有什么好来的。”七海说,“让你妹妹趁还没有被邀请入学,赶紧逃走吧。” “欸——?!为什么?”还处在入学兴奋中的灰原发出疑问。 “咒术界就是狗屎。”七海倒平铺直叙地回答。 七海建人冷漠的语调和表情让你不合时宜地扬起笑容,灰原在震惊中正想继续发问,被走进教室的班主任打断。 “都安静了啊。” 扎着干净低马尾的女人卷起讲义敲打了下讲台,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你辨认黑板上的字迹,清水凉子,同样是你不认识的关东咒术师。 “和灰原前天在车站见过,不过和平野、七海都是初次见面,我再介绍下自己。清水凉子,也是你们未来四年的带班主任。” 她在黑板上名字下方又写下一串数字,和电邮地址。 “希望我们能一起度过愉快又难忘的四年。青春可是很宝贵的啊。” 清水凉子双手分开撑在讲台两端,一一看过台下三人。 会愉快吗?你不确定。 不过难忘是一定的。你恶劣地想。毕竟被誉为最恶的特级诅咒师即将在这个温床中诞生。 就算是当年尚且远在京都族地的你也完整的听说整个事件,凭一己之力屠灭112人,杀死亲生父母,而后大摇大摆在新宿街头露面,公开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刚才那个坐在灰原现在座位上,温和微笑着的夏油杰。 上午的文化课没怎么展开教学内容,和各科老师见面,了解本学期的教学目标。简单用过午饭,灰原邀请你和七海一同参观校园顺便消食。 东京咒专的范围超乎你的想象,覆盖整个筵山,除真实的建筑物外,还有许多在天元结界中呈现出来的虚像,安防手段比咒术协会所在地还要严格,任何非登记的咒力显现都会触发警报,整个学校被非常好的保护着。 这里不仅是个学校,也是关东咒术师们的活动起点,更是薨星宫的入口。 ——也是夏油杰生命的终点。 这个念头突兀的出现在你脑海中,同一时间发作的头痛像是要把你的大脑裂成两半,你难以忍受地停下脚步,捂住额头拱起背蹲在地上,想要以此来抵御愈发严重的疼痛。 说来你的记忆一直是混乱的。你的术式有时确实会对大脑带来一些损伤,严重时会影响到记忆,因此你并未对混乱的记忆过多在意,复生后的愤怒、恨意和极度的喜悦也让你无暇在意这些小事。 但此时此刻,你和灰原、七海在这座校园里面散步,遗忘的记忆片段像碎玻璃一样扎入你的脑海。 你用力按压住额头,冷汗在疼痛中浸湿你的白色衬衫。你记起来,夏油杰是死在东京咒专的,死在五条悟的手里。2017年,12月25日,圣诞节。你作为祖父的助理,参与了那场五条悟出席的听证会。 “头疼?你还好吗?” “怎么突然这样,旧疾吗?有没有带药,还是说直接帮你叫清水老师?” 你艰难地伸手握住灰原手腕,阻止他拨出电话。 “12月24日,我会在东京新宿和京都各放两千只咒灵。你也来参战怎么样?真期待看见你祖父见到你出现在诅咒师阵营里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哈!开个玩笑而已,放轻松,你还得继续为我做事,还不是暴露的时候……” “等我拿到里香……” 七海和灰原呼喊你的声音跟记忆中响起的夏油杰声音交叠在一起,让你在混乱和极度疼痛中一时分不清记忆和现实。 “你打算一个人去东京咒专?在把你的咒灵都放到东京和京都之后?”你听到自己充满嘲讽意味的声音。 “是啊。”他把双手交叠到脑海,仰起头,像是已经看见胜利后的画面,“特级过咒怨灵而已。悟可比它难对付啊。” “那就祝你得偿所愿吧,夏油大人。”你冷笑着站在他身旁,垂眸看着盘腿坐在教主位上轻松惬意的他,“也很期待听见你的死讯。” 明明是你在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他强大的气场和磅礴的咒力让你错觉你才是被俯视那一个。 “关于这一点应该是会让你失望。”他好心情地微笑着叮嘱你,“另外,平安夜那天在京都记得好好袱除咒灵,隐藏的再好一点,演得再逼真一点,可不要一不小心就露出希望世界就此毁灭的表情。胡桃。这样就不够有趣了。” 他支起一条腿,手肘搁在膝盖上,手腕撑着下巴,食指伸长轻搭在太阳穴上,歪着头向你弯起锐利的眼角,露出狐狸那样的笑容。 然后画面被血染红。 