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生》 第1章 第 1 章 春日,草木蔓发。 不知道是不是万物复苏的缘故。 温热的水柱浇淋下来,剔透水珠蜿蜒着淌遍全身。Yoko低下头,略显生疏地碰了碰胸口。 微隆起来的稚嫩弧度,些许发胀的细微痛意。比刚才水流淌过时,带来的胀痛要更重些。只是碰着,稍微往下按了按,压出柔软的凹陷,就让她……忍不住拧着眉哼出声。 似乎这里也在一日日地,复苏似地变化着。 她垂下眼,纤长睫羽上还扑着水雾。掌心仍覆在乳肉上,心跳一点点加速。Yoko有些慌张,方才觉察出自己身体的异样。 自己这是……怎么了? 对一切都懵懂的小姑娘,年纪不过刚刚十岁出头。 连初潮都未曾历受过,心里难免浮出几分惶然无措,下意识想寻身边最亲近的人。 “P''Faye——” 裹着一身水汽敲开女人房门时,她直直扑进人怀里。只是到Faye胸口的高度,Yoko仰着头与她对视,蕴着水润的眸子晃开无措,“我……好像受伤了。” 其实不该叫Phi的。 女人十年前被娶进家门,没几日父亲离世,只剩她与Faye非亲非故,住在同一屋檐下。等Yoko稍长成些,记忆也清晰,一日日陪在身边的,唯有她一人。 虽然是名不符其实的小妈,但也实在乱了辈分。 Yoko依稀记得,当年自己怎么也不愿意改口,见Faye年轻漂亮,连声喊着“Phi”,被女人笑盈盈地抱起来。这么些年下来,早就习惯了。 两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也懒得理会旁人置喙。 “是哪里伤到了?” Faye一惊,忙将小姑娘搂进怀里,睡裙沾上未擦净的水珠,隐约透出轮廓,也来不及在意。指尖拭去Yoko眼尾的水润,仔细打量着她的身上,想找出受伤的痕迹。 “是…胸口痛……” 刚从浴室里出来得匆忙,领口本就胡乱敞开着。Yoko面色惶然,径直带着她的手覆上去。 极少见小姑娘面上带着无措,Faye也一时失了方寸,以为Yoko刚才不小心撞在哪处边角,忙拢起力道替她揉。 “是这里痛吗,撞到哪里了,要不要涂膏药?” 一连串急声问询,她又怕吓着Yoko,另一只手抚在小姑娘的瘦削的脊背上轻拍着哄道,连手上的异样触感都暂时忽略了去。 “这里,很胀……” Yoko握着她的手,往心口处移。 小姑娘满眼懵懂。 意识到自己的手正覆着她的胸口,青涩正巧触在掌心,感受实在难以忽视。Faye慌忙要撤离,却被Yoko攥着腕骨的力道拦下。 “好痛,帮我揉一揉嘛……” 她又重复了一遍,清澈明朗的眸子里尽是孺慕。 满心迟疑被言语拉回神。 等小姑娘软声解释完近来身体上的隐约异样,Faye才意识到幼芽初萌。算算时日,Yoko也的确到了即将长成少女的年岁,于是意识到不妥。 她匆匆撤开时,手臂肌肉已经紧绷到酸涩。 瞥见Yoko茫然低落的眉眼,Faye顿了顿,转而抚在女孩发顶,替她将发丝理顺。 “这不是受伤。” 女人也算松下一口气,语气缓了缓,依旧清润,却隐约掺着年幼者读不懂的复杂喟叹。 小姑娘下意识抬起头,撞进Faye的温和眸光里。 鼻尖盈着熟悉馨香,带着些许红玫瑰的秾丽,如同女人平日工作时的雷厉风行,心口无措被拂得消散。 “是你……长大了。” 见Yoko仍攥着自己衣角,Faye垂眼,指尖搭上那只纤白的腕,握进掌心里。 原本紧绷的力道,在触及娇嫩肌肤的刹那松懈。 小姑娘满眼不解。 Faye索性将人抱起来,妥帖安置进卧室里的小沙发中,顺便将Yoko平日最爱的两只抱枕一并塞进她怀里,哄着小姑娘先抱一会,给足了安全感。 揉了揉她的脑袋,女人站起身,转身去一旁的书架。 只略一顿,抽出两本书,封页是花里胡哨的彩色,与旁的专业书籍风格大相径庭。边页上都贴着注签,由上自下排列着,一看便是先前仔细阅读过的痕迹。 “是到时候,该教你这些了。” 将书灯调成舒适的暖黄色,她挨着Yoko身旁坐下,展开那两本书,都是适合女孩读的生理知识。 Faye特意先翻到身体变化的章节,一句句解释给她听。 □□胀痛,曲线变化,初潮来临。人体构造与原因,一句句讲得详尽。与工作时的言简意赅不同,Faye的言语里漾着温柔,几乎逐字解释着。 以及如何……保护自己。 “一转眼,我们小yo就要长大了。” 讲到这部分时,Faye要她仔细读一遍。 Yoko接过Faye递来的书,乖顺地低下头一行行细看,自然也错过女人垂下眼,翻开另一本时,眼底泛起的晦暗不明。 “这里,还有这里,都不可以让别人碰到。” 等Yoko软声读完,Faye指着书上的图示,指尖又转回自己身上,轻声与她比划,“如果有人想碰你这两处,一定要拒绝对方,回来也要告诉我,知道么?” Yoko顺着她的动作,视线落在女人胸口。 斜靠在沙发上的姿势,睡裙领口本就低,此时几乎晃出大片的白,沟壑极深。 或许是方才知道了这处的生理用途,Yoko有些不自然地挪开视线。再低头瞥见哺乳的图画时,她竟下意识勾勒出,自己若是穿越回婴孩的模样,伏在Faye身前,吮着她的……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莫名的燥热在周身绕过一圈,汇集在胸口,那处再度发胀。 Yoko只觉得耳根极烫,怕被女人发觉,忙开口:“那,就连你也不能碰吗?” 小姑娘慌不择言,只是顺着她的话问,没敢抬头看向对方。Faye呼吸微滞,牵开一抹温和笑意。 “嗯,我也不能。” “可你不是别人,而且它…痛……” 小姑娘羞赧,却对身旁人毫无保留的信任。 不知是不是方才洗澡时碰了好几回,此时那处还没缓和过来。偎在女人怀里时不小心压到自己,又胀又痛。 Yoko拉着Faye的手,语气软软地又要往自己胸口送。 “Phi——帮我揉一揉嘛。” 她平日活泼好动,时不时身上就会磕着碰着。 每回Faye都悉心替她上药,棉签沾了药膏涂在伤口,动作极轻柔,还总替她揉着伤处。久而久之,只要是女人抚着,Yoko觉得受伤红肿的地方也不那么难受了。 这回自然也是,撒着娇想让Faye帮她。 喉嗓干涩到拒绝的字词哑在一半。 Faye覆上去才发觉,不知何时已经隆起小小的一团,带着少女微烫的体温,几乎在掌心融化。 羊脂般细腻温柔,均匀的心跳自掌心递至感官,将女人震得一时呆愣,竟没了反应的动作。 “P''Faye?” 不过几秒,疑惑声落进耳中。 女人不记得自己僵着动作如何揉的,只慌张偏开视线。 虽然Yoko还小,虽然看着她自幼长大,虽然平时小姑娘有不舒服,也是她亲力亲为地揉着…… 可这处的安抚动作,依旧越出她以为的亲昵界限。 直至将人送回隔壁卧室,女人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掩上门,连晚安都忘了说。被小姑娘赤着脚重新追上来敲开房门时,咔哒门锁声响,Faye的心跳也跟着漏上一拍。 “P''Faye,晚安~” 很懂事地等完三秒,Yoko从门缝里探出脑袋。神情眼巴巴的,像是提醒她忘了什么。 Faye眼风往下一扫,拧着眉,三两步将人拉进来踩在地毯上,又用纸巾擦拭脚底,这才横抱着将人送回隔壁卧室,“晚安,乖一些。” 语气是无奈的纵容。 小姑娘乖软地窝进被子里,朝她眨眼。被子是幼稚的白兔图案,前些天Yoko特意挑选的新款式。 Faye哄她,“快睡吧。” 熄灯,落锁。 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凛冬刚过,离入夏还早。 外头夜风微凉,将心口杂绪吹成细乱的一团麻。Faye倚在栏杆上,入手是冰凉的铁质触感。 风歇半晌。吐出的烟雾未被卷散,凝滞在身旁,将神色笼得稍许模糊,清明思绪同样有些摸不着缘由地,无端往外漫延。 指端夹着细长的烟,一点烟火在暗寂里忽熄忽闪,却空晾了许久,不见她抬手。 女人偏头看向一旁,是早已经熄灯的隔壁卧室。 数千个日夜朝夕相处,带着Yoko自小长成如今,Faye几乎能勾勒出小姑娘此时的睡颜。 不太爱动,半边侧躺着,脸颊稚肉被压出一点圆弧,睡着了依旧可爱。 可是…… Faye垂下眼,烟已经燃到尾,随手按熄,丢进烟灰缸里,里面已经躺着三四只烟头。 Yoko平时不让她抽。好几年前,小姑娘绷着小脸,严肃地跟她讲新学的道理,说抽烟有害健康。 被稚声稚气的小朋友管着,女人也不恼,蹲下身与她平视拉钩,认真承诺今后一定少抽烟。 她信守承诺,确实很久没抽了。 今晚甚至呛了一口,呛得眼角晕开红意,溢出泪花。弯着腰狠咳几下,Faye才找回思绪。 半不情愿地面对起,身边女孩终究要长大了的事实。 相处已经有十年,比Yoko初见她时的年纪长了数倍。 起先不少人明里暗里揣测,她正值年轻风华,守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身旁,准是惦记Yoko手里的那一半股份。 Faye从未理会过。若是当真只惦着股份,她又何必做到事事悉心照顾,比亲生血亲照料得还要仔细。 她所图的……并不止此。 当年葬礼刚过。 不及她腿根高的小姑娘一步一晃地跌撞着扑过来,喊她“Phi——”。 突然多了许多各路“亲戚”,争着要讨好她,带她去陌生的地方。Yoko满眼是无措与孺慕,似乎这世上,只有眼前人可以交付信任。 彼时Faye尚在犹豫,这只小拖油瓶会不会影响她争权。却在低头对上那一双怯生生的眸子时,利落改了主意。 养一只对自己听之信之的小白兔,倒也是不错的消遣。 过往经历,让她极难再相信任何人。 可若是一手带大,思维由她亲自灌输,经历也把控着,或许将来是不错的助力。更何况,Yoko继承了她想要的另一半股份。 于是年轻继母与伶仃继女,毫无血缘,却在屋檐下同处。 小家伙实在黏人,又懂撒娇讨好,生得也玲珑可爱,自小就懂得关心她,事事乖顺。 Faye不知不觉用起心思,一养就养了十年。 到底还是太年轻,未曾预料到亲情对人潜移默化的改变。岁月消磨,早就将当年的算计心思稀释得消失影踪。 如今亦长亦姐,她只想她平安长成。 直至今晚,她才恍然惊觉,Yoko竟也长大了。 虽然远远未及真正羽翼丰满,展翅高飞的程度。可这种变化确是一日日的,任谁也无法遏止。 心里无端浮起的独占欲,Faye无法忽视,也少见地有几分……不知所措。 不久前,小姑娘拉着她的手,放在胸口。 Faye攥了攥右手,拇指轻抚在掌心处,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几乎还能感觉到当时的温热触感。 她那时在想什么? 想……她若是一辈子只在她身边,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自从意识到自己的占有欲。 Faye逐渐放开手,强行按捺下心底异样,任着Yoko去结识新的朋友,假期里时常与旁人约着一道出门。 归根结底,她比她大了十多岁。 如今年近三十,Yoko又正是最青春的年纪,代沟不小,如何能再像小时候一样,将人整日拘在自己身边。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小姑娘虽然经常外出,却时时惦着自己,几乎每件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要与她报备。 “你姐姐管你果然很严。” 朋友瞥见Yoko的手机屏幕,毫不意外地看到聊天框最上方,备注依旧是最简单的“Phi”,不由咂舌。 每回和Yoko出来,每隔不到十分钟,对方就要摸出手机,给那位姐姐发消息。若是遇见什么事情,更是第一时间拍给那位看。 她遇见过对方来接Yoko放学。豪车奢华,虽然墨镜遮住大半眉眼,通身气质却极醒目。 有这样的强势姐姐,也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同情。 Yoko笑得腼腆,没解释两人法律上的关系,这并不重要,反倒是认真反驳朋友的话。 “姐姐并不很管我,是我自愿的,想发给她看。” 翻过年就十四岁的小姑娘已经稍稍懂了些事。这世上,只有Faye与她相依为伴。 自从前段时间,女人逐渐对她放松管教。打小生长在Faye身边的小姑娘心思细腻,敏锐觉察出不对劲。 Yoko几次想黏回对方,却被冠冕堂皇的言语挡回去,只让她多交一些同龄的友伴。 她惯来听话,却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确实是交了朋友,可却用自己的方式告诉Faye,无论风筝放得多远,线轴始终被捧到手边,任女人时刻攥着。 那天Yoko特意搜索,如何让一个人重新亲近自己。弹出的第一条回答是:时刻告诉她,自己在做什么。 方式是网上学来的,内容却是骨子里的本能。发给Faye的那些日常,句句透着她直白**的想念。 女人平日忙着处理公司事务,时常不能及时回复。 