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会搞砸的》 1、关于我(上) “总感觉有人在看我...” 东京赛区的预选赛结束,枭谷像往年一样拿到了出线资格。 此刻状态绝佳的木兔光太郎却突然发出疑问,犹疑的语气让人听不出他口中的发现在他看来究竟是好是坏。 正在整理个人物品的赤苇京治听到这句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秒,随后一边低头继续未完成的任务,一边抽出心思回复: “很多人喜欢观察赛场上令人印象深刻的选手赛后的动向,木兔桑刚刚的表现也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意思是就算发现有人在看你,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就在赤苇京治以为木兔光太郎会像往常一样,心满意足地略过这个话题,沉浸在自己果然是最强王牌的喜悦中时,他的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 “不,总感觉那个人...对刚刚的比赛不是很满意啊。” 这次,赤苇京治彻底放下手头的事务,抬起头,就看到木兔正左手抱臂,还未完全从充血状态放松下来的肌肉因为这个动作存在感更加明显。 但最让人难以忽略的,还是他托在下巴上作沉思状的右手,和一看就是在思考什么深奥问题的姿势。根据以往的经验,不论是他还是队里的其他人都会劝木兔最好不要的太纠结于这些问题,因为大部分时候结果都很难让木兔本人满意。 不好。 尽管比赛已经结束,但准备采访的记者正望向这边等待出击,为了避免木兔在回看采访的时候产生懊悔的情绪,复而影响当天的训练,这个时候最好能让他拿出好状态来。 不是可以随便应付过去的问题。 得出结论,赤苇京治也开始结合赛场上的回忆,思考木兔光太郎提出的疑问。 木兔桑本人其实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神经粗犷,就算会被人误解成单细胞,也是单细胞生物中相对敏锐的那一分属。 但光靠视线就能判断出对方的情绪吗...而且还是在还不能确定这个人到底存不存在的情况下。 总之,这不是木兔桑已经掌握的技能。 果然是错... “中岛?!我没看错吧,她怎么会在那里?” 顺着木兔注视的方向看过去,应援席上果然坐着一个正在低头看手机的女生。从手指滑动屏幕的速度来看,大概并没有在认真阅览些什么,只是像大部分人一样,借这个动作掩饰一种显而易见的尴尬。 果然还是应该相信木兔桑的直觉,即使是在与比赛无关的场合。 赤苇京治在心里默默记下。 “是认识的人吗。”穿着枭谷的校服,又是木兔认识的女生,在这个范围里再排除掉他也认识的队内的两位经理。 “是跟我同班的中岛...不过这次她怎么突然来看比赛了,明明很少参与集体活动来着。” 又开始了,木兔桑的思考时间。 赤苇京治默默移开了视线,然后发现—— “木兔桑。” 木兔光太郎没听到,还沉浸在自己的独立思考中,并碎碎念一些正常人很难理解的话。 “木兔桑。” 赤苇京治稍微提高了音量。 这次他的提醒有了效果,木兔光太郎重新抬头,一眼茫然地看了过来。 从他圆而空洞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失败了。 捕捉到这个事实的赤苇京治则开始犹豫要不要告知他自己的发现。 算了,还是快点解决好这件事接受采访吧。 “那位中岛前辈已经走了。” 赤苇京治指了指应援席上的空缺。 “诶!还想跟她打招呼呢!” “木兔桑...虽然这么问可能不太礼貌,但是—— 你们很熟吗?” · 我们很熟吗? 我也想问。 准确来说,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对木兔光太郎问出这句话。 但每一次,我都把这种一听就伤人的话咽回了肚子。 不是因为我擅长为他人着想,而是为了自己平静无波的在校生活,我会尽可能地少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但这就造成一个问题。 当一个人为了避免可能发生的负面事件而压抑自我,那就必然承受由此引发的负面情绪。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些平日里看上去老实本分的孩子,一旦被惹急了,反而会作出比一般人更极端的行为—— 或许存在一种愤怒守恒定律。 不过我也知道,木兔这个人其实是没有恶意的,而且从普通人的角度来看,他的许多行径除了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大部分时候还不至于让人觉得讨厌。 而在发现我给出的回应异常冷淡后,他也接收到了我给出的信号,那就是我没有与他建立友谊的意愿,所以除了刚开学的那段时间,之后他也没有再像最开始那样,用一种过分的热情向我释放他那会让某些人感到无所适从的善意—— 尤其是...我这种人。 大部分时候,比起了解他人,我更倾向于钻研自己。 原因? 当然不是因为我从很早一起开始就成为了人们口中的‘社交无能’,而是出于一种习惯。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跟着父母四处搬家,学校、邻居、还没来得及收获情谊就先行离散的友谊——都随着一次次不告而别,像夏日祭的烟火一样默然消散。 以至于后来看到转瞬即逝的烟花,我都无法跟那些大文豪笔下的物哀情绪产生一丝共鸣。因为在我看来,这样的消逝,就跟下雨天雨水砸在地面、雪花融在半空、呼吸的气流消失在空气里一样寻常。 谁会对着一日三餐一样稀松平常的事物生出惋惜来呢? 不过我还是很讨厌别人用可惜的眼神看我。 但这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不论我在心中如何抗议,都阻止不了别人这么做。 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偏偏我也不争气。 该说是天赋吗? 如果把事物搞得一团糟也算一种天赋的话,我搞不好也是个天才—— 搞砸一切的天才。 这种才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显现的呢,让我想想... 起初,还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无关紧要的意思是,就算结局难看到让人不忍心再观望下去,结果也只会由我一人承担。 比如想跟新学校的同桌交朋友,想着用窗外树上的罕见小鸟来打开话题,结果被告知对方有尖嘴恐惧症。 “诶?是吗...抱歉。” 对方摆了摆手,说没关系。 我也想说没关系。 让我以死谢罪就好了。 我不记得那个孩子后来有没有再找我说话,因为当时的我已经被懊恼的情绪困住,无地自容到别说他,甚至连台上老师说上课的话都没听见。 于是开学第一天,因为没有听见老师呼唤我的名字,喜提批评,并且在同学之间留下了木楞、呆滞、甚至是‘智商偏低’的印象。 这样的小事当然无法造成任何轰动,毕竟,不论天生爱钻牛角尖的我再怎么耿耿于怀,说到底也只是一次无关紧要的提醒而已,估计连那位老师都忘记自己在开学第一天点过我的名字。但在这之后,不论是被我搭话,还是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找我谈话的人,都会在和我相处的过程中,带着一种过分小心的谨慎,还有一句话解释三遍的‘特殊关照’。 刚开始,我的面前不总是出现放弃这个选项。 所以我努力学习,试图用课堂上的举手发言和不错的成绩向其他人证明,我有着能达到同龄人平均水平的理解能力,请‘平常’地对待我。 这次我没有失败,但就在我快要成功的时候,父母通知我,我又要转学了。 所以我也没有成功。 不过离开当天,那个有尖嘴恐惧症的孩子主动给了我一个拥抱,感受着从未有过的贴近距离与体温,我似乎也察觉到了外套之下的温热,但当简短的拥抱结束,看到对方落在我身上的、熟悉的同情目光时,天气反而更冷了。 或许是因为那天的窗户没有关好。 我这样想。 人是会进步的,再次申明,我只是看上去不好接近,但在人际交往方面,我的常识和水平是处在平均值以上的,只是后来的我选择不去使用这些,因为没有必要。 而曾经热衷于结交朋友,发展友谊的我,最后会变成自己从未想过的孤僻人设,怎么想都是铃木老师的错。 “应该叫教练,或者监督。” 铃木智也再次申明。 “好的,铃木老师。” 每当我这样回复,他总是会习惯性抱怨,但其中认真的成分并不多,因为他知道我在跟他开玩笑。 是的,我也会开玩笑。 ... 好的,我知道我又失败了。 所以说我对自己的认知相当清晰,并非是极度自卑的心理作祟或者我患有一种名为被害妄想的病症,这是事实。 连简单的一句玩笑都能搞砸,谁还能否认我擅长搞砸一切的天赋呢? 顺带一提。 这句自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玩笑。 它只是不好笑而已。 说回正题。 铃木老师在我身上发现的天赋当然不是冷场的才能,虽然这的确也是我的被动技能之一。 在回忆展开之前,请先允许我介绍铃木智也此人。从我对他的称呼不难看出,我们之间最开始,只有一段平常的师生关系,所以我习惯叫他老师,而非监督,或者教练。而他又是怎么成为我的教练的呢—— “您的孩子,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天赋。” 我那老大不小了还以四处打工维生,存款维持在一个刚好能保障下个月生存、还喜欢用一些不良嗜好例如赌桌游戏来丢掉这层保障的父母,听到这句话的反应,就跟当时没事人一样坐在一旁的我一样—— 怀疑自己听错了。 或者说: “铃木老师,您不会是记错了吧?班上还有其他姓中岛的孩子吗?”父亲偏头看向我。 我摇了摇头,不是为了给出否定的答案,而是提醒眼前人,这次我才入学不到一周,还没来得及记住同班同学的姓名。 “不,我说的就是这位中岛同学。” 他眼神笃定地看向我,眼里有什么存在即将燃起,那是我很少在同为成年人的自家父母眼中看到过的东西。 相比之下更清晰的,是其中轮廓分明的,目光呆滞的我自己。【你现在阅读的是 】 2、关于我(下) 想起来了,上次路过气球摊的时候,铃木老师也在,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他好像也说了类似的话。 但被他用那些话肯定之后,我就一发都没有打中过了,再之后,原本就准备收摊,只是看在我总是路过又拿不出钱来玩上一局、所以每次快收摊的时候都允许我用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气球玩上几分钟的大叔重新从座位上起身,默默戳破了那几个原本应该被我打掉的气球。 所以对于铃木老师说过的所谓天赋,我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我很快就用毋庸置疑的事实证明了,天赋这种字眼,跟从出生开始就没干成过一件事的我没有任何关系。 也许我需要去研究一下命理学。 但我又放弃了,自从我升上国中,过度繁杂的知识体系和身边不断涌现的聪明人们又提醒我,即使是在小学时曾侥幸靠努力取得过成果的学习——这样一条普通的道路上,我也没有展现出任何才能。 好在就算没有聪明的头脑,强健的体魄,但至少我还有一根能让我脱离出及格边缘的救命稻草: 【你是一个认真的孩子】 几乎每位老师,都会在毕业、或者转校之前对我留下这样的评价。 而当我那鲜少关心自家小孩在校生活的父母偶然看到这些评语时,也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我一眼,随后假装无事发生地别过脑袋,让自己眼中的同情不那么明显。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一定是没有什么好夸的了,所以只能用‘认真’这种放在谁身上都可以的形容了吧。’ 要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 久而久之,我不再让任何人看到这些评价了,就像我说的,我讨厌那些怜悯,即便是来自父母。 所以这样的我,到底有什么让人‘无法忽视的天赋’呢? 带着同样的好奇,我等待着铃木智也的阐述。 “专注力...” 他还没说完,我就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的发言,这听上去很不礼貌,更何况他当时还是我的任课老师。 “是进阶版的‘认真’吗?” “诶?啊,这么说也没错...” 我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是的,还好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我也像以往一样,继续不抱有任何期待地、等待他人的评价。 只是铃木智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很快又正神,目光更为坚定—— “可不要小看‘专注’这项才能哦,对于顶尖的运动员,超乎常人的专注力,是非常重要的优势,不论是什么类型的运动。” 我无意对这个居然能在我这种人身上找出可取之处的青年教师大泼冷水,但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提前说明为好—— “铃木老师...你可能不知道,我没有任何运动天赋,体育测试也是需要补测三次才能勉强靠...运气通过。” 我没好意思说出口,所谓运气,本质是负责计时的老师的同情心,这是我少数不排斥的它的场合。 “...”铃木智也张了张嘴,但是没能被彻底击垮,他果然是我很少见到的那种人。 “既然中岛同学给出了依据,那我也得拿出点证据来才行。”说着,他拿出手机,上面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名字。 而我也诚实地向同样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的父母摇了摇头。 “中岛同学不认识吗?这位成田先生...” 见我依旧一脸显而易见的迷茫,铃木智也迅速补充,“就是□□摊的店长,上次遇见中岛同学的时候,找他了解了一下你的事情。” 啊,原来店长姓成田。 话说他当时居然没有放弃吗?都看到那样的表现了... “如果说,射击时的专注力作为依据还不能说明什么。那么我从成田先生那里听到的事情,应该足够让二位也相信中岛同学的确有超乎寻常的天赋了吧。” “中岛同学第一次尝试射击的时候,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能依次清空三排间距分布不均匀的气球。” “而在这之后,大部分时候也能在三分钟之内帮助成田先生完成气球清理的工作,最近的时间更是缩短到了一分钟以内。” 大部分时候嘛...看来他知道得还不少,所以像上次那样到后来完全打不中的情况也时有发生的事情,应该也是清楚的。 “可是...”我试图让他回想起那些能反驳他的例子。 “当然了,一发也打不中的情形也是有的。”他似乎猜到了我想说什么,激动的语气复又平静下来。看来不需要我提醒了。 “我认为这恰好说明,中岛同学需要接触更专业、能更稳定地发挥出她的才能的训练。” 说完,他从一直放在手边的公文袋中拿出几张宣传海报,从标题和特写字符的内容能看出,有关于射击项目的比赛,还有—— ‘枭谷学园’ “是名校呢。”很少关注教育的父亲都知道这所附近有名的私立高中,母亲也闻言点头。 想到接下来的话可能有着自吹自擂的嫌疑,铃木智也终于有了一点尴尬的反应,声音也没有之前镇定: “其实,我明年就要去枭谷任教了,据我所知,枭谷学园一直很重视各类竞技社团的发展,而他们的学生也在这些领域取得了优异的成绩。” 真厉害呢——但这跟我们一家有什么关系? 铃木智也从三人脸上看到了这句话,这样的状况从他进门开始就持续到了现在,而此刻,他依旧没有被打击到一点。 并且,他决定彻底改变眼前之人的想法,尤其是—— 怎么又看我? 说实话,这样的眼神虽然没有同情来得讨厌,但被某人抱有期待,也不是我能这么快就习惯的事情,尤其是一想到那种几乎可以预见的、随之而来的失望。 我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眼睫也随之低垂,尽可能回避那道直白的视线。 “但是枭谷学园还没有射击项目有关的社团,所以,如果中岛同学能在毕业前拿到名次,或许可以作为特长生特招入学。” “等等...”这话里自相矛盾的地方过于明显,以至于一直皱着眉头沉默不语的母亲终于忍不住打断“铃木老师,我们没有怀疑你的判断的意思。但是既然枭谷没有射击社团,为什么...” 为什么还会招收射击项目的特长生呢。 在场的人里除了铃木智也本人,都产生了疑问。 “虽然枭谷学园目前没有射击社团,但在中岛同学入学后,我会和她一起向学校申请成立专门的射击社团,并申请担任指导老师。” “前提是,我能拿到名次才行吧。” 终于轮到我开口了。 而且这才是大的问题不是吗?为什么他们看上去都像是我已经被录取了一样,更何况... “爸爸,妈妈,你们了解过枭谷学园的学费吗?还有,如果要进行这种训练的话,应该也需要一笔不小的花费吧...” 我看向被铃木老师铺在我家茶几上的鲜亮海报,和就算擦得油光发亮但表面还是沾有顽固痕迹的桌面相比,那些海报和海报上的服装、运动器材,以及那些一看就出身不错的选手剪影——全都如此突兀。 两位成年人终于从这场不切实际的幻梦中清醒,父亲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发出不好意思的干笑: “说得也是...不过我相信,只要小光好好努力,一定也能升上一所不错的中学,我还记得那位高木老师说过,我们小光是很认真的孩子——” 是高桥老师。 “咳咳...其实附近那所小手指高中就很不错不是吗?上次路过的时候正好有开得不错的樱花呢。” 霓虹最不罕见的除了霓虹人就是樱花了吧。 “没错没错,而且离家还很近!去上学的话也很方便。” 两人一来一回地将话题向着安全的方向不断推进,最后,又将看似自由的选择交给我——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突然不是很想玩这个中岛家特有的默契游戏了,所以我虽然放松了被咬到发白的下唇内侧,却没有在那两双满含‘期待’的眼睛的注视之下,说出违心的话。 但就像我说的,这样的选择,只是看似自由而已。事实上,就跟我经历过的无数次搬家、转学一样,我从未拥有过选择的权利。 “铃木老师,虽然我还没有想好要去哪所高中,但是就像你看到的一样,不论是射击这项运动,还是枭谷学园的学费,都不是我们负担得起的。” 面对我坦诚到有些不顾父母颜面的发言,铃木智也下意识看向坐在我身侧的双亲,但他们看上去并没有要生气的意思,想来也不介意经济条件不佳的现状被自家小孩戳破。 或许根本就需要去特地点明,从进门开始,他就察觉到了我的家境远比他在成田先生那里了解到的更加困窘。 尽管我对射击这项运动根本谈不上了解,但据我观察,就算是在我目前就读的那所普普通通的国中,参加运动社团的孩子,也有很多我们这些没有真正投入过任何社团活动的学生需要付出的、额外的支出。不提那些专业的运动服饰和设备,光是参加大赛必备的远征费、集训需要的报名费、餐旅费,整合起来,也会变成一个不可小觑的数字。 如果说参加排球、足球这样的团体项目还能寄希望于筹措活动的话,那么在铃木智也提供的展望里,那个听上去就不太靠谱的一人社团,就更不可能存在类似的筹款渠道了。 据后来的铃木老师所言,当时我过于平静的反应,给了他一点小小的震撼。 也正是这份镇定,更坚定了他要将我的才能发挥出来的决心。 但我想说这真的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换作任何一个人,只要积攒过足够多的失望,面对挫折、挫败、不甘、遗憾...这些听上去就让人喘不过气的存在,也很难再发生情绪上的大起大落。 简单来说,是习惯了。 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事情能变得简单一点,比如面对铃木老师的热枕,父母能直接说‘我们没有钱’,而我也能直接说‘我不可能拿到名次’,要问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和近在眼前的机会失之交臂,也是中岛一家特有的天赋。 “我知道了,那今天就不再叨扰二位和中岛同学了。” 父母客气地表示无需在意。通过自己对社交礼仪为数不多的了解,我作出了应该将老师送到门口的判断,而在他转身离开之前,我忍不住松开始终捏在手心的拳头,对他说了声谢谢。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就算经历过这么多次的失望,我也依旧渴望着能得到某人的认可。 所以面对将我看作‘天才’的铃木老师,我还是忍不住真诚地向他道谢。 “中岛同学。” 他转过身,我发现那道自始至终燃烧于他眼中的火光仍未熄灭—— “我会想办法的。” 时至今日,我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做到这种地步。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有那种为了发挥某人的才能而付出自己的人吗?哪有这样的笨蛋,更何况,还是为了我这种轻易就崩溃、完全不堪大任的人。 有的。 至少铃木老师就是其中之一。 第二天,铃木老师将我引荐给了我现在的教练,安部教练,而在我不负众望地向她展示了只要抱有期望就一定搞砸的触发技能之后,这位经验丰富的教练不仅没有直接将我赶出她兼职的俱乐部,还允许我在接下来的的几天,在同样的时间来这里练习。 但是,在这期间她不会给我任何指导,直到我自己打中为止。 没错,那天下午的试射我全部脱靶,打破了我在成田先生的气球摊上保持的最差纪录。 我没问为什么,也没有质疑这个决定,我猜是因为当时的我,还对自己抱有一点点期许,尽管只有一点,和安部教练一样的,微不足道的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俱乐部提供的射击设备和气球摊上几乎快要全员退役的那些有着本质的区别,以至于习惯了后者的使用模式的我,在换成‘正规装备’后,连仅有的那一点点被铃木老师捕捉到的天赋都消失了。 就像没有天资、天性也不聪慧的普通人一样。 但这反而让我得以安心。 这次我的进步很慢,直到第三天,我才根据自己对周围人的观察调整出一个蹩脚的外行姿势,找到熟悉的视野和手感。 第五天,我勉强能擦中最外缘的区域,在此期间,我也自行了解了一些射击相关的资讯。 据说大部分选手,在小学的时候,就能将成绩稳定在八环以内。 所以天赋什么的,果然是误判吧。 在得出这样的结论后,我还是每天放学之后去到那家俱乐部,在当时还没有担任我的教练、只是俱乐部的合伙人之一的安部教练的默许之下,独自站在角落,进行着全场最粗糙的‘练习’。 引号的意思是,我并没有把这看作专业的训练,我只是想找个地方继续这项为数不多的娱乐,而我的想法也很简单,等到被赶出去的时候,我就回到成田先生的气球摊,而如果成田先生也不愿意进行这项慈善活动,即将升上高中的我,也能开始兼职,到时候就用打工攒下的钱去找他,或者去找其他能射击的地方。 带着这样的打算,时间来到第二周。 我不记得自己当时打出的成绩了,虽然有专门的留档记录,但我很少去看,原因...有很多。 总之在这周的某个下午,我像往常一样,在场馆的灯光逐渐熄灭之前准备离开,而尚未离开的安部教练突然叫住了我。 后来她就是安部教练了,而我则作为她指导的选手,开始在那家俱乐部接受专门的训练,铃木老师得知消息后,也会在得空的时候来到俱乐部。 两个月以后,我报名了最近的一场比赛。 出乎意料地,我没有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但也没有拿到名次。 但对于那场比赛的表现,不论是安部教练,还是铃木老师,看上去都很满意,我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因为稳定’ 这是二人给出的答复。 最后,赶在毕业之前,我侥幸拿到了一块奖牌,并靠着比赛获得的奖金,凑齐了一套合身的设备,和我平生以来所拥有的,最贵重的一件物品: 一把属于我自己的气步/枪。 细数这些花费,我庆幸射击这一项目虽然起步消耗不低,但购入的这些装备,不论是专用皮衣还是气步/枪,都是可以一直用下去、不用过多考虑损耗的物品。 但要说我最庆幸的,还是遇见了成田先生、铃木老师,还有安部教练以及虽然没有支持,但并未施加阻力的父母。 差点忘了,还有根据我提供的申请资料,免除了我大部分学费的枭谷学园。 总之,怀着各种感恩的心情,和迷失已久的对未来的期待,我踏入了这所从未想过自己能就读的学校。 然后我就知道,或者说我早该想到的,像我这样的人只要敢对人生怀有哪怕一丁点的期待—— 就死定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关于我认识的木兔(上) 出于某种巧合,分班表出来的时候,我在自己的名字上方看到了一个男生的名字。 我们的名字里有一个相同的汉字,不同的是,这个人的姓氏很罕见,长这么大我还没有见过姓这个的人,考虑到我经常转学,我对于真实姓名的收集度还是有一定参考价值的,好吧,其实我只是想说,哪怕我和他的名字里有同样的字符,哪怕姓和名加起来都是五个字,我也不想作出将他人与自己归为同类的判断。 想想看吧,我的个性,和我与生俱来的倒霉体质,这样的判断都说不好是冒犯还是诅咒。 但不管我怎样想,不可否认的事实是,我记住了这个名字。 国中毕业以后,在训练的间隙,我也找到了一份合适的兼职,一家咖啡店的店员。 而店长录取我的理由还要得益于我因为一年以来的射击训练、所以比一般初学者更稳当的双手——这让我得以用打好的奶泡在咖啡液面上拉出出品稳定的花纹。 因此,尽管我能参加工作的时间有限,这位急着用人的店长还是聘用了我。 于是趁着假期,我也攒够了一笔小钱,购入了全新的校服。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去买毕业生的校服也能轻松买到,以我相对平均的身形来说。 但我还是在父母的低声抱怨中,抱着用精致的礼盒包裹好的定制校服,回到了自己狭小的房间。 临睡之前,我还望着那身校服出神,也可能是摆在挂于墙上的校服旁的气步/枪,我记不清了,因为我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以后,我先把气步/枪带到了铃木老师的办公室,等第一天的开学日程结束后,就跟他一起去找负责社团事宜的老师—— 然后去那间,哪怕只有一名部员,一位指导老师,一名特聘教练,但也专门配备了完备设施的射击训练室。 这也是我开学第一天,一大早就开始频频走神的原因。 但我还记得小学时期的某个教训,所以在我走进校门之前,就提醒自己,哪怕再不关心除那间训练室之外的事物,也要分出一些注意力来,以免再给人留下木楞的印象,这里是高中,人际关系远比小学时还要重要,当然了,更重要的是—— 这次我不会再转学了。 所以当听到有人叫我名字的时候,我很快就回过了头: “有什么事吗?” 但好像有点太快了。 对方也没想到只是叫了我一声,上一秒还在盯着窗外发愣的人就冷不丁回头,大概是被吓了一跳吧,这人瞪大了双眼,连眉毛也上挑成了一个令人不得不在意的程度...话说有必要惊讶成这样吗。 当然了,这种没礼貌的话我是不会说出口的。 “动作好快啊...”他发出感叹,老实说,我其实不太希望他直接点明这一点,尽管我知道在很多人看来,我的诸多表现有些容易遭人口舌,而我显然不是完全不在意这些的人,说得难听一点,我觉得自己还有点小心眼。 好在他没纠结于这个话题,而是又回到最初的目的: “早上你背在身上的是什么?乐器吗?哦对了,你的名字我也是在那个上面看到的,没想到我们在同一个班,我叫木兔,以后就是同学了,请多指教。” 面对这一长串的提问、解释以及最后附带的自我介绍和礼节性用语,信息处理能力只是处于一般水平的我,短暂地大脑宕机了。 而他还抻着脖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像某种熟悉而奇怪的魔法生物。 “我叫中岛,请多指教。” 他脸上的笑容扩大了,然后朝我用力点头。 自我介绍以后,还有什么来着... “你的名字,我也看到了,但是是在分班表上。” “诶?!真的假的?可恶,我一看到班号就直接过来了,早知道就多看一眼了。” 他露出懊恼的表情,像是输掉了什么重要的赌约,但我从来没说过要跟他比较些什么。 不过这让我对他产生了一点点的好感,说实话,比起那些赛场上常见的,总是一个个平静、镇定到可怕的对手,我逐渐倾向于跟一举一动都更鲜明的家伙交往... 是的,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也交到了朋友,当然了,看到我这么久都没有提起过那个人的名字就知道,这段友谊也被我毫无例外的搞砸了。 现在我们已经断绝了联系。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原本有些介意这个人身上的开朗气场的我,决定多说两句话: “我看到了你的全名,木兔光太郎。” “哦...感觉有点奇妙,这么被你叫出来的话。那我去找找你的名字好了——” “夜游光。”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愿意说呢!” 一开始,我的确没有告诉他名字的打算,但我没想到这件事也被他如此轻易地说了出来,而且没有造成任何尴尬的场面。 这人很厉害。 应该会成为班级里一呼百应的人,有很多朋友,因为天生的好性格,除了友谊,只要他愿意,不出意外的话也能开启一段校园恋爱。 我仿佛看到成功二字在木兔光太郎的头顶闪烁。 “话说‘hikari’写成汉字的话...跟我不就是同一个字吗?” 我点了点头,但我不希望大家过度关注这件事,毕竟,由名字引发的绯闻在学校里不算少见。 当然了,我不是对木兔本人有什么意见,事实上,他已经用自己的话扭转了我对他的某些成见,但与此同时,我那不断作祟的自卑心理和胆小怕事的软弱心态,还是希望能避免和他这样的人在大家面前产生过多的交集,尤其是这种自带关注度的绯色传闻。 而我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那就是木兔这个人,嗓门还挺大的。 “那个...你不是问我背在身上的东西吗。” “啊,差点忘了,本来是想问你这个的。” 很好,躲过了会带来麻烦的话题。 但很快,我就意识到自己又搞砸了一件事情。 并非是我自恋,而是从现实存在的情况来看,只有一人的社团,的确挺少见的,而这也意味着,这个社团的成绩,完全取决于这一个人。 如果是足够自信的人,当然能借此成为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前提是他自信的底气源自实力。 但很可惜,我绝非这一类的人。 要是可以的话,我希望这件事能不被任何人知道,至少不被任何人关注,尽管铃木老师和安部教练都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在综合型大赛开始之前,很多重视社团成绩的学校都会让各社团的主要成员宣言展示,枭谷也不例外。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心脏冻结了一半,另一半则寄希望于能凭借自己低调到堪称隐秘的行动轨迹,将事情的败露尽可能延长。 不是因为我自恋到认为自己一定能仅凭借一项相对小众的运动项目引起注意,而是我的心灵和实力实在脆弱到无法承受一丝一毫多余的期待。 但是当我被木兔光太郎用他那双人如其名地在大白天也放出刺眼光芒的双眼注视、几乎有点像威慑着我说出答案时,我承认,我退缩了,因为当时的我实在想不到其他能绕开的话题。 “不是乐器,是气步/枪。就是奥运会上能看到的那种,长一点的,呃...气球摊上也有类似的枪,但大部分是有特质弹药的,总之...差不多就是这种东西。” 木兔光太郎没有像我预想中的那样发出先前的惊呼,而是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然后我就知道我高兴早了—— “好帅啊!” “虽然在大赛的时候看到过□□组的介绍,但还是第一次认识会射击的人,不过你好像没有把枪带过来?” 在大赛的时候... 眼见着扫过来的视线越来越多,我回避了木兔最后的那个问题。 “木兔同学打算参加什么社团?” 我承认,这次的话题我开启地很生硬,但我的情商只能支撑我发挥成这样。 “我已经加入排球部了。” “诶,真厉害。”看来是特招入学了,在入学之前我仔细阅读了这所自己即将就读的学校发布的宣传册,不同于那个尚未正式建成的射击部,枭谷排球部的历史相当悠久,成绩也配得上这种底蕴,是全国大赛的常客。 能在开学之前就加入枭谷排球部,想来他大概是那种国中开始就很有名的选手吧。 “你打什么位置?” “主攻手。” “啊,听说很多队伍的王牌选手都是打这个位置。” “你怎么知道我准备成为枭谷的王牌?难道是我刚刚说漏嘴了...” 恰恰相反,我才是那个不小心‘说漏嘴’的人。 “哈哈,不愧是木兔同学,很有气魄呢。”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木兔光太郎突然平静了下来,我感受到一种莫名熟悉的压力,然后我听见他用此前从未展现过的冷静声线开口—— “那个...我刚刚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4、关于我认识的木兔(下) 面对木兔的突袭,我尽量让自己不去回避他的视线,以免将心虚暴露地过分明显。 奇怪,他看上去明明是那么神经大条的人,却能在某些时刻展现出和表象截然相反的敏锐。 比如说现在。 尽管眼神没有过分闪躲,但我还是忍不住眨了眨眼: “没有。” 也许是我的表演到位了,也许是他决心放过这段不愉快的小插曲,总之他表现得像是松了一口气,拍着自己的胸口直呼‘太好了’之类的话。 我也觉得他不再提起射击的事情,真是太好了。 但我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时候的木兔不是被我拙劣的话术给糊弄了过去,而是他隐约有发现我不想被人提起射击的话题,虽然他无法理解这样的想法,毕竟换作是他,被问到喜欢的运动,一定会无所保留地满足对方的好奇。 不管怎样,在得知这个真相的时候我很感谢他。 可惜的是,就在第二天,我加入射击部的事情还是被人知道了。 原因是在负责统计社团报名情况的同学收集申请表时,看到了我写在志愿一栏的‘射击部’三个字,他随口问了一句—— “是新成立的社团吗?好像没在宣传册上看到过这个介绍呢。” “嗯...是刚刚成立的社团。” “是吗。” 听到对方兴致缺缺的回应,我松了口气。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还是说过度自卑、本质也是一种自恋?总觉得自己会受到别人的关注之类的... 其实根本就无人在意吧。 “早上好!中岛...啊,我是不是应该叫你中岛同学?” “早上好。”哪有人叫完了才想起来要加敬语的,“不用了,叫我中岛就好。” “那你也不用再叫我木兔同学了,叫我木兔吧。” 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但我一时说不上来,而且说到底,所谓称呼,在我看来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于是我点了点头,在注视中叫出他的名字。 也许在木兔的观念里,这就算是友谊的开始了。 按理说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一开始就毫不费力地交到了朋友。 但我从没忘记自己是谁,所以这一次,我也不负众望地搞砸了难得顺利的的开端。 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隔着一条过道坐在右边的木兔告诉我,排球部的成员,除了他,都三三两两地分布在隔壁二班和这层教学楼另一端的五班。 只有他—— “只有我一个人在一班真是太不公平了!” 我认同地点点头,的确,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会自认倒霉,好在我这个人已经习惯倒霉了。 所以木兔,你还是抱怨下去吧,至少说明你还没有习惯被霉运纠缠。 “那你呢?射击部有跟你同班的人吗?” 还没等我回复,他就从课桌上撑起,借着坐下也无法掩盖的身高优势,环顾教室四周—— “没有。” 我摇了摇头。 “跟我一样啊...” 还是不一样的,因为不论是在这里,还是在射击部,都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见我没有发出同样的配合感慨,木兔自觉自己猜到了其中的‘猫腻’: “难道说,你是射击部唯一的新生?其他人都是高年级?”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为了避免木兔在错误的猜测上头也不回地一路狂奔,我又没忍住将计划守住的‘秘密’暴露给他: “没有其他人,射击部...只有我一个人。” 而当我看到木兔脸上熟悉的惊讶之后,我就开始后悔了—— “那你不就是王牌了吗?” “一个人的话,就没有王牌这种说法了吧...而且我参加的是单人项目,大家都是一样的。” “是吗?那部长呢?如果只有你一个人的话...” “这个,暂时也是我在兼任,不过等以后有更可靠的人加入进来的话,应该会让那个人来——” “但是中岛你不就很可靠吗?” 我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凭借不到两天的了解就对我产生了这种莫名的信赖,‘可靠’?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被用在我身上。 “我哪里可靠了...” 我忍不住小声反驳。 但我很快就意识到这时候在别人发自内心地认可自己的时候说这种泄气的话实在欠妥,可就在我打算向他解释,我绝非对他有什么不满时,他突然凑得很近—— “不知道,就是感觉。” 面对我的不认同,他依旧选择回应,并开始仔细观察,试图从我身上找到一点‘证据’。 但就像我说的,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你很热吗?” 大概是吧,我点点头。 我的确感到脸上一阵发烫。 “那我是不是离你远一点比较好,经常听人说我的体温很高。” 我不知道别人的说法是否有误,但现在我的确希望他能离我稍微远那么一点。 于是他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过道中间重新变得宽敞而舒适。 只是我的脸还在发热,和异常的体感温度同样鲜明的,是我很少如此混乱的心率。 我默默调整着呼吸的节奏,试图让不平静的心跳一并恢复。 就当我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算结束,我的危机也随着木兔的主动退让一并解除时,下午的班会又给了我当头一棒。 “接下来是体育委员,最好是一男一女...” 班上参加体育社团的男生有好几个,尽管木兔并没有要和他们一起竞选的意思,但在那几个男生轮番上台发言的时候,他偶尔也会认真听上两句,只是大部分时候,他都在看着窗外发呆—— 我明明就坐在窗边,放眼望去,却也没能找到任何值得他出神的事物。 或许我应该习惯,关于木兔光太郎有着与众不同的脑回路这件事。 “中岛同学不是还没有担任其他职位吗?” “中岛?哪个中岛?” “坐在窗边那个,听说是射击部的王牌。” “就是那个新成立的射击部吗?啊,这么一说昨天好像有路过他们的训练室,很高级的sense。” “没记错的话,整个射击部只有中岛一个人。” “诶?!真的假的,那不就相当于是专门为她建立的社团吗?一定是很厉害的选手吧。” “我猜也是。” 如果说,当这些事情从木兔嘴里说出来,我还能用其他话题将令人压力倍增的聚焦移走,那么当我的名字在一圈人嘴里传了个遍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更重要的是,关于这些事情,我没有告诉过木兔光太郎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我无意将责任全部推卸到别人身上,毕竟我自己没管住的嘴也是让事情发展成这样的原因之一,而我也始终未曾向木兔直言,自己其实不希望被人知道射击部相关的事情。 尽管这是迟早的事。 所以我真的是一个相当卑劣、自私、小心眼的人,以至于当我看到木兔依旧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呆呆地望着或许根本不存在的事物神游时,我居然感到一阵恼火。 而那些喋喋不休、丝毫不在意当事人到底是否愿意被‘委以重任’的讨论,更是让这份迁怒升级。 “中岛,你有意愿竞选体育委员吗?” 面对班主任指向明确的发问,我莫名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 啊,又要来了。 那个时刻。 明知道自己这样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也知道有些话语一旦说出,就会让我在他人眼中的形象彻底定型——因为如果我有想要扭转的想法,事情只会往更糟的方向发展,这一点我也印证过无数次了。 但我还是决定这样做。 理由很简单,因为... “抱歉,老师,我不愿意。” 我一定会搞砸的。 不论是初具雏形的友谊,还是决心在新同学间留下的好印象,还是老师本就微不足道的期许... 只要交给我,就不会有好结果。 是的,这些我已经习惯了,但是没关系,至少现在还有一样东西是我无论如何都想守住的。 只是我忘了,当我越是想要拼命抓住些什么,结果就越是一败涂地。 这些事情听我说起来或许很轻松,但其真正的份量,是连我这种习惯了打击的人都有些难以承受的—— 接下来的整整一年,所有射击比赛,我都没有拿到一块奖牌。 最好的成绩,是全国大赛的16名,而那也是我这一年,唯一一次拿到的出线资格。 不知道是否还有人记得,我曾因为申请时递交的成绩获得了一年的学费减免,而全新配备的射击训练室也足以展现学校的信任,还有这一年里一直坚信着我能在下一次比赛重新找回状态的铃木老师,不断根据我的糟糕表现修改训练计划的安部教练—— 我真的证明了,我这个人,完全不配得到任何人的期许。 截然相反的是,开学之后就被我因为那件相比之下根本微不足道的‘小事’默默疏远的木兔,像他自己说过的那样,成为了排球部的王牌。 我不知道木兔光太郎在比赛的时候会不会像我印象中的一样,还是那么喜欢出风头,但我知道,尽管如此,他也没有辜负任何人的信任。 但这些话我从来没有,也不会对他说,考虑到我们上一次交谈,还是半年前的某次值日。 我想过木兔或许会当面来问我,我为什么讨厌他,但是他没有。 可我还是觉得他并非毫无察觉,因为不久之后,他也不会再像最先开始的时候,用他令人无法忽视的声音,和那种对我来说实在难以招架的热情,发出纯粹善意的问候。 我应该松一口气,但是我也没有。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5、关于我不认识的木兔(上) 凭借着过去一年训练之余的兼职,和难得拥有长达一年时间的稳定工作的父母资助的一部分,我如期交上了一部分的学费。 尽管如此,对于留在枭谷这件事,我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热枕和执念。 我开始考虑转学的事情,是的,我又要转学了,但这次的决定是我自己做的。 在此之前,我还是像往常一样,上学,训练,回家,偶尔去兼职——好在我拉花的手艺还没有丢掉。 可这也并没有什么意义,我再清楚不过了,改变我人生轨迹的,并非是咖啡杯里的花纹,而是十米靶上的弹道。 如果这是一部以励志为底色的电影,我差不多也要在这段日子里走出低谷了,但我知道,一番垂死挣扎后又颓然落败——才是中岛夜游光这部电影的主题。 只是即便已经决心放弃了,我还是做不到不去训练,或者不去报名那些我明知去了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的比赛。因为我拿不出勇气。 我无法看着连我自己都不抱希望,却依旧相信我能‘调整’过来的铃木老师和安部教练说出放弃的字眼。甚至,考虑到我逐渐无力负担的学费,铃木老师还跟理事会协商,又为我申请了一年的减免—— 这也是我无法在高二开学以前就转学的原因。我不能让他这点努力都白费。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不得不让人担心的事情...射击部。 如果这学期我再拿不到名次,这个成立不到一年半的社团,大概就要因为既没有出彩的成绩,也没有值得期待的成员而被废除了。 根本就是个死循环。 没有成绩,即使背靠枭谷学园的名校招牌,这种在射击场上岌岌无名的部门当然吸引不到优秀的选手。 所以直到现在,整个射击部还是只有我一个人。 一个人。 这才是问题所在吧,把期望都寄托给一个人,而且那个人还这么不成器。 被废部,也是在所难免... 得出结论以后,每次训练,我都带着最后一次的心情待到直到窗外的灯逐渐亮起、热闹的人声渐渐消失,才将只有我一个人使用的一切,郑重其事地放回原位,然后是熄灯、锁门,最后离开。 铃木老师和安部教练在的时候,我也坚持做这些,至少是和他们一起做这些事情。 挥别教练以后,我没有很快回家,那间房子对我来说也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既然不打算早早入睡,就没有马上回家的必要。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注意到了和我一样训练到很晚、很多时候甚至比我还要晚的排球部。 高一的时候,我专注于自己的训练,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比赛上面,自然无心关心除此之外的事情。 但当我不论如何都无法再有所长进以后,我放下手中器械的时间也越来越早了,耳朵里也开始出现某些未曾被我注意到的动静—— “再来一球!” “再来!” “再来三次...不,还是五次吧!” “木兔,你这家伙——” 其中总有一道让人无法忽视的声线,在班上,我也能听到这个人的说话声,即使对象不是我。 而那些对我来说有些陌生的声音,过了一段时间,也变得不再陌生。 木兔想要别人给他托球,但这样的需求重复太多次,最后难免招来不耐的回应。 可即便如此,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家伙,大概还是给他托球了,因为排球‘砰’‘砰’砸地的声音还在不断从体育馆传出。 大概是升上高二以后,我‘叫不出名字’的家伙又多了一个,这个人说起话来很少不耐烦,声音也不算很大,但很快,他就不是我‘叫不出名字’的家伙了,因为他的名字从一个嗓门不小的人嘴里出现了,频率还不低。 akaashi—— 而且还带着莫名其妙的长音,难道这个人的名字一定要这样念?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 不知不觉,高二最后一个学期已经开始了,即使不抱希望,我还是报名了最近的那场大赛。 也得益于我过去一年都拿不出手的成绩,这个只有一个人的射击部,已经很少受到旁人的关注了,就和我本人一样。 但与此同时,我也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在意他人的看法——哪怕我本来也已经够在意了。 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连我都自觉有些异常的地步。 例如,我会在本应习以为常的失败以后,找地方躲起来。 有时是杂物间,有时是档案柜,有时是空教室的讲台下面。 一个狭小、安静、逼仄、没有人的...角落。 我不是嫌哭鼻子丢人才这样做的,眼泪对我来说几乎是上个世纪的东西,我只是喜欢像刺猬、田鼠——或者任何其他也喜欢这种生存方式的生物一样蜷成一团,然后盯着某处发呆,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能让我混乱不堪的心跳平静下来的办法。 然后我开始专注于享受这份平静。 唯一的问题是,太专注了。 专注到听不见上课铃,专注到忘记已经到了训练的时间,专注到没有发现教室门已经被人锁了起来—— 所以一个人在学校待到第二天的状况,也发生过两次,好在没有人注意到这点,因为就连我的父母也没有发现那天我没有回家。 说回比赛。 因为是综合性的运动赛事,排球部自然也在积极备赛,和往年一样,他们也延长了练习的时间。 “木兔桑。” 是那个‘akaashi’。 然后就听到双脚有力地蹬地、跳起,以及几乎是在下一秒轰然响起的、排球落地的声音, “啊啊啊...是out啊!” 出界了。 考虑到铃木老师还在等我一起离开,我停止将注意力交托于不远处的场馆,继续拧动钥匙,将眼前的门锁上。 “说起来,这次排球部的比赛好像在同一天,没记错的话,就是比赛结束的那个下午。” 他意有所指地提起。 被他发现了啊。 “是吗,真巧。” “比赛场地也隔得不远。” 我将钥匙收回背包,转过身,眼前是不知是被黄昏还是夜色浸染的天空,以及在那之下的,用喧闹打破这番寂寞景象的排球部。 出于某种无法准确描述的心情,我终于将视线放到这个不断用声响抓取着注意力的存在本身。 明亮的光线在昏暗之中更显突兀,就像在我和铃木老师的沉默之间不断响起的木兔的声音一样。 是羡慕吗? 羡慕他如愿以偿地成为了王牌?不对,我可没有这种野心。 还是说羡慕他有站在身边的队友。 也不对,虽然谈不上讨厌,但无意义的团体活动,我向来是能避则避的——不如去练习。 而且,好吧,虽然听上去很肉麻,但的确,我还有无论成绩怎样,都站在我身后的铃木老师和安部教练。 尽管我始终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值得他们这么做。 搞不懂... “搞不懂的话,去看看不就好了?” 我蓦然瞪大了双眼,明黄的光点在紫色中占据更大的部分。 怎么说出来了。 但是当问题被提出,从未有过的想法就开始在思绪中挥之不去地盘旋,在作出决定之后,才没有再造成不必要的干扰。 这就是我结束比赛之后,出现在这里原因。 然后我看到了那个,和我印象里截然不同的人—— 我看到了一脸颓丧的木兔。 而且他就这样打完了大半局的比赛。 身为王牌的攻手,在正式比赛上,没有人给他托球,而他自己也仿佛一个游离在四方场地上不知所措的幽魂。 安安静静的。 ——‘果然,我就是最强的ace!hey!hey!hey!’ 无动于衷的。 ——‘可恶,下一球一定会——’ 彷徨的幽魂。 要不是不论是长相还是发色都无法让人将他与‘路人脸’这样的词汇联系起来,我绝对会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可即便如此,即便我知道眼前那个和平时的样子判若两人的人形生物就是我认识的某人,我还是忍不住对着空气问出这句话—— “这人是谁?”【你现在阅读的是 】 6、关于我不认识的木兔(下)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木兔。 不是说他就一定要维持二十四小时的精神百倍,事实上,在教室的时候,偶尔也能看到他趴在课桌上打盹——这个时候的木兔倒是异常安静。 顺带一提,他是闭着眼睛睡觉的,好吧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突然强调这一点。 但事情的诡异之处就出现在这里。 这个分明清醒的,还是在赛场上——连我都不敢有所懈怠的场合,居然表现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这样的状态,别说是王牌,就算作为普通的队员,恐怕也会引起队友的不满吧。 不,不止是队友。 身为排球部的王牌,以及众人口中下一任的队长候选,除了场上的同伴,来自场外的关注也不在少数,从比赛开始就坐在枭谷应援席附近的我对此也深有体会。 只是在这种时候,这些信任与期待毫无例外都会变成难以承受的压力。 啊,就算是这家伙,就算是木兔... 现在大概也备受折磨吧。 不知不觉间,我看向场上黑白色身影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同情。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相当冒犯的想法: 那样的木兔,看着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另一个我一样。 或许下次在路上遇见,可以试着热情一点地回应他的问好,比如,在‘早上好’后面也加上他的名字。 嗯...又或许,偶尔主动打一次招呼也不错。 下次如果他还在上午的课上因为晨练太累而睡着,不妨在老师发现之前叫醒他试试。 还有便当。 要是再发现他用好奇的眼神望过来,干脆问问他‘要不要尝一点’...嗯,或者干脆给他做一份吧? 以木兔的饭量,一定能吃完,毕竟他自己带的便当就已经那么大一份了,但每次一扫而空之后看上去还是没吃饱的样子,午休过后还能在他桌上看到各种‘加餐’的遗体。 大脑里瞬间涌现出无数个奇怪的念头,而我也沉溺在这些前所未有的设想与计划中,对现实中的事情,毫无察觉。 我没有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木兔失焦的双眼重新聚起焦点。 我没有发现,他原本耷拉在大腿两侧的手臂复而上抬,接球的状态越发稳定。 我也没有发现,那个对我来说全然陌生的木兔,又一点、一点地变成了我熟悉的样子——在我还沉浸在如何跟那个‘陌生’的木兔好好相处的未来中时。 但有人发现了,而那个人也恰到好处地将重新振作的机会交给了他。 “木兔桑。” 比起语言,更有效的回应是—— 砰! ‘打得好木兔!’ ‘不愧是王牌!’ ‘这次很快就调整过来了嘛,还以为要跟上次一样持续到下半场呢。’ 诶? 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猝不及防地被骤然响起的欢呼声拽回现实,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回头看向身后的应援队伍,还是更有可能引发这一切的,场上的排球队。 就在我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不容置疑地夺走我全部的注意—— ‘hey!hey!hey!果然我是最强的ace!’ 看到再次以我习惯的样子出现的人,我当下完全没有和我身后这些枭谷的同学相同的喜悦。 因为我就是这么糟糕的一个人。 所以看到状态大好的木兔,我不仅没能发自内心地替他感到高兴,甚至产生了连我都觉得不可理喻,与此同时又不可否认的愤怒—— 骗子。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也终于找到了自己决定来看这场比赛、决心跟‘全新’版本的木兔好好相处的理由。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成为所谓的王牌,或者拥有某人的认可、信任,也不是一群值得托付的、可以一起奋斗的伙伴,又或者一段持久的友谊。 自始至终,我想要的东西就一直没有变过。 不是同伴,而是同类。 就在刚刚,我以为我找到了。 但显然我没有,因为我被骗了,被一种名为木兔光太郎的生物。 对于接下来的比赛,我已经完全没有继续看下去的意愿了,但就在我准备‘愤然离席’的时候,我发现原本应该和其他身着枭谷球服的选手一样,庆祝胜利或预备退场的某人,突然朝这边看了过来。 别误会,那个人不是木兔。 但对于这个人的身份,我也只是猜测,如果没猜错的话... 大概就是那个‘akaashi’? 虽然这还是我第一次将名字与这人的脸对上号,但是不重要了,他一定是注意到了什么才往这边看的,尽管不一定是我这点小小的心灵震撼,但无论是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保险起见,现在都应该... 