你疲惫的坐在祖父旁边,桌上摆着笔记本和昂贵的名牌钢笔,你面无表情的看着站在听证会中心的五条悟,看着他拿着遥控器,他身后的荧幕一张张展示对夏油杰遗体的取证,多个角度拍摄他与乙骨犹太战斗的位置,他逃亡路线留下的血渍,他最后死亡的地点,他断掉的右臂…… 你看见照片中,五条悟能瞬间湮灭整个东京的虚式「茈」,最终只在他心口留下一个拳头大小边缘光滑的圆形空洞。 记忆复苏带来的疼痛消退,你从混乱中渐渐清醒过来,看见半蹲在你面前紧张地攥紧你肩膀的灰原雄,看见扶着膝盖弯下腰边看你边犹豫要不要拨出电话的七海,看见两人身后的石砌围墙。 你撑着粗糙地面缓慢地站起来,看向这条不到三人宽的狭窄长巷。 原来这就是五条悟报告中,夏油杰最后死亡的地点了。 “感觉怎么样?还好吗?”七海合上手机,还是问了一句。 “没事了。”你抹掉额上渗出的冷汗,把汗湿的刘海拨到两边,“已经没事了。” “真吓人啊,还以为你要昏过去了。”灰原后怕地拍拍心口,松了口气。 “抱歉……”你在虚弱中露出笑容,后退几步靠到背后的石壁上以支撑自己继续站立,“好像是上个月伤到头的后遗症。我想再休息一下,你们先回教室好了。快到上课时间了吧?” “欸?!你一个人没问题吗?”灰原张大了眼睛。 “没问题,再休息下就好。”你说。 “确定?”七海纠结着眉毛问。 “确定。”你点头。 “好吧。”灰原不放心地摇了摇手机,“如果需要帮你请下午的假,就发电邮过来。” “好。”你笑着点头,“要是还缓不过来的话就只能麻烦你们了。” “这算什么麻烦。同学就该互帮互助啊。”灰原拍拍自己胸口。 “有问题记得电话联系。我们先走了。”七海确认了时间,确实快到上课的点。 “好的。等会儿见。”你向他们挥手。 两人离开后,你脱力的靠着石壁滑下来坐在地面,盘腿坐了一会儿,又照着记忆中夏油杰惯常会做的那样屈起一条腿,试着把手腕搭在屈起的膝盖上。 你仰头靠着身后冰冷的石壁,看向晴朗的蔚蓝色天空。这不是他死亡时看到的景色,你知道他死在一个满是火烧云的黄昏,那时你还在京都,如他所愿兢兢业业的跟他投放到京都的那些该死的两千多个咒灵作战。你还记得被咒灵碎肉和血液沾满全身的那种粘腻的恶心感觉。 你的头已经不再疼痛,你却开始想不明白。 原来夏油杰已经死了,根本不需要你来动手,他已经死在了你现在坐着的地方。 威胁你的人不再存在,世界上已经没人知道你的罪恶,你可以顺畅而按部就班的坐上你该坐的位置……那么,在2006年醒来的那一刻,你在极度的愤怒些什么呢? 第3章 实习任务 “下午简单的做个任务,当作实习,主要是为了直观的观测你们的目前水平,放轻松就好。” 清水凉子让你们在通往校门口的鸟居起点集合。她迈着长腿走在前面,介绍着放帐和尽量不要破坏公物之类的袱除准则。 灰原回头小声问你们:“直接去战斗吗?我以为会先有培训。” 你们还没来得及答复,前面的清水凉子稍微回头,竖起一根手指淡笑:“这也是培训的一部分。” “嗨、嗨以!”灰原下意识地立正回答。 你们穿过长长的千本鸟居山道,走出用木栅栏随便围起来的不起眼校门,清水凉子拉开路旁银色轿车的驾驶位车门。 “任务一般会配备一名辅助监督,对任务过程起监管作用,是任务的保险栓。今天是教学任务,我会充当辅助监督的位置。”她的手轻搭在车顶,跃过车身看向站在路边的你们,“也就是说,战斗中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出手。” 她拍了下双手露出极大的微笑:“加油吧。别死了。” 灰原雄一路上都很紧张。 你坐在副驾,眼神撇过后视镜时能看见他在焦虑的啃指甲。和灰原比起来,规矩的坐在后座的七海看上去没什么大波澜,只是嘴唇紧抿着,嘴角明显下撇,大概是“咒术界果然都是狗屎”的意思。 任务地点就在市里。银色轿车穿过居民区,停在拉着黄黑警戒线的街道旁,清水凉子熄火,示意你们可以下车。 她拉起警戒线带你们进入封锁的街道,向看过来的警官出示“特别行动科”的合法证件。 守在这里的警官看上去和清水凉子熟识,对方没有盘问你们,还向清水凉子说笑:“带学生现场教学吗,真辛苦啊。” “是的,在所难免呢,毕竟是老师。” 你听见七海明显哼了一声,而灰原大概还沉浸在紧张情绪中,没听到清水和警官的对话。 “这条商店街从上周开始,连续接到有居民夜晚经过时受到袭击的报警,摄像头和实地巡逻都无果,前天又一次发生袭击时,窗在现场观测到残秽,判断为咒灵所为,以天然气管道排查为由申请了街道的暂时封锁。”清水带你们往里面走,“是很热闹的商店街,封锁令只给了半天的时间,需要在日落前完成任务,调查袱除袭击居民的咒灵,顺便肃清这里的其他诅咒。别破坏任何东西。” 她竖起手指,降下帐隔绝外面的视线,也将她自己隔绝在帐外。 “那么,再强调一次,加油哦新生们,别死了。” “啊,等等,清水老师——” 灰原雄伸出去的手没得到老师的回应,黑色的帐彻底落下,灰原垂头丧气的垂下手,没过两秒又握着拳转身看向你们,给自己鼓劲似得把两手在胸前用力握拳。 “啊啊啊啊,我们一定可以做到的!走吧!七海、平野!” “……”七海像是叹了口气,抖开任务单,又检查了一遍任务情报,“七伤零死,其中一人重伤。应该不会是级别太高的咒灵。她只是在吓唬我们。” “这样吗?!” “任务会根据咒术师的等级来派发。何况是实习任务,不会有超出我们等级的咒灵的。” 七海掏出自己的学生证,照片左上角印着二级,灰原和你也拿出学生证,都是二级。 “哦哦哦!二级炸弹哦!” “……扑克牌吗?” “是的!” 你看着恢复精神的灰原,把证件收回制服内兜。你们开始沿着漆黑的商店街探查,边走边观测有没有残留的咒力残秽或是其他线索。 帐落下后,有不少潜伏在黑暗角落里的低级咒灵睁开眼睛注视着你们,但那不是你们要寻找的主要目标。 “哇,感觉七海和平野都很冷静啊,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在紧张。出生咒术师家族,难道是已经很习惯出任务了吗?” “以前稍微有跟着父母去过任务现场,基本就是看着,担任主责还是第一次。”七海说。 “我也是第一次。”你说。 两个人明显不相信地看过来。 但对于2006年的你,这确实是第一次出任务。你也不算在说谎。 “咒术协会虽然有很多不近人情的规定,不过一般是不会给入学高专前的小孩派发任务的。”你模棱两可地多解释了一句,“我家里也不太让我接触这些……危险。” 七海接受了这个理由。“这倒是。要是让小孩也出任务,这样的咒术界还是早早完蛋比较好。” “哈哈哈哈。”灰原大笑起来,“听上去大家都觉得咒术协是个很糟糕的组织啊。” 七海看起来想说点什么,大概是顾虑你早上欢迎会上那句捏造的要坐上咒术协会高位的理想,忍住了没说。 “是会把人和咒具都分级的地方。”你不太在意,替他向灰原说了,附加了一点更详细的说明,“低级咒术师在那里远不如高级咒具来得有价值。” “呜啊,真可怕。”灰原搓了下胳膊,“看来我们得加倍努力才行,可不能被咒具给比下去了!” “……哈?”七海抽了下嘴角。 你能感受到七海在想什么,你也对此微怔,这才是开学第一天,刚接触咒术界的灰原同学竟然就这么顺畅的接受了咒术界扭曲的价值观。 这不太对吧。 虽然你最后也跳入了这锅染缸,至少你是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的。无知无觉的浸染远比清醒的沉沦更为糟糕,那种回过头来才发觉自己被戏耍、被牵制、被迫染上满手鲜血的感觉,不是一个三观还未成型的少年所能承受的重量。 这其实不关你的事。 但或许灰原雄的笑容太有感染力,竟然让你此刻想再对他说点什么:要小心啊。要保持警惕。要向一切不合理竭尽全力的去抗争—— 咒术师的世界里,努力是没有用的。 努力只会让人成为高层在酒会时夸赞一句“真好用啊”、“真不错啊”,和工具无异的存在。 话到嘴边,你又实在是没法向一个刚满十五岁对未来满怀期待的少年来解释这些。你很少碰见像他这样活力满满洋溢着灿烂笑容的咒术师,也没有看见美好东西就想去破坏掉的恶趣味。 况且只有时间才能教会人这一切,而言语不能。你心不在焉地想。这个充满了不公平的世界里,对于总在直面最危险的第一现场的大量普通咒术师来说,活着就已经是很大的胜利。 走在前面的灰原突然顿住脚步,张开手臂拦住了你和七海。 “这个,是我们要找的咒力残秽吗?” 你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路面,除了嵌在地面的井盖,什么也没看见。 “这里有残秽?”七海也没看见,还是蹲下去触摸灰原说的地方,微弱的感觉从指尖传来,“好像是有一点。” “感觉这里、这里、还有那边都有。”灰原指了几个地方,井盖、消防栓、管道维修盖。 “是藏匿在地下吗?试试能不能把它拽出来。”你还是没看见残秽,不过灰原指的几个地方共性是都有和地下联通。 “怎么拽?”灰原问。 “我的术式是空间相关的。” 你笼统的描述了下自己的术式,然后在七海身边蹲下,灰原也紧跟着蹲在你们旁边。没带趁手的工具,你尝试徒手把卡紧的井盖旋转打开,在灰原“大力士啊”的震惊中把井盖成功掀起来放到一旁。 准备施展术式前,你记起自己学生证上写的是“二级”。 “我试着探查一下,如果有咒灵,我把它拽出来后,拜托你们来袱除,可以吗?”你询问自己的两位同为二级的同学,“估计是很会躲藏的咒灵,我会尽全力把它控制住,没办法再分神进行攻击。” “当然!”灰原保证道,“我们可是队友啊,说什么拜托不拜托的。” “小心一点。”七海嘱咐你,“要是等下很难控制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再找其他办法。以安全为重。” “是啊。你中午的时候还这么虚弱呢。千万别硬抗。”灰原同意。 “好。我先尝试一下。”你稍微扬起一点笑容,让他们安心,然后将咒力凝聚,从掌心释放,进入掀开的井盖口,顺着潮湿的管道向前探查。 说来你从前是个演技很差的人。自从你的术式天赋展现,被祖父看重将你视作继承人后,你在家中拥有了仅次于祖父的话语权,你要什么,你就能得到什么,你在祖父的教导下,只会对与你们有利益瓜葛的人去费心社交。 是夏油杰的出现打破了你惯常的生活。你像是被刀架在脖子上那样,为了自保而飞速学会怎么隐藏起自己,怎么让自己的行动、话语变得更加缜密,在这权势纵横交错的咒术协会里,在保障你不会被发觉的情况下,源源不断地为夏油杰窃取他需要的情报。 随着你咒力在地下管道中的深入,你逐渐将商店街复杂的地下通道空间掌握在你手中,只要你想,你可以立刻将掌控空间内的一切碾碎,但你没有这样做,这不是一个二级空间操术该有的强度。 你锁定了那只蜷缩在管道内的咒灵,用对你而言堪称温和的操纵方式挤压它身后的空间,将它推出管道。 “抓到了。马上就到井口。”你向两位同级预告。 “好!来吧!” 灰原撑着膝盖站起来,七海拿出了他的刀。 你左手紧紧握住右手手腕,施加更大的推动力,在你起身将探入井口的右手抽出时,那只巨大的蠕虫般尖叫着的咒灵被你用空间操术一同拽出。你精准的将粘腻的蠕虫甩到街道上,连路边的一个垃圾桶和路灯都没有碰坏。 “你——你看见我了吗——你现在——看见我了吗——” 蠕虫尖叫着在你的压制下拼命扭动。七海和灰原即刻上前准备攻击。 这种程度的反抗原本于你而言毫不在意,然而突然,温热的液体从你鼻腔流出,滴落到你胸前没扣上制服外套而露出的白色衬衫内搭上。 怎么回事? 你用左手擦掉脸上的血,右手仍在持续输出术式压制蠕虫,却明显无法再像刚才那样游刃有余地完全控制。被你操纵的空间部分像是在虚空中颤抖着,扭曲着,即将挣脱你的束缚。 “小心——!”你向已经在蠕虫身边准备进行攻击的灰原和七海大喊。 脱离你控制的蠕虫暴起直立,复数的触手蠕动着疾速伸向他们,你干脆放弃了已经明显无法达成效果的空间操术,快速跑向前方。 好像有点来不及。你焦急地看向即将被砸到的灰原,和被触手捆住右脚的七海。你根本来不及跑到他们身边。 你停下脚步,想再一次调动咒力,看见灰原在被砸下的蠕虫身躯压倒前快速蹬地,向街边伫立的路灯借力后腾跃到半空旋身反踢到蠕虫身上,七海在被触手拉扯中将刀插入地面,稳住重心的瞬间将舞动的触手尽数斩断。 “想让人看见,就别像只老鼠一样在下水道里躲起来啊。”七海烦躁地脱掉被触手沾满粘液制服外套,解开两颗衬衫纽扣。 灰原气喘呼呼地翻滚落地,像闪电一样再次冲上前飞踹到蠕动着想再次竖起的蠕虫咒灵。七海握着刀活动了下手腕也冲上去去。 你拼命催动着咒力,将空间操术从你掌心再度蔓延到咒灵周身,在灰原的下劈腿和七海的到落下的瞬间,猛得收握手指转动手腕。 咒灵在你们共同作用下四分五裂。 确认完你还保有你的能力,疾速跳动的心脏在余悸中渐渐恢复平缓。你捏着血流不止的鼻梁低下头。 