但她却并不介意,只想Faye有空能看见,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就已经足够了。 更何况,她发的内容并不是石沉大海。要么晚上回家时,Faye会和她聊起,要么隔段时间逐条回复。 Yoko很清楚,她发的每一句,Faye都会仔细看过。 于是,两人极默契地换成新的相处模式。 Yoko没再问过她为什么疏远自己,Faye同样默认似的,纵容着小姑娘事无巨细地碎碎念着。 一晃四季,初潮来临。 Faye先前将那两本书递给她,要Yoko闲下来仔细读一读,其中就有关于生理期的介绍。 隔天空闲,女人还拎着新买的生理裤,亲自教了一遍。详尽到方方面面,只担心哪天在学校里突然来潮,小姑娘会吓坏。 当小裤真的染上血迹,Yoko确实心中慌乱。 好在眼下是家里。她学着Faye先前一步步教的,换上新的衣物,努力忽视身下淌出异样的陌生感。 三两步直奔书房,下意识往女人怀里扑过去。 “Phi,我流血了……” 语气还是有些怕,带着慌张的颤音。 女人身高腿长,闻言将她抱回卧室床上。当天晚上,顺理成章地与Faye同床共枕。 Yoko已经很久没和女人这般亲昵过。 似乎是自从那天之后,Faye与她逐渐拉开了隐约距离。连以往睡前能偶尔讨到的额间晚安吻,如今只被一句“你长大了,再这样不太合适”打发。 至多揉一揉脸颊。 如果长大的代价是和Phi生疏…… 最开始意识到这点时,Yoko将泛着浅光的手机丢开。置气般地卷进被子里,滚成层叠的花哨蚕蛹,整个人埋在里面,憋闷着不透气,像只失落的幼雏缩回壳中。 她宁愿一辈子不长大,只待在Faye身边。 “P''Faye,痛……” Yoko自小身体有些弱。初潮第一天,小腹隐隐坠着痛意。 小姑娘脸色泛白,在被子里蜷作一团,几乎是循着本能往Faye的怀里拱了拱,寻着舒服的热源。 “你能不能……帮我揉一下?” 语气带着些怯生生的央求。 Yoko想起先前自己又一次胸口发胀,撒着娇让女人揉一揉时,却被Faye肃然拒绝。 气氛凝滞数息。 以为又被拒绝了。小姑娘略略低拢着眉眼,心口泛开委屈的水润,却在下一秒,掌心覆在小腹上,力道均匀地替她揉着。 “是不是这里痛?”Faye温声问。 她将Yoko又往怀里抱了一些,滑落肩侧的被角重新掖得严实。 拥得很近,胸口贴合着另一方的丰盈曲线。 Yoko窝在她怀里,神绪不由有些游离地四散飘忽。女人温热的呼吸恰好落在她侧颈,几乎……不经意捎起几分让人难耐的痒意。 馨香盈怀,是Yoko最熟悉的气息。积年累月下来,蕴润出足以让人沉溺的安心,连小腹处的绵痛都被暂时忽视。 原以为难捱的一夜,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却也只有这一夜亲昵。 Faye替她请了两天假。临睡前端来红糖热茶,耐心哄着一勺勺喂完,却在小姑娘央求她留下时婉言拒绝。 理由是公司有会要开,她总要学会自己顾看自己。 转身时动作些许僵硬。只有Faye知道,昨夜小姑娘睡熟后,无意识地蹭在她胸口东拱西拱的,轻薄了整晚。 若不是她屏着呼吸挪了挪位置,险些就……真的含上去。 好不容易哄睡,Faye又怕将人吵醒。 只得硬生生捱了整晚,天将白时才胡乱眯了一小会。 生理期一周结束,女人又给她上了一节课,是有关性方面的知识。Faye讲得详尽,只怕她保护不好自己。 却未曾预料到不久后,小姑娘从朋友那里得来的漫画与视频,内容要远远比这丰富许多倍。 朋友是前段时间新交的。 青春期时的女生友谊来得迅速,刚巧对方同样有个大她许多岁的姐姐,话题也就顺理成章地展开。 十四五岁的年纪,年少慕艾。听朋友日日念叨着最近又喜欢上哪位学姐,昨晚梦见了什么内容,Yoko总是笑,安安静静地不接话。 她好像还没有对谁,产生过所谓的……悸动。 有女初长成。 小姑娘逐渐抽条,个子追不及Faye,但在同龄人间也算高挑。模样更是日渐一日地长开,自小的美人胚子,如今领出门总有不少年少者递来或直白或委婉的炽烈视线。 Faye同样明里暗里试探着问过,问Yoko有没有被人追求,或者……有没有心仪的对象。 后半句语气很不经意,像是顺带着说出口。却在等待回答的短短半息里,一贯运筹帷幄的年长者稍提起一寸心。 怕小姑娘识人不清,或者是别的什么。 直觉劝住她不再细想下去,只匆匆归类到长辈的担虑里。 好在答案否定。 Yoko放下牛奶,唇角还沾着一点白,弯着眼看她,眸心一片澄朗,“我没有喜欢的人,姐姐。” 微不可察地舒出一口气,Faye揉了揉她的脸颊。 “好,有了记得告诉姐姐,帮你把把关。” 很寻常的姐妹互动,氛围恰到好处的亲昵。 一年多来,唯有彼此的两人各自拿捏着相处的分寸,心照不宣地保持着姐妹情深的平衡。 年少人不再贪求更多,年长者也不再后退。 只是这一弱不禁风的平衡,被朋友发来的链接轻易打破。 一次私下里聚会,话题聊到“网站”。 几个女孩挤作一团笑得意味深长,Yoko在一旁面色茫然。她拧着眉不解,被朋友戳了戳侧腰,语气是夸张的诧异:“不会吧,你这都没看过?” 诚实地点了点头,随即几人对视一眼,摸出手机各自将珍藏的内容大方分享给她。 “看我的看我的,我发的这个才好看。” 那位同样有姐姐的女生叫得最热闹,还朝Yoko挤了挤眼,“记得回家再看,偷偷的。” Yoko不太懂,却还是应下,“好。” 到家后,客厅照常熄着灯。 Faye最近出差,再有半个月才能到家。除了固定时段做家务和准备一日三餐,保姆基本都待在房间里,不会出来打搅两位主人。 Yoko和朋友们已经吃过晚饭,想起临别时朋友的再三提醒,一定要记得看她发的链接。 她洗漱完,径直回了房间。 点开链接,是一本漫画。 封页上画着两位相拥接吻的女生。身旁不少朋友喜欢同性,Yoko只是有些讶然,对它的类型并不是不能接受。 视线在其中一人探入衬衫下摆的动作顿了顿,她这才转看向漫画名称。 入眼是一行色彩旖旎的标题——《与继母的日常札记》。 继母。小妈。 Yoko目光一晃,心口下意识颤了颤。 耳根涨红到烫热,她逃避似的挪开视线,却在触及方才那一对相拥恋人时,后知后觉地看出两人的年岁差距。 那位俯身倾压姿势的长发女人,面容刻画上要比她身下的那位女孩成熟一些。 同样是微微卷曲的深棕发色。 她…她……竟带入成了Faye的模样。 理智提醒Yoko,该按下返回键。 可下意识的渴望更快一步,蛊惑似的引领着她的指尖,带着青涩的颤意,一页页往下翻看。 起初内心不安地谴责着,很快陷进前几篇的背景剧情里,直到……内容切合上标题。 漫画是偏日记的形式。 被继母一手带大的女孩,青春期的性幻想对象,竟是朝夕相处的继母本人。一次酒后,主动将自己送上床,缠着被吃干抹净。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画成这篇“日常札记”。 当醉意朦胧的少女拉开睡裙系带,将继母的手拉着覆在胸乳上,求她疼惜。 Yoko难以自抑地回想起。 一年多前,自己也同样攥着Faye的手……覆上去。 意识回拢的下一刻,才发觉自己的左手不知何时移到胸口,拇指摩挲似的按下去。 生理与心理的双重刺激。 Yoko轻哼出声,握着手机的腕力一松,屏幕朝下跌在被子里,画面被尽数遮掩住。 她闭着眼,萦之不去的画面盘桓在脑海中。拧着眉强行想要忘却,连太阳穴都有些隐约钝痛。 一分一秒过去,终究事不遂人愿。 当晚梦里,Yoko的确忘记了漫画里主角的两张脸。却严丝合缝地替换成……Faye和她的模样。 床榻上,女人俯身下来,将醇香的牛奶喂到她唇边。曲卷的发梢垂落在脸侧,带着晃人心神的沁香,即轻且软地扫在心尖上。声调呢喃着**,微阖着眼夸宝贝好乖,再多用力一些。 从眉心一寸寸吻到鼻梁,呼吸交缠着即将接吻时,女人的指尖也自腰腹流连到身下。 “Phi——” 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可以娇媚成这般。 喊出口的刹那,Yoko从梦中惊醒。 入眼是茫然的漆黑。 恰好勾勒成幕布,供她回忆方才梦中的点滴。 拉开壁灯,Yoko抱着膝盖蜷靠在床头。将被子扯了又扯,整个人裹得很紧,几乎缠成了一只厚实的茧。 额头沁出的细汗蒸发挥散,原本发烫的呼吸一寸寸转凉。连梦境带来的周身燥热,也被心头冷水泼得生寒。 小姑娘连直视自己的勇气都消失殆尽。 心口浮起的斥责一句接着一句,将唯一露在被子外的脑袋压得低了又低,直至完全埋进膝盖里,蜷成瑟缩的一小团。 闷得喘不过气。 她怎么能梦到这种内容。 万一被Faye发现,自己竟梦到和她做这种事情。 Yoko不敢再想下去。女人眸中若是失望、是厌弃,从此要和她拉开距离,自己……自己该怎么办。 这世上,她只有她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一夜无眠。 次日浑浑噩噩,Yoko在课上被同桌戳了几次手肘,回神一瞬,却又继续陷进自我谴责的情绪里。 她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更不知道等Faye回来后,要如何再面对她。 原本日日期盼着女人回家,日历上一早就画了鲜艳的圈。如今却连Faye发来的日常问候,都……拖着时间回复。 犹豫着敲字时,每一次点在键盘上,紧跟着的震动都颤在心尖,反复敲打着那段让她避无可避的梦境。 愈来愈清晰。 更在一遍遍回忆里,不自觉填补出愈多细节。 日有所避,偏偏夜有所梦。 一连梦了七八天,Yoko几乎不敢再睡。出差中每晚的视频通话更是被她找了借口避开。原本设成壁纸的双人合照,她每每点开手机,看到Faye望向镜头的含笑眸光,都…心中歉疚。 不止是慌张逃避。 晦暗的角落里,悄然泛开几圈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恰好生理期再度临近。 深夜,窗外月圆。 Yoko又一次从春梦里醒来,周身大汗淋漓。那些梦境一次比一次要更真切。 自从前天晚上,梦中被Faye俯下身,她弓着腰,掌心握着女人的肩头,唇角忍不住溢出轻细的喘吟声,醒来后连身下都濡湿。 这回更是梦到Faye俯首,即将吻上去。 她红着耳根,松开不自觉夹在两腿间的半团被子。 这是Faye临出差前和她一起挑的新款式。小姑娘年纪渐长,不再喜欢小时候花哨的图案,于是一大一小两人挑了将近一个小时,才选定Yoko满意的色系。 可自己却在做梦的时候用它……这般。 呼吸逐渐平复,濡湿的感触实在难受。 Yoko拎着换洗衣物进了浴室。她阖着眼仰头,将水流开到最大,温度并不高。任由偏强的水压径直落在娇嫩肌肤上,试图浇醒自己。 或许是生理期临近的缘故,又刚从旖旎的梦里醒来。 结果事与愿违。 仅仅是水柱滑过身体,偏凉的温度与力道一并,将刺激得在空气中裸露挺立,甚至连身下都有些异样的情动。 只看过那一部漫画,Yoko却明白这种异样代表着什么,也知道了该如何…取.悦自己。 原本只是清理,却在水流淌过时,不由自主软了腰。 Yoko强撑着往一旁的墙壁上靠去,后背贴上冰凉的瓷砖,又是一瑟缩。炽热的念头从心口烧到脑海,一路燃断了岌岌可危的理智。 一下…就碰一下…… 她颤着指尖,呜咽般的泣声从喉间溢出来。淋浴时水珠下落,一股股漫溢着渗出来,将指间淋得湿透。 原本另一只手反撑着墙,、只得稍稍软滑着屈膝,后肩抵靠在瓷砖上借力。 “Phi…求你……” 梦里喊过许多遍的称呼,此时顺理成章地呢喃出声。 借着水声遮掩,又或许是明知家里只有自己在。原本有些压抑的声响渐渐放开,陷进涛浪汹涌的念头中。 月色凝露。 Faye下了飞机,匆匆从机场赶回家中。 出差大半个月,女人心思敏锐,轻易察觉到小姑娘这段时间遮掩不住的不对劲。 一连将近半个月,Yoko每晚总有拙劣的借口推掉视频。消息不再是秒回,态度也不如之前亲昵。若不是保姆说Yoko每天都按时到家,Faye险些以为她在外面待到深夜,甚至不归宿,才这样避着不与自己视频。 临挂电话时,保姆又额外提了一句,说Yoko小姐最近吃得少,喊她也不太回应,像是有什么心事。 Faye心里有些不安。 次日傍晚,她软着语气对小姑娘问,有没有空聊一会。 Yoko正和朋友待在一起,强按捺下心口的情绪,故作镇定地视频了几分钟,借着要去吃饭的理由挂了视频。 屏幕黯淡下来,Faye久久未动。将Yoko自小养大,她自然看得出小姑娘遮掩下的心事重重。 像极了思春期少女的模样。 自己不过刚离开,这么快就有了喜欢的人么。 工作消息弹出。 Faye下意识去拿方才泡好的咖啡。雾气沿着杯口飘逸,一时忘了温度,烫得女人一声轻嘶。 重重搁回桌上的咖啡液面晕开一层层涟漪。四散的思绪跟着收拢,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在想什么。 