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美NPC今天助攻成功了吗》 第1章 第 1 章 冷水像一头冰冷的野兽,猝然撞上林枫的头顶,瞬间漫过他发烫的额角,顺着细瘦的脖颈直灌进领口深处。那是一种猝不及防的、深入骨髓的寒意,激得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肺里的氧气仿佛都被瞬间抽空。 意识从一片混沌的深海中艰难地上浮,溺水般的窒息感尚未完全退去,就被这桶突如其来的冰水淋得一片空白。 他死了。 就在刚刚,现实世界的自习室里,那份厚重的线性代数习题册还摊开在他面前,台灯惨白的光线灼烧着他干涩的眼球。沉甸甸的疲倦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无声却致命。他只记得脑袋不受控制地往下一点、再一点…… 砰!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桌面上,剧痛尚未炸开,黑暗已然降临。再然后,就是此刻。 这里是……哪里? 冷水顺着额前的碎发往下滴,模糊了他眼前本就摇摇欲坠的视线。睫毛被打湿了,沉重地黏在一起。他费力地眨了眨眼,视线所及之处,是狭窄的格子间墙壁——深色的、略显粗粝的人造板,靠近地面的地方凝结着一些不明水迹。头顶是光线昏黄、嗡嗡作响的排气扇。 一股混合着劣质消毒水和排泄物发酵后的馊味,尖锐地刺激着他敏感的鼻腔。 厕所?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猛地凿进他尚未完全启动的思绪。比冷水更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爬升。他明明上一秒还在自习室,面对那本永远做不完的习题册。学习至死?真是荒诞又贴切的结局。 剧烈的咳嗽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呛出的水带着冰凉感,仿佛要把他的五脏六腑一起呕出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浑身的肌肉,疼痛迟钝地蔓延开。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擦拭眼前模糊的水痕,指尖却在脸上扑了个空。 眼镜……他的眼镜呢? 恐慌像藤蔓一样骤然勒紧了心脏。高度近视是他的囚笼,那副厚厚的黑框眼镜是唯一的钥匙。没有它,世界只是一片失焦的、晃动不安的色块。 冰冷的地砖贴着单薄校裤下的膝盖,寒意透骨。他哆嗦着,双手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摸索。水洼、角落的碎纸屑、鞋底的泥印……终于,指尖触到一个冰凉、坚硬的弧形物体。 眼镜! 绝望中涌起一丝希望的狂喜。他用仍在发抖的手指紧紧攥住那熟悉的金属腿,迫不及待地就要把它重新架回眼前。那方熟悉的小框是他的屏障,只要戴上,至少这陌生而污浊的世界能恢复些许清晰…… 砰!咣当!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几乎就在耳边炸开! 隔间的门板猛地向内爆开,带着一股野蛮的飓风,狠狠地砸在两侧墙壁上,发出刺耳的回响。林枫只感到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大力量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紧接着,整个人就像只无力的小鸡仔,被猛地从狭小的隔间里拖拽出来! 脚下一个趔趄,他重重地撞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肩膀钝痛,手里的眼镜再次脱手飞出,叮当一声不知滚落到了哪个角落。世界彻底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扭曲晃动的混沌中。 “操!哪个不长眼的玩意儿敢在这儿挺尸?”一个暴躁的、淬着火的声音劈头盖脸砸下来,带着浓烈的烟草气和少年人特有的血气方刚的凶悍,“老子的地盘也敢……” 声音突兀地停顿了。 林枫晕头转向,视线里只能勉强分辨一个高大的、模糊的轮廓杵在面前,压迫感惊人。冰冷的瓷砖墙硌着他的后背,单薄的夏季校服几乎瞬间就被墙上凝结的冰冷水汽浸透,寒意像无数细小的针直往骨头缝里钻。他像脱水的鱼一样微微张着嘴喘息,湿透的额发一绺绺地黏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水滴沿着鬓角和下巴尖不断滴落,砸在湿滑的地面上。 那团模糊的阴影——应该是人,因为那粗重的呼吸声和扑面而来的、带着热气的怒火是如此真实——凑得更近了。 一股无形的压力锁定了林枫。一只粗暴的手伸了过来,动作近乎是蛮横地,一把撩开了他死死黏在脸颊和额头上、彻底挡住了视线的湿透黑发! 动作毫无征兆。 那力度带着一股发泄式的野蛮,指尖刮过额角皮肤,有点疼。湿透的发缕被重重甩开,露出了林枫光洁饱满的额头,水珠沿着清晰的眉骨滑落,一路蜿蜒向下,经过微颤的眼睫,滚过他挺秀的鼻梁线条,最后悬停在那失去血色的、显得格外柔软的唇瓣上。 他下意识地抬眼。 视野依旧是模糊的,一片水光的混沌。但他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几乎要穿透他骨头的、审视的、带着原始怒火的视线,在触及他五官的瞬间,猛然凝固了。 仿佛电影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种绝对的、死一般的寂静瞬间吞噬了整个厕所隔间区。不是声音消失了——那该死的排气扇还在头顶嗡嗡作响,远处某个水龙头滴答漏水的声音也清晰可闻。但这片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彻底凝固了。墙壁上水珠滴落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又像砸进了看不见底的虚空里,听不到回响。 那个离得最近的、属于校霸的粗重呼吸,先是猛地停滞了。紧接着,又骤然变得异常沉重、急促,如同受伤后被迫奔跑的困兽。气流从那人的鼻孔里喷出来,拂过林枫湿透的脸颊皮肤,带着一种滚烫的温度。 林枫心脏狂跳,快要撞碎胸骨。虽然看不清,但那种穿透性的、仿佛要将他整个剥开的灼热视线,粘稠地覆盖在他脸上、身上,像裹上了一层滚烫的湿牛皮,闷得他透不过气。 机会! 恐惧像一桶冰水浇在他混乱的神经上,激发出逃跑的本能。校霸身上那股骇人的压迫感消失了!此刻他如同一尊因过度震惊而僵化的石像。就是现在! 林枫甚至来不及感觉地面的湿冷,手脚并用,几乎是连滚爬扑着要绕过面前僵硬的人影,朝着印象中大门口那片模糊灰白的光影拼命冲去。湿透的校服紧贴在身上,每一步都沉重而滞涩。 刚迈出混乱的半步。 手臂猝然一紧! 一只滚烫的、铁钳般的手掌猛地抓住了他纤细的左上臂,五指深深陷入湿透的校服布料下那单薄冰凉的皮肉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力量将他狠狠拽了回来! 林枫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力强行扭转,被迫面对那只手掌的主人。后背再次撞上冰冷的瓷砖墙壁,肩胛骨一阵闷痛。 那个带着浓重烟味和危险气息的身影完全笼罩下来。他太高大了,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隔绝了所有光源。林枫眼前的混沌色块变得更深。那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烟草味的灼热呼吸,毫无顾忌地喷洒在他布满水痕的脸颊和耳廓上,激得皮肤泛起一层细小的疙瘩。 “哈……”一声低沉、带着奇异玩味和某种被挑动情绪的低笑,在他头顶很近的地方响起。 笑声的尾音还没散去,下巴就被两根带着硬茧的手指,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捏住了。冰冷的雨水混合着他温热的眼泪流到了那手指上,也带不回一丝暖意。那指腹毫不留情地向上用力,逼迫着林枫仰起头,将整张被水汽浸染得楚楚可怜、却又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庞,彻底暴露在那混沌视界后的危险注视之下。 “可以啊,” 校霸的声音响起来,不再暴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怪的、黏稠的、仿佛在刻意压制着什么的低哑,像是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片,每一个字都带着热度,烫在耳膜上,“在我地盘上装神弄鬼泼水……合着,是勾人都他妈勾到男厕所里来了?呵……好本事!” 指尖用力收紧,捏得那细嫩的下颌骨生疼。林枫被迫高高仰着头,喉骨难受地滚动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将那双本就因高度近视而迷蒙失焦的眼眸浸润得更加无助。模糊的视野里,只能看到对方俯低的轮廓,和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滚烫而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哭?更勾人了是吧?” 校霸的呼吸似乎又重了一分,带着恶意的热气几乎燎过他下唇的皮肤,语调轻佻却蕴含着暴风欲来的危险,“叫什么?” 时间仿佛在狭小肮脏的空间里粘稠地流淌,每一秒都带着窒息般的重量。 校霸指尖的滚烫、喉管处被压迫的紧迫感,以及那黏着在脸上带着打量物件的目光,都让林枫的恐惧如同藤蔓般疯狂缠绕,几乎勒断他脆弱的呼吸。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溢出几声破碎的气音。巨大的屈辱感和未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针密密麻麻扎遍全身。 僵持。 就在林枫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这无声的暴力彻底碾碎时,抓着他下颚的力道,忽然毫无征兆地松了一瞬。紧接着,那只手臂也缓缓放开了他。 禁锢解除的瞬间,林枫几乎是凭着本能向后退缩了一大步,脊背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的瓷砖墙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湿透的校服贴在皮肤上,带走残存的微薄体温。他剧烈地喘息着,肺部像个破风箱般撕扯着空气,视线混乱得如同搅浑的泥潭,只能勉强分辨出面前那高大轮廓似乎微微侧开了些身体,但那股危险的压迫感,如影随形,从未真正散去。 他不敢赌这是不是另一个陷阱的开端,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片滋生恐惧的污秽之地。林枫扶着墙壁,强忍着几乎瘫软的膝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记忆中门口的方向挪去。每一步都走得跌跌撞撞,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走在布满荆棘的刀尖。 冰冷的水滴顺着发梢滑下,流进脖颈深处,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那两道黏着在背后、带着粘稠热度、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目光,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在他皮肤上激起一片又一片冰冷的恐惧。 直到那扇标志着男厕入口的模糊门槛出现在脚下,林枫几乎是跌出那个可怕的囚笼。走廊里相对明亮的光线刺痛了他模糊的双眼,前方的一切依旧如同浸泡在浑浊的雾霭中,轮廓扭曲晃动,墙壁的深绿线条在视线里漂浮流淌。 身后那扇沉重的厕所门悄无声息地、缓慢地合拢,隔绝了里面昏暗的光线和沉重的气息。他背靠着冰冷的廊柱瓷砖,整个人如同刚被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只有剧烈起伏的胸口和细微的颤抖昭示着他还在呼吸。 没有听到追出来的脚步声。 但那一句“叫什么?”,如同附骨之疽,阴冷地盘旋在耳畔,挥之不去。 走廊的尽头传来一阵喧闹的人声,带着校园特有的嘈杂。模糊的影子朝着他这个方向移动过来。林枫猛地一颤,一种更深的不安攫住了他。他这副模样、这混乱不堪的姿态,绝对不能被人看见!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几乎是仓惶地沿着墙壁摸索前行。每一步,湿透的鞋底都在光滑的地砖上留下一个模糊的水印。世界的轮廓扭曲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不清具体的指示牌和门牌号码。记忆成了唯一的地图,凭借残存的印象和对模糊色块的判断,他摸索着楼梯口粗糙的金属扶手,在混乱而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之前,跌跌撞撞地冲了上去。 终于,高一(3)班熟悉的蓝色木门框在晃动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上面贴着的彩色通知单糊成一团花斑。 