灰原急冲冲地跑来从衣兜里找出纸巾向你递来,七海表情难看地问你:“不是说了别硬抗吗?二级咒灵而已,最后你不出手我们也能解决掉。” 你当然相信他们能解决掉,在你从前初次见到七海时,他已经是一级咒术师。最后那次出手,你更多的是出于想确认自己能力程度的心态。 “抱歉……你们没受伤吧?”你接过纸巾擦掉血迹。 “小伤小伤。” 灰原看了下他自己和七海,都是些淤青和不算严重的擦伤。被自己的血搞得白衬衫一片红的你反而是三人中看起来最狼狈的一个。 “你自己找地方歇一下。其他低阶咒灵我们去解决掉。”七海说。 “好。麻烦你们了,真的很不好意思。”你捏着鼻梁说。 “又来了这种话。说过了啊,我们是队友嘛。”灰原不满地看向你,“互相帮助、互相照顾都是应该的。” “……好的。下次不会再说了。”你在他认真的眼神中笑了一下,在他想再教训你之前,抢先点头允诺,灰原这才满意地拍拍你的肩。 你看着他们从路口开始一点点袱除掉边边角角的低阶咒灵,连还没成型的也不放过。你松开捏住鼻梁的手,感觉血不再流,开始尝试调动术式仔细感受。 咒力并没有枯竭,术式运作一切正常。 那么刚才的失常就只剩下一个结论了。你现在15岁评级为二级咒术师的身体,承受不住你此刻的咒力和术式精度。 身体是15岁的你,咒力和术式却是早就成为一级的你。 你再一次想起那个被你忽略的问题——你究竟是怎么从未来的时间里回到2006年的? 第4章 热闹的夜晚 回高专的路上,清水凉子给你们复盘刚才的战斗,你有点提不起精神,频繁走神,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时不时的应一句装作有在听训,幸好灰原犹如化身十万个为什么一般的提问着,吸引住清水凉子的注意力。 清水老师踩下刹车,把车停在筵山不起眼的山道入口处。 "我还有事,你们自己回校——径直回学校,不要绕路去别地地方。"清水强调。 她车一直停在路边,在你们走上山道后几次回头,都还能看见她看过来的视线,直到你们走得足够远,才听到发动机启动,车辆扬长而去的声音。 你仰起头,从密集的千本鸟居间隙看到紫红色的落日余晖,掩在天边的火烧云将色彩旖丽的光线投射到大地,让此时此刻的光景如在梦中般迷幻。 "真的很难想象这里也算是东京啊。"灰原也正打量着傍晚的景色。 "几乎是东京的边缘。"七海说。 "太安静了。"灰原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 你们一步步迈上长着苔藓的石梯往上攀登着,在只剩下呼吸声的寂静中,在从森林传来的鸟鸣里,出现一种天地中只剩下你们三个人的错觉。 因此,蜿蜒的山道拐角处和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撞到一起时,完全没发觉这条路上还有别人的灰原吓得大叫着原地跳起来,脚滑踩到石梯边缘,重心不稳的后仰,被走在最后的你伸手托住后背。 七海也及时伸手拉住灰原,看向突然出现的两人,就算没说话脸上也写着"搞什么啊"的表情。 "嘘!小声一点!"罪魁祸首龇着牙把手指竖到嘴边,墨镜下的蔚蓝双眼转来转去的观察四周。 "被我们吓到了?真不好意思。"夏油杰拍了下灰原肩膀,露出抱歉的笑容。 "夏油前辈、五条前辈……"惊魂未定的灰原挠着后脑勺。 "……前辈晚上好。"七海也问候了。你只好也跟着向两人颔首行礼。 "胆子这么小怎么做咒术师啊。真是的。"五条悟把墨镜推回眼前。 "嗨以,对不起!"灰原立正道歉。 "悟……"夏油杰按住五条肩膀,把他掰到身后去,又向灰原解释,"他不是这个意思,别往心里去。" "没关系,是我反应过度了,五条前辈说得对,下次我会注意的。"灰原保证道。 你看着这两人理直气壮的占据高点,低头翻了翻眼睛。故意收敛了气息连脚步声都没发出来,一看就不是在干好事。 "怎么从外面回来的?是去做实习任务了吗?"夏油问。 "是的,夏油前辈。我们刚结束任务。"灰原答。 "就你们自己吗,我记得你们班主任是清水老师,她没跟你们一起?" "老师说还有别的事,把我们送到山脚就开车走了。" "这样啊。"夏油扬起笑容,拍了下灰原手臂,"任务很辛苦吧,回去早点休息。" "好的,谢谢前辈关心!"灰原开心道。 "好。去吧。先再见了。" "前辈再见!" 