Yoko有没有喜欢的人,与自己是否在她身边。 似乎……是两码事。 将心口的莫名烦躁归结为占有欲,以及想替小姑娘把一把关的迫切,Faye示意团队加快合同谈判的进程。 一行人紧赶慢赶,提前三天结束出差。赶到机场时只剩红眼航班,到家已经是深夜。 尽管家里隔音好,Faye上二楼时依旧放轻了脚步,怕惊扰到Yoko休息。 她停在自己的房门前。再往前是浴室,半夜竟亮着灯。家里除了自己,另一个会使用浴室的人,不消多说是谁。 可此时已经半夜,Yoko怎么还没休息? 小姑娘平时乖得很,一直是早睡早起的好习惯。Faye算了算日子,似乎快到她生理期的时候。她不免有些担心,怕是Yoko这些日子没照顾好自己,经期提前几天来了。 她往前走去,听见浴室水声哗响。抬手正要敲门,掺杂在水流声中的模糊动静却传入耳中,不由面色微变。 凝在半空中的手指虚握着,不可置信地蜷了蜷。 明明该立刻转身离开,脚下却如生了根似的挪不动,一息、两息、三息。 呜咽般的情乱动静一声声递出来。直至Faye再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以及含混着水流声的央求。 那嗓音再熟悉不过,并非误听。女人无所适从地阖了阖眼,简直以为自己在梦中。 还是这几十年来,她做过最荒唐的梦。 几乎是颤着指尖关上卧室门。 Faye怕吓到Yoko,连开关门的动作都小心翼翼。背抵着坚硬冰凉的门框,攥在木质边框的指节泛白。 原来…原来竟是这样…… 她居然一直未曾觉察,养在身边十余年的小姑娘,暗地里对她生出这般心思。 当窗户纸被一方无意中捅破。 Faye缓了许久,踉跄着坐回沙发上。她从抽屉里摸出一盒烟,拆开,一连点了三次,才勉强点着。内心句句急骤地诘问着自己的失责。 几句自责下来,却后知后觉地,回忆起返程前的浮躁心绪。更加荒唐的念头浮上心口,不过转瞬,就如指间刚燃一半的细长烟身,被Faye生生按熄。 只剩一缕虚缈的尾烟散开,再触摸不着。 次日早晨。 Yoko看见餐桌上的另一份早餐,心下一慌。 她没猜错,Faye确实提前回来了。只是如她所祈盼的那般,忙到日日不见踪影,甚至连寻常问候的消息都少回。 分明同住一个屋檐下。可近半个月下来,竟只见过不到三次,Faye均是神色淡淡的模样。 前两次,Yoko仍然心虚着避开视线,不敢面对她。匆匆喊了声姐姐,谎称要做作业,拎着包就进了卧室。 Faye也没说什么,朝她点了点头,连寒暄都略下。缩进壳里的小姑娘终于后知后觉,觉察出不对劲。 第三次见面是她主动讨来的。 那天,Yoko在客厅守到深夜,不知不觉窝进沙发里睡过去,却被轻轻盖在身上的毛毯惊醒。Faye正转身要去寻保姆,打算让她叫醒小姑娘。刚迈出一步,衣摆却被扯住。 “醒了就回房睡,小心着凉。” Faye语气很平静,只是尾音隐约挟着一声浅淡的叹息。 Yoko睡意朦胧,没来得及揉眼,慌忙仰头看着她。女人周身被客厅顶光笼了一层明白的浅晕,照得她有些晃眼。 “P''Faye,我…” 女人没动,也没转过来,只侧对着Yoko,安静等她的下文。 哪怕初醒时神绪迟钝,Yoko也觉察出氛围有些不对劲。神色带着些小心翼翼的不安,将早就打好的腹稿拎了出来。 “市北新开了一家商场,之前不是说……要去么?姐姐下周有空吗?” 之前,指的是Faye出差前答应她,在家乖乖听话,回来就空出一天陪小姑娘去买个尽兴。 女人拎着的包还未放下,清峻的精致眉眼微微拧起,有些困扰的模样,“最近公司忙,可以和朋友去吗?姐姐给你们报销。” 意料之中的拒绝。 Yoko强扬起一抹笑,“好,那P''Faye注意休息,别太辛苦。” 这个年岁的少女变化极快。仅仅是一个多月不曾细看过,小姑娘模样似乎出落得更精致些,连隐忍的失落都楚楚动人。 从小就乖软漂亮的小姑娘,Faye当年不是没想过,等Yoko长大了,定然有许多人喜欢上她。 可当自己心口浮起怜惜不忍,情绪所代表着的含义昭然。 将近三十的年岁,Faye自然清楚情爱的苗头是何模样。 但,太过荒唐了些。 Faye径直上了楼,只做没察觉到身后的灼灼视线,步履平稳。绷紧的脊背却在关门落锁后抽去气力,无力地倚着墙壁。 Yoko或许是青春懵懂,常年只与自己亲近,这才一时想偏了。可她不行,她不应该。 Faye在躲着自己。 又是半个月几乎匆匆不见,Yoko终于确认。而让她笃定这一点的,是从保姆那里问来的答案。 “出差回来?那天Faye小姐是半夜回的,还特意嘱咐我不要准备宵夜,免得惊扰到您。” “时间?大约是……半夜。没错,是凌晨十二点半。” 半夜。 半夜……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了。 Yoko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回房间的。 短短数十步,每踏一步,魂魄就抽离一丝。失魂落魄到跌坐在地板上,下滑时后背硌着门框,边廓压得脊骨生疼。 却比不及她心里的无措。 只有那一次,她只试过那一次,情不自禁叫了Faye的名字,还偏偏被女人亲耳撞见。 后知后觉的懊悔和羞耻铺天盖地而来,汹涌着淹没了她。猝不及防被抛进去浮沉,在悔意里呛红了眼眶。 Yoko捂住脸,烫热的泪从指缝里滚落,在地板上一滴滴溅开,碎成四散的水迹。她低声呜咽着道歉,连肩头都止不住发抖。 “对不起…Phi……” 辜负了她这些年的悉心照顾。 竟滋生出这样龌龊的,足以被厌弃的念头。 再次交流是两个月后。 Yoko放学,发现女人难得在家。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两杯咖啡,一杯喝了半盏,另一杯未动,被Faye推到她面前。 “我已经安排好了,高中出国读吧。” 女人波澜不惊地开口,神色如手边那盏咖啡的液面一般沉静。 “好。” Yoko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凭着下意识捧起咖啡,啜了一口。一如既往,依着她的口味加了四块方糖。 曾经被女人打趣过口味太甜腻,小姑娘只是笑晏晏地吐了吐舌头,说自己觉得刚刚好。 如今却苦涩到一路蔓延至心口,苦得指尖都僵麻。 啪嗒。一滴泪没进咖啡里。 Yoko慌忙低头,眨了眨眼,试图将泪意逼退回去。明知自己鼻尖转红。她不敢再抬头,怕对上女人或许失望的目光。 “手续已经办好了,下个月毕业就直接过去,提前适应一下环境。” Faye恍若未觉,语调平静地往下说。从学校到住处,甚至周旁有哪些店家,又有哪几位住在邻近的老友可以照拂。 方方面面,事无巨细。 这几个月里,她将一切都打点妥当。 见Yoko没接话。余光顿在她手背上被溅到的咖啡渍,片刻才挪开,语气终究不忍心般地缓了缓。 “记得照顾好自己。” 两人心照不宣地未曾提起那件事,却又都心知肚明。 简单交代完,Faye起身准备离开。 刚刚提到的那些,稍后秘书会再发给Yoko一份,避免遗漏。她也尽到长者应有的关怀。 已经转身,背对着Yoko走出几步,又顿住。 “抱歉,是我没……教好你。” 是她同样心思不纯。 也是她没能做到将小姑娘引回正途。 反而逃避似的,将Yoko推开,要她小小年纪独自漂泊在外,失却最后一份亲情关怀。 她对不起她。 “Phi…你会来送我吗?” 整段交谈里垂下眼沉默着,这是Yoko开口的第二句话,也是最后一句。少年人强作镇定,却遮掩不住发抖的明显哭腔。 女人步伐顿了顿,没有回答。 一个月后的机场。 她没来送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五年,将近两千个日夜。 细化到每一段闲暇时的难捱,如今回头看,却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好久不见。 两年英高,三年英本。 起先是不适应的。刚到英国的那几个月,Yoko状态极差。她明知自己做了错事,被女人丢到眼不见为净的彼岸。 不敢怨她,也舍不得怨她。只恼自己控制不住滋生蔓延的情愫,让事情落得这般地步。 每周的一次报平安,Yoko都按时发给秘书。 从最初说得详细,想让Faye多了解一些自己的日常。她也小心翼翼问过秘书,女人的近况。 回答无一例外:“Boss说她很好。” 也是,离了自己这样让人失望的拖油瓶。想来也不必再浪费精力,工作和生活都轻松许多。 再后来,Yoko发过去的就只是一句:平安。 高中和大学的两次毕业典礼,Faye都派了秘书亲自飞去,将礼物送到她手中。 上次是一对手镯,这回是一条项链。款式与设计俱是祝福的含义,Yoko几乎搜遍整个Google,都找不出任何一种暧昧解读。 确实花了不小的心思。 她道过谢,目送秘书转身离开,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不久后是您的生日,Faye总问您什么时候回国,她计划办一场成人礼。” 等秘书上了车,车辆缓缓驶离视线。Yoko才低声重复了一遍对方刚才的话,带着些不可置信,眼眸都漾开清亮的明晃喜色。 姐姐这是……终于原谅自己了吗? Yoko摸出手机,匆匆点开再熟悉不过的置顶聊天框。指尖还没来得及敲下第一个字符,视线已经落在半年前的新年问候,至此顿住。 不行,她不能再这么莽撞。 小姑娘舒了口气,耐着性子将心底的欢喜一层层抚平。 这次回国,她一定得……收敛好自己的心思,万万不能再让Faye察觉出一星半点。 五年里,她从懵懂幼稚,到如今也算初通情爱。 凭着相册里储存的、不褪色的双人合照,以及财经新闻里不时出现的女人照片,又将以往发来的语音录成音频。夜夜枕着它们入睡,点滴烂熟于心。 Yoko将这份稚嫩的喜欢浇灌生根,绵长至今,不曾因女人的冷淡回应而消减分毫。 自责与内疚感依旧融进稠厚的爱慕里。 一日日酿成克制,时刻悬在心口告诫自己,将这份不该有的心思埋得深一点、再深一点。 长达五年的排演确实卓有成效,至少两人的第一次重逢,Yoko表现得再坦荡不过。 “好久不见,Khun Faye。” 身量纤细的小姑娘似乎长高了一两公分,依旧追不及自己,却在人群里高挑醒目。行李箱在身侧数寸停住,Yoko站定,笑盈盈地朝她弯了弯眼。 是过往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称呼。 Faye呼吸一顿,几乎是同时,面上毫无异样地扬起笑,没问小姑娘为什么不再叫自己“Phi”。 她该庆幸吗? 庆幸Yoko如今足够成熟,从前的孺慕或是…别的情愫,如今俱都化作不远不近的亲昵。 将心底滋生的杂乱按下,Faye不着痕迹地调整定位,重回继母与继女的位置。 她或许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但理当如此,也……如她所愿。 空缺的时日凿出一道阔开沟壑。 礼貌性拥抱时,分明Yoko的手正搭在自己后背上,Faye依旧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能越过空荡海风。 小姑娘风尘仆仆,身上似乎还携着英格兰的薰衣草香,被泰兰德的烈日烫落肩头,化开在空气里。 女人不露痕迹,示意助理将行李箱接过。 “路上还好吗?” Yoko点点头,“很顺利,就是太久没回来了,气候反而不太适应。” 话音落下,她意识到自己当年出国,又一直不曾回来的缘故。小姑娘哑了哑声,有些拘谨地攥着指尖。 对话一时沉默下来,氛围微妙。双方有心寒暄,却又顾及着彼此的未知态度而踟蹰不前。 “先休息一段时间,好好调整。” Faye瞥见她的小动作,心底浮出复杂情绪,只温声道,“半个月后是你的成人礼,提前选过几套礼服,你看看喜不喜欢。” 礼服? Yoko跟在她身侧的步伐一顿。 她以为的成人礼,是许多年前Faye许诺过的,带自己去爬山露营,再通玩一整天游乐园,坐二十次摩天轮。 小姑娘垂下眼,轻声回应:“好。” Faye恍若未觉,将邀请名单递给她。Yoko只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人名,除了商业往来的合作方,就是她全然不熟悉的那些“亲朋”。 “为什么邀请他们?” 视线驻在右下角那几行烫金花体上,Yoko问。 Faye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下了然。从小姑娘的语气里听出生硬的排斥意味,她揉了揉Yoko的发顶,“他们总归是你的亲人,血脉相依。” 一副循循开解的长辈语气。 “可——” 你才是我唯一的亲人。 险些脱口而出的言语,在对上女人和煦目光的刹那,泄了气似的散开。 那些最“亲近”的陌生人,自从当年葬礼后几乎再无往来。 