他几乎是扑向了那扇门,冰凉的门框硌在掌心。 教室里喧嚣的声浪迎面撞来,像一锅烧开的沸水骤然泼了他一身。有人在笑,有人在高声讨论着什么,椅子腿摩擦瓷砖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嘎声……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冲击着林枫脆弱的神经。 他狼狈地冲进去,身体不稳地向前扑了一下,幸好及时伸手扶住了靠近门边的某张桌子的桌角,指腹下传来粗糙的木纹感。 就在这时,一阵古怪的、极其短暂的低沉吸气声从门口方向传来,随即,几乎是瞬间,那喧嚣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咽喉,猛地抽紧。 所有声音消失了。 椅子腿的摩擦声、响亮的谈笑声、书本页翻动的沙沙声……都在同一刻被突兀地抹平。只剩下头顶荧光灯管轻微的嗡鸣,此刻却显得异常刺耳。 教室里陷入了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粘稠而灼热,像是舞台上突然打出的聚光灯。虽然看不清那些目光具体的焦点,但那无形的、带着探寻和某种浓烈情绪的压力瞬间将他钉在原地。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又在下一秒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无声的鱼缸,所有的声响都变得沉闷遥远,只有林枫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疯狂撞击肋骨的声音,咚咚、咚咚、沉重得让他耳膜发胀。 林枫僵在原地,手臂还扶着冰冷的桌角,湿漉漉的校服紧贴皮肤,寒意一丝丝地渗入骨髓。这突如其来的寂静比刚才厕所里的威胁更让他毛骨悚然。他茫然地转动着酸痛的脖颈,眼前的一切依然模糊,人影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晃动扭曲成模糊的色块,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他不敢再看,下意识地低下头,一种只想将自己埋进角落的本能驱使着他,凭着记忆和对模糊色块形态的判断,他几乎是用身体蹭着冰冷的墙壁,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朝着教室靠窗那个他无比熟悉的方向挪动。 脚下踩到某个圆形的异物,身体猛一趔趄,膝盖撞在某个坚硬凸起的棱角上,尖锐的疼痛令他瞬间倒抽一口冷气,低低地呜咽出声。一阵压抑的骚动在寂静的空气里荡漾开,他立刻绷紧身体,强忍着,继续艰难地向那个模糊记忆中的位置挪去。 终于,身侧出现了一排模糊的长条状课桌影子。找到了! 他如蒙大赦地伸出湿冷的手指,试探地触摸到了那坚硬光滑的桌面边缘。然后是冰冷的金属椅背——是他座位旁边的靠背椅。 摸索着拉开,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冰凉的椅子面激得他一阵哆嗦。他一直努力将身体缩到最小,恨不能消失在这个安静的教室里。直到屁股挨到自己那把冰冷的椅面,被教室坚硬的椅面硌了一下,他才如释重负地松开一直紧咬着下唇的牙齿,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压抑已久的浊气。湿透的衬衫紧贴后背,冰冷的触感提醒着刚才厕所里混乱的一切。 好了……终于……暂时安全了? 混乱的脑子和过度的刺激让他身心俱疲,只模糊地记得自己的同桌是个不爱说话的人。林枫强撑着,吸了吸堵塞的鼻子,鼻音浓重,声音小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个……你好……” 他努力调动脸上冻得有些发僵的肌肉,试图挤出一个友好的、安抚人心的小小弧度,“……我……” 他只是想用最不起眼的方式,给旁边这块安静的“空气”打个寒暄性质的招呼,期望能在接下来的混乱中获取一点点微妙的同盟感。 话没说完。 旁边那人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很轻,就像风吹动一片静止的叶子,但在这个死寂凝固的空间里,却足以引起林枫紧绷神经的巨大反应。 空气似乎又向下沉了沉,凝结出一层厚重的冰壳。 一股无形的、冷硬的视线落在他的侧脸上,如同实质。 “……” 同桌的呼吸似乎变沉了。 然后,一阵极其细微的、笔杆从塑料笔槽里被抽出来的摩擦声响了起来,在绝对的寂静中格外清晰。那声音被一种奇特的粘滞感拖慢了,仿佛每一次摩擦都在对抗某种凝滞的空气阻力。 啪嗒。 轻微的一声。 笔帽在指间滑脱,掉落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第2章 第 2 章 凝固的空气像一层厚重的蜡,严严实实地封住了整个教室。没有风声,没有低语,连窗外枝头的鸟雀都噤了声。只有头顶的灯管发出一种近似呻吟的、低微却刺耳的嗡鸣,电流流窜的细碎声音钻进耳朵,摩擦着每一根绷紧的神经。 林枫僵在自己的座位上,连呼吸都本能地放得极轻、极缓。先前被冷水浇透的衬衫紧贴着后背的皮肤,湿冷粘腻,寒意顽固地往骨头缝里钻。他努力缩小身体的存在感,像一只受惊后选择原地装死的生物,只留一双眼睛,透过眼前那片混沌的迷雾,徒劳地辨识着周围晃动的人影轮廓。惊惧如同细小的冰针,还在一遍遍刺穿着四肢百骸,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震得胸腔发麻。 同桌的动静就是这个时候传来的。 极其细微。是衣料最轻微的摩擦声,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硬质感。然后,林枫模糊地感觉到,对方搁在桌面上的手臂似乎离开了桌面——一种视线角度上的、极其微小的偏移。紧接着,那股无形的、仿佛冰冷的探针一般的注视,陡然加重了。 胶着地,钉在了他的左侧颈窝。 那注视不再是空气般的虚无,它有了实质的重量,变得粘稠、冰冷,甚至带着一点……解剖般的审视意味。像手术台上无影灯下的目光,能灼透皮肉,直接刺进骨骼深处。 林枫猛地打了个寒噤,一股战栗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寒意比湿衬衫带来的更甚,如同阴冷的毒蛇顺着脊骨盘旋而上。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缩紧了脖子,像被人陡然扼住了喉咙般窒息。暴露在空气中的左侧脖颈那片皮肤,瞬间变得异常敏感,如同有细小的火焰在跳跃灼烧,又像是冰冷的毒液在蔓延渗透。 就是那个地方……那个校霸的手指…… 刚才厕所里那粗暴的钳制,掐着他下巴的手,似乎就是左边……指印? 混乱与惊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思维。他根本无法冷静地思考。那个高大的、野蛮的、带着烟味和掠夺气息的校霸,捏住他下颌时的触感、那粗糙指节刮过皮肤的刺痛感,仿佛又一次烙印在神经末梢。屈辱、后怕和一种被当众扒光的羞耻感混合着水汽一起冰冷地贴在他的脊背上。 慌乱彻底攫住了他。 没有眼镜,他连自己的脖子是什么状况都看不清,更别提去看清楚别人。他只能徒劳地低下头,企图用这鸵鸟般的方式将自己藏起来。湿漉漉的黑发随着低头的动作滑落下来,几缕黏在冰冷的额角和颈侧。他几乎要将整张脸埋进胸口,只留下一个苍白的发顶对着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 呼吸变得短促而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刀片。 手指在不自觉地用力蜷紧,指甲深深陷入冰凉汗湿的掌心,掐出一排月牙形的白印。桌腿冰凉,他试图靠得更紧一点,寻求一点虚假的庇护。 时间在这近乎实质的死寂中一分一秒爬过。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被无形的压力无限拉长、撕扯。 突然! 啪嗒。 清晰得几乎刺耳的声音。是江叙搁在桌上的那支笔,尾部朝下地竖着,就在两人中间的那条“楚河汉界”上,毫无预兆地,朝江叙自己的方向倒了下去。笔杆磕在硬木桌面上,那一声脆响像一把小锤,猛地砸碎了教室里诡异凝固的蜡壳。 紧跟着—— 啪嚓! 一声远比笔帽落地更响、也更令人心弦骤紧的断裂声! 那节白色的塑料笔杆,在骤然施加的巨大握力下,竟生生从中折断了!尖锐的塑料茬口瞬间暴露出来,断面狰狞。一小截白色塑料崩飞出去,落在水泥地上,发出细小的滚落声。 林枫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然后,一道声音就在他身侧,很近的位置,劈开了寂静的空气,砸了下来。 那声音冷得像是刚从冰海里捞出来,没有任何起伏,沉甸甸地压过来,每一个字的尾音都带着一种金属碰撞般的锋锐质感: “这。” 极短的一个字,石破天惊。 林枫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所有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那只属于江叙的手,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攥住了林枫试图藏起来的手腕。五指冰凉,如同铁钳,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腕骨,强行将他蜷缩在胸前的那只右手扯开、拽离! 身体被这一股猝不及防的巨力带得猛地一晃,林枫险些从椅子上栽倒。他被迫抬起了身子,那一直拼命遮掩的左侧颈项,完全暴露在冰冷的空气和那道利剑般的目光之下。 湿漉漉的黑发被彻底甩开,黏在冰凉的皮肤上。 江叙的动作快得如同毒蛇出击,精准而冷酷。 两根微凉的手指,倏地覆在了林枫脖颈左侧的皮肤上。就在耳廓下方,那清晰的骨节凹陷处。指尖的压迫感清晰无比,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定位感,将那一小块区域死死地按压住。 那里,就在锁骨上方的颈窝深处,紧贴着血管搏动的地方——一片不正常的红痕。 湿透的衬衫衣领被粗暴扯开后,那块皮肤在模糊的光线下呈现出惊心动魄的印记。 不像是擦伤,也不像是撞伤。 那是一道清晰无误的指痕。 深重的红,带着一抹近乎青紫的淤痕底色,如同某种古老祭器上狰狞的铭文,刻印在雪白如新瓷的肌肤上。边缘甚至可以看出四道略深的半圆弧度,属于男性粗粝指腹的压迫印记。印痕的尾端没入还有些潮湿的发根深处,如同一条邪恶的蛇类,缠绕住这段脆弱的脖颈。在周围被冷水激得过分苍白的肌肤映衬下,这块红痕鲜艳得刺目,带着被强行标记过的、某种令人不适的亵渎感。 视觉的冲击力远胜过言语的描述。不需要任何专业知识,任何一个看到这印记的人,都会瞬间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强有力的、带着强烈占有或摧毁欲的手掌,是如何残忍地、牢牢掌握住这截纤细脖颈的画面。 那痕迹像一枚滚烫的火漆封印,烙印在林枫苍白瘦弱的身体上。 “谁干的?” 江叙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比刚才更冷,更沉,像是数九寒天屋檐下凝结悬垂的冰棱,每一个字落下都带着冻结空气的寒意。不再是疑问句的语调,而是冰冷的、穿透耳膜直达心底的质问。他垂眸盯着自己指尖下方那道屈辱的印记,镜片后的眸光深不见底,如同结冰的深渊。 三个字,带着千斤的重量,轰然砸在林枫的耳膜上。每一个音节都像一把淬了冰的锤子,精准地砸在他的脊椎骨上。 他感到江叙捏住他手腕的五指在不断地、无声地收紧。那力道并非发泄式的狂怒,更像是一种冰冷的控制,一种被强行压抑到极致的张力,正顺着那坚硬的手指一点一滴地渗入他的皮肉筋骨。骨头被挤压得隐隐作响,尖锐的疼痛沿着手臂神经直冲大脑。 同桌的身体也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尽管没有视线接触,但那种汹涌在咫尺之间的、无声的、冷硬的气场,让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几乎将林枫和他自己完全冻结在一块狭小的、无形的寒冰之中。 窒息。被水浸透的窒息感还未散去,又被另一股冰冷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呼吸的通道。 脑子里一片混乱的空白。厕所里混杂着烟味和劣质香水的浑浊空气、校霸许燃那张模糊又迫近到令人恐惧的轮廓、粗暴的指尖捏住下颚时那钻心的疼、冰冷的水泼下时激起的巨大水花……所有破碎的、带着强烈刺激性的画面片段轰然炸开,疯狂搅动着他的意识。 说出来?告诉旁边这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此刻正以一种冰冷姿态压迫着他的人,是校霸许燃? 这个念头甫一冒头,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攥紧了他的心脏。他仿佛已经看到许燃那双带着狠戾与嘲弄的眼睛,正在某个未知的暗处盯着他。后果呢?那个根本无法无天的家伙,会做出什么事?更大的羞辱?更直接的暴力?在厕所里那种令人作呕的“兴趣”…… 而眼前这个同桌呢?他是谁?他会做什么?那冷得透骨的声音里裹挟的,到底是什么?是纯粹的、冰冷的审判?还是某种更深更暗、足以让事情彻底滑向不可知深渊的东西? 不敢。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让林枫感到骨髓生寒。