你们三人向他们再次行礼,然后继续往上走。 "前辈们这个时间还要外出任务吗,真辛苦啊。"灰原感叹。 "看上去不像是要去做任务。"七海面无表情地指出来。 "刚才回来的路上,清水老师停下来跟路边上另一辆车打招呼了吧。"你回忆道,"那辆车里坐在后座的人看起来有点像夜蛾先生。" "夜蛾先生是谁?"灰原问。 "夜蛾正道吗?会制作咒骸的咒术师,好像是二年级的班主任。"七海也想起来了。 "啊。二年级也是班主任带着去执行任务吗?"灰原说。 "……一般不会吧。除非特殊情况,任务还是辅助监督负责多一点。"七海有点沉默。 "谁知道呢。"你笑了起来,"前辈们说不定就是要去执行''特殊任务''吧。" 七海回过头来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你一眼,但什么都没说。 你们终于走完长长的山道,踏进高专的结界,感觉结界内的空气都清新不少,没有任何诅咒气味的咒术师的乐园。 夕阳也快彻底沉落下山脊线,你们微微喘息着平息略微急促的呼吸,灰原和七海打算去食堂吃饭,你打算先回宿舍换下紧扣的制服外套里被血浸染的衬衫。 互相道完再见和晚安,他们向食堂出发,你走上通往宿舍楼的坡道,然后停下来,看向尚且寂静的山道口。 三分钟不到的时间,你看见一黑一白两个影子穿过盎然的绿意急速奔跑上来,伴随着夜蛾正道怒意十足的声音。 "又想偷跑到哪里去?!" "我们不是偷跑!" "打外出报告了吗?没打报告就是偷跑!" "是杰说天气太热想去吃荞麦冷面——" "天气太热,二十度不到的气温,你再说一次今天天气太热!" "你自己问杰——" "……训练完是稍微有点热。" "食堂没有荞麦面卖吗?!" "可是食堂的不好吃——" "昨天说菜太咸,明天说汤太淡,要不要给你请个米其林师傅来学校,嗯?!" "好了!进高专地界就不能再打我们了!" 一脚跨过最后一道鸟居,踩进高专结界后,五条悟转身向背后追来的夜蛾正道竖起手掌。 "……我不打你。" 像个愤怒的大猩猩一样黑着脸慢慢走上来的夜蛾正道倒是真的没有出手,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小熊咒骸跳起来给两人头上一边敲了一下。 五条悟夸张地捂着头蹲下去,夏油杰也倒吸一口凉气地摸了下头顶。 "完蛋了啦,这下肯定赶不上那家芭菲店的关门时间了。"夜蛾正道离开后,五条悟瘫倒在地上超大声叹气。 "还是过两天再找个任务结束后的时间去吧。"夏油杰也叹气。 坡道上的你把双手背到身后交握着反向拉伸了下手臂肌肉,继续向宿舍走去。 你洗漱完换掉沾血的衣物,打开书桌台灯,翻看一个印着"东京咒专"封皮的笔记本,开始用书写的方式梳理思绪。 你先写下:2006,1月。 这是你在这个世界恢复意识的时间节点。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你继续写下:术式失控,京都,平野族地,庭院。祖父,母亲。 那是个平常的一天,几个叔父和姑母不在族地内,你应该只是在祖父的教导下,在庭院做些平常的咒术训练。你在训练中发动了术式,发生术式失控,可能短暂失去意识,大脑内出血从你七窍流出,所以在你意识复苏时族人才会发出那种惊恐的喊叫,从来不敢在你术式训练时接近你的母亲才会在那时出现在你的身边。 与祖父之间那个要求你入学东京高专的谈话发生在那天的清晨。 他的要求并不只是让你监视五条悟,报告动向,强度评估,更是让你与他来往,让你去成为五条家神子的朋友,让"平野家的孩子和五条家神子的关系很好啊"、"平野家是不是获得了五条家的助力"类似的言语在协会中散布开。 相对封闭的五条家一向很少参与协会事务性工作,各大咒术家族一面对此感到安心,一面从未放弃拉拢五条一族。头脑,武力,想要坐上高位,这二者缺一不可。而谁率先拉拢了五条族,谁就获得了当代咒术界的最强武力,这已成为各方势力的共识。 不过在不久之后,当他们意识到拉拢五条悟是不可能是事情,态度也随之发生了急剧的转变。不能为己所用的武器是巨大当潜在威胁。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十六岁的你为自己要去做这种事而感到羞辱。 