我低下头。 动作自然地掏出手机。 呃...随便看点什么吧。 翻开通讯录,嗯,没有新消息。 最终,我只能停留在联络人列表的页面不断滑动,但我觉得这样应该能蒙混过关,毕竟观众席离赛场还是有一定的距离,而我又低着头。 没道理这样都能被发现。 带着这点侥幸,我完成了整场演出,直到我用偷偷上瞟、又迅速收回的目光确认那个一年级的男生已经移开了视线。 呼... 我知道。 身为二年级的前辈,被一个一年级小鬼吓到隔着十米开外的距离还如坐针毡的样子听上去很没出息。 但是,嗯,对,没出息也是我数不胜数的弱点之一。 再说了,可不要轻易小看比你小的人,很多时候,年龄数字的大小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当然不是我在为自己开脱。 眼见着他对着木兔说了点什么,即便我凭借作为一名失败的射击选手但好歹也是站上过赛场的射击选手的视力,也没能读出男生的唇语内容,更何况紧盯着异性的嘴唇也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可能会有人说,问题的关键在于我根本就读不懂唇语。 ... 谁知道呢。随便吧。 总之,不论他对木兔说了什么,对我来说都已不再重要,因为我已经离开了现场。 木兔光太郎还是那个木兔光太郎,我还是我。 他的比赛还在继续,我的比赛已经结束了。 木兔光太郎从来都不是我的同类,或许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我想找的那种‘同类’。 又或许,所谓‘同类’,其实只是我为自己没能挽救的失败找寻的一个借口。 我不知道自己是带着怎样的心情走出的这个或许是我最后一次踏入的体育馆,我只知道在那段短暂的路途中,我想了很多事情,也作了许多打算。 比如我应该找个二手体育用品店尽早把我的□□和特制皮衣都卖掉。 比如我应该找个合适的机会,将一切向铃木老师和安部教练坦白,并诚恳地向他们道歉,当然,如果他们需要的话,我也会竭尽全力地向他们表达我的感谢。 但我想他们可能不太需要吧。 最后,我应该及时止损,退出射击部,顺便... 啊,但我又能去哪呢。 我想起自己本就资质平平、又因为将大部分精力放在训练和兼职上,此时已经难看到好几次都不合格的成绩。 虽然最后都通过补考达标了,但这样的成绩,作为普通学生,恐怕也没有几所学校愿意接收了吧。 这么一想,我这个人还真是什么都拿不出手。 ... “啊,抱歉。” 看吧,连走路都不专心,还撞到了人。 所以当初铃木老师到底是从哪看出我专注的啊。 道完歉后,迟迟没能等到对方的回复,出于疑惑,我抬头看去,结果看到了一个穿着枭谷运动服的女生。 看脸好像还有点印象,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同年级的女生,可能是在走廊遇见过几次吧。 “你...还好吗?” 说实话,我有点担心了,虽然我不认为以我的身板能把这个跟我身形相仿的女生撞出什么问题,但对方诡异的沉默还是让我习惯性将问题往对自己不利的方向联想。 好在对方被我这么一提醒,很快就摇了摇头,神色如常,看上去没有身体上的不适应。 我再度松了口气。 ... 话说我为什么要说‘再’? “抱歉,我刚才走神了。那个,如果我记错了的话提前跟你道歉,但是...你是射击部的中岛同学吗?” 我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复,只看到那双红褐色眼睛里的自己眨了眨眼。 ...糟了。 又要给人留下‘木楞’的印象了。 本来作为参赛选手,首轮告退就被同校学生撞见已经很倒霉了,现在还... “啊...是、是我。” 不,不是我。 我很想这么说,但我脸皮还没厚到能轻易睁眼说瞎话的程度。 “这位...同学,难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福雪绘,叫我白福就好。倒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她似乎陷入了某种纠结,但我莫名觉得她并非天性拧巴的人...比如说我。 “白福同学。”我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心虚,至少是听上去。“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很大概率、极有可能、除非意外的话——我们应该是没见过的,但我总不能直接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这听上去也太缺心眼了,又不是—— “啊,想起来了,是听木兔那家伙提过呢。” 木兔...跟别人提过我? 是一年前的那件事吗? 但是这么久之前的事情,她居然还有印象? “是吗,也对,毕竟是一个班的同学。” 不,这种理由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我不认为仅仅只是同班同学,就值得他在别人面前提起,但我又实在想不出其他解释。 当然了,要是这位白福同学能直接告诉我就好了。 很快,我就意识到她在看向我身后。 其实结合对方提起木兔时熟稔的语气,以及那身眼熟的运动服,就不难猜到白福同学应该是排球部的部门经理。 所以她现在在看的是... “那个,我还有事,就先——” “难道,中岛同学刚才是在看排球部的比赛吗?” 我顺着她的视线回头:原来没有人。 吓死了,还以为... “嗯?啊,没错。因为就在附近...”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又一次喜提‘大赛体验卡’的事情瞒不过任何人,但我还是不想让这种尴尬的局面直接上演。 但是,如果白福同学执意追问,我也想不出其他理由。 好在她没有继续问下去。 她可真是个好人。 “怎么样?比赛。” 我差点以为她在问我赛果,还好我很快反应过来,作为排球部的经理,她刚刚一定也在现场,所以大概只是在问我作为观众的看法。 “很精彩,不愧是连续六年打进全国的队伍。” “诶~这样吗。”还是从一开始就很轻松的语气,虽然这让我难以通过这种浅显易读的语调猜到她说话时的心情,但和这样的人聊天,对我而言,的确会少很多心理上的负担。 “那我就不打扰中岛同学了。学校见哦。” “嗯,回见。” 我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地对这个第一次说上话的同年级女生产生好感。 不仅是个好人,还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真好啊。 ... ... ... 等等。 我刚才是不是漏掉了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7、关于我没想到的展开 漏掉了什么呢... 换作是推理小说的侦探主角,这个被我漏掉的细节,搞不好就是破案的关键,一旦错过,大概就会和事件的真相以及制造混乱的‘真凶’失之交臂吧。 还好我不是。 所以我毫无心理负担地将这件事抛之脑后,而且铃木老师和安部教练已经在门口等我了。 应该已经习惯了才对。 不论是他们,还是我,对于这样的结果。 “感觉怎么样?排球部的比赛。” 这是我今天第二次被问到这个问题了,但这次的提问人不是作为部门经理的白福同学,而是铃木老师。 安部教练的神色倒是看不出异常,想来也是铃木老师提前跟她说过了。 想到这里,我收回悄悄揣摩的目光,也跟安部教练问好。 这个总是不苟言笑的女人还是跟平时一样,简单地冲我点了点头,不过这次,我明显感觉到她似乎也期待着我的回复,关于排球部的比赛。 “他们很厉害,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那种,说实话,关于排球,我能看懂的部分也不多。” 我不是健谈的人,大部分时候,我想说的话都在心里说完了,像我这样的人如果把真心话脱口而出只会伤害无辜的人。 现在这个社会,过度的自我否定也会引起人们的反感,自信又谦逊,这才是主流认可的品行,而我也很难在谦虚与自卑间找到平衡。 所以我选择减少发言的频率,避免我错漏百出的人生出现更多的差池。 于是当鲜少发表高谈阔论的我开始以一种‘接下来我要说很多’的状态作为开头时,不论是铃木老师、还是安部教练,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当然,后者只是挑了挑眉。 铃木老师倒是显而易见地高兴。 “他们的王牌,是跟我同班的木兔...同学。” “啊,木兔的话我印象也很深刻哦,怎么说呢,的确很有王牌的气魄啊,那孩子。”铃木老师偏过头,向安部教练解释。 王牌的气魄吗。 “但是,有一段时间,他的状态很不好。”面对熟悉的人,没有委婉的必要:“我以为比赛会就这么结束。” 听到这里,铃木老师始终保持的微笑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我很少在他脸上看到的严肃。 还有安部教练。 他们大概也猜到了,看到那样的木兔,我又会想到什么。 “的确,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比赛结束了。但那个时候,我看到的是那个熟悉的木兔同学,也是铃木老师说的...” “有着王牌的气魄的人。” “一定发生了什么我没能理解的事情,或许是木兔自己的功劳,又或许是场上的其他人做了什么。总之,能在比赛结束之前迅速调整到和之前一样...不,甚至是比一开始还要强大的状态的排球部,在我看来,很厉害。”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走神。 许久,我意识到安部教练和铃木老师一直没有说话。 一般情况下,面对突如其来的沉默,我应该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仅是说错了吧...不反思自己的比赛,反倒在这里对着别人的胜利大加分析。 “抱歉,教练,老师,我好像有点分心了。” “不,比赛已经结束了不是吗?”安部教练摇了摇头,是少有的温柔语气。 我听了却更不好受。 “我倒是觉得,小光你可能搞错因果关系了呢。” “因果...关系?” “不是看到了以前没有发现的事物才分心,而是因为‘分心’,才会注意到曾经忽略的东西。” “抱——” 铃木老师摇了摇头。 “老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专注’是小光的武器,但‘分心’并不等于放弃这项优势。”铃木老师笑着继续:“而且就像安部教练说的,比赛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我继续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他,但铃木老师似乎并没有要向我解释这段听上去相当矛盾的话的意思,于是我也只能带着这一头雾水跟在两位大人身后闷头向前,直到坐进铃木老师的汽车。 在车上,我忍不住开始思考许多问题。 比如,木兔到底为什么会跟白福同学提到我,难道让她当场认出我的,真的只是高一开学的那件事吗?我不认为除了小心眼的我,还会有人记得那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更何况是一看就心眼大到没边的木兔。 对他而言,我大概只是一个不那么好相处的同班同学吧。 算了,还是换个问题好了。 又比如,铃木老师所谓的‘分心’到底是指哪件事?是我过分关心和自己的比赛无关的排球部的事情?还是今天来看比赛这件事?不...这根本就是同一件事吧。 不行,脑细胞不够用了。 我本来也不是多聪明的人,而且也不擅长分析别人的想法,虽然我经常干这种事情... 但如果硬要在我身上挖掘那么一两个优点的话,我想‘自我认知清晰’大概会是其中之一。 所以我现在很清楚地知道,我该放弃纠结这些没有结果的问题,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回到学校以后,我独自回到了训练室,在安部教练和铃木老师的确认中,表示自己一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毕竟,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待在无数间出租屋里,不管是待了很久在我以为那间房子可以被称作‘家’的时候,还是离开所谓的‘家’刚刚搬进的一个新空间。 一个人离开原来的学校,一个人去新的学校,一个人面对一整个已经互相熟悉的班级,一个人在体育课的分组练习上落单最后只能跟体育老师互相垫球。 那个时候我是讨厌排球的,但具体说来,我讨厌的也并非排球本身。 而是看到我和体育老师练习对垫时,时不时飘向我的,莫名同情的目光。 什么啊,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既然人数是奇数,总得有人落单吧? 只不过这个倒霉蛋是我而已。 现在想来,被我迁怒的排球还是挺无辜的。 啊,好安静。 当我将明天要用来练习的皮衣和设备放回原位,重新将门锁上以后,我察觉到了熟悉的场景里,不同于以往的氛围。 排球部的比赛还没有结束,成员这个时候应该还在体育馆附近的旅馆休息,也可能还在用餐,但不论是什么活动,一定都安静不到哪里去。 将钥匙拔出锁孔,我走出了学校。 但我还不想这么早回家。 去哪呢? 摆在我面前的有两条路,左转,回家。 右转,600米左右的位置是我打工的咖啡店,但今天没有我的排班,当然是因为那场首轮败退的比赛。 不过我没有告诉店长或者值班的同事自己是为了参加比赛,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替那位今天出勤的同事顶了一个休息日的工作,然后把今天空了出来。 最好还是不要去了。 要是被问到“今天不是有事吗?怎么有空过来了。”——这样的问题,我可不知道怎么回答。 还是回家吧,难得空闲,晚上早点休息好了。 但一想到今天那些没有结论的纠结,和下午在车上睡的觉,我很怀疑自己晚上能不能早点睡着。 回到家,父亲在客厅看球赛,茶几上是熟悉的罐装啤酒,母亲在厨房准备晚饭。 “我回来了。” “诶?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今天没有上课...”想了想,我还是补充了理由,毕竟身为学生周内不上课,又不是假期,还是很奇怪的不是吗? “因为去比赛了。” 至于比赛的结果,也不必多说。 母亲大概是猜到了什么,沉默地看了我一眼,继续低头看向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的炖锅—— “冰箱里还有之前便利店打折买的即食米饭,要一起——” “不用了,我吃三明治就好了,今天想早点休息。” “嗯,那你早点休息吧。” 我点点头,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路过客厅的时候父亲也看到了我,看样子他也听到了我和母亲刚才的对话,顶着被酒精熏红的脸大声安慰: “没关系的小光,下次赢回来就好了!那位...嗝,高木老师不是说了吗?你可是有天赋的孩子。” “嗯。我先回房间了。” 所以高木到底是谁啊。 坐在书桌边,我想起昨天的作业还没写,虽然因为有比赛的借口,老师也不会急着让我明天就补上,但是毫无睡意的我还是打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于是我翻开数学作业。 不会。 要换成英语吗?反正不会的也可以查英语词典,至少还能选出大意差不多的选项,最多就是慢一点。 或者国语。得益于那些一个人度过的无聊时光,我还是看了不少书的,所以我的国语成绩还算拿得出手,起码从来不用担心及格的问题。 用父亲正在看的棒球比赛来作比,就是所谓的‘好球区’。 看着摊在面前的数学作业,我最终放弃了纠结,认命般翻开教材,对照着之前的笔记开始复习相关的知识点,实在搞不懂的也只能空出来了。 一个小时过去,我勉强完成了欠下的数学作业,完全不知所谓的题目也誊抄了我自认为沾边的公式。 此时时钟指向七点。 距离我平时睡觉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就算要早睡,至少也得再熬两个小时。 时间太多原来也是一种烦恼吗?真奢侈。 那些还在比赛的选手大概是永远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了。 不论是当时站在我旁边,冷静地打出更靠中心的成绩的选手。 还是我看到的,成功扭转颓势,用漂亮的反击拿下胜利的排球部。 所以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直到我将剩下的作业补完,毫无困倦地躺回床上,这个问题还在不断困扰着我。 和那身挂在墙上的灰蓝色制服一起。 两天以后,排球部带着全国八强的成绩回到学校。 在我看来这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但木兔却对此并不满意,我猜可能是赛场上发生了令他在意的事情。 但我一定猜不到那到底会是什么事,从认识他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搞不懂这个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我不聪明,也没有木兔那种奇奇怪怪的直觉。 不过...虽然没有直觉,但我对别人的视线还是很敏感的。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不是因为我自贬的话说多了突发奇想觉得也需要夸夸自己,而是—— 谁能解释一下他为什么突然开始看向这边? 在看窗外吗? 不。 我用余光扫了一眼被早上的值日生擦到反光的窗户,对此我深表感激,因为正是这位同学的认真保洁,我才能透过玻璃的镜像看到木兔直直落在我身上的视线。 是的,不是窗外,是—— 眼见他的视线焦点就要朝我眼睛的方向转移,我迅速低头,看回自己干干净净的课本。 嗯,抄点笔记吧。 于是我又抬头看向黑板,将板书不加思考地誊抄到书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道意义不明的视线终于移走了,下课铃也适时响起。 就在我以为危机就此解除、准备带上昨晚忘记吃掉的三明治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午餐时,一道巨大的阴影将我整个人罩住了。 我像被当场抓包的小偷一样抬起头,手里还捏着用保鲜膜包裹起来的三明治: “那个...你有什么事吗?” “倒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那真是太好了。 但我猜这句话后面应该还会跟上一句‘但是’。 “中岛,你是不是来看我们的比赛了?我好像在观众席看到你了。” “嗯,当时刚好就在附近,所以就去看了。” “啊!那个人果然是你,要不是赤苇说你后来又走了,我还怀疑自己看错了。” 他跑过来跟一个大半年没说过一句话的人就为了聊这个? 就算是木兔,这种行径也过于诡异了吧? 我犹豫要不要把这份疑问问出口,但苦于一时还没找到合适的措辞,于是只能沉默着等待木兔继续: “你看得不开心吗?那天的比赛,我们明明赢了。” 看吧。 我果然还是理解不了他在想什么。 但就算无法理解,时隔一年,我还是会被这份不给人留退路的直觉吓到说不出话。 过度惊吓之下,我想到了一个馊主意。 在那双肖似某种猛禽类的金色竖瞳的注视下,我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 “因为我刚刚输掉了比赛。”【你现在阅读的是 】 8、关于我没答应的事情 “因为我刚刚输掉了比赛。” 过去的我永远也想不到,为了避免尴尬,我居然开始利用起别人的同情心了。 哪怕这是我最讨厌的东西。 但为了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我本不聪明的脑瓜,灵机一动之下,只能转出这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诶?” 他瞪大了双眼,随后那双圆而呆愣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莫名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是怎么回事... “那...我是不是应该跟你道歉?” 这种事应该问需要道歉的对象吗? 听上去有点自相矛盾,但我不需要他的道歉。 我摇了摇头。 “不用了”做完这个动作,我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捏着作为午餐的三明治,还好它本来就是冷掉的,所以一时半会的闲聊也耽误不了什么。 “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去用午饭了。” 我抬手示意,很快我就发现,在旁人看来,这个动作会显得我不大聪明。 所以我又愣愣地将被我举起的三明治放回膝盖上,两手松松地捏着,等待挡住去路的人让出一条道。 令我没想到的是,这个举动反倒让他的注意力落在了这个无关紧要的三明治上,于是话题就变成了—— “你就吃这个吗?” “?”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到那个因为我的动作留下几个指痕的三明治“...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我知道每个人的饭量是不一样的,但是这个也太少了吧?啊,还是应该说太小了?因为是一个三明治。” “难道说...两个会比较好?” 我试着跟上他的思路。 “对我来说的话,就算三个也不一定够。但是两个总比一个好...所以、嗯!没错!” “那果然还是‘太少了’——吧。”我试着总结点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到前桌的户羽‘吭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和木兔对视一眼后,不明所以地看到她缓缓转过头,略带尴尬地一边道歉,一边解释: “抱歉,中岛同学跟木兔同学的对话太有意思了,不小心就——” 你看上去完全没有很不好意思啊。 奇怪的是,她看上去也没有恶意,所以现在还挂在嘴边的微笑是... 真的觉得我跟木兔的对话很好笑? 我又看回站在座位旁边的人,碰巧他也低下了头,这次他看的不是三明治。 没什么好心虚的。 没错,这次我没什么好心虚的。 但是总得有一个人回应户羽同学的道歉吧?对吧。 于是我又偏过头,看向眼神在我和木兔之间来回打转,逐渐微妙起来的户羽同学: “没关系。我不介意。” 像是被我提醒了什么,木兔也随之回复: “啊,我也不介意。完全没关系。” “那真是太好了”户羽同学脸上的笑容扩大了,然后她不再看向木兔,而是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那个,中岛同学,不介意的话可以和你一起去用午餐吗?” “我吗?”因为太过震惊,我做出了愚蠢的反应——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 “你确定吗?”还说了蠢话。 “有...什么问题吗?” 不止是向我发出邀请的户羽同学,木兔看上去也很好奇我为什么会这么问,但他只是用写满疑惑的表情看着我,并没有和户羽同学一样问出声。 诶...这种事该怎么解释。 难道要我亲口说出“我没有朋友所以才总是一个人吃饭你跟我一起小心也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这样的话吗? 这也太惨了点吧。连我都要忍不住可怜可怜我自己了。 为了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可悲,我还是想到了其他借口: “我的意思是,户羽同学平时不都是跟中野同学一起吗?” 原本只是侧身过来找我搭话的户羽,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完全转了过来,一脸正色地端坐在我面前,背对着那张属于她的课桌。 而她眼中不加掩饰的好奇和讶异几乎快要溢出, “中岛同学怎么知道?我还以为你不关心射击之外的事情...”很快,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抱歉,不是说中岛同学你——” “我明白”我勉强挤出一个不熟练的微笑以示安抚“而且,你说得也没错。” 只是最近这段时间,我也开始将注意力投放到周围人身上了。 然后才有了这些不同寻常的发现,比如坐在前面的户羽同学总是跟中野同学一起行动,后者会在午餐时间或者放学以后来到户羽同学的座位旁边,随后两人就会一边聊着那些逗笑对方的话题,一边挽着手臂离开。 又比如,木兔的队友会在路过这间教室的时候叫上他一起去学生餐厅,或者去训练,当然,后面那种情况发生的次数会少很多,因为大多数时候,不用任何人提醒或者呼唤,木兔自己就会迫不及待地离开教室,目的地当然是排球部。 但我也能理解户羽同学为什么担心我会生气,可能那个‘除了射击什么都不关心的人’在大家看来,不说孤僻,至少也是相当冷漠的一个人吧。 这可完全误会我了。 用三岛由纪夫的话说,我不是‘拒绝世界’的那类人,相反,我是害怕被世界拒绝,才不敢擅自靠近其他人。 所以我是‘被世界拒绝’的那类人,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是了。 看到我的反应,户羽明显放松了下来: “小美...就是中野同学,小美她今天请假了,然后我看中岛同学你也是一个人,又难得跟你说上话,就想着要不要试着邀请你一起去吃午饭。不过你要是不习惯的话也不用勉强,哈哈...虽然和你同班一年了,但是第一次聊天就一起用餐什么的一般来说果然还是会尴尬的吧?所以中岛同学你不用顾虑我。” 户羽同学说了很多话,最后她也真的不好意思地屈起食指挠了挠脸颊,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 我没有贸然打断,因为我还不敢相信,居然真的有人愿意跟我一起做这种‘好朋友活动’——一起吃饭、打水、回家、外出游玩之类的事情。 还是主动邀请。 我也知道,如果把这种想法轻易说出来,很有可能会吓到只是抱着平常心来找我搭话的户羽同学。 一起行动的朋友有事没能来学校,看到落单的同学,机缘巧合之下邀请她一起吃饭,在大家看来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对我来说,这种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毕竟这是第一次啊。 第一次有人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吃饭。 “我”我咽了咽喉咙,逼自己在户羽同学反悔之前握住她向我伸出的手—— “我也想跟户羽同学一起用午餐。” 说完,我紧张地等待她的反应,不出意料地,户羽同学微微瞪大了双眼,笑着朝我点头。 “那我呢?”默默站在一旁听完全程的木兔突然发问,虽然知道他不是故意模仿我刚才的动作,但不得不承认,当他一边用食指指向自己,一边说话时,简直毫无违和感—— “也带我一个吧,中岛。” 户羽同学又开始用奇怪的目光在我和木兔之间来回绕圈,是因为我在跟他说话吗? 除此之外,我还注意到木兔对我的称呼,跟一年前一样。 我想起之前那次值日,他叫住我的时候,用的也是这样的叫法,像是默认我们的关系还停留在刚认识的那段时间。 但现在比起木兔,户羽同学的注视反倒让我更无所适从,于是我又抬头看向说话的人: “可是...” 这次还真不是我有意躲他,而是就像我说的,他不是也有平时一起吃饭的人吗?我可不觉得排球部的二年级会集体请假,更何况,就算没有同级的队友,不是还有一位‘akaashi’吗? 就在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个刚刚在户羽同学那里用过一次的问句再问一遍的时候,教室门口传来木兔的名字—— “喂,木兔,你在那边干什么呢?去吃饭咯。” 话说这是什么叫法...是木兔的妈妈吗? 这位排球部为数不多留有刘海的同学不论是从年龄,还是性别分属上都不可能成为谁的母亲,至于他为什么会给人留下这种印象,我猜多半要归功于眼前之人。 听到有人叫自己,木兔下意识转头回应—— “木叶,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我们? 没猜错的话,这个我们说的不会是... 户羽同学也猜到了我在想什么,她点点头: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哈? 难道我刚刚不小心答应他了?一想到这,我完全陷入了自我怀疑,经不起如此烧脑的考验的大脑也彻底宕机。 而当我好不容易重启这套年纪轻轻就不中用的认知系统,重新回到物质世界时,我发现自己正和户羽同学并排走在去往学生餐厅的路上—— 前面有好几个不认识的人。 不,也不能说完全不认识。 比如说刚刚那位排球部唯一留有刘海的同学,呃,一直这样称呼别人也太不礼貌了,而且木兔刚才好像叫过他的名字,好像是—— “刘海...” “中岛你果然也注意到了?其实我也一直想说来着,就算算上三年级和一年级,留刘海的人也只有你一个呢,木叶。” “不用强调‘只有你一个’——这一点啦,我又不是为了和别人不一样才...不,说到底,有刘海这件事本身也没什么奇怪的吧,你看——” 木叶(终于记住名字了)回过头,看了看我—— 为了不遮挡视线,我从国中时期开始就没有再留过刘海。 注意到这一点的木叶又看向走在我旁边的户羽—— 不巧,户羽同学也没有留刘海的习惯,自从我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她就一直扎着一丝不苟的可爱丸子头,并且总是露出光洁的额头。户羽同学的动手能力很强,家政课上也表现突出 最后,他又不抱希望地左右各看了一眼走在两侧的其他人——这时我才发现,那位‘akaashi’也在,但我没能续上大脑宕机时的记忆,所以不知道他是一开始就在,还是像木兔一样,被排球部的人中途从不同的教室‘抓’来的。 和在观赛的那次一样,他又一次敏锐地捕捉到我的视线,出于礼貌,他没有打断木叶的发言,也是出于礼貌,他神色正经地对我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这让我想起了安部教练。 几乎是条件反射,我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板,僵硬地点头回应。 ...明明已经上二年级,甚至是快要升上高三的我,在一年级的同学面前居然还是这么没出息。 想到这里,我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表面还是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真的假的,居然真的只有我留了刘海。” 木叶看上去有些难以接受。 木兔看起来倒是毫不在意。 当然了,毕竟他属于随大流的‘无刘海’人士。 “我要不要也留刘海试试看呢...”木兔若有所思地嘟囔着。 对不起,我忘了你是喜欢被注意到的那一挂。 不过...有刘海的木兔? 完全想象不出来。 “看来不是个好主意。”他突然总结。 这么快就得出结论了? 当我看过去的时候,木兔又变成了刚开始的样子,大步走在所有人前面,‘不适合刘海’这件事看上去完全没能给他造成任何困扰。 和走在他身后的其他人一样,当木兔不再回头的时候,我的视野里也只剩下他毫不犹豫的背影。 但我突然想起在赛场上看到的那个截然相反的木兔。 难道只有排球才会让他陷入消极? 出乎意料的是,不等我找到‘证据’验证这个猜想,那个‘陌生’的木兔就再次出现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9、关于再次出现的陌生木兔 那个时候,我到底为什么会擅自认为‘木兔’是我的同类呢? 坐在莫名多出一圈人的餐桌上,看着眼前那个正在旁若无人地大口享受美食的木兔,我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我发现了,虽然是开朗的个性,但很多时候,木兔并不是所有场合中话最多的人。 更不是刚开学的时候,我预想中的那个在人群中一呼百应的‘社交明星’。 例如现在,当其他人在一边用餐,一边和同伴们交换着那些有趣的见闻和发现时,他虽然有竖起耳朵聆听,但比起刻意去开启或者引导话题的走向,似乎更青睐于眼前的食物。 当然了,如果聊到他感兴趣的事情,木兔也会中途停下,说上点什么。 意识到自己似乎盯着他看了太久,为了避免被人察觉,我偶尔也会低头,咬上一口手中的三明治。 因为是早上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隔夜食物,夹在外面的面包体倒是恰到好处的微凉口感,而被中间的酱料浸湿的那一部分,又很好地中和了冷藏过夜造成的水分流失,一种介于海绵蛋糕和日式面包之间的微妙口感。 当然了,美中不足的就是夹在最里面的馅料,不论是紫甘蓝还是包菜丝,果然还是新鲜的更清甜。 还有烤鸡排...除非是刺身,就算是我,也很难欣赏完全冷掉的肉类。 但三明治这种食物就是,不管是否喜欢全部的部分,最好还是一口咬下去,如果分开食用的话,不就变成汉堡肉面包拼盘了吗? 而且配合着喜欢的部分,一些小小的瑕疵,也不是不能完全忽略... 嗯? 有人在桌下拍了拍我,动作很轻,是坐在右边的户羽同学。 我抬起头,还没来得及问她想要说什么,就发现刚刚还在被我悄悄观察的人,现在也被我‘抓包当场’。 想起为了满足口欲而添加的大量番茄酱,我还以为是脸上沾到的红色酱料吸引了他的注意,于是想也没想就抬手去擦。 然后当我看到干干净净的拇指指腹时,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就听到造成这个误会的人开口: “中岛,你的便当都是自己准备的吗?” 诶。 好‘正常’,或者说好‘普通’的问题。 我都做好又要被木兔语出惊人的提问吓到的心理准备了,甚至还急忙咽下了口中的食物,防止自己在过度震惊之下当场噎住。 “嗯,一般的话,都是提前一晚做好,早上再从冰箱里拿出来。” “所以你喜欢吃冷掉的三明治吗?” “这是什么问题...”坐在木兔右边的木叶都听不下去了,皱着眉头,满脸无奈地小声吐槽。 “因为我看中岛她明明吃得很开心嘛。” 我放下手中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三明治,诚实点头: “比起刚出炉,或者常温保存的三明治,我的确更喜欢完全冷掉的那种。” “会更好吃吗?” “嗯...大多还是更喜欢加热过的吧。” 在便利店的时候,经常会有客人让店员帮忙加热呢。 “不过,应该还是会有一样喜欢这种口感的人吧。” 也有人直接提着没有复热的三明治离开,还看到过有那种专门挑选更靠冷藏柜内侧的人,所以在我看来,喜欢‘冷掉的三明治’这件事或许并不常见,但至少也算不上罕见。 “那下次我也试试好了!” 我点点头。 不管是发型,还是食物,木兔都很愿意去尝试未曾接触过的类型。 相比之下,我更倾向于把所有选项都固定下来,待在熟悉的区域,做着重复过无数遍的、至少不会出错的事情,不论是食物还是衣着打扮。 吃掉最后一口三明治,只是这时我的心思已经没法完全集中在味蕾的体验上了。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的人跟自己是同类呢。 从学生餐厅出来以后,我们回到各自所在的楼层,等走到教室门口,隔壁二班的木叶离开以后,就只剩下我、户羽还有木兔三个人了。 三、二、一。 不,准确来说还没到‘一’,刚刚还元气满满的木兔就进入了‘休眠’模式。 这一点也很让人佩服,尤其是我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大堆,很少有不被入睡困难困扰的时候的人。 午休结束,我开始尝试听懂今天下午的数学课,不知道是不是比赛那天晚上认真写了一次作业、顺便复习过前段时间的功课的功劳,这次我居然不费力地听懂了课上的内容,就连那些综合了新公式的习题,也顺利找到了正确答案。 或许我应该在功课上多花点功夫,而不是执着于前途晦暗,连走过的路痕都无法再看清的道路。 可是... 真奇怪啊。 我明明应该感到轻松一点才对。 至少证明我还是有所选择的不是吗? 普通地努力,考上普通的学校,或者像店长说过的一样,尝试作为咖啡师学徒好好进修一段时间。 然后普通地工作,普通地步入安稳的未来。 对于像我这样的人,这样的结局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说到底,高中也只剩下一年了,在哪念不是都一样的吗? 可是。 真的很奇怪吧。 一想到这些界限清晰的未来,我反倒不安起来了。 不知不觉,我加快了收拾背包的动作,还不小心将未来得及收进笔袋的签字笔扫到地上。 正当我准备弯腰去捡的时候,有人先我一步将它捡了起来—— “谢谢。” “不必客气,中岛前辈。”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但好像不是班上的同学。 我下意识抬头寻找答案,却看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间教室的人。 “‘akaashi——’同学?” “叫我赤苇就好了。”说完这句话,他就将手中的笔递给我,还细心地将笔尖握在手心。 所以那种指尖相触的暧昧剧情当然没有出现,但我发现在冲击之下渗出的笔墨在他干干净净的皮肤上留下一点污痕。 “谢谢你,赤苇。”看着在物归原主之前还要给主人添麻烦的笔,我想了想,将它收进背包外缝口袋以后,又从里面掏出备用的纸巾——来自我兼职的那家咖啡店仓库。 “抱歉,你的手——” 他先是下意识接过我递过去的纸巾,在看到内容为店名和招牌的咖色印花后愣了一秒,但没有追问,也没有让这种错愕在脸上停留太久。 这让我准备好的解释没能发挥作用,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接受完他的道谢以后,我才发现原本应该坐在他站的位置之后的木兔早已不见了踪影。 去训练了吗? 但是如果木兔已经去训练了,那赤苇怎么—— 他没有回避我疑惑的目光,而且猜到了我想问的问题,顺其自然地提起: “中岛前辈,请问你有看到木兔桑吗?” 我先是摇了摇头,又向他确认:“他没有去训练吗?” 问出这句话之后,我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根本没有问的必要。 显然,如果木兔照常参加了训练,那一年级的赤苇就不该出现在高二一班的教室才对。 我猜他之所以会找我打听木兔的去向,大概是因为中午和木兔一起用过的午餐,但如果现在再跟他解释自己跟木兔其实没有那么熟络,未免也太尴尬了。 面对这样毫无意义的提问,赤苇依旧面不改色地耐心解释: “刚刚和其他学校打了一场练习赛,比赛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解散以后木兔桑就不见了,我以为他会回教室...” 顺着他的视线,我们都看到了结果—— 木兔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练习赛...练习赛?!” “有什么问题吗?中岛前辈?” 来不及给出回应,我惊恐地抬头看向挂在黑板上方的时钟... 距离社团活动开始,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 我不可置信地用力眨眼,又看向过去的这一个小时里,不好好去训练,反而坐在位置上一直‘苦耕’的... 数学作业。 我疯了吗。 “...你还好吗?中岛——” “小光?你怎么还在教室?” 还不等我想出体面的借口在赤苇面前救下我早已所剩无几的颜面,铃木老师就出现了教室门口,比他本人的形象更早引起在场二人注意的,是他的声音。 “铃木老师,我——” “我明白了。”铃木老师打断了我的解释,这种情况很少见,他并非那种喜欢仗着成年人或者教师身份就大行权威的人。 更令我感到不妙的,是他落在我和赤苇之间的眼神。 我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那个,既然小光你还有事,老师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什么打扰。而且你为什么要随手关门,那扇门本身就不需要被关上啊,还有人要回教室呢。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到底是该先吐槽这段奇怪的发言,还是那个欲盖弥彰到连我都能一眼看出其中掺杂的刻意成分的动作。 就这样,空荡无人的教室里,只剩下我跟赤苇两个人。 从铃木老师出场到现在,还没说过一句话的赤苇转过身,再次面向我: “我想那位铃木老师应该是误会我跟中岛前辈的关系了。” 我...跟赤苇的关系? 我脸上的疑问过于明显,他接着补充到—— “要是没有猜错的话,铃木老师看到作为异性的我单独跟中岛前辈待在教室,可能会以为我们正在交往,或者是为交往做准备的一些活动。” 话说到这里,要是还问所谓的‘交往’是什么意思,我大概就是全世界最大的白痴了吧。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刚刚那个出现在铃木老师的眼神,我是在哪里看到过了。 不巧,正是坐在我前方,此刻已经去了手工社的户羽同学。 只不过当时她用那种眼神看的是我和...木兔?! “我、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但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很显然,现在等着我去我解决的麻烦已经不止是铃木老师那边那个了。 “我会跟他解释清楚的,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赤苇摇了摇头:“是我给中岛前辈造成了困扰。不过,既然木兔桑不在这里,我还是先回排球部了。” 我点点头,对他说了声再见。 确认那个看上去比我和木兔两个二年级都可靠不少的一年级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外后,我抓起背包,快步走向大门,最后在路过的学生频频回头的注视中不顾一切地跑了起来。 但此刻的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因为我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 完蛋了。 当我撑着门框,赶到训练室的时候,铃木老师正在向安部教练解释些什么,就算是情商不富余的我也能大致猜到,十有八九是在替我的迟到...不,这种程度应该算是缺席了吧。 总之,他大概是在帮我说话。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感到喉咙一阵发紧,本就因为这一路的狂奔而混乱不堪的心跳更是不得平静。 “对不起,我迟到了。” 训练室内的两人闻声回头,看着铃木老师遗憾摇头的动作,我已经猜到了他的解释应当是未能奏效了。 安部教练双手抱臂,神情严肃。 “小光,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但莫名,从她紧皱的眉宇间我读出了本意并非责怪的信号,而是不加掩饰的担心。 担心什么呢。 我低着头,突然产生了一个让我感到一阵窒息的想法—— 也许是在和我担心同样的事情。 “我...在写数学作业。” 其实,话说到这里,安部教练也不会再追究我迟到的事情,虽然这是从未在我身上出现过的状况,但深谙我一旦做了什么入神的事情、就很容易忽略时间这一秉性的两位教练,不论是谁,都不会认为我是出于别的理由故意逃训。 他们只会认为,我不是故意的。 但这个理由却无法说服我自己。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那个从出生开始,就盘旋在头顶的诅咒。 “因为在下午的数学课上,我发现自己比之前能听懂更多东西了。” 完全没有必要不是吗?不论是场合、时间、还是说话的对象。 都没有提起这件事的必要。 而且我也知道,这段话在两位教练听来,会产生怎样的歧义——很有可能是偏离我本意的意思。 但我还是说了。 仔细回忆起来,很多时候,被我搞砸的那些事情,并非全然出于无知与能力上的不足,更不是冲动驱使下的鲁莽。 可我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说不上来。 就像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住地被某个明明跟自己截然不同的人吸引。 “你的意思是,相比之下,不认为自己能在这里做得更好了吗?” 啊,原来我是这个意思吗? 我垂向地面的双眼不自觉地睁大,茫然瞪视着沉默的地板,于是我也陷入沉默,不知如何回应。 “你是能做得更好的。不是回到之前的状态,虽然这段时间的你一直是在朝着这个目标努力。但是中岛,我们都相信你能做得比之前还要好。” 真奇怪。 明明被肯定着,被信任着,为什么反而越来越喘不过气了。 尽管我并不认同安部教练的话语,但不同于父亲毫无依据的随口鼓励,安部教练一直关注着我的训练情况,不,不止是训练,还有之前的每一场比赛。 而且她知道我的‘毛病’,所以无论是赛前还是赛后,她都照顾着我的情绪,不会轻易说出‘信任’‘相信’这类象征着任何期待的字眼。 是什么让她选择像现在这样毫无保留地将期待说出来呢? 是我。 是我快要放弃了。 我一直藏起来的念头,还是被发现了。 或许不是现在,不是今天,不是那场比赛以后,安部教练大概早就发现了吧,我想要放弃这件事。 我知道我现在应该说点什么,解释?否认?还是说澄清这个误会? 但这次真的是误会了吗? 我知道我至少应该做点什么,至少不是什么都不做,至少不是—— 转身逃走。 但我忘了,我总能在一堆看似正确的选项中,找到最不可能成为正确答案的那个。 “抱、抱歉,教练,铃木老师...我想起来教室里面、还有东西落在教室了!” 一眼就能看穿的谎话。 “不用再等我了。” 毫无责任心的发言。 好了。 这一次,我又搞砸了。 这是我今天第二天在校园里奔跑,但不同于来时目标明确的样子,现在的我完全就是落荒而逃。 至于目的地,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去哪。 不止是这件事,很多事情,我现在都毫无头绪。 铃木老师和安部教练会怎么想呢? 会失望,会生气,还是会后悔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明天还要来训练吗?还能来训练吗? 这样逃走真的好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做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心跳啊,快点平静下来吧。 ... ... ... 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后我实在是跑不动了,但我循着之前走过的路线,成功找到了一间忘记被锁上的空教室。 讲台也被撤走了,在彻底废弃之前,应该是某个部门的社团活动室。 不过看样子,那个部门应该也已经... 我不敢再往下想,不如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敢多想。 很多时候我嫌自己的脑子不好用,不够聪明,不像那些能从容跟上老师思路,面不改色地写完作业的同学。 但现在,我反而希望自己是没有任何思考能力的白痴。 ...找到了。 在教室的角落里,有一个早已清空的档案柜,玻璃柜门上还留有陈旧的胶痕。 我拉开柜门,得益于良好的密封性,铁柜内部居然没有什么灰尘,不论是上层的置物架,还是下面那个,和偌大、明亮的教室相比,显得狭小、逼仄,只要一关上柜门,就透不进任何光亮的昏暗角落。 找到了。 我蹲下来,用从制服裙下摆露出的膝盖试探着向前跪行,皮肤表面传来冰凉的触感,但我并不在意。 直到整个人都钻进去,我才发现柜子内部的空间还挺大的,简直像是原始人的洞穴。 这大概是今天唯一的一件好事,对我来说。 只差最后一步了。 调整好姿势以后,我屈膝坐在最内侧的位置,伸出手,合上了刚刚被我拉开的柜门。 终于,黑暗将我彻底吞没,但我也没有要在这里睡上一觉的意思,我只是看着无意义的一片晦暗,什么也不想。 现在,我的世界只剩下两种声音。 呼吸,还有心跳。 如果...比赛也是在这种环境进行的就好了。 没有解说员的播报,没有裁判的提醒,没有观众席传来的已经被人刻意压低、却还是无法消失的嘈杂。 更没有射击时,来自手中的气/步枪的杂音。 啪嗒。 嗯?下雨了吗? 我伸手去接,当我发现我的动作没有在视野中引起任何变化时,我想起来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根本不可能被雨淋到。 啪嗒、啪嗒。 是这里。 向外伸出的手收回,复而向上,一直到指尖触及湿润。 不是雨水,是眼泪。 一定是因为太害怕了吧。 所以早就该放弃了不是吗? 世界上哪有害怕枪声的射击选手呢。 ‘雨声’越发密集,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液体击打着金属柜的声音,这下连心跳和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所以我当然没有注意到愈发清晰的脚步声,直到我被刺入眼中的光缝唤醒—— 我下意识阻止黑暗被继续撕裂。 “这里已经满员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档案柜不是车厢,这趟列车也不是我的专属。 我只是任性地想要继续独占这个在我看来已经完全属于我一个人的空间。 而我也忽略了,骤然响起的说话声,是我相当熟悉的,它只是以一种我不熟悉的语调出现——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声音的主人听上去很沮丧,我看了看还留有大半空余的柜子,失去理智的大脑被盲目的同情驱使: “算了,进来以后记得把门关上。” 说完,我就侧过身,面朝里侧重新坐好。 “...谢谢。” 就算背对着柜门开启的方向,黑暗还是被短暂驱散了,但还可以忍受,因为那个人进来以后,熟悉的黑暗又再次将人笼罩住。 只是,当属于第二个人的气息也随着黑暗将我包裹住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又作出了错误的决定。 连多余的声音都忍受不了,怎么会觉得自己还能忍受第二个人的存在呢。 我一边在心里吐槽着自己,一边试图从另一侧推门离开—— “我打扰你了吗?” 是的。 “...没有,是我待够——” 等等。 这个声音是—— 我只想着去确认一个难以置信的答案,忘记自己伸出去推门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以及那个调整不当,完全将重心交给空气的姿势。 光亮再次打破黑暗,但这次的罪魁祸首是我。 也是借着来自身后的照射,我看清了眼前人的脸。 就是木兔啊。 还是那个‘陌生’的木兔。 然后我看见原本将那双习惯性抱在胸前的手,软塌塌地搭在和我一样屈起的膝盖上的木兔,重新抬起头,震惊之下,那双金棕色的眼睛也不断睁大,然后他伸出手—— 一把将我拽了回去。 但我还是没能坐稳。 只是换了个方向跌倒。 本来是为了逃避这道令人感到不适应的气息,我才想要离开,现在却离它更近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明明刚刚已经看清了一切。 因为出走的理智还没有回来。 所以我也不知道,木兔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低头。 这就不是光靠理智能解决的问题了,更何况那种东西,我本来也没多少。【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关于木兔听到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狭小的空间里,我听见自己和木兔的声音同时响起。 来不及给出解释,我比他更先意识到这个不合时宜的姿势、距离、呼吸、心跳—— 不对。 不合适。 错了。 总之,全部都不对劲。 但我越是想要摆脱当下的困境,就越是错漏百出,我又忘了自己身后的柜门不能为我提供任何支撑。 于是当我试图将原本撑在木兔身上、用来防止自己和他过度贴近的右手放到地上时,整个人再次不受控制地后倒。 同样的意外没有再次上演,因为这次木兔之前拉住我的手,此刻还握在我的左手手腕上。 惯性没能发挥作用,我勉强稳定了身体。 “...谢谢。”我的视线落在他不断释放高温的右手,和他自己说的一样,好像是要比普通人要高一点。 “啊、没事。” 而他也顺着低头的动作,看见还被他紧紧攥住的、和自己的截然不同属于女生的手腕。 五、四、三、二... 我在内心默默倒数,一边想着如果他还是没反应过来松手、就自行抽出已经开始莫名发痒的左手,一边观察着他的动作。 一。 松手了。 我舒了口气,但事情发展到这里,那个被搁置的问题又出现在眼前。 该怎么解释自己部活时间不好好训练,反而跑到这种地方躲起来的原因呢。 不对,说起来,他不也是一样吗?而且就在刚刚,我还碰见了来教室找他的赤苇。 啊,干脆告诉他赤苇在找他好了。 但是...我抬头看向不仅主动松手,还向后退到了一个安全距离的木兔。 话说这个储物柜真的很大啊。 居然连木兔都能装得下...还是因为他完全把自己缩起来了?不仅是身体,连脑袋也毫无生机地耷拉了下来,甚至那个看上去从出生起就固定下来的发型,此刻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说真的,不管是从经验还是能力上来说,我都不是安慰者的最佳人选。 但这里除了他以外就只剩下我了。 而且...就这么把他扔在这里,会不会太过分了? ...还是叫排球部的人过来—— 不行。 不能去排球部。 万一安部教练和铃木老师还没走,现在去排球部,还是有可能在附近遇上的。 自己都有一大堆烂摊子没收拾,居然还想着安慰别人,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中岛,你哭了吗?” 诶? 我循声看去,发现木兔正直勾勾地看着我,只是此刻的他再也不会像平时那样给我一种说不上来的紧张感。 好像可以放松下来跟他相处了。 我不由自主地坐在柜门边上,双腿侧搭在一起,借着档案柜抬起的高度避免接触到地面。 他看出来了啊。 “没有。” 但我是不会承认的。 早知道就不回头了,至少就不会被木兔发现这件事。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去训练。” 我最终还是没有提起有人正在找他的事情。我想排球部正在找他的人,一定不止赤苇一个。而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当然也是因为不想被人找到吧。我能理解这种想法,不如说此时此刻,全世界没有比我更理解他的做法的人了。 因为我也这么做了啊。 “如果我说是因为状态太差了,听上去会不会很任性啊。” “是吗...”是啊,我早该猜到的。 完全就是那天那个木兔啊。 而且之前赤苇不是说过吗—— ‘练习赛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 大概就是这件事吧。和那天比赛的时候一样。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如果是木兔的话,大概是有办法的吧,就比如大赛现场那次。