一种小兽在猛兽利爪下瑟缩的本能死死攥住了他。喉咙深处干涩得发痛,像是被砂纸狠狠磨过,噎着一团灼热的火。 他像一尊石化的雕像,甚至连眼珠都忘记了转动,失焦的目光茫然地落在课桌上某个模糊不清的刻度线上。 那只被按在颈侧的手,指尖仿佛带着零下几十度的寒气,渗入皮肤深处。 冰冷尖锐的触感刺穿了混沌的思绪。 下一秒。 【滴!】 一声短促而清晰的机械音,毫无预兆地在林枫的颅内响起。 如同冰锥刺穿坚冰,直接凿开了意识深处的一片寂静水域。 【世界载入完成。身份:剧情辅助NPC[林枫]。[1]号核心任务触发:制造关键冲突点。】 冰冷刻板的电子合成音,像一条滑腻的金属毒蛇,在意识海中迅速蔓延。 【任务描述:于48小时内,确保剧情关键人物[许燃](校霸)与[江叙](学霸)在指定地点因争夺特定物品[《拓扑学导论精编》限量古籍库藏本]而发生激烈争执。行为强度需达到系统判定冲突级。(注:初始积分10点,成功奖励5点,任务失败将扣除10点积分。)】 【任务地点:第一校图书馆三楼珍稀文献区(东侧窗边第四排书架处)。任务物品坐标:第三层书架自左起第72本(红色硬壳封面,烫金暗纹)。】 【重复一遍:确保48小时内,[许燃]与[江叙]因《拓扑学导论导论精编》发生激烈争执……】 最后几个字落下时,林枫的瞳孔骤然收缩,不是因为任务本身—— 而是任务描述里,那两个异常熟悉又充满压迫感的名字! 许燃! 江叙! 这两个如同淬毒咒语般的名字,刚刚还如同无形的巨钳,几乎要将他的现实彻底碾碎! 一个刚把他像个物件一样拽出来审视、在他脖子上留下耻辱印记的校霸。 另一个,正用冰冷的指尖死死按着那道印记,以一种审判和无声逼问的姿态,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扮演好一个NPC,是为了撮合这两个人?! 让他们产生“激烈争执”?让他们对彼此“产生兴趣”的第一步? 荒谬! 荒诞绝伦! 一股巨大的、强烈的恶心感猛地从胃底翻涌上来。喉咙口的堵塞感骤然加剧,带着灼烫的铁锈味。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被这残酷的对比和巨大的讽刺撕扯着。任务描述的冰冷逻辑与他此刻被死死按住脖子承受的恐惧和屈辱,形成了最尖锐最血腥的对比! 他算什么?一个用来投喂剧情的**诱饵?一个被随意推入猛兽利爪之间供它们争斗取乐的祭品? 就在这时—— “说话。” 江叙的声音打断了他脑海里翻江倒海的混乱。那只压在他颈窝处的手指,又往下沉了一分力道,指尖如同冰冷的铁楔,几乎要嵌入他肌肤深处,抵住那仍在隐隐搏动的血管。那冰冷的镜片之下,那双眼睛,像两块深不见底的寒玉,清晰地映出林枫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带着屈辱的颤抖。 第3章 第 3 章 手腕骨头被捏碎的剧痛是真实的。冰冷光滑的校医室门板抵在后背的触感是真实的。江叙周身炸开的那股足以冻结空气的沉滞风暴更是真实得像无形的铁索,勒得林枫连呼吸都变成了一件需要拼命才能完成的事情。 “说话。” 那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钢钉,狠狠钉在他的耳膜上,钻进他混乱的脑髓里。 可大脑被另一种更尖锐、更宏大的噪声彻底覆盖了。 【滴!任务进程监控模块加载中……】 【关键人物1 [江叙] 情绪波动阈值:93%!警告!超出预设观测基线范围67个百分点!行为逻辑偏移风险:极高!】 【关键人物2 [许燃] ……滴!目标人物距离过远,超出50米有效扫描半径。最新定位:教学楼C区男厕所。】 【干扰因子 [林渊]:未知错误……扫描受阻……坐标无法锁定……数据流异常扰动!核心数据库比对进程中止……警报!核心数据库比对进程中止!原因:不明高密度生物信号场干扰!威胁等级评估……重新检索中……】 冰冷的系统播报音以一种近乎狂暴的速度在林枫的意识海里炸开,无数刺眼的红色警报框疯狂闪烁,像一场没有尽头的电子雪崩,几乎要将他的思考能力彻底淹没。每一个字都带着高亢的、机械的嘶鸣,刺得他颅内神经剧痛。 江叙……93%?这数字代表什么?他现在这样子……就是93%? 许燃还在厕所?那个混蛋还没走? 林渊……干扰因子……扫描受阻……未知错误…… 这到底……是什么鬼?! 纷乱的电子噪音和眼前步步紧逼的冰冷压迫感交织成一片巨大的混乱幕布,将林枫死死罩住。他只能徒劳地睁大眼,可眼前的世界却是一片模糊不堪的色块漩涡,失焦的视野让江叙近在咫尺的面孔也只剩下一团模糊的、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暗影轮廓,唯有那双透过镜片、隐藏在混乱光影深处的眼睛,如同两点幽幽燃烧的寒星,冰冷、深不见底。 手腕上那铁钳般的手指猛地又加了一分力气,锐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他勉强维持的僵直。 “我问你……” 江叙的声音被压得更低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层底下挤出来,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又像毒蛇在嘶嘶地摩擦干燥的地面,清晰地钻入林枫的耳蜗深处,“是谁干的?” 那冰冷的指尖又一次重重地碾过林枫颈侧那道耻辱的红痕!这一次,那微凉的指腹不再是定位,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力道,如同锋利的刀锋在切割皮肉,狠狠擦过那处敏感脆弱的皮肤!火辣辣的刺痛感如同泼了一层滚烫的烙油! “呃——!” 剧痛之下,林枫终于从喉咙深处逼出一声短促的呜咽。 逃! 这个念头如同爆炸开来的巨大蘑菇云,瞬间充塞了他所有的思考空间。 他要离开这里! 离开眼前这个比厕所里的校霸更加危险、更加冷酷的江叙! 那巨大的、几乎吞噬了意识的恐惧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那只被钳制在门板上、几乎要碎裂的左手,竟然猛地爆发出一股蛮力,死命地向外一挣! 指甲在光滑的门板上划拉出几道刺耳的白痕。 与此同时,一直被林枫下意识护在胸前、试图蜷缩躲避的右手,也像受惊的兔子般本能地、剧烈地向上挥去!并非明确的攻击,仅仅是受惊后毫无章法的、想要推开身前庞大危险的混乱动作。手肘撞到了什么坚硬冰冷的东西,挥动的指关节擦过了一层冰冷。 混乱中,那只刚刚挣开钳制的手掌,也胡乱地向前推拒了一下,手掌心按在了什么温热的、弹性却又绷紧到极致的布料上。 身体本能地顺着推拒的方向向左侧死命一扭,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 那一瞬间,时间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扭曲、拉长。 那只挥起格挡的右手,几根冰凉的手指,在他拼命扭身躲避的动作中,似乎极其偶然地、擦过了江叙微微侧转、露出下颌线的那一小片皮肤。 指尖划过一片温热。 微弱的阻力,清晰的皮肤纹理触感。 还有……某种在指腹上倏忽一掠而过的、极其极其微小的……颗粒感?或是皮肤表面骤然绷紧的张力? 是温热的。 但又仿佛带着一层细微的、电击般的寒意。 这触感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甚至远不如手腕被掐断的剧痛清晰。然而,就在接触发生的万分之一秒内,一股更加凶猛、更加暴虐的气息如同失控的火山熔岩,轰然从江叙的身上喷涌而出! 没有声音。 没有剧烈的动作。 林枫却清晰地感觉到,那压在他身上的无形风暴,陡然变得更加实质、更加沉重!那不是情绪,那几乎凝结成了物理性的重量,狠狠压塌了他的双肩。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灼烫的、深可见骨的危险! 江叙那只刚刚被他擦碰过的手,僵住了。那僵直甚至带着某种高频的震颤。另一只一直压在他颈边的手,五指骤然收紧,几乎在他颈侧抠出更深的印记! 周围死寂的空气彻底变成了凝固的铅块。连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都仿佛被一刀切断。唯一的声音,是从极近的地方传来的、江叙骤然变得无比粗重、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疯狂的浊重呼吸声。那滚烫的气流,扑打在他的额角碎发上。 林枫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在这凝固的重压下瞬间冻结。冰冷的绝望如同最深的海水漫过头顶,肺叶里最后一点氧气都被榨干。他甚至听到了自己颈骨在重压下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微响。 完了…… 这个念头冰锥般扎进脑海。 彻底完了……反抗……激怒了……无法想象的后果…… 就在这时—— 哐!当啷—— 走廊尽头,一阵猛烈粗暴的撞击声混着重物砸在金属物体上的巨大噪音骤然撕裂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像一颗炸雷猛地投入了沸腾的油锅。 声音的方向,正是电梯间。 “操他妈的破电梯!卡三楼就不动了?!” 一个狂暴的、年轻气盛到炸裂的男声破口大骂,穿透厚重的门板直冲进来。那声音里裹挟着一股毫不掩饰的、仿佛要焚烧一切的滔天怒意,“老子他妈踹烂它!给我开门!” 咣!又是一声沉闷的重击!像是金属门框都在呻吟。 林枫僵死的身体被这巨大的噪音猛地一激,如同触电般剧烈地一颤!同时,他清晰地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那股即将爆发的毁灭性风暴,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噪音而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刹那间的迟滞和分神! 就是现在!!! 求生的本能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林枫甚至来不及思考外面的人是谁,那声音在骂些什么。他只是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用尽全身的力气,趁着那千钧一发的迟滞空隙,身体猛地向下一蹲! 江叙的力量主要集中在上盘。这猝不及防的、近乎赖皮的矮身动作,让他按在门板上的手臂瞬间压空,整个人的重心因林枫的猛然下落而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失控前倾。 林枫矮身的同时,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像一只慌不择路的螃蟹,不管不顾地贴着冰凉的地面向侧旁猛地蹿出!连滚带爬,姿势狼狈到极致,膝盖手肘在光滑的地砖上磕碰出沉闷的声响。 就在他扑到走廊中间、试图挣扎着爬起的瞬间—— 咔嗒。 一声轻而清晰的机械开合声,就在他刚刚逃离的那扇校医室门旁边响起。 那是属于教导主任办公室的门把手,被从里面压下的声音。 吱呀—— 厚重的木质门板被缓缓地、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 一股浓郁的、古龙水和消毒水混杂的独特气味,首先弥漫出来。 紧接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缝之后的光影里。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裤脚,先露出了边缘,然后是垂在身侧、指节分明的一只手。 走廊的光线勾勒出那人利落的下颌线和鼻梁的轮廓。阴影落在他上半张脸上,但林枫即使视野模糊,也能强烈地感受到,那阴影覆盖下的目光,在掠过他此刻趴在地板上、浑身湿透沾灰、脖颈带着耻辱红痕的瞬间,骤然凝固。 一丝微不可察的吸气声。短暂,却带着一种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极其恐怖的寒意。 那落在光影交界处的颀长身影,步伐没有丝毫停顿,稳健地迈出主任办公室的门槛。 那双锃亮的黑色皮鞋踏在光滑的地砖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叩响,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弦绷紧的沉重韵律。如同战鼓的前奏。 每一步落下,都像精准地踏在濒临绷断的琴弦之上。 走廊里另外两个同样气场强大、正处于风暴中心的男生——暴戾踹着电梯门的许燃,刚从短暂失重中稳住身形、周身戾气几乎凝成实质的江叙——也同时感受到了这股骤然降临的、沉静到近乎诡异的庞大压力。 江叙缓缓站直了身体,一只手还停留在刚才林枫脖子被按住的空气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曲张了一下,指节发白。他慢慢转过了身,冰冷的镜片逆着走廊尽头窗外射入的光线,闪烁出一点寒星般的冷芒。 而走廊尽头,那个暴躁踹门的男生(许燃),也猛地停下脚上的动作,极其不耐烦地转过头来。刚想破口大骂“谁他妈在这碍眼”,凶狠的目光却在触及来人身影的瞬间,骤然一凝。脸上的狂怒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旋即转化为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高度戒备。他微微蹙起眉,视线在那人一丝不苟的穿着和林枫狼狈倒地的身影之间迅速扫视,鼻腔里发出一声近乎轻蔑的冷哼。 