你原本以为祖父早就放弃这种事。 就算是封闭的五条家,也不可避免的参与咒术界的事务,祖父代表京都分协会拜访五条家时,时常会带你一同前去,而你一次次与五条悟更为交恶,因为你知道祖父要你去讨好他。十三岁那年你与五条悟打了惊天动地的一架,以你受伤后嚎啕大哭惊动大家收尾,你第一次在祖父眼中看到极度的失望,也因此再也不必被他带去五条家。 于是你以为祖父早就放弃了这件事。但他却在早上旧事重提——远离五条家独自前去东京上学的五条悟,这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你该成长了,胡桃。 这几年里为了不再从祖父眼中看见那样失望的神情,你无时无刻不拼命努力着,那天早上却像是一个鼓到极限的气球,被祖父那句"该成长了"戳破。你意识到原来你这些年所作的努力都不算"成长",只有放弃可悲的自尊去讨好五条悟才算得上"成长"吗? 你与祖父第一次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可能也不算激烈。 "我不想去"、"我说了我不想去",自始自终你说过最重的两句话只止于此。 祖父问你"为什么"时,你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胡桃,我对你寄予这么多厚望,最终你还是跟你的姐姐哥哥们没什么不同。"祖父压抑怒火敲击地板的声音大到几乎要把你的灵魂震碎,"好啊,好得很。想拥有选择权是吗?什么时候你能比五条悟更强,我就给你你想要的选择权!" 你被他钳制着手臂推到庭院,他在檐下盘腿坐下。"开始吧,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实力让你现在就能说出这种话。" 你本来不想哭的,你知道眼泪会让现在本就处于弱势的你更像一个无能为力的弱者,但你用尽全力也无法阻止眼泪涌出。你在被泪意朦胧的视线中,看见听到动静往这边走来的族人们,有些急匆匆地过来看了你一眼就离开,有些让祖父消消气,给祖父斟茶。 "别愣着了,胡桃。看你把你祖父气成这样。"一个人顺着祖父的背,抬头朝站在庭院中的你说话。 你看见母亲扶着门框站在檐下,色无地宽大衣袍下的手握成拳,拇指焦躁地搓着食指关节,欲言又止的模样,什么话都没有说。 你抿紧干裂的嘴唇,用手背擦掉了眼泪,听话的发动术式,将你的咒力从脚下开始蔓延开,逐渐包裹整个庭院,每当这时,你会产生一种能掌控一切的错觉,你可以将飘落的枯叶重新抬上树梢,可以将竹筒落下的水倒流,可以让平静的池塘泛起涟漪,可以挪动庭院道每一颗鹅暖石,将古树深入地底的根折断。 然而当你的术式攀上檐廊时,犹如被滔天巨浪砸落那样,被祖父的术式咒力在霎那间拍打回来。 "再来。"祖父厉声道。 你坐在书桌前,左手五指插入黑色长发间隙撑住头,右手握着笔在"术式失控"几个字上画了个圈,打上问号。 记忆在祖父一声声"再来"中断裂,中间丢失了一段,与之后你复苏时七窍流血的画面无法衔接。 那时被说不清的极端情绪包裹,在精神错乱中抓住母亲没头没尾说出的那句你要去东京咒专,此刻仔细回想起来倒是如同顺势妥协般的天衣无缝了。 没有人怀疑你的动机,他们只当你终于认清了现实,不再闹无赖的小孩脾气。 今天下午咒术实习任务中发生的事,让你第一次意识到1月时你的惨状或许不是源于术式失控,而是和下午时一样,你相对孱弱的16岁身体无法承载你穿越时空而来的咒力和术式强度,造成大脑过载,心率过速。 这一点很好论证,你只需要向京都那位为你治疗的医生电话求证你当时的身体状况,就能简单的弄清缘由。 这是发生在2006年1月的事。那你的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呢? 你写下:2015。你永远都能记得那一天,你和夏油杰真正意义上碰面的时间,在那之前,你对这个名字和人都只是听说而已。 但这不是你现在要关注的重点。 你在混沌的记忆中竭力思索,回忆着那场你仅能想起来对听证会,在回忆的画面中寻找细节。墙上挂的时钟,手中转动的钢笔,分发到面前的复印版报告资料,用绷带代替墨镜绑住双眼的五条悟,投影仪的光线,照片,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水印。 