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最后也调整过来了不是吗,也没有影响比赛的结果,这次大概也一样吧。 所以对于他来说,这样的消极恐怕也只是暂时的。 但我说的也不全是安慰的话。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事实上,过去的一年半里,那个能对我奏效的办法,不论我怎么找,都没能出现。 相反,最近的状况已经越来越糟糕了。 已经不是能不能回到之前的水平的事了,再这样下去,我恐怕要彻底放弃射击。 无关我本人的意愿,而是... 我想起不管是赛时还是训练期间都越发难以扣下的扳机,以及连屈伸的动作都开始变得极不自然的手指。 还有耳边不断响起的杂音,有时甚至是幻听。 ... 好吧,看来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安慰别人。 正当我准备随便找个理由离开这里,把空间留给不管怎样都轮不到我来担心的木兔时,沉闷的声音再度响起: “中岛,你觉得射击开心吗?” 我想也不想就点头。 是的,哪怕我可能要和射击场绝缘,哪怕直到最后别说解决问题的办法,连问题出在哪里都发现不了—— 我也无法否认这个事实。 射击是为数不多能让我感到开心的事情。 这一次,他还没来得及问,我就擅自回应了在我看来他会问下去的问题: “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做得好才喜欢的射击的,毕竟在发现自己能打中点什么之前,我几乎没干成过一件事。” 我等待着他像最开始的那次一样,用一种仅凭直觉就得出结论的肯定打断我的话。 但是他没有,只是安安静静地缩在那个角落里,等我继续。 “但是最近我发现,就算连这件事我也干不好了,即便如此...” 窗外透进来的光,隔着并不严实的窗帘洒满整间教室,再加上时间已经到了快要天黑的时刻,偷溜进教室的余晖已经不那么刺眼了,就算对被密不透风的黑暗浸没了不知道多久的我来说,也是一样。 看着未曾完全拉开、只留几道缝隙勉强露出些许窗景的窗户,我突然想到自己曾经好奇过的一个问题。那就是窗外到底有什么吸引着教室里的木兔。 虽然不能肯定,但现在的我隐约有了猜测。 或许什么都没有。 又或许,什么都不需要。 “即便如此,我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射击。哪怕只是回忆起还能正常射击时的场景...” 说着,我闭上眼睛,不再望向本来也没有什么吸引过我、或者任何人的窗外——什么也不看。 但越是一心想要屏蔽干扰,那些根本不存在的声音反而出现了。 “至少当时是开心的。” 只是现在的我,越是想回到那个时候,越是开心不起来。 可是这不是射击本身的问题,更不可能是解说员、裁判、观众、或者场上的其他选手,教练—— 总之不是任何人,任何其他事物造成的结果。 从始至终,制造那些杂音的都是我自己。就像现在一样,那些声音并不是现实中发生的,而是我自己的臆想。 “‘正常射击’的意思是...中岛你现在不能像以前一样射击了吗?” 我嗯声承认,没有纠结他所说的‘像以前一样’具体的含义。 啊,怎么都在说我的事情了。 明明他看上去也不对劲不是吗。因为木兔总能调整过来,就一个劲地拉着人聊我的感受,就算是他主动问的,但继续这样自顾自说个没停的话...未免也太自私了。 “你呢?你觉得排球开心吗?”我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但又觉得没有这么问的必要,就算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没能跟他说上过几句话,关于木兔对排球的喜欢,也是不需要怀疑、更无需求证的一件事。 “嘛...与其说是开心,不如说我就是想打排球,然后为了能开心地打排球,所以才想要变强。” 我相信木兔不是故意回避我的提问,而是他真的这么认为,不过我也差不多该习惯了木兔不走寻常路的作风,不论是行动还是言语,或者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思考方式。 而且...果然,聊到排球的话题,他看上去也没有刚才进来的时候颓靡了,那个张扬的发型又重新变得合适起来。 “但是。”我猜他是想到下午发生的事情——也就是他离开体育馆,一个人跑到这里的理由。 “今天那个球,不论我怎么拉开角度,都会被对方拦下,最后连‘普通’地扣球都打不过去了...” ‘拉开角度’——我检索着唯一看过的那场比赛上木兔的表现,虽然对排球了解地不多,但配合解说员的说明和补充,我大概猜到了那大概就是‘来自枭谷学园的主攻手木兔最擅长的斜线球’。 类似于招牌动作之类的吧。 这是我根据自己对球类运动的印象总结出的规律。尽管自己勉强也算是竞技体育的参与者,但在射击场上,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一样规格的‘武器’,一样标准的‘招式’,一样简单的‘过程’...结果的差异,往往取决于心态和平日的练习,以及或许会打击到很多人,但不可否认地在成绩中占据了很大一部分比例的—— 天赋。 比起铃木老师口中的‘专注’,和安部老师设定的‘考验’,排球选手的天赋似乎是更加清晰可见的东西,当然了,这只是来自一个外行中的外行的肤浅判断。 但我相信同样没有人会否认这一点,那就是作为运动员,木兔一定是有天赋的。 身高、体型、跳跃,技巧和力度兼顾的身体控制能力,还有心态... 心态? 看着眼前肉眼可见地低落的木兔,和当时那个在赛场上也一蹶不振了好一段时间的木兔,而且... 说真的。 我承认,对于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木兔,我的确带上了美化滤镜,但看着眼前这个和我一样在部活时间丢下队友/教练、一个人躲在一边消极怠工的木兔。就算是我,也无法闭眼睛说出木兔有着良好心态的话。 “会不会是心态的问题呢?” 几乎是无意识地,我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诶?”他呆愣愣地看着我,随后又低头,看向自己摊在眼前的双手。“教练好像也说过这个问题,‘心态’不好的时候,‘手感’也会变差...” 看来这条规律是通用的。 “但是。” 我转头看向声音变得有些不一样的木兔—— 不,不仅是声音,当我重新看过去的时候,那双给人以压迫感的竖瞳也恢复了那时候的锐利: 比赛的时候,靠着莫测的直觉戳穿别人的时候,还有现在。 “如果什么也不做的话,不管是心态,还是手感,都不会凭空变好。” 好了,是我熟悉的木兔同学会说的话。恭喜他了。 但除此之外,这样热血而积极的发言,也没能在我这里掀起额外的波澜。 他说的有道理,但同样的道理,不一定适用于每一个人。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我说出来了吗? 不,看着他眼中愣神的自己,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且...所谓‘心态’,其实也是角度的问题吧。”他突然抵住下巴,看样子是又开始思考了。 而且我发现他真的挺喜欢咬文嚼字的,但据我所知,虽然还谈不上名列前茅,但至少比起我是不太需要总是担心及格问题的木兔——国语是他最明显的弱项。 明明不擅长国语,但偏偏喜欢钻研词句的用法呢...真不愧是木兔。 “看待事情的角度之类的。” 是出乎意料的正确答案。 “决定了!干脆换个角度好了!就是‘调整心态’——” 凑近了。 “对吧?” 太近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觉得,仅凭直觉,木兔就能把我进行了一年的训练计划,用和安部教练一模一样的说法描述出来。没错,问题就出现这里。 不仅如此,此前被我忽略的某个细节,也如闪电般乍现—— 说起来,白福同学是怎么认出我的?还有那个反应,恐怕不仅是简单提过一句的‘我们班上的中岛’这么简单的事情。 “是‘听到的’。”他面不改色地回复,见我主动退出,也别着身子从档案柜里钻了出来。 即使是这样,即使再加上身高上的差异,我也没能彻底拉开和这个人的距离。 站在我面前,他低头看着我。 没有近到让人难以忍受,但不是我习惯的社交距离。此刻令我感到无所适从的,恐怕不止是距离。 “在比赛现场,从解说员那里‘听到的’哦。” 他双手叉腰,看起来很得意。【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关于木兔等待的 开学第一天,木兔光太郎发现自己的状态好得出奇。 因为这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还因为在排球部报道的时候碰见了一群有意思的家伙。 真期待啊,和他们一起打排球。 真想快点来场比赛。至少是训练赛。 实在不行的话三人练习也不错啊。 这样想着,木兔已经开始为下午的部活时间倒数,尽管现在还是早上。 很快,一个黑色的长方形匣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吉他?球拍? 不。好像都不太像。 ... 想到了! 他记得国中的交响乐团,有人用过一种正面看起来是长方形的乐器,名字好像是... 管风琴?长风琴?可恶,想不起来了。 就在木兔光太郎苦恼于这个绞尽脑汁也无法确定答案的问题时,他发现那个黑匣子的上方贴着一个白色的标签,那上面一板一眼地写着两个汉字—— 【中岛】 原来是叫‘中岛风琴’吗! 好像是有这种说法呢,一些乐器命名的时候会带上人名或者地名之类的...但是,‘中岛’明显是日本人的名字吧。 但他记得那明明不是日本乐器来着...难道是改良版? 啊,黑匣子...走了。 不对,是背着黑匣子的女生走了。 得益于她的离开,张贴着分班表的公示牌前空出了一个位置,很快又有人补了上去。 对于木兔光太郎来说,就算隔着里外三圈的人头,想找到自己所在的班级,也不需要特别靠前,因为他相较于同龄人更具优势的身长。 所以他不急着去看分班表,而是仔细观察着那个看上去有些孤零零的背影。 对于女生来说,是平均值的身高和体型,而且他注意到,虽然她的头没有高高扬起,但肩背却莫名挺得很直——即使她背上的东西看上去并不轻。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搞错了一件事。 【中岛】或许不是乐器的名字,而是她的名字。 原来如此! 终于豁然开朗的木兔光太郎心情大好,那个小小的问题也不再是困扰。 ... 不对啊! 结果还是不知道那个乐器到底叫什么,话说真的是乐器吗?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呢? 干脆去问问‘中岛’好了。 如果还有机会见面,如果他还记得这件事的话。 ... ... 对了,现在要去...哦,是一班!楼层是... 记住要去的具体位置后,木兔光太郎头也不回地朝着楼梯口大步走去。 被他甩在身后的分班表上,【木兔光太郎】和【中岛夜游光】几个字整整齐齐地上下相并,有注意到这一点的学生看到,随口感慨: “排列的人不会是强迫症吧。” · 还没走进教室,木兔光太郎就在后门靠窗的位置,看到一个眼熟的背影。 诶?!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背影的主人依旧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右手撑在桌上,深色长发在阳光的照射下下泛出紫色的光晕,依旧是看不见长相的背影,本人大概是被窗外的事物吸引住了。 话说原来是紫色啊,他之前还以为是黑色来着。 所以那个也不一定是乐器吧?但他也想不到别的答案。 而且,尽管他想现在就开口问她,但声音太大的话会吓到人吧,以前有人说过他这个问题。 不过正好,那里还有个位置。 于是木兔光太郎朝那个又一次见面的背影走去,并在斜后方的位置坐下—— “中岛。” 就在他以为大概要叫上个两三次才能把望着窗外出神的人‘叫醒’时,话音未落,‘中岛’就以一种过快的反应速度回过了头。 原来不止是头发。 眼睛也是紫色。 而且... “动作好快啊。” 木兔光太郎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听到这句感慨,但他有很多‘确定’的问题想问问这个同样好奇地看着他的人。 从走进教室的那一刻起,他就‘确定’了他想问的问题、想对她说的话—— “早上你背在身上的是什么?乐器吗?哦对了,你的名字我也是在那个上面看到的,没想到我们在同一个班,我叫木兔,以后就是同学了,请多指教。” 是不是说太多了? 看着微微张开嘴唇,却没能发出一个音节的中岛,木兔光太郎想到这种可能。 但很快,他听见一道清脆的女声略带犹豫地开口: “我叫中岛,请多指教。” 果然,今天是一个幸运日啊。 木兔光太郎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扩大,用力点了点头。 他又一次忘记了,他想问的明明是关于黑匣子的问题。 好在最后他还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因为中岛夜游光记住了他问过的问题,并在他再度提起之前,主动说出了答案。 当听到黑匣子的主人说神秘包装下的内容物并非乐器,而是被用作运动器械的气步/枪时,他觉得这真是太帅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紫色的眼睛里总有一些挥之不去的担心,尤其是当他提起气步/枪的时候。 好吧,虽然理解不了,但他觉得,就算没有气步/枪,中岛也是一个很好的人,不过具体是‘好’在哪里呢... 借着否定她说自己不可靠的机会,木兔光太郎也试着从她身上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好吧。 中岛看起来有点热,不过没关系,等他们关系变好,总能找到的。 · 找不到。 距离开学,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 他和中岛的关系不仅没有变好,相反,他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找不到中岛了。 不止是找不到吧。 又一次热情地向她问好,又一次被用无声地点头回应,这次不仅没有听见她叫他木兔同学,连‘嗯’都没有了。 看着那个紫色的背影孤零零地独自消失,木兔光太郎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被讨厌了。 应该问她为什么讨厌自己吗? ... 不对。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问中岛,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时,她脸上出现的毫不掩饰的惊恐与无措。而那样的表情,跟总是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的中岛根本一点也不搭。 所以还是不问了吧。 不过,如果有机会,他果然还是想找机会问问她为什么讨厌自己,他又做错什么了吗? 至少就等到她不再躲着自己的时候吧。 当那个时刻到了,他一定会抓住机会的。 · 除了队友,排球部还有两位经理,虽然偶尔免不了被吐槽,但大家的关系也在吵吵闹闹中不断变好。 和排球部不一样,射击部很安静。 如果实在没人陪自己自主练习,就算再想扣球,没有人来托球的话,木兔光太郎也不得不和大家一起离开。 但是已经很好啦,至少,五次里面,有三次都会被木叶他们答应。、 而剩下的几次,他们也会一起走出体育馆。 如果天黑得早,这个时候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射击部还亮着灯,至于里面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因为射击部只有一个人嘛,是王牌、也是部长,还是唯一的选手。 “真辛苦啊。”顺着木兔光太郎的眼神,木叶秋纪感叹着眼前的发现。 见木兔不为所动,仍旧盯着那处光点出神,他觉得这家伙一定是对射击部的事情感兴趣,于是顺势补充着自己知道的传闻: “因为只有一个人吧,所以她的成绩,就是整个射击部的成绩,又是新社团。” 压力很大呢,名字好像听班上的人提起过,是隔壁班...诶?隔壁班,那不就是木兔的同班同学吗! “喂,那个中岛就是你同学啊。所以为什么不打断我,这些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吧。而且也没听你提起...” 嘶...果然有点奇怪啊。 木叶秋纪越想越不对劲。 算了,既然是木兔这家伙,就别跟他计较了。就在他准备放弃纠结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时,他听见木兔开口了: “因为,中岛好像不喜欢听别人说她在射击部的事情。”他终于转过头,借着路灯还算明亮的灯光,木叶秋纪看清了木兔此刻的表情。 还挺不习惯的,看着木兔这种家伙露出这种样子。 明天就答应陪他自主练习好了。 “看来你们关系还不错啊。”难怪每次射击部还亮灯的时候,都要停下来看一会。 ... “不。”木兔光太郎的语调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听上去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中岛她好像不太喜欢我。” 木叶秋纪闭上了嘴。他觉得自己今天好像不太适合说话。 于是他拍了拍木兔的肩膀,作为补偿,也给出自己的建议—— “有时候和女生相处是不一样的,不如去问问白福她们好了,说不定还能发现点什么。” 黑暗中,木兔光太郎瞪大了双眼。 随后,他兴奋地一把将原本打算先一步离开的木叶秋纪揽住,在‘受害者’的抱怨声中,勾着对方的脖子大声道谢。 木叶秋纪不语,只一味地叫他松手。 他今天果然不适合说话。 · “那——你还记得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白福雪绘饶有兴致地看着来找自己‘请教’的木兔光太郎,以防自己说得不够明确,她又补上一句—— “就是那种,前一天还正常相处,第二天就变得冷淡的事件。” 果不其然,回应她的只有木兔光太郎双眼空洞的摇头。 “诶...那就没办法了,毕竟我跟那位中岛同学也没什么交集,不过射击部的比赛我记得好像就在这次的赛场附近——”说着,她将刚从监督那边收到、正准备交给排球部的大家的赛场安排表递到木兔光太郎手中。 “虽然我也不了解中岛同学的事情,但果然,要说最特殊的还是这件事吧,射击部的比赛。” 持续一年都拿不出成绩的射击部,又因为成员数量的独特性,不友好的传闻也难免会从闲人的嘴里传出,又传到她们这些无关之人的耳朵里。 而且依她对木兔光太郎的了解,虽然看上去有些毛毛躁躁,但这人其实挺能察觉别人情绪的,所以问题不一定出在木兔本人身上。 搞不好有什么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误会。 就像他自己说的——‘中岛不喜欢听别人说起她在射击部的事情’。 所以一定要有什么突破口的话,就只能是这个了吧。 白福雪绘以为事情到这里差不多就该结束了,她能做的就是祝木兔好运—— 而不是被他拉过来看比赛。 “哦,那个1号就是中岛。” 隔着大半个赛场,木兔光太郎将自己认识的人指给身边的白福雪绘。 “木兔,解说员刚刚说过了,‘枭谷学园的参赛代表,1号中岛’。” 顺着木兔手指的位置,有一个紫色头发的女生,如果不是场馆的光线足够明亮,大概很容易被误会成黑色吧。 和大部分选手一样,她也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扎在脑后,不论是前额还是两鬓都没有任何可能的阻碍。 不同于排球赛场,虽然也有紧张,但选手们活跃的表现,和不断响起的应援、欢呼——包括排球的运动本身,都很大程度上缓解着紧张的气氛,取而代之的,是作为旁观者也从而燃起的热血。 完全不一样啊。 白福雪绘自认为自己不是对压力过分敏感的人,甚至有人说她大多时候是放松过了头。 但即便是她,此时此刻也被这种几乎令人窒息的紧张压抑地快要说不出话。 而她不仅不是赛场上的选手,连作为观赛者都只能算某人的陪同。 所以她有些难以想象,一个人站在赛场上、一个人背负着整个射击部的成绩、一个人忍受着那些传闻和持续一年的打击的中岛此时此刻,究竟背负着多大的重压。 射击项目的比赛结束地很快,但无论是白福雪绘还是木兔光太郎都相信,那些站在场上的人,和关注着他们的站在场外的人,一定不会觉得过程有多顺畅。 结果也出现地很快。 枭谷学园的1号选手被淘汰了,以距离出现资格两个名次的成绩。 解说员也提到了这位选手,出于人文关怀,没有过多提起这位曾经在国中时期快速出道,又以惊人的速度登上领奖台的‘天才选手’过去一年的失手,只是祝她能在下一次比赛‘调整状态’,拿到更好的成绩。 他们都没能看清,准确来说,是没能看见中岛脸上的表情。 不论是放下气步/枪离开射击区域,还是走到赛场外围听着两位随行教练在她耳边说些什么,她留给他们的始终只有背影。 白福雪绘觉得木兔或许不需要再探究些什么了,不论是否存在误会,比起和某人的关系,中岛自己的境况,才是更紧迫的问题。 看完这样的比赛,谁还能苛责她些什么呢? 回去集合的路上,木兔没有说话,但白福雪绘猜到了,他大概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而在那之后,木兔又和之前一样,没有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关于中岛的事情。 直到那次排球部的比赛,他们都在现场看到了从未在这个场合出现过的中岛。 白福雪绘忍不住问她,对于曾经跟她干过一样的事情的木兔,她又是怎样看待他的比赛呢。 毕竟这样的巧合实在不多见吧。 而木兔则是看到了自己等待已久的某个‘时刻’。 确认自己没看错以后,他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紧紧抓住眼前的机会—— “倒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可能在中岛看来,这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但这样不是再好不过了吗?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讨厌,现在为什么又解除了‘讨厌’,但至少在她看来,木兔光太郎已经变得跟普通同学一样了。 可以普通地搭话,普通地去看他的比赛... 和初次见面的时候一样,其实这个问题他早在比赛结束那天就想问了—— “中岛,你是不是来看我们的比赛了?我好像在观众席看到你了。” 普通地,好好相处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关于我看到的世界 原来是这样。 难怪那个时候白福同学会那样问我,毕竟被木兔拉着去看过我的比赛,所以当看到我出现在排球部的比赛现场,会好奇我的感想也很正常。 尽管疑惑被顺利解开,但是一想到那样的比赛,居然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被木兔旁观了全程,我还是羞愧到想要钻回眼前的档案柜。 而且这次我要把木兔一个人关在外面。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相比之下,转移话题是更能避免尴尬,也是我更拿手的策略。最重要的是,这一招在木兔身上总能奏效。 “对了,你刚刚说‘换个角度’是什么意思?扣球的角度吗?” 木兔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下我确定了,那个我熟悉的、也是铃木老师口中‘有王牌气魄’的木兔同学已经完全取代了曾被我短暂当作过同类的木兔。 “既然斜线球没法突破拦网,而‘普通’的扣球也无法正常发挥作用的话...” 是要开发新‘招式’的意思吗?就像不断修改着我的训练计划的安部教练。 连我都快记不清,那些一看就花费了她不少心思、却还是没能取得成效的训练安排,到底有过多少个版本。 “那果然还是优先练好‘普通’的扣球吧。” “为什么?” “因为我忘记该怎么扣普通的球了。”他理所当然地说。 我还以为是类似于‘基础牢固才是最重要的’——之类的大道理,没想到居然是这么简单朴素的理由。 “那斜线球呢?不是你的‘招牌武器’吗?” “斜线球当然也不能放弃,等找回普通的扣球手感之后再好好练习不就好了。” 我噎住了。 这才是正常的想法吧。 相信自己都能做好,而不是非要在本就不矛盾的选项里设置一个必须放弃的选项。 “真厉害。” “可是我觉得,中岛你也很厉害啊。” 不等我否认,他就接着说: “虽然我不懂射击,但是呢...一想起那个地方的氛围,就觉得可怕到不行,别说射击了,连呼吸都不容易!”他大概是真的回到了那个亲身感受过的射击赛场,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这让我找到了一点那个消沉版本的木兔存在过的痕迹。 的确是一个人呢。 真是神奇。 “中岛...” “嗯?” “你终于笑了。” 事实上,我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有像木兔说的那样开心,但他没有撒谎的必要不是吗? “总之,那种情况下的你还能和那群面不改色的家伙一起比赛,还能射击,真的很了不起啊。” 很夸张的说法,但这样的话从木兔口中说出来,却没有任何夸大的成分,他是真的这么认为。 “毕竟已经站在那里了,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而且我现在快要连扳机都扣不下去了。” 所以别说比赛,我现在都不敢确定,下一次训练,自己还能不能正常参加。 对了,还有安部教练和铃木老师那边。 真是的,难得氛围有变好,果然又要被我搞砸了吗。 “你受伤了吗?”他俯身越靠越近,目标是我垂在身侧的右手。 难道是我已经习惯了木兔突然拉近距离的举动?不然该怎么解释,比起存在感更鲜明的体温和气息,此刻我更在意的是他居然记住了我射击时的惯用手,明明只看过那一次比赛...应该只有一次吧。 我摇摇头。 “没有受伤。”我下意识抬起右手,也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摊开手心——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可能是太吵了,但就算是在安静到只剩一个人的训练室,也没有办法回到以前的状态。” 我没有对木兔坦言,吵闹的并非环境,而是我无从逃避的内心。 “果然还是不够安静吧。” “诶?” “如果训练室不够安静,就换个地方好了。” “不,我的意思是,不一定是场地的问题...也可能是手指太僵硬了”见他的视线再次落在我举起的右手上,我马上补充:“搭在扳机上的时候,,,” “难道是枪的问题?” “那就更没道理了,不论是比赛还是平时的练习,一直以来,我用的都是同一把——” 我突然卡住了。 一直以来...都是吗? 并非如此吧。 我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抱有期待,因为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期望现状能有所改变,但是过去的教训又始终警告着我: 不要抱有期待。 也许根本不是环境的问题,而是我自己,不论是心态,还是本就勉强的实力。 “其实,可能也不是这些原因。” “这些不都是原因吗?” “可是...” 可是什么。赶在木兔问出口之前,我忍不住先向自己发问。 “更安静的环境,更能‘轻松’扣下去的枪——虽然不一定是真正的原因,但是这是中岛你找到的答案不是吗。” 一点也没错。 但也正因如此,正是因为这些都是自己想出的理由,所以我分不清这到底是基于事实的分析,还是只是我为自己的无能、为了逃避失败所找到的又一个借口。 也许木兔想说,我应该相信自己找到的答案,就像安部教练和铃木老师经常说的,去相信自己。 “嘛...话是这么说,不过自己找到的答案也不一定就是正确的。”他话锋一转,又自行推翻了自己的结论。 “答案本身不一定对,但是寻找答案一定没有错。” 有时候我会想,我是否从未了解过‘真正’的木兔。 不论是有着王牌气魄的‘积极’的木兔,还是和前者判若两人到甚至会被我擅自认作同类的‘消极’的木兔。 又或者错误的并非判断,而是试图对这个人作出任何所谓判断的我。 不是相信自己,而是去寻找答案吗。 事实上,就像我说的。 在我短暂的射击生涯中,我用过的并非只有那一把气步/枪。 对我而言,最‘安静’的地方,也不是配备了专业的耳机和隔音墙的训练室。 所以当木兔说到‘寻找答案’的时候,我也想不到其他地方。 “我知道了。” 算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木兔的眼睛说点什么。 果然,这种话还是应该用善意的表情说吧—— “谢谢你,木兔。” 临走之前,我还是将赤苇、或许排球部的其他人也在找他的事情说了出来,不过我想,现在的木兔应该可以‘承受’这样的消息了。 而他也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迫不及待地朝着排球部所在的体育馆走去,说实话我还以为他会用跑的。 但是他没有,那个相较一年前、似乎又长高了不少的高大背影,只是大步朝前走去。 我也没有在原地停留太久,因为在去验证我的答案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我去做。 如果我明天还想正常训练的话。 回到训练室,安部教练和铃木老师果然没有离开,但看到再次出现的我,他们表现得相当惊讶,所以我一时看不出来两位被我放了两次鸽子的老师有没有我想象中的生气。 但不论真实情况是否符合我的猜测,都不影响我要做的、和我应该做的事情。 我站在门口,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深深鞠躬—— “真的...非常抱歉!” 据铃木老师所说,那是他认识我三年以来,第一次听我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安部教练的说法则是,比起生气,他们当时更担心我第二天会直接办理退学手续。 我想了想... 是我能做出来的事情。 于是更加羞愧难当。 但那天下午我们没有在这段插曲中徘徊太久,因为在两位老师接受我的道歉和解释以后,我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今天下午的练习,我想换个地方。” 安部教练当即想到的便是那家射击俱乐部,虽然有点对不起她,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这个地方,铃木老师也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铃木老师很快反应过来,顺势提出可以开车送我。 “如果可以,这次我想一个人去。” “像以前一样。” 大部分时候,我都把属于自己的那把气步/枪放在射击部,毕竟在家里也没有可以练习的地方,而背着它走来走去也难免引人注意。 但是这次,考虑到我要验证的事情,为了控制‘变量’,我还是背着它走出训练室,并快步走向回家的列车站台——考虑到现在的时间已经不算早,而我要去的地方离枭谷学园所在的地方实在谈不上近。 出站以后,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个很久没去的地方。 一路上,我注意到在我未曾光顾的一年里,记忆中的街道也有了一些细微的改变,而且这附近应该也有高中,因为我看见了许多和我一样穿着制服的学生,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母亲提到过的‘小手指’中学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然后我想起来,我想去的地方既不是准时开门、到点闭店的射击俱乐部,也不是我有着备用钥匙的训练室。 来之前应该拜托铃木老师帮忙问一声的。 我一边懊恼着,一边继续朝目标地走去。 当熟悉的彩色气球再次出现在那个人气不算鲜旺,但也不至于冷清的小广场时,悬在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呼。 我松了口气。 当然了,成田先生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那张折叠椅上,守着摊位。 要说有什么不同的,大概就是这次我也能从口袋里掏出零钱了,不仅是因为摊位上的气球还满满当当,并非是可以让我‘顺手’清理的残余,还因为还有除我以外的其他客人。 忽然,正在位置上擦拭着那些服役已久的旧枪的成田先生抬头看到了我,但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既没有要特意说点什么的意思,也没有什么意外的反应,而是继续低头完成手上的工作。 但当我走过去的时候,他也站了起来,将那把刚擦好的旧枪递给我——我还没来得及将手上准备好的硬币给他。 “等这几位客人结束了,把剩下的打掉吧。” 最后,他也没提收钱的事情,甚至当我伸出拿着零钱的左手想说点什么时,他转身又回到了座位上。 离开的时候趁他不注意再把钱放到篮子里好了。 这样打算着,我终于将注意力放到正在准备射击的几位客人身上。 和我一样,他们也是刚放学的时候,算算时间,从我‘逃训’、躲进柜子、遇见木兔再马不停蹄地离开学校坐电车赶到这里,就算是进行地再晚的社团活动,差不多也都该结束了。 也不知道木兔的‘普通’扣球练习地怎么样了。 砰—— 和我这一年来一直用着的竞技用枪不同,气球摊上的□□是经过改造的,年纪至少也是‘大人’级别的,所以比起赛场上那些干脆利落到显得咄咄逼人的枪声,这样的声音虽然带着明显的杂音——大概是因为那些已经不那么严丝合缝的零件,但在我看来,这样的声音,反倒离噪杂的范围更远。 单独响起的枪声证明着,这一发没有对木板墙上的球造成任何伤害。 被同伴围住的男生发出懊恼的声音,但这才是第一发,所以夸张的反应也没有持续太久,在他身边有一位棕色寸头的同学甚至还鼓励地对他说了些什么。 重新调整姿势以后,他又连开了五枪,其中两发都击中了,就算加上运气的成分,也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尤其是和最开始的我比起来。 现在,在这个地方,我不知道第多少次,但算上时间上的间隔,也是久违地,我想起曾经困扰过我的一个问题。 铃木老师到底是怎么在这里发现我的‘天赋’的。 是因为视角、或者说角度的不同吗? 或者说是视野——在射击运动的领域,人们更常使用这样的说法。 我没有失去耐心,在决定来到这里以后,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耐心。 但为了验证一个刚刚产生的猜想,我放下店长递给我的,重量熟悉、声音大概也会和刚刚那个男生打出的响声一样——不会对我造成这一年里反复上演过无数次的‘干扰’,或者说压力。 用这把枪是更安全的选项,也更符合我来到这里的目标——‘和以前一样’。 但是这一次,我突然想起下午那句让我逃跑的话。 也许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制造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以回到我最熟悉的状态,能轻松射击的状态。 难道真的是诅咒吗? 我这样想着,一边旁若无人地将背在身后的枪匣放到地上,在明显到绝对无法忽视的各种有意无意地注视中,组装着属于我自己的枪。 不是熟悉的场景,更非专业的距离和射靶,完全开放的公园里也完全谈不上安静。 身上也没有稳定躯干的射击夹克,刚刚结束射击的同龄人在旁边看着我,我发现了。 我想要出风头吗? 不知道,但根据我的经验,这样的结果很大概率是一塌糊涂,就像当年在这里,我向铃木老师展示过的一样。 我将组装好的气步/枪端起,用仅隔着枭谷制服的肩膀当作枪架,左手握住枪把,右手扶在另一侧—— 就像在被引荐给安部教练的那天,在射击俱乐部进行的试射一样。 食指搭在熟悉的位置,那里有一个细小的零件,是决定选手命运的关键,也是我无法轻易把握的部分—— 就像过去一年的比赛一样。 视角不断下移,以一种极其细微的幅度,直到脸颊一侧传来冰凉而坚硬的触感,隔着瞄准镜,世界在我眼前固定—— 好了,我已经集齐了所有必然导致最糟结果的因素。 最重要的是,这是名为中岛夜游光的电影。 我能看到结局,因为我已经看过无数遍了。 所以这次我也会搞砸。 所以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去找到这个错误的答案。 具体来说。 就是扣下扳机。 砰—————— 啪!【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关于我试图寻找的答案 等我反应过来,木板上的气球已经被清理一空。 再找不到打击目标的我终于放下手中的枪,但很快,我又找回了对我而言同样熟悉的、手足无措的慌乱。 糟糕。 把自己面前的气球打掉就算了,怎么连别人的也... 还有老板,说起来我还没给钱呢,明明让我跟以前一样帮忙收拾‘残局’,这下好了,不仅没能帮上忙,还得麻烦他给被我打扰兴致的客人重新装上气球——反倒增加工作量了。 就在我一时之间甚至拿不准该先向好心慷慨却被我帮了倒忙的成田先生道歉,还是先向原本还在轮番试玩、却被我抢走‘猎物’的顾客说明自己绝非有意时,有人出声打破了已经尴尬到让我快要当场晕厥的场面—— “圭,她打中的比你多。” 来自那群人里个子最高的男生,看上去是话少的类型,但开起口来还真是不给人留面子。 “吵、吵死了!这种事情一看就知道吧!” 他口中的‘圭’迅速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地转头抗议。 “这也是当然的吧,毕竟那位同学一看就很专业呢。” 红色头发的男生推了推眼镜。 “诶~千早君,你难得说了句好话呢。” 刚刚还满脸忿忿不平的人,听到这句话,下一秒又挂上了笑脸。 真好哄啊。 “所以还是去击球中心吧。” 高个子的男生自顾自地继续,乍一看完全不在乎周围人的反应,但我想如果真是如此,他大概就会直接去那个‘击球中心’,而不是和同伴一起来到这里。 “喂...”蓄着半扎发的男生屈肘戳了戳第一次试射的人,示意他看向正面朝这边、看上去准备说些什么的我。 “嗯?怎么了?”在同伴的提醒之下,黄色短发的男生边问边转过身—— 然后他看见了我。 “抱歉,刚才...” 我想说不是故意的。 “刚才那个真的好厉害啊!噼啪噼啪就把气球全都打掉了。” “诶...要同学不是说自己不擅长跟女孩子说话吗?”红色眼镜揶揄道,看样子这才是他平时的说话风格,难怪刚刚这位‘要’同学会那么说。 “又变得讨厌起来了呢!” “不过真的...看上去很二次元啊,像是最近流行的杀手漫画里的角色。” 嗯?原来还有个人吗? 说话的是一个大概从最开始就和几人待在一起,但直到方才展现出存在感的紫色头发的男生。 我默默在心里比较了一下,同样是紫色,但他的发色饱和度更高,一般来说不会被误认成黑色。 他很快就发现我的视线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反而捂着嘴向我道歉: “啊,抱歉,擅自打断你和要君说话了。” 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那个,请不必在意刚才的事情。事实上就像要同学说的,我们也觉得同学你的射击很精彩。” 看上去像是叫‘山田’的棕发男生温声解释着,也是最开始鼓励着同伴的人。 奇怪,明明是完全不认识的人,为什么会觉得人家的非得叫这个名字... “没错,而且我们也是陪这家伙来的,所以不用介意。” 扎发男生拍了拍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高个子身后的要的肩膀,笑着说,这时我才注意到,因为扎发露出的耳垂上似乎还有耳洞的痕迹—— 原来是不良吗?但意外地好说话。 是一群好人啊。我感到一阵庆幸,为自己没能造成麻烦的一时冲动。 我感激地点了点头,随后转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跟前的成田先生。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把被我放在一旁的旧枪,已经被他收了起来。 “抱歉,成田先生,我本来也是打算用原来的枪的——” “这才是你‘原来’的枪吧。” 他低头看了看我还端在手里的、属于我自己的那把气步/枪。 “我这里的枪可没法让你带去比赛,最多也就打打气球了。”但他的目光没有在这个还是‘小孩子’存在上停留太久,而是回头看了看被他收起的、改造之后用作娱乐的步枪—— “都是老家伙了。”他叹声感慨。 “成田先生” 其实在我第一次走进安部教练的射击俱乐部,看到那些眼熟的训练步枪时就产生了这个猜想,但大概是命运的安排,我注定是在现在、在这里,才有机会试着求证: “您以前也练习过射击吗?”不,恐怕不止是练习这么简单。 要是我没猜错,这里的气步/枪在改造之前,也是正规比赛的专业设备,但许是年代太过久远,又或许是官方给定的标准变动太快,和现在能看到的那些比赛用枪相比,差异还是相当明显的。如果不是因为成田先生本人带给我的印象,估计也很难将这里的步枪和射击比赛联系起来。 “你是想问我是不是退役选手对吧。”他并不介意我过分谨慎的用词,但提到某些不在场的人时,却表现出和年龄不符的孩子气:“我还以为安部跟你说过我的事情呢。” 安部教练?不是铃木老师吗... 我毫无情商地摇了摇头,下一秒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应该说‘安部教练跟我提到过您的事情,是我一时没想起来’——类似的客套话吧,哪怕安部教练的确从未说过自己也认识成田先生。 不知道为什么,看我这样毫无准备的呆板回应,他看上去反而挺高兴的: “虽然技术有进步,但人还是老样子啊。” 进步吗...说实话,刚才我只想着打掉眼前的气球,对于射击速度、准星之类的,完全没有留意。 但是气球不是画着能把人晃晕的大小圆环的射靶,只要打中就是成功的,跟正式的比赛... 不,哪怕只是跟平时的训练相比,也是相当轻松的模式。 ...果然,我还是只适合玩简单模式的娱乐射击吗? 好在话题并没有在我身上滞留太久,成田先生继续谈起我问出的问题—— “年轻的时候,也参加过一些在当时看来还算规范的比赛,但也只是学生时期的小打小闹。”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不只再聚焦于站在近处的我,还有在我身后的几人。 “但是作为旁观者,尤其是和那些孩子站在同一片赛场上的人,有些事情虽然自己做不到,但如果仅仅只是看到的话还是很简单的。” “说到底天赋这种东西,只要亲眼看见过一次,再次碰见的时候,想要视而不见都不容易啊。” 事实上,事情进展到这里,已经是超乎我想象的顺利了。 我成功扣下了扳机,顺利开出了很多枪,也摸到了一点熟悉状态的苗头... 但是有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声音告诉我,如果就这样离开,或许我还能参加第二天的训练,但现状也不会有根本的改变。 而且,既然要寻找答案,那就不该止步于已经找到的部分吧。 鬼使神差地,我将这段时间面临的问题说了出来,而当我说起自己总是在射击的时候出现幻听时,成田先生的脸色变得越发沉重。 果然还是给别人添麻烦了吗。 我抿了抿嘴,最终还是选择将事情全盘托出。 只是,当我提起无法轻松扣下扳机的手指时,一道来自身后的声音打断我的病情自述—— “难道又是...‘yips’?”是那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同伴身后站了出来的要同学。 听到这个词,成田先生紧缩的眉头松解了一瞬,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严肃的表情。 “‘yips’是什么?” 我勉强听出那大概是个英文单词,但我的英语水平是只能偶尔从及格线边缘挣扎脱出的程度,所以我也不指望自己能从记忆里找到合理的释义。所以我想也没想就这么问了。 回答我的是那个半扎发、疑似不良的男生: “是一种运动障碍,简单来说,就是一直以来都能做好的事情,某天却做不到了。比如突然变得僵硬无比的特定肌肉,或者是一根手指。” 啊,这么说来,我的情况跟这个名叫‘yips’的东西的确很像呢。 “是很难解决的问题吗?”我面向看上去不太妙的成田先生提问,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摇了摇头。 “虽然听说过这种病,但患有‘yips’的射击选手,不论是上学的时候认识的人,还是经常参加赛事的选手里...都没有这样的案例。没记错的话,出现在高尔夫、棒球选手身上的概率似乎更高一点,不过也要考虑参与人数的差异。” “我倒是觉得,不一定就是‘yips’呢。”眼镜也是红色的短发男生用一种突兀的轻松语调打破了逐渐变得有些熟悉而压抑的气氛。 “毕竟刚刚不就做到了吗?如果只是扣动扳机的话。” 我恍然大悟。 没错,如果真的是yips,没道理短暂出现几天,又在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自行恢复了吧,虽然对我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我一直觉得这种好事从来轮不到我头上。 “嗯,我也这么觉得。”好心解释过yips的意思的男生也赞同这个观点,来自知情者的肯定无疑让我安心了不少。 “什么嘛,这样不就显得人家像是破坏气氛的坏人一样了吗。”要同学小声抱怨着,但他很快又自行调理好情绪—— “不过我也觉得,不是yips就太好了!” 我点点头。 成田先生也终于卸下担心,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该准备收摊了。 我趁他不注意,将藏在外套口袋里的零钱偷偷放进用于收取散币的纸盒中,里面大部分是和我手上一样的硬币,也有几张零星的最小面额的纸币。 把手上的气步/枪拆分好,将另外安装的部件放进枪匣内部对应的凹槽后,我合上箱子,听着外缘的搭扣发出‘嗒’地干脆声响,又试着抬起一侧,确认封好以后才再次将它背起——并下意识换成另外一侧的肩膀。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很久没有开口的高个子男生说话了,对象居然是在场唯一没有跟他有过一句交流的我—— “圭说,如果不介意的话,想听你说更多关于yips的事情。” 听我说...说反了吧? 就算是我都能看出来眼前的几位,对于yips的了解绝对比我这个上一秒才第一次听说这个词的人多多了。 “清峰君,这样跟女孩子说话...抱歉,他这个人说话是这样的,但是绝对没有恶意!” 棕色头发的男生再次站出来替同伴解释,他可真是个好人。 “没错没错,而且说反了啊!是我...” 他口中的‘圭’,也就是之前那位‘要’同学,急忙补充,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看向他的时候又表现得有些慌乱。 但最后他还是没再躲到谁的身后,而是磕磕绊绊地说出自己的本意: 大概就是想跟我接着聊聊刚才的事情,他还说,因为之前的一些经历,他们或许能帮上一点点忙。 “虽然可能只有一点点...”他越说越不好意思。 尽管我并不擅长跟陌生人相处,但怎么说...这几个人给我的感觉,好像不是很难相处的人,尤其是他们当中有几位,看上去很会调节氛围,不论是不是有意识的。 更重要的是,刚才说到的关于yips的话题,或多或少还是让我产生了担心,但苦于身边没有了解情况的人,所以除了明天去找安部教练和铃木老师打听一点情况,我一时之间还是毫无计划。 所以面对主动提出愿意提供帮助的要同学和他的同伴的邀请,我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顺理成章地,我们交换了姓名。 太好了,终于可以不用代号来称呼他们了。 但下一步具体要怎么做,不管是仍然处于迷茫之中的我,还是主动发起话题的要圭,一时都毫无头绪。 不过我很快想到了刚刚路过的街景中,被我注意到的一处‘变化’。 “gamecenter(游戏厅)?” 我点点头。 “我想验证一下,是不是只有在气球摊上才能自如地扣动扳机,毕竟现在已经可以排除枪的问题了,剩下的就只有场景了。” “没问题吗?虽然我们也不懂射击,但是那种地方和正规赛场区别还是挺大的吧,不会打扰到你吗?” 曾被我误认成前不良的藤堂同学估计以为我是没去过游戏中心的好学生,不得不承认,我安静老实的外表的确会给人造成这种刻板印象,但我总能用考试成绩打破老师和同学的认知,顺便告诉他们以貌取人的风险。 “没关系,不如说...越是不同的环境,反而越能说明问题。” 我想证明的是,到底是现实存在的声音造成的困扰更多,还是那些只存在于假想中的噪音。 如果是后者,那么我差不多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见我笃定,藤堂也不再多说,奇怪的是要圭看上去倒是很兴奋。 选择游戏中心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那个地方距离气球摊真的很近,不到两分钟的路程我们就看到了不远处灯光闪烁的门头,隔着一条马路。 等待红绿灯的时候,我注意到旁边的便利店,准确来说是里面穿着运动外套的学生。 是一种很眼熟的红色...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是上次比赛吗? 我试着搜寻记忆,不费力地排除掉其他学校的射击部这个选项,哪怕是在东京,拥有射击部的学校也不多,是仅凭我的记忆力也能记住的数量。 那是会是什么社团... 上次比赛... 差点忘了,有关‘上次比赛’的回忆里,出场的不止有射击部。 还没等我确认,原本在低头等待同伴的人突然抬头,我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与之相撞—— 我迅速扭头,尽管为时已晚。 而我也用余光瞥见对方也重新低下了头,估计也觉得有些尴尬吧。 “喂,研磨,准备走了。” 站在他身后的黑发男生出声提醒。 “嗯。” 一边应声,一边收起手上的东西,可能是手机——隔着玻璃墙,我没有看清,但人在尴尬的时候确实会在手机上给自己找点事做。好吧,也许是我以己度人了。 但紧接着,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那群穿着红色外套的男生走了出来,而且越走越近。 “中岛同学,发生什么事了吗?” 和我预想的一样的确是叫山田的山田同学注意到我的异常。 我快速摇头...好吧太刻意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是吗?只不过大惊小怪是我这个人的老毛病。 我尽量让自己不去注意在身后站定的陌生人,但显而易见的相同路径让我很难做到这一点。 “诶,原来就在附近啊,好近!下次我们也一起来吧!” 再次谢谢你,要同学,这种时候有人开启话题真是太好了。 在令人安心的交谈声中,我跟在几人身后走进游戏中心,和我看到过的一样,那台专门用来体验射击游戏的3d游戏机就摆在门口的位置,想来负责装修的人也深知这台机器对于路过者的吸引力。 和这台崭新的新潮机器形成对比的,是它身后那一排看上去年代久远的街机。 在我家附近街区,这样的游戏机倒是常见到不行,不论是二手电器店,还是以老婆婆老爷爷为标志物的杂货店,门口都有一两台这样的街机,而且比起这里的这些专门营造出‘复古感’的机器,那些街机和成田先生的退役步枪一样——是货真价实的‘老家伙’。 尽管我深知自己在别人眼中可能也是奇怪的人,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发出感慨,人类可真是奇怪。 在有人努力维护陈旧到不行的事物的同时,也有人想尽办法让全新的物件展现出与事实不符的年代感——也许是为了吸引中意这种特质的人。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我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考虑到一台机器配备了两个控制位,避免浪费刚刚兑好的游戏币,我试着邀请看上去最感兴趣的要圭和我一起。 怎么说呢。 虽然也有瞄准的感觉,但无论是氛围还是更为明显的手上的触感...的确完全不一样。 也许正是因为完全不一样,我扣下扳机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哪怕那些游戏画面正在不竭余力地给人制造压力,用一些老电影用惯的突脸攻击和紧张音乐。 我没想到我也能说出这句话。 但我的确无论如何都紧张不起来,如果是在这种模式下的话。 游戏结束,我将手中的游戏枪递给看上去跃跃欲试却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土屋前辈——就是头发比我更紫的那位,也是我们之中唯一的三年级。 “小黑,你要试试吗?” “诶?山田同学是在叫我吗?”土屋前辈看向山田同学,后者却是一脸茫然。 “那个,土屋前辈,我刚才没有说话,是——”他下意识看向作出动作的我。 我也摇摇头。 “我也没说话。” 准确来说是还没来得及。 就在我们奇怪土屋前辈为什么这么问的时候,一道来自身后的声音解决了在场者的疑惑: “那个,抱歉。是我们这边。” 我转身看向说话的人,是在便利店买单的黑发男生,不过这次我又注意到他身上的红色外套了。 有了上次的教训,我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可能是把研磨的声音听成这位山田同学的了。” 真厉害啊这个人。 只听一次就记住了山田同学的名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关于木兔的问题 研磨? 这个词对我来说并不陌生,考虑到我打工的那家咖啡店有一位喜欢放着自动磨豆机不用,自己磨咖啡豆的店长——当然,是在没客人的时候。 她甚至编了首歌,专门用来配合节奏感十足的研磨过程哼唱,理所当然地,‘研磨’这两个字在那首歌里出现的频率更不低。 不对。 听他的意思,明显这是某个人的人名。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看向离他最近的人... ... 太尴尬了。 就是刚才在便利店门口偷看他们的校服结果当场抓住我的那个人,而且他也染了金发。 我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在这种时候转头去看同样染着金发的藤堂——意图太明显了。 不过真的有这么像吗?他和山田同学的声音,刚才光顾着把注意力集中在屏幕里的敌人那边,完全没听见来自现实的声音。 独自坐在街机边上的‘研磨’,好吧我不确定这是他的名字还是姓,因为不管作为哪种形式的组成部分,这个用法都太少见了。 而且一想起这两个字,脑海里就开始自动播放店长桑魔性的歌声,这使得我本就容易一团浆糊的脑内结构更加混乱了。 不知道为什么,‘研磨’看上去有些难受,具体来说,就是渐渐皱起了脸。 要不是其他人都毫无反应,我都快怀疑自己把那首歌哼出来了。 然后他站了起来。 ...? 作为男生,他的个子不算高,考虑到我最近见到的异性除了打排球的木兔和他的队友,就是身后这群刚刚结束棒球部部活的男生,还有此时站在他身边的,看外套大概也是运动社团的成员—— 当然了,他比我还是高上一点。 这也没有什么意外的,不看身高的运动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射击项目就是其中之一,基本上只要达到普通的标准就没有太大的问题。 