林枫趴伏在地砖的冰凉寒意里,湿漉漉的发丝黏在额角和苍白的脸颊上,沾满了灰尘。他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失焦的视野只能勉强捕捉到一道高挑沉稳的身影轮廓正向他走来。那身影隔绝了混乱的光影,带来一片安静的阴影,将他脆弱狼狈的姿态轻轻笼罩。 一只指骨修长、干净有力的手,递到了他趴伏的手边。袖口平整,露出一截低调昂贵的腕表。 一个温和醇厚的男性嗓音在他头顶响起,平静无波,如同秋日里最沉稳的湖水,瞬间浸透了他混乱惊恐的意识: “小枫。” 简单的两个字,没有任何疑问或惊叹,只有一种笃定的、带着不容置疑归属感的称呼。 那声音顿了顿,清晰地响彻在寂静得只剩下远处电梯嗡嗡作响的走廊里,温和,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摔疼了吗?” 第4章 第 4 章 那只悬停在眼前的、修长干净的手掌,五指自然伸展,骨节分明,像是件艺术品。袖口整齐地收束在腕骨上方一寸,露出底下冷银色金属表带和简约表盘反射的幽光。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那人平稳温热的体温。 摔得七荤八素的林枫,脑子里嗡嗡作响,混乱又迷糊。湿漉漉的额发耷拉下来,遮住一点视线,他眨了眨眼,有点懵圈地看着眼前这只漂亮得过分的手。 咦?这谁? 这手真好看……他晕乎乎地想,比校霸那跟钳子似的爪子好看多了。 嗯?等下! “小枫。”温和醇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枫一个激灵,混沌的大脑猛地清明了一瞬!这个称呼……还有这声线里的调子……怎么好像…… “摔懵了?”那声音带了点极细微的笑音,像羽毛刮过耳廓,有点痒。 林枫赶紧摇了摇头,这下动作大了点,眼前的世界又跟着晃了晃。他甩甩脑袋,额前那几缕湿漉漉的碎发也跟着晃了晃,几滴水珠甩出去,差点溅到那只漂亮的手。 “啊!抱歉抱歉!”林枫下意识地低呼,有点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脸颊微微发烫。他手忙脚乱地想自己撑起来,膝盖刚在地砖上蹭了一下,手肘就被一股不容分说却异常温和的力量稳稳托住了。 那只漂亮的手落了下来,温热干燥的掌心稳稳贴在他冰凉的皮肤上,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道。 林枫这次没再抗拒这股托扶的力量,借着那稳稳当当的支撑晃悠了一下就站了起来。他一边站直,一边忍不住小声咕哝:“没……没事的,哥。”虽然看不清,但能出现在主任办公室、还用这么个称呼精准定位他的,除了那个名义上的继兄林渊还能有谁? 湿透的衬衫紧贴着后背,灰尘混着水渍糊在身上,凉飕飕又黏糊糊的,难受得很。林枫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抹后腰那片脏兮兮的水渍,手指刚抬起—— “别动。”林渊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魔力让林枫的动作顿在了半空。 一只手,覆上了一方柔软干燥、带着淡淡皂角清香的洁白棉帕。那动作极其轻柔,仿佛对待一个刚刚出土需要拂去尘埃的易碎薄胎瓷。帕子先从林枫沾了点灰的额角开始,沿着他光洁饱满的额头曲线、被冷水浸得微微发红的鼻尖,缓缓拂拭过去。每一次落下都带着恰到好处的重量,吸走冰冷的水珠,擦掉粘上的灰尘颗粒。帕角小心翼翼地拭过他微颤的眼睫下方——那里似乎还残留了一点未干的湿痕。 林枫僵着脖子,感觉脸上的毛孔都在那细腻布料温柔的触碰下微微张开,暖暖的。他眼珠骨碌碌地转,视线努力穿过这片混沌,想看清对方的表情。擦完脸,那只捏着手帕的手又移向了他的脖子。 他本能地缩了下脖子。 “痛?”林渊的动作立刻停下,声音沉了一分。 “呃……有点……”林枫老老实实地回答,有点委屈地抿了抿嘴,“这里……刚才好像被门磕到了。”他含糊地解释脖子上的红痕,声音小小的,模棱两可。一边说,一边悄悄用眼角的余光(尽管只能看到模糊色块)飞快地扫过走廊那头。校霸踹电梯的动静好像停了?学霸刚才站的位置……怎么感觉气压更低了? 就在那方带着体温的手帕即将覆盖上那片刺目的红痕时—— “林学长。”一个声音冷得像冰碴子,斜刺里插了进来,将走廊里刚刚缓和的空气瞬间冻结出裂纹。 江叙站在那里,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从林渊那只捏着手帕、悬在林枫颈侧的手上,移到他看似温和却带着不容僭越距离的站位上。那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冷锐审视。 林枫后背一凉,有种小学生作弊被抓包的错觉。怎么有种……修罗场的气息?他是不是该说点啥? 还没等他想好开场白—— “操!”走廊尽头电梯间方向,一声爆裂的怒骂紧跟着响起,带着能把墙皮震落的暴躁。许燃踩着大步子跨出来,脸上的表情像是刚吞了一吨炸药,目光凶狠地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死死钉在姿势亲昵的林渊和林枫身上。 尤其是林渊那只正欲抚上林枫脖颈的手。 许燃的眼神瞬间像是被点燃了,阴鸷而狂躁。他嗤笑一声,像看一场拙劣的把戏。 “林大会长?好兴致啊?”许燃的声音淬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一股浓烈的硝烟味,“搁楼道里就开始伺候人了?” 他猛地朝前一步,身形高大带起一股劲风,蛮横地挤压着本就凝滞的空间,目标直指被林渊护在身侧的林枫。 “起开!”声音又硬又冲,像是在驱赶什么惹人厌的流浪猫狗。 林枫被他冲过来的气势骇得一缩,下意识就想往后退——正好撞到身后的林渊身上。 林渊仿佛没听见那句挑衅,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只是极其自然地挪了下步子,将林枫半个身子更自然地藏在自己的影子里。那只拿着白帕的手没有去碰林枫,反而自然地收回,随意地掖进了自己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西装裤口袋里,姿态从容不迫。 另一只手却轻轻抬起,五指微张,轻描淡写地抵在了许燃冲过来时几乎要撞到林枫肩膀的胸膛前——一个恰到好处的、拒绝靠近的屏障手势。既不显得突兀的攻击性,又带着无懈可击的距离感。 林枫清楚地看到林渊的手掌,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在接触到许燃胸前结实衣料(而非皮肤)的那一瞬间,很轻很轻地往下施力一按。 那动作太快、太细微,像是随意地落下一片叶子,却精准地、不容置疑地阻断了许燃暴烈的冲击势头! 许燃前冲的惯性被这股不容忽视的力量骤然遏制,整个人硬生生地刹在原地,像一头被无形缰绳勒住的凶兽。那股被强行遏制的怒气使得他胸脯剧烈起伏,眼神里几乎要喷出实质的火焰。他死死盯着林渊那只落在他胸前的手,再看向林渊那张云淡风轻的脸,牙关紧咬,腮帮子的肌肉都虬结了起来,却终究没有再迈出一步。 无声的交锋,只在指尖与衣衫的瞬间接触便已结束。 林渊收回手,仿佛只是拂去了衣袖上的一粒微尘。他侧过头,微微弯腰靠近林枫的耳畔。温热的吐息拂过耳廓,痒痒的。 “跟我走?”声音温和低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分量。 林枫的心脏在胸腔里噗通噗通地跳,像揣了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他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许燃,又看看旁边那个冰山脸、气压持续走低的江叙,最后看看身边这个笑得温柔但气场能当城墙用的便宜哥哥…… 这选择题还用选吗? “嗯!……嗯嗯!”他用力点头,鼻音还有点重,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林渊垂在身侧的西装下摆边缘一小块布料,那动作带着点依赖,又像个终于找到大人撑腰的小孩。他小声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哥你办公室……有吹风机吧?衣服湿了有点冷……” 林渊的眼神似乎在他揪着自己衣角的手指上停留了半秒,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捉摸的光芒,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瞬。他直起身,恢复了一贯的沉稳。视线轻飘飘地扫过脸色愈发阴沉的许燃和气压低到快要凝霜的江叙,微微颔首,礼节性的无懈可击。 “失陪。”林渊语气平和,却带着宣告结束般的果断。手臂带着保护性的姿态,以一种不会引起林枫抗拒的轻微力度,虚环在他的后肩下方,引导着方向。 “走了,小枫。”声音温和地如同诱哄。 林枫几乎是半贴在林渊身侧,亦步亦趋地往主任办公室走。经过江叙身边时,他感觉到那道冰冷的、如同寒冰射线的目光再次钉在自己的颈侧,那被遮挡在湿发下的红痕似乎又在灼烧发烫。他头皮发麻,不由得加快了小碎步。 林渊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深色的办公室木门。 扑面而来一股混合的气息:咖啡的醇厚浓郁、淡淡的花香(来自窗台角落那盆开得正盛的白色蝴蝶兰),以及一丝若有若无、被精心处理过的烟草皮革和旧书页混合的、成熟男士身上常见的沉稳冷调木质尾香。 和外面走廊厕所里那浑浊的气息截然不同。 阳光透过宽大的百叶窗,被切割成整齐的光束,斜斜地落在光洁如镜的红棕色实木办公桌面,空气中浮尘在光柱里缓慢地上下浮动。靠墙的巨大书柜塞满了厚重的精装书册,旁边是一套质感高级的黑色皮质沙发和胡桃木矮几。一切都整洁得一丝不苟,彰显着主人内敛的品味和不容置疑的控制力。 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那片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嘶……”刚松了口气,林枫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下意识地想去揉碰碰作痛的膝盖骨——刚才在楼道里逃跑摔的那一下可不轻。 刚弯下腰,膝盖还没碰着,一只手就轻轻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别动。” 林渊的声音在空旷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巨大的办公桌后面,修长的手指拉开了底层的一个深抽屉,动作轻快利落,翻找东西时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他很快取出一个银白色的、小巧精致的急救箱。林枫有点不好意思地偷瞄过去——哥的手真好看,连找东西都这么养眼。 林渊在沙发前单膝点地半蹲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这个高度,林枫正好微微低头能看到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色发顶和光洁饱满的额头,以及那专注的、浓密的睫毛垂下的弧度。 他拧开一个小小的棕色磨砂玻璃瓶的瓶盖。一股清爽好闻的草本混合薄荷的清凉气息立刻弥漫开来。 药水倒在洁白的医用棉球上,浸出一小片深棕色。林渊用镊子夹起来,动作极其轻柔地沾上了林枫膝盖上那一小块蹭破油皮的伤口。 清清凉凉的触感传来,带着点薄荷的微辣。 “嘶……”林枫忍不住又是一缩。 “忍一下。”林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手上的力道似乎又放轻了一丝,那棉球只是轻轻拂过伤口边缘,小心翼翼地避开中心区域。 他一边处理,一边似乎很随意地询问:“怎么搞的?摔得这么狼狈?” 林枫心里咯噔一下。总不能说被校霸堵在厕所泼水,又差点被学霸掐死在门板上,最后被当众扑街吧?这也太丢人了!他眼神飘忽了一瞬,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边缘柔软的皮质纹路,嘟嘟囔囔地开口: “就……就那个……呃……眼镜掉了嘛。”他声音越说越小,像是在找借口,“洗手间地上水多……不小心……” “嗯?”林渊发出一个没什么意义的单音,但林枫莫名觉得头顶那道温和的视线似乎锐利了那么一丝丝,就像拂过伤口的棉球,看似轻柔却不容忽视。棉球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 林枫喉咙有点发干,硬着头皮补充道:“……那个……可能……碰到楼梯扶手了?就……蹭了一下……”逻辑混乱得他自己都想捂脸。 林渊没再追问。他利落地处理好膝盖的小伤,贴上一个边缘裁剪得圆润整齐的防水创可贴。动作专业而轻柔。 然后,他抬起头。蹲跪在林枫面前的姿势依旧优雅得不像话,眼神平静无波,如同一泓深潭。但林枫看着看着,心里那点小慌张却越来越重。 “你的眼镜呢?”林渊的目光缓缓上移,落在他脸上,像是在欣赏一幅需要重新装裱的画。 “脖子呢?”那目光又轻轻地、却精准无比地,落在了他左侧被湿发虚掩的颈窝深处。 “也是地上水多蹭的?” 林枫:“……” [坏笑][坏笑][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清冷的薄荷药膏凉丝丝地贴在膝盖上,反而衬得其他地方黏糊糊的。林枫低头瞅着自己被蹭得灰扑扑、湿漉漉贴在身上的校服袖子,眉头拧成了麻花。 “哥……”他有点不自在地扭了扭,“你这儿……有干净衣服借我一下呗?”