彼时Yoko不过三岁,不知事的年纪。一群人围着她吵嚷争执着抚养权,面容早在记忆模糊成一团,砸下来的言语与挑拣目光却刻薄犀利。 只记得女人孑然立在灵堂正前方。 她扑过去抱她的腿,央求道,“Phi,我想跟你走。” Yoko不明白,这么多年过去,因着自己年幼时不懂事时的一句,“只要和Phi待在一起,不要看见他们。” Faye便当真独自应付着那些人,态度疏远地偶尔往来。 可如今却…… 她要丢下她了吗? 觥筹交错,宾客满堂。 身为成人礼的主角,Yoko自然得跟在Faye身后招待众人,见女人谈笑风生,面不改色地饮下一杯又一杯酒。 话题多是从自己身上引出。Yoko并不怯场,笑得温润懂礼。抬手勾住Faye的臂弯,一副外人看来亲昵无间的母女情深。 年长者抬起右手与人碰杯,面色从容。 年少人左手晃着澄透的酒液,心绪翻飞。 她自小是左撇子。Faye从未强求过她改成世俗的习惯,从乐器到日常用具,样样就着她的舒适定制。 此时却正正好合衬。 或许是抿下的几口酒意淌进血液里,Yoko站在女人身侧,大着胆子瞥了眼她:酒红长裙摇曳及地,与自己浅粉的层叠裙摆挤挤挨挨地互相交叠着。 小姑娘眼神微晃,一时竟幻视成婚宴现场。 她知道自己的酒量如何。浅薄的眩晕逐渐浮上来,怕一时失态,Yoko匆匆道了声抱歉,去洗手间简单整理一番。 “孩子们一晃就长大了。” 合作公司的总裁与Faye碰了碰杯,视线落在转身离去的小姑娘身上,笑道,“你也终于能轻松了。” Faye只是弯了弯唇,“一直挺轻松的,Yoko很乖,几乎不怎么让人操心。” 将子女送去国外读书很常见。 只是在外人看来,继女几年不曾回国,难免会私下里各种揣测。比如这位年轻又在商业中过分强势的继母,是否…… Faye听到过些许风声,该做的面子功夫还是要做。 来人的目的不止寒暄,拉着Faye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在女人客气扬起的唇角逐渐回落前,终于将来意点明。 “我家中有个不错的小辈,与Yoko年纪相仿,也是刚留学回来,或许年轻人之间可以认识一下。” Faye神色淡淡的,“不着急,小姑娘刚回来,先让她休息一段时间。” 年轻人一词云淡风轻地抵在她心窝处,压出轮廓分明的印痕。 “说不定能有共同话题,培养培养……” “不着急。”Faye重复道,不算礼貌地打断她的话,没顾及对方微僵的脸色,“Yoko的事情,我已经有安排了。” 十几年里,Faye将公司做得风生水起,连带着Yoko的那一半股份也成了极惹眼的存在。 年纪小,样貌漂亮,身家还颇丰,很难不让人觊觎。 早几年前,不少家里有适龄儿女的就明里暗里打探过,被Faye四两拨千斤地挡回去,只说孩子还小。 “不知道是和哪家商定的,婚约已经定下了?” 总裁依旧不死心地追问。 临行之前,家里那位小侄女三番五次和她提及Yoko,瞧起来像是早就有几分情意在。 Faye还没接话,余光瞥见转角一抹粉红显露出来。 Yoko几步走近,亲昵地挽起她的胳膊。 “Khun Faye,你们在聊什么呀?” “没什么。” “在聊这么漂亮的小女孩,打算什么时候考虑感情问题。” 仗着早年认识的情分,总裁装作没看见Faye骤然冷下的面色,笑吟吟地开口,“或许,阿姨给你介绍几个不错的人选?” “好啊,那就谢谢阿姨了。” 小姑娘笑得乖顺,眸光亮晶晶的,像是当真期待着一段甜蜜恋爱。 方才两人的交谈,她在转角处听得真切。 指甲修剪整齐圆润。戳进掌心里的力道重得她屏住呼吸,也只留下几道浅红弯痕。 Faye说,她已经有安排了。 Yoko本是不愿信的,只当…只当是对外的打发说辞,于是半赌气半试探着接下总裁的话头。 瞥见女人欲言又止的神色。 她心口一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你想恋爱了?” “Khun Faye也要给我介绍吗?” 书房,阳台。 俱都是云淡风轻的语气,唯有脸侧掠过的半缕夜风,将心绪吹拂开零星涟漪。 不硬不软地顶回女人的问话,Yoko仍嫌不够似的,“我喜欢比我大两三岁的女孩子,最好是专业方向相近的,就麻烦Khun Faye多费心了。” 一旁的木纹方桌上东倒西歪着几个酒瓶。 Yoko撑着栏杆,酒液将四肢灼得烫热,只借着掌心握住的凉意堪堪维持清醒。 思绪杂乱无章,她甚至说不清自己在置哪些气。 是昨天那场并非她期待的成人礼。憧憬着与Faye独处,却变成觥筹交错的虚情假意,笑得她表情都僵硬发酸。 还是无意中听到Faye和旁人的对话。女人没明说,却也没否认。她没按捺住站出来,在对方避开的视线闪躲里,更确信当真有所谓定下的劳什子婚约。 又或者是一别五年,她原本已经打算好收敛心思。只要能一辈子待在Faye身边,哪怕演上几十年的母女情深,再不僭越半分,却接二连三,一次次被亲手推远。 Faye默了默,瞥见桌上的酒瓶,语气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如果你想的话。” Yoko没再接话,低头去抓桌上的烟盒,摸出一根。醉意上头后视线有些发晃,肘弯抵着栏杆才勉强拿稳。 她觑着那一团簌簌火苗,凑上去点燃。 晃眼的一点红光在暗寂里忽闪。 Faye正望着夜色不知在想什么,此时才被动静引回注意。瞥见Yoko指间夹的细烟,动作娴熟。晕开轻薄的雾气笼在两人周旁,顺着衣摆一点点沾染上气味。 她微不可察地拧起眉。 “当年不是还劝我戒烟吗,怎么自己反倒抽上了?” 喝酒,抽烟。 五年里除却学业用功之外,小姑娘都还学了些什么? “那Khun替我抽完这根,明天起我就戒烟。” 弥开醉意的语气带着晃悠尾调。 Faye下意识看向Yoko,竟从女孩扬起的唇角与灼灼视线中看出几分轻佻。 荒唐。 她别过脸,余光却瞥见Yoko依旧伸手,保持着将烟递过来的姿势。 是想起当年岁数尚幼的小姑娘稚声稚气地关心她,也是怕小辈染了抽烟的坏习,对身体不好,Faye这样劝说自己。在Yoko似笑非笑地啧了一声,作势要收回手时,夺过她夹在指间的那根烟。 还剩下一半多的长度。Faye递到唇边的瞬间,手腕冷不防被攥住,往一旁挥开。动作带起踉跄,烟上一点灰烬顺着飘下来。 倾身时又被勾住脖颈。掌心触碰在后颈肌肤上,温度烫热。同样烫热的唇瓣覆上来,带着些颤。 毫无技巧性的吮咬。 直至齿尖擦过唇角时勾起细密痛意,Faye终于回过神来,后撤一步,将胆大包天的这人推开。 后腰冷不防撞在方桌边角,钝痛却达不及感官,心神俱都被突如其来的荒唐行径占据满当。 “你……” Faye反手撑着桌沿,胸口起伏着缓过呼吸。刚一开口,浓烈的酒气便漫在唇齿间,朗然昭示着方才发生过什么。 Yoko被她推得往后倒了半步,方站定,眼眶已经晕开红意。 “又推开我了,P''Faye。” 她扯开一抹强笑,褪去方才的轻佻,语气里尽是自嘲,“你为什么总要推开我,一遍又一遍。” 眸中蕴的一汪泪意在光下泛开水泽。 许是醉意冲昏理智,又或许是方才窃来一瞬亲近,埋藏多年的妄想膨胀破土,促着Yoko开口,不曾经由思考。 “你真的从来没有对我……有一点点感觉吗?” 哭腔落尾,眼神里是卑微的希冀。太过清澈,也太过炽烈。 烫得Faye心口一颤,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 “没有。” 吐出的字词比女人想象中的更冷硬。 如同英格兰冬季室外的凛风,轻易将Yoko原本揣着忐忑的坦白,吹成冰雪塑就的寒霜,坠在檐角岌岌可危。 “当年同意抚养你,只是为了另一半股份。再一个,对你好一些,养熟了,才能换来更大的利益。” 女人强迫自己冷下心肠,停顿几息组织语言,才一字一句地,将言语推到Yoko的耳畔。 撑在身后的手掌被腰身遮挡,指尖抵在桌面压得生白。 不是的。 Faye在心里否认,唯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否认。 她早将她当做了唯一的……亲人。 好在此时Yoko早已察觉不到这点细节。酒意上头,又混着不甘与惶然,她如何能发觉女人尾音里微不可察的强撑。 一句句落进她的耳中。 Faye面上平静。 看着小姑娘从目光一点点黯淡,到面色僵出不知所措,再到隐约透出几分愤懑,最后甩袖而走,书房门被摔出哐当巨响。 她也终于撑不住了似的,紧绷的肩背颓然垮下来。 垂在身侧的右手指尖传来烫意。那根烟燃到末尾,地面上落了一小撮灰烬。 Faye下意识抚向自己的唇瓣。 嘴角被咬破了,血迹大多已经干涸,只有浅淡的红痕擦过指腹,似乎还残留着酒气,以及女孩柔软的呼吸。 她慢慢抬起右手。如同生了锈的齿轮关节,吱呀刺耳着,迟钝缓慢地,将只剩尾烬的一截烟头举到唇边。 灼热从指节两侧烫过来,手腕微颤。 她垂下眼,就着Yoko留下的气息,抿入唇中。 尼古丁给神经蒙上一层镇静假象,耳畔回响起小姑娘冲口而出的质问。 “那现在呢?养了我这么多年,你就这么急着要把我推出去吗?不是要我的股份吗,你甘心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她甘心吗?她该解释的。 却任凭Yoko误会着,只将一切始末归咎为自己的贪欲,也任凭她往后有多恨她,哪怕自此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 只要不再是爱。 只要……一切到此为止。 扔下燃尽的烟头,女人望着月色不发一言。恍惚间,她似乎回到七年前的那个夜晚,却比当时更荒唐。 直到夜深风凉,Faye起身离开。余光瞥见被强行挥开手腕时,无意中洒下的那一簇烟灰。 步伐微顿,足底将灰烬碾散。 风一卷,再无痕迹。 像是陷进泥沼中,慢一步就万劫不复。 泪滴沿着眼尾坠滑下来的前一刻,Yoko跌撞着回了卧室,再度摔上门,反身落锁。 挂在桌前的一方油彩画框被震得晃了晃,与墙壁刮蹭出轻细的杂音,与女人方才的言语一道,凌迟般钝割着过往十多年的回忆。 股份…利益…她想要是吗?那就都给她。 从此两不相欠,也……别再急着推开自己了。 已经夜深,拨出的电话响到第四声才被接通。 或许是半夜被吵醒的缘故,那头语气不算好,却在听到小姑娘明显的哭腔时顿了顿。 “大晚上怎么个事,小心我找你姐告……哎?别哭啊,发生什么了这是?” 对面是Faye的发小。以往两人外出约饭时,经常捎上Yoko一起。前些年开了家律师事务所,在曼谷很有名气。 Yoko压下哽咽,整个人蜷进布艺沙发中。 “请问,我想把股份全部转给P''Faye,该怎么做?” “哈?为什么?” 律师诧异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 Yoko却没答话,只是又重复一遍,“麻烦您了,帮我拟一份合同。” 对方动作很快。不多时,打印机里吐出两份文件,带着油墨余温,Yoko低头签下自己的名字。 因着交流各种细节,电话一直没挂。瞥了眼时间,将近半夜十二点,律师瘫进办公椅里揉了揉太阳穴。 “你俩真不愧是一家人,折磨人的路数都如出一辙,想法也是。” “什么?”Yoko没听懂。 “还不是她那份遗……” 意识到说漏嘴了,律师匆匆打住脱口而出的言语。 “遗什么……遗…嘱吗?” 握着手机的指尖倏然一紧,Yoko忙坐直身子,连揣测的语气都带着慌乱,“Phi这么年轻,她怎么……” 大抵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小姑娘颤音更重了些,后半段哑在嗓子里不敢说出,怕自己一语成谶。 “没有!真不是!她健康得很!” 若非电话看不见动作表情,律师几乎要举双手投降。 见抽噎声几乎要淹了自己的扬声器,律师叹了口气,反正遗嘱的受益人也是对方,又是多年相识。她索性暂时违背职业道德,将原委道明。 “应该是五年前吧,Faye大半夜突然来敲门,一身酒气地要我替她草拟遗嘱。” “遗嘱内容是,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她的一切都归你。” 又顿了顿,律师语气无奈,“所以才说你俩真是一家人,都爱大半夜扰民。她立遗嘱倒还算正常,你呢,小孩?这是嫌钱多了?” 没顾着回应律师的调侃,Yoko的心神俱都被对方言语里的时间节点摄去,“五年前?具体是什么时候?” 她语气带着迫切的急意,将律师正酝酿的哈欠惊退回去。 对方拧着眉顿了几秒,“应该是七月一号那天,对,月初第一天半夜开工,害得我那个月忙得连轴转。” 话到末尾,免不了一些幽怨的控诉。 Yoko的指尖失却力道,险些握不住手机。 五年前,七月一日,正是她飞去英国的那天。 呼吸一道比一道急促加深。 她顾不得律师在说什么,匆忙道别挂了电话。紧攥着两沓合同,她拉开书房门,房内空荡一片。又转身去敲主卧的门,等了近三分钟,无人回应。 