不过当他起身时我终于理解刚才的状况为何会让他产生那样的反应。 想象一下,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其中一大半还是根本不认识、甚至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人,更重要的是—— 所有都站在原地,只有他坐在中心。 好吧,如果是我,也会强忍着尴尬站起来的。 我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始终站在一边,但又觉得这份侥幸来得有些不道德。 准确来说,就是有幸灾乐祸的嫌疑,尽管我并没有高兴的成分,只是短暂地感同身受了一秒,和这位—— 不行,不能再想那两个字了。 再想就真的要把那首歌哼出来了。 话说怎么还没有人说话? 当然了,如果可以,我还是挺想听听这位...这位染着金发的同学再说点什么的,就算是我也忍不住好奇,两个人的声音真的会有这么像吗?以至于朝夕相处的伙伴都毫不犹豫地认错了说话人的身份。 “刚才...确实是我在跟小黑说话。” 哦... 真的很像啊。 我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山田同学,而他也如我所愿地开口—— “是很像呢,我自己听都吓了一跳,难怪土屋前辈会听错。” 啊,这样一比较的话,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怎么说呢,大概就是给人的感觉吧。 就像不同状态下的木兔,虽然是同样的嗓音,但听上去就是很不一样,所以在柜子里的时候我一时也没有听出进来的人是他。 在我没注意的时候,明明是前辈的土屋学长止不住地向被他认错的两人道歉,而他道歉的对象一个连忙摆手表示没有关系,另一个也让他不用在意这件事。 就在这个‘对不起’‘没有没有没有’‘不用在意...’的对话循环逐渐开始走向死胡同时,最开始打破安静的人又说话了—— “你是枭谷的学生吗?” 当所有人的视线突然集中到我身上时,我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对我说话。 ... 反应什么反应,这里除了我还有其他人穿着枭谷的制服吗。 我暗道自己白痴,又在不该走神的时候神游。 “是...”我的声音听上去明显有些艰涩,但此时顺利开口,和扣下扳机一样—— 能做到就很不容易了。 “刚才在路上的时候还在想,明明隔了这么远,居然还能看到枭谷的校服。” 如果到这里还听不出来他是在试图开启一个不那么尴尬的话题,我就真的是全世界最大的白痴了。 可惜他选错了接话的人。 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试着说点什么: “是有认识的朋友在我们学校吗?” 我没提自己觉得对方的校服异常眼熟的事情,毕竟我真的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 刚才我下意识想到了那次偷偷去看排球部比赛的经历,但印象里站在枭谷对面的,并非是以红色作为服装用色的学校。 所以我一时又有些拿不准。 再加上眼前的人干脆利落地说出了枭谷的名字,我却连个准确的地点都说不出来,未免也太尴尬了,而且还有瞧不起人的嫌疑。 “朋友吗?算是吧,木兔那家伙...” “木兔?!” 所以果然是排球部吗。 “哈哈,看来你也认识他。” 我勉强点了点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反应过度了。 和我预想中的场面不同,话题居然顺利进行了下去,哪怕其中参与更多的人还是我。 但我还是觉得功劳并不在我自己身上,而是... “那家伙最近怎样?” 随着聊天的顺利展开,我能察觉到两边的人都逐渐放松了下来,不论是对于自己引发的乌龙感到抱歉的土屋前辈,还是惨遭‘围观’的研磨。前者已经重新跟要圭兴致勃勃地聊起了刚才的游戏体验,后者——后者又低头看起了手中的掌机。话说原来是掌机吗,还以为是手机来着,果然是我以己度人了。 听到黑尾随口提出的问题,我一边收回分散在众人身上注意力,一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上课的时候偶尔还是打盹,不过一般只有刚刚结束晨训的时候会。” “中午吃的还是很多,最近加餐的频率也变多了,除了午休,下午的课间也总是去楼下买烤肉面包,不过会在走廊吃掉再回教室。” “练习的时候可能有不顺利吧,但因为是他,所以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直到我发现,周围的空气已经沉默到可以听见树叶被风划散的刷刷声,我才意识到好像有些过分安静了。 而且不管是走在前面的几位棒球部的同学,还是走在黑尾旁边,同样来自音驹排球部的研磨和他的同伴们,都放慢了脚步。 准确来说,是停在了原地。 ...我说错话了吗? 我下意识去看自始至终都没有打断我的黑尾,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微妙,而且我总觉得好像在谁的身上看到过这副表情。 不知是感应到了我的求救信号,还是他一直以来展现出的处世之道又发挥了作用,在场面彻底凝固之前,他说话了: “看来你跟木兔那家伙很熟啊。” 我跟木兔... 我们很熟吗? 一时之间,我无法确定这究竟是一个有待求证的问题,还是无法回避的答案。 但有一点就连我也无法否认,那就是无论答案怎样,都要等见到本人才有机会确认。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会想要见到明天。 挥别小手指的各位之前,我们得出了结论,是个好消息—— 我没有患上yips。 这使我彻底放下心来。 第二天是周五,放学以后就是大家都期待的周末了,虽然对我来说工作日并不存在明显的界限,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周末也是我的‘工作日’。 但那也是明天才要考虑的事情了。 至于今天—— “早上好,中岛!怎么样,昨天的练习。” “早上好...木兔。”犹豫两秒之后,我还是带上了他的名字。 但我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因为就在昨晚,我不聪明的脑瓜也勉强完成了一次复杂的思考,我试着得出点结论,结果制造出一个更难解释的问题。 一个关于木兔的问题。 “练习”如果气球摊和游戏中心的那两次也算的话——“挺顺利的,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那太好了!” 为了不让他看到我脸上的表情,我假装整理着并不丰富的笔记,顺势点头回应。 “对了,黑尾说他昨天碰见你了...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对吧。他说你们聊得很开心啊,难道他也知道很多射击的事情吗?” 比起这个,差点没喘过气的我现在更关心另一个问题,虽然答案可能又会让我难以呼吸: “他、他有说我们聊了什么吗?” “嗯...” 在木兔思考的这几秒,我咽了咽喉咙,但这个动作反而加剧了胸口的不适。 “啊。” 他像是注意到了什么。 我默默祈祷那位看上去善解人意的黑尾同学也能意识到那个问题的严重性—— “中岛,你不舒服吗?” 我缓慢地呼出一口气,侧过身,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但比起刚才的情况,这件事的难度已经大大降低。 “...现在好多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关于木兔的误会 和名为中岛夜游光的女生,以及来自附近的那所小手指高中棒球部的男生在路口分开后,又和夜久等人一起同行了最后一段共通的路途,最后只剩下家离得最近的黑尾铁郎和孤爪研磨。 “话说,研磨,刚才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 研磨大概猜到了他想说什么,而且不止是他,从其他人的反应来看,除了本人大概都有所察觉。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这种事情,角色本人的想法往往才是决定剧情走向的关键。 “嗯...” 研磨早就收起了刚才拿在手上的掌机,差不多也快要到家了,在这附近边走边玩游戏的话还是很容易被父母看见的。 而且把有意思的设计留到能专心体验的场合,才是最能享受乐趣的做法。 “真好啊,木兔那家伙。” “小黑很羡慕这种事情吗?” 其实研磨觉得黑尾的女生缘还挺不错的,但具体是哪种属性的好感,他也没有特别留意。 “倒也说不上羡慕,但是...”他忍不住咂舌,“但是毕竟是木兔啊,怎么看都像是会和排球相伴一生吧,那种家伙!” “好过分。” “抱歉。” 毫无诚意的道完歉,黑尾铁朗又产生了不同的想法: “但是,那位中岛同学自己反倒完全没有意识到啊。” 研磨点点头,但他觉得可能只是时间问题,毕竟临走的时候,中岛看上去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虽然他也不能确定困扰她的是不是那件事。 “所以木兔应该也还不知道吧。”黑尾的语气突然变得轻快起来。 “应该不是打算就这么告诉他吧。” 尽管这么问了,但研磨不觉得黑尾会这么做,只不过什么也不做也不是他的风格。 “这种事情还是等本人自己去发现吧。不过...”最后他笑着说—— “作为‘朋友’,也不是不能给点适当的提醒。” 研磨觉得哪里不对。 事实上,从开始到现在,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情。虽然作为玩家一般不会考虑自身对攻略角色的想法,毕竟如果不感兴趣的话,就会直接改走不会触发剧情的路线了吧,或者干脆换游戏。 但现实是不一样的。 “就是不知道对这位中岛同学,木兔那边是什么想法啊。” 这就是不一样的地方了。 · 虽然不知道黑尾同学跟木兔说了什么,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那就是至少木兔本人还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让我紧绷了一早上的神经在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之前,终于放松了下来。 是天气变热了吗?还是温室效应。 我很少会怕热,虽然有自夸的嫌疑,但对于不论季节,都需要穿着沉闷厚重的设计夹克完成训练和比赛的射击选手来说,不怕热的确也算得上优势。 但我不认为这是某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事实上,这是后天形成的特性,就像鱼为了在水下呼吸长出了鳃,猿猴为了适应陆地生活学会直立行走—— 从小生活在电扇时常罢工、空调的开启更是少之又少的夏季的我,也习惯了忽视这种会造成不适的炎热体验。 所以果然很奇怪吧。 而且你也很奇怪,没错,我说的就是你,户羽同学,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了,我现在没有在看木兔。 差点忘了,在下午的训练开始之前,还有两个误会等着我去澄清。 但我光有意愿,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说到底,这种事情,本就不该由被误会的人主动提起吧。毕竟不论是户羽同学,还是铃木老师,都没有明确说过什么,当然了,如果是后者,我还是可以毫无负担地直接声明。 但是面对昨天才说上话的户羽同学,一方面我不知那个误会是否是她对我感兴趣的关键,虽然现在的我已经几乎如此默认了。毕竟我的生活和个性一样,无聊到可怕。所以除了高中生都关心的暧昧事件,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像户羽同学这样的人向我搭话。 另一方面,就是差点在昨晚制造出又一起失眠惨案的那个问题。 关于木兔的问题。 现在我也知道当时为什么会觉得黑尾的表现似曾相识,是的,就是在面前的户羽同学这里,我看到过,而且不止一次。 但这不能怪她。 是我自己的举动太容易引起误会了。 比如昨天放学的时候,我还没有迟钝到连那种反应都可以毫无负担地忽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确说‘错’了话。 也就是黑尾同学说的,我似乎表现地对木兔过分熟悉了。即使最近和他的关系有所缓和,但也不应该像饲养员一样,将自己对他的观察用一种近乎日志的形式,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不,问题根本就不在我说了什么,而是我根本没有理由在他身上投放这么多的注意力—— 还是自我意识过剩? 总之,我确信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想必户羽同学也是因为我对木兔的观察过于频繁,才露出那副引人遐想的表情。 想到这里,我下定决心。 在找到机会解除误会之前,至少不要让这种误解再加深了。 兜兜转转,事情还是回到原点。 所以我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关注一个在过去一年里没能好好说上一句话的人呢?哪怕是在这毫无交流的一年里,也是如此。 因为是第一个认识的人? 还是我的朋友太少,能关心的人本身也寥寥无几。 好吧,尽管我能关心的人不多,但等着我去担心的事情,在过去的这一年里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多到数不胜数,所以按理说我应该没有多余的精力留给旁人了才对。 果然,还是应该从最先开始的那件事说起。 促使我决定远离木兔的那件事。 时间已经过去一年,那份幼稚的愤怒也早已淡化,甚至我都快记不清当时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明明在入学之前,不论是安部教练还是铃木老师,都给我打过预防针——新成立的射击部只有我一个人这件事迟早会被人知道。 所以即便当时木兔谁也没说,结果也不会有所改变。 我到底在气什么呢。 ... 啊。 难道是因为这个? 我觉得自己找到了所谓真相。 尽管我背叛了过去的自己,但至少现在的我已经有了能说服自己,对木兔表现出异常在意的理由了。 正是因为这份无凭无据的愤怒。 当我意识到这份迁怒来得毫无道理时,我又对他产生了愧疚,所以才会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甚至在他表现地消极的同时,将他看作同类,忍不住用自己的方式对那个更能引发我内疚心理的‘木兔’友善一点。 原来是这样。 “中岛同学...你怎么了?” 是坐在前面的户羽同学,她似乎想跟我说些什么,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擅长沟通的她一时有些开不了口。 ... 肯定是因为我又干蠢事了。 “抱歉。”不论如何先道歉吧,“有什么事吗?” “不,不用道歉啦。我是觉得中岛你的表情有点奇怪...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嗯,应该是吧。”我点了点头,“因为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情。” “诶?!”她看上去比我本人还要高兴,“真的吗?” 然后她又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准确来说是声音,似乎大过了头。因为她很快就凑了过来,并压低声音: “那...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 ...好吧,我光顾着自己高兴,又一次完全忽略了别人的感受,也难怪会愧疚了整整一年。 一般来说,发现自己做了对不起某人的事情,都应该道歉的吧。 虽然这对我来说不是能轻易做到的事情。 不仅因为事情已经过去太久,而且我猜即便是当时的木兔,估计也没受到多少影响...简直像是在自我感动。 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欠他一个道歉。 将向户羽同学说出这件事作为宣誓,我决定不再给自己留退路: “至少,要告诉本人吧。” 她瞪大了双眼,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不愧是中岛同学,真有魄力呢。” 魄力... 我吗? 原来道歉这件事的挑战性这么大吗?还是我平时的道歉太频繁,以至于这件事在我这里也变得轻浮起来,使我忽略了道歉其实是一件严肃的事情。 … 我果然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我...会慎重考虑这件事的。” “嗯,的确是需要谨慎考虑的事情,毕竟是——” “你们在聊什么?”木兔从教室门口走了进来。 不知道为什么,户羽突然打住了话头,只留下一句“如果需要帮助的话请随时找我”就匆匆转过了头,最后看我的眼神,莫名让我读出一丝鼓励的意味。 ... 现在吗? 的确,如果想在下午训练的时候尽可能集中注意力,排除干扰事项是有必要的。 “那个,木兔,我有话跟你说。” 我强逼自己开口。 没察觉到户羽忽然僵硬的背影。 “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关于木兔的出现 “...对不起。” 说完,我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回避他的视线,尽管我知道道歉的时候最好是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这个简单的道理的。 “为什么中岛你要道歉啊?” 就在我犹豫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向他解释时,铃声响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木兔还在看我,尽管我并没有亲眼确认这一点,但那道独属于他的视线太过明显,根本没办法和其他人混淆在一起。 “因为...” 我又恢复了平时的音量,或许比平时还要小,以至于我觉得木兔可能没有听见这两个字,因为下一秒就听见他说—— “虽然不知道中岛你为什么道歉,但我想应该不是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吧...那我接受了!你的道歉。” 等我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留给我的只有背影,和随后在位置上坐下,开始在书桌里翻找课本的身影。 意识到已经开始上课,这样太过明显的回头未免有挑衅教师的嫌疑,所以我又重新注视着前方,但我的心思早已不在黑板、老师——或者存在于这个方向的任何事物上。 是好事吧。 难以开口的事情仅仅因为对方的一句话,就被轻轻放下,我应该感到轻松才对。 是轻松吗。 还是因为我不习惯这份轻松,反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但我想这件事差不多也该到底结束了。 到了部活时间,我比平时更早赶到了训练室,铃木老师不在,大概是还在整理下午体育课用过的器材,没记错的话,好像是隔壁的二班。 所以当我走进去的时候,只看到了正在翻看些什么的安部教练,看上去很是专注。 但听到我问好,她也只是不经意地放下那份用无痕书夹整合起来的文件,将它放在一边,和往常一样简单应声。 今天的训练计划和昨天一样,不同的是昨天的那份被我擅自敲掉了,但为了保证每天高效的训练过程,安部教练没有提起补训的事情,甚至当我提起这件事时,更是直言没有这种必要。 “相比起昨天的遗憾,今天的目标才是更重要的。而且中岛,不论是时间还是强度,你已经做的够多了,比起训练,现在的你应该学会休息。” 学会休息? 这种事情是需要特别学习的吗?好吧,如果是我,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对话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我很快又提起昨天下午的事情,顺便问起了成田先生的事情。听他的口吻,两人好像是旧识。 安部教练说,两人曾经是高中同学,而且同属于一个射击社团,因为人数的原因,射击社团不像其他的体育社团一样,一般很少特意区分男女,只要比赛的时候分开报名就好。 也是因为这个项目的参赛选手本就不多,所以作为同部门的同学,当年一起用着同一间训练室的人们,在毕业多年后也保持着联系。 听到这里,我有些感动,一起奋斗的同伴什么的... 啊,根本没有呢。 是的,不论我再怎么宣称两位教练是和我一起并肩作战的‘同伴’,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我训练的时候,比赛的时候,身边从未出现过所谓的队友。 但安部教练说我也不必太过在意这件事,尽管全国大赛是以学校为单位进行报名,但最终站上赛场的,还是各个学校里拿到出线资格的选手,所以说到底还是各自为战,想要入围,也只能依靠自己亲手打出的成绩。 聊到这里,下午的训练也该进入正式日程了。 关于昨天的试验,我只顺势提到了在成田先生的气球摊、还是游戏中心的部分,关于yips的事情,可能是因为我也不希望已经得出的结论有所改变,出于逃避心理,我决定暂时隐瞒下来。 yips吗。 所以只要今天能在这里开出一枪,就能证明彻底没问题了吧。 这样想着,我凭借已经形成肌肉记忆的惯性摆好姿势,眼前不是气球或者光效繁复的游戏影像,依旧是那些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深陷其中的圆环。 简直像是诅咒。 但此刻我的注意力不在那上面,准确来说不在眼前的任何事物上。虽然这么说有些任性,但这样的状态,跟发呆神游时的感觉有种微妙的相似,眼前的光景没有变化,眼睛也没有不自觉地闭上,但我莫名就是什么也看不见—— 可我却由衷地感到高兴。 砰! 7.9 偏得有点远了。 如果是作为六十分之一的话,算不上很好的开局,甚至是跟上次堪堪拿到全国资格,最后还一轮游的状态相比,要重现那样的结果,都需要多祈祷一点运气的眷顾—— 砰! 7.6 但是好运、强运之类的词,跟我从来都搭不上边。 砰! 7.7 其实不管是机器、还是电子技术的监测,也不总是那么准确吧。 9.7 但如果误差到了这种程度...不,考虑到靶环实际的尺寸,个位数的差距,是绝对需要复核的数据了。 6.8 还差一点。 8.5 7.2 9.9 10.9 10.7 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 终于住习惯的出租屋、终于记住老师和同学名字的班级、不用跟在穿着同款校服的孩子身后也能顺利走到的学校、能一起去用午餐一起回家一起像周围的人一样在无聊的时候也聊点什么打发时间的朋友、还有...还有什么呢。 一时无法确定。 我唯一确定的是,这种眼见着就要走向happyending的故事剧情,总是戛然而止沦为烂尾的定律。 从出生起就作为影子,如同我的半身的定律。 就像现在。 听起来有些大言不惭,但如果能让我继续打下去的话,延续最后的状态,对我来说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如果只是...三十发的话。 但如同这条定律一样,十米□□的规则已经很久没有变动了,我想在至少五年之内,这条规则也不会变。 一组十发。 所以我必须在一切向好的时候主动停止。 但射击是不一样的。 比起那些我无力改变的转折,至少在这里我还有垂死挣扎的余地... 时间到了。 还有五组。 还有... 五十次的机会。 · 来自身后的脚步声已经刻意放轻,但身为教练的安部还是察觉到了另一位名义上的顾问老师,但从二人的分工来看,也是中岛夜游光另一位教练的铃木走进训练室。 已经是下午的第三组,也是今天安排的最后一组模拟训练了。 看着眼前不断亮起的以10作为开头的数字信号,安部想自己也不用多说什么了。 十分钟过去,二人注视下的女生放下手中的气步/枪,沉默着回头。 虽然选手本人对打出的成绩也能实时接收,但对于最后相加的结果,大抵都只有整体上的预计,要做到精准计算,考虑到还要兼顾这项注意力高度集中的运动,对于数学好的孩子,也相当困难。 据她所知,中岛的数学...说不好已经是过分委婉、甚至是有溺爱嫌疑的说法了。事实上,期末考试,她和身为教师的铃木都很担心这次的中岛同学能否再一次有惊无险地通过考试。 要是因为不及格影响好不容易拿到的参赛资格,就算是他们也要替中岛同学崩溃了。 神奇的是,就像她说的。每一次,中岛同学都会拿到及格的分数,虽然考试结束的第二天,她眼睛下的黑眼圈都会明显到让人难以忽视。 总之,在比赛的过程中自行计算出最后得分——这样的情况从来没在中岛同学身上出现过。 但她很少会刻意去问每次的成绩,一般情况下都是由她或者铃木,在作为技术分析的时候主动告知。 她以为这次会不一样。 但别无所动地看过来的中岛同学用眼神诉说着——这次也没什么不一样。 要说出来吗?至少让她高兴一点。 “教练,今天能再加练一组吗?”说完,中岛又想起训练开始前,安部对她说过的话,“不是为了补上昨天的部分,是我自己觉得...如果加练一组的话,效果会更好。而且明天是周六...” 潜台词是明天就没有办法训练了。 “那就再加一组吧。”说完她将手中的记录表递给站在一边的铃木,“我去打个电话,这次的记录就辛苦铃木老师了。” “安部教练,难道是...” 安部点点头。 倒是不用担心中岛会问起这件事情,虽然可能会给这个本就容易担心的孩子带来更多压力,但这毕竟是个好消息,事情如果进展顺利的话,迟早也是要通知她的。 因为是要本人参加的事情。 但也正如她猜想的那样,在听到可以额外增加一组模拟训练后,中岛就重新调整好状态,准备进行新一轮的射击。 有时候她也不能确定,对于中岛这一类的选手,到底该说是让人省心,还是太过省心以至于让人又不得不擅自为她担心些什么。 不过现在还是替中岛同学高兴一下吧,为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慧眼识珠的人。 “是的,我是中岛同学的教练安部。冒昧打扰是想跟您谈谈之前您说过的事情...” “下次比赛也会正常报名,没错...” “非常感谢。” · “中岛,你也准备回去了吗?!” “木兔前辈。” 隔着十米开外的距离,我看见赤苇提醒木兔去看同样从我身后走出的安部教练和铃木老师。 “啊,抱歉老师。喂赤苇...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木兔前辈的反应太快了。” “嘛,这么说的话好像也...” 走近以后,看上去同样也是刚从排球部出来的木兔和赤苇走了过来,当然了,还有同行的大概也是排球部的几位同学。向两位教练问好后,木兔就自然地走到我身边,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我大概能猜到他在找什么。 和安部教练不同,铃木老师本身也是会给不同年级的学生授课的教师,所以也有人一眼就认出了他,看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我意识到在我印象中作为热血青年代名词的铃木老师,真的有着相当不错的好人缘。 “中岛前辈。上次的事情多谢了。” 作为为数不多跟我有过单独交流的人,赤苇跟我打了声招呼。 “没什么,正好碰巧遇到了。” 他说的应该是上次来找木兔的事情。 隔着人群,我还看见白福同学笑着朝这边招了招手,很随意地发出一个音节。我愣了一会才意识到那是在跟我问好,在看到我试探着举手回应后,她又点点头,侧脸跟走在身边的另一位女生继续聊天。 这让我松了口气,希望自己的反应不会给她留下太过呆滞的印象。 ... 好吧,果然还是很难忽略。 “气步/枪一般都放在训练室,没有特别的安排,不会背着到处走的。” “诶?你怎么知道我想问这个。” 要不是我深知木兔的并不是习惯用问题包装问题的那类人,不然还真会以为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就是猜到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他还有别的问题想问我,但碍于身边的大家,没能找到开口的机会。 真的不是错觉吗?这家伙居然还会有顾及场合的时候。 不过我很快又想起刚才木兔看到安部教练两位老师的反应,然后我就意识到,自己又犯下了同样的错误。 说到底,认识木兔也不到两年,我有什么理由觉得他就是我预设的某种类型呢。 走到校门口,我照例跟两位教练道别,正打算早点回去休息,顺便复习明天兼职时要制作的咖啡菜单时,我察觉到来自身后的、不论是数量还是炽热程度都难以忽略的强烈视线。 ... 要装作没发现吗? ... 会不会太明显了。 ... 算了还是直接—— “那个...还有什么事吗?” 我最终还是没能一走了之,具体的原因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大概就是那种被盯上的感觉实在太难适应,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顶着这样的视线走到站台的。 于是我艰难地转过身—— 现在还能转回去吗。 这一刻,我终于理解那些作为对手站在他们对面时感受到的压力,尤其是当排球部的中间还有木兔这种存在的时候。 不开玩笑地说,如果比赛的时候身边都是木兔这样的选手,我是一枪都开不出来的。 别说扣动扳机,连瞄准都困难。 “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木兔直接认领了我的说话对象。 “明天见。” 我刚打算重复这句话作为回应,但很快,我就庆幸自己一般情况下的反应是慢于常人的。 “明天不是周末吗。” 我听见有人这么说了,但他大概率不是故意的,虽然结果没什么两样: 木兔懊恼不已。 我却突然放松了下来。 “嗯,周一见。” 可能是因为下午的练习异常顺利,也可能是因为放学路上那段莫名愉快的插曲,那天晚上我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换上为了露在咖啡围裙外面的白色衬衫,穿上牛仔裤,最后再把钥匙装进斜挎包,在正式营业的一小时之前赶到了店里。 虽然我用各种或委婉或直接的方式提醒过无数次,但店长还是用周末难得休息的借口,把咖啡店的钥匙放心交给我这个未成年,自己则安心睡起了懒觉。 所以周末的早上,店里只有我一个人,等到正式营业的时间,另一位专业的咖啡师樱井小姐会按时到班,所以我还不至于太担心会有自己无法解决的情况。 但我还是太安心了。 “欢迎光临。”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 我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难道是——果然是中岛你啊。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我都已经‘出现’在这里一年了。 “我在这里打工。” 然后我就拿出了专业的态度: “要喝点什么吗?现在只有手写菜单上的咖啡和点心可以马上制作,其他的要等咖啡师来了才能开始供应。” 一边说着,我一边将刚刚写好的菜单——一块黑色亚克力做成的小黑板,内容是用自带发光效果的荧光色粉笔写就的。 虽然只是打工,但这里勉强算得上是我的‘地盘’,所以就算吧台里面只有我一个人,而木兔身边还有几名同伴,我也没有轻易露怯。 “居然真的让你抢先一步了——诶?这位不是...” 认出来了就别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了。 好了。 现在我知道了。 不论是昨天那句对着木兔说出的‘周一见’,还是在黑尾同学进门前心安理得的自我宽慰—— 我都说早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关于期末考试 因为木兔和他的伙伴们的加入,原本只有我一个人而显得有些冷清的店内瞬间变得热闹起来,就像那个同样只有一个人,却因为不远处的排球部传来的声响也显得不那么形单影只的射击部。 不论是木兔还是黑尾,又或者是和他们一起的同学,都没有喝咖啡的习惯,考虑到这个连咖啡师都没上班的时间点,他们应该也还没有用过早餐,所以他们都选择了我手写菜单上的三明治—— “请用。” 我将用不锈钢托盘装好的三明治放到几人面前,不出我所料,木兔果然认了出来: “是中岛你上次吃的那个吗?看起来好像...” “是同一个。店长和樱井小姐不在的时候,就只有我能做的菜单可以供应。”我解释完,又想到上次那个关于‘冷掉的三明治到底好不好吃的’讨论,犹豫三秒后,为了维护咖啡店的声誉,还是补上了一句:“但是店里都是现做的,不管是吐司还是夹馅。” 隔着防止脏手的烘焙纸,木兔将那个看起来跟上次那个一模一样,但经我解释以后又变得有些不一样的三明治捏在手里,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就在旁边的人都快看不下去忍不住说点什么时,张嘴咬了下去。 ...还好店里的三明治一次供应两块。原因是同样口味的三明治如果只把其中一半给客人的话,另一半再出餐就需要额外加热了,而且偶尔也会有客人需要‘定制’不同的口味,比如更换酱料,去掉某些蔬菜之类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我,都在等木兔嚼完口中的三明治,以及那个谁也没说,但似乎大家都认为他会自然发出的感慨—— “果然...跟想象的一样美味啊。” 想象?啊,难怪之前他总是盯着我桌子上的便当盒,或者还在吃的三明治看。 “不过——” 有什么问题吗? 我仔细回忆着刚才的制作过程,确信和一惯的做法没什么两样。 “下次也让我试试你喜欢的做法吧,中岛。就是冷掉的那个。” 听到这句话,我察觉到一种说不上来的异样,并非来自外界,难道是木兔的请求听上去太奇怪了?也是,特意要求冷掉的食物,就算是在这里工作了一年的我,也从未听过这种要求。 “冷藏过的三明治不符合店里的出餐标准...”我向他解释。 原本坐在位置上,明明没有必要却还是抬起来看向我的脑袋默默垂下。 鬼使神差地,我又补上一句—— “但是下次可以多做一个带去学校,那样就不算是店里的菜品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中岛,你真是个好人啊。” 不知道为什么,黑尾同学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怪异,相比之下更明显的,是满脸写着‘糟糕’二字的研磨同学。 这次不止是我,连木兔本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黑尾,你的反应..不,不如说从一开始你就很不对劲。” “没有,绝对没有。一定是你看错了吧”说着,他也拿起摆在面前的三明治,动作自然地咬下去。 “真的很不错啊,研磨,你也快点尝尝。” “嗯。” 看着突然开始一言不发地‘认真’品尝三明治的两人,坐在离我最近的卡座外侧的男生小声对旁边的人说: “研磨什么时候吃饭这么积极了?” 但他旁边的人明显没能领悟到话中的深意: “这不是好事吗?我也想说很久了来着。”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 见状,浅色短发的男生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也加入用餐队伍中。 但我的疑惑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所以他们为什么会一大早突然跑到这家没什么名气的咖啡店来,当然,我不是对这件事有什么意见,只是实在难以理解眼下的状况—— “因为快要期末考试了,要是不能及格就没法准时参加假期的集训,所以办了学习会。”自从进门简单打过招呼以后就很少说话的赤苇突然提到。 啊,原来是因为期末考试啊。 ... ... ... 期末考试?! “中岛,你怎么了?” 听到木兔的询问,其他人也下意识看了过来。 “没、没什么。就是也想到期末考试的事情了。” 比赛前一直忙着训练,比赛结束以后按理应该好好准备考试的,以我的水平,如果不在考前拼尽全力的话,是绝对没办法顺利过线的——并非我夸张,事实上,几乎每次考试,都会有那么一两科踩线过关。 但我言行不一的表现似乎无法说服在场这些有着正常智商的人,只是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合适的说辞。 “嘛,这位中岛同学应该不需要担心考试的问题吧。” 我知道黑尾同学是想替我解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给人留下这种印象,但产生这种误解的不止他一个人,所以并非黑尾同学的问题。 都怪我太不争气了。 可如果我内心足够强大,或者说能够镇定自若地认下这个与事实明显不符的形容也就算了,偏偏我是那种能力不行,心理承受能力几乎没有,脸皮偏偏还薄得一戳就破的人—— “的确...”将两个三明治解决干净的木兔沉声开口,听上去像是有理有据的说法:“如果是中岛的话,就不用担心及格的事情了。” 没搞错吧,这家伙。 “木兔,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们班...” 不对,虽然我的姓氏算不上罕见,但在现在的班上的确只有我一个‘中岛’。 但我已经没有撤回的机会了,因为木兔正一脸疑惑地等着我解释,其他人也一样,只是表现得没有那么明显。 没办法了。 “我是说,我每次排名都在你后面呢。”为了防止气氛变得过分尴尬我又主动替他解释:“那个,木兔你没有注意到也很正常,毕竟有时候我想找自己的名字都要好一会呢...” 我忍不住叹气。 好像又把气氛搞砸了,明明是氛围很好的学习会来着。 “但是之前路过补习教室的时候,都没有看到过你啊...难道是我看漏了。”说着说着,木兔自己也变得有些不确定了。 “不是木兔同学的问题,是我太侥幸了...不管是学得多差劲的科目,最后都勉强及格了。” “那高兴一点嘛,及格不是好事吗?” “的确,能保证每次都及格也很厉害了。”就连一年级的赤苇也点头附和。 我猜他一定是‘表里如一’的那种优等生,跟我这种一戳就破的货色完全不一样。 每次都及格吗。 好像无法否认这一点。 但是... “但是下一次肯定就及不了格了。” 是的,我早该想到的。 一旦我发现最近发生了什么好事,或者得到了一点小小的好运,只要我为此感到高兴,这些都会被那个‘诅咒’统统收走。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这次期末考试大概就是我踏入补习班的地狱之门。 但是...兼职怎么办,因为平时的课程和练习,只有长假期才能经常来店里,这也是我每次期末考试都格外拼命的原因。 还有集训。而且是昨天晚上收到的消息,听说有个免费的射击训练营找到了我,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邀请我这种水平的人...可能是想给那些天才找点自信吧。 但不论对方出于怎样的理由,不管是通知我的安部教练,还是我本人,都异常珍惜这次的训练机会,毕竟除了大赛,很少能有跟其他选手一起练习的机会。 一方面是因为枭谷射击部是一个成立不到两年的新社团,自然也就没有关系不错的‘友校’一说。 另一方面,考虑到只有我一名成员,而由我创造的成绩也实在拿不出手,相应地,会被人当作浪费时间的选项也是在所难免。 我倒是无所谓被人瞧不起之类的。 只是连累了一直以来都以强者闻名的枭谷学园。 当然了,要是考虑到参与人数的话,即使是在东京,有射击部的学校本就不多,而练习□□的选手就更少了。 是相当难得的机会呢。 结果我居然...居然要因为成绩亲手葬送这样的机会... “为什么?” 我听到有人这么问。 已经心如死灰的我想也不想就将‘那件事’说了出来: “因为一旦有什么好事发生在我身上,只要敢有一点侥幸,最后都会被我搞砸。” “但是考试不是还没开始吗?” “啊,但是平时的话,我应该已经复习一周了,就素按做到这种程度也才能勉强及格。但是...”我忍不住闭上眼睛,似乎无法面对眼下如同噩梦的现实—— “但是这次,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期末考试这回事。” 好了,现在最开始的谎话也露馅了。 不仅要面临不及格的命运,还给人留下了撒谎成性的印象,说不定还会连累在他们看来跟我关系不错的木兔的声誉。 “那你干脆来跟我们一起学习好了。” 我睁大了双眼,看了看他们摆在桌上的课本。 很快,又瞥见自己身上的围裙—— “不行。我还要工作呢。” 是的,我还要工作。 “有需要的话,请随时叫我。” 像往常一样鞠躬后,我就抱着端盘离开了这里。 · “没问题吧?那孩子。” “看上去很不妙啊。” “我刚刚...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从嘴里冒出来了。” “灵魂吧。绝对是灵魂。” “那是非常不妙了啊。” 赤苇京治发现,跟中岛夜游光最为熟悉的木兔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在发呆的时候沉默地看着吧台的方向。 或许也不用太担心。 他想。【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关于我的联系方式 “早上好,小光。辛苦你了,作为学生周末还来这么早...诶?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啊,是吗。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谁让我差不多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呢,还是应该说‘将死之人’...啊。连成语都忘得差不多了,看来这次国语也... “早上好...樱井小姐。我没事,只是快要期末考试了。” 见我没有身体上的异常状况,站在门口的樱井小姐总算松了口气,在看到坐在窗边的一桌人后,感到有些惊奇: “这么早就有客人了吗?啊,有需要马上制作的点单吗?” 我摇摇头。 是的,那边一整桌的人没有一个人点咖啡,我猜到是其他人听说我平时也会带三明治去学校,就自动以为三明治是我做的最轻松的单品了,所以之后点单的几位也选择了不同口味的三明治。 其实如果只是普通的拿铁或者美式,对我来说还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我的拉花是连作为咖啡师的樱井小姐都夸奖过的手艺。 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大家可能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喝咖啡,虽然我们是咖啡店来着。 拔走我越钻越深的牛角尖的,是随着推门的动作一同响动的欢迎铃—— “欢迎光临。” 我迅速回到收银台前。 “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诶多...这两份菜单有什么不一样吗?” 啊,忘记把那份简略版的手写菜单撤下来了。 但既然对方这么问了,我也顺势解释了这份菜单出现的原因,顺便告知对方现在咖啡师已经在后厨,所以常规菜单上的单品也可以照常供应了。 对方露出了然的表情,在我的推荐下,选择了店里的招牌套餐——意式浓缩和限定甜品的搭配。 就在我准备用前台的机器打印出订单,交给正在后厨制作点心的樱井小姐时,对方又补充到: “那个,再加一份那桌的客人点的三明治吧。” 我下意识抬头看过去,本意是想确认顾客所指的是谁点的三明治,不料却和某人的视线撞个正着。 不是在开学习会吗?看着这边干什么? 隔着不算近的距离,以及面前还待点单的客人,我没法出声提醒他专注于属于他的那份‘工作’、小心沦到和我一起参加补习的下场。 而且我没记错的话,排球部每年都是会在长假期间办合宿或者干脆和其他学校一起集训。 而‘及格准入’这条标准,对所有社团都是一概适用的,虽然不是每一科都必须及格。 但这种没把握的事情,好吧对我来说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有把握的事情——总之,我想说的是: 不要再看这边了。 于是我只能幅度很小地歪歪脑袋,无声表示自己的疑惑—— 所以你到底在看什么? 当我面前的客人也顺着我的动作转头看向木兔等人的方向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和他犯了同样的错误。 自己不是明明也在工作吗...还是在客人还在点单的时候。 “抱歉,请问是哪种三明治呢?”我将被我收进柜台下方的手写板重新拿出,试图补救自己刚刚犯下的错误“那一桌的客人来得比较早,点的都是这上面的单品。” “嗯...”好在这位客人没有跟我多计较那个失误,又回过头仔细端详着菜单上的内容——“就跟那位小哥一样吧。” “好,一份...” 就算愚钝如我,此时也察觉到一丝异样,但我不认为会有人无聊到对着咖啡店店员玩这种毫无意义的恶作剧,于是我又向他确认: “那个,客人先生,那边的客人都是‘小哥’呢。请问您具体说的是哪一位呢?” 我还注意到,那张桌上的几份三明治都已经被一扫而空了,因为点单的时候有问过又没有不喜欢的蔬菜要帮忙去掉,所以就算是单独被跳出来的生菜或者番茄这样的‘残骸’——也是没有的。勉强能作为他们点过三明治的证据的,只有餐盘上剩下的烘焙纸,还有用来做装盘造型、顺便把需要切作四份的三明治串起防止散架的彩色插签。 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只往那边扫了一眼吧? “诶多,我还以为店员小姐刚刚已经有答案了呢。” ...事实上,他说对了,我的确已经凭借自己不知从何得出的推断,擅自替他点好了有人点过的订单。 “哈哈,抱歉抱歉,是我没说清楚。”他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反倒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想多了。 好吧,想太多的确也是我的老毛病,没惹出麻烦就好。 “就是那位哦——”他突然凑近,手肘自然地撑在收银台前的柜桌上,穿着皮夹克的身影恰好挡在我和店内唯一一张坐满的桌子中间。 但没能挡住从那边传来的熟悉的视线。 “那位不论是刚才、还是现在,都在盯着店员小姐你看的小哥,点过的三明治。” 说完,他又撤回双手,重新站回点单时的位置——这也让我得以亲眼确认他所说的事情。 没错,木兔的确还在看这边。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比刚才甚至更专注了。 如果说一开始的木兔可能还是在发呆的话,那么现在的木兔,绝对已经没有要再分一点心思给功课的意思了。 这家伙今天怎么回事... 不过我是不允许自己把同一个错误在同一位客人面前再犯第二次的。 “好,我知道了。”我一边仔细核对着这位奇怪的顾客点过的订单,一边又念了一遍菜品的名称和必要的提醒事项,比如咖啡的特殊备注,三明治的订制选项——最后,在看到眼前之人无奈点头之后,才将订单打印出来。 看到他成功落座后,我才转身走进后厨,将手中的订单贴到樱井小姐指定的位置。 走出吧台的时候,我顺手拿起放在一边的端盘和赠送的纸巾、苏打水,将后者放在几人面前后,又默默将用完餐食的餐具收走。 想了想,最后还是在路过那个一直没把心思放在功课上的人身边时,小声提醒—— “不要再看我这边了。” 不等木兔作出反应,很快又有客人进店了,于是我也没有再回头去看他的状态,将收走的餐盘放进回收处后,又回到收银台前继续点单。 为了避免再出现同样的失误,接下来的时间我都专心于眼前的工作,并在心里提醒自己,就算再担心期末考试的事情,也等到下班以后再说。 不知不觉,时间就已经快到中午了。 “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木兔?啊,你们要走了吗?” 我看了看眼前的木兔,又看了眼站在门口的黑尾等人,后者朝我挥了挥手,看来他们也打算走了。 “嗯,是要走了。” 他点点头。 “那...是还有什么事吗?” 不会是临走之前还想带点什么吧... 周一的三明治还是按三人份的量来准备吧。 “要外带的话,这几样——” “不。”他目光直直地锁在我身上,我也不自觉地收回放在菜单上的手,并有些紧张地用手指抵住柜台边缘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将双手靠在一起—— “我是想要你的联系方式,跟刚才那个人一样。” ——‘跟那位小哥一样’ 我的第一反应是,他这都听见了?我记得那个人的声音不算大,而且还莫名压低了声量,以至于不得不凑到柜台前面来说话。 但我很快也发现他话中与事实不符的部分。 “但是刚才那位客人没有要我的联系方式啊。” “诶?真的吗...那他们怎么说..” 我又忍不住歪了歪脑袋。 今天的木兔真的很奇怪,而且是不同于我认知中的任何一种‘奇怪’。 更奇怪的是,他突然又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这次是连话都忘记说了。 难道是没休息好吗? 啊...不会是昨天回去以后又偷偷加练了吧。 是不是要把安部教练的教导也告诉他呢,在这种事情上,射击和排球应该没有特别大的差别吧,都是训练的话... 不过这次不需要我提醒,他又找回了专注,继续说着: “那我还能要你的联系方式吗?” 虽然不知道他要那种东西干嘛,但我好像也没有拒绝他的理由,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确还欠他点什么—— 我不认为那种意义不明的道歉能抵消一年以来毫无公正可言的责怪。 于是我点点头。 可我忘记自己习惯把手机和外套一起放在员工休息室了,结果就是我摸遍了身上的口袋,也没找到手机。 “小光,你在找手机吗?” 是樱井小姐,她指了指员工间的方向。 啊,没错。 我看了看眼前的木兔,以及站在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等待点单的客人,场面再度陷入尴尬—— “要我帮你拿过来吗?”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很高兴的樱井小姐笑眯眯地问我。 “非常感谢!”我急忙道。 拿到手机以后,我点开联系列表,又将手机递给眼前的木兔。 他接过手机,站到一边存下自己的联系方式。 我一边道歉,一边给等在后面的客人点单,虽然对方说自己也没来多久,想必站在前面的那位小哥也没有注意到自己。 啊,今天是第二次有人那样称呼木兔了。 从手忙脚乱中解脱出来的我没有注意到客人离开前发出的感慨—— “青春啊。” 见收银台前重新恢复空闲,木兔一边将手机递给我,一边问我能不能用我的手机给他打个电话。 “现在吗?” 可我不就站在他面前吗。 他点点头,像是才意识到什么—— “因为现在这样不就变成我给你联系方式了吗?” ... 好像是这么回事。 果然,今天不在状态的人不是木兔,而是我自己。 我又一次冤枉他了。 等等...为什么是又一次。 算了,现在不是纠结这种问题的时候。 我想也没想就点头,毕竟给出自己的联系方式是我亲口答应过的事情。 然后我按照木兔存下的备注—— 【木兔光太郎】 居然是朴素的本名。 不对,不用本名还该用什么。而且我今天乱七八糟的想法是不是多得有些过分?因为今天没有训练安排吗。 不再迟疑,我拨通了木兔的号码,看着他接通电话,又存下我的联系方式。 就在我准备跟他道别时,他突然问到: “中岛,如果刚才那个人想要你的联系方式的话,你会给他吗?” 他看起来似乎只是单纯地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 但我又觉得好奇这个理由,似乎无法像曾经一样,解释木兔所有奇怪的表现了。 更奇怪的是。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关于木兔的在意 · “学习会...结束以后顺便去附近的体育馆...” “听上去不错啊。” 独自一人,刚刚结束晨练的木兔看着来自黑尾的讯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太好了!本来还觉得周末太无聊了...既然这样...”说着,他又开始原地热身,尽管锻炼后的拉伸活动才刚刚结束。 “再来两圈!” · 虽然不是严格按照比赛标准执行的练习赛,但不论是何种形式的排球比赛,负责托球的人都是必不可少的。 而说到托球,木兔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也是队里的二传手,赤苇京治。 “学习会?木兔桑想办学习会吗?” 接到电话的赤苇眉头一皱,察觉到其中的猫腻。 不是说木兔前辈就不能有想要好好学习的时候,只是比起办学习会,提议去练习排球,才更像是会让木兔前辈在难得的休息日早上打电话过来的事情。 “其实是黑尾想办的,还说结束以后可以去附近的体育馆和他们的队员一起比赛。” 听到后续的安排,赤苇京治放下心来。 “我没有问题。黑尾前辈有说在哪里碰面吗?” “说到这个我也觉得有点奇怪。” “是说碰面的地点吗?” “不,地点倒是很正常,就是体育馆附近的咖啡店,但是他说可能会碰到意想不到的人。” 咖啡店... 赤苇京治很快就想到上次去教室找躲起来的木兔光太郎时,看到中岛夜游光的笔掉到地上,虽然是他自己不小心沾到了笔尖,但对方看上去很不好意思,还特意递给自己纸巾—— 纸巾上面的印花,明显就是某家咖啡店定制的logo。 · “既然阿虎和夜久学长都答应了,那我去不去都无所谓吧。”刚从床上起来,正打算打开游戏机,趁着难得的休息日好好通关上次的游戏的研磨接到了黑尾的电话。 “说什么呢研磨,你可是我们宝贵的二传。就算只是简单的练习,没有二传和有二传的效果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恐怕不止是这个理由吧。” 研磨总觉得发小话里有话。 “其实今天早上晨跑的时候,我路过了一家咖啡店。” 这是什么触发意外事件的开头。 “结果看到了上次那位中岛同学,就是游戏厅那次。” “嗯,还有印象。” “上次不是说不知道木兔那家伙是怎么想的吗?” 研磨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好吧,虽然他的确有那么一点好奇,但是—— “比起这个,我还是在家里打...” “怎么了?” “...停电了。” · “喂,木兔你看得也——” 太久?还是太明显? 考虑到木兔的行为已经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黑尾一时不知该怎么提醒他‘当众表现出过分关注可能会让对方产生反感’这种事情。当然,享受这种特殊对待的人也是有的,但他猜那位稍微被别人多看一眼就要想办法回避的中岛同学,大概不是这种特别关照的受众。 但当黑尾看到木兔正在看的地方发生的‘事件’时,他又觉得这也不能怪他了。 啊,是‘敌情’呢。 他不动声色地转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研磨,后者也点点头。 “这就是‘那个’吧。” 说话的是和木兔一起坐在对面座位的猿杙大和,也是除了赤苇京治之外,唯一答应了木兔的周末邀请的枭谷成员。 “那个?” “就是向有好感的异性索要联系方式啦。但是他应该不知道中岛同学还在上高中吧,那个人倒是一看就是大学生或者社会人士。” 听到这里,黑尾突然改变了主意。 准确来说,是转换策略—— “要去提醒他吗?” “怎么感觉你跟那位枭谷的同学很熟的样子。”夜久感到有些奇怪。 “不,只是前两天碰巧遇见过一次。” 更奇怪了。就算没有很熟,但按黑尾的风格,应该不至于这么急着否认。夜久心想。 “如果只是点单的话,会不会太近了点。” “诶?研磨,原来你会注意到这种事情吗?” “这是什么说法...” 对于山本的惊讶,研磨略有些不满。 但黑尾觉得研磨的话说得恰到好处,所以木兔—— ... 这家伙怎么还是毫无反应。 在这种事情上反而变成保守派了吗。 “突然想起来...” 这次木兔说话的音量相当正常,甚至是正常到应该用小声来形容了,如果按照平时的标准。 但也足以吸引桌上全体目光的注视。 “我好像还没有中岛的联系方式呢。” · “中岛,如果刚才那个人想要你的联系方式的话,你会给他吗?” 我想了想,比起回答问题,我更想问他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但这样似乎会把原本简单的谈话变成争执的开端,而且我猜木兔大概也没有多想什么,毕竟他和我不一样。 于是我遵从内心的想法,摇了摇头。 “不会,因为是不认识的人,所以没有联系的必要。” “这样...那再见了!明天..不,后天学校见!” 我点点头,也学着他的样子招手,但那种木兔招牌的开朗大笑就太难为我了。 “嗯。学校见,我会记得带三人份的三明治的。” “还有第三个人吗?” “啊...”刚才以为他跑到收银台这边是想打包带走,下意识以为是两块三明治不够,思维还没转变过来就—— “没有第三个人,只是怕你不够...上次,上次不是说太少了吗?” 我试着让自己的话听上去有那么一点逻辑。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不如说这样也正好。” 我一边比划着切三明治的过程,一边试图让他理解如果能给他带三块三明治,再加上我自己的一块,正好就是两个完整的三明治包体——也就不会有任何浪费。 随后,我抬起头,试图通过他的反应判断他是否明白我的意思,结果又看到那种奇怪的眼神。 不同于以往给人以难以克服的压迫感的直白视线,虽然不至于被吓跑,但我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紧张。 也许是我的表情说明了什么,他很快反应过来,接着说: “我明白了。” ...真的吗? “既然这样,周二就换成我给你带三明治吧。” 连续两天都吃三明治吗? 不对。 还有...连续两天都跟木兔一起用餐吗? 虽然不至于拒绝,但我还是觉得这样下去,事情会超出我熟悉的范畴,只是,具体是什么事情呢... “不可以吗?” “啊,没问题。抱歉,我...” “那就好!” 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看着木兔和同伴一起离开咖啡店后,我也终于得空看了看店里的挂钟——差不多也到午休时间了。 对了,还得好好谢谢樱井小姐。 就在我还在组织用来道谢的发言时,想要感谢的人就这么出现了,并在我之前发问。 “怎么样?” “什么?” 很遗憾,我没能听懂樱井小姐的话中的深意,尽管如此,她看上去也并不生气,反倒更加感兴趣的说: “就是刚才那位同学,你们不是在约会吗?” 约会? 我摇摇头。 “木兔是自己...不,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他是为了参加学习会才到店里来的,和我只是碰巧遇见了而已,不是‘约会’。” ...我好像又说错了,因为樱井小姐露出一副被噎住的表情。 但她没有放弃,上一次在成年人身上看到这份坚持还是初次来我家的铃木老师。 “是我搞错了,高中的孩子可能不习惯用这种说法。总之,你们在准备交往对吧?就是交往之后会一起过情人节那种。” 倒也不必解释到这种程度,‘交往’的意思,我还是不会理解错的。 但我和木兔吗? “为什么...樱井小姐会这么觉得呢?” 同样地,还有今天出现在木兔身上的种种异常,都令我感到无解。 樱井小姐反而一脸顿悟。 “原来如此...原来只是单方面的吗。” 尽管她听上去已经不需要我的回复了,但我在樱井小姐身上嗅到了一丝找到答案的可能,毕竟对方是各种经验都丰富于我的前辈。 “单方面的什么?” “小光。”樱井小姐的语气突然变得神秘兮兮地,像是动画片里即将作出重大预言的占卜师—— “你口中的‘木兔’同学,很在意你哦,比你想的还要在意。” · 应该是搞错了吧。 毕竟木兔这个人的各种行径,的确很容易让人引起误会,虽然在这方面我也不遑多让。 但我还没有缺心眼到可以用这种说法把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笔带过。 而且,即便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但只要结合那些连我都能察觉到的异常就能发现,樱井小姐的结论显然更能成立。 “关于下下周的期末考试..” ! 想什么呢。 这才是最要命的问题。 我在心里甩了甩脑袋,决心先把所有的注意都放到争取及格这件事上。 “抱歉老师!” 然后迟到的木兔就这么出现在门口,当我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他也在看我。 不过这次情况不同,他很快就继续转向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在对方无奈的训导中,安全走进了教室。 但我也在这时,听到来自周围的反应—— “真辛苦啊排球部,不是上周才打完全国大赛吗?” “听说木兔自己也总是加练。” “嘛,虽然平时看着不太靠谱,但毕竟是王牌啊,那家伙。” “对吧。” “听说这次还收到日本青年队集训的邀请了...” “诶—那个好像是针对全国的选拔来着,不过如果是木兔的话,也不算意外。” ... 果然。 我最应该关心的还是期末考试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关于木兔喜欢的 整个上午,我都被一种熟悉的气压裹挟着,笔记认认真真地记了不少,课程也认认真真在听,下课的时候,除了和户羽同学说说话,就是坐在位置上温习功课,还有... 一次都没有往那边看过。 大概是为了专心于眼下的复习吧。 以无关心为分界的专注也没能持续太久,毕竟中午还要把说好的冷藏三明治给木兔。已经答应的事情,不能因为我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情绪临时毁约。 “这是连晚上的份也一起准备了吗?” 一边等隔壁班的好友一起去用午餐的户羽,一边看着我从便当盒里拿出四块单独包装好的三明治。 “不...这个是——” 来了。 “给。” 看到自觉走过来的木兔,我直接将属于他的三块双手递了过去。 “哦!居然真的是三人份,谢谢你啊,中岛。” 可能是看到我的动作,木兔也双手接了过去,在我的手中显得有些局促的三明治,落到那双手上的时候看上去倒是闲适不少。 大概就是从单间搬到大平层的感觉。 借着这个动作,我也看见了那双属于排球选手的手上过分明显的细节。 我忍不住对比自己的手。 好像是...分布的位置不一样。 木兔的茧很明显都长在手心的位置,相比之下,我的手心倒是毫无训练痕迹。 但我的手上并非没有茧,它们只是集中在了手指特定的关节处,没有要往掌心去的意思。 “啊,美乃酱,你来了。” 是那位总是和户羽同学一起行动的中野同学,听说二人是从小学起就一起上下学的挚友。 这份稳定且长久的友谊,很难不让不是在搬家转学,就是在搬家转学的路上的我感到羡慕。 好吧。或许也不能完全怪频繁迁移的住所,我不讨喜的个性大概才是没能好好经营上一段友谊的要因。 见我注意力落在自己和好友身上,中野同学非但不介意,还笑着朝我点点头,顺便让我跟户羽一样直接称呼名字就好。 亲眼看到我将四分之三的三明治全数交给木兔后,户羽同学的疑惑顿时解开,大概是想到上次一起用餐的经历,这次她也顺势邀请我跟她们一起。 我很明白户羽同学完全是出于好意,只是尽管我羡慕着她和美乃的友谊,但对于这种一旦我加入,就会变成三人行动的状况,我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抗拒。 “抱歉,今天的午餐已经约好了。” 户羽同学看看我,又看看拿到三明治后却没有离开的木兔,瞬间明白了什么。 “我知道了。” 她看起来很...欣慰?为什么。 算了,总之没把事情搞砸就好。 见户羽同学和美乃离开教室,我也放下心来,准备就在教室吃完手上的三明治,然后在困意找上门之前继续复习期末考试的内容。 ... ... ... “你不用去...” 对了,今天木兔已经有我带给他的三明治了,所以不用特意再去学生餐厅购买午餐。 于是我换了个问法。 “不用和其他人一起用餐吗?” ‘其他人’指的自然是上次和木兔一起的排球部成员。 “嗯?我们不是已经‘约好’了吗?” 啊... 他是这么理解的啊。 要直接告诉他吗?我是因为不想作为后来者介入户羽同学和美乃的友谊才找借口拒绝的。 不,像他这样的人,应该理解不了这种想法吧,大概率还会觉得莫名其妙,就像...很多人一样。 但是这样的话... 我又开始烦恼自己为什么没有一颗聪明的脑袋,不然也不至于这么束手无策。 好吧,如果必须选一个的话—— “没错。那走吧。” “嗯!” 我很庆幸木兔没有多想,但有时候又觉得,他如果能多想一点就好了。 刚走出教室门口,木兔就停住了脚步,这种反应在他身上并不常见。 “怎么了?” 我试图越过他看向前面,以为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不得不停在这里的意外。 “话说...应该要去哪啊?” ...哈? “不是要跟木叶同学他们一起吃饭吗?” “诶?中岛你是这么想的吗?”他大吃一惊。 不,这样听上去有点像是我想跟木叶同学他们一起吃饭一样,事实上我完全没有这种偏好,单纯只是根据木兔的习惯作出的推断。 我摇摇头,将这份推测和理由都说给他听。 木兔松了口气。 “其实上午课间的时候,木叶他们在讨论中午应该吃什么,我就说已经有人给我带三明治了。”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结果听到这件事以后,他们就不让我一起了,还说是为了我好。” “中岛,你也觉得这样更好吗?只有两个人的话。” 我想他应该不是故意把问题抛给我的,就像之前,他也不是故意戳穿我一样。 但这样的问题对我来说实在有些难以回答,尤其是又想起樱井小姐给出的‘结论’的我。 这次也是单纯的好奇吗? “我...不知道。” “啊,抱歉!我是不是又问了奇怪的问题?木叶他们也老是说我总是会问出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呢。” 大概是不一样的吧。我默默地想。 “不过现在还是先决定去哪吃饭吧?还是去学生餐厅吗?” 教室距离学生餐厅的路程说不上远,但既然我们的午餐已经在各自的手里,似乎也没有特意跑到另一栋建筑去的必要。 我下意识想说要不要就在教室解决。 但我又想到早上听到的那些讨论,和此前因为和木兔待在一起被人‘误会’的经历,于是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他想了想。 “一直挺想试试,在天台吃饭什么的,正好最近天气还不错。” 天台...一般来说是没什么人的,而且大家如果看到已经有人的话,也会默认对方不想被打扰,把空间留给先来的人自行离开。 怎么感觉除了宽敞又透风,跟档案柜也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也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于是最后就变成我和木兔两个人在天台用餐。就像我说的一样,这里没有会注意到这对奇怪组合的人,但避不开我自己反而察觉到气氛有些不一样。 约会吗。 我想起樱井小姐的话。 如果说周末的我还能不假思索的否认,但如果是现在这种情况呢,这算是‘约会’吗? 还是说和‘交往’一样,‘约会’的用法也需要一些特别的条件。 “中岛,你不吃吗?虽然本身就是冷掉的三明治...” 他估计是想说‘再不吃就冷掉了吧’。 话说回来,我什么时候也变得跟这个人一样喜欢咀嚼一些本身也没什么特别的惯用语的本意了呢。 “只是不小心走神了。” 为了证明自己没在撒谎,我认认真真地在属于我的那块三明治上咬了一大口。 “你喜欢吗?” “唔!” “啊抱歉!不该这种时候说话的!” 看我被噎住,木兔瞬间手足无措。 我摇摇头。 又想到配合被噎住的现状,这个动作未免有些怪异,又换成朝他摆手——总之就是没有特别大的问题。 在我终于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后,木兔也坐回了原地。 “喜欢...什么?” 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烤肉。” ... 太好了。 “喜欢。” 说完,我又咬了一口三明治,这次没有被噎住。 “那明天的三明治里面就放烤肉好了!” “木兔很喜欢烤肉吗。” “...被你发现了啊?” ?怎么突然丧气了,不是喜欢的食物吗。 见我一脸疑惑,他接着解释: “总感觉不太好,明明是要给你带三明治,却放自己喜欢的食物。” “但我们都喜欢的话,就没问题了吧。” 我没有多想,接上话题。 “说得也是呢。不过...”木兔突然好奇地看向我手中的三明治—— 明明跟他手上的那个一模一样啊。 “你每天都吃三明治吗?” 我果断摇头。 “想起来的时候会做,但大部分时候只是普通的便当。” “也是自己做吗?” “嗯。” “真厉害啊。” “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是说,很多人也是自己带便当来学校的。” “但是你还要训练吧?射击部的训练。” 是有这么回事。虽然是以躯干稳定和特定肌群的耐力训练为主,但为了保持状态,每天早上的晨训也是必不可少的。 不过和排球部、足球部这些社团不一样,我很少去田径场跑步,毕竟只有一个人,而且对于我来说,跑步的效率并不算高,大部分时候还是一些特定动作的自主练习——在训练室就能完成。 也是因为只有一个人,所以不存在空间不够用的问题。 “所以提前一晚做好就好了。” ... “那个,中岛。”他突然沉默了一会,还是这种罕见的开头。 我忍不住转过头去看—— “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喜欢隔夜的三明治的吧?” 我觉得他不是在生气。 但那双分明到能映出我自己的影像的眼睛里,盛放的大概也不是愉悦的情绪,得益于现在这个距离,我看得很清楚。 我想我不是心虚,所以我毫无负担地低下头。 但这个问题,我的确也回答不上来,不是因为难度,而是我从来没有想过。 “这个...我也不知道。” 事实上,我总是信心满满地说自己是怎样的人,但直到被木兔问起我才想起来,我好像很少思考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过我好像又把气氛搞砸了,而且还不知道为什么。 我的生活似乎总是一团雾水,而我也习惯了这样,仔细想来,为数不多的清晰景象,居然只有十米外的靶环,和坐在教室的某个身影。 “明天,你也试试我喜欢的东西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关于木兔的短信 用完午餐,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站起,试图说点什么来释放想要离开这里的信号。 准确来说,是逃离这种怪异的氛围。 如果吃完饭还继续待在这里,不就变成两个人无所事事的在天台聊天了吗。 这样就不是是否能用‘约会’来描述的问题了,而是除了‘约会’,根本找不到其他说法。 还好木兔比我先吃完三明治,所以没有出现‘还没等别人吃完饭就急着离开’的尴尬场面,尽管我还是自顾自地产生这种情绪。 见我起身,木兔也站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高度的突然变化,我总感觉他又长高了。 还是说,是习惯了他在教室里坐着的样子? “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我的错觉,感觉木兔你长高了...” “诶!真的吗?下午去量一下好了。虽然我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但果然还是再高一点更好吧...” 居然能毫无压力地说出‘现在的自己也很好’这样的话,该说不愧是我认识的那个木兔吗。 “不过,中岛你好像还是和刚开学的时候一样呢。” 察觉到聚焦在头顶的视线,我没有抬起头,尽量让双手以一种自然的弧度摆动着,再配合不紧不慢的步频向楼梯走去: “嗯。”为了避免过于简短的回答造成不必要的误解,我又补上解释—— “我也觉得一直这样就挺好,从射击的角度来说。” “身高没有变化的话,瞄准时的视野也就不会改变。” 从理论上来说,也没有人是一夜之间长高的,所以这也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准确来说是一种猜测。 也是难得没有被我往坏处想的一件事。 听完,木兔一边嘀咕着‘原来如此’之类的话,一边跟在我身后走回教室。 我很庆幸一路上没有遇见其他人,虽然我不认为自己会被其他班的人认出,但木兔就不一样了。 另外两个年级的情况我不清楚,但至少在同年级的学生里,很少有不认识他的人。 排球部是枭谷的招牌,每次比赛都会有很多人去看,而木兔...好吧,虽然按照本人的意愿,他一定更希望别人用那个他自己也时常挂在嘴边的‘王牌’称号来称呼自己,但不可否认的是,作为主攻手的木兔同样也是排球部的招牌。 回到教室的时候,我下意识看了看挂在教室前门的电子表,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一段时间,而我也完全没有想要睡觉的意思,干脆拿出书本继续复习。 但我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不久,熟悉的困意侵袭,当那些逐渐变得扭曲的字母和数字在我眼前围成靶环的形状时,我再次认识到人类精力的有限性,决定放任大脑进入休眠模式。 闭眼之前我又看了眼时间,大概还有二十分钟的样子。 足够睡个好觉了,以午睡的标准来看的话。 醒来的时候,教室里的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但是... “啊。”见我从桌上爬起,坐在前面的户羽同学下意识回头,但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她忍不住小声惊呼。 “怎么了?” 我也察觉到眼前的景象略有模糊,于是下意识用干净的纸巾按了按眼角—— 干燥的纸巾上印出点点深色的痕迹。 眼泪?是因为睡太久了吗?还是... 一般来说,已经忘记的梦不管怎么回忆,都很难再次记起,就像在手中断线的风筝,越是想要伸手抓住点什么,就越是什么也抓不住——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但这次我却想起来了,刚刚... “好像是做了个噩梦。” 我语气平淡地说道,因为我只记得那是个噩梦,具体是什么,似乎又难以描述,只有零星几个闪回的片段。 我努力串联点什么,最后又是徒劳而返。 “你还好吗?中岛。” 户羽看上去很担心我。 反倒让我良心不安,考虑到中午还用那样的谎话拒绝她的好意。 ...好像也不完全是撒谎,因为之后我的确有跟别人一起去吃饭。 但不管怎么说,在拒绝的当下,那确是一个出于故意、也没有善意成分的谎言。 “我没事。谢谢你,户羽。” “不用客气!” 看到我再没有特别的反应,户羽也安心转过身。 大概是因为刚刚才睡醒,思绪还在漫无目的地寻找些什么,自然也就忘记了来自上午的自己的叮嘱—— 木兔还没醒。 要提醒他吗? 话说...第一次看见消极状态下的木兔的时候,好像也想过这个问题。 当时的决定是... “喂,木兔!老师进来了!” 没有大部分人都会有的‘启动’过程,听到周围人的提醒,木兔几乎是在下一秒就睁开了双眼。 我还没来得及撤回无意识飘过去的视线。 好在讲台上的古川老师及时说话,又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虽然没能回头确认,但我想自然也包括同样坐在台下的木兔。 我松了口气。 部活时间开始之前,我也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去考虑无关的事情,不论是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还是其他。 “联合大赛?” 训练结束后,我一边听安部教练介绍,一边试图从那份公开的企划书上发现点什么。 “虽然全国大赛也才刚结束不久,但走到最后的选手毕竟是少数,还有很多很早就没有再参加比赛的孩子...或许还有一些另外的考虑吧,但就算是单纯地‘想为刻苦练习的选手创造更多实战机会’——这样的理由,也已经足够充分了。” “举办方是...射击协会?那不就是——” 安部教练点点头。 “没错,虽然是第一届,但不论是举办方的权威性,还是策划和场地选取都说明着这一点。这场比赛的含金量,恐怕也只逊色于有着射击界的‘甲子园’之称的全国大赛了。” “举例来说,大概就是排球界的‘春高’?虽然人气和规格还是差了不少,但考虑到射击运动本身的体量,也不必太在意这一点。” 我点点头。 话说安部教练为什么会用排球举例呢...啊,可能是上次比赛的时候我说想去看一场排球部的比赛吧。 如果说一周前的我还会犹豫要不要报名之后的比赛,那么现在既然决定继续留在枭谷,也不愿意放弃射击的话,这样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等等。 但是另一件事—— “教练,训练营那边呢?时间会冲突吗。” “啊,这个倒是不用担心。咳咳...其实,集训是在联合大赛之后的事情。” ?安部教练的反应有点不太对劲。 但我仔细回忆一番之后,确信自己刚才也没有问什么奇怪的问题。 算了,现在最需要担心的是... “但是教练,不管是联合大赛,还是训练营,果然...” 见我面露惨色,安部教练也想到了一样的事情。 “没错。”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但也只能这样了。 “虽然很少对你说这样的话,但毕竟情况特殊。所以中岛,这次...” “一定要及格啊。至少,把不及格的科目控制在三门以内。” 我沉重地点头,但只是表明自己知情的回应,至于能否做到... 不行。 这一次,就算是我,也完全不敢想‘做不到’之类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我一边想着联合大赛的事情,一边试图计算晚上睡几个小时能保证第二天不在课堂上彻底睡过去。 手机响了。 但谁会在这个时候给我发短信呢? 难道是爸妈那边又——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我甚至忘记了呼吸。 尽管我避免去想那个最糟糕的情形,但不论我如何祈祷,又如何给自己做所谓的心理建设,点开手机的步骤是无法跳过,也无法逃避的—— 来信人是...木兔? 【明天我会给中岛你带三明治的!——木兔光太郎】 我很少收到来自其他人的短信,要说同龄人,那更是很久都没有再收到过了。 即便这样,我也能察觉到这样的讯息,似乎简明到有些过分,读上去简直像是,像是... “像是在听木兔说话一样。”我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真是的,哪有人会这样发短信呢。” · “嗯...还没有看手机吗?” “木兔,你在干什么?” 排球部的人很少看到木兔光太郎盯着手机不放的样子,尤其是像现在这样,几乎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我在等重要的短信’。 要说理由,大概就是木兔怎么看都是那种有什么事就会马上打电话告诉对方的类型吧。 事实上,被木兔的电话袭击突袭过的人并不在少数,大家也习惯了他这样的行径,当然了,受到惊吓时的抱怨还是免不了的。 不过考虑到这样的机率也不算多,所以也不强求他改掉一直以来的习惯了。 这也是现在这个老老实实拿着手机等人回信的木兔,看起来异常突兀的原因。 “果然...还是应该打电话吗。” 啊,这就对了。 但就在下一秒,木兔又用明显到很难不让人不去注意的反应告诉周围的人—— 对方回信了。 简短的回复过后,他又收起了手机。 “嗯?怎么了?” 木兔光太郎神情自然地发问。 “不,没什么...话说,不是重要的人的短信吗?你就这样回复了?” 跟你等的时间比起来,多打几个字根本花不了多久吧! 木叶秋纪心想。 “哦!”木兔想也没想就这么回应。 “因为中岛已经知道了,我只是想提醒她一下。” 木兔...提醒别人? “不会被嫌烦吗?既然是已经说过的事情。” “嗯...可能会吧。但我总感觉不提醒一次的话,她可能会忘呢。” “这是什么判断。” “直觉。”【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30 第22章 关于道歉回复完来自木兔的短信,我…… 回复完来自木兔的短信,我站在原地,一时失去了方向。 可我不是不知道该去哪——我应该回家,尽早开始晚上的复习。也并非不知道路,我确信我走在这条几乎是闭着眼睛也能安然无恙地走到家门口的路线上。 但我还是产生一种熟悉的迷茫,就好像站在雾里,努力想要看清点什么,终究一无所获,除了空虚。 不应该是好事吗。 没有像以前一样突然收到来自父母的‘噩耗’,习以为常的日程也没有被打破,有的只是木兔的好心提醒。 而且要不是看到那条短信,我还真忘了明天有人带午餐的事情。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习惯。 习惯了自己准备午餐,自己处理好的一切,所以就算和木兔约定在先,我也下意识自己做好明天的安排——包括午餐。 总之,应该说是多亏了木兔吧。 不管是差点浪费的午餐,还是短暂得救的侥幸。 第二天的午餐还是在天台,这是我和木兔都很满意的地点。 “像在户外野餐一样!” 这是木兔的理由。 我没有户外野餐的经历,不论是跟朋友还是和家人,自然也就不知道‘户外野餐’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我想,如果是和现在一样的话,那应该是不错的体验吧。 尽管没能产生共鸣,但我还是咬着三明治,点了点头。 “嗯。” “” 怎么又不说 很好,这次我没有噎住。 但看着那双近到可以让我完全看清里面的自己的双眼,今天的第一口午饭,我还是咽得很艰难,但考虑到这是木兔的好意,我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明显。 “怎怎么了?” 其实他也没有特意凑得很近,差不多是户羽同学转过头来说话的距离。唯一不同的是,不是前后桌,中间更没有用以阻隔的课桌。 是面对面,而他大概是为了看清我的反应,所以矮了点头。 话都已经问出口,我才意识到根本没有问的必要—— 于是赶在木兔解释之前,我又说: “味道很不错。” 他终于满意地坐直了身体,我也松了口气。 “那就好!虽然在外面的店里试过自己烤的烤肉,但在家里从头开始准备还是第一次呢,我还以为会很不过现在看来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 他是不是得意过头了? “文化祭的时候干脆申请烤肉摊好了。” 绝对得意过头了。 但我看了看被我咬了一口的烤肉三明治,决定还是不要用商业化的餐饮标准来要求这个一看就是第一次下厨的人。 虽然 吐司片烤过了头,吃的时候会划到上颚,仔细品尝还能吃出一点点焦苦的味道,当然,不排除有人喜欢这种口感。 烤肉应该没有提前腌制过,而且即便是我,也能判断出肉的品质相当不错,是不会进打折区的那种——但估计是撒料的时候没太注意,或者就像木兔自己说的,大概是参考了自助烤肉的做法,所以放完调料后也没有再翻炒一遍,以至于不同的肉片之间咸度差得有点大。 但如果只是作为上学时的午餐—— 我又咬下一大口。 “哦!中岛你真的也很喜欢烤肉呢!太好了!” 能在学校里吃到烤肉三明治,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但我其实没有和他比赛的意思,好吧,也可能木兔这个人吃东西本来就是这样的,我看着他也咬下一大口三明治,和他比起来,刚才我自认为的‘一大口’,简直是夸大其词。 “好像” 啊,看来他运气不太好。 于是我默默别开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继续专注于这份来自木兔的宝贵的烤肉三明治。 但木兔没有过分挑食的习惯,尤其对象还是他最喜欢的烤肉,所以他还是咽了下去。 “抱歉。” 不好。 我闻声转头,果然看到那个眼神空洞、形状圆得有些过分的木兔。 如果这里是上次那个空教室,我怀疑他会毫不犹豫地钻进档案柜。 “要不我们还是去学生餐厅吧?对不起啊中岛,明明你请我吃了那么好吃的三明治。结果害你吃到这种——”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个被他一口咬掉三分之一的三明治,又继续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我。 看上去真的很抱歉。 好吧。我承认,大部分人在吃过木兔做的三明治之后,应该会把‘很不错’这样的形容当作礼貌性的恭维,类似的谎话,我也不是没有对人说过,但是 “我是真的觉得很高兴,木兔。” 可能因为在我面前的是‘那个’木兔。 面对这样的木兔,我似乎总能以一种更接近平常心的状态与之相处,包括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内心真实的感受。 也是为了让他相信,这些话百分百出自我的真心。 说完,我也学着他的样子,看着那个塞满了烤肉馅,几乎都快看不见鲜嫩生菜的影子的三明治——其实后者对我来说,也同样可贵。考虑到我根本没有时间在晨训之前去买新鲜的蔬菜,晚上到家也很晚,也很少赶上家里的晚餐。 所以大部分时候,我都只是用家里用剩的蔬菜,来填补一天需要的膳食纤维和维生素摄取。 对了,还有虽然有点焦化、虽然会硌到上颚,但一吃就知道是早上才从吐司机里跳出来的复热好的面包。 以及将三明治紧紧包裹,以至于现在还温热着的保温袋。 “谢谢你让我发现,热过的三明治其实也很好吃。” 可能是因为疲惫的上午过去,能吃到不论是食材、还是温度,又或者是心意都弥足珍贵的食物,我很自然地笑了出来。 不知不觉间,木兔空白的眼睛里又重新充满色彩,还有熟悉的、 在毫无阻碍的太阳光线下更加明亮的光点。 但我却不觉得刺眼。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又用这副表情看我?” 与其自己琢磨半天,还被樱井小姐意义不明的话越弄越糊涂,我决定干脆问问本人的想法。 “是脸上有东西吗?” 在听到木兔的回答之前,我又自行想出一个令人尴尬的理由。 然后在场面冷下来之前,下意识擦向嘴角—— “不是。” 听到木兔说话,我按在嘴角附近的手指僵在原地。 罕见地,这次他先移开了视线。 和我无数次的临阵脱逃不同,他看上去没有很明显的慌乱,尽管他没能答上我问他的问题。 他在思考。 没有摆出之前那种一看就是在认真思考,却让人哭笑不得的姿势。 他只是坐在原地,眼睛不知道是在看面前的地板,还是楼下的操场,又或者是那棵树枝已经快要窜上楼顶的树的树冠。 我想到刚开学的时候,他也总是这样看着窗外,而我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 渐渐的,尽管不能完全肯定,但他大概就是像现在这样其实什么也没看,又或者说—— 他在看自己的心。 完蛋,我好像把他也弄糊涂了。 “抱歉,应该是我想太多了。” 我这个人就是容易胡思乱想。 但是自己钻牛角尖就算了,敏感过了头,还把问题丢给别人就不合适了。随着年龄增长,我逐渐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平时也很少把内心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说给旁人听,以免从‘木楞’走向‘心里扭曲’的新极端。 我总是很难在天平的两端找到平衡。 一定是因为木兔太好说话了,所以我才 “嗯?可是中岛你为什么要道歉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木兔已经回过神来,不再回避——不对,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要回避我的视线,总之,现在他又直直地看着我发问。 我的脑子也糊涂了。 我以为他说的道歉,是上次那句还没解释清楚的道歉。 而我之所以会在这种时候想起那个听起来毫不相干的问题,大概也是因为,在我心里,那才是我最想跟他好好道歉的事情。 不管是认识的人,还是街边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这里的人总把道歉挂在嘴边,我也不例外。 但有时候我会想,我们说过的‘对不起’‘抱歉’‘不好意思’里,有多少是真心实意地对那些被我们冒犯、甚至是伤害过的人怀有愧疚才道歉,其目的又究竟是给真正遭受委屈的人一个交代,还是让自己从所谓的负罪感中解脱—— 哪怕仅仅是这样虚伪的愧怍,也自始没有发生。 就像我说的,可能是一个人待久了,我总是会想一些毫无根据的问题。 有时是在从新学校,回到所谓的‘新家’的路上。 有时是在落单的修学旅行、或者是分组练习上。 但也唯独是在这种时候,我不认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是过分的事情——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来打发时间。 可是最近,这样难以消磨的时间明明已经见底——准确来说,是时间根本都不够用。所以我明明不该再去想这些和射击、学费、兼职、期末考试毫无关系的问题。 但无论是在训练的间隙,复习的中途、抑或是现在,我都忍不住思考这个问题—— 我又是为什么,想要跟他道歉呢。 这个问题我一个人思考了很久,就像我习惯了一个人解决那些也许从一开始就无解的问题。 无所谓吧,反正后果也是我一个人承担。 但也是这一次,当我一个人思考了很久、也没能找到答案的问题被木兔问出来时,我终于在困住我的迷雾中,看到了点什么。 去寻找答案。 有人这么跟我说过。 于是我也试图回答他的问题,尽管在我说出口之前,我也不确定我想说的是什么。 但至少,寻找答案是没有错的。 试图建立联系,也是没有错的。 “对不起。” “一年前,我因为射击部只有我一个人的事情被大家知道了,擅自生木兔同学的气。” “其实我看到你跟我打招呼了,但我故意没有好好理你。” “那次值日,我也是故意一个人提前把所有任务都完成,目的是为了不跟木兔同学说话。” “这些全部,都对不起。” ——‘中岛,你一个人都做完了吗?对不起对不起!下次你值日我再——’ ——‘不用了。反正我也没有急着去训练。’ 记忆中,那是在我决定单方面‘疏远’木兔之后,唯一一次正面回应他的话,理由当时我以为是嫉妒。 因为他是排球部名副其实的王牌,而我只是仗着射击部只有一个人,所以勉为其难地被当作‘王牌’看待的赝品。 这次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那段时间,类似的话从旁人口中也听了不少。 我很在意别人的想法,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 但我忘记了,木兔不是那些‘旁人’中的一员。 他是无辜的。 而我也从来没对他说过不要把射击部只有我一个人的事情说出去,就连这件事本身也是我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 以及就算他不说,结果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也没有人在射击的时候干扰过我,裁判的解说会被耳堵挡住,观众也很克制,其他选手更是专注于眼前的目标,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过我—— 是我自己淘汰了自己,用我亲手开出的枪。 我不知道现在的木兔在看哪里,又在看什么。我不自觉又开始看向地面,尽管那里还是什么都没有。 尽管我说的这些,在木兔看来,或许也什么都不是——最多是一些无关紧要、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的小事。 没错,我曾经被这个理由拖住双脚,因为对方可能根本不在意,所以自己也没有勇气说出口。 直到作为当事人的木兔问出那个问题,像我这样的胆小鬼,才找到等了好久的借口,终于好好向他道歉。 我说了很多我觉得抱歉的事情,但我想还不够,这样的道歉还不够有诚意,最多只是为了排解道歉者的内疚之心。 所以还要说一些就算对方没有问,就算他根本不在意,就算会被拒绝也要说出来的话: “我跟木兔道歉,除了觉得对不起,还因为我想好好和你相处。” 这也是我唯一确信的事情。 木兔的反应是我预想之中的惊讶,可能就像我猜的那样,那些自顾自的‘远离’,他或许根本就没有察觉。 但我又错了。 错得非常彻底。 “虽然我还是接受你的道歉啦但是。” “我没有跟别人说过哦。中岛你一个人在射击部的事情。” “不管是一年前,还是最近。” 第23章 关于木兔的担心就在我下定决心…… 就在我下定决心好好道歉以后,木兔告诉我,他其实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那件让我担心不已的事情。 “诶?” 过度震惊之下,我像被骤然戳破的气泡,只来得及发出一个戛然而止的短音。 木兔以为这是一种寻求解释的求助。 “因为那个时候中岛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想被人提到射击部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在这件事上中岛和我的想法是不一样的,所以就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件事。” “不过为什么会觉得是我说的呢。” 如果换成任何一个人说这样的话,大概都会是饱含委屈的样子,但他看上去没有那种意思,更没有要把这份不存在的‘委屈’归到我的头上,尽管他完全有理由这么做。 但他只是没有,就像他在我并未嘱托的情 况下,也没有说出那个我自己都羞于托付的‘秘密’。 “啊。”他得出了答案,不再看向思考问题时习惯性注视的前方,而是又凑过来“你不会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吧。” 我无力点头。 “嗯”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能听出其中的不满。 我不自觉攥紧手心,是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感到难堪。 “虽然我觉得中岛你会这么想也有道理啦。” 笨蛋,这种时候,就不要替我想了啊。 明明什么都没做错,甚至好心替别人着想,却被这个人误会了一整年现在还—— “但是,果然还是生气吗?不对,总感觉我没办法对中岛你生气呢。” 没办法对我生气?这是什么意思。 尽管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但做错事的人不应该这么心安理得的听别人替自己开脱。 “我” “我知道了。” 在我抬起头的瞬间,他也低头看了过来,准确来说,是看着我的眼睛。 “果然,就算现在和你的关系变好了,而且是比之前还要好。虽然这样也已经很好了但是。” “但是一想到要是能从一年前就和中岛你那么要好,果然还是那样更好?对吧。” 我怔怔地看着他,还是说不出一个字。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向我确认这一点,又为什么在我做错事、搞砸了像他说的那样或许从一开始就能更好的事情以后,依然没有选择放弃。 ‘我也觉得’ 我也觉得。 如果我能说出点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这么说。 “!” 然后我看见木兔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而当眼中的液体滑落时,我才连忙低下头,出于本能地不想让人看见这副样子,更不想从他的眼中看见我最讨厌、也最害怕的情绪。 不想要同情,做错事的我,更是连同情也不配得到。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但我也控制不住不断涌出的眼泪和颤抖的声音。 “对不起。” 这次我又是为什么道歉呢。 这次木兔没有问我,但他看起来已经顾不上这件事了。 因为他也开始向我道歉——他一定觉得是自己害我哭成这样。与此同时,他试图在身上为数不多的口袋里找出点什么。 “纸巾可恶!刚刚已经用掉了!早知道就留一点” 等我的眼泪终于止住,木兔也不再执着于到处翻找可以用来擦干眼泪的东西,不论是纸巾还是手帕。 但他看起来还是很担心,甚至还有愧疚,明明他才是最不需要对谁生出这种情绪的人。 可能是干掉的眼泪让他觉得我又能听进他说的话了,但他还是担心刚才那样的‘状况’会再度上演。犹豫了好一会,他还是说了: “虽然不知道中岛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难过,但是我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 “是真的。” 回去的时候,我们撞上了意想不到的人,来自隔壁班的木叶同学。 一开始,有意低头隐瞒些什么的我还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所以他只是照常跟木兔打了声招呼,但当他看到我低着头、却还是明显红肿的眼睛和鼻尖时,他呆住了。 然后他看了看站在旁边的木兔。 最后又看了看我。 视线还撞了个正着。 “喂,木兔——” “木叶同学。”我及时打断,但连我自己都能听出来声音里明显到难以忽略的沙哑。 “不是” 不是木兔的问题? 不对,这样听起来完全就是在欲盖弥彰啊。 “是我做了对不起木兔的事情,太自责了所以才” 还是实话实说吧。 听到我的解释,木叶同学恢复了平静,但好像有些太平静了。 “对不起啊木兔,错怪你了。” 到这里还算正常,虽然木兔觉得有些奇怪,今天怎么都开始跟他道歉了。 但木叶同学还朝他走过去,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加油啊。如果想找人说说话,可以来隔壁找我。” 说完,他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木兔好几眼,才走回二班的教室。 我红着眼睛,和同样一头雾水的木兔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木叶同学离开的背影,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我们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出,这次我们想到了同一件事—— 难道我又说错话/做错事了? 因为中午发生的事情,下午不论是上课,还是在课间,甚至是在最后一节课结束,部活时间开始的时候,我都察觉到来自木兔的关注。 为了彻底打消他的担心,在他走过来的时候,我主动开口: “没关系,我已经没事了。” 但看他的反应,似乎还是没能完全放心。 “是真的。” 我试着模仿他最后那句话的语气。 但我还是有些惭愧,明明是我误会了他,还反过来让他来安慰自己,尽管这并非我的本意。 最后把他叫走的,是已经在门口等他的排球部成员,他们看上去也很意外,对于训练一向是最积极的木兔,居然还有待在教室不走的时候。 听到来自身后的呼唤,他下意识回头应答。 然后又转过来,朝我点点头,希望他能接受我的说法。 “那我先去训练了。” 我想也没想,也点头说再见。 但当我从射击部的训练室走出,准备在回家之前,先去打工的咖啡店为期末考试好好复习时,我才明白,那句‘先去训练’真正的含义。 同样看到站在门口的木兔,铃木老师看起来比我还要意外—— “诶?居然不是赤苇同学,而是木兔同学吗。”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待我澄清的误会。 但在此之前,我还是先跟已经走到跟前的木兔打了招呼,而且比起我知道真相的误会,我更好奇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射击部的门口——因为这是我不知道的事情。 关于木兔,或许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确认我的状态已经完全从下午那种快要被负罪感压垮的颓丧中恢复,木兔也高兴起来,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铃木老师的说法吸引: “赤苇?老师,为什么是赤苇?” 铃木老师大概也没想到他会直接这么问,而且在他看来,那是属于我和赤苇同学的‘私事’,在不确定木兔是否知情的情况下,他也下意识想替我隐瞒,于是他看向我,将解释的机会拱手让出。 尽管我很感谢他的好意,一直以来都是,但这次也是真的没有必要。 “铃木老师好像误会了,我和赤苇同学的关系。” 我看了看木兔,又对铃木老师说: “铃木老师,那次,赤苇同学是为了找木兔才去我们班的教室的。只是碰巧教室里面只有我一个人。” 铃木老师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原来如此,那老师就不打扰你和木兔同学了。明天见!” “明天见,老师!”“明天见。” “哦!” 铃木老师看上去很高兴。 但我觉得他的话听上去有些耳熟 他又误会了! 只是这次,铃木老师误会的对象换成了—— “嗯?怎么了?” 察觉到我的视线,木兔也偏头看过来,笑意还挂在嘴边。 “没怎么。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不回家吗?其他人呢?” 糟糕,怎么一口气全问出来了,就好像我很好奇他的事情一样好吧,关于这一点,我也没有办法否认,但可以的话我还是不想让他知道。 “难得中岛你会问我这么多问题呢。” 好在他没有深究。 “我是来找你的,所以就让大家先走了。你要回家吗?” 我下意识点头,又迅速摇头。 看着我自相矛盾的反应,木兔歪了歪脑袋,疑惑得不能再明显。 “呃平时这个时候,都是要回家的。但是不是快期末考试了吗?在家里的时候总是想 睡觉,所以就想去咖啡店,店里有给员工免费提供的咖啡。” “哦!是上次我们去的那家吗?” 我想他说的我们,大概是指他和赤苇、黑尾同学一行人。 “嗯。”我轻轻点头。 但他还是没有说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也没说他的打算。 不过也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他说——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我突然想到樱井小姐说过的话。 话说,如果答应的话,这就算是如假包换的‘约会’了吧。 第24章 关于不对劲的我我一直以为,…… 我一直以为,每当被木兔用那种直白到让人心脏发颤的眼神注视的时候,我之所以会下意识地哑口无言,又失控地说出那些本不打算如实相告的话,是基于恐惧、压力总之是‘被迫’将那些深藏在心底的秘密双手奉上的。 这也是我害怕日常状态的木兔,却能在陷入消极的木兔面前保持平常心的原因。 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很正常吧。 像我这种习惯把什么都憋在心里,又喜欢把听到的事情含在谁也看不见的牙槽间反复咀嚼到变质的人,不想被戳穿、更不想被人从隐秘的树洞里生生拽出,直面自己都不忍直视的内心——都是出自本能的反应。 但这次的木兔没有突然凑得很近,甚至连步子都没有挪动一点。 他还是站在两步之外,身高上的差异更是让实际距离维持在合理的社交范围之内。 也没有为了看清点什么特意低下头,虽然为了看着我的眼睛说话,他还是垂着本应上扬的脑袋——但这也只是他的习惯,不是针对我一个人的特殊。 那双茧状结构分布和大小都和我不同的手,也一只垂在身侧,另一只则自然地搭在横在他胸前的斜挎包的背带上。 甚至连说出的话也不是祈使的句式——‘带我一个吧’之类的,明明这才更像他会说的话。 他只是普普通通、甚至是带了点请求的意思问我,如果我没有想偏的话。 所以,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其实不是害怕。 我只是单纯地没有办法拒绝这个人说的话,不管是询问,还是请求。 “时间没问题吗?你应该还记得吧,那家店离学校还挺远的,要先坐电车,出站以后,还要再走一段距离。” 虽然不远。 可我不应该这么说的。我明明是希望他去的。 但一般来说,如果说到要去的地方很远,过程又麻烦,听到这里都会以为对方在委婉拒绝吧。 “我的意思是——” “啊,那中岛你晚上回去不也很晚吗?” “咖啡店的话,离我家还挺近的。” “但放学回家不就很晚了吗?难怪每次看你从射击部出来都走的很快。” 我点点头。 他说得没错。虽然枭谷学园远离市区的地理位置是一部分原因,但我和父母现在住的房子,本身也处在偏僻的地带。 所以上下学对我而言就变成了从一处偏远向另一处偏远迁徙,尽管学校离电车站台很近,但离我家最近的站台,走路回去也要一段时间,不过好在那条路上的商店和行人都不算少,所以也不至于太担心安全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木兔很担心我,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我还是希望他能丢掉这种不必要的负担情绪——毕竟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我也早就已经习惯了。 事实上,我也是这么跟他解释的,没想到紧缩的眉头反而皱的更厉害: “可是会很辛苦吧。要坐那么久的电车,还要走回去,之前听你说,回家还要自己准备晚饭。而且就算是坐在电车上,也算不上休息吧,我每次坐车都会睡着来着”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样丧气又扫兴的话我没有说出来。 “但是,如果直接去咖啡店的话,会近一点,可以用员工特惠点餐,还有咖啡。快考试的时候,这样就会方便一点。” 话题转移地也太生硬了,但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所以,你还去吗?” 又错了。 我也希望自己能改掉这种爱说‘反语’的习惯,尽管连这个词该不该这么使用我也拿不定主意。 但即便是刚上幼稚园的小孩子都明白,如果想要邀请某人和自己一起,就应该好好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不需要特别聪明的头脑,或巧妙的言语,直接说就好了。 木兔就很擅长这种事。 但我却总把同样的事搞砸,这次也是。 ‘还去吗’‘还要吗’‘还想吗’——潜台词是,‘最好还是不要了吧’和‘我不希望你去’。 但我分明是希望他去的。 可当我认清这一点的时候,事情已经晚了。 就在我以为木兔会顺着这个带有一点引导意图的问句、或者在我的提醒之下意识到原来要花费的路途比他想的要远,总之是在我与本意相悖的言辞促使下改变主意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说: “当然了!” 我微微瞪大了双眼,习惯闭合的嘴唇也不自觉地张开,但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好我到底要说什么。 又或者我本来也没想着要说什么,只是溺水者得救后本能地想要好好感受来之不易的新鲜氧气。 很快,我又意识到自己太大惊小怪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是吗。 所以我也只是,没什么大不了地感到高兴了而已。 走出校门,在听到有人隔着老远的距离跟木兔打招呼,后者也挥手也回应着那个我不认识的人时,我才反应过来,从射击部出来,到走完整段路途的过程中,我完全忽视了来自周遭的视线。 明明中午的时候,我连从天台走回教室——在这段甚至都没有挪出教学楼的距离中,都没能做到完全不在意路过的人,也不管到底又没有人真的路过。 可能还是要归功于这个人吧。 我看了看已经和对方挥别,重新转向我的木兔。 他继续刚才的话题: “所以要是一直没有长高,体重也没有变化的话,不就能永远穿下去了吗?” 是刚才聊到的射击夹克的事情。自从那次去看过我的比赛,他也对这种就算认为射击本身毫无意趣、也会觉得很‘帅气’的服装产生了兴趣。 但我觉得枭谷的运动外套跟射击夹克还挺像的,都是类似冲锋衣的版型,颜色也是充满科技感的白色。 不过 虽然我不在意体重这种事情,家里更是连电子秤都没有,但这么堂而皇之地讨论异性的体重真的合适吗?我不由地替和女生朋友相处的木兔捏了把汗,尽管到目前为止,除了户羽和排球部的两位经理,我很少看到他和其他女生聊天。 但我莫名觉得不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不会讨厌跟木兔待在一起。 “永远穿下去还是有点勉强但如果能维持体型不变,的确能穿很久。” 不像排球、篮球或者任何其他需要剧烈活动的运动,射击夹克所经受的磨损几乎可以说微乎其微。除了穿卸和偶尔需要的姿势调整,只有挂在衣柜里和挂在人体上的区别。 “一直穿同一件夹克对射击也有帮助吗?我知道了,就像‘幸运球拍’‘幸运手套’之类的。” “倒也不是因为这个。”幸运这种东西,别说用真实存在的物品去祝祷,我连毫无意义的幻想都不敢有那么一瞬。只要没那么‘不幸运’,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但我还是很爱惜这些陪我很久的东西。不论是气步/枪、设计夹克,还是笔袋、电子闹钟、以及穿了很久也舍不得扔掉的‘出行’外套。就是在不想为穿什么出门费脑筋时一定会穿的那件衣服。 一方面因为像候鸟一样随着父母不断迁徙的童年经历,使得我很难在变动不断的生活中留下点什么唯一不变的事物,以确定那些过去不论是好是坏,都是真实存在的。另一方面,当然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要是能一直穿那件射击夹克,就不用另外花钱了。” “中岛你很缺钱吗?” 可能因为在学校里都穿着校服,而木兔又不是那种会过分关心身边的人使用的文具、生活用品,更不用提根本没被他纳入过关注范畴的饰品的人,所以对他现在才发现原来我并非那种不需要替金钱发愁的孩子这件事,我也不觉得意外。 至于他一如既往的直接,就更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最近还好,因为有之前的比赛积累的奖金,还有在咖啡店兼职什么的。对了,还有铃木老师帮忙申请的学费减免。” 说这么多,只是不想让这件事像‘回家’的话题一样,徒增不必要的担心。 “居然是自己交学费吗?真厉害,像电视剧里的主角一样。”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吐槽他的关注点居然在这里,还是该好奇自己交学费什么时候像后排靠窗的座位一样成为主角标配了,而且木兔看的电视剧吗? 我想象不到木兔看晨间剧的样子,总感觉还是JXXP和特摄片比较适合他。 “也没什么。” 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自己不需要去考虑这些事情,所谓劳动带来的满足感,和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塑造的自信力,在我这里也从来没有过。