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带着点可怜巴巴的劲儿,望着林渊,“校服贴在身上,难受死了……像被裹了一层不透气的保鲜膜。”说完还夸张地鼓了鼓腮帮子。 林渊正将急救箱里的镊子仔细消毒归位,闻言动作微微一顿。他抬眼,视线在林枫滴着水的刘海和被湿透布料勾勒出的单薄肩线上打了个转。那眼神平静无波,像是掠过雨后被水打弯的芭蕉叶。 “有。”林渊的声音听不出波澜,站起身走向办公室另一边巨大的胡桃木立柜。他打开其中一扇柜门,里面并非林枫想象中挂满正装的衣柜,而是整齐叠放着一摞崭新的白毛巾和几套叠放整齐、深蓝色的备用校服,尺码齐全。 他随手抽出一件标着170的中号上衣和一叠厚实的白毛巾,转身走回来。 “新的,没穿过。”林渊把毛巾和新校服放在沙发扶手上,下巴朝侧后的休息间门点了点,“去里面换。” “谢谢哥!你真是救我狗命!”林枫眼睛一亮,几乎是雀跃地蹦跶起来,一把抓起毛巾和衣服就往里冲。动作大了点,膝盖上的创可贴贴合的边缘被他抻得微微一痛,他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脚下踉跄了一步。 林渊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 休息间很小,只容纳下一张单人沙发床和一个嵌壁衣柜。林枫反手关上门,靠在门板上,这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外面有林渊守着,暂时安全了。安全? 他把脑袋里那个小小的问号晃掉。 快速脱掉湿透冰凉又粘腻的校服,林枫拿起毛巾就往自己身上招呼。厚实的毛巾吸水性很强,很快就带走了皮肤上的大部分水珠。只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脖颈左侧——对着小休息室里的一面小镜子,这次终于比较清晰地看到了那道“战绩”。锁骨上方,一道清晰的红痕,带着点淡淡的紫意,像是雪白宣纸上用朱砂刻意画下的长长一笔,边缘甚至能看出指印的大致轮廓。 这痕迹……也太持久了吧! 林枫皱起鼻子,伸出指尖戳了戳那块皮肤。疼是不太疼了,就是看着实在有点碍眼。他想了想,拿起毛巾更用力地擦了擦,红痕反而显得更清晰了。 “……校霸许燃是吧?”林枫对着镜子龇了龇牙,露出一点小小的凶相,“哼,迟早让你还回来!” 他套上林渊给的那件深蓝色备用校服——稍微有点大,袖子长出一截,肩线也松垮垮地垂着,衣摆能遮住小半个大腿。但也算干燥清爽,舒服多了!他把袖子撸到手肘,对着镜子抓了抓自己乱蓬蓬但半干的头发,勉强弄出个能看的造型。 推门走出来。 林渊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只留给他一个挺拔端肃的背影。夕阳的金辉透过高大的窗玻璃流淌进来,将他的身形勾勒出一道镀金的光边,整个人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塑,带着远离尘嚣的冷感。 林枫甩了甩过长的袖子,声音带着点活力:“哥,换好了!” 林渊闻声缓缓转过身。夕阳熔金的光线被他挺拔的身形挡去大半,落在他深邃的眉骨和挺直的鼻梁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冷硬轮廓。他的目光落在林枫身上——那件明显偏大、罩在他身上显出几分空荡的备用校服,长长的袖子被他随意地堆在手肘处,露出小半截纤细的小臂;衣领也宽了些,微微露出半边锁骨;湿润微乱的乌黑额发下,一张小脸因为刚擦拭过更显白皙光洁,鼻尖还带着一点微红。 当林渊的目光触及林枫左侧颈窝下方那道掩藏在略大领口阴影边缘、依旧醒目的绯红指痕时,眼底深处瞬间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快得如同冰面下稍纵即逝的裂痕。 他缓缓踱步走回办公桌后。 “好多了?”他随手拉开最上层的一个抽屉。 “嗯!超暖和!”林枫用力点头,凑到办公桌旁,眼睛亮晶晶地,“哥你办公室真大真舒服,怪不得……” 话音未落,林渊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物件。 黑色皮革小盒被纤长的手指掀开。 盒子里细密柔软的黑色绒布上,静静地躺着一副眼镜。 不是林枫那副标志性的、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厚重黑框。 这副眼镜纤细极了。镜腿是浅浅的玫瑰金色,流线型的金属延伸出优雅的弧度。镜框也是极细的金属边,圆润小巧,透着一种低调的精致。 镜片在夕阳的光线下微微反光,显得剔透干净。 “试试看。”林渊声音没什么情绪,指尖随意地点了点盒子里的小东西,“以前参加活动准备的备用镜,度数未必完全合适,但应急应该够用。” “新的?!”林枫眼睛“唰”地亮了,像两盏小灯泡。他迫不及待地把那副新眼镜小心地拿起来。这副眼镜拿在手里几乎没有重量!和他原来那副能把鼻子压出印子的“防毒面具”完全不一样! 镜腿凉丝丝的,触感超棒。 “谢谢哥!你真是大好人!”林枫眉开眼笑,声音都扬高了几度,欢喜几乎要溢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像捧着什么易碎珍宝似的,把眼镜架到了自己挺翘的鼻梁上。 世界……瞬间清晰了! 不是普通的清晰。 就像蒙尘多年的古画被精心洗刷后,显露出了原本饱满润泽的色彩。窗框的线条清晰锐利,书架上的书籍标题纤毫毕现,连空气中被夕阳映亮的浮尘都变得晶亮分明。 而且……这副薄薄的金属细边眼镜,仿佛不存在重量。它像一个装饰品,轻盈地框在他的鼻梁上方,奇异地衬托着他精致的眉眼。黑发还带着湿气,随意地贴在额角两侧,鼻尖微翘,唇色是刚被毛巾擦拭过的健康浅粉。镜片后那双终于不再被厚重树脂阻挡的漂亮眼睛,因为清晰的世界而微微睁大,显出几分天真的茫然和欣喜。 他像个终于擦干净了蒙尘窗户、欣喜地窥探外面花团锦簇世界的小精灵,鲜活得晃眼。 林渊的视线没有立刻移开。他就那样站在办公桌后,深沉得如同凝了冰的潭水,目光无声地将这张脸一寸寸细细描摹。从微微颤抖的睫毛,到镜片后睁大的清亮瞳孔,再到那毫无防备地扬起来的、线条柔润的下颌。几缕未干的发丝粘在林枫白皙的颈侧皮肤上,与那道领口边缘若隐若现的绯痕构成一种矛盾的视觉冲击。 他藏在办公桌下方的左手手指,在无人可见之处,几不可察地缓缓收紧,指关节绷紧了一瞬,泛出微白。办公桌实木的冷硬质感透过掌心肌肤传来,一丝微妙的酥麻顺着指尖悄然蔓延开。 办公室内的光线似乎因他的静默而凝固了片刻。 “挺合适的啊!”林枫对这无声的暗涌毫无所觉。他开心地左右转头,适应着这突然清晰的视野,抬手调整了一下镜腿,“戴着好轻!一点都不压鼻梁!哥你眼光超棒!这得多少钱啊?我觉得比我原来那副……”他兴奋地念叨着。 就在这时—— 哐! 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本该被林渊关好的胡桃木门,像是被一枚出膛的重型炮弹猛地击中!狂暴的力量让整扇门连同门框都在一瞬间剧烈地震颤!固定木门的金属合页发出一连串痛苦不堪的呻吟! “林渊!”一声炸雷般的咆哮穿透了木质门板轰入室内,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和某种被愚弄的狂暴,“少他妈装死!开门!”是许燃! 下一秒,第二波更加猛烈的撞击紧随而至! 砰!!! 巨响震耳欲聋,办公室吊顶的金属灯罩都在嗡鸣共振!木门与门框的连接处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几片细小的木屑簌簌落下!坚固的胡桃木门板上,甚至被这股野蛮的力量撞击出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微微向内凸起的鼓包! 这根本就不是人能靠身体撞出来的力量!那个疯子,绝对在找东西砸门! 林枫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巨响惊得浑身一哆嗦,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他下意识地往林渊的方向猛退了一步,那副新眼镜也因这剧烈的动作差点从鼻梁上滑落。 他惊恐地睁大眼看着那扇仿佛随时会四分五裂的门,刚才换衣服时的活力和刚刚清晰新世界的欣喜瞬间被碾碎成了粉末。 林渊的反应快得如同精密仪器。 在那声咆哮刚响起时,他的眼神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几乎在许燃喊出第一声“林渊”的同时,林渊已经离开了办公桌后!他没有看林枫,动作迅捷却沉稳无声,两步就逼近了被砸得颤颤巍巍的木门。 就在第二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响起、整个门板都向内诡异地鼓胀出恐怖的弧度的瞬间—— 林渊猛地扭开了门内侧的金属锁簧! 几乎就在锁舌弹回锁体内的同一毫秒—— 失去了最后一道抵抗的厚重木门,被外部巨大的冲击力悍然顶开! 门扇带着一股排山倒海的气势朝里狂拍而来! 林枫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要是拍到人身上…… 林渊的动作比思维更快!他闪电般后撤半步,身体微微后仰卸力,左臂抬起——却不是去硬撼那扇带着千钧之力的门板!他的小臂精准地迎向了木门内侧、靠近合页边沿的那个瞬间最“软”的点!借着门板拍开的狂猛力道,像太极推手般顺势向后一带、一送! 轰!!! 那扇死沉的门板带着凌厉的劲风,像脱缰的巨兽,凶狠无比却又奇异地被引导着方向,重重地、结结实实地拍在了门后沉重的胡桃木立柜上! 沉闷如滚雷的撞击声炸开!整个办公室地面似乎都随之震动!木屑纷飞!坚固的柜门被砸得向内凹进去一大块,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在柜门的原木饰面上瞬间炸开蔓延! “操!” 一声更暴躁的痛呼响起,紧跟着门板拍开的身影冲了进来。 是许燃。 他不是站在门外,而是像一头发狂的野牛,直接顺着那股他自己制造的、拍开门板的巨大惯性,一头莽撞地撞了进来! 门板狠砸在柜子上产生的巨大反作用力瞬间传递回来! 许燃根本刹不住脚!巨大的反冲力让他高大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猛向前趔趄!整个人像喝醉了酒一样重心彻底失控,狼狈地踉跄着就往办公室里扑!一只脚为了保持平衡狠狠向前一踏,踩碎了一块刚被震落到地面的柜门碎片,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身体打着晃,像随时会栽倒。 办公室里弥漫着木屑的呛人气息和巨大的撞击回响。 林枫下意识地用手扶稳了鼻梁上那副差点被甩飞的精致细框眼镜,惊魂未定地躲回巨大的办公桌后面,只探出半个脑袋,一双清亮的眼睛睁得溜圆,在镜片后惊恐又带着点后怕地看着门口那一片狼藉和那个莽撞闯进来几乎摔倒的校霸。 他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无声地咽了口唾沫。 林渊稳稳地站在门与柜子撞击点之外两步的位置,气定神闲。他抬手,动作缓慢而优雅地抚平了自己刚才在开门瞬间动作中微皱了一丝的西装袖口。眼神像淬了冰的寒星,落在那狼狈踉跄、终于勉强站稳的许燃身上。 薄唇微启,声音不大,却像锋利的冰片刮过室内的每一个角落,将那木屑粉尘的气息都冻结了: “许燃同学,”林渊的语调平和到极点,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破坏学校公物,需要我帮你计算一下赔偿金额吗?” 第6章 第 6 章 赔偿金?什么赔偿金? 这话像一颗小石子,噗通一声砸进林枫还在嗡嗡作响的大脑浆糊里。 他懵懵地眨巴了两下眼,视线穿过细边眼镜异常清晰的镜片,落在门厅那片狼藉上——那扇壮烈牺牲、门框被砸得稀烂的柜门,还有满地像爆米花似的散落的木屑渣。 唔……好像……是挺贵的? 他后知后觉地想,看着那个还扶着墙、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刚经历完一个狼狈的急刹车的许燃。 许燃现在看上去就像个刚表演完胸口碎大石、结果石头没碎自己差点背过气去的。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那张线条锐利的脸上,还残留着几分被巨大反冲力撞懵的茫然,以及没撞开门反而自己差点摔个狗啃泥的暴躁和尴尬。他扶着柜边站稳,呼吸粗重得像风箱,凶狠的眼神如同两团凝固的火焰,狠狠烧向办公室里那个从头到尾衣冠楚楚、甚至袖口都没乱一分的林渊。 “少他妈放屁!”许燃从牙缝里挤出字,每个音节都淬着火星,“你他妈……” 狠话刚要出口,他那双烧着火的眼睛猛地一转,越过林渊那看似平静、实则密不透风的躯体屏障,精准地钉在了办公桌后、只探出半个脑袋外加一双溜圆眼睛的林枫身上。 许燃的呼吸骤然一窒。 像是燃得正旺的篝火被猛地浇了一盆冰水,火苗是熄了,但底下噼啪作响的暗火和蒸腾的白气更汹涌了。 “你……”他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卡住了喉管,变得有些嘶哑,又带着点难以置信的粗噶,眼神死死锁定在林枫脸上,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那副碍眼得恨不得当场砸碎的厚重黑框眼镜不见了! 那副能把人脸遮去大半、让他每次想看清这家伙到底长什么样都无比费劲的玩意儿,居然没了! 取而代之的…… 是精巧的玫瑰金色细框镜架,那纤细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金属线条,温柔地勾勒在他挺翘的鼻梁之上,非但没有起到任何遮挡作用,反而像是画家点出的两抹金粉,将一张干干净净、精致得有些过分的脸清晰地呈现出来。