方才促然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却在无意中瞥向走廊窗外时,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女人倚着庭柱,视线正落在花园里的秋千架上。 那是Yoko六岁时讨要的生日礼物。原本只打算做个儿童版,小姑娘却不依,撒着娇想要P''Faye抱着她一起坐。 于是Faye与工匠重新商议尺寸,Yoko就窝在她怀里,笑嘻嘻地攥着女人纤长的手指晃来晃去。 掌心很小,只攥得下一两根,却裹得温热。 今夜风静,没吹动秋千。 只在月色里垂落,连吱呀的声响都不曾发出。 “P''Faye。” 踏着草屑的声音在静寂里格外显耳。 Faye没回头,眸色凝了凝,将惘然藏得不落痕迹。 白纸黑字,在夜幕中想忽略也不得。Yoko仰头看她,“我知道了,遗嘱的事情。” 女人依旧很平静,“嗯。” 她身体其实还好,每年定期做全身体检,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天有不测风云,怕有个意外。本来就都该是Yoko的,立遗嘱不过是额外多加一重保障。 “我…刚刚不该那样说你,对不起。” 即使没有这件插曲,Yoko冷静下来,也会朝她道歉。 她根本舍不得怪她。 更何况,这些年来的悉心呵护丝毫不曾掺假。哪怕将自己送到国外,Faye依旧处处打点妥帖,没在学业之外的事上让她多费半点心神。 若是信了方才的那番气话,自己才真是不识好歹的白眼狼。 道歉属实在Faye的意料之外。故作平静的面色裂开罅隙,她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继续说狠话吗? 女人张了张口,视线甫一对上小姑娘含着泪意的眸子,蓄攒的那些言语俱都被风吹尽。 哪里舍得再伤她一次呢。 更何况……似乎也骗不到她了。 “那些股份和旁的什么财产,我已经在合同里写明了,都给你,我不要这些,全都给你。” 三步。 “还有…还有我以后不会再生出任何不该有的心思,也不会再对你做什么僭越的举动。我们回到以前那样,好不好?” 两步。 “求你,别不要我。” 一步。 Yoko在她面前站定,只隔一步之遥。 一颗清澈稚嫩的心捧到面前。 娇养了十多年的小姑娘,此时几乎将拥有的一切剖出来,强作冷静地与自己“谈判”。 仅仅为了奢求一个不被推开的机会。 Faye几乎要忍不住抱她。 指尖方擦过衣摆,夜风倏然重了些。吹得秋千座椅吱呀着空荡,锁链声响刺耳得她醒神几分。 目光一寸寸描摹过眼前这张太过年轻的面容,稚嫩到不过刚刚成人。往后坦途光明,一片澄朗。 Faye只是望着她。 双方僵持似的,等到Yoko握着合同的手臂酸痛,面上的央求一点点被惶然吞噬。 女人转身离开。 将人丢在夜色里,不曾回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联系不上Yoko的第一天,Faye没多在意。 早晨,临出门时听管家念叨了句,Yoko小姐清晨就待在花园里,说是很久没看过曼谷的日出。只是不知道具体起得多早,整个人似乎都恹了精神。 女人略一停顿,偏头问,“她回房休息了?” 管家摇摇头,“小姐说约了朋友,出门前特意交代,不必准备她的那份早餐。” 不止早餐,也不止今天。 整整一周,Yoko都没再回过家。 像是延续着那晚不发一言的故意较劲,Faye没发消息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小姑娘也就当真消失得利落彻底。 若不是Yoko回国时,家里新添的用品都还在,Faye险些以为前段时日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小姑娘仍然在英国读她的书。 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本就停驻短暂。 管家操持有方,房子里时刻保持一尘不染,日日洒扫,那气息便也一日日地再度稀薄。 信息社会,想找到一个人再轻易不过。 三十多岁的年长者却极沉得住气,只当人消失了似的,不曾与身边人再提及半句对方。 咖啡冷到换了第三盏,手上的文件依旧没翻过一页。被敲门声惊扰了蔓散的思绪时,Faye下意识端过手旁的咖啡,凉得透彻,抿入口中酸得她眉头微蹙。 “Faye总,该出发去机场了。” 秘书提前十分钟提醒她,是和他国企业的合作洽谈,预计出差一周。 Faye事先和管家交代过。 照顾两位女主人多年,管家也看出这几天的氛围不对,于是斟酌着开了口,“如果小姐回家问起您的去向,需要……” 女人抿唇,“她不会问。” 养了这么多年,这世上没人比她更了解小姑娘的脾性。不仅不会问,大抵是依旧不肯回来。 熟谙心理的女人一向对自己看得明白,可自从得知Yoko没再回家的那天起,不一样了。 Faye本以为自己总该如释重负,但心口时刻压下的隐约沉甸,她诓不过自己。像是风筝愈高愈远,被好风送上云端,沿着线绳扯下来的力道也就愈重,愈发叫人透不过气。 那线是惦念裹缠的情爱,无色无形,唯有Faye一人知晓,却并不后悔那晚的选择。 她……是恨她了吗。 Faye不知道,不敢问,更不能问。 好在属于对方的东西仍摆在家里,她便总觉得人还会回来似的,空落的心勉强有所慰藉。 自进门到上了二楼回房。一路下来,玄关柜里的外衣,茶几摆着惯用的杯盏,转角墙壁上挂着好些年前小姑娘的画。Faye不经意用余光瞥了一眼、两眼,直至瞥到第三眼时,她顿住动作,强行挪开视线。 无人知晓,却依旧克制。 洽谈很顺利。 等一行人准备打道回府时,步伐俱都轻快许多。飞机即将起飞,Faye靠进舱椅里,揉着太阳穴正要阖眼休息,手机却冷不防震了震。 是自己那部私人手机的消息提示音。 锁屏界面只显示出名姓,很陌生。等待解锁的几秒里,Faye略一沉吟,才从久远记忆里翻找出这位的身份,是Yoko初中时的同伴,关系不错。 有次外出时手机没电,小姑娘借对方的账号添加了自己,发来定位让司机去接她回家。 疑惑不过半秒,她的视线落向那条语音。 一瞬,又或许过了许久。语音短短几秒,脑海拼凑出言语传递的字面含义,传递至感官的刹那,Faye眼前一晃,周身的血液都暂时顿却流淌。 “您好,Yoko刚进手术室,在Siriraj医院,请问您能来一趟吗?” 等崩断的理智寻回,她下意识先一步拨打电话。攥紧边框的指节勒出生白,却只等来对面反复的忙音。 空姐第二遍提醒后,Faye不得不关闭手机。 飞机逐渐平稳,女人再没了休息的心思,只执拗地守着屏幕,反复播放那条仅有五秒的语音,试图从其中分析出有用信息。 那女孩语气带着隐约哭腔。环境极嘈杂。担架车轮咕噜噜的滚滑声,以及不远处哀求的哭嚎声中,好似传来几句“危重”与“紧急”。 其实都只是徒劳。每多分辨出一种声响,就越发压得Faye心急如焚,却被拘在机舱内无能为力,连及时联系都做不到,强行让自己找些事做的心理慰藉罢了。 她刚刚不是没想过即刻下机,但眼下的这趟航班,才是回曼谷最快捷的交通方式。 几乎是数着秒熬过来三个小时。 等飞机滑翔时,舷窗外的景色已经入夜。原本还算轻松的状态被担虑压垮,眼底泛起隐约血丝。 终于落地,她再度打给对方,这回却只传来关机提示音,消息界面也不曾发来新的回复。不安一点点漫过肩颈,毫不留情地将她溺进去,呛入每一次呼吸中。 助理忙去查Yoko的情况。 手机刚联回网络,消息栏里积攒了许多推送。Faye目光一顿,凝在那条新闻报道的标题上,眼花耳鸣震得她几乎站不稳当。 “曼谷市中心突发连环车祸,四人当场死亡,重伤十余人。” 推送时间,正好是三个小时前。 惶然的心一瞬跌至寒窖。 晚上八点,曼谷路况很堵。 从机场驶回市区,原本风驰电掣的车速不得不放缓。Faye片刻也没敢松开手机,生怕错过半点消息。不知何时,一抹细微银白攥进她的掌心里,被街灯照进的光亮折出零星反光。 那是一条项链,款式简约。被Faye装进片刻不离身的包里,不见天日许久。如果Yoko此时在场,必定能一眼看出,这条项链与毕业时Faye送给自己的那条,设计极其相似。 掌心攥得用力,任凭表面镶嵌的碎钻抵着皮肉,压出细麻的痛意,却丝毫不及此时,分秒都凌迟着她先前举措的懊悔。 如果Yoko真的出了意外,如果她失去了她,如果…… 平日清隽卓然的修竹脊梁,此时支撑不住般无力垮下。唯有支在两膝上的手肘撑着大半力道。腕骨微微发颤,屈起的指节抵在眉心。 细长链条从指缝间垂落下来,空飘飘地荡着,女人却没在意。只是两眼紧阖着,面上的血色一点点抽剥褪却。 生机仿佛也融进车身外的浓稠夜色里,被灰黯的无力笼罩。 她不是圣人。更做不得冷心冷肺。 可倘若要用这般突如其来的意外叫她认清自己,生生将血肉淋漓剖开,剜出心肺。再指着那点不该有的情爱心思,要女人浸在悔不当初里,恨不能求遍神佛,乞她平安。 未免太过惨痛的后知后觉。 蕴在眼尾的润意,与漫涌上心口的过往回忆交叠。泪水即将跌落的刹那,助理电话终于打来。 “Boss,查到了,那场车祸的伤者里没有小姐。” 知道Faye此时心焦,对方语速很快,“小姐是急性胃出血,被朋友送到医院,刚出手术室,目前情况稳定。” 大落大起,大悲大喜。 舒出一口气的同时,Faye整个人也如劫后余生般,紧绷的身躯顷刻松懈下来,无力瘫软回座椅上。项链勾在尾指上摇摇欲坠,却顾不得了。 平安就好。 平安……就好。 离医院还有五公里时,Faye再度收到消息,是那位女孩发来的内容,说刚刚在忙着照顾Yoko,人刚睡下,自己才注意到手机没电关机。 女人道过谢,说她很快就到。 住的是VIP单人病房。 Faye第一次见到那女孩。对方在病房外等她,简单解释缘由。是Yoko最近拉着她喝得没日没夜,傍晚急性胃出血,吓得立刻将人送来医院。 临离开时,女孩看着她的神**言又止,Faye抿了抿唇。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已经夜深。 怕吵醒人,女人轻压下门把手,走廊里的光一点点倾泻进病房里,映出陈设与景象。她只站在门边,目光流连在病床里单薄的一片人影上:手背打着点滴,蓝色针头插进青色的血管中,透明药液沿着导管缓慢滴下。 才半个月的光景,小姑娘消瘦许多,躺在病床上形单影只。原本在国外就吃得并不习惯,回家后被保姆一日三餐才养出的几分红润,此时只余面色憔悴。 像是风一刮,就能被捎带着飘去窗外。 Faye站了许久。直到小姑娘睡梦中无意识呓语,她才恍然惊神,转身去找医生了解情况。 好在病情不算严重。年轻人底子好,住院观察几天,再饮食清淡着养一段时间,基本就能恢复完全。Faye转头让助理取来两人的日用品与衣物。她打算这几天都待在医院,工作也暂时挪到线上处理。 眼下没什么事情能越过Yoko。像是捧回失而复得的珍宝,交给别人照顾,她不放心。 重新回到病房。Faye绕至病床另一边,全程下意识屏着呼吸,怕惊动睡熟了的小姑娘。 Yoko睡觉时习惯留一盏夜灯。病房里临时没顾得及买,只在窗帘侧边拉开半道细缝。就着隐约透进的月光,Faye探出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没有打点滴的另一只手,有些偏凉。 替小姑娘将手掖进被子之前。 女人俯身,在她手背落下转瞬即逝的,温热的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Phi……Faye?” 天色尚暗。 医生敲门查房时,Yoko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动了动胳膊,被角却似乎被什么重物压住了。 本就昨晚刚手术过,初醒的思绪转得迟钝。Yoko只是惊了一瞬,下意识以为好友仗义到陪了整晚床。等反应过来床边的身影实在眼熟时,女人也被动静吵醒。 对上那张带着倦色的面容,Yoko脱口而出,喊她。 话语出口的一瞬,她仍不敢相信似的。 莫非自己还在做梦…… 等医生询问完情况后,Yoko整个人方彻底清醒过来。 门再度合上,病房里恢复安静。两人同处一室,Yoko连手脚都摆得不自然,视线更是从天花板一路偏到另一侧门框,就是不肯看向Faye。 窗户纸已经彻底捅破,又被拒绝过。她……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好在女人正低头回消息,让她的不知所措稍减了些,也有心思去琢磨片刻有的没的。 平心而论,Yoko是有埋怨的。怨到半个月不曾回家,怨到日日酗酒将自己送来医院,怨到……此时甚至不想与她搭话。 刚刚那句称呼脱口而出,Faye只朝她略一颔首,也没见多亲近似的,和医生倒是一来一回问得仔细。 