大概因为我不是主动选择这么做的,所以也没有自我追求可言,有的只是迫不得已。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说,感觉倒也不错。 为了避免自己得意过头,我还是补充一点事实: “父母当然也出资了一部分。” “那就是合作制?” 他大概是刚好复习到这一块了吧。 “嗯。” “也很厉害了!我都完全没有参与过呢,学费的事情。中岛你果然很可靠啊,完全就像是大人一样。” 从‘电视剧的主角’变成‘大人’了吗,好像有变得正常一点。 但是 我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高了我一大截、像教学楼旁边那棵几乎要窜过天台的那棵树一样站在旁边的木兔,顺带一提,他现在伸手抓住电车上方的扶杆的样子,看起来更像那棵树了。 “无论谁看,都会觉得木兔你更像‘大人’吧。” 而且要说可靠,也是有着‘全国前五的主攻手’名号的枭谷王牌更可靠才对好吧,虽然偶尔也有不可靠的时候。 但我是根本没有可靠的时候。 而且我注意到了,在途径人流量最大的几个站点时,难以忍受的和陌生人的衣物摩挲并没有发生,原因大概也是他。 “也更可靠。” “是、是吗!” 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我奇怪的看过去。 然后就听见他说,排球部的大家总是嫌他乱添麻烦,教练也总是叫他靠谱一点。 我想起每到锁门的时候,从排球部传来的声音,但这次我想到的是不在这里的那些人的声音。 “这样吗。” 啊,有画面了。 “我还以为中岛你会否认呢” 这下不用看也能猜到,‘那个’木兔又来了。至于出现的原因,大概是上一秒还在说他可靠的人,听到那些‘不可靠’的说法之后,又改换阵营了吧。 但其实根本就没有互相区别的营地,在这一点上,排球部的大家和我的想法应当是出奇的一致。 因为那个时候的木兔,是被深深信赖着的。 就像我说的,出站以后,走到咖啡馆其实不需要特别久。 “欢迎光临——小光?” “晚上好,三代小姐。” 三代小姐,也就是那位放心把店里的钥匙和周末早上空无一人的店交给我一个未成年的店长,看起来有些意外。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没有排班的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店里。 “啊~又到那个时候了呢。” 我沉重地点点头,不论上一秒心情有多轻快,只要想到前途未卜的期末考试,全世界最开朗的人也很难再开朗下去。何况我本来也跟开朗这种词毫不沾边。 紧接着,她注意到站在我身后的木兔。 又看了看我。 继续看了看木兔,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这位客人,是和小光一起来的吗?” “小光是在说中岛吗?没错哦。” 木兔也学着她的样子,低头看了看我,但他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视线再也没有移开。 “难道是木兔同学?” 这下我也加入‘你看我我看你’的游戏了,原因自然是从三代小姐口中出现的木兔的名字。 “诶?你认识我吗。” 他本人也很惊讶。 “听礼子说过木兔同学和小光的事情呢,没想到居然真的一起来了,真好呢,青春。” 是说上次木兔来店里的事情吗 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尤其是想到樱井小姐明显不对头的各种用词。 而且三代小姐的话也很怪。 “两个人的话,就坐那边吧。” 不同于周末一大早的冷清,工作日的晚上,店里的座位还是很紧俏的。到店的人群也很丰富,上班族、和我们一样刚放学或者结束部活的学生、也有上年纪的老人。 三代小姐指引的位置是更靠里侧的卡座,和上次木兔他们坐的位置不同,虽然桌子更小,但也已经很够用了。 只是。 店里的布置我很早就已经看习惯了,可当我看到坐在样式相同的座位上的那对高中情侣时,突然觉得这张被我亲手打扫过无数次的位置有些陌生。 准确来说,是暧昧得有些陌生 应该是我想多了吧。 毕竟木兔就只是看了一眼那对坐在同侧、时不时凑在一起咬着耳朵说悄悄话的情侣一眼,就很有礼貌地收回了目光——可能也有不在意的成分在。 嗯,一定是我想太多了。 所以接下来我想也没想就走到对面坐下,把另一侧的位置留给木兔。 没错,这样就不一样了。 看到木兔也随之坐在隔了一张桌子的位置上后,不知道为什么,我松了口气。 我一边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那对情侣的事情,一边尽量自然地问木兔想喝点什么,但我忘了上次他就没点咖啡。而且他还没吃晚饭。 不过听我这么一问,木兔也捧场地说也想试试我做的咖啡。 还自觉点了晚餐,是店里的猪排饭。 当他问我打算怎么解决晚餐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脑宕机的我,下意识重复他说过的话。 还好他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走到吧台,跟三代小姐知会一声,把两份猪排饭的点单告诉她之后,就先去员工间穿好围裙,愣愣地洗手消毒后才神不守舍地飘到咖啡机面前。 “小光?可以和平时一样用那台哦。” 她指了指空闲下来的自动磨豆机。 我看了看手中的磨豆机,又看了看三代小姐手指的方向,转而朝新的方向移动。 不在状态的我甚至没看见她脸上意味不明的微笑。 而当我意识到自己真的不对劲的时候—— 已经晚了。 “那个请慢用。” 我端着咖啡回到座位,尽管我把第一次失败的‘作品’留给了自己,但第二杯——也就是木兔正端在手里看的那杯,也没好到哪去 我就知道。 果然还是又搞砸了。 所以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5章 关于我的冲动还没看够吗。…… 还没看够吗。 我默默抿着属于自己的那杯咖啡,故意先把最上面那层堪称惨不忍睹的失败拉花喝掉。 绵密的奶泡混合着浓香的咖啡,舌尖传来的微苦有唤回一点为数不多的理智。 怎么还在看 我准备出声提醒他,不论再怎么看下去,也只是不成任何纹样的‘杰作’。 早知道 就不做拉花了。 可能是最近的一切都太顺利了,不论是射击、还是和周围人的关系,以至于产生我自己都没发现的得意。 我一直都是个胆小鬼,害怕失败,也害怕成功,害怕不幸,同样也害怕突然变得没那么不幸。哪怕察觉到一点幸福的苗头,也担心它转瞬即逝。 但是刚才的我在想什么呢,或者,是想证明什么吗? 不管我怎么想,结果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那就是我什么都没能证明。 我深知这一点,所以如果木兔要生生从那个谁看都夸不出口的结果里、硬找出点什么来说好听话,那我宁可他什么都不说。 至少那样,我还能保留不被可怜的自尊。 “好苦。”他的五官几乎皱到了一起,但当他睁开被苦到紧闭起来的双眼,发现我正一口一口、没事人一样喝着一样的咖啡时,整张脸又因为惊讶舒展开—— “中岛,你是怎么喝下去的。” “就这么喝下去了。”我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手里的咖啡,又看了看对此感到奇怪的木兔。 和他一样,我手中的这杯也是最普通的拿铁,牛奶很好地中和了咖啡液的苦味,也是我最常给自己做的咖啡,简单又不容易出错。 “苦的话就加点砂糖吧。”我从桌边摆放的调味品抽盒中拿出最常见的砂糖包,想也没想,就这么递给木兔。 他下意识伸手去接,但我还没来得及把纸袋包装的砂糖放在桌上,他的手就更快靠近了 我尽量让自己抽回手的动作看起来自然,但好像还是快了一点。 “静电?”他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手。 好像是在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有感觉。 “可能是衣服材质的问题。” 听到我蹩脚的解释,木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可是我们穿的都是校服啊。” “这样吗。” 这样不就穿帮了吗。 好在木兔没有深究这个问题,而是继续看着我递过去的白糖,像是在犹豫—— “?” “果然”他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凝重。 “还是做不到直接喝下去。” 然后开始往里面加砂糖 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端着那杯咖啡看了这么久,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我想起医院里看到过的那些被哄着喝药的小孩,平均年龄一般不超过五岁。 但咖啡也不是药,没有不能加糖这样的规定,不然也不会把砂糖喝奶球放在桌上供人选择了。 尽管疑惑,但看着他满脸挫败地‘妥协’,我想最好还是不要问了。 猪排饭是今晚有排班的村上送过来的,和我一样,他也是店里兼职的学生,但村上已经在读大学了。 他应该是刚刚才结束学校的事情赶过来,所以看到我出现在这里,还挺意外。 “小光?啊,是为了期末考试对吧。请慢用哦~” 和三代小姐不同,看到同座的木兔,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看上去反而更像那种什么都做得面面俱到的社会人士。 “嗯。谢谢村上哥。” 他笑着点点头,一边说着请慢用,一边又将属于木兔的那份放到他面前。 离开之前,他还是像之前一样,让我有不懂的随时可以问他,有空他会过来教我。 事实上,他每次都这么说,但我一次都没有向他请教过。 倒不是出于平白出现的自尊心,而是村上给我的感觉很奇怪,让人总是想不自觉跟他保持距离。 至于‘村上哥’这个称呼,则是他本人的要求。 虽然年纪比我大,但他却是在我之后来店里上班的,所以当我想按照长幼顺序用‘前辈’的尾缀时,他拒绝了,并在店长她们面前让我用这个听上去有点亲昵,但也没那么不礼貌的称呼。 当时的氛围不允许我说出拒绝的话,而店里也不是学校,工作上的人际关系比学校里更重要,因为前者造成的麻烦直接和领到的工资挂钩。 连在学校都避免出错的我,就更不愿意在工作的地方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了,而且说到底,也只是称呼而已。 村上离开以后,木兔终于察觉到我的不对劲。 “中岛,你不喜欢那个人吗?” 我们的座位离前台很远,不用担心被他提到的人听见。 犹豫半晌,我幅度很轻地点了点头。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以后,我已经不会再为木兔的直觉感到惊讶了。 但我也不想再讨论村上的事情,而且我们也不是来这里闲聊的。 用完餐食,村上又过来收走了餐盘,但这次他没有说多余的话,虽然那种让人感到不适的眼神还是落在我身上。 也正因为这样,这次我确定了,他是故意不去看木兔的。 我不知道木兔本人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我想,就算他发现了,不管村上是出于何种目的这样做,他的大概都不会如愿。 原因我也说不上来,但我就是如此相信着,一定要给依据的话,大概也是直觉吧。 可惜数学是无法靠直觉攻克的学科,所以不论是我,还是木兔,在决定先写数学作业的时候,都出现了同频的卡顿。 “要不先复习别的吧?” “好主意啊。” 逃避可耻,但是有用。 考虑到木兔还要坐电车回去,我们结束地还算早,但这个时候店里的客人也已经不多了。 村上也到了要回学校附近的时候。 换做往常,我都会等他走了以后再自己离开,主要是为了避免想各种理由拒绝他的同行邀请,哪怕只有一小段路。 但这次我全然忘记了这件事,所以当在门口遇上刚换下围裙的村上的时候,三人撞了个正着。 “小光也要回去吗?这么晚了,一起走吧。” 总是这样的理由。 措辞也合理地让人挑不出毛病,如果我没有多疑的毛病,大概不会拒绝他的‘好意’。 我想了想,看向站在一边没有说话,但表情看上去和平时不太一样的木兔—— “我们先去车站吧。太晚的话会赶不上电车的吧。” 最近的车站正好在从咖啡馆回我家的路段中间,所以我和木兔本来也是要同行一段距离的。 “诶难道小光你和这位同学是那种关系吗?那我就不打扰你们约会了。” 听到这句话,我和木兔都皱起了眉头。 ‘那种关系’——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有迟钝到连这么明显的恶意曲解都读不出来,而且,即便我和木兔在交往,也没有用这种意义不明的说法来指代的必要吧。 他是故意的。 故意用这种词语逼迫我和木兔中的任何一人——不管是承认还是否认,总之是在他给定的范围之中给出回应。 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还故意问出这种问题,不就是想听我澄清,然后再顺势达成他的目的吗。 可即便我猜到他的想法,也没办法不按他想的回复。 所以我才讨厌这个人。 “我们——” “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这是木兔今天第一次跟村上说话。 “什么?” 我很少看到村上露出这种错愕的表情,他总是表现出一种令人反感的游刃有余,就好像所有人都是他能‘摆平’的事情一样。 “你没看出来中岛她不想跟你一起走吗。” 大概是因为木兔的语气 太过平常,以至于村上一时判断不出来,他是单纯想要告诉他这个事实,还是在有意挑衅。 “小光,你的同学好像对我有意见啊。如果有什么想法,小光可以当面跟我说哦。” 我不由捏紧了手里的拳头。 又是这样,总觉得只要话说得好听,就能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但如果直接把那些暗含在看似友善的话里的不怀好意点明,又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让不知情的人以为是别人想太多。 三代小姐是个好人,但正因为她是个好人,所以下意识以为村上也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我对你的看法,跟中岛有什么关系呢?而且你看起来也没有特别在意我的想法,毕竟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正眼看过我。” “这位同学,我好像没有在和你说话吧。” 村上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向无往不利的人罕见地露出了破绽,我突然觉得自己也能做点什么。 也可能,我只是又一次受到某种冲动的驱使。 “不要叫我‘小光’。” 真的特别、特别恶心。 “而且,木兔说得没错。我不仅不想跟你一起走,也不想再叫那个称呼,还有” 我知道我又要搞砸了。 “你才不是‘没有’在跟他说话,而是因为你想的事情都被木兔说中了,所以害怕跟他对话。” 我不知道话又没有必要说到这种份上,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添油加醋地把这些告诉三代小姐,再一如既往地将局面往对他有利的方向引导。 我只知道我想这么说,于是我也这么做了。 “小光,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啊,我知道了,因为谈了恋爱,你也变成‘坏孩子’了是吗。” 听到这样的说法,我也一点没能感到意外。 但无所谓了,不管最后留下的是谁,而在这之后我又能不能找到新的兼职,全部—— “随你怎么说,全都无所谓了。” 是的,这次我还是搞砸了。 然后呢?当然是逃走。 不需要思考,我作出这样的决定。 但这次我没忘记站在旁边的木兔,于是我下意识拽住他的手,抬起头看向拦在路中的人—— “能麻烦你让开吗?村上。” 第26章 关于木兔的信任不知道是太过惊讶…… 不知道是太过惊讶,以至于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还是不想在店门口惹出乱子。刚刚还咄咄逼人的村上居然真的就这么侧身让位,我瞅准时机,拉着突然一声不吭的木兔离开了咖啡店的门前。 我脑子里现在很乱。 尽管我还知道要往车站走,但事实上,我的步频已经快要接近奔跑时的状态了。 但和不断加速的步调相比,节奏更具紧迫感的是我越跳越快的心脏。 怎么办。 我又搞砸了。 熟悉的恐慌和无措再次找上门,时机也掐得正好,又是在冲动褪去、后果和理智一并回归的时候。 我不是现在才意识到我是需要这份兼职的。 期末考试结束,很快就是即将到来的联合大赛和集训,就算有心,也有一年来的兼职经验,但时间也是不得不考虑的消耗。 但我哪有这样的时间呢。 除了比赛和外地训练需要考虑的差旅费,还有因为打消转学的念头,不得不再次并入支出事项的学费。 而本来也不擅长数学的我,更不可能在现在这种状况下算出这些数字和我拥有的那部分数字之间的差额了。 其实也不一定那么糟糕吧。 最开始的时候,我都会这么安慰自己。 但事实一次又一次证明,事情只会比我想象地还要糟糕。 我不确定三代小姐是否会在我和村上之间作出选择,更不确定我是不是会被选择的那个。 无关情谊,只是从现实层面来说,身为空余时间更充沛、社会经验也更丰富的大学生的村上,不管怎么看都比我这个只能在周末和偶尔不需要训练的周内晚上去店里兼职的高中生要强。 我都知道啊。 在决定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所谓的冲动,不是没想到后果,而是就算想到了这些,我也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去那样做。 为什么呢。 之前那么多次,不都好好忍下来了吗。 当着大家的面被他要求用亲昵称谓的时候,第一次被他跟着回家、虽然最后也找借口甩掉的时候,还有一同值班的时候莫名其妙的靠近—— 尽管在那些时候,我也听到了那个声音的召唤,但一想到这份工作之于我的份量,我都选择了充耳不闻。 但这次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看着木兔毫无负担地对村上说了那些我想说很久的话,也下意识想要模仿?所以我是在羡慕他吗。 不是的,就算再羡慕别人,我也一直记着自己和那些被我深深艳羡着的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他当然可以那么说,他不需要兼职,不需要这份工作。 你们和我不一样,你们 你们就算搞砸了什么,也无所谓,是真的无所谓。 和我这种胆小鬼的欲盖弥彰完全不一样。 但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现在的我也想不出答案。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终于发现附近的街景已经很接近车站的位置了。 当然,离店里就更远了。 刚才那些一股脑涌上来的担心像海啸过后的回潮——将已然殆尽的勇气和力气全数收回,我停下脚步,也松开握住某人的手。 我突然有一种不管不顾的冲动,但和刚才那种仿佛热血漫画的主人公一般、要拼命斩断些什么的奋勇不同,这份冲动的底色是消极的。 我想当场坐下,更想像之前一样,找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再默默消化这份熟悉的懊悔与不甘。 是的,每当我顺从那份源自内心的破坏欲,将好不容易维持下来的平衡打破时,和恐慌一起找上门的,除了懊恼,还有一份无法压抑的不甘心。 不甘心又一次重蹈覆辙,不甘心我就不能心安理得地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 但这里是大街上,不是学校、不是我自己的房间,虽然路过无数次,但我一时也想不起来哪里有可以让我把自己和那头唆使着我把自己的生活搅成一团浑水的野兽‘关起来’的地方。 所以我只能顺着被抽走的力气,在重力的牵引下无力蹲下。 我没忘记这是在人来人往的户外,但我也做不到不去看那些克制但还是像毛毛雨一样落下的目光,所以我只能把脑袋埋进膝盖——既然管不住别人的眼睛,那就只能自行‘闭眼’。 “对不起。” 我也没有忘记,被我逞英雄般的举措拉走的木兔,此时还站在一边。 他一定觉得很丢脸吧,和一个莫名其妙在路边蹲下的人站在一起。 路过的人也会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吧。 他会介意吗? 但不管他介不介意,又是否会像我一样感到难堪,都不能改变他被我连累的事实。 就连村上那种人也是。 如果不是我,他根本犯不着跟村上那种人说话。 这次木兔没有问我为什么道歉,事实上,从被我拉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现在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一阵衣物摩挲的声音,大概是因为失去了视觉提供的信息,听力发挥的作用更加显著。 然后是皮肤感知到的温度,一个有着更高体温的存在在向我靠近。 不用细想,这个时候还会来到我身边的,除了从一开始就在那里的人,再没有其他人。 就在我以为木兔会问点什么,至少是说点什么的时候,寂静却继续沿着时间编织的路线继续蔓延。 终于感受到眼球被压迫的不适,作为依赖眼球胜过任何其他器官的选手,我下意识抬头,虽然 没有顺着这个动作直接起身,但至少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 我不常通过这个视角看到眼前的世界。 没有明明很清楚、但却觉得模糊到无法读出任何信息的人脸。 也没有明明很陌生、但却送出我最熟悉的信号的眼神——大多都是不好的信号。 有的只是一双双行色匆忙的腿,和被踩在脚下、步履不停的脚步。 像最近会在YouTube上刷到的定格动画。 很奇怪,明明我就在这个世界上,却感觉和我看到的世界隔了一层屏幕。 所有人都在屏幕里面做着自己的事情,不论是新转入的班级,还是最熟悉的父母,除了屏幕外的我—— “原来小时候看到的都是这样的东西。” “,,,什么?” 好奇怪,我等他问我问题等了这么久,到头来却变成我向他提问。 我看到木兔转过头,笑着说—— “中岛你是想试试像小孩子一样看东西吗?我有时候也会这样。” 才不是这样的理由,我不是想‘尝试’什么才学鸵鸟的。 事实上我就是那只‘鸵鸟’,把头埋进沙子不是为了看清沙子里面有什么,而是为了不去看沙子之外的东西——简单来说,就是逃避。 我是为了逃避。 但看着那双自顾自发亮、像极了某种星体的眼睛,我说不出这些。 见我没有反驳,木兔继续说: “站在楼顶看的话,学校也会不一样。虽然差别没那么大,但如果跳得更高,看到的对手、地板也会不一样。” 我试着去理解他说的东西,虽然没能完全抓住话里的喻意,但我能想象他描述的画面,因为我看过那场比赛。 “自从那次的斜线球被拦下以后,我就改练普通的扣球了。” “‘普通’的扣球只是人们习惯的说法,一般来说,都是正面球网扣球,所以‘侧身’扣球才变得‘不普通’。” “在我发现大部分对手都不擅长应对这种‘不普通’的扣球的时候,我就一直想办法让角度变得更特别一点,最好谁也接不到。” 很难想象,这种话居然是从木兔嘴里说出来的。 我突然又开始和他口中的‘对手们’共情了,那一定是相当可怕的体验吧,要从这样的家伙嘴里拿下胜利。 “但还是被接起来了,那样的扣球。” 难道是因为这个,那场比赛他才‘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练习赛,我还是不甘心,继续用斜线球去撕开拦网。结果不仅没起作用,反倒连能普通扣球的得分的机会都浪费掉了,最后干脆忘记该怎么扣那种最‘普通’的球了。” 练习赛啊。 是那次。 “哈哈,看来你也有印象。” 我眨了眨眼,还是没有说话,但即使只是这样的反应,也足以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猜这也是排球部的大家,虽然总是嘴上说‘木兔又添麻烦了’、却愿意一遍又一遍配合,并解决他带来的烦恼的原因。 因为那真的不是特别困难的一件事,而且在这之后,看到又变得和一样、或许又不一样的木兔,很难不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就好像自己做成了一件多了不起的大事一样。 “那次你说,是角度的问题。” 明明是‘心态’的问题 算了,差不多吧。 “这次也是吗?” 他突然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至于我为什么发现这一点,因为如果他看的是别的地方,我就不可能从里面用‘正面’的角度看到自己。 完整的自己。 也是什么?角度吗。 联想到他最开始问我的话,我突然有些理解他想听我说什么了。 虽然木兔也问过我很多问题,但很多时候,他并不是真的在问我。 他其实从来没有追着我要我交出‘秘密’。 相反,他是在等我。 等我说出答案。 至于是否正确,至于他用来引导我说出答案的说法跟我想说的是不是一样的——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我其实没有想那么多。” 他果然没有很惊讶。 这次我居然猜对了。 “我只是害怕,但我也不是对他说了那些之后才开始害怕的。我一边害怕,一边说了自己不该说的话。现在又很后悔。” “你后悔对那个人说那些话吗?” 不知道是不是想不起来了,他没提村上的名字。 我摇摇头。 这让我和我的说辞显得有些自相矛盾还是该说言行不一? “我只是后悔,后悔自己明明做了想做的事情,却还是想逃避结果。我后悔自己想逃避。” 躲在档案柜的时候我品尝的也是,那份后悔,不来自于冲动之下交付的真心,而是因为我选择听从真实的自己之后,又选择了逃避。 从一个骗子,变成了叛徒。 到最后,我连自己都没能成为自己的‘同类’。 我把自己的真实当作诅咒,自己则是怪物。 “所以你是在跟自己道歉吗。” 他突然这么问。 原来我是在跟自己道歉啊。我犹豫着,最终还是点了头。 “原谅她吧,中岛。” 木兔很少让别人怎么做,大多都是请求。但这是第一次,他用祈使的语气对我说话。 正因为是第一次,我情不自禁地、也想按他说的做。 “我会试试看的。” 后来起身的时候,我因为蹲了太久,脚有点发麻,就在我试图撑着地面起身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只手—— 手的主人好像没想太多。 我不知道想了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想,下意识握住了这只手。 借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看我站稳,那只手又自然地收了回去。 看着走在前面的木兔的背影,我又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了。 很快,就到了车站。 “我是不是应该送你回去啊?” 他的手放在后脑勺,和刚才那个仿若‘智者’的木兔全然不同。 但我也是时候习惯木兔的转变了,而且不管怎么改变,在我心里,那都是木兔。 我摇了摇头。 “已经很晚了,如果耽误你赶不上电车我会有负担的。”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我换成了和用习惯的客套不同的说辞。 “那你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吗?” “当然了。” 这似乎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希望对人说这种话,毕竟我很害怕这种东西—— “相信我吧。” 但这次,我希望某人能交付我信任。 第27章 关于我的安慰看着中岛鼓起勇气说…… 看着中岛鼓起勇气说出的话,木兔想起刚才被她握住手的瞬间。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甚至想现在就看看手心,亲眼确认她在那里留下了什么。 但不论中岛带给他的是什么,总之现在,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虽然很多时候,他总觉得中岛这个人总会让人想替她担心。 刚才是,现在也是。 但是现在 如果继续说担心的话,又会变成‘说错话’的结果吧。 如果更糟糕一点,面前这个好不容易不再躲自己的中岛,又会消失不见。 想到这里,木兔自觉点了点头。 直到亲耳听见眼前的人说出道别的话,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 而且中岛看上去很高兴。 这样就足够了吧。 木兔想着,不再纠结于刚才的问题。 时间的确不早了——木兔从电车里明显减少的乘客数量得出结论。 不仅是不再像他和中岛来的时候拥挤,甚至是空得有些过分,他突然有种不想看到这种空旷场景的感觉。 “那个” 听到来自身后的声音, 木兔意识到自己站的地方不太合适,看着近在眼前的座位,原本不打算落座的他也径直走过去坐下。 坐在相对设置的电车座位上,他看到坐在正对面的是一对情侣,穿着同款校服的两个人正凑在一起聊天,两人的脸挨得很近,说话的时候,男生都快贴到女生的脸颊—— 他下意识看向一边。 借着车窗的倒影,他看见抱着背包坐在座位上的自己。 其实来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看着车窗的,不同的是那个时候他们没找到座位。 他倒是无所谓了,但他觉得中岛或许需要休息一下。 她看上去很累。 这也是木兔觉得中岛会让人忍不住担心她的原因。 明明看上去很累,但却学不会好好休息。 比如上课的时候,脑袋都开始一点一点地快要控制不住的掉下去了—— 但当那颗小小的脑袋真的快要砸向课桌的时候,下一秒,又像被自由人接起的排球一样弹起。 和排球不一样,中岛还会左右甩甩脑袋——大概是想把瞌睡甩走。 运气好的时候,这样的画面就不会再出现了。 但有时候,尤其是最近,同样的动作大概会重复个三到五次。 如果是在上课的时候他还能理解,虽然不是第一名,但要论认真和努力,他不觉得中岛会输给他们班上那个总是考第一的孩子。所以如果是为了不在课堂上睡着错过老师讲授的知识,强忍着不睡觉也是合理的。 偶尔也会看到她休息,但当她醒来的时候,反而会比睡着之前更勤奋地一边听课,一边往回翻着课本,在上面快速书写着什么。 而大部分时候,即使是下课、甚至是午休这种听名字就该休息的时候,她也没有要好好休息的意思。 可是人累了不就该休息吗。 就像渴了就该喝水,饿了就该好好吃饭—— 对了,中岛也很少好好吃饭。 如果中午用完午餐,回教室的时候还早,他会看见中岛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吃饭。 有时候是便当——但是简单到该用简陋来形容了,尤其是和同样坐在教室里其他人的便当相比。 3。 中岛的便当总是和3有关。 有时候是三明治——这种还算普通,虽然他觉得有点小了。 但大部分时候,就是简简单单的三个格子。 一格白色的,米饭,没有调味梅子也没有海苔或者芝麻碎,就是最普通的米饭。 一格绿色的,蔬菜,如果不是西兰花,就是各种瘪下去的叶子。 另外一个,有时候是黄色的鸡蛋,偶尔也会换成白色的肉类,他猜应该是鸡肉或者猪肉吧。 如果不是最后那个格子里的荤腥,他甚至会怀疑中岛家是不是有饮食禁忌的修行家族。 但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他都觉得那些看起来用时就不会超过十分钟的食物,应该很难给人带来‘幸福’吧。 不过也有可能,中岛是对美食不感兴趣的类型。虽然不多,但他也见过几个这样的人。擅自可怜别人是不礼貌的,他这样告诉自己。 但是不是。 中岛也是会因为吃到好吃的东西,就能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的孩子。 只是他没有想到,连很少挑食的他都觉得有些难以下咽的三明治,会让中岛感受到食物带来的幸福。 明明不好吃啊。 咬完那个即使有家人的帮助、但仍然没能避免沦为失败品的三明治,木兔忍不住怀疑,却又不知道该怀疑什么。 那明明应该能让很少产生其他表情的中岛都满足到勾起嘴角的食物。 后来他知道了,是因为中岛太容易满足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大家都认可的优点,在他看来,却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当这样的‘优点’出现在中岛身上的时候。 盯着同样的地方,即使只是出神,也会让眼睛感到干涩。 木兔忍不住眨了眨眼。 对面那对情侣已经起身,准备走了。 这么说不太准确,因为只有男生准备离开,但女生还是起身了。 ——“明天见。” ——“嗯,你也是。” 没什么特别的,大家都是这样告别的,类似的话他跟中岛也说过,也从中岛那里听到过。 但眼前的男生是有些腼腆的类型,嗓门也比他小很多,要不是车厢里实在太安静,他一定听不见他说话的声音。 下一秒,这个‘腼腆’的男生就伸手揉了揉女生的脑袋。 啊是不是又不应该看了。 木兔意识到这个问题,奇怪的是,这次他没有完全移开视线,但也没有再看两人的脸。 可是接下来的动作,不需要看脸,也能看清。 静止三秒之后,两人抱在了一起。 准确来说,是那个虽然看起来很安静,但是身量略高一点的男生,把女生抱在怀里,双手放在她的背后 明明。 没什么好意外的啊。 两人很克制,短暂的拥抱过后,就彻底分开,男生出站了。 普通的离别,甚至只是第二天就会重逢的离别,在寂静中开始,又在宁静中悄然结束。 但是为什么,他会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呢。 他突然又想到了中岛,这次是在咖啡馆里,变得有些奇怪的中岛。 对了。 因为后来的那些事情,他差点都忘了。 那个时候的中岛,说了很奇怪的话。 ——静电? 车厢里的人不多,中岛更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木兔抬起那只被人牵着走,又将某人从地上拉起的手—— 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的啊。 如果那个时候是静电,那刚才他跟那两个人隔着至少两米的距离呢。 啊,说起来,当时坐在他们隔壁的,也是一对情侣。 好像就是在看到那两个人之后,中岛就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既然不是静电,又会是什么呢。 “啊!到站了。” 因为期末考试的原因,我提前跟三代小姐请好了假,后者表示体谅,所以在考试结束之前,我都不需要再去店里,可以把大部分时间都留给训练和复习。 可能是因为‘献祭’了这份一年以来都干得不错的兼职,我在训练和学习上反而进展得有些顺利。 可以说,顺利的有些过头了。 “你自己应该也有感觉吧。” 拿着记录表,安部教练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欣慰。 我点点头。 从中间开始,我就有一种预感,而就在我以为后来会出现打破这种预感的失误时—— 后者却没有发生。 所以‘预感’实现了。 我点点头。 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开口: “是新的纪录吗?” 安部教练用干脆的点头表示肯定。 当时的感觉有些奇妙,我想大概是堵在胸口的气球,快要爆破的感觉,但当时我还不能让它就此泄气—— 直到期末考试结束,成绩出来。 带着忐忑的心情,教室里的学生坐在座位上。 这次不仅是我,除了对成绩有把握和完全不在意成绩的人,其他人都肉眼可见的紧张。 木兔其实也是。 而且他和我担心的大概是同一件事。 不论是我还是木兔,又或者是班上其他把重心放在部活的同学,比起卷面上的数字自身的大小,我们更关心它是否超过了那个可以决定假期的命运的数字。 好吧,虽然我想让祈祷及格这件事听上去更悲壮一点,但事实就是,我们都只想要及格。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但这么简单的事情对我来说也不是那么难办到。 不及格的成绩对我来说并不陌生,虽然后来都有通过补考合格免除补习的麻烦,但是自从这件事被某人指出,我就不期望这样的好运能再度降临。 至少不及格的科目,不要超过三门吧。 我默默想着。 但其实我最高的‘不及格纪录’是两门,最后也是侥幸才通过了补考。 就在我默默祷告的时候,卷子发下来了。 就像花大价钱购入的彩票终于到了开奖时刻,我缓慢地抬起眼睛 圈。 勾。 圈 看到姓名了 我松了口气。 但还没能完全放松。 这样的过程重复几次后,我不敢相信地盯着被我摊开在桌上反复确认的卷面—— 全部。 都合格了。 包括数学。 听上去有些夸张,但我几乎要喜极而泣。 这意味着,不需要补习,甚至都不需要为了补考而复习,接下来的几天我能专心备战即将到来的联合大赛了。 可能人高兴过头就是会容易做平时不敢做的事情吧,确认眼前的现实并非梦境——更非幻想之后,我转身看向坐在斜后方的人。 他也举起手中的试卷—— “全部都合格了!” 公布完成绩,得到不同结果的学生也开始为各自的假期做准备。 从木兔口中得知,虽然之后要去参加那个传说中以‘全日本’开头的训练营,但在这之前,他还是能留在学校参与枭谷排球部内部的集训,又因为期间会住在学校,所以大家也更习惯用‘合宿’这样的说法。 当然了,这跟只有一个人的射击部是毫无关系的词。 在听说我也要为几天后的比赛备赛时,木兔下意识以为我会留在射击部参加训练,还说这样假期也能见面了,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但我摇了摇头。 “假期的时候,我一般会去安部教练所在的俱乐部训练,这样能节省更多时间。” 这时他发现,那把一只被我放在训练室的气步/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带来了教室。 “哦这样吗。” 又变成那个木兔了。 原本,我只是想试着安慰他。 所以也顺从内心的想法,随便想了个理由—— “如果要见面的话,这次联合大赛好像就在” 等等! 太随便了,这个理由—— “和上次一样在东京吗?我能去看吗。” 我就知道。 但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我也找不到理由拒绝。 “嗯。” 第28章 关于我的意料之外作为一学期的最…… 作为一学期的最后一天,在这之后,大家都会开启各自的假期安排,虽然不是所有人都会离开东京去外地度假,但大部分人都不会有再来学校的机会。 也就是说,今天放学之后,不论是同班的同学,还是同部门的好友,很长一段时间估计都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 考虑到这一点,不论是社团还是学生会之类的学生组织都停止了部活,所以今天走向校外的时候,路上的学生会比往常要多。 这是很正常的。 我这样想着。 往年也是这样,不止是在枭谷,同样的规律在我待过的那几所学校也适用。 不正常的是在我缺心眼地说出联合大赛的事情,就兴致勃勃地说要去看那种基本没有什么观赏性的比赛的木兔。 我突然想起最开始的那次午餐,那次好像也是这样,明明谁也没说邀请,也没人点头答应,但他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走在我旁边。 就好像我们约好了要一起放学。 事实上,这是我们第一次在放学的时候、一起从教室走出来,但他却自然到已经发生无数次了一样。 我也没有排斥这种安排,之所以会一个人走,不是因为我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而是因为在我要做的事情和做那些事情的时间里,没有能‘恰好’一起的伙伴。 我也想过如果后来有人加入射击部,或许‘和队友一起去训练’之类的事情我也会有所经历。 但显然没有。 而在那些我早早退场的赛场上,我也能看见彼此相熟的、作为穿着不同校服的‘对手’却熟络地扎成一堆攀谈的选手。 其实一个人代表学校出战的情况,在射击项目上并不少见,或者说,这才是更常见的情况。除了少数几所能拿到复数名额的强校——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豪强’,大部分学校都只有一名选手能站上赛场。 不过仔细想来,可能我自身的问题也占据了很大一部的原因。 每次比赛,我总是在场外一个人找地方待着,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走进等待室—— 然后也是一个人坐在那边发呆。 这倒不是因为紧张过度导致的头脑空白,虽然‘完全不紧张’这种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大概也没有人会相信。 但那样的反应的确是我故意为之。 目的是为了尽可能清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以便在接下来的正式比赛中保持专注。 毕竟,就像铃木老师说过的,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武器了。 好吧,我也不确定他的原话是不是这样,但在我听来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但是没有用。 不论我在赛前如何对自己的精神进行各种意义上的‘深度清洁’,那种如飞蚊症般给人带来困扰的症状还是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 不是在眼前,而是在耳边。 蚊子。 在我更小一点的时候,大概是在小学。那个时候家里的经济状况还要更糟糕,甚至可以说是最糟糕的时候了。 我还记得当时租住的那间屋子,是类似于半地下室的构造,但却不是专门的地下室,只是因为相对低平的地势和不讲究的建房习惯造成的低洼。 我对阳光没有特别大的需求,但如果住在完全照不进阳光的地方,还是会有很多难以忽略的困扰。尽管我已经很努力逼自己去忽略了。 蚊子就是其中之一。 尤其是在夏天。 低平、潮湿、透不进阳光而当然昏暗的室内—— 简直是这种生物的安身之所。 但可惜不是我的,而且一般来说,就算是天性喜爱亲近自然的人,估计也很难跟蚊子友好相处吧。 明明谁也不是非要吃掉谁不可,彼此却成为天敌般的存在。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不喜欢睡觉了。 所以后来,入睡也开始变得有些困难。即便是我,也难以做好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事,即便是本来也做不好什么事的我。 但这次真的不是我的问题。 我承认我喜欢钻牛角尖,喜欢用已经过去、或者根本没发生的事情自寻苦恼,但那个时候的我还不至于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虽然我很羡慕那个时候的自己。 是蚊子的问题。 咬人就算了,好好涂药膏就没事。 但唯独它们环绕在身边时发出的声音——实在是难以忍受。 而且这种声波攻击,在那个时候几乎是无敌的存在——如果我们真的是天敌,那在这场较量中,人类输得很彻底。 隔着纱帘组成的城墙、巧妙避过自以为是的电蚊拍、对所谓的特制药水更是熟视无睹。 如果那天不是特别困,我会干脆放弃抵抗,睁着不知道是不甘心还是已经麻木的双眼,愣愣地待到天亮。 好在这样的较量没能持续太久。 人类再次通过科技的进步战胜了敌 人,各种驱蚊器和驱蚊物品的更新迭代让这些原本被它们不屑一顾的产品终于发挥了作用。 不过我觉得更重要的是,后来我们搬出了那间房子。 因为那些不愉快的夜晚,那是我唯一不留恋的‘旧屋’。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当我端起气步/枪、瞄准、准备射击的时候—— 又出现了。 蚊子。 又出现了。 但这次没有人类站在我这边,因为这不是全人类的问题,那些‘蚊子’也不是真实存在的。 是我自己的问题。 这次的‘它们’,是我亲手制造的。 不知道是不是卷土重来的缘故,这些复仇者们简直强的不像话。 如果之前还只是觉得烦躁的话,当我发现在这些声音的笼罩之下,自己根本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来不及产生厌烦,恐惧已经先一步将我吞没。 就连气压也变低——不,准确来说,这份压力更像是另一种东西。 不是空气中的,不是陆地上的—— 是来自深海。 ‘可惜。’ ‘只有她一个人吗。’ ‘如果还能更稳定一点就好了。’ ‘只有你一个人吗。’ ‘嘶’ ‘又是这样啊。’ ‘怎么又是一个人。’ ‘没办法呢。’ ‘只剩你一个人了啊中岛,没办法,那就只能’ ‘好像有点可怜啊。’ 我在这里。 我被声音组成的海,被海里的声音难以忽略的重压,压在地心深处。 别说扣动扳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但心跳还狂跳不止,可能是本能的垂死挣扎。 但这份出于本能的自救,没能让我制造出生机、希望,或者类似的其他事物,这些好不容易产生的勇气,都被我拿来强装镇定了。 我很庆幸自己平时不太喜欢笑,所以这种时候,不笑也不会狼狈地太明显。 而且差不多该习惯了吧。 看着安部教练和铃木老师的反应,我想我猜的没错。 那么,我也应该习惯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习惯。 虽然嘴上说了无数遍,但在我不愿对自己坦诚的某个角落,还是有所保留的。 但这次,我或许真的应该改掉心口不一的坏毛病了。 要改的毛病不止这一个,但先从这个开始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走出赛场,我想起自己对铃木老师说过想去看排球部的比赛的事情。 但那个时候,我只是不想让那件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抢占我注意力的事情徒增干扰。 现在想来,这样的想法也挺可笑的。 因为就算我比赛的时候根本想不起来这件事,结果也没有任何改变,或者说,说不定当时想着这些事情,一出神——还能瞎猫撞上死耗子,碰巧打出一发好成绩。 但是没有意义了。 本来—— 我是这么想的。 但当我走出射击比赛的场馆的时候,从路过的人口中听到某个名字。 我下意识看过去,对方穿的不是我预想中的枭谷校服,看起来也不像不同学校的对手。抛开枭谷学子的身份,那些人就是和我一样的路人。 但是就连这样的人,都对那个‘枭谷王牌’抱有不小的期望。 甚至还说什么——‘全国五大主攻手带领的排球部’。 听到这种说法,我当时下意识皱眉。 没记错的话,排球部还有三年级的前辈。 而且不同于射击,排球是团体比赛,用这么个人主义的说法真的好吗? 万一没发挥好怎么办? 比赛输了怎么办? 难道要怪他一个人吗? 不止是这样,用这种过分的期待绑架某人,对幸免于这种‘绑架’的人,其实也是一种伤害。 被看见很难受,但看不见,也未必是件好事。 我会选择后者,也只是因为习惯了而已,但我从来没把这种忽略当成谁的恩赐,选择怎样的境况是自己的事情,但不代表做出这些的人就能因此无辜。 不过可能也只有我这种人会这么想。 一般来说,都会觉得是在夸人的话吧。 把好事往坏处想,把好话听成咒骂,也是我的坏习惯。 但这一点,我已经不打算改了。 这样想着,我准备离开 本来,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但不知道是为了向根本没说过话、甚至连名字也叫不出的路人证明‘我才是对的’——这种幼稚的想法,还是为了满足莫名产生的好奇,又或者是预感到那天说不定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综合大赛的现场了,总之 我没有离开。 我去看了比赛—— 果然。 被压垮了啊。 如果说看见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木兔,对我来说是意外的发现。 但换成‘被期待高高捧起的人’狠狠摔倒——这样的说法,那点乍然出现的意外,也随着我心底最后一丝突兀的存在一同,被海底的黑暗湮没了。 对这家伙好一点吧。 不知道在这种时候产生这样的想法是否合适,但那个时候,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和我一样啊。 我好像是应该开心的,而且的确,当看到亲身验证了我未能说出口的预言中一样的木兔时,我的确感到那种一直环绕在我周围的孤独,消失了那么一瞬。 还有点庆幸。 看吧。我说的没错。 那种期待,只会害人。 好像有点可怜啊。 啪。 属于我的比赛已经结束了,但在产生了那个想法的瞬间,我却有种被击中的感觉。 是真枪实弹。 果然,不该来的。 不管那种毫无意义、甚至带着我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恶意’的预言是否灵验,不管这里有没有我的同类,不管那些期待、绑架、夸奖之于他意味着什么,对我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全都没有意义。 因为不管面对怎样的答案,都无法令我产生任何悸动,不论是兴奋的,还说厌恶的。 只有无意义的空虚,和‘果然如此’的绝望。 趁还有力气,先去找教练他们会和吧。 砰! “木兔!” “木兔!” 不要吵了。 不要再叫那个名字了。 不要再擅自对别人抱有期待了! 你们没看见他—— “打得好!木兔!”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张明显喜悦的面孔。 来不及擦掉额间溢出的冷汗,或者让好不容易喘上气的胸膛平息下来,我下意识顺着他们的目光,那些我原本以为只会和那些声音一样、在海面之上不断加码的目光看向场内—— “果然——” 果然? “我是最强的ace!” 我好像应该愤怒。 因为这个害我担心了半天,担心到自己都快要窒息的人,明显,是个—— “骗子。” 木兔光太郎是个骗子。 但我为什么笑了呢。 可能是因为,气过头了吧。 “中岛?” “啊,没什么。抱歉,我又走神了。” “我们一直在说比赛的事情啊。” 比赛?排球部最近有比赛 不对 。是我的比赛。 我的比赛还没有结束,准确来说,是还没有开始。 “哦,联合大赛的时间好像是” 循着记忆里看过的企划书上的数字,我将比赛的具体时间告诉了眼前的木兔,顺便补充了地点。 “对了。” 不等他说什么,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熟悉的冲动驱使我说出来。 是因为想到以前的事情了吗?不,说以前可能还是太过了,其实也就是不到一个月之前的事情。 但我似乎总是这样,只要一想到过去,不论是多久之前的过去,就会冒出现在的自己根本不会产生的念头。 “比赛之前,你能来给我加油吗?” 如果一定要找个理由来解释我当时的反应,我想只有一种说法,那就是鬼上身。 总之那个让别人来给自己徒增压力,选定的那个人还是‘木兔’的人,绝对不是我,不是中岛夜游光,但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我不记得自己认识那样的人。 不清楚,不记得,不认识,不知道 不想面对。 当在射击馆的场地外,看着同样穿着枭谷外套的木兔时,我只能想到这四个字。 我知道这样很过分。 但我那时候真是鬼迷心窍了。 或许我的应许之地既不是咖啡店,也不是射击场,而是寺庙——我可能是那种灵感很强的体质。 但现在意识到这一点已经晚了,不管是作为巫女重新规划人生,还是临阵脱逃。 “你还好吗?中岛。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你好像好得不得了,要不然你替我去吧。 不负责任的话我说了不少,但无赖到这种程度的,我还是没脸说出来。 “还行。” “虽然我也很意外,啊!不是说我不想来的意思,我本来也很想来看你比赛的啦。” 看得出来,而且不止是我看出来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刚才看到枭谷校服还惊讶地问我‘小光你同学来看你比赛啦?’——的安部教练,也看出来了。 没错,木兔到的比我们还早。 但比起自惭形愧,我们更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这么早? 没记错的话,排球部的合宿才刚刚结束吧。虽然我不认为自己是精力不足的类型,但这家伙未免也太充沛了。 见我不介意,木兔继续说—— “只是没想到,中岛你愿意让我来给你加油。” 虽然我觉得自己对木兔有些过分关注了,但很多时候,他给我的感觉却是比起我那些很少正确的解读,他对我的了解总是更加准确,可以说是准确地过分了。 读心术? “可能是想改变一下吧。就像发型之类的。” 如果木叶同学在这里,应该会第一句就说到这个吧。 这也是安部教练和铃木老师当时没有认出这个‘明明是印象很深刻的孩子’的原因。 一大早出现在这里的木兔,没有像往常一样顶着和眉峰一起保持着高高上扬的角度的发型。 是很‘普通’的那种刘海,似乎还能从特定部位的发丝间看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水汽。 啊,难怪他到这么早。 “不会感冒吗?” 我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他的发尾,如果木兔因为我一句并不真心的邀请感冒了,我真的会忍不住以死谢罪。 “哦!没关系,有这个。” 说着,他向后举起手——我才发现他里面穿的是连帽卫衣。 灰色的兜帽就这么扣在黑白相间的头顶。 “诶?男朋友吗?” “好高啊,模特?” “你过来的时候也戴着帽子吗?” 我装作没听见两侧传来的声音。 和我不一样,他倒是真的没听见。 他点点头。 “可能是早上没有晨跑,然后又一直被帽子压住了吧” 他又伸手将帽子摘下—— “难道很奇怪吗?说起来,过来的时候好像的确感觉有人在看我” 这是什么形象改造以后的少女漫女主言论。 我摇了摇头,但我不想对他在意的事情做出评价。 因为常年维持着根本没有‘发型’可言的头发形状的我,没有审美上的自信,所以就像我说的,也只是意外而已。 不过从刚才路过的人的反应和木兔的说法判断,就算是‘奇怪’,可能也是好的方面吧。 “要不还是先进去吧。” 他点点头。 走进射击馆,除了和木兔一样来给选手加油的‘亲友’类型,剩下的,就是和我一样的选手了。 “今年是两个人吗?” 顺带一提,男女射击的比赛虽然是分开的,但射击馆只有一个,所以像这样的公共区域都是共享的。 “不,那个人我认识,之前看排球比赛的时候”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事情,但也不算特别意外吧,最近不管是‘综合大赛’还是‘春高’,排球比赛的人气都有泛大众化的趋势,像木兔这样的选手会被其他学校的人认出也不是罕见的事情。 “啊那不是又跟以前一样。” “不过能出场也很不容易了。” “毕竟是东京赛区,竞争多少也是有一点的。” “但是换做气步/枪的话” “真好啊,有钱人的项目。” “要不——” 就到这里吧,比赛结束我再来找你。 原本,我打算这么说来着。 可能因为次数太多,这样的事情,我也习惯了。 我那些自以为会成立的‘原本’,总是被眼前这个人打破—— “我相信你,中岛。” 就像我也以为,他会说加油的。 “嗯!” 第29章 关于木兔的好意可能是为了尽量缩…… 可能是为了尽量缩短赛程,联合大赛没有团体赛的项目。好处就是不需要再像参加综合大赛的时候一样,等上午的团体赛结束,才正式迎来下午的个人赛——也是唯一和我有关的比赛。 不同于分区举办的全国预选赛,这次的小组赛直接和出线之后的晋级赛排在了同一天。 这也是现场的选手比全国大赛的时候还要多的原因。 但这也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不论是来自外地,还是来自几所校名眼熟的东京校的选手——我一个也不认识。 