湿润的额发还微乱地贴在皮肤上,刚被擦拭过的脸颊泛着健康的浅粉色。最重要的是,那镜片后面的眼睛! 那是许燃从未清晰注视过的。 没有了厚重镜片的阻隔,那双眼眸像是被拂去了灰尘的琉璃珠子,底色清透澄澈得惊人,倒映着头顶的灯光和他自己有些呆愣的倒影。瞳仁是极深的黑色,此刻因为惊讶和一点残余的惊吓,微微睁大着,睫毛的弧度清晰可见,带着点湿漉漉的水汽感,像林子里刚下过雨、叶尖挂着水珠的小鹿眼睛,有种不设防的天真和……晃眼的漂亮。 妈的…… 许燃脑子里空白了一秒,像是某种认知遭到了毁灭性打击,所有咒骂和怒火都暂时卡壳了。之前被他粗暴地在厕所里拖拽、捏着下巴审视时,那点微末的、被对方倔强和脆弱激起的好奇与恶劣兴趣,此刻被这副完全不同的模样冲击得七零八落。 这小白脸……藏得够深啊?搞这一副样子……勾引谁呢? 一股无名邪火猛地窜了上来,压过了对林渊的忌惮(如果有的话)和刚才的尴尬。他刚想迈步—— “许燃同学。” 江叙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碎裂的门框外、那片弥漫着木屑灰尘的空气里冷冷地穿刺进来。 就像一根冰锥,带着极致的寒意,精准地从背后刺入。 江叙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门框残骸旁边。他甚至没有踏进办公室一步,仅仅是隔着那段破碎的门槛,静静地站在那里。镜片反射着走廊的光线,一片森然冰冷,完全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他的姿态从容不迫,甚至显得有些闲适,只有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沉重地压榨着这片空间里稀薄的氧气。 “提醒你两点。”江叙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稳,像是在宣读一份无聊的法律条文。 “第一,”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碎裂的木屑和变形脱落的金属合页铰链,毫无波澜,“根据校规第三章第七条,蓄意损毁学校公共财产,且情节严重者,”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淬了冰的手术刀,精准地落在许燃瞬间僵硬的后颈上,“当处以原物价值三倍的罚款,并记大过一次。通报批评存档。相关档案将随学籍一同进入升学评价体系。” 许燃猛地扭过头,脖子上似乎都能听到骨节绷紧的咔哒声,怒视江叙。 江叙不为所动,视线的焦点似乎穿透了他,落向办公室里。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林枫身上——或者说,是锁定在他鼻梁上那副崭新的眼镜上。 薄削的唇线微微抿紧,下巴的线条在阴影里显得更加冷峻锋利。 “第二,”江叙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冰冷彻骨的质疑,“林渊学长。” 他终于将视线投向了林渊,平静的语气里蕴藏着无形的漩涡。 “这位同学眼睛的问题,”他抬手,修长冰冷的食指,隔空极其精准地点了一下林枫的方向,“看上去可不是仅仅丢了眼镜那么简单。” 他镜片后的眸光锐利如针,冰冷无情地刺穿林渊:“‘备用眼镜’?林学长随身携带眼镜的款式和度数,恰好能适配这位低年级同学的瞳距和散光情况?”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冰碴,缓慢、清晰、带着令人胆寒的讥诮,“学长做事的准备周全程度,真是令人望尘莫及。” 他刻意停顿了一瞬,仿佛在欣赏林渊的表情,然后才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冰冷笑意问道: “不如请学长说说看,这副‘备用眼镜’,具体是什么时候、为什么备下的?” 空气被冻结得咯吱作响。 林枫的心跟着那冰冷的尾音猛地往下一沉。他下意识地抬手,扶了扶鼻梁上那副此刻仿佛带着烫手山芋温度的眼镜。 这眼镜……难道真的……? 他想起刚才林渊给他眼镜时轻描淡写的那句“活动备用的”,还有那过分精准的清晰度…… 林渊脸上的平静如同亘古不化的冰川面,没有掀起一丝波澜。他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依旧站在那片狼藉的门厅和办公室主体空间的分界处,将林枫大半身形不动声色地护在后方。他没有立刻回应江叙近乎挑衅的质问,只是目光沉沉,越过江叙的肩膀,望向了办公室窗外——夕阳正将最后一抹浓烈的金色泼在远处图书馆那巨大的、覆着铜箔穹顶的一角。 那暗金色的光芒,在逐渐灰暗的天幕下,竟隐隐流动着血一般的色调。 与此同时—— 【滴!】 一阵尖锐的警报音,毫无预兆地在林枫的颅内炸响!像是故障的电子蜂鸣器卡在了最高频段! 【警告!警告![1]号核心任务物品坐标异常波动!】 【任务物品《拓扑学导论导论精编》原定位坐标异常!锁定失败!】 【重新扫描……滴!检测到强大异常能量场干扰!目标物品空间锚点混乱!新推测坐标:第一校图书馆顶层玻璃穹顶边缘金属横梁缝隙处!高度:27.38米!威胁等级:高空坠落风险!】 【重申警告!该物品为当前世界关键剧情道具!损毁将导致任务节点永久丢失!不可挽回!立即行动!重复!立即行动!】 冰冷的电子音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急促节奏疯狂刷屏!每一个字都带着高亢的、催命般的机械嘶鸣,刺得林枫脑仁突突直跳! 图书馆穹顶?27米?要掉下去了?! 林枫的小脸唰一下白了!他猛地看向林渊办公室那个巨大的观景窗——夕阳的金辉如同一道灼热的长矛,正正地指向远方图书馆那个在暮色中闪烁着诡异反光的巨大玻璃穹顶!在夕阳那近乎残酷的熔金烈焰炙烤下,穹顶边缘复杂的金属骨架结构异常清晰,其中一道横梁的阴影缝隙间……似乎真的有一个小小的、反着光的长方形红点?! 那个位置!风一吹或者猫跳一下…… 会碎的啊!任务可就真凉了! 巨大的恐慌像是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理智。他顾不上那三个气场恐怖的男人之间一触即发的无声厮杀,也顾不上想这任务有多离谱!他的脑子被系统尖锐的警报声塞得满满的,只剩下一片“快抓住它”的白噪声。 “哥!” 一声变了调的惊呼从林枫喉间飙出,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和一种火烧眉毛的急迫感,像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哥!眼镜!你的眼镜能借我再用用吗?!我……我得去图书馆!现在!马上!” 第7章 第 7 章 “眼镜!” “图书馆!” “哥!借我!就现在!” 林枫那带着破音的急喊还卡在喉咙里没散干净,整个人已经像颗被点着了尾巴的小炮仗,直挺挺冲着门口的方向就扎了过去! 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冲!冲过去!抓住那本书!在它摔得稀巴烂之前! 可刚踏出半步,眼前就像蒙了一块被水晕开的毛玻璃,清晰的世界哗啦一下又糊成了摇摇晃晃的模糊色斑—— 对了!没带眼镜! 林枫急得差点原地蹦跶,猛地一个急刹,脚尖险险擦着地上一块斜插出来的锋利木茬。 他晕头转向地扭头,视线乱扫,焦急地去寻找林渊的位置。“哥!镜……” 那个“镜”字刚在舌尖打了个转,后面的话就像被一只手狠狠掐断了。 林枫瞬间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只余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咚咚,震得他指尖都在发麻。 门口那儿,哪里还有一丁点儿属于阳光的气息? 破碎的门框外,是被巨大撞击和紧随而来的对峙彻底拉入的低压漩涡中心。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仿佛都被无形的力量死死地定在半空,每一粒都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重感。 林渊就站在那道无形的漩涡屏障之后,半步都没有挪动。高大沉稳的身躯将门厅那点可怜的残余光线挡去了大半,只在他周身镀上一层冷漠的暗影轮廓。他甚至连转头的动作都欠奉,微微侧首的弧度冰冷而克制,夕阳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线,只能照亮他下颚绷紧的锋利线条和抿成一条无懈可击直线的薄唇。 那双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的眼眸,目光沉沉,穿透过空气里弥漫的木屑粉尘和几近凝固的紧张氛围,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林枫身上。 那视线不再有任何伪装的温和或担忧。 它变成了一种彻头彻尾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充满压迫性的凝视。 一种被更庞大、更精密的意志穿透、攫取的强烈危机感瞬间攫住了林枫!他仿佛看到自己所有的惊惶、所有的狼狈、所有的意图,甚至可能包括脑子里那个聒噪该死的系统警报声,都被这双眼睛彻底看穿、解构,冰冷地摊开在解剖台上。 林渊的薄唇终于极轻微地开合了一瞬,声音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平静的,却像带着千钧重锤,狠狠砸在林枫的神经末梢上: “你要去哪里?” 不是疑问。 是指控。 更是命令! 林枫感觉自己像被一头无声无息贴近的猛兽用爪子钉在了原地。浑身的汗毛在无声的警报中根根倒竖!嘴唇嗫嚅了两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口干涩发苦,大脑飞速运转着“图书馆顶层27米高”“任务书危险”“再不去就摔碎了”和眼前这泰山压顶般的威慑……两种完全无法调和的指令疯狂对冲。 视线慌乱地转动,本能地寻求着脱身的一线生机—— 江叙! 那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依旧幽灵般立在破碎的门框外缘,半步不曾踏进这片狼藉的领地。模糊的光线下,冰冷的镜片微微反着光,看不清底下那双眼睛此刻是什么情绪。但那挺拔的姿态如同雪峰般冷冽高傲,似乎对这办公室里的惊惶闹剧充满鄙夷。他甚至没有去看林枫,目光是放空的,越过所有嘈杂,投向更远的虚空,仿佛眼前的一切挣扎都幼稚得不值一提。 可林枫就是知道! 一种无形冰冷的气场,如同最细密的丝线,早已缠绕上他的手腕、脖颈,带着砭骨寒意。他知道那道视线偶尔的、细微的偏移轨迹! 它在等。 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官,冷漠地等待着他愚蠢的下一步举动。 林枫的指尖冰凉,蜷缩在过长的袖口里微微发抖。 不行……不行……得赶紧离开这里! 他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被求生意志所牵引着,投向了门口最后那个看起来勉强“可控”一点的身影—— 许燃! 这家伙还撑在旁边那个刚刚被他撞凹进去一大块的胡桃木立柜上喘着粗气,之前那股撞门未遂又自己差点摔懵的狼狈劲儿还没完全褪去。那张线条锐利、此刻写满了暴躁和不爽的脸上,那两道几乎要喷出实质性怒火的凶狠目光…… 正毫不避讳地、像两道烧得滚烫的烙铁,死死地、死死地钉在他林枫脸上! 尤其是他鼻梁上那副该死的眼镜! “操!”许燃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哼。他猛地上前一步,踩碎了脚下一块更大的木片,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那只骨节凸起、指节处甚至带着一丝擦伤痕迹的大手,“啪”地一声,狠狠按在歪斜的柜门残骸上。 力道大得让整面立柜都发出痛苦的呻吟。 林枫被他这骤然的动作惊得几乎想后退,脖子猛地缩了一下。 许燃盯着他这副模样,目光像淬了毒,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磨出来: “你他妈——” 他抬起那只压在柜子上的、青筋毕露的手,粗糙的食指隔空狠狠地点着林枫鼻梁上那副精致得碍眼的眼镜,指尖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着。 “——哪儿搞来的这副骚包玩意儿?!”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严重冒犯后暴怒的沙哑,“眼镜?你他妈还真敢……” 他想骂什么?“还真敢顶着这张脸出去?” “还敢戴别人给的眼镜?” 后面的话被剧烈的怒火噎了回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我……” 林枫被这劈头盖脸的、带着极度恶意的怒火砸得一懵,下意识地就想解释点什么,脑子里飞过的“任务”“图书馆”“哥”“眼镜”……统统搅合成了一团乱麻。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混乱瞬间—— 【滴!滴!滴!】 颅内警报再次炸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急切!更疯狂! 【警告!目标物品物理稳定性临界!预测坠毁倒计时:89秒……88秒……】 【高度风险!强制任务辅助机制启动!