可在余光瞥见女人按在侧腰上的手,不经意揉了又揉。Yoko还是忍不住从心底软下一点凹陷。 趴着睡了整晚,肯定不好过吧…… 确实不好过。 病房里是有陪护床,可Faye有洁癖,换被褥的动静又太大,怕吵醒Yoko,只能姑且凑合一夜。 于是昨晚临时搬了张矮凳。身高一米七五的女人长手长腿,整个人伏在床边的姿势只能蜷起一团,并不舒服。眼下腰酸背痛,后颈都有些没缓过来似的,发僵着疼。 “你…昨晚,谢谢了。” 见女人收起手机,看过来正要说什么,Yoko先一步开口。下意识的关心被她堪堪压回去,只剩下生疏的礼貌感激。 连称呼都不叫了么。Faye眼睫微垂,却也能理解小姑娘的反应。她只温声道:“没关系,是我应该做的。” Yoko却没再接话。 那天晚上,自己的反应太伤人了些。 想来小姑娘气还没消。 将自己强按在长辈身份上五年多,女人一时也拧不过来。 她同样不确定,此刻Yoko的态度是什么。是依旧对自己有所喜欢,还是已经打算放下,去过她该过的、一片坦荡的明朗未来。 如果是后者。 Faye只是这样设想,胸口便有些钝痛似的发闷,却不能问出口。她清楚自己不该有所引导,却又忍不住想照顾小姑娘,想……亲近她。只好尽量把控着示好的尺度,放任却不逾矩。 氛围依旧凝滞着。 直到另一人的手机震了震,Faye才回过神。见Yoko倚着床头,正回复消息,她轻声问:“那张床,我能睡吗?” 女人指了指她身旁的陪护床,刚刚助理一并来过,给它换了整套新的被褥。 “你要补觉吗?那我关……” Yoko愣了愣,下意识抬手,想将一旁的灯关了,怕打扰Faye休息。 “不是现在补觉。” Faye按住她,力道轻得如一只洁软的羽翼尾尖点上来。温热的指尖触及肌肤刹那,Yoko偏开视线。 并非抗拒抵触,只是…整个人绷得拘谨。女人望过来的视线太温柔,带着怜惜歉疚,甚至似乎还掺了几分错觉般的缱绻。 “是直到你出院前,我睡在这里,可以吗?” Yoko呆滞彻底。等她再反应过来时,Faye已经从一旁的矮凳上站起身。 自己刚刚是……下意识点头了…吗?她瞥见女人面上正扬起浅煦笑意,心情很好的样子,也莫名跟着松快一些。 答案不重要了。 趁着小姑娘进去洗漱的空当,Faye拉开助理带来的行李箱,将两人的衣物一件件归置到衣柜里。 其实这种杂务,平日基本都交给旁人来做。只是眼下女人私心作祟,并不想病房里还有第三个人在。 等洗漱完,Yoko愈发觉得不对劲。 若只有晚上陪护,还勉强能理解。毕竟她自小害怕医院。小时候有次摔得骨折,不得不去医院打石膏。原本该住几天院的,可女人禁不住小姑娘泪水涟涟地央求,只得将人又带回家。只是苦了家庭医生那段时间在家中长住。 可当看见助理搬来笔电和一沓文件。Faye换了金边镜框,一副要在这里办公的架势,Yoko险些没忍住问她,公司不要了么? 女人专注盯着屏幕,她将刚翻开的小说又默默收回去。 “你忙吧,我尽量不吵到你。” 听见小姑娘的话,Faye偏头看过来,语气里带着些歉意,“有些不得不处理的文件,我尽快完成后陪你,好么?” 陪她。 此话不掺半个假字。 小姑娘心思细腻,对情绪也感知敏锐。整个上午,除了处理完最开始那沓文件,Faye的注意力几乎时刻都在她身上。 轻咳了一声,或者稍稍叹一口气,女人都立刻紧张起来的模样,一叠声问她有没有不舒服。过分关注到……让Yoko周身都有些绷着的不自然。像是怕一眨眼,自己就怎么样了似的。 举动和态度显而易见的极不对劲,Yoko却又想不明白缘由。 直到下午,依旧被寸步不离地守着。Yoko到底没忍住,问她,“你真的不用去公司吗?” 早上助理来沟通时,Faye并没避开她。Yoko听见女人刚出差回来,公司里还有一大摊事情等着处理,却……这样守在自己身边。 “照顾你更重要。” 回答的语气温润,神色像是理所应当般平淡。 照顾。所以算是什么? 是长辈应尽的义务,还是对那天伤害自己的弥补?Yoko不明白。原本心里按捺不住的暗自欣喜,被女人一句轻描淡写的答复再度压回现实。 总归,不会是…她再不敢奢求的那个缘由。 Faye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等隐约察觉出气氛再度不对劲起来,还没来得及哄人,却不得不临时赶回公司开了个会。 知道Yoko喜欢安静,她留了位护工守在门口。 开完会议匆匆赶回病房时,小姑娘正举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恰好道别。 是昨晚那位朋友来关心自己情况如何。聊着聊着,少不了提起Faye今天处处不对劲的态度。 Yoko见朋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才想起来问她,昨晚怎么还把Faye叫过来了。 想起自己当时的说辞,朋友摸了摸鼻尖,眼神飘忽:“就……我说你进手术室了,问她能不能来。” “只有这个?” Yoko眯起眼,刚手术完的中气不算太足,却透着威胁。 对面犹豫几秒,将事情说出口。 被拉着一连喝了半个月闷酒,听了满肚子苦水。她替Yoko不值,想让那位也稍稍担心一下。可等过了一会再拨电话,却只见到Faye的留言,说自己刚上飞机,很快就回曼谷。 再后来手机没电,阴差阳错地晚了许久才联络上。 这就说得通了。 Yoko回忆起中午和护工聊天时,提及昨晚的那场连环车祸,自己还惋惜了几句。转头瞥见Faye神色不对劲,她顺口问对方怎么了。 女人垂下眼眸:“我昨天,以为你也在…这些人里。” 语气里有微不可察的停顿。 Yoko彼时并没在意,只是笑着摆手,“没有啦,我这不是好好的。” 如今反应过来,那时Faye的神色语气,处处透着松了口气的庆幸意味。所以那女人是担心了多久,才整晚陪守在自己身旁,醒来后这样寸步不离。 “怎么了?是哪里难受吗?” 病房里光线明亮。女人推门进来时,澄柔的光落在面容上,将一颦一动照得朗然。见Yoko正好挂断电话,眉间稍拧起。看向自己时神情微顿,眼尾隐约泛开一抹浅淡的红。 她几步走到床边,语气里带着紧张。 “没事,只是有点困了。” Yoko仰头看向她,伸出手。五官清秀,面容白皙,模样实在乖巧。女人顺着她的动作站近了些,下一秒,衣摆被扯了扯,力道很软。 “Phi,你能陪我睡一会吗?” 正是半下午的时候。 Faye只犹豫一秒,当即换了睡衣陪她并肩躺下,同一张床。 很多年不曾同床共枕过。怕不小心碰到Yoko手背上的针口,女人几乎是紧贴着另一侧床沿,僵直平躺着一动不动。 尾指被小姑娘轻轻柔柔地攥住,蜷握进掌心里,指尖染上她的体温。 “睡吧,我就在你身边。” 女人低声道。 窗帘拉得严实,不泄半丝日光。靠Yoko那侧开了一盏小灯,光度最淡,是Faye早晨让人一并买来的。 “姐姐。” Yoko同样轻声,音调带着些看不透的安抚意味。 “我也在。” 没有特别亲近的举动,甚至除了手指被攥了一根,只是彼此肩依着肩,此外再无任何肢体接触。 俱都沉默下来,连交流也只有方才那两句。 Yoko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周身萦了熟悉的馨香,从鼻尖一路漾到心底,不知不觉就哄她入了梦,睡得极沉。 一周过得同样如做梦般。 几天里朝夕相处,Yoko说不清自己如何感受。Faye的一举一动都被存进她的理智里,反复思量着女人的用意,其中掺了几两关心,又或者几厘欢喜。 不知是不是当局者迷的缘故,她只觉得忽远忽近,忽冷忽热。 从流食过渡到清淡粥食的那天中午,Yoko的左手插着输液管,Faye便亲自揽下喂饭的活。不小心唇角沾到一些,女人只搁下汤匙,下意识用指腹蹭过柔软的唇瓣,替她擦拭。 两人皆是一愣。 Yoko能察觉出,直到几个小时后的傍晚,Faye才从隐晦的疏远里,莫名又稍许亲近她一些。 又过了一天,那位总裁侄女来探望。 Yoko与这位学姐其实不算熟络,只是同在英国留学时,聚会上有过几次点头之交。女人利落起身,说将空间留给她们年轻人。等Yoko送走客人后,Faye又过了很久,才推门进来。 她看出她并不开心。 处理工作时,唇都抿成了一道直线。以及递水给自己时,衣袖带起的一阵细风里,掺了极淡的烟味。 Yoko想不明白,索性放任着自己不再去多想。 就当是最后陷进短暂的乌托邦里,予自己一场好梦。梦醒的期限就定在…出院这天。 “姐姐,我有话想和你说。” 办好出院手续,Yoko看了眼一旁收拾行李的助理。Faye会意,让她们先出去,顺便关上门。 女人站在床边几步外,单手握着行李箱的拉杆,看着Yoko淡然认真的面色,心口浮上半点不安。 “我之后会搬出去。” 小姑娘声音平静,是她反复斟酌过许多遍的考量。 “能有这几天相处,我已经很满足,也很感激。只是我……确实对你有别的心思。你不用再勉强自己,和我处在同一屋檐下。” 没再用敬称。 她微仰着头,与Faye对视,试图将自己从小辈的位置扯到与她平等。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会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也会听你的话去……联姻。” Yoko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像是告知对方,更像对自己的最后一遍提醒。 那天学姐来访,她当晚失眠许久,强忍着不曾辗转。 刻意忘却的那段交谈被迫摊开,铺平在Yoko面前。是她无意中听到的,成人礼上被问及婚约的那段,Faye并没有反驳。 所以代表着,默认。 话音落尾,Yoko扬起唇角,笑得轻飘。眼圈早已微红,看向Faye的眸光却明亮,似乎带着怅然的释怀。 一句句亲手剜在自己心口,如何能好受? 这是她的最后一次试探,同样也做好了,言出必践的准备。 第8章 第 8 章 “什么联姻?你要和谁联姻?” 女人却显然怔愣了,虚握着拉杆的手一瞬攥紧。 她要离开。 她要同别人结婚。 她要……要放弃她了。 接连三句,同样在Faye的心上戳得淋漓,一时都不知该从哪处反驳起,只得慌忙拣着最要紧的那条问出口。她怎么会舍得将她交给别人。即便是当年,也至多想将人送远一些,见一见阔朗大千世界,不要将情爱拘泥在自己身上。 如今Yoko回来,她……她虽然拒绝了小姑娘,也不可能将她擅自许给旁人。 Yoko眼眶却更红,水雾遮了清亮,在眸中弥散开。 “成人礼那天,我听到了。” 委屈地将尾字与哭腔含混在一处,听得人不由心疼。那时对面问及自己的联姻,Faye说,她已经有安排了。还能是什么安排? 知道闹了误会,Faye这才反应过来,松下拧在心口的一半气力。 “没有联姻这回事,我…我那时是打算让你进公司培养,若是遇到合适喜欢的,相处起来也能更有话题。我从没想过包办那一套,你喜欢……就好。” 她们有五年不曾见过,回来后Yoko对她也并不亲近,连称呼都换了。小姑娘磨出的演技确实极好,好到让Faye以为,那些重逢后的疏远与不热络,只是想起过往的尴尬,对方早已放下那段稚年的荒唐情愫。 直到Yoko失了方寸,做了那些举动,问她那些话。 那晚,心迹铺陈在月光下时,Faye是实打实地慌了,甚至说不上来一瞬涌泛的情绪有哪些门类。 震惊,无措,愠恼……交织成结实细密的绳网,遮天蔽日地朝她笼来,收紧后束得喘不过气。无人知晓,滔天的情绪当中,悄无声息地藏了一抹极浅极淡,稍纵即逝的窃幸。 那时Faye并不知道,这不起眼的窃幸却是绳网的唯一生门。如今被她寻到,攥在手里一扬,便从系口处挣开。一扯就散落满地,再缚不住心意。 上面那些安排,也确实Faye早先想好的。她不清楚Yoko听到后是否会生气,却依旧和盘托出。 她不想骗她。 “合适、喜欢的?” 意料之中,望过来一双婆娑泪眼,Yoko的言语里却压着放肆的恼意,“那如果我说,觉得你很合适,喜欢你呢?” “P''Faye,也会同意吗?” 又接一句,几乎是有些咄咄逼人的态度,却止不住泪。像是强撑着体面不成,反被女人方才的坦诚戳得又挨一刀,索性将狼狈彻底敞在她面前。 “没有勉强。” Faye避而不答,倒回答起方才Yoko的那几句陈白与告别。她还是在意那几句话,依旧拉回话题解释。和小姑娘待在同一屋檐下,对她而言,从来就不是勉强。 “什么?” Yoko仍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顺着脱口的言语往下忐忑,预设女人可能的反应。是斥责,是拂袖而去,又或者……百中无一可能的承认。霎时间心神百转,冷不防听见截然无关的答案。 Yoko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回问。她有些愣神,配上嫣然红晕的眼尾,更显茫然无措。 悠悠叹出一口气,Faye安静地看着Yoko。 