幸运的是,这次我抽到的序列很靠前,是第一批上场的轮次。 先开始,就能先结束。 尤其是考虑到相比往年任何一次比赛都要庞大的参与数量,如果不幸抽到特别靠后的射击序列,恐怕要在等待室等上很长一段时间。 无需等待的安慰很好缓解了这份幸运带来的恐慌。 和情绪一样,我相信运气这种东西,即使分配给每个人的份额有所差异,但‘守恒’的规则应该在哪都一样。 所以如果接下来有重要的事情,特别是需要利用本就稀薄的运气的事的时候,在此之前的霉运,反倒能让我感到安心。 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就算‘不小心’抽到了第一轮上场的名字,我也觉得这是一种幸运。 而且这份幸运也没有制造恐慌,大概是因为‘快点结束比赛’的心情胜过了对于好运的畏惧。 在正式比赛之前,会安排即将上场的选手先去进行赛前练习,但很少有人真的把这当成平常的练习。 站在那些即将同台竞技的选手中间,我自问是做不到的。 但要说有什么特别大的影响,其实也还好。 别说对手的成绩,我连自己打出的分数都很少去看。 这种‘懦夫’心态反倒让我幸免于来自身边的压力。 而且别忘了,虽然几天前的期末考试有侥幸合格,但我的数学成绩还是在生死线边 缘挣扎的程度,这次只是死里逃生了而已。 所以就算我看到了什么,又不小心记住了什么,我也算不准最后的结果,不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抛开这些之后,比赛对我来说就变得很‘简单’。 当然了,我说的是流程。 ——“总之就是跟练习的时候一样,在规定时间之内把子弹打完就行了吧?” 第一次参加比赛的我,是这样向安部教练确认的。 虽然沉默了一秒,但教练还是点了点头。 可能是因为她也很少见到大脑苍白到我这种程度的选手吧。 那个时候,我很少关注什么对手、观众、裁判、解说员之类的存在。 就连第一次走进陌生、又因为格外正规而高级的布置让我感到更陌生的场馆,我也只是下意识地‘哇’了一声——当然没有真的出声。 然后就像我自己说的那样,听着各种指令,上场,端枪,瞄准,射击。 然后等待成绩。 那个时候,‘压力’之于我,就像浩瀚的知识之于压根就不识字的人一样——是毫无意义的存在。 或者说,根本就不存在。 所以后来我想铃木老师一定是误会了。 我不是因为心无旁骛才专注,也不是天生心性过人才表现镇定。只是因为,比起其他人,我是真的两手空空来到这里的。 信任、友情、期待、梦想、决心、骄傲 我不知道那些站在我身边的孩子背负了多少,但第一次参赛、也抱着最后一次参赛的心态跟他们站在一起的我,背负的是0。 所以当那次比赛结束,我第一次站上领奖台,接受着比起场馆和那个从未有过的俯视角度——更陌生的,是不断响起的掌声和赞美。 我甚至都不记得他们说了什么。 我只觉得不管他们说了什么,大约都跟我本人做了什么没有关系。 同样地,看着那一双双或许欣赏、或许不甘、或许愤怒的眼睛,我也只有一个想法—— 别这样啊。 我没有赢你们任何一个人。 就算结果说明了什么,也不能证明我值得被你们这样看待。 因为我作弊了。 但我的道德感还没有高到会让自己因为一份侥幸得来的奖牌就认为自己是什么大罪人,事实上,当我用那些比赛的奖金买了气步/枪,又因为那块奖牌拿到枭谷的入学名额,能不用等成田先生快要收摊才能争分夺秒地玩上几轮,而是整天、整天地待在俱乐部射击的时候——我相当高兴。 可以说是人生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我想,大概就是那份轻而易举就得来的安逸,让‘诅咒’得以趁虚而入。 但我不想责怪那个时候的自己,如果快乐都成了一种罪孽,那这人未免也太可怜了。 她应该也不想被人觉得可怜吧。 “小光,到你了。” 啊,原来第一射击序列的准备时间这么短吗。这样看,似乎也不完全是好事。 我点点头,起身走向门口和站在门口的安部教练。 她似乎有话想说。 也是,硬是要求人在经历‘不平常’之时,也拿出‘平常心’去面对的话,其实也是一种苛求不是吗。不论是对我,还是因为最近的征兆,也对这次比赛抱有期待的教练。 我想这也是铃木老师不在这里的原因,他肯定觉得自己做不到不激动。 其实我也做不到。 但这次,我也把勇气都拿来假装镇定了: “总之,就是在规定时间之内把子弹打完对吧?教练。” 我很少看到安部教练露出特别的表情,据铃木老师所说,在这一点上,我们很像。 但她笑了,大概是因为我也在笑。 “真是很久没听你这样说了。” “没错,这次也一样。” 想了想,虽然木兔那家伙没有按常理出牌选择说那句大家都会说的话,但我觉得,如果一个人都不说,也太说不过去了。 没办法,那我就自己说吧。反正我也习惯什么都自己来了。 “我会加油的。” 等我说完,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你也是枭谷的吗?” 一开始,木兔还没有意识到这人是在跟自己说话。 因为现场太安静了。 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来看射击项目的比赛了,但比起异常火热的排球现场,一开始,他果然还是没能习惯。 但当他看到等待的人,这份异样很快就被他忽视了。 中岛夜游光出场的时候,已经换上了设计夹克,头发和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露出小巧白皙的右耳。 在教室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把头发别在耳后,而从他的位置看过去,看到的也是发丝之下的耳朵。 也有人会在教室里戴耳机,为了能专心做自己的事情,或者只是单纯的听歌。 一开始,他以为是中岛不需要、或者就是不习惯带耳机这种事情,但后来他提到这件事,对方才说自己没有那种用来听音乐的耳机,不过偶尔也会去家附近的二手CD店试听碟片。听她说有很多音乐爱好者会专门跑到那家店去,就为了店里收藏、不,她补充说只是卖不出去的旧碟片。 她说如果有人买的话,那家店的老板是很愿意卖的,但那些人好像觉得这是很冒犯的事情。 其实根本没有。 那只是一家上了年纪的老婆婆,为了让家里堆积成山的CD发挥作用才开的店。或者根本也不是什么专门的古董唱片店,那就是她家,她住在二楼。 中岛家就在隔了一条巷道的路口。 “为什么不带耳机?” 听到他这么问,中岛夜游光想也没想,下意识回复—— “我没有耳机。啊,如果射击的时候戴的那种也算的话,那应该算有?” 她不自觉皱了皱眉,那是她不自信的时候会露出的表情。 “但是那种听不了音乐。嗯,所以应该算没有吧。而且也有人叫耳堵。” 在被那个人搭话的时候,木兔想的就是这件事情。 最后他得出结论,等比赛结束,他得去问问中岛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你在说我吗?” 木兔看过去,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女生,虽然听白福她们说中岛在女生里不算矮,但他总觉得中岛好像看起来格外‘小’——最后当然是被提醒别在本人面前说这种话。 什么嘛他当时还有点委屈来着。 因为他觉得中岛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甚至还会说‘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所以如果以他眼里的中岛作为参照,那这个女生应该是‘在女生里也算高’的类型吧。 “除了中岛,枭谷应该没有其他选手了吧。抱歉,刚才看你穿着一样的衣服才这么问的。” 木兔眨了眨眼。 “你们是朋友吗?” 对方很果断的摇头。 这时木兔注意到她穿的衣服上也有标号。 但跟中岛身上的相比,是大了很多的数字。 “她不认识我。”停顿两秒后,女生还是开口:“那个,虽然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可以的话,希望不要告诉她我单方面认识她的事情。” 虽然她说不认识,但就像她说出中岛的名字一样,对于中岛不喜欢被人关注这件事,她也有所了解。 察觉到这份出自好意的担心,木兔想到了很多他认识的人。 这些人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认识中岛,而且也总是这样‘担心’中岛,所以大概也像她一样,出于好意,擅自在中岛本人不知道的地方,替她作了很多打算。 他也一样。 但他突然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就算是关心,就算是出于好心,但如果真的想让那个人开心,至少应该—— “这种事是没问题啦。但是我觉得,如果你告诉她的话,中岛说不定会觉得高兴呢。” 虽然很不礼貌,但听到这种没头没脑、甚至用‘离谱’来形容也不过分的话,紫式庭礼的第一反应是: 这人在说什么? “可是我去说的话,不就暴露我认识她的事情了吗?” 犹 豫片刻,她还是说出心中的疑问。 虽然时间还早,但她不想带着问题上场,虽然这样的事情其实也无伤大雅,今天的比赛也谈不上多重要,但这只是她的习惯。而且她觉得能被中岛接纳的人,一定是个好人。 “啊,是我没说清楚。” 下一秒,紫式庭礼发现眼前人的气势变得不一样了。 “虽然没什么依据,但感觉中岛可能会很高兴能认识你呢。” 如果能做朋友的话,就更好了。 见对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即将上场的人身上,紫式庭礼没有再追问,也没有为了追求过分的严谨再多余说些道别的话。只是带着答案安静离开,将观赛席重新留给已经不再说话的人。 比赛即将开始,窸窸窣窣的声响逐渐消失,不可避免的那部分,也被选手佩戴的设备阻挡在外。 尽管所有人都在极力降低彼此的存在感,但所有人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不会消失—— 当然,不会消失。 蚊子。 还在。 话说这种算是yips吗? 中岛想起重新回到射击摊的下午。 当时她也确认了这件事,不过是在后来的游戏厅。 是不是 开枪以后就知道了。 开枪。 才能知道。 第30章 关于我的潜意识“嗯?丹羽监督?…… “嗯?丹羽监督?没记错的话,紫式选手的射击序列很靠后吧,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这群孩子里,有你在意的选手吗?” 虽然选用了职业上的称呼,但在上杉看来,眼前人还是那个熟悉的社团后辈。 不等对方回答,她继续看向已经开始射击的队列,事实上,就像她自己说的,这里也有在她看来值得关注的种子。 也有人习惯用宝石、器物之类的存在来比喻这些有着大好未来的选手。 但她觉得种子会是更合适的说法。 原因在于,除开自身的秉性与天资,环境和际遇对选手来说,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植物的长成。 听上去或许很残忍,但在射击这项竞技运动中,后者甚至是更重要的存在。 虽然只是她的独断,但她认为,很多时候,决定射击运动员生涯的,往往不是天赋,恰巧是这些外在的因素。 拥有天赋的确难能可贵,但能将天赋发挥出来,还需要一定的运气。 被海啸淹没的种子之间没有优劣之分,但一旦被淘汰,不论在假定的美好未来中有多少奇迹般的的可能性——也毫无意义。 应该对这些还没来得及开花结果就被命运吞噬的种子感到同情吗? 不。 没有必要。 事实上,还有更多的种子,是连新芽都没能长出,就在得不到雨水眷顾的旱地中静默枯亡了。 不幸的程度不是比较的单位,但总是用怜悯的眼光看着没有罪过的人,也是一种傲慢。 没能生在能好好培养她们的家庭,没在心气还未被磨灭之时获得支撑自己走下去的骄傲,没能遇上合适的伙伴、教练、崇拜之人,并非她们的过错。 尽管如此,上杉部还是认为‘错误’是存在的。 但她无意于追究谁的责任,她只是想纠正,纠正那些本不应如此的现实,就算不能让每颗种子都找到合适的土壤与气候,但至少,如果她看到了 她希望尽自己所能,延缓那些错误发生的时间。 所幸还有很多和她抱有类似想法的人,所以虽然是第一届举办的比赛,但不论是通过决议还是申办场馆,都没有遇上特别大的阻力。 但也只是延缓而已。 就算在多出的比赛中取得胜利——像这样的机会,也只会落到少数人身上,而大部分时候,这些种子原本就已经生在合理的环境中了。 所以她也会怀疑她和那些志同道合的人士的努力,到底能否达到本来的预期,还是加剧某种不公。 现实是残酷的。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这些孩子里已经有几个完全找不到最初的状态了,还有人从一开始就没能适应比赛的环境——或许也不是这些原因,只是很常见的、并不应当被任何人指责的落后了。 这种说法可能会显得先前的一番理想宣言无比虚伪,但这也是体育竞技的冷漠之处,在人人都强调个性与综合标准的时代,在这里,评价是被量化的。 甚至很多结论,在结果出现之前就能得出,而后也不过是一次又一次,毫无意外的验证。 但她还是会看完比赛的全程,因为即使如此,即使心中已经有了结论,她还是期待这些看似确定的过程中,能出现一两个意外。 只要有一个,她们的努力就是有意义的。 不过,她不觉得丹羽会是其中之一。她这个人只看结果,也一直奉行这套标准,并将同样的理念言传身教地传给所带领的团队,无论是作为选手,还是教练。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或者说,这样的人,才是最适合出现在赛场,最适合体育竞技的人——如果只从目前的结果来看的话。 这也是为什么,她好奇丹羽出现在没有特别优秀的选手出战的第一射击序列的比赛现场的原因。 而她最得意的学生,不仅不在其中,就算是往后数上四五个轮次,也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只是看到上杉前辈你在这里,过来问候一声。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不愧是她上杉有些无语。真要问候的话第一句就该说这个吧。一板一眼地解释完才说这些,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 跟那个看着呆板,但有活力多了的紫式选手一点也不一样。 “托你的福,最近的工作相当顺利。东野高今年输送的优秀选手,连组委会那边都赞不绝口呢,拨给训练营的经费都比往年多不少。” “这种事情,跟我说合适吗?” “啊,那麻烦丹羽你当作没听见吧。” 不过看她那样子,应该很难装作没听见吧。 “经费吗最近也能从那些孩子身上听到金钱相关的话题,但执着于这些无关的事物,并不能改变什么。” 差点忘了,这人从出生起就没为她口中‘无关的事物’发愁过。 但都人这么大了,想法还这么上杉决定闭嘴。 “我倒是没有特别关注过这一批的选手,是紫式说要来看这场比赛,正好又看到了前辈,所以就过来了。” 哈,居然还记得最开始的问题。 该说她严谨还是和印象中的一样,刻板过头了。 上杉挑了挑眉,没猜错的话,她跟紫式庭礼想到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不过在这方面这两师徒又是出奇一致的相像,明明已经过去快三年了要不是提前跟她的教练通过电话,上杉甚至会怀疑说不定都不会在报名名单上看到那孩子的名字。 但看样子,耿耿于怀的应该只有紫式同学一个人,毕竟丹羽还是跟以前一样,很少在意那些落后于自己的对手。她想,如果紫式同学有告诉她自己关注的对手的名字,这人说不定还会皱着眉头问—— ‘你应该把注意力放在更高的目标上。’ 换而言之,那样的选手,连‘对手’都算不上。 不是她自夸,但她很庆幸还有很多和自己抱有相同理念的人,世界上的教练不全是丹羽这种类型。当然她也不是否认对方,或者想借助本质上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选手的成绩来证明什么。 只是,就像丹羽自己说过的,也一直坚持的那样—— “从结果来看,很明显嘛。紫式同学选择来看这场比赛的原因。” 对于这样的意外,上杉一向是喜闻乐见的,更何况,她本来也对那个孩子抱有不小的期待。 丹羽没有说话,但和那些不断议论着的选手和观众一样,她也注意到了。 当然,她也没用‘运气’之类的小气说辞来反驳什么,因为在这之前,她本来也没有观点——对于不能成为竞争对手的选手,不需要抱有特别的看法。‘比起别人,请多关注自己的状态’这是她挂在嘴边的话。 “节奏太快了一点,但姿势和平衡不错。” 看来是相当不错了。能从她口中得到这样的评价。 “是一年级的新生吗?去年少年组的比赛没见过” “跟紫式同学同年哦。” 丹羽不自觉皱眉,现在多半已经改变看法了。 “靠运气促成的实力吗。” 虽然是问句,但她想这人已经得出结论了。 跟以前一样,她们的想法又背道而驰了。 运气吗? 从她查到的资料来看,中岛夜游光,大概是跟离这个词最远的选手之一吧。明明有那样的天赋,还是差点成为被海浪吞吃殆尽的那批但她希望这次真的是‘差点’。 如果接下来的比赛还能保持这样的状态,她在训练营那边的努力和‘私心’大概就要白费了吧。 但她觉得这样,或许更好。 能生长在阳光充沛的地带固然值得庆幸,但如果自己长到能被阳光惠及的高度——大概会是相当美丽的景象吧。 比起之前的预选赛,这次的场馆要大上不少,同样的场地,决赛也是举行过的。 但来自场外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内场,而且还有来自周围的声音。 “真厉害,你是第一次参加吗?抱歉,因为我是第一次来东京参加预选。所以对有名的选手没有很了解。” 我摇摇头。 虽然没看到她的成绩,但我看了看身后还在射击的其他选手。 好像太快了点? 算了,还是听安部教练怎么说吧,至少我自己没有特别的感觉。 准确来说,是等子弹打完,我才意识到已经结束了。 这种状态其实挺危险的。 射击的时候需要专注,但专注过头以至于完全忽视环境,有时候也会出现问题。 话说 “蚊子” “蚊子?诶?!有蚊子吗?” 对方突然左顾右盼,摇晃脑袋的频率相当之快。 “没有蚊子。抱歉,忘记回答你的问题了。” “不不不,不用介意,没关系的,我有时候也会这样。但我们学校的射击部只有我一个人,所以不知道其他选手是不是也这样。” 她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 “射击结束以后请到指定位置等待。” “啊!抱歉抱歉!” 转头的速度也好快啊。 难怪她也那么快就打完了。 如果速度也是评判成绩的标准,这人一定能晋级下午的比赛。 “我们学校,也只有我一个人。” 想了想,我还是决定先说这个。 “诶————!真的吗?!太好——啊,不好意思,我是说太巧了!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跟自己一样的选手。” 怎么看都完全不一样吧。 “还有,我不是第一次参加,也不是有名的选手。” “怎么会。” “是真的——” “可是。”她突然站在原地,不容反驳地继续“刚才的成绩,已经追平去年的全国纪录了。” 我下意识看向正在跟负责统计成绩的工作人员对接的安部教练—— 她甚至在无声朝我挥手。 那个安部教练在挥手? 不知不觉间,不断响起的枪声早已停止,这次我清楚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和快要淹没我的议论。 但我还是问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你在比赛的时候,还算了我的成绩吗?” “啊!抱歉!” “不,我不介我是想说——” 我想,木兔那家伙如果在这里,肯定也会好奇这个问题。 “你数学也太好了点吧?” “” “诶?” 她呆在原地。 “中岛!”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不是那种夹杂在细细碎语中,听不出喜恶的叫法。 是一种希望我听到的方式。 “抱歉。” 匆匆道别后,我转身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虽然不知道那位射击速度很快的同学说的对不对,但看安部教练的反应应该不差吧? 至少不用担心晋级的问题了。 这就够了。 至于去年的记录,说实话,我根本就没关注过,从一开始,我就只想着留下来。 所以。 既然确定是能留下来的比赛,暂时不去看也没问题吧。 但是安部教练在朝我招手。 是为了告诉我情况?还是想让我过去? 对了,还有节奏的事情 但是。 但是。 “中岛!排名已经出来了,你是——” 我没有扭头去看公布成绩的电子屏幕。 同样,也没有再犹豫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我只是想着,我可以留下来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就像试卷发下来、确认及格以后,我也不知道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是为了什么。 我听过这种说法,所谓的‘下意识’‘本能’其实没有完全脱离本人的意志。 而是一种先于理性与考量支配身体的潜意识,从前,我把这种冲动当作诅咒,因为最后的结果都很糟糕,而我都会后悔。 但有人告诉我,不管做了什么,不管是否后悔,不管有没有逃避都是可以原谅的。 所以 我忍不住低下头,加快脚步。 我看不到那人脸上的表情,但我还能听到他的声音。 确认这一点,我甚至短暂地闭上眼睛。 节奏是不是太快了。 跟去找档案柜的时候一样。 话说,就算再激动,也不至于跑起来吧? 会不会得意忘形了呢? 到了。 来不及思考这些,我一边喘息着,一边调整呼吸,想把早就准备好的话在下一秒,不对,是现在就—— 诶? “啊。” 僵住的不止是我 档案柜。 不对,跟那个时候不一样。 但是 味道是一样的。 还有温度。 还有 我缓慢抬起头,清楚看到木兔眼睛里的自己—— 清晰地不可思议。 “抱歉。” 他呆呆地吐出两个字。 然后像做错事了一样,松开双手,后退了一步。 但在拥抱结束之后,这样的后撤,还是没能让距离回到‘安全’的范围。 “我” 都怪木兔。 我完全忘记我要说什么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关于我的害怕“没关系,绘里你能…… “没关系,绘里你能坚持下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没错没错。” “换做是我,肯定从中间开始就想放弃了。” ‘呜呜可是,前辈们好不容易才——’ 看着被同部门的同伴抱在怀里流泪的选手,我又看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木兔。 可能是他误会了吧。 嗯。 一定是误会了。 所以他才会说‘对不起’。 而且是我自己突然开始跑的,一般来说,都会以为对方是想被接住吧,他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也没想太多,就是顺势接住了表现出这样的意图的人而已。 为了让这样的说法更加合理,我选择性遗忘了自己早在被抱住之前就停在他面前的事实。 对了,在跑过来之前,我想说的是—— “这次,应该能留下来参加下午的比赛。” 下 一秒,木兔像是被我提醒了什么一样,从自顾自的呆滞中惊醒,然后用比我本人更激昂的语调纠正我的说法: “不是‘应该’,是一定!” 他得意地就像亲手拿下胜利。 “虽然不了解射击的晋级规则,但我还没见过第一名都不能晋级的比赛呢。你是第一名啊,中岛!” 我想到刚才那个人说的话。 还有安部教练反常的表现。 所以 我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看到木兔犹豫一会,再次向我靠近—— 诶? 下一秒,随着几乎是能感受到胸膛震动的声音响起,我猝不及防地‘被动’转身,面向被我忽略的电子屏幕。 “抱歉。” 他的动作很轻,但惊讶之下,我根本来不及反应,于是眼前的世界就这么顺着放在肩膀的双手移转,直到看到手的主人希望我看到的景象—— 【1枭谷学园中岛夜游光】 随着排名公布,我和木兔身上的枭谷校服也顺势引起注意。 “就是那两个人吗?fukuno” “诶,男生也是选手吗?” “刚才好像抱在一起了,是情侣吧?” “看、看来运气不错。” 啊,这是什么反应。 “对了,安部教练好像在找我,应该是要签字确认了,等比赛结束——” 我在说什么啊。 比赛不是早就已经结束了吗。 “总之,等会再来找你!” 丢下这句话,我就逃向安部教练所在的方向,尽管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再看向这边,而是跟回到现场的铃木老师高兴地说着什么。 但我已经顾不上穿帮的问题了,因为那番毫无逻辑的狡辩,已经足以让我在说话的人面前漏洞百出。 就连最后一句也是。 比赛都结束了,他应该还有自己的事情吧? 不,重点在于,根本没有理由让他等自己的必要,毕竟我也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情想说的那句话也已经说出来了。 虽然冷静下来,那种话好像也没有什么当面说出来的必要。但凡是在现场的人,只要看到屏幕就都知道结果了吧。 而且待会,真的要去找木兔吗? 我不觉得自己有勇气这么做,但凡还能好好站在这个人面前,现在也不至于落荒而逃。 “小光!真是太厉害了!” 不知不觉,我已经来到安部教练和铃木老师面前。 “嗯?啊,谢谢呃,我是说” 好了。人已经不在附近了,现在总该冷静下来了吧。 我顿了顿,重新组织语言: “谢谢你们。铃木老师,教练。” 我郑重地向二人道谢。 “不用着急,这次的比赛还没结束呢。” 安部教练看起来很高兴,毫不吝啬脸上的笑意。 “没错。”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铃木老师突然压低声音,伸手挡住口型悄声说—— “果然是木兔同学吧?” 说完,他意蕴深长地朝我走来的方向看去。 是在确认站在场外的人是不是木兔吗? 我点点头。 “真好呢,小光。像这样偶尔分分心的确也还不错,对吧?” 铃木老师什么时候也喜欢玩这种谜语人游戏了? 好吧。也不是第一天发现这人童心未泯的特质了,不然也不会和学生们打成一片,我也不止一次听到周围的人说他被票选为最受欢迎的老师的事情。 虽然我还是没能理解他所说的‘分心’到底是指什么,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确定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这份迟疑有没有被捕捉到。 但他看上去很满意,于是我也没有再问。 在统计表上签字确认后,我记住了这个数字——这种时候还说自己记不住,未免有刻意卖弄的嫌疑。 就像那些明明很努力才拿到高分却偏偏要说自己只是随便学学的人虽然我觉得这样也很了不起,但大部分人还是会对这种‘虚伪’产生恶感。 而且就算对数字再不敏感,记住一个三位数也实在谈不上困难。 当我和两位教练离开选手席的时候,第二射击序列的选手已经开始了试射,默默关注着她们的人们此时也和当时的木兔一样,站在不远处的观赛区。 不是感觉我甚至能直接和那些带着各种各样的情绪看过来的视线直接对上。但我没有和其中任何一道特定的目光交汇,因为我要找的人并不在其中。 而且也不需要刻意去‘找’,面对穿着显眼的枭谷外套站在人群中的木兔,就算是不认识他的人,也会一眼就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 木兔在跟别人聊天? 是认识的人吗? 跟木兔谈话的人背对着我,留着短发,虽然因为某人的存在让身高优势没那么明显,但我站在第三人的角度想象着自己和木兔站在一起的画面,对比之下,就能发现这个人已经很高了。 大概是认识的对手吧。 这也是木兔和我不一样的地方,队友自不必说,连作为对手的黑尾同学,都会叫上他一起办学习会。 “中岛!” 完全不顾周围的视线,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他就朝我挥手。 站在他身前的人也顺势转身—— 啊,原来是女生。 但这样的惊讶也没有持续太久,就算是不同组别的选手,互相认识应该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像我这种不论年级、队伍、性别——对于其他选手一概不知的‘自大狂’才是个例吧。 想到这里,我有些丧气。 话说,如果刚才有跟那个女生好好聊上一会,说不定就能改变这个结论了 她怎么还在看我?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木兔看我的眼神中充斥着难以忽视的鼓励意味—— 比赛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就在我走到两人面前,打算礼貌性地点头跟木兔的‘熟人’打个招呼时,那个人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 “你好,中岛选手。” 应该也是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和我身上的枭谷校服了吧算是优势吗?因为只有一个人参赛。 “你好。” 我尽量让自己不怯场,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种担心。 “初次见面,我是东野高中的紫式庭礼,请多指教。” 诶?好正经啊,这个人。 “哦、哦。请多指教,我是”有必要再说一遍吗?感觉她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但对方都这么严肃地自我介绍了,是不是再自己说一遍比较礼貌? 完蛋。我还是第一次跟这种类型的同龄人接触,完全拿不定注意。 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看向站在一边的木兔—— “她跟你一样,都是射击选手哦。” “诶?!”我遵循本能地作出惊讶的反应—— 下一秒,我就为自己失礼的表现感到恐慌。 啊,这下要被当成目中无人的人了。 好不容易有机会跟‘她们’说话呢难道这也是晋级需要付出的代价? 但我还没有强大到要成为孤家寡人的程度吧。 “抱歉。” 真是万分抱歉。真的。 “不,我才应该跟中岛选手道歉。” 嗯?为什么? 我悄悄抬起头,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她也在低头看我。 如果能再长个5厘米好像也还不错。 然后我就从紫式同学的口中得知,她一直在关注着作为选手的我,要不是已经冒犯过她一次、没有脸皮再打断她的发言,我真的很想对她说实在没有必要——不用把时间和注意力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 但因为我没有说出这种想法,于是她继续说出自己在木兔的提醒下,决定当面告诉我这件事,顺便想跟作为对手的我好好认识的事情。 “不是在做梦吧?” 我感觉自己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释。 “我的意思是,我没问题。” 也不知道是为 了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对方,我一边重复着这句话一边点头。 等已经走向等待室的紫式庭礼背身朝我们招手告别,我还抱着存下她联系方式的手机,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真好呢。” 我听到木兔这样感慨着。 怎么跟铃木老师说了一样的话。 因为和紫式同学的友好会面,我完全忘记了那个让我尴尬到一秒都无法再在这个人身边待下去的画面。 考虑到上午还有其它组别的选手没有比完,所以距离下午的晋级赛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而举办方在会场旁边雇佣专人准备的简型餐厅也为很多人解决了就餐的问题。 而我也从木兔口中得知,在青年队训练开始之前,他都没有特别的安排。 也就是说 下午的比赛,他也会在。 “我是不是回去比较好?” 他突然这么问,理由不难猜到。 我摇了摇头。 “没关系。” “我想看看,‘不作弊’的极限在哪里。” 其实,不论木兔是否还在现场,下午的比赛注定是和上午天差地别的状况—— 不仅是对手。 还有观众。 我从安部教练那里得知,所有组别的比赛结束后,排名的确发生了变动 “虽然很遗憾,但是小光,你可能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之所以会选择直接告诉我,大概是已经到了完全无法掩盖的程度了吧。 “你的名字,还挂在第一的位置上。” 对了,下午的比赛还会配备正式解说。 还有开幕式结束以后暂时离场的体育记者和跟在她们身边的摄像机。 不知不觉,下午的比赛安排已经贴出,这次虽然不是最早的射击序列,但也没有排在很靠后的位置。 虽然是看似‘安全’的中间,但在这种状况下,再‘平庸’的排列,也起不到任何掩护的效果。 来了。 安部教练出现在门口,神情比起上午,更加莫测。 我想她应该也在犹豫,应该拿出怎样的表情。 就像木兔当时问我,是否需要他先行离开。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又成为需要被‘照顾’的存在了呢? 上一次这样,好像还是小学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在因为对同桌的孩子说错了话暗自懊悔,没听到老师叫我的名字,于是被周围的人就这样默默‘照顾’了一年。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很害怕跟别人不一样。 然后衍生出更多的害怕。 害怕期待,害怕靠近,害怕他人,也害怕自己。 害怕射击。 其实再多想一步就能意识到,其实我害怕的,从来都是同一种事物—— 我怕失败。 因为太害怕了,所以干脆从一开始就放弃,从一开始,就不抱有任何期待。 不论是射击,还是朋友,还是 可能是生物在面对危险时的本能反应,当我站在这个充斥着让我害怕的一切事物的赛场上时,我开始自我催眠。 我不想赢。 也不想拿第一。 我不想留在枭谷。 也不想射击。 我还是会开枪,但我是因为已经站在这里了,已经没办法了,所以我‘不得不’开枪。 但是。 “没关系。” 瞄准以后,好像不应该再说话了,会影响姿势。 “但是没关系。” 视野没问题。 骗自己也没关系,怎样都无所谓。 就算承认也无所谓。 承认什么呢? 不是不得不开枪。 是想要开枪。 我想要射击。 第32章 关于木兔的答案“现在玩的话就不…… “现在玩的话就不收你钱了。” 坐在板凳上低头摆弄着气球/枪的男人抬眼看了过来,我下意识移开视线,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当我还在犹豫到底是老老实实道歉,还是装作无事发生径直走开的时候,他突然这么说。 气球摊的老板跟附近那家CD店的老婆婆一样。是个大方的好人。 我得出结论。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直接离开反倒成了失礼,于是我牵动着脚步,走到那个被我路过了无数次,却一次都没有真正靠近过的小摊跟前。 台面上还有两把枪,我没有选择,而是按照距离拿起离自己最近的那把。 也没有什么姿势可言,我只是学着那些正儿八经消费过的人,把枪托架在肩上,脑袋朝枪体靠近。 老板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暗自吞咽着不存在的口水,莫名有些紧张,还有些兴奋。 看上去很蠢吧,这种拙劣的模仿。 但是这次,同样的想法没有困扰我太久,因为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瞄准框内的世界全部占据—— 那个世界真的好小。 比待过的任何一间出租屋都小,比躲过的任何一间扫把间还小,比衣柜小,比床底小,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世界都小。 小到不允许注视它的人有半分松懈,更别提被胡思乱想扰乱心绪。 最重要的是,很清楚。 不仅是视野,当冰冷的重量和皮肤融为一体,不需要思考,我本能地作出反应—— 砰。 因为靠得足够近,而震动本身也会给声量增幅,所以这次的枪声,比围观时听到的任何一声都要响——但我没有眨眼。 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但不是难受。 很奇妙的感觉。 就像随风飘走的风筝被树枝挂住,顺其自然地想要停留。 是自然现象吗?我无意识地继续看向那个锚点,一个红色的气球。 就在我准备再次扣动食指时,理性回来了。 体验过一次,就够了吧。 不能对无法继续的事情上瘾,难以维持的快乐只会在回忆里变成负担。 想到这里,我松开食指,也放下手中的存在,准备跟人道谢—— “这不是还没打完吗?就当是帮忙了。” “啊?可是,我是第一次玩,之前没有试过”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明明只要说一句‘我打不中’就好了。 “继续用那种姿势,迟早能打中的。” 那种姿势 “算了,要是不想玩了放在那边就行。” 说完,他又低下了头。 在我为数不多的回忆里,成田先生总是低头摆弄着那些退役的步/枪,当时我不知道他为何沉迷与此。枪械爱好者?我有过这样的疑问。 但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我问自己的不是这个问题。 不想玩了吗? 怎么可能。 就算一直打不中,我也会一直开枪。 直到子弹耗尽。 “不行了啊。” “果然是运气吗?” “但晋级还是没问题的吧。” 不需要那位数学很好的同学提醒,也不需要通过周遭的议论来判断,在枪声不断响起,子弹一点、一点消耗的时候我就有这种预感。 下午的结果应该和上午不一样了。 但具体差了多少,我心里也没有定数。 而且射击不是考试,不是‘及格’就能通关,相应地,就算‘不及格’也不一定会被淘汰。 因为标准并不恒定,决定结果的不是数字本身,而是数字与数字间的比较。 所以还不至于丧气。 退席后,正好看到准备上场的紫式同学,因为还有人在射击,她只向我点了点头,我也给出相同的回应。 签完字后,我和两位教练坐在一起等待最终的结果,期间我也朝木兔在的地方看了一眼,他很高兴我看了过去,和之前一样朝我挥手,这次是两只手。 这让我想起那些喜欢用张开翅膀、或者展开某个存在感最强大的肢体来宣示存在感的动物。 有些是为了吓退敌人,有些只是单纯地高兴才这么做,还有些是为了求偶 什么鬼。 我甩甩脑袋,本意只是想利用不存在的离心力甩掉这些不适合出现在的赛场上的杂念,但突然的奇怪反应好像吓到了坐在我旁边的铃木老师—— “小光,你头晕吗?不会感冒了吧?” “啊,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只是想了些不该想的事情。” 没有其他 说辞,我老老实实坦白。 “不该想的事情?不会是说木兔同学的事吧?” 他看到了啊,刚才的动作。 我点点头。索性一认到底。 “有什么关系嘛,今天的比赛已经结束了。而且男朋友来给自己加油,故意不去在意也很为难吧。” “嗯啊?” “怎么了?” “老师你刚才说——” “结果出来了。” 重新回到等待席的安部教练打断了陷入混乱的对谈。 “中岛,你晋级了。” 悬在心底将落未落的砝码终于落地,天平倒向令人欣慰的一侧。 我和铃木老师都松了口气。 加入对话的安部老师说着接下来的安排,因为下午已经没有需要我上场的比赛了,要是想早点回去休息的话也没有问题。 但我一点也不怀疑,就算下一秒躺回床上,我也进入不了休息的状态。 而且那场未能继续下去的对话也让我在意地不行。 逃避是我惯用的手段,而且大部分时候确实也能奏效。 但我自问自己是做不到自欺欺人的,尤其是在这个两年来第一次摆脱‘一轮游’诅咒的比赛前夜。 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不是吗?不论是因为我自身在与人交往的经验上的匮乏,还是木兔过于不拘小节的个性,这个年纪的男生女生待在一起,会被别人误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问题从来不在于‘别人’。 或者说,困扰我的,根本不是来自‘别人’的误解与议论。 有误会的话澄清不就好了。就跟铃木老师误会我跟赤苇同学的那次一样。 “铃木老师。” “还有什么事吗?” 他很奇怪我会突然叫住他,大概是因为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木兔,以为我会跟他一起走吧。 “木兔不是我男朋友。” “诶?!啊这样啊。”他看上去很失望。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管对关系中的两人抱有怎样的印象,大部分人对于他人的恋爱,一般情况下都是‘乐见其成’的心态。我也不认为铃木老师会讨厌我和木兔中的任何一人。 “是想等比赛以后再决定吗?” 决定什么?决定要不要交往吗。 说到底,铃木老师、三代小姐、还有最开始的户羽同学大家,为什么会觉得我跟木兔一定就是那样的关系呢? 我摇了摇头,至少目前,我不觉得木兔有那样的倾向,而现在比起作出决定,更想解决疑问的我就更没有这种打算了。 “诶看来是老师狭隘了,不是男朋友,只是‘朋友’,对吧。” 朋友。 木兔是我的朋友吗? 自从升入高中,不论是上课还是训练,又或者是那些曾困扰过我的分组活动,我都习惯在没有固定好友的情况下按部就班地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但我也是有过朋友的。 当特定的词语已经在心中形成‘概念’,再面对那些明显到难以忽略的区别,判断也变得容易。 就像我能确定木兔不是男朋友,同样,他也不是我的朋友。 “木兔就是木兔而已。” 听上去有些犹豫,但我很确定,这就是我的答案。 “木兔就是木兔而已。” 木兔不是故意偷听的,他只是看到结束比赛的中岛,想恭喜她晋级成功,也没多想,就这么走了过去。 然后就这么听到了。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我呢。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在聊我的事情吗?” 中岛僵住了。 啊,说错话了。 但基于两人最近不断改善的关系,现在的中岛已经不会掉头就走了,虽然她还是像被突然砸落的松果吓到的松鼠一样,一点、一点地挪动—— 没什么。 中岛应该会这么说。 木兔猜测着。 尽管无意炫耀,但他总能猜中中岛在想什么,有时候他会想,还好中岛不是男生,也不打排球,不然就算是不以拦网见长的他,应该也能从她那边拦下好几球。 啊,还是不要拦下来比较好。不然她肯定就不打排球了。 木兔下意识这么想。 但同时,他也发现又犯了‘同样’的错误。 错了啊。 明明上午才反省过的,不能这样小看中岛。 “木兔。” “哦。” 他本能地应声,但声音还是不自觉低落下来。 中岛也发现了这一点,但她暂先放下了这个问题。 “在你看来,我是什么样的呢?” 没错。 问题不在于别人的看法,就像铃木老师问我的时候一样,在我心里,木兔是谁才是问题的关键。 但还不够。 这不是我开枪就能决定的事情,因为站在我面前的不是毫无波动的靶心——木兔的内心是丰富的。 会思考,会兴奋,会难过,也会关心。 我很感谢他的关心,但比起这些,我更好奇他为什么关心。 “在你看来,我是什么样的呢?” 你是因为什么样的我,才选择关心呢? 是作为同学的我,还是作为‘需要被施舍好意’的我,还是‘需要被照顾’的我,还是‘作为朋友’的我,或者和我一样,没有太多的思考,只是因为‘我就是我’。 还是 像你做过的那样,给出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第33章 关于我的敌人她很紧张。…… 她很紧张。 比起中岛问自己的问题,木兔更关注的居然是这种事情,对于这一点,他自己都觉得不对,但他又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在意对方的种种异常。从很早之前开始,就是这样了。 但是为什么呢,明明比赛都已经结束了,看两位教授的表现,中岛应该也知道结果了。 所以不是比赛。 再想到刚才听到的那句话,和这个被中岛用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语气问出的问题,木兔找到让中岛坐立不安的犯人了—— 就是自己啊。 “在我看来” 很好回答嘛。 但就像那些将斜线球打得越来越得心应手的时刻一样,越是这样,越容易忘记越简单的东西,比如怎么也想不起来的直线球,比如这个他得出过无数结论,却因为结论太多变得无言以对的问题。 如果换做其他人,他一定会说中岛刚才说过的那句话。 但是不对。 虽然就算他选择这么说,中岛也不会觉得自己是在作弊——就像考场上那些抄其他人答案的人。 但就是不对。 话说到底是哪不对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中岛的逐渐放松下来,但这次不一定是好的征兆。 “抱歉,我忘记木兔你跟我不一样,可能没有太多的想法,就当” ——我没问过这个问题吧。 她想说这句话,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但是已经不需要了。 “是不一样的。” “嗯?啊,是,大家应该都这么认为吧,我跟木兔同学——” 怎么又变成‘木兔同学’了。 “我是说——” 这可不行啊。 “在我看来,中岛你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很多地方,都不一样。” “但是我不知道该跟你说比较好。” 实话实说之后,木兔看上去反而更苦恼了。 “因为有很多地方不一样啊,不是说中岛你是怪人的意思啦,我知道你不喜欢被别人这么说。” “‘不一样’的意思是,我看到的中岛,是跟别人看到的‘不一样’的。” “说到底,果然还是因为在我心里你是不一样的。” “一定要找个说法的话” 下一秒,他定定地看向我,看上去什么还是那副没想太多的样子——、 如果不是听他说了那些话,我一定会这样误会下去,又一次,误会眼前这个人。 “大概就是‘特别’吧。” “在我看来,你是特别的。” 但事实并非如此,这是他很认真、很努力地思考与反复纠结之后,给出的答案。 在听到木兔的回复之前,我确定了。 我不是想听他亲口说些什么。 我是个自私鬼。 还小心眼。 胆子也小。 也不觉得自己是多擅长替别人着想的好人。 所以当我看到木兔被我的问题烦恼到不行的时候——我居然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因为我是某人的‘特别’吗? 不,就像木兔说的,我的确不喜欢被当作‘怪人’,也不喜欢被特殊对待。而且每个人都是特别的,是否特别,只是观察角度的问题。 也并非他给出的答案——在木兔看来,我也是特别的存在。 说实话,在他说到这里之前我就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 说什么呢这个人。 我一边这样想,一边发现,就算这次是站在对面,我也不觉得自己和他之间还有那道冰冷的隔墙—— 因为他在为我的问题烦恼。 突然之间,那些困扰我许久的疑惑都因为同一个答案无声瓦解。 因为我喜欢看他为我的事情烦恼。 因为我喜欢这个人。 “中岛,你很高兴吗?所以那样说也没问题,对吧!我还担心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呢” 他完全松了口气。 但我突然觉得不太公平。 “的确不够清楚。” “但是你看起来明明很高兴啊。因为晋级了吗?” “这个早就高兴过了。”我摇了摇头,“为什么我是特别的呢。” 为了防止这个人以为我在自言自语,我抬头看向那双我不再害怕面对的眼睛,清清楚楚地对他说—— “下次见面的时候,用更‘清楚’的方式告诉我吧。” 为了防止自己心软,我也暴露出自己的弱点。 “我没有木兔聪明,也总猜不到你的想法,所以如果不直接一点,我肯定就听不懂了。” 我在撒谎。 我不担心自己听不懂,在看清内心之后我发现,其实不是‘不懂’,而是害怕面对不确定的结果,或者说,害怕结果不是自己所期待的,所以干脆像无赖的小孩子一样捂住自己的耳朵——装作不懂罢了。 我只是想让他也看清那些曾经困扰着我、现在也让他的直觉无法发挥作用的存在。 和我不一样,他不会害怕面对那种陌生的存在。 第二天的比赛还是从上午开始,但是氛围已经和昨天完全不一样了。 而且这个分组 紫式同学比我更早来到等待室,看她的表情,大概也知道分组的结果了。 当我走进等待室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那些落在她身上,又不小心和我对上的视线。 昨天回去之前,我也问过安部教练关于紫式同学的事情。 那时我才知道,我们是同年的选手。 而她之所以会在毫无交集的情况下记住我的名字,也是因为我第一次参加的那场比赛,也是让我拿到枭谷的特别招生名额的比赛。 当时我是第二名。 第一名是和我同龄的紫式同学,但跟我不一样的是,在我还没摸过气步/枪的时候,她就已经站在专业的赛场上了。 而那场对我来说完全可以用意义重大来形容的比赛,在她参加过、拿下过胜利的比赛里,大概也是不值一提吧。 可能是记忆力非凡吧。 我突然想到昨天那个数学很好的女生。 这么看,除了射击,大家好像还有很多擅长的事情,这种才是‘才能’吧。 今天我抽到的分组很靠后,试射的顺序是根据正式上场的顺序排列的,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还要在这里等很久。 和一个人参赛的我不一样,紫式同学所在的那所‘东野高’——这是我刚才学到的叫法,总之,就是经常听说的‘豪强’,跟高中排球的枭谷一样,东野高也是射击项目的豪门。 和她一起的女生有两个,所以是三人都晋级了吗 虽然没数清具体的人数,但房间里的参赛选手,再算上已经开始比赛的第一射序——也已经是很惊人的比例了 看过来了。 我故意偏过头——可是等待室里是没有窗户的,所以我只能面对几乎抵在鼻尖的墙壁。 怎么会有人突然对着墙壁发呆。 早知道这次就不坐这个角落了。 我一边暗自懊恼,一边在心里默数。 可当我数到将近四位数的时候,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回头确认对方还有没有在看这边—— 尽管这是不需要思考也能得出结论的问题,谁会盯着一个无关的人看这么久。但我还是害怕那种不小心‘对视’上的尴尬再度上演。 如果有队友就好了。 相当自我的想法,因为我只是单纯地想这时候能跟人聊聊天,至少这样,被发现的时候还能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我看作救星的安部教练终于出现了—— “今天怎么这么积极?状态很好吗?” “不”虽然很没出息,但那的确是我当下唯一的想法。 “我只是待不下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如说是因为什么都没发生,所以各种无凭无据的想法反倒冒了出来。 “没有特别的事情,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冷静点,中岛。” 安部教练突然停下脚步。 沉浸在莫名滋生的情绪中,我没能听到那句话里罕见的严厉。 那也是安部教练第一次用如此严肃的语气跟我说些什么,还是在比赛之前。 呼 呼 呼 不行。 完全‘平静’不下来。 但是为什么呢,一切不都进展地好好的吗? 是因为昨天的事情?不难道是刚才?就因为那种无意间的对视? 还是因为那些议论—— 更不对了。 等待室里的人很少,大家连跟‘自己人’聊天的机会都不多,如果有人提到我的事情,至少是能听见的,毕竟我当时无聊地要死。 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种感觉。 与其说激动,不如说是—— 烦躁。 “怎么办,安部教练,我现在完全冷静不下来。” 我总是在心里问自己该‘怎么办’,但把重复过无数次的三个字用求助的方式说出来,还是第一次。 我低头看着地板,很快就要上场了,但我现在的状态,无论如何也不适合—— “中岛。” 安部教练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跟前,宽厚的手掌隔着硬质的射击夹克,扶在我的肩膀上。 明明没有直接接触,明明隔着无法突破的硬壳,但那种本应令我感到恐惧的‘压力’,却因为没有任何温度可言的重量——带来一种确定。 “就这样上场。” 她沉声道。 “就算没有同伴,也没有能理解你的人。” “如果可以,把我和铃木老师也算上。” “就这样上场。” “带着这份愤怒的心情,把所有人都当作敌人——” “就这样上场!” 第34章 关于木兔的喜欢愤怒。…… 愤怒。 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情绪了。 久到我甚至忘记人在怎样的情况下才会愤怒,现在的我又是因为什么焦躁不已。 是因为这个吗。 站在赛场的入口处,我看着那个跟昏暗的通道相比、明亮到甚至有些刺眼的赛场,一时有些不确定了。 如果换做之前,我大概不会把事情想得这么复杂。 因为状态不好,所以担心没办法打出好成绩,担心又一次被淘汰,担心浪费这个‘好不容易’才勉强晋级的机会,担心最后的希望都没能抓住。 但好像不止是这样。 准确来说,我讨厌抱有这种想法的自己,第一次,讨厌无比‘正常’的自己。 射击这项运动没有太多的‘花样’,就算选手之间的训练安排和比赛习惯会有差异,但大家站在场上,做的无外乎都是同一件事—— 摆出公认标准的姿势,保持躯体的平衡,调整好呼吸和心跳的节奏,最重要的是—— 心态要稳定。 这是属于我的武器。铃木老师这样说,安部教练也没有否认,甚至我自己,也亲口对木兔说过自己是因为心态不好,所以过去一年才颗粒无收。 心态很重要,但心态太容易受影响。所以不被影响就是我的优势吗?我不知道,但我深知自己之所以对什么都毫无感觉,只是因为对什么都不抱期待。 没有特别的期待,自然没有多余的反应,失望也好,愤怒也好,在衍生的事物跳出来制造烦恼之前,我对成绩本身,似乎没有太多的关心。 又好像不止是成绩。 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隔着玻璃任人观赏,也无所谓。 因为它不认为自己的反应能改变那些‘旁观者’的想法,所以对它来说,隔着玻璃看过来的,不管是喜欢还是厌恶又或者是嘲弄—— 都无所谓了。 被迫离开也没问题,反正,也不过是从一个笼子,去到另一个笼子。 但如果有人对玻璃施加了魔法,隔阂消失了呢。 一开始,我是高兴的,以为自己终于能做点什么了。 看吧,也有人会对我的一举一动有所反应,不是因为他看到的我,也不是因为他听说的我,而是因为我说的话,是因为我的期待。 所以就算是我,也能按照自己真实的想法,改变、准确来说,是收获点什么了吧! 对吧! 对—— 吗? 在比赛开始之前。 我都是这么期待的,但当我走进那个等待室,看着再次面面相觑的观者,我才惊觉自己又一次中计了。 没什么好惊讶的。 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吗? 每当我沾沾自喜,或者自以为能做到点什么的时候,就已经掉入命运的陷阱了。 接下来,就是永无止境的深陷和下坠。 只是这次的结果还没有发生。 但偏偏,就是在这个连结果都没有出现的时候。 我害怕了。 心跳加速、呼吸也无法平复,还有罕见的燥热和头皮紧绷,这些都是我害怕时的表现。 我是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无论是从未有过的喜欢,还是从未摆脱过的恐慌——我都不会认错,当然,也不会错过。 但安部教练说我在愤怒。 啊,是有听说过这种说法,人类在被恐惧压迫到极致的时候,反而会产生生愤怒。 难道这就是愤怒的来源吗? 在疼痛的提醒下,我举起垂在身侧的右手,摊开手心,掌纹的脉络处满是烙印清晰的甲痕。 当我张嘴想说点什么,我才发现,后槽牙齿所承载的压力已经到了极限—— 凭什么。 凭什么我就不能有所期待。 