是2017年。 你在2017后画了个向右的箭头,打了个问号,再从问号画出一条线指向2006。 笔杆轻敲着你的眉心,你闭着眼努力从听证会那天往后回忆,记忆像是一团乱线,2006年十六岁的你过往的记忆,和此刻的你过往的记忆混乱的交织在一起,你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和紧接着响起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你的思索。 "……不是的,不是的五条前辈,啊啊啊啊,是我们都看见了夜蛾老师,不是只有平野看见了——" "再给她说好话,连你一起揍。" 你放下笔,打开门,看见门后宿舍走廊上站着的正在用手指着灰原的五条悟,像投降那样竖起双手的灰原,隔在五条悟和灰原中间的夏油杰,落后一步抱着他自己和灰原书包跑来的七海,隔了两个房间,打开门问发生什么事了的家入硝子。 真热闹啊,东京,比你只能听着竹筒倒水的京都族地热闹太多。你反手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背后房间内的大灯,照亮入夜后没开灯而漆黑一片的宿舍长廊。 "喂,平野,你这家伙是故意的吧!"你开门时,五条悟立刻放过了灰原,迈步逼近你,"之前就看到你在后面的坡道上,还以为你是受伤了才走这么慢,要不是去食堂的时候听到灰原说我们原来不是要跟老师去做任务,我都没有多想!" 可能因为有夏油杰在旁边伸出一条胳膊从前面烂在他肩膀前的缘故,五条悟反而作出一副要立刻冲进来揍你的样子。 "适可而止点!在这里被我揍哭可没有老古董能出现来救你!" "悟,好好问话啊。" "真的不是故意的,平野你解释下!" 被两个高大二年级生挡在后面的灰原垫脚探头。 再后面一点的七海正在向靠在墙上吃着薯片的家入硝子解释发生了什么。你听见他的用词是"以为前辈们是要去做任务"、"不知道是在悄悄溜出去"、"没想到夜蛾老师刚好回来"。 你双手交叉抱臂,确认夏油杰真的会拦住五条悟,于是你稍微扬起眉毛,向前探了点身体,在离五条悟很近的距离里,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就是故意的。怎么了?违反规则的人就该收到惩罚。" 热闹的长廊安静了一瞬,你听见薯片"咔嚓"一下被咬碎,家入前辈把薯片袋子夹在胳膊下,鼓了两次掌,发出"哇——"地感叹声。 五条悟像是被气笑了,眉毛拧在一起,嘴角扬得老高,手放到垮上转向后方深呼吸了一下,又急速得转回来冲你扬起拳头,被反应过来的夏油杰用力横握过肩膀拦住。 "放开我,杰,我今天就要让她知道她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是东京啊,不是你随便怎么乱来都没关系的京都。"你接话道,"不然你怎么会受罚?今天的汇报电话,就说是''五条打算溜出学校,被班主任撞见抓回来,还被在头上打了一拳''好了。怎么样,完全的实事求是吧?" "哈——!" "……灰原、七海,来帮个忙。" "啊?噢噢,好。" 夏油杰从后面箍住五条悟,灰原和七海一左一右的拉住他胳膊,把人拖到楼梯口,已经下了一层楼,还能听到五条悟不断地控诉。 "真是精彩的晚上啊。"家入硝子笑着收回目光,向你晃了晃薯片袋,"吃吗?新出的口味。" "不用了,谢谢前辈。"你礼貌的拒绝。 她没再多说什么,回了自己那间宿舍。 你正准备关上门,听见有脚步声去而复返。 "有时间吗?平野。"夏油杰伸手抵住你即将关上的门,"我们聊聊。" 你抬起头,看见夏油杰没有笑意的脸一半被门缝中透出的室内光线照亮,一半还隐在走廊的夜色里。你和他无声的对峙数秒,松开握住门把的手,侧身为他让开进来的路。 七海应该是“为什么我要卷进这种麻烦事”的心态。但是又因为善良而无法放心的跟了过来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热闹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