半晌,到底松开握着拉杆的手,蓦地上前两步,拥住她。力道很紧,像是要将人锢进怀里,彼此交融的程度。 被拥住的那人僵着肩颈臂膊,连呼吸都滞在一半,指尖方颤着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回拥,耳畔便落下温热的气息。 “没有勉强。” Faye贴近她耳旁,轻声重复。 一路乘车到家,两人全程相顾无言。 或者说,Yoko每隔几秒就忍不住偷瞄身旁女人。思绪将理智缠得绕扯生疼,言语几度想脱口而出,她瞥了眼驾驶座沉默寡言的司机,不得不将话咽回去。 哪怕司机像个安静的透明人,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有时候,一旦失了最佳时机,就再也寻不到开口的适宜时候,更散尽了发问的勇气。即便自从病房里离开,Faye全程牵着自己的手,一路到家,她依旧不敢。 怕她会错意,怕究根问底会将人推远。更怕一切……只是她幻想出来的虚妄梦境。 想了上千个日夜。年少时再轻狂主动的性子,也在相隔千里的光阴里磨成辗转徘徊。 先前几次主动,早将仅存的胆量耗得一干二净。等女人当真展露出似有若无的回应,浮出的情绪却更多是不可置信。与她在国外时,从华夏同学那里学到的一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倒有几分相似。 方才病房里被抱着,Yoko嗫嚅着,不曾开口。此时掌心正贴着另一抹温热,十指相扣,她仍旧不敢问。 Faye只是看她,暗自思量着是不是方才的拥抱太僭越,让小姑娘害羞了。于是也只牵着手,没有言语。 自有保姆去整理行李。Faye轻拍了拍Yoko的手背,“先休息一会,待会饭菜煮好了我再叫你。” 说罢,她进了厨房。 Yoko仍旧记得,女人有一副好手艺。除了刚相依为命,Faye独自撑起公司的那一年多,后来将近五年,她每周总能尝到几次女人亲自下厨的饭菜,每回都要多添小半碗饭。 自从约摸十年前起,公司事务一日日繁重起来,Faye连与她共餐的机会都少了许多,更别提有空进厨房。 只在每年自己生日时禁不住央求,亲手做上几道。 再后来……一晃五年,她再也没尝过。 原本该回房休息的。可见女人进了厨房,Yoko便也挪不动迈上楼的步子,反倒亦步亦趋地,跟着倚在门框旁,也不出声打扰,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看她围裙顺手绕过腰后系好,眉眼微敛,洗手作羹汤。 “来试一试。” Faye转头瞥见她,将人招呼进来,盛了勺椰汁鸡汤递到Yoko唇边,“味道怎么样?” 女人弯着眼朝她笑,显然有些紧张的样子,“我好几年没有下过厨了,怕手艺退步。” 好几年…… 所以,她只做给自己吃过么? 考虑到小姑娘刚出院,Faye基本没放辣椒和姜,唇齿间漾开椰奶与鸡肉炖煮的醇香。鲜香的汤汁一路熨到胃里,Yoko只觉得心口同样暖热。 “很好吃,与当年的味道一样。” 她就着汤勺喝完,眉眼盈盈,笑得分外心满意足。 “不一样的。” Faye仍保持着举勺的姿势,视线却挪向一旁,略带飘忽地觑着炖锅上方的蒸腾水汽,像是有些不知该如何说出口的拘谨。 显然话里有话。Yoko心思敏锐,只安静等她的下一句。 “以后我……多空出一些时间来,常做给你吃。” “姐姐。” 心漏跳一拍,随即又怦然得几乎跃出胸腔。 那些虚浮的猜测一寸寸实化。 动作快过理智。Yoko又凑近几分,直直与她对视。 在从未见过的,含着几分旖旎情意与无措的眸光里,像是得了某种昭示的默许,她终于问出口。 “医院里的那句‘没有勉强’,是什么意思?” 一声轻到几不可闻的喟叹。Faye顺手关了火,右手指尖抚上Yoko的下颌,目光却在她眉眼流连,几乎溺沉其中的波澜情意。指腹略用了力道,要她抬起。 小姑娘乖顺着,无师自通的闭上眼。下一秒,鼻尖落下轻柔缠绵的吻。 心跳数到第七下,方才撤离。 不一样的。 Faye不善表达情感,只在心底同自己说,并非以往对小辈的妥帖照顾。是想要往后每一日,每一年,做给身旁的爱人吃。 终于算定下名分。 或许是一时身份转换,Yoko还不太适应与Faye的相处。见Faye允她黏着,便寸步不离地跟着女人,只牵着尾指,或者拉着衣角,怕人一转眼就离了视线似的。 “怎么了?” Faye揉她的发顶,好笑道:“我又不会跑。” Yoko只垂着眼。沙发靠背不够软,于是往女人怀里又挪了挪:“我……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哪怕是前些天喝醉到昏天黑地。那些重重叠叠的错综梦境里,揉碎成无数个相处片段,有些亲历过,有些是黄粱一梦。 但她也不曾大着胆子,奢想过这种内容。 于是脸颊又落下吻。 Faye低头,蹭了蹭她的额边,“是真的。” 这是自从中午以来,到眼下夜幕已垂,共计**个小时里,Yoko第四遍问她。女人却依旧温柔,耐着性子一次次回答。 被哄得心满意足,眼见时间不早,Faye半搂着她的腰,将人哄去淋浴。Yoko黏着她到了门边还不肯松手。 等讨完亲吻,要合上磨砂门时,余光瞥见半透的光,小姑娘纤长的眼睫颤了颤。欢欣一瞬被旁的情绪取代,像是蓦然……想起什么尘封回忆。 “当年……” Yoko垂下视线,在女人温和眸光里,似乎落在地上的影子都压得低了些,尾音带着不知所措。 这份无措来迟了五年多,却将心口依旧坠得沉闷。 “你,失望了吗?” Faye明白她的意思。 那晚的一切,无论事实撞进眼前,还是自己的反应……在送小姑娘离开前的几个月里,早已一遍遍地,就着月色品酌到不得不全盘接受。 接受……自己同样起了心思的,荒唐事实。 “没有。” Faye略一俯身,认真与Yoko对视。 回忆太过深刻,如今翻检时连情绪都历历在目。 她可以笃定,那时自己有慌乱,有无措,同样有被戳破隐秘心思的逃避自愧。千万种情绪交织,与长者的身份一道,让她一遍遍被迫清醒,却又忍不住沉溺当中。 只是唯有一点,她从未对她失望。 Yoko点头,再度偏开视线。 女人的话太过温柔,几乎将Yoko心口的负罪卸下大半,压在眼底的泪意快要汹涌。她…没能与那件事和解。 以至这么些年来,连这种行径都……再也不曾有过。 怕自己藏不住情绪,小姑娘正要关上门的前一刹,把手被人按下。Faye推宽了门缝,与她一道进来浴室。 “Phi?” 女人将稍显慌乱的青稚爱人拥入怀中,珍重温柔地吻住她的唇瓣:“证明一下,没有失望。” 不知道从哪一秒开始。 或许是小姑娘蕴着泪光的眼眸太过楚楚,又或许是对方回吻时,笨拙地含着唇瓣舌尖轻吮,撩情而不自知。 再或许……她早就想这般对待她了。 握着盈盈腰肢,家居服里不着一物。女人吻着她,一同淋进温热的水柱里。 翌日,近午。 Yoko终于悠悠转醒。另一人似乎也刚起不久,在梳妆台前挑选首饰。 “P''Faye。” Yoko跳下床,踩着地毯去抱她,黏人得紧。窗帘自动打开,澄朗的阳光洒进来,一片暖洋。 Faye见小姑娘单手按了按侧腰,问道,“有不舒服吗?” 昨晚后来,两人又折腾了不止一轮,将近两点才拥在一处,呢喃着些细碎日常入了梦。 “还好。” 她摇摇头,却见女人将一件银白色的细链物什递给自己。Yoko忙摊开掌心接捧着。只一端详,便愣了思考与呼吸。 这项链款式简约,表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意象。却…却俨然和先前送自己的那条相差不离。 “嗯,是…情侣款。” Faye颔首,证实Yoko尚未说出口的猜测。只是在“情侣款”一词上,言语稍微绊了半息,仍有些羞赧似的。 这条项链,藏在Faye随身的包里许久,不见天光。 “替我戴上,好么?” 女人坐在梳妆台前,温声问她。 Yoko站在椅后,替她拢了拢长发。 不过几十秒,细链已经在掌心里染上温度。眼下又绕过脖颈,即将沾染上另一人的体温。 吊坠长度恰好落在胸口。 小姑娘垂下眼,仔细调整吊坠的位置,摆在当中。 晴日,阳光明媚。 碎钻折出星闪的回光,有些晃眼。 “很漂亮,适合你。” Yoko轻声道,双手搭在Faye肩上。她略俯下身,偏头与女人视线齐平,笑得眉眼弯弯。 她又看向镜子里的她们。 同样明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番外] 年岁的沟壑无法抚平。 论及相隔十多年光阴的恋爱,年下者大都只能在长河里遥遥望向爱人,长成参天树木的途中不乏彷徨。 Yoko担心过吗? 答案是否定的。 转眼半年,将至岁末时节。 Yoko如今也进了公司,目前在各个部门轮转。有Faye亲自带她,小姑娘又是个聪明伶俐的,事事都学得很快。 两人间的相处一如既往。 比起五年前更亲近许多,也平等许多。 与旁的情侣不同,她们原先就一同生活过许多年。 无需磨合,无需适应。 像是两方石块,在过往十余年的光阴洗礼中彼此契合圆润,再度重逢,各自平添了些许细节,却更为融洽。 只是关系无法公之于众。 有时候,难免也就招了些觊觎的麻烦。 这是Yoko第一次参加公司晚会。 正逢二十五周年,事先邀请了不少有往来的合作方。 年轻女孩被红裙衬得愈发贵雅,在觥筹交错的宴会上尤为出挑,引来不少注目。 自知酒量算不得好。 私下里,Yoko好几回贪多了几杯酒,八爪鱼似的黏着Faye不撒手,亦步亦趋地缠着女人撒娇,什么称呼都蹦出来。 好在管家与保姆皆都嘴严,不至于漏了风声。 今天场合正式,身旁女人盯得严实。 被自家爱人兼姐姐嗔了好几眼,好几次跟着举杯时,Yoko都心虚地只沾上一点。 开场好一会,手中的香槟晃着澈透酒波,不曾消下去几分。 简单领着Yoko与一众人寒暄过,Faye也不再拘着她,只是扬了扬眉,放小姑娘去和同龄人交际。 转身听见招呼,律师朋友朝她走过来。 两人近来都各自忙着,算起来将近三个月未曾见过。 上回见面,还是Faye告知对方,她与Yoko的关系有些变化。这人正出着差,一忙完就从纽约飞回来看热闹,语气里尽是调侃。 Faye和对方碰了碰杯,互相寒暄了近况。 正要再开口时,余光似乎瞥见什么,神色顿凝一瞬。好友不解她的反应,只一扫,侧前方处的景象便落进眼底。 律师眸光微觑,不嫌事大地朝Faye轻啧一声。 “学妹,好久不见了,你…最近好吗?” 刚与朋友聊过几句,身旁又站定一人。Yoko偏头看过去,是那位学姐。 Yoko颔首,“谢谢,一切都好。” 态度有些疏离。 她能感觉出,对方对她有意思。 半年里时常有朋友间的聚餐。只要自己到场,几乎对方次次都在,对自己的态度也格外特殊。 并非那种死缠烂打的形式,而是特意照顾。虽然算不得僭越,但Yoko并不需要,也不打算给对方幻想。 明里暗里表示过自己并非单身。对方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装不在意,对她一如既往地示好。 再后来,Yoko事先打听对方是否来参加。 刻意避开的行径毫不遮掩,这才基本没再遇见过。 “听说,你有婚约了。” 半年不见,对方准备好的话题通通落了空,一低头,被女孩无名指上折出的反光晃了眼。 瞥见她的视线,Yoko扬了扬唇角,抬起手腕朝她展示,“嗯,已经见过家长了。” 那女人自己见自己的面,怎么不算见家长呢。 她毫不心虚地开口,颇是心安理得。 对面眸光黯淡下来。 “那…祝——” 那人还没来得及说完。下一秒,面前又多出一道人影。 Yoko刚要看过去,肩上冷不防被人披了西装外套。尚且带着体温,与熟悉的女人馨香。 “感冒刚好,怎么就往风口处站。” 女人温声问她,透着亲昵的责备。又淡淡撇了眼对面,没多给那人眼神。 以她的身份,也不需要给。 隔着西装,指尖状似无意地搭在小姑娘圆润肩头上,怕人跑了似的,微微用了力道。 Faye低下眸子,语气温柔地看向自家小姑娘,“我有位朋友想见一见你,可以吗?” 知道女人在替她解围。 简单道了句“失陪”,Yoko跟着Faye往楼上休息室去。 原以为女人只是随意寻了个借口,却在对方当真要推开门时愣住半秒。 真的是……要来见朋友吗? 室内明亮空荡。 落锁那瞬,Yoko被抵在门上亲得腰软。Faye比平日强势不知多少倍,含着唇瓣与她勾缠。 “Phi…” 舌尖被吮得都有些痛,Yoko半扶半推着她的肩,身前是女人的怀,身后是厚实门板,无处可逃。 早已熟悉过不知多少回彼此。 隐在裙下的侧腰上尚且存着印痕。 大都是暧昧旖旎的浅红,少许在皙白的肌肤上晕开淡黄,是几天前的旧痕,不消说是谁所为。 楼下宴会厅尚且喧闹。 她却被按在休息室的一门之隔上,任女人撷取。 翻来覆去折腾了两回。 余韵渐消。Yoko撒着娇不愿动,Faye也依着她,蹭了蹭小姑娘的额头,让助理送了衣服与毛毯来。 “你先休息一会,待会我再过来。” 替人简单清理,女人又围好毯子哄人休息。 