启用应急预案B:激化矛盾!制造混乱!强制执行!】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催命符!88秒! 林枫脑子嗡的一声! 什么激化矛盾?什么制造混乱? 可时间不等人!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被崭新的细框眼镜修饰得更显清澈通透的眼睛,此刻因为惊恐和决绝,瞳孔瞬间放大!他甚至没有看清面前任何一个人的具体表情,只凭着混乱中捕捉到的三个气息方向—— “你们……” 他的声音被巨大的惶恐挤压得尖细发飘,带着一丝绝望的、崩溃边缘的哭腔,却在尖峰处被强制压抑成了某种诡异的、颤抖的无助,在凝滞的空气里激起一阵微弱的涟漪: “你们……谁能帮我……去图书馆……楼顶……取个东西……” 轰——!!! 这句轻飘飘、带着颤音、如同羽毛落水般微弱的话,却像一颗投入深水炸弹的超高温等离子弹,瞬间引发了链式裂变反应! 办公室里死寂的空气先是凝滞了万分之一秒。 紧接着,如同被投入了滚油桶的冰水混合物,无法想象的巨大冲击波带着能将人灵魂撕裂的可怖声浪和冲击力骤然炸开! “林枫!!!” 两声暴喝如同同步响起的惊雷! 林渊和许燃的声音几乎完全重叠! 巨大的声波震得办公室墙上悬挂的装饰画框都嗡嗡作响!声浪裹挟着无与伦比的怒意和一种被触碰到最深层逆鳞的狂暴,如同两面轰然倒塌的巨型冰墙,朝着林枫毫不留情地拍击碾轧而来! 林渊一直如同静水深潭般的面部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崩塌的前兆!他的瞳孔在瞬间收缩成了危险的针尖!一直岿然不动的身形猛地动了起来,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那双骨节分明、原本随意搭在身侧的手,瞬间绷紧,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如同虬结的毒蛇!空气被高速撕裂的锐啸声尖锐地刮过耳膜!目标是林枫! 许燃的动作则更为直接粗暴!那点残存的狼狈和怒火像是瞬间被点爆的核弹!他猛地发出一声困兽般的怒吼,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的暴风狂飚突进!碎裂的木地板在他脚下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爆鸣!巨大的拳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撕裂空气!目标同样是林枫! 只有江叙! 那如同矗立在风暴外围的冰山,静默不动。 就在林枫那带着泣音的话语落下的同时,江叙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完整地、从放虚的、带着讥诮的高处垂落下来! 冰冷精准! 如同最精密的探照雷达!穿透了林枫脸上那慌乱、无助、恐惧的表象!像两柄浸了液态氮的手术刀,刺向他眼中最深处的惊慌! 镜片后的瞳孔在捕捉到林枫发出请求那一瞬间微妙的表情变化时,骤然收缩了一下! 那不是纯粹的恐惧! 那眼底……在最深处……混杂着一丝被强行挤压出来的、近乎本能的……狡黠?! 江叙的唇线,在无人注视的阴影里,抿成了一个极度冰冷的、接近于残酷的弧度。那是一种洞悉了最拙劣的表演、看穿了最深沉的虚伪后,混合着厌恶与极致兴趣的森寒笑意。 他没有动。 但他的周身,那种无形的、足以冻结空间的冰冷气场,骤然凝结,如同实质的玄冰铠甲,将门口那片区域彻底封锁!冰寒刺骨!连漂浮的尘埃都被冻在了那里! 一触即发! 三方鼎立! 林枫站在三股足以将他撕成碎片的狂暴力量中心,渺小得像狂风巨浪里的一粒草籽。 他感觉自己要碎了。 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得像筛糠。 就在那双几乎要贴上他衣襟的手和那只足以将他骨头砸碎的拳头即将触碰到他身体的电光石火之间—— 林枫猛地一个激灵! 【滴!应急预案B激活成功!情绪扰动能量达到阈值!执行脱困方案:矛盾转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的,完全是脑子被尖叫的警报催逼出的本能! 他原本死死攥着衣襟、因恐惧而蜷紧的手指,毫无预兆地松开了! 那副精致得刺痛许燃眼睛的玫瑰金细框眼镜,被他以一种绝对算不上轻柔、带着点失控脱力的仓惶姿态,猛地从鼻梁上摘了下来! 眼镜被猛地摘下! 视野再次跌入模糊的深渊! 在眼前世界被混沌吞噬的最后一刻,林枫的视线凭借摘镜时的惯性扫过了江叙的方向—— 那个伫立在破碎门框阴影下的身影。 轮廓模糊不清。 可林枫就是感到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那双隐藏在模糊镜片后面的眼睛…… 在眼镜离开自己脸上的那一瞬间…… 好像……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 满意?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住了脖子。 办公室里狂暴卷起的怒焰风暴,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超导液氮之中,骤然凝滞!一切动作和声音都在林枫摘下眼镜的那一刹那,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那只来自林渊、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指尖距离林枫胸口制服纽扣只有不到三寸的手,生生僵在半空。五指曲张,暴起的青筋在微微抽搐,透着一股力量被强行遏止的暴戾僵硬。 许燃那只攥紧的、指骨狰狞的拳头,在即将砸中林枫肩膀的前一刻,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空气墙阻隔,硬生生地刹停!带起的劲风吹起了林枫额前垂落的几缕柔软黑发。他胸膛剧烈起伏,喉结上下滚动,死死盯着林枫,眼神里是凝固的狂怒和被意外打断的茫然,如同暴走的狂兽被瞬间套上了无形的枷锁。 摘掉眼镜后的林枫,下意识地微微眯起了眼。没有了镜片的“强化”,那张脸的冲击力似乎被卸去了一丝尖锐的光芒。柔软的发丝凌乱地搭在光滑的额角和细白的颈侧,皮肤在办公室不甚明亮的光线下更显一种湿润的、未经雕琢般的脆弱感,鼻尖微红,微微翕动,像某种刚受了惊吓的小动物。那双失焦的眼睛在模糊的视野里努力地转动,带着一种近乎懵懂的、雾蒙蒙的惶然,仿佛完全不明白刚才那足以将他撕碎的狂澜从何而来,又要将他卷向何处。 这突如其来的、彻底的“卸除武装”,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浇灭了引信。 短暂的死寂被打破。 “——哼!” 一声从喉间挤压出来的、带着浓重煞气和极度不甘的冷哼响起。 是许燃。他那双烧得猩红的眼睛狠狠剐了一眼林枫手里捏着的那副碍眼的眼镜,又狠狠瞪向近在咫尺却同样受阻的林渊,最后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棱,扫过门口那个依旧岿然不动、散发着阴冷气息的江叙。暴躁在他肌肉虬结的身体里冲撞,却找不到一个具体的发泄点,只能化作一声满含煞气的闷哼。他猛地收回拳头,用力之大,指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爆响。随即狠狠地、几乎要将地面踩穿般,重重地一步退回原位,重重靠在了那面残破的立柜上,发出“哐当”一声沉闷的响动。他偏过头,后脑勺抵着被他自己撞凹进去的柜门木板,胸膛起伏不定,只留下一个充斥着“老子现在很不爽,谁都别来惹我”气息的侧影。 林枫感觉到那只几乎触碰到自己胸口的手掌,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垂落下去。 林渊收回了手。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只是众人的幻觉。他只是平静地将那只手掌垂在身侧,五指自然放松,指腹却几不可察地、无意识地相互摩挲着,像是在拂去某种无形的尘埃。目光深沉得如同一潭古井无波的幽泉,无声无息地将林枫此刻的每一个细微神态都捕捉吞噬进去。 那里面,翻涌着复杂的、被强行压回深渊之底的暗流。 林枫的心脏还在狂跳,手心里攥着的那副眼镜边沿,金属微凉的温度沁入皮肤。他低头看向眼镜,圆润的玫瑰金色镜框在指间微微轻颤,细小的碎光闪动。他眨了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如同蝶翼般的阴影。嘴唇轻轻抿了抿,像是在努力消化着这骤然从天而降又莫名散去的危险。最终,他只是很小声地、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无措,低低地、含混不清地对着空气(更像是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声: “我的眼镜……” 第8章 第 8 章 “嗡——”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空气振动覆盖的轻响,就在他鼻梁上发生。 世界再次被点亮、拉平、校准。 玫瑰金色的纤细镜框压上皮肤,镜片边缘微微带来一点冰凉的触感。林、许、江,三道从不同方向投射而来的、如同实质的目光,在清晰视野中瞬间被放大其穿透力——林渊深潭般的沉凝,许燃烧着火炭似的滚烫,江叙手术刀般的冰冷探究…… 林枫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指尖因为紧攥着眼镜腿太久,沁出一点点湿热的汗意。 这眼镜……太清晰了。清晰到让他觉得这间破碎的办公室里漂浮的每一粒木屑灰尘都显得如此具体,如此沉重。 “哥……” 他喉头动了动,目光飞快地扫过林渊那张情绪深藏的脸,又迅速垂下,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却又足以让几步之外的人听清,“就……那个……图书馆……我去去就来……” 他含糊地带过“书”和“危险”的字眼,只把目的地拎了出来。脚步小心翼翼地朝门口废墟的方向挪了半寸。 林渊没有动。他像一座凝固在时光里的石山,目光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林枫身上。他什么都没说,那眼神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重量。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此地,一步都休想离开。 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 “哼哧——” 一声刻意拖长的、带着浓烈嗤笑的鼻音,突兀地撕裂了这份重压。 林枫的视线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朝声源偏了偏。 是许燃。他依旧斜靠着那面惨烈的立柜残骸,一条腿曲着踩在柜子横档上,肩膀松弛地倚着向内凹陷的柜门。他歪着头,视线却并没有完全落在林枫身上,而是越过他的头顶,用一种极其轻慢、饱含讥讽的眼神,穿透空气,钉在林渊沉默却强大的背影轮廓上。 那眼神像浸过毒液的老旧钉子,一下一下,戳刺着某种无形的屏障。 “啧,”许燃咂了下嘴,舌尖似乎顶了顶腮帮内侧,发出一点模糊的声响。他整个人透着一种被强行压制下去、却又因压抑而滋生出更阴郁狂躁的暴虐感,像一头被强行按回笼中的猛兽,在有限空间里疯狂兜圈。他的目光终于懒洋洋地、带着点睥睨和毫不掩饰的恶意,滑向林间的中心点——那个扶着眼镜、想要逃离战场的林枫。 许燃的嘴角向上扯开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图书馆啊?” 他声音拖得有些长,又轻又飘,像在陈述一个无聊的笑话。可那每个音节都像裹着粗糙的砂砾,磨在听者的神经上。“顶楼是吧?” 林枫的身体极其轻微地绷紧了。许燃……他听到了? 许燃像是完全没看见他这点微弱的反应,自顾自地往下说,带着一种懒洋洋的、看戏般的恶意:“想去透透风?还是……”他顿了顿,视线如同刮骨的刀片,一点点刮过林枫鼻梁上那副在光线折射下泛着诱人碎光的眼镜,“……想找个清净地方,再好好戴戴你这副、新、眼镜?” “新眼镜”三个字,被他用一种近乎咀嚼的、带着齿间摩擦的声音,咬得异常清晰,字字带刺。 空气似乎因为这刻意的挑衅再次被引燃了某种危险的火星。林渊侧对着许燃的身影依旧没有分毫转动,唯有那垂在身侧、刚才收回的手掌,指关节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线。细微的咔哒声几乎被尘埃落定的声响掩盖。 林枫感觉后背的汗毛微微竖了起来。许燃的目光,那种毫不掩饰的、混合着掠夺欲和破坏欲的审视,比任何物理伤害都更具侵略性。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再去扶正鼻梁上的眼镜——这个动作几乎成了他此刻混乱心境下的某种依靠。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的金属镜腿时—— “图书馆顶层。”一个冰冷得没有任何起伏的陈述句,如同手术刀精准落下,清晰地切割开许燃刻意制造的、充满恶意的噪音。 江叙开口了。 他没有动。依旧站在破碎门框的阴影与办公室内部光线的交界处。模糊的碎光投在他冷硬的肩线,那身影挺拔孤绝得像一座拒绝融化的雪山。