晚会仍在继续,她们消失了半个小时,总得有人再出趟面。 结束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 将余下事务交代给助理,Faye折回楼上,动作轻柔地推开休息室的门。 或许是方才哭着累狠了。室内光线明堂,小姑娘却窝在沙发里睡得熟,半边肩膀处的毛毯滑落下来。 女人缓步走过去,垂眼看着她,将毯子重新拢好。 目光一寸寸从眉眼描摹至下颌。 期间在被吮吻得些许红肿的唇瓣上停留一瞬,Faye顿了顿,扬起浅淡笑意。 刚过二十的年纪,漂亮的模样尚且青涩。 稚嫩与成熟的界限模糊。像一只未曾熟透的浆果,坠在枝头,一日日地愈发色泽嫣然,果香四蔓。 抛却恋人视角。 尽心尽力带在身边培养了半年,Faye亲眼见着小姑娘从懵懂转至稳重,成长的速度令人叹异。 她突然有些后悔起来。 那五年不在Yoko身边,自己错失了多少本该见证的瞬间。 年轻,未来可期。 Faye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与Yoko的那枚是一对。 想起两个月前自己生日时,小姑娘红着耳根捧到面前,动作细致地替她戴上。 她记得,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在烛光里蒙了水雾。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 女人笑着回吻她,唇齿间溢出承诺,“我也是。” 好在,她们还有往后几十年。 余生漫长,她是她的。 第10章 第 10 章[番外] 2004.5.15 做了个相当荒唐的决定,被朋友骂得狗血淋头。可这或许是我唯一能扳倒老东西的机会。 不过她担心的也对,天上真的会掉馅饼吗? 2004.6.2 面谈三次,对方给的诚意很足。 除了需要照顾一个小孩之外,几乎全部拱手相让。只是还没见过那孩子,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2004.7.19 今天是小孩生日。 耽搁了这么久才第一次见她,送了公主裙和手工绘本。 小孩竟然不排斥我。长得很白净,迈着短腿跑过来叫“Phi”的时候,有点可爱。 2004.7.28 正式搬过来的第二周。 那位一直住在医院里,家里只有我和小孩在。 突然多了个女儿,还是有点不适应。她想叫Phi也可以,反正只小十四岁。 2004.9.15 他死得太快了,明明医生之前说还能撑个一年半载。 公司里不少人蠢蠢欲动。 头疼,接下来会是一场硬仗。 2004.9.16 小孩好像很信任我。 她要跟我走。 2004.10.2 很累。 2004.10.11 临睡前小孩来敲卧室门,问我周四会不会回家。最近太忙了,对她语气没那么好,只说不知道。 刚翻日历才记起来,那天是我的生日。 2004.10.15 公司临时出了点事。 回得很晚,好在到家时离零点还剩十分钟。 小孩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攥着礼物,着急唱生日歌的时候没忍住打了哈欠。 项链很漂亮。 除了妈妈,她是第二个真心送我礼物的人。 2004.11.22 还好有朋友帮忙,遗产终于划分清楚。 一半股份划到小孩名下,签字时她问这些有什么用,我说能换很多糖果裙子。小孩想了想,说糖果和裙子都是我买给她的,要把股份都送给我。 真好哄,以后会被人骗走吗。 2005.2.12 终于空下来一些,很快又要新年。 放一天假,和保姆新学了几道菜,小孩很喜欢吃。 2006.11.3 小孩长得很快。 五岁半,就已经要到我的腰高。 只是抱起来太轻了些,以后有空多下厨。她喜欢那道椰汁高良姜鸡汤,喝了两碗。 2007.7.17 秋千架的尺寸改大了一些。 她黏进我怀里,说以后每年生日都要一起荡秋千。 那过几年可能还要再改大一号。 2008.1.13 老东西的公司终于垮了,如今轮到他带着私生子跪下来痛哭流涕地求我。 妈妈,你一定也能看见吧。 2009.9.17 今天小孩放学回来,很认真地跟我科普抽烟的危害。 我答应她,从今天开始就戒烟。 2014.2.19 时间真快。 一转眼,小孩也要长成大姑娘了。 她还有多久会离开我呢。 2014.2.25 养孩子竟然也会生出占有欲。 我希望她能独立快活,是不是…不该再拘着她。 2014.6.18 怎么能忘了小孩有多敏感。 她哭得厉害,问我是不是不要她了。 我从来没想过不要她。 2015.2.1 她多了很多朋友。 每天给我发的消息却同样很多。 就这样吧……也挺好的。 2016.1.20 小孩是真的长大了。 但睡觉太不安分。 2016.1.21 是我没照顾好她,第一次生理期就痛得厉害。 国外的药膳似乎效果不错,回头找人多打听一下。 2016.2.29 很久没有出差这么久了。 管家说,小孩最近很不对劲。 我也觉得,她都不肯和我视频,是为什么? 2016.3.8 跟小孩打了视频,她不敢直视我,像是做了什么心虚事。 是恋爱了吗。 2016.3.8 我到底在想什么。 2016.3.13 怎么会……我宁愿是在做梦。 2016.3.19 她才十五岁。 你真恶心。 2016.4.6 怎么总是梦到… 2016.6.5 印象里已经很久没见她哭过了。 对不起。 是我没办法面对你。 2016.7.1 照顾好自己。 2016.7.2 刚从朋友家出来,被骂了一通。 早就想过要立一份遗嘱,并不是酒喝多了的缘故。我的那些东西,除了留给她,也没什么别的用处了。 反正,想来我是会走得比她早。 2016.9.3 公司最近没那么忙,新提上来的两位高管能力不错,替我分担不少事务过去。 偶尔空下来,新学了几道汤,尝起来味道不错。 只是份量没注意,总是做得多了一些。 我也很好。 2016.9.15 平安。 2016.10.14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2017.7.19 秋千架落灰了。 2017.9.17 下个月有项去伦敦的业务,还是安排副总去好了。 2017.10.6 伦敦总是下雨,隔着车窗和雨幕更看不清面容。 她似乎长大了许多,身边也围着很多朋友。 我该走了。 2017.10.14 三十岁。 眼角好像有细纹了,我是不是老了。 2018.7.19 生日快乐。 看到了她和朋友们聚餐的照片。 伦敦今天气温很舒服。 2019.4.3 只是去洽谈业务,顺带看一眼而已。 2020.7.31 项链的设计稿磨了三个月,成品很漂亮。 我该送给她吗。 2020.12.20 年会上,越来越多人打听她的婚事。 没忍住喝了几杯,差点想给她发消息。 我不能。 2021.6.6 毕业快乐。 她会喜欢吗,那条项链。 2021.7.2 她回来了。 她叫我Khun。 她……看起来已经放下了。我应该高兴的,不是吗。 2021.7.18 摩天轮全天包场的价格是两百万泰铢。 2021.7.20 我爱你。对不起。 2021.7.20 你会恨我吗? 2021.8.5 求你… 不要出事…… 2021.8.5 她瘦了很多。 轻飘飘的,像是差点就抓不住。 2021.8.6 她好像不愿意理我。 2021.8.6 她允许我睡在她身边。 很多年没有睡得这么沉了,又梦见她小时候。 她如今睡觉很安分。 2021.8.7 她没再问我需不需要去公司。 她很乖,怕打扰我,安安静静地看书。 阳光照进来,落在她身上。 不用这么乖的。 2021.8.9 今天能进粥食。 她说我煮的粥很好吃,喂了小半碗,医生说慢慢来。 但…我好像吓到她了。 2021.8.10 又抽烟了,她知道会生气吗。 是我没忍住。 她对那人笑得很漂亮。 2021.8.11 明天出院。 保姆已经将家里收拾妥当了。 她们都很惦记她。 2021.8.12 和你,三餐四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番外] 暑热将至。 只是一晃眼,yoko已经进了公司三年。 各部门都轮换过,她本就聪明通透,又和faye相处时耳濡目染,早成了一只稳重的小狐狸。 压着又一年生日的节点,女人打算将她调至管理岗,将公司的一应事务慢慢放手给自家爱人。 “这可是你这么多年的心血,我不要它。” 临睡前,yoko回身抱着她,下颌蹭在女人光洁的肩头处,又稍稍低头,吻住方才留了咬痕的一小寸。 只怪今晚闹得太过,翻来覆去许久都不曾见faye收手。 多管齐下时,又偏偏将肩头递过来。 她忍不住就咬了。 当年才毕业的清稚已经褪去大半,也只有自己面前,才能见到这样柔软撒娇的模样。 faye轻笑,“本来就是你的。” 她的一切都是她的。 那份多年前立的遗嘱至今仍生效。 yoko几次要她作废,说不吉利,见faye不依她,转天就找人立了一份自己的遗嘱,气鼓鼓说这下也对等了。 “不可以往下说!” 眼看着女人还要接着开口,yoko忙捂住她的唇。 这人一看就是又要提转让股份的事情,说反正遗嘱里都给她了,早几年晚几年也没什么区别。 faye吻了吻她的掌心,温声道:“就当是生日礼物,好吗?” “我才不要这个生日礼物。” 触感温热柔软,yoko舍不得收回手,指腹抚上去。方才接过吻的唇瓣饱满,看上去更好亲。 想了想,她道:“我要……别的,好不好?” 送了这么些年礼物。从大小节日到生日纪念日,faye不曾有哪次敷衍过她,内容也俱都贵重。 今年,她想要一点不一样的。 见女孩有了主意,faye笑吟吟问:“想要什么?” “轮换不是快结束了嘛。” 被女人的视线这么望过来,yoko又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犹豫几秒才道:“想要…当你的一天秘书。” 于是,生日前一天。 跟了faye多年的秘书喜提带薪休假。 她是眼看着yoko一日日长大的。期间女孩出国,联系或者交递东西都是她来出面。 回国后两人并不太在她面前遮掩,**起来旁若无她。 心知肚明,也守口如瓶。 好在faye总提前将今天的事务基本都处理完,只剩些无足轻重的琐碎小事。 和yoko叮嘱过秘书的日常工作内容,她利落下班。 boss和小boss之间的情趣,实在是半秒钟都不想也不敢打扰。 “faye总,早安。” 特意换了身衬衫和半身裙,yoko买之前遮遮掩掩,直到今天才让faye见到她换上的模样。 而后施施然走近,坐进…女人怀里。 faye呼吸平稳,语气不动如山:“早安,秘书小姐。” 右手握在鼠标上浏览文件,左手却遵循本心地,搭在女孩裹着黑丝的膝弯处。 这哪里能怪她。 女孩模样本就漂亮,又换了比平时更成熟的装扮,妆容却刻意往稚气的方向来化。 两相对比,就好似此时掌心正贴着的,黑色丝袜里透出肌肤的晃眼白皙,十足十勾人。 她面上还能波澜不惊,已经是尽数靠着这些年积淀的沉稳。 身上女孩似乎恍若未觉,将坐姿调整成更舒服的状态,更是拉着faye的手腕让人搂上自己的腰。 语气又乖又软,“我只是怕摔下去,faye总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 左手从膝弯被带到腰间,女人掌骨宽大,指尖一动就抵在两拢柔软位置的下沿。 怔愣的下一瞬,她含住怀中人耳垂,音色低柔:“没穿?” 这可是公司。 什么时候胆子这样大了? 女孩两拢软肉的形状生得姣好,圆润饱满。哪怕不穿内衣,遮在衬衫下的弧度依旧漂亮。 yoko被她含得往后软:“记得你休息室里有,就只贴了乳.贴过来。” 至于什么时候重新换上内衣。 自然是等衣料都散落,结束后才有机会穿。 也不是没试过办公室,否则休息室里又怎么会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办公桌面的边沿淌了滴下的水。 沙发也不遑多让,铺开大片深色痕迹。 也许是这回没叫姐姐,一声声喘息里递出的称呼都是“faye总”。 越听她这样叫,女人力道越过分。 敞开的衬衫褪到臂弯位置,虚虚垮垮地搭了许久,最后辗转至休息室的软床上,才彻底被扔在角落。 乳.贴方才被女人衔住边沿掀掉。 自然也是由这人帮忙替她重新穿好内衣。 纽扣一粒粒往上系。 原本进门时露出的修直锁骨,此时落满吻痕,自然是不能再大喇喇敞开。 直到倒数第二粒,停在锁骨偏上的位置。 指尖稍稍抬起,顺着脖颈勾起下颌,faye意犹未尽地与女孩接吻。 “faye总,还满意吗?” 被吻得眸光润泽,yoko眨了眨眼,不忘问她。 调任到管理岗的通知还未发布。 faye蹭了蹭女孩的鼻尖,“满意。满意到舍不得让你去做总监了,秘书小姐。” 想将她留在身边做专属秘书,朝夕相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