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将每一个字送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他的视线并没有聚焦在林枫身上,而是微微向上抬了一点,越过他的头顶,像是在凝视办公室墙面上某幅被震歪的装饰画的纹路,又像是穿透墙壁,望向了极远处那座被暮色浸染的图书馆塔尖。 声音平缓、客观,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下午三点四十七分,”他甚至给出了精确的时间点,“楼顶东南侧边缘区域监控记录显示,有持续性异常热源移动轨迹。”他略作停顿,如同机器处理数据时的短暂延迟,“结合三点五十分顶层安全警报临时关闭的记录,以及当前风力参数……” 他的目光终于缓缓垂落下来,如同北极的冰盖缓缓移动。 镜片后的瞳孔,冰冷、精准,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感,终于再次聚焦在林枫脸上。 不,是聚焦在他微微颤动、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苍白的指关节上——那几乎要碰到眼镜腿的手指上。 “高空坠物风险评估……”江叙的薄唇微微开启,吐出最后的结论,语速不疾不徐,如同在宣读法庭最终裁决书,“……超过理论警戒阈值百分之三百七十一点八。” 冰冷的数字如同砝码,一个个砸落在寂静的空间里。 他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关于图书馆顶楼此刻危险性的、由冰冷数据堆砌而成的事实。 但他没有阻止。 没有说要跟着去。 也没有像林渊那样施加无形的囚禁。 他只是用最精确的语言、最庞大的数据,冰冷地、残忍地、巨细无遗地描绘出那个地方此刻有多么的……不适合靠近。 林枫指尖的动作彻底僵住了。 悬停在冰凉的金属镜腿上方一毫米的地方,细微地颤抖着。 危险。 巨大的危险。 那个数字像沉重的铅块坠在他的心头——超过警戒阈值百分之三百七十一点八! 再加上颅内系统催命般的倒计时提示:【预测坠毁倒计时:52秒…51秒…】 恐惧像冰冷的蔓藤缠绕上来。 可…… 书会摔碎的。 任务会失败的! 积分…… 就在这一片窒息般的、数据支撑的死亡警告中—— “操!废他妈什么话!” 一声粗暴的低吼像炸开的惊雷,再次将紧绷的弦生生扯断! 是许燃。 江叙那堆冰冷数据的精准打击,无疑是一盆油泼在了他本就燃着的邪火上。他猛地一脚踹在那面残破的立柜上!“哐当!”柜体发出一声濒临散架的哀鸣,向内凹进更深的弧度。他那双烧红的眼睛狠狠剐向江叙,像看着某种恶心的生物: “叽叽歪歪没完了是吧?装他妈什么逼!”他像是再也受不了这压抑的牢笼,整个人积蓄的暴戾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不再看林渊,目光如同捕猎的鹰隼,猛然锁定在那渺小颤抖的目标上——林枫。 “想看?怕死就别挪窝!”许燃嘴角扯开一个极其蛮横嚣张的弧度,带着一种“老子根本不在乎你们”的狂妄和即将撕碎障碍物的凶狠。 “走!”他朝着林枫猛地一抬下巴,动作粗暴得像是下达不容置疑的军令。那眼神里没有任何保护的意味,只有一种近乎野兽标记地盘般的独占光芒在燃烧。 “老子带你去!”他大步一跨,无视满地狼藉的碎片,直朝林枫冲去,大手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劲风,猛地就朝着林枫的手腕抓去!目的明确——强行带走! “住手!” 两声怒喝几乎同时炸响!来自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林渊的身影动了!快得几乎只留下一道深色的残影!不再是之前那种从容的压迫,而是带着被彻底激怒后决断的雷霆万钧!目标不是许燃抓向林枫的手,而是横插进两人之间!手臂一横,试图强行格开许燃的同时保护住林枫的后退路径! 而门口阴影处,一直如同冰雪雕塑的江叙! 他镜片后的眸光猛地寒光暴涨! 在许燃那只带着千钧力道、蛮横抓向林枫手腕的手即将触碰到的电光石火之间—— 江叙那只一直自然垂落的手动了! 没人看清具体动作! 只听空气中极其细微的破空声“咻”地响起!一道微不可察的冷光如同毒蛇吐信般激射而出! “啪嗒——” 一声轻响! 紧接着—— “操!!什么东西?!!!” 许燃发出惊怒交加的低吼! 只见他那只抓向林枫的手猛地缩了回来!手腕剧烈地甩动着!手背上靠近腕骨的位置,突兀地出现了一条极细、极深的鲜红印痕! 那不是抓痕! 更像是……被某种极细小、极坚韧的硬物狠狠抽打留下的印记! 像一枚染血的荆棘标记! 就在手腕内侧的命门之上! 一个弹射出来的、用来固定纸张或薄文件的塑料回形针,被巨大的甩动力量震落,孤零零地躺在了距离许燃不远处的地面木屑上。 小小的金属线条在尘埃中折射着一丝冰冷的、嘲讽的光芒。 第9章 第 9 章 视线冰冷、滑腻,如同某种夜行生物无声爬过的腹部鳞片。 林枫后背猛地蹿起一道冰凉刺骨的激流!心脏在这一瞬间几乎停跳!那绝不是什么错觉! 谁?! 他猛地扭头!脖颈的骨骼因为动作太急发出细微的“咔”的一声。视野因为急速转动带来短暂的眩晕模糊。清晰的景物在眼前急速倒退、拉远——旋转楼梯冰冷的金属扶手螺旋向下,没入深沉的暗影里;布满灰尘的玻璃穹顶如同巨大凝固的水泡悬在高处;纵横交错的巨大钢架横梁在顶棚灯光下投下沉重交错的影子…… 空无一人。 没有人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 没有人潜伏在巨大金属立柱的阴影里。 没有人攀附在冰冷的穹顶玻璃外注视。 视野所及,除了冷硬的钢铁、冰冷的玻璃,就是无人的、空旷到令人心悸的巨大空间。只有他自己急促的心跳和骤然变得粗重、带着恐惧余韵的呼吸声,在巨大而寂静的空间里被扭曲、放大,空洞地回荡着。 刚才那道窥视的目光……消失了? 像一滴墨汁滴入大海,瞬间湮灭,了无痕迹。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顺着脊椎骨一路爬上头皮,刺得他连发根都在战栗。 “呼……呼……” 他下意识地又喘了两口粗气,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那片死寂的空旷中扯回来。目光重新聚焦,带着无法消除的余悸,投向更迫近的现实险境—— 那道巨大的、如同被斧劈刀削出来的钢铁断崖! 他距离天台的边缘,那堆叠着空调外机管线、锈迹斑斑的金属框架,仅剩下不到五步的距离! 27米! 不是数字,而是实实在在悬挂在脚下的虚空。 脚下巨大的玻璃穹顶如同一个倒置的、冰冷的水晶碗,此刻承载着夕阳最后一泼淋漓的残血。猩红色的光流在玻璃与钢骨的夹角间缓慢地、粘稠地爬行、汇集,最终顺着冰冷的弧度无情地向下滴落。下方遥远的地面街道,被浓缩成了模糊流淌的光点。 风…… 巨大的、毫无遮挡的高空劲风突然咆哮而至! 如同无数只冰冷无形的巨手,穿透他单薄的校服布料,狠狠抓向他胸口!校服瞬间被风充满、鼓胀!巨大的拉力猛地将他向前拽!双脚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带得向前踉跄了半步! “啊——!” 惊叫冲出喉咙!他双手猛地向前乱抓!指尖触碰到冰冷坚硬、布满了灰尘颗粒和粗糙锈蚀铁屑的护栏!身体狼狈地撞了上去! 哐! 金属框架发出一声沉闷的、饱含痛苦的呻吟。 风压将他的脸死死按在粗糙冰冷的铁锈上!口鼻都几乎无法呼吸!眼睛被刮得生疼,泪腺不受控制地分泌泪水!连那副牢牢架在他鼻梁上的精巧细框眼镜,都被这股狂暴的力道撞击得瞬间歪斜,滑到了鼻尖! 【警告!坠毁倒计时:32秒!目标物理稳定性急剧劣化!立即行动!立即行动!】 颅内尖锐到刺破耳膜的警报声如同催命符!炸得林枫头皮发麻,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叫嚣着危险! “咳咳……书!书!”风声鬼哭狼嚎,他的声音出口就被撕得支离破碎。他死死抓着冰冷的护栏边缘,指腹被粗砺的锈蚀表面磨得生疼,挣扎着抬起头,顶住狂风,奋力地看向脚底那片令人眩晕的深渊—— 在那里! 就在护栏外下方不足半米处!那道巨大钢梁的边缘缝隙之间! 一本硬壳封面的书! 比想象中小得多!暗红色的封面!借着夕阳光线扭曲的反光,能看到封面烫金的抽象几何图形——那是《拓扑学导论导论精编》的暗纹标记!此刻,它像一张被随手丢弃的硬纸板,一端还死死地卡在两道生满铁锈的金属凸起之间,另一端则无依无靠地悬挂在27米高的虚空里!每一次狂风吹过,那脆弱的卡点都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与硬物摩擦的“嘎吱——嘎吱——”声!那卡着的书页封皮,在风中剧烈而神经质地抖动着!像濒死蝴蝶在徒劳扑扇它最后的翅膀! 【警报!金属疲劳超载临界点!预计脱落时间:28秒……27秒……】 来不及了!!! 恐惧在这一刻反而被巨大的任务压力碾碎!林枫几乎感觉不到胸腔里的心跳,所有感官都集中在了那本疯狂颤动的书上! 他猛地挺起身!身体最大程度地探出冰冷的护栏!冰冷的金属边缘抵在他小腹最柔软的部位,瞬间印下冰冷的压迫感!胸腔的起伏被挤压得难受。一只手死死抓住被风吹得嗡嗡震颤的护栏一角稳固身体,另一只手,将那只还在惊恐中颤抖的胳膊,伸了出去! 手指绷紧,努力张开到极致!指尖距离那本悬挂在死亡边缘的书—— 还有半尺! 还差一点! 再往前一点!就差一点点…… 林枫咬着牙,身体倾出的幅度达到了极限!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前倾的脚尖几乎要离开地面!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顶着腹部的那根冰冷钢条上!喉管被挤压着,呼吸变得异常艰难!狂风像是看准了机会的猎手,更加狂暴地撕扯着他的身体!校服在他背上鼓起猎猎作响的风帆!那副卡在鼻尖、摇摇欲坠的眼镜,在剧烈摇晃的视野里几乎完全歪斜,整个世界都变得摇晃而颠倒! 他的指尖距离那剧烈抖动的书脊边缘,只剩下一寸!不,只有半寸!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指尖下暗红色封皮上一粒细小的灰白色金属碎屑!只要再往前一点!一点点! 【22秒!21秒!目标锚点应力集中失效!预计加速脱离!】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嘴唇无声地翕动,牙关紧咬,脸颊肌肉绷得生疼!眼睛死死锁定在近在咫尺的书本上,根本不敢去看脚下那片不断流淌着猩红光点的死亡深渊! 就在这时—— 一道极其细微的、冰冷的金属断裂声,在他耳边炸开! 像一根被绷到极限的琴弦,终于不堪重负! 嘎嘣——! 林枫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不是书本!是他身下! 是他全身重量死死压迫着的那一小截护栏横杆! 是这根早已被锈蚀啃噬得脆弱不堪的金属条! 断裂的裂纹在他毫无防备之时,毫无征兆地从锈蚀的薄弱点猛地撕裂!他整个身体依靠的力量支撑点,瞬间消失了!就像脚下的地板被猛地抽空! 巨大的失衡感如同海啸般骤然袭来! “啊啊啊——!” 恐怖的失重尖叫不受控制地冲出喉咙!身体被惯性带着猛地向前栽去!原本就极限探出的重心彻底失控!所有努力、所有挣扎全被这瞬间的崩溃无情碾碎!他的身体像一片被狂风扫落的秋叶,不受控制地扑向下方那片无尽的虚空!朝着那本依然在风中狂颤、下一秒就要追随他一起坠落的书! 眼前的世界只剩下疯狂翻滚的猩红夕阳、巨大的玻璃碗壁、和那本越来越近的书本…… 【任务物品确认损毁风险100%——!!!】 【强制执行物理锁定!启动紧急制动——】 【错误!空间干涉屏障!遭遇高强度未知信号压制!物理制动失败!强制锁定失败!启动失败——】 系统尖锐到近乎疯狂的警报声瞬间变成了一串高亢而绝望的电子乱码嘶鸣! 如同生命终止线拉响的、最后的、断断续续的哀嚎! 要掉下去了! 和书一起! 摔得粉身碎骨——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蒸汽从阀门泄漏的声音。 不是来自外界。 而是直接从林枫的意识海里升起,冰冷而傲慢地覆盖了那串刺耳的警报乱码。 像一盆冰水浇灭了燃烧的火苗。 【检测到关键观测节点生命权重度波动……启动备用协议……】 那个冰冷机械音突兀地消失了,被另一个……更低沉、更平滑、带着某种无机质非人的奇异韵律的电子合成音替代。 【……权限验证通过……引力锚点临时固化……执行……】 时间仿佛被摁下了千分之一秒的暂停键。 林枫整个身体还保持着前扑的姿态,脸颊甚至能感受到下方狂暴上升的气流撕扯皮肤的冰冷刺痛。他甚至清晰地看到那本悬停的书,距离他的指尖只差毫厘! 然而。 就在身体即将彻底挣脱束缚、坠入深渊的万分之一秒! 一股无法理解、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力”凭空降临! 像一张无形却坚韧到极致的大网! 兜住了他全身失控的惯性! 他的身体还悬在空中前倾! 他的脸甚至还在被下方的风吹得变形! 他的指尖距离那本书还在颤抖的边缘不到一厘米! 他还在下坠! 但他下坠的速度……被一种更庞大、更绝对的力量,给硬生生地……扯住了! 就像是疾驰的赛车撞进了一堵由高密度深海凝胶组成的无形巨墙!速度被瞬间压缩到一个近乎静止的、缓慢爬行的状态! 失重感消失了! 但那股向下拉扯的巨力还在!只是现在,它被那股同样庞大、但方向相反的“拽扯”力给稳稳地抵消掉了!他整个人以一种极其诡异、极其缓慢的……几乎像是在播放慢动作镜头的姿态,滞在了27米的虚空!悬在冰冷粗糙的金属框架边缘外侧! 狂风吹不动他。 地心引力拉不动他。 悬停。 绝对的悬停。 风依旧在咆哮,书依旧在颤抖,夕阳依旧在脚下流淌。 而林枫…… 就这样被挂在半空。 像一个……被无形的线悬吊在悬崖上空的……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