凭什么明明是我在练习,是我在开枪,不论是正中靶心还是落在外圈——— 那些子弹,都是我亲手射出去的不是吗? 凭什么要让那种连面都没露过的东西偷走。 成功也好,失败也好,那都是属于我的结果。 “教练。” 看着因为松缓而逐渐淡化的深痕,我突然不想让它就此消失,哪怕代价是加剧的压力与痛楚。 于是我再次握紧—— “我一直觉得,只要遵守某种规则,就能摆脱那些不受自己控制的东西。” “所以我不敢让你们替我加油,也不敢让人知道自己是射击部的成员,甚至还想过没有人知道射击部的存在,更别提穿着这件印了校名的衣服参加比赛。” “但我现在真的很生气,因为太生气了,所以没办法冷静。” “心态很重要,运气很重要,大家都这么说。” 安部教练没有说话,但这不代表她会认同这种说法。 “但我觉得,我们付出的时间是有意义的。” “练习的时候我没有偷懒,比赛的时候、就算不觉得自己能赢,我也没有放松。” 直到感受到咽喉处传来的、不断迫近的紧绷,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也是‘娇气’的孩子。 尽管没有被父母宠坏,但我和那些喜欢赖在大人怀里的小孩没什么一样,都会在委屈的时候,本能地哽咽—— “所以” “凭什么是状态那种不讲道理的东西,决定最后的结果。” 凭什么只有不抱期待,才能勉强守住点什么。 “凭什么只有‘冷静’下来,才能不被淘汰。” 凭什么只有不关心这个世界,才能在这里找到一点安定。 感受到视线的模糊,这次我没有再小心翼翼地用什么过分干净的事物按掉眼角的湿润,而是用紧握成拳的右手,堪称粗暴地擦掉眼泪。 已经没法掩饰了啊。 我干脆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声音也随之颤抖: “不论接下来的结果怎样,我都想证明…” “那种东西。” “根本就不重要。” 如果注定失败就是命运的立场——那我是想战胜它吗? “就算有…” 不。 就像不知道脱靶多少次才首次打中的气球—— “打碎就好了。” 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没想过战胜什么,也不想要赢,是不是第一,更是无所谓。 这一点,我没有对任何人撒谎。 但今天我想留下来,如果可以,我想拿下胜利。 如果无法改变的失败是命运存在的证明。 那就用它的反面证明—— 命运那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中岛。” “去证明吧,证明我们都是错的。” 我想过教练为什么会这么说,明明她也不认可那种结果才能说明一切、选手的状态才是决胜的关键之类的说法。 但她还是选择站在我的对面。 以至于我又一次,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 “嗯。” 当我转身走向赛场时,因为眼泪的作用,那些光线甚至更加刺眼。 刺得眼睛生疼。 但我想,也许只有这样,刚才那份决心才有所意义。 因为我从来都是一个人,站在所有事物的对面。 “比赛快要——你、你还好吗?” 面对工作人员的关心,我摇了摇头。 “不太好,但是不会影响比赛。” 对了。 “谢谢。” 出于礼貌,我还是看着对方的眼睛郑重道谢。 “这样。——啊,这个倒是没什么。” 她看起来比我还紧张,明明快要上场的是我。 愤怒没有消失。 ‘蚊子’——也一样。 但是没关系。 我已经不想要‘状态’这份武器了。 尽管心跳的存在还是不可忽视,呼吸也明显比平常来得更加急促,但不知道是不是眼泪的功劳,我的眼前异常清晰。 “不看棒球了吗?” 中岛惠子有些惊讶地看着坐在电视机前的丈夫,回家这么早,居然不是在看棒球赛。 桌子上,也没有啤酒。 “嗯。” 等来的是兴致缺缺的回应。 更奇怪了。 但她没有再追问,因为她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既然不是棒球赛的话,那我换成别的也——” 搞什么啊。 当看到电视屏幕的内容,中岛惠子有些无语。 难怪自己会跟这个人结婚呢。 “你要换台的话就换吧。” 面对丈夫的‘妥协’,她没有说话,而是径直将对方挤开, 占据沙发的另一半。 “不用了。” 等来的是良久的沉默,以及突然惊异的眼神。 “既然要看的话就好好看,还装什么无所谓小光又不在这里。” 当然不在这里了。 尽管没有说出来,但她一直知道。 她不会一直待在这里。 “呃找我有什么事吗?” 虽然我已经无所谓受不受影响,但面对紫式同学,我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一方面我还是不理解对方毫无缘由的关注,另一方面,我很担心现在这个已经有点破罐子破摔的趋势的自己,会说出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所以我决定主动出击。 好吧其实是受不了这份令人尴尬的沉默。 “丹羽监督就是东野高的教练,总是对我们说,不论是否有天赋,只要能在射击场上站到最后,就是最终的胜利。” 不是吧? 比赛之前,来找对方探讨这种哲学问题? “换言之,天赋是由结果决定的。” 太好了,还以为她会问‘你怎么看’之类的。 我肯定说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但我不认同这样的观点。中岛同学,国中时期的那次同台竞技,是你第一次参加比赛吧?当时,我听到你跟你现在那位、也是当时的那位教练说话了。” “啊,确实是第一次。” 居然连安部教练都记住了。这个人果然记忆力非凡。 成绩肯定也很好吧,不止是射击,连学业也是。 真好啊。 “当时我虽然排在你之前,但不管怎么看,都是初次参赛的你更有天赋才对。” 不对劲。 虽然措辞还是一如既往地礼貌,但她的语气已经变得相当严肃了。 这让我想起那位会在考试之前提醒我‘你要好好加油啊,这样下去很难及格’的数学老师。 尽管两人说的并非同一件事,但话里话外都是同一个意思: ‘你这样不行’。 果然,她皱着眉头,看起来很是不解—— “所以为什么,你现在才来到这里呢?你的天赋——” “紫式同学,很抱歉打断你的话。” 好了好了,那句话我已经不想再重复了。 我就知道。 说到底,不管有没有所谓命运,那种怪兽般的破坏欲又是否合理——这些结论都无法决定什么。 虽然不了解这个人,但顺着对方的意思说话,怎么看都是更适合维持‘友谊’的选项吧。 但我就是想说这句话,就算会弄丢射击场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我也要说: “但我觉得你想错了。” “我不知道在你看来天赋也好、胜利也好——都意味着什么,两者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当然了,我也不知道我的现状为什么会让你这么在意。” “但是比赛快开始了。” “就算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天赋,但只要计时开始,大家都只会做同一件事。” “端枪,然后射击。” “扣动扳机,需要天赋吗?”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她看起来有些失望: “过去的两年,你就一点不觉得可惜吗?” 怎么可能。 我可是‘可惜’到,再也不想来到这个地方了。 但是现在,既然已经站在这里,而且还有上午也没能证明的那个结论: “每组十发,一共六组,共计六十发子弹。” “射出的子弹不会回头,但决定结果的从来不是某一发。” “而是每一发。” 尽管我知道,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做到了像她说的那样‘站到最后’的紫式同学是不需要这样的安慰的,但我还是对她说了这些。 也可能是说给自己听。 “而且如果光顾着可惜已经打出去的子弹,时间再充裕,也要不够用了吧?” 说完,我还是有些期待的看着她的反应 看来又失败了。 果然,我还是不会开玩笑。 没等她作出回应,就到上场的时候了。 这次不需要抽签,也不需要等前面的人比完。 45分钟之后,比赛就会结束。 联合大赛的闭幕式就会开始。 上午虽然作出了决定,但最后也只是勉强晋级,我不知道这种赛程上的‘进步’能否说明什么,但我觉得还不够。 和恐惧一样,不满也会滋生愤怒。 欲望是危险的,一旦产生,就永远得不到满足。 我会一直愤怒下去吗。 不知道。 但如果要选,与其抱着恐惧麻木面对一切,我宁可听着愤怒所带来的噪音,站在重新起势的欲望对面—— 至少,我还能开枪。 砰! “你是想问该怎么告白吗?” “诶?” “别装了,什么‘特别’‘不一样’——比起这些有的没的,好好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才比较重要吧。啧,虽然有预感,但果然一想到你居然是第一个” 他在说什么啊。 木兔将手机从耳边移开,不解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 这是他打通的第三道电话。 最开始,他想也没想就打给了同为女生、还被他拉去看过中岛比赛的白福雪绘。 但对方只是说‘诶,这样啊。’就在他以为她会说点什么的时候,又语调一转,留下一句‘她也不清楚’就挂断了电话。 所以怎样才是‘清楚’啊 还是说应该先去查字典? 再之后,他本来想打给坐在中岛前面的户羽,虽然不知道两人私下里是否有联系,但跟中岛交好的女生里他只认识作为同班同学的户羽了。 但他没有户羽的电话。 然后他想到,还有一个人,虽然不是女生,但也是为数不多跟中岛有过交流的人。 “中岛前辈说的吗?” “是啊。对了,听中岛说铃木老师误会过你跟她的关系,是什么意思啊?啊,难道你们是亲戚吗?” 对面的赤苇沉默了两秒。 “不是那回事。抱歉,木兔前辈,我想这个问题不应由我来回答,理由的话你之后再问中岛前辈就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木兔觉得赤苇和白福挂断电话的理由是一样的。 而且他们都不肯告诉他。 就在他决定放弃求助,继续自己思考、实在不行等比赛结束再问问中岛本人的时候—— 他接到了来自隔壁班的木叶秋纪的电话。 对了,虽然只有一句,但木叶应该也认识中岛,而且那家伙跟女生的关系好像还不错。 大概是介于白福和赤苇之间的定位? 等听木叶说完自己的事情,木兔就把那个问了两个人,但还是没有得出答案的问题又问了出来。 但想到赤苇刚才的说法,他隐去了关于中岛的部分。 于是说出来的话就变成了—— “要怎么把‘特别’和‘不一样’说清楚呢?最好是能直接让对方理解。” 和赤苇最开始的时候一样,木叶也沉默了一阵。 但他沉默的时间显然要久很多,久到木兔甚至怀疑对方短暂地离开了电话附近。 好在木叶后来又回来了。 然后就有了刚才那番对话。 虽然木叶明显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但并不妨碍他从对方提供的信息里,找到能解答自己疑惑的部分—— “告白?如果告白的话,就算是说‘清楚’了吧。” “喂,你知道‘告白’是什么意思吧。” 虽然木兔的国语还不至于糟糕到这种程度,但听到这种莫名其妙的说法,谨慎起见,木叶还是再次向他确认。 “所以中岛其实是 想让我跟她告白吗” “给我听人说话啊。而且什么叫想让你跟她告白,这种事情不应该自己决定吗。” 这下他也不确定这两个人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虽然那次吃饭他就看出来了,这样的发展,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木兔这家伙怎么回事。 难道‘告白’也要看状态吗? 他突然开始替中岛同学感到担心,虽然没说过两句话,但他觉得那个总是一个人练习到很晚,又背负着各种压力的同级女生是个好人。 好吧,他最后再做一件好事! “木兔。” “怎么了?” “你真的喜欢中岛同学吗?” “当然了。” 木叶想摔电话,但他忍了忍,还是决定将这个‘好人’的身份贯彻到底,虽然总被人说样样松样样通,但他觉得至少这种事情上,从一而终不是件坏事: “那你说说看,是哪种喜欢,最好是具体一点。” 如果木兔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就只能祝中岛好运了。 具体。 要说具体的话。 果然还是‘那个’吧? “是想要拥抱的喜欢。” 他想到电车上靠近又分开的两人。 和比赛结束后,靠近——又停在一步之外的中岛。 那个时候,他明明可以不伸手的,中岛已经站稳了,他也不是同部门的队友,‘接住’不是必须的。 那是他自己想做的,甚至还没经过中岛的同意—— 他想要拥抱。 第35章 关于枭谷的王牌如果说选拔赛的赛…… 如果说选拔赛的赛场是高峰期的车厢,那么决赛的赛场,大概是刚刚开运或者夜晚的末班车才有的空旷。 但过度富余的空间没能带来任何感官上的松懈。 尽管我也能感觉到,紧张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很多事情似乎都是这样,因为‘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这样’,所以既然别人能忍受,你就没有理由不满。 反过来,如果只有你一个人。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 再多的抗议,也是罕见的极端个例——自然,也可以放心忽略。 就算一言不发地全部接受,也没有人会因此称赞,最多,得到一点无关紧要的惋惜和同情。 我讨厌这样。 当这份讨厌积攒到极限时,尚未成为规则的奴隶的我,也向那些在我看来能提供帮助的人求救过—— “可以不转学吗?早上我可以一个人去学校,也会自己早点起来,早餐也可以” 父母没有说话,只是用为难的眼神望向彼此。 尽管没有说话,我也知道他们在互相商量: 快说点什么。 他们都希望对方能解决我的问题,但是最终,疑惑也好、求助也好,都没能得到回应。 甚至都没有问过一句为什么。 只是用一些在他们看来合适的理由,试图给出一些无关紧要的安慰—— “新学校的校服很漂亮,这次我们买新的吧。” 那是我不想去的学校,所以校服什么的,根本无所谓啊。 但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着头,抓紧了勒的人喘不过气的双肩背带,不自觉地咬住下唇,似乎这样,就能把那些任性的话堵在心里。 “是啊是啊,而且去新学校的话,也能交到新朋友。” 骗子。 现在过去,大家都已经有自己的朋友了,就算强行加入,最后也会被‘丢下’。 而且 “上次,妈妈也是这么说的。” 我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明明妈妈也没做错什么,交不到朋友是我自己的问题。 但我最讨厌的还是控制不住将责任推给父母的自己。 可是每当我下定决心‘改正’,那道黑暗中爆发出的声音就越发迫切: 就是他们的错。 说什么交新朋友,新校服,不过是哄你妥协的谎话! 你身上的这件校服是新的吗? 你待在这所学校的两个月里,你有交到朋友吗? 就算昨天说好一起走的人勉强算是朋友了,现在—— 不还是要分开吗? “小光,不要任性。” 换做往常,我一定就老老实实走开了,然后再也不提转学的事情,最多是在搬家的时候保持长时的沉默,其实就是一个人在那边生闷气。 但是我和别人约好了。 明明已经跟别人约好了。 “为什么我们总是要搬家呢?我问过其他人,她们就没有经常搬家。我觉得现在的‘家’就很不错。” “这孩子” 妈妈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她也没有说出——大概就是这件事让她生气了吧。 她也没有再理会我,而是转身离开。 父亲倒是什么也没再说,但我没忘记,在发现惯用的手段发挥不了作用之后——他什么也没做的事实。 那是我最后一次向父母求助。 也是最后一次,试图向屏幕之外的世界,寻求帮助。 理由很简单,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就没有再来一遍的意义了。 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结果。 自然也没有关注的必要。 如果多看一眼都是折磨,那么不看就好了。 在这个世界上,不管做什么都要付出代价,看得见的,比如金钱。看不见的,比如期待,比如信任。 而结果也从来都是一样,付出之后,只能在那个原本就空无一物的空洞中,制造出更大的缺口。 这里也有很多缺口。我想。 “站在第三射位的是来自枭谷学园的中岛选手,曾经在第一轮预选赛打出630分的成绩,成功追平全入选奥运青年队的紫式选手在不久前结束的全国大赛上创造的新纪录。”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之前的个人赛纪录也是由紫式选手贡献的。” “很期待中岛选手在决赛的赛场上会为我们带来怎样的表现。” 木兔光太郎不自觉皱眉。 “什么嘛,既然期待的话就多说一点‘中岛选手’的事情啊。居然在介绍的时候一个劲地说别人的事情” 但这也只是他的不满。 虽然不知道作为当事人的中岛夜游光听到这种三心二意的解说会怎么想,但换做是他,一定会因为不甘心,然后拼尽全力去证明这份偏心的错误。 运气好的话,不论是接球还是扣球,他的状态都会因此大大提升。 但如果不幸失误 还好。 还好中岛戴了耳塞。 他松了口气。 不过平心而论,似乎也不能全怪解说员。当这种依据射击位次依次进行的解说提到其他人的时候,大多都是关于全国大赛的介绍,比如在上一届、又或者是上上一届比赛中的表现,以及那些选手代表的学校在射击这项运动上的取得过的成绩。 哪所学校是历史悠久的豪强,哪所学校是横空出世的新秀—— 他甚至刚刚才知道,原来射击也是有团体赛的。 当然了,这跟连名字都只在中岛的姓名之前出现过一次的枭谷,是没有任何关心的。 对他来说,这是相当新奇的体验。 过去两年的比赛中,不论是全国大赛还是春高,只要枭谷有出场,现场的解说都会特别介绍一下自家学校和排球部的各种渊源。 他不觉得这是虚荣心在作祟。 这只是每个人都会有的,自尊心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 他喃喃自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双手已经抓上了面前的栏杆。 栏杆之下是在几位选手伶仃身影的衬托之下,显得空荡荡的场地。 枪声还在不断响起,而空间的构造也让回音的存在感越发明显。 “难怪不想被人知道射击部的事情。” 这是他在高一开学的时候就察觉到的事实。 但直到高二结束,他 才真正触及事实背后的真相。 所以也不怪中岛误会他。 如果没有来到这里,看到这番景象——就算没有那个误会,他跟中岛的关系也不会有本质上的变化。 不论跟她打多少次招呼,不论中岛是否会出于别的理由接受他的‘拥抱’。 最后都会变成同样的结局。 那就是再一次,看着中岛的背影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又或者明明就在眼前,却永远无法真正触碰对方。 如果要避免那样的结局,都要到这里来才行。 他必须来到这里。 她也必须到达这里。 “看来中岛选手今天的状态很不错啊。” 木兔看了看时间,比赛进程已经过半,中岛的名字才再次出现在解说中。 ‘不错’吗? 木兔的视力很好,但因为距离太远,尤其还加上一份高度上的差异,又或者是为了将场上那个小小的身影看得更仔细—— 他微微眯起双眼。 明明也没什么不一样啊。 其实对他来说,射击这项运动跟中岛完全不一样。 虽然和这个赛场一样,安静也是大家给中岛贴上的标签,对于这一点,他也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但就跟中岛本人一样,安静,只是射击的表象。 不然为什么只有这些射击选手戴上了耳塞呢? 春高也好,甲子园也好,世界杯也好—— 都是跟安静毫无关系的场合,但这些赛场上的运动员,没有一个会因为吵闹而戴上耳塞。 所以虽然没有亲身体验,但射击,应该是很吵很吵、吵到连那个在教室都能学她或许根本学不懂的数学的中岛,都不得不戴上耳塞—— 诶? “中岛选手在这个时候摘掉了耳塞?” 他果然没有看错那个动作。 不是为了撩开耳边根本不存在的头发,而是真的在比赛中途摘掉了耳塞。 “虽然不知道理由,但中岛选手的确选择在状态绝佳的时候改变了佩戴习惯,可能是为了找到平常的感觉吧。” 才不是。 虽然只有两场的观赛经验,但结合中岛之前提到过的关于耳塞的事情,关于这一点,他相当确认。 中岛从来没有在射击的时候摘掉过耳塞。 准确来说,在没有耳塞的情况下射击,才是她不习惯的状态。 “果然,在比赛中途作出调整多少还是会” 砰! 10.9 “诶?” “运气吗?” “不,这个人从刚开始就一直咬着第一名不放,应该不止是运气。”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不戴耳塞。” “哈哈——!” 啊,果然还是排球更好吧,不知道听到这样的想法中岛会不会生气。 但他现在。 真的很想大声喊出她的名字啊。 “他在笑什么?” 其实那句话不是对木兔说的。 木兔也猜到了这种可能,但他突然也感受到了中岛说过的‘怪物’的召唤。 于是他转过身,在两人茫然的眼神中开口: “有没有耳塞,对中岛来说,根本就无所谓。” “你怎么” 一旁的同伴拉了拉她的袖子,猜到眼前的人大概是认识那位中岛选手的。 就在她准备为同伴的失言道歉时,男生脸上的笑容反而扩大了: “因为她是我们的王牌啊。” “王牌,必须能突破任何高墙。” 区区耳塞,怎么可能会是中岛的墙壁。 第36章 关于木兔的告白“射击部?啊,是…… “射击部?啊,是新成立的社团吧。训练室很高级的那个。” “就是只有一个人的那个社团啊。” “名字好像是‘中岛’!虽然不记得是听谁说的,但既然一个人也能组建社团,还有那种部活室——应该是很厉害的选手吧,话说射击需要应援吗?还挺想去看看的。虽然感觉应该是需要安静的运动” “王牌当然也是中岛同学啦。” “射击部的王牌——大家都这么叫,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但还挺合适的不是吗?” “看起来很稳重呢,果然很有王牌的气度。” “因为只有一个人,所以不管是王牌、还是部长,都是她了吧。嗯现在看来,还算合适?” “可能是失误了吧,中岛同学的压力应该很大呢。毕竟整个部门都只有她一个人。” “但是有点可惜啊。” “诶,射击部吗?听说上次也没有——” “难道说只要会射击,都能被特招进来吗?干脆我也试试好了,正好不想干义务劳动了,而且那那个训练室看起来还挺舒服的。” “应该花了不少钱吧,只有一个人的话确实有点可惜。” “就是她啦。嘘——” “就是她啊。” “‘射击部的王牌’” “王牌啊不对,我是说中岛同学。那个,数学老师找你谈话。” 一。 二 还没数到三,我就作出了选择—— 把扫把一扔,揪住对方的领子,质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 最多,也就像现在这样在心里想想而已。 “嗯。” 我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扫把,但动作很轻,而且放到了离对方很远的地方,不会像想象中那样扫对方一身灰。 只是,当我从他身边走过时,我听到了。 这次不是幻听。 “至少得有一样拿得出手吧。” 声音很小。 所以我不确定他是在惋惜,还是在对我说。 为了确认这一点,在走出半个射距后,我还是停下脚步。 掌心传来的刺痛却没有停止。 三。 我转过身。 那人已经走远了 笨蛋。 我是说我自己。 差不多是在这件事发生的一个月后,那些现实存在的声音消失了。 是真的消失了。 因为就算不小心再听到射击部的消息,得到的,也只有这种反应: “射击部?我们学校有这种社团吗?” “啊那个一个人的社团啊。” “叫什么来着好像不记得了。” 最后一次从旁人口中听到射击部这三个字,已经是高二的事情了。 但跟我一样,这个在过去一年都毫无起色的部门最后也没能被人记住。 “射击部,那是什么?” 那是个高一的孩子。 我应该感到高兴。 但事实上,就像那些声音其实根本没有完全消失一样,我也根本高兴不起来。 人类这种生物真的很奇怪。 明明本能上抗拒着危险,但当这份危机感真的消失,又会觉得好像有点不甘心啊。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我的世界已经狭窄到只剩下瞄准镜里的靶心,只剩下射击了。 那个圆框里的狭小世界的确仍令我为之着迷,也依旧为我提供着一隅庇护,但与此同时,它也是困住我的牢笼。 最后化为诅咒。 上课的时候满脑子只有下午的训练。 训练的时候那些声音、‘蚊子’又开始作乱。 没关系。 开枪就好了。 砰! 砰! 砰! 盲目向前的后果只有和目标背道而驰,射出的子弹是这样,亲手射出子弹的我,也是这样。 射击手的子弹不会杀死任何人,那只是为竞技服务的道具,除了—— 她自己。 开枪。 继续开枪。 就跟最开始一样。 不就是跟最开始一样吗? 总能打中的,只要一直开枪,一直训练,不要多想,看着瞄准镜,对准靶心—— 开枪。 开枪。 扣动扳机。 按下去。 食指、扣下去 开枪啊! 数学作业、安部教练的鼓励、逃训的负罪感——不是因为这些。 那天,我之所以会逃跑,不是因为这些。 我不敢面对的,从来不是他人,也不是那个胆小无能的自己。 而是一旦端起枪,就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再也无法开枪的事实 。 和之前一样,或许,也和我的父母一样,面对无法解决的问题,我们都选择了逃避。 曾对此感到愤怒、甚至失望到至今没有再好好面对双亲的我,到头来,也跟他们一样。 都一样啊。 跟射击部一样。 跟射击一样。 说到底,为什么偏偏是这种就算以团体形式参赛,也只能一个人上场的比赛。 为什么偏偏是食指。 为什么偏偏是我。 每到深夜,这些问题都困扰着我,以至无法入睡,然后牵扯出更多的问题,问不完的问题。 有队友会不一样吗? 或者我应该换个问法。 在那些不断搬家、转学、不断面对全新的环境、陌生的生活,并逐渐恐惧这些陌生的时间里,我是不是觉得,只要有朋友,只要找到所谓同类,世界就会变得不一样? 不会的。 学校也好,射击也好,房间也好,哪怕是我自己—— 都不是我能控制的。 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那么选择还有什么意义。 不要再任性了。 面对现实吧。 面对学费和家境的差异,记住诅咒的规律,学着周围人的样子放弃幻想,也放弃抵抗吧。 这是我给自己找到的出路。 这条路不需要扣动扳机,自然,也无须再面对那个无法开枪的事实。 黑暗中,我得出结论。 但偏偏在这个时候,就连这种时候,都要有人来‘打扰’—— “这里已经满员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说出这样的话,也没有细想,只是本应满是愤懑的声音,因为眼泪的浸泡,反而听出一丝可怜的意味。 因为这一点,我甚至开始生自己的气。 如果不是对方态度不错,我一定会说出更失礼的话。 但是我没有。 因为那个声音听起来也很委屈。 做好的打算因为软弱的内心没能成功释出,我焦躁地抓挠着手肘处的校服,尽管我已经很爱惜这身制服了,但不知是布料本身的特性还是因为能轮替的外套只有一件,那块被我用不安蹂躏过的的地带,已经有了磨损的痕迹。 不再光滑的表面在指尖制造骚动,这下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要怎样了 算了,什么都无所谓了,让他进来吧。 反正这种地方,我再也不会来了。 我总是为自己做出逃避的选择感到羞耻,甚至是悔恨。 但唯独那次,我庆幸自己再一次选择逃避。 所以我想纠正木兔说过的一句话。 不是原谅。 是感激。 对于当时选择放弃的自己,我想说的不是没关系。 而是—— “谢谢。” 砰! 这是最后一发子弹。 没有耳塞的阻隔,我毫无保留地被这声震动击中。 像是主动投降,我放下手中的气步/枪,那个被瞄准镜封锁的世界就此消失。 好安静。 看来今天,我是最后一个完成射击的。 不过没有超时。 确认这一点后,我习惯性地闭眼,试图缓解过度用眼带来的干涩。 但就算是短暂的黑暗,也能凸显黑暗之外的存在—— “中岛!” 我倏地再次睁眼。 骤然撕裂黑色的光线让我有些恍惚。 刚才,那些声音明明已经消失了。 怎么还有—— 不对,仔细听的话,不止是他,还有其他观众的声音。 这是我根据之前的经验总结出的规律,是不是幻听,只要判断有没有除此以外来自‘现实’的声音就好。 如果能找到与之对应的现实,那么和周围的声音一起传来的,也是真实。 “中岛!” 但我突然又有些不自信了,于是我选择用自己最信得过的方式,‘亲眼’确认: “木兔。” 居然是真实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这次他也没朝我挥手,只是叫了我的名字,可能也只是想给认识的人加油,就跟他身后的其他观众,给我站在我身边的那些选手加油一样。 但我还是走、准确来说,是又跑过去了。 而这次,我连自己要说什么都不知道。 说成绩?不,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第几名,这次的成绩也不会由教练等候然后通知选手,而是等裁判和公证人员统计过后直接公布。 虽然是高中以来,第一次参加总决赛,但今天上场之前,安部教练和铃木老师都叮嘱过我这一点。 但我也只记得这个了。 大概是为了离我近一点,双手撑在栏杆上的木兔也朝我俯身。 我一边觉得他这样有点危险,一边又觉得这样像极了某种某种猛禽的木兔,本身也是一种危险的存在。 太危险了。 危险到,连心跳都开始狂跳不止。 “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 顺从内心,我下意识想这么问。 但他似乎早有准备,在我开口之前,就毫无保留地给出自己的答案—— 那个连问问题的人,都差点忘记的答案。 “我是来说‘清楚’的。” 他大声说。 “啊” 我咽了咽口水,但因为上场之前也没有摄入太多水分,肌肉收缩的摩擦之下,嗓子里越发干燥。 是因为缺水吗?我感觉自己整个人皱成一团,但即使这样,也挤不出一个字。 不知道是不是连锁反应,看到我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他的声音也变小了—— “准确来说,是来告白的。” “你想现在听吗?” 这句就更小声了。 这或许也是他说过的最轻的话,却给我的世界带来前所未有的震动。 以致击碎所有可能的屏障。 第37章 关于木兔的两年现、现在?…… 现、现在? 现在听什么? 所以我没听错。 他说要告白?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万一 是呢。 当我低头看向胸口,才意识到自己甚至连东西都没放下,就这么端着气步/枪跑到了场边。 顾不上周围来自台上的观众、甚至是旁边对手的议论和注视,我重新看向眼前的人,逼自己用他能听见的音量尽可能大声—— “我想站在更近的地方听你说!” 当我意识到自己又没把话说清楚的时候,木兔也随之张嘴,眼睛也微微睁大。 但下一秒,就在我试图作出补救的时候,他突然捂住了脸。 诶?! “你、你怎么了?!” “完全是犯规啊” “你说什么?我听——” 在木兔彻底崩溃之前,有工作人员走到她身边说了点什么,紧接着,中岛就一边抱紧手中的气步/枪一边躬身向对方道歉。 被道歉的人反而比她还慌张,连忙摆手。 就在他以为中岛会就这么走远的时候,又突然折返。 “等会,再来找你!” 跟之前那次一样,说完,那个小小的身影就小跑着离开了 隔壁有人在扣球吗? 为什么他整个人都被那种震耳欲聋的声响包围了呢。 他下意识向着声音的来源伸手—— 胸膛处的震动,比任何一次状态绝佳的扣球还要有力。 明明没有开枪,却有一种被她击中的感觉。 真厉害啊,中岛。 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我来到选手席。 安部教练和铃木老师不在——准确来说,没有任何一位监督或者教练在这里,有的只是和我一样的选手。 这一幕跟那天在等待室的时候有些眼熟。 甚 至可以说是眼熟的过分。 站在对面的大家,和转学——不对,这次是来晚了的我。 但那些眼神却是我从未见过的,而此刻的我根本没心思再去探究或者分辨其中的真意,因为我满脑子都是木兔刚才说过的话。 到最后,那些话都汇总成同一个问题—— 他到底知不知道告白是什么意思啊? “那个” “啊!” “抱歉!吓到你了吗?” 看着对方茫然无措的眼神,我连忙摇头。 尽管我确实是被吓了一大跳,但还真不是她的问题,要怪也该怪我自己,或者木兔。 “有什么事吗?” 见我主动发问,像是受到某种鼓舞,女生慢慢凑近—— “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我眨了眨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还以为会问比赛的事情。 但与此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关注点反而让我没那么不自在。 虽然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作为同台竞技的对手,比起所有人都关注的赛果,讨论跟比赛无关的事情显然轻松很多。 但是这个问题 “现在不是。” 又回到原点了啊。 所以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种告白该怎么办? 要拒绝他吗? 不对,为什么我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呢。 明明昨天才确认过了,我当然是喜欢木兔的。 不是不讨厌。 是骗不了自己的喜欢。 “诶——”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她慌慌张张地看了眼周围,双手捂嘴,极力压抑着激动: “还在暧昧期吗?唔哇~好棒啊!” 好吧没压抑住。 我突然觉得,或许这个既不认识我,也不认识木兔,更不可能认识跟我们有关的人的女生,或许是最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 于是我也转过身,双手放在膝前,让自己看上去有在认真请教: “他说他是来告白的。但我不确定是不是我想的——” “绝对是!相信我,一定!当然!百分百!” 呃 我低头看了看被她用双手包裹住的、属于自己的手,一时有些无措。 看到我僵硬的反应,女生也一边道歉,一边松开双手。 但她没有纠结这个意外,而是继续分析: “这么说可能有些抱歉,但我完成射击以后就在关注啊,当然,不是那种意思。” ? 我歪了歪头,并非有意。 不知道她读到了什么,但看她松了口气的样子,我想大概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是说,据我观察,他一定也喜欢你。” 也喜欢。 “我很明显吗?” 我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来着。 然后这份罕见的自信就被对方用超高频率的点头无情捣碎。 完了。 那木兔肯定也看出来了,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往那方面想。 不过,既然他都看出来了,还说什么告白 “所以真的是” 回应我的是更用力的点头。 她还想拉着我再说点什么,但时间已经不再允许——最终排名出来了。 在分开之前,我只来得及记住她的名字井上理加。 然后就是排名公布。 虽然没有仔细计算,但如果对比之前两场比赛,不论是环数的整体分布,还是从结束以后的现场反应来看,至少是有所进步的。 尽管人们习惯用‘和自己比较’这种更科学、谦逊的标准来要求选手——事实上,说是安慰也并无不妥。 可现实并非如此,尤其是当每个人都在和自己比较的时候,如果还用淡泊之类的说辞来自我麻痹,就再也无法看到真实存在的差异了。所谓的进步,自然也就成了无意义的自娱自乐。 虽然大家都是一个人在战斗,但实战的无可替代性在射击领域也是毋庸置疑的。 “首先恭喜各位。” 结果已经出现了。 就在场馆中央的电子屏幕上,名次、学校、姓名以及最终得分。 “据组委会统计,参加决赛的八位运动员所打出的成绩,跟你们各自在上一轮比赛相比,都取得了进步。” 就算是自顾自地开枪、射击,但如果是跟强大的对手站在一起,的确也能激发出更多的潜能。 是运气吗? 不,运气是不受控制的,尽管也有人认为这也是实力,但我觉得今天这份奇迹般地降临在所有人身上的祝福,并非不讲公平的运气。 只是一个结果。 背负竞技的压力,选择跟这些强者站在一起,或许被他们‘杀死’,或许在决出胜负之前就彻底溃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在清楚这些风险之后,依旧选择来到这里的。只有选择面对这些可能,才能迎来这样的结果。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好消息。” “在前段时间才结束的全国大赛中诞生的,高中女子十米**竞技的全国记录,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再一次被刷新。” 因为那位数学很好的同学的提醒,在被告知那轮比赛的成绩正好就是上一次的比赛记录后,我顺便记下了那个数字。 所以当看到自己成绩的时候,比较的结果也随之诞生。 说完,正在发言的上杉智子也朝我这边看了一眼,但也只是一眼,她的视线并没有过多停留。 而这番发言,已经足以将本就躁动不已的观众席彻底点燃。 但她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微笑致意后,有条不紊地将闭幕式主持下去。 “中岛选手。” 是那个带我去等待室的人,但这次我记住了她的名字——西园寺绮花。尽管只有过短暂的交谈,但我认为这是一个人如其名,准确来说,是内心与姓名同样美丽的人。 我点点头,朝她走去,动作尽可能地放轻。 但好像没什么用。 说真的,我现在应该担心很多事情。 比如颁奖结束之后要面对的某人,比如长时间请假之后消息不定的兼职,比如那个同样没有音讯很久了的训练营,比如开学之后射击部和我的命运。 但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自己会平地摔倒这件事。 难道紧张也有滞后性? 明明还在台下,明明地面也没有看起来光滑,明明刚才的久坐也让体力得到了足够的恢复——但我还是控制不住地双脚发软,要不是‘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人’的意志在替我行动,现在的我绝对无法安然走完这段并不遥远、却比任何一次远足都要漫长的距离。 “呼” 回到阴影之下的通道,我舒了口气,尽管有些夸张,但不论是这口支撑我走到这里的气流、还是它与空气摩擦后发出的声音,都没有表演的成分。 “同学,你还好吗?” 我又摇了摇头。 但这次是在撒谎。 话说领奖该怎么办,站着就好了吗?站着就好了吧。 不对,好像还要接过奖杯,戴奖牌的时候也要低头,对了如果颁奖嘉宾伸出手可不能呆在那里毫无反应 或许应该先伸手? 但要是对方没有要握手的意思呢? “不行。” 我咽了咽口水,看向身边唯一的存在: “真的,好紧张。” 会不会以为我是结巴呢。不排除这种可能,结巴也是可以开枪,可以射击的。 而且连路都走不稳、甚至在路上都快把自己憋死的人,有什么资格把自己放在同情别人的位置。 这样的我,才是最容易被同情的那个吧。 想到这里,我又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了,明明是自己主动求助的。 啪嗒、啪嗒。 通道的四方设计让原本容易被人忽视的声量也找到存在感,但被即将失误的恐慌装进套子里的我已经失去对外界的感知了。 直到手臂上方,传来陌生的温度和重量—— “刚刚走过来的时候,已经很辛苦了吧。” 在揽住我一侧的肩膀之后,西园寺小姐没有停留,而是就这么带着我朝通道的另一侧出口 、同时也是通往某处的入口走去。 “嗯” 我点点头,事到如今,逞强也没有任何意义,谁让我已经‘投降’了呢。 “看着那样的中岛选手,我也很紧张,还担心你不想被人发现呢。不过你能说出来真是太好了。” 呃那个其实你说的没错。 自尊心作祟,这句话我倒是没说出来。 但为什么是‘太好了’呢?明明我才是得到帮助的人。 看到我眼中的疑惑,她一边搂紧已经能正常走路的我,一边笑着说: “我也想替中岛选手做点什么。所以能得到你的求助,真的很高兴。” “因为这说明我被中岛选手信任了,哪怕是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的人。” 啊,‘求助’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在木兔没能发挥王牌应有的实力时,默默支撑着他、甚至在看到这样的木兔之后,依旧选择将球传给他的排球部。 应该说,信任,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吧。 我想我需要道歉,但又觉得,或许根本没有需要我道歉的人,甚至这份抱歉本身都太自我了。 木兔不是毫无缘由地背负着大家的信任。 是因为他毫无保留地交出自己的信任,然后才成为被信任着的王牌。 我突然特别、特别想要见到现在的木兔。 该说是冲动,还是欲望?就算无法命名,这份迫切也已经强烈到让我想要不顾一切—— 但现在,我还是需要‘分心’再说点什么。 “谢谢你,西园寺小姐。” “太客气了。”笑起来的时候,她的眼睛也会不自觉地弯起,但是是很放松的弧度,和我熟悉的弧度不太一样。 “好了。”和从内场走过来的时候一样,通道本身也不是一段可以彻底交心的距离,但或许心灵的靠近,依赖的从来都不是空间、时间上的贴近。 她松开放在我右肩的手,我的双脚已经不再发软,哪怕下一秒就要走上两个台阶。 高度,并不寻常的台阶。 “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奇怪,毕竟比赛已经结束了,但是” “加油!中岛选手。” 那双原本撑在我身侧的手,此时握成拳状,但不是因为难以忍受的痛苦和窒息,而是在全然放心之下,想交给某人力量。 我也试着举起右手,掌心处的甲痕早已消失不见,恍惚间,眼前的画面仿佛与昨日的幻影重叠在一起。 但这次我只是很轻、很轻地收拢手指。 但我觉得这样松拢的握法,远比以往任何一次紧握,更有力。 “嗯!” 得到答复,西园寺花崎再次弯起眼睛,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甚至,用比之更轻的力度推了推我—— “去吧。” 领奖台边已经站了两人,一个是我认识的紫式同学,另一个大概就是这次比赛的第二名,没记错的话—— “我是帝德高中一年级的藤原绫也,你很厉害,请多指教。” “啊,我是” 诶,这个时候说自己是高年级听起来会不会像是在不满? 而且她说的一年级,应该是上学期吧,那我应该说二年级吗?还是 呃,总之,先说名字吧。 “中岛夜游光,请多指教。” 完了。 忘记说学校了。 而且这是什么,机器人吗?无口系?听起来也太目中无人了。 和表里不一的我不同,她看上去倒是真的没有多想,当然,也不像是有什么意见的样子。 但很快,我就看到视线越过站在我们之间的藤原同学,径直落在我虽然不想承认,但差不多就是头顶位置的紫式庭礼。 上次那场关于‘天赋哲学’的探讨,大概不是什么愉快的收尾吧,在她看来。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明显的压迫之下,藤原同学居然丝毫没有要让出一个能够交谈的位置给她的意思 是在发呆吧。 绝对是在发呆,那个状态我再熟悉不过了。 既然这样 就在我准备借藤原同学的光装作没发现她在看自己的时候,紫式同学说话了: “恭喜。” 不等我出声,原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藤原同学突然转头,三秒过后: “谢谢。” “我没有跟你说话。” “哦,这样。抱歉,我误会了。” 说完,她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两个人看上去关系好吧,我也不确定是好还是不好。 “中岛,这次的胜利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那是我曾经问过她——不,准确来说,是看似提问、实则是想反驳当时那番在我听来不太舒服的话的问题。 但像这样大放厥词后,结果却是是这个被堵得哑口无言的人,用绝对的领先回敬。我忍不住想,如果总决赛的积分也是累计制,我和紫式同学到底谁才是所谓的胜者。 又或者,就像我自己说的,这些根本就不重要。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呢。 “一个月之前,我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认识你,当然,也没想过会在这里和你见面。” 大约是因为更近的距离,比起紫式同学的反应,我更先看到藤原绫也悄悄抖动的耳朵。 大约不算偷听? “带我来到这里的,并不是这次的胜利。紫式同学。” “是很多次的失败,和放弃,当然,还有在这之后虽然不知道在你看来算不算,但和没能来到这里的人看来,那也是很宝贵的胜利。” “我也不知道这次的胜利意味着什么,又能带来什么,但有一件事我是确定的。” “那就是跟过去的那些相比,这次的胜利,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不巧,这次又没等到紫式同学的回复,时间再次告急。 但这次被提醒的是神色复杂的紫式同学。 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我们依次走上领奖台,虽然不至于恐高,但面对这样的场景,和正面袭来的各种意义上都过分直接的关注,我还是忍不住呼吸急促。 “在你们学校,你应该是王牌吧。” 出乎意料的,说话的人不是明显想说点什么的紫式同学,而是一直在一个人默默发呆的藤原绫也。 跟她这个人一样,她问出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枭谷的射击部,只有一名成员。” 人选自然无须怀疑。 好吧,至少借着这个机会说出学校了,虽然根本没有必要,公布成绩的时候她应该也看到了。 “那就是了。” 我以为对话在这里就结束了。 但她接着说: “王牌这种东西,就跟青蛙一样,长在不同的环境,外形也变得千奇百怪。” “但有一点是一样的。” “在变成青蛙之前,它们都是蝌蚪,以前我就觉得奇怪,看起来明明完全不一样,居然是同一种东西。” “但只要学会跳跃,蝌蚪就能变成青蛙。” 说实话,虽然藤原同学的表情看起来相当认真,眼神也一点没有游离在此世之外的意思,但我的确没能领会到她真正想表达的含义,除了最开始的那句。 于是我的回应也只能勉强落在那里: “藤原同学也是帝德的王牌吧?” “不,我不是青蛙。”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看上去平静地有些过分。 但我对她了解不多,而且她给人的印象,一开始就是这样,所以我也没有深究。 “对了,”她突然转过头,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台上偷偷聊天了,但她看上去完全不在意—— “你看棒球吗?” 哈? “父亲有看棒球的习惯。但是抱歉,我没怎么看过。” 根本没看过。 我当下有些慌张,因为藤原绫也看上去是那种无法发现‘没怎么’和‘没有’本质是同一个意思的人,所以如果她把这当成一种肯定,再问我一些棒球有关的事情 估计就要露陷了。 “那就是不看了。” 虽然我的判断又错了,但这种错误反而让我安下心来。 “抱歉,你可能觉得很奇怪吧,突然问这种问题。” “帝德也是我们学校,就是大家经常说的豪强,在棒球领域。甲子园也去过很多次了。” 啊,那不就相当于—— “就跟你们学校的排球部一样。” 我一时语塞。 “因为我是枭谷的粉丝,所以想着要是你看棒球,正好也是帝德的粉丝就好了。” 终于,颁奖嘉宾都陆续上台,一行人中我第一个看到的是上杉智子。 藤原绫也也注意到了时间的紧迫,趁着这最后的空隙,她补充到: “虽然说带你去看帝德的训练你肯定也不感兴趣了” 听上去有些失望。 “但可以带我去看你们排球部的训练吗?顺带一提,帝德的排球部是那种爱好者形式的社团,可能几年才有机会参加一次大赛吧。” 大概是担心我怕她暴露‘战术’吧。 不过这么说真的好吗?好歹也是自家学校的社团。 而且为什么棒球部那么强劲,排球部就是爱好者形式的组织,虽然比不上作为国**动的前者,但排球也是相当有受众基础的运动。 最令我在意的,果然还是最后那句话。 因为两三年才参加一次大赛,所以对作为豪强的枭谷来说就不成威胁—— 其实,就是这个意思吧。 好奇怪啊,帝德的棒球部,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 明明,她看上去也想交朋友不是吗? 虽然藤原绫也有些奇怪,但我估计也没资格这么说别人,而且就跟她的说话方式一样,她大概也是比较随意的那类人,是不难相处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也很‘像’,这也是我对她感觉微妙的原因。 这样的人,很‘适合’当朋友,不是吗? ——‘我们很适合当朋友呢。’ 哈,我居然也会这么想,在和那个人断绝来往之后。 “枭谷有特定的开放日,除非有特殊情况,排球部的训练是不会随便停止的。” 尽管没有明说,但察觉到她收回的视线,我想应该也不存在误解的可能了。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是又一次搞砸可能发展成友谊的关系,我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失望。 仔细算来。 最开始的紫式同学。 然后是没来得及交换姓名就没再遇见过的那位数学很好的同学。 啊,井上同学那边倒是没有不愉快,但最后也只交换了姓名,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然后就是 “中岛选手。” ! “恭喜。” “谢、谢谢。” 上杉小姐笑了笑,不介意我的走神。 尽管我自己已经介意到不行,但时机特殊,我还是稳定心神,配合着握住对方的手,然后意识到自己似乎应该低头,方便让她将奖牌挂上来。 直到最后的合影留念环节结束,我才终于松了口气。 散场之前,井上同学来找我交换了联系方式,看着那个和紫式同学并在一起名字,我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傻瓜一样。 “中岛。” 被人从背后叫住的时候,我感到有些奇怪。 紫式庭礼居然没用敬语了? 而且我突然想到另一个总是这么叫我的人,他用的是和眼前的紫式同学说出的话截然不同的语调。 “紫式同学。” “回去以后,我会好好想想你说的那些东西。当然,还有这次的结果。” 紫式同学会不甘心也是能够预见的。 “虽然,看到你重新振作我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但果然” “总之,还是恭喜你了,中岛同学。” “谢谢。”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突然有种话还没说完的感觉,也是这份‘不甘’,再一次唤醒那份适才还在让我懊悔的冲动—— “紫式。” 那个第一次还被我误认成男生的瘦高身影停在了原地,但没有回头。 “下次见面,再把话说完吧。” 然后我第一次,看到那个和安部教练一样不苟言笑的人,露出了微笑。 “嗯,我记住了。” 最后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被我亲手推远的藤原绫也。 她倒是没说太多,但在当时听到过的所有话语里,唯独那一句,总是时不时在我耳边响起—— 是报复吗?不,她大概没想那么多。 “紫式问你的那个问题,我不小心听到了。” 的确是各种意义上的不小心,这个还真怪不了她。 “虽然我觉得你说的话听上去也挺有道理——估计你自己也这么觉得。” 我没有否认的表示,考虑到我根本也没说话。 但这不影响藤原同学自顾自地继续,她很擅长这个。 “但最好还说站在那个人的角度想一想,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对现在的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她突然笑了,但我觉得有些不寒而栗。同样是嫌少微笑的人作出的表情,呈现出来的效果却截然相反。 “毕竟,你也站上那个被诅咒的位置了。” ——也许是因为,诅咒,就是这样的东西吧 “中岛。” “中岛。” “你” 啊—— 搞、搞什么啊! 当我回过神,只看得见一双过分明亮的眼睛。 我曾在那双眼睛里看清自己,就像现在。 “发生什么事了?” 他皱眉望向我,在看到我有所反应后,就自觉重新站好,没有再凑到我跟前。 但他带来的震慑并没有随着距离的恢复自动解除。 “没” 我下意识想否认,但想到西园寺小姐那番话,又临时改口: “有个人,说了一些让我在意的话。” 啊。 说起这个。 这个人也—— 看到我骤然转变的表情,木兔露出欣慰的表情,大概就是那种发现教过的学生终于有出息了的感觉: “你想起来了啊。” “嗯”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不等我做出解释,他继续道—— “那要现在听吗?” 就在这时,比赛结束以后就一直被我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 来电人是铃木老师。 “喂,铃木老师——” “恭喜你啊!小光!这次终于” 后面的话我没能听清,因为我及时将耳朵从听筒上撤开一个安全的距离——虽然对说话的人感到有些抱歉,可如果不这样,我的听力大概就保不住了。 但也只有短暂的一两秒而已。 毕竟不管是来到这里,还是作为凭借射击来到枭谷,甚至连开始射击,都是因为铃木老师才有的可能性。 对于从一开始就选择相信、也从来没有再收回过这份信任的铃木老师,我可能永远也说不完那些感激的话。 但还是要说的: “如果不是铃木老师,我也无法走到这里。真的非常感谢您。” 电话那头的激动戛然而止,我隐约猜到了什么,出于尊重没有戳破这份成年人的感性,也没有缺心眼地打扰对方。 等到铃木老师自行恢复镇定,他也说起了正事。 “。本来应该当面祝贺你的,但因为一些情况安部教练那边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暂时走不开,估计还在会议室里吧。我这边——好了!知道了!呃、也碰上了熟人。” 应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吧,很少听见铃木老师用这种不耐烦的语气对别人说话。 “所以可能要让你一个人先待一会了。抱歉啊,小光,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铃木老师,我这边” 随着视线上移,木兔也好奇地看向我。 “不是一个人。” 不知道这句话在他听来是否有别的意思,但我一时也想不到其他说辞。 “诶?这次有人来找你——啊,老师的意思是——” “老师说的没错。” “这次,有人来找我了。” 挂断电话后,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被来电打断的对话。 总不能说‘OK现在可 以了你继续吧‘——这种话吧。 又不是工作汇报。 “之前都是一个人吗?比赛结束的时候。” “啊” 他注意到了啊。 “只有教练不在的场合会,但是不会等太久,而且我也可以提前走到约好的地方去,所以——” 所以就算真的只有我一个人,这样格格不入的突兀,也不会持续太久。 看着周围和队友、同学甚至还有家人走在一起的选手,我试图为自己的处境找到一点合理性。 但这也改变不了什么。 “不过没关系,你不是在这里吗。” 所以当那个能真正意义上改变这种现实的理由出现时,我才会不受控制地去理解、靠近。 木兔就是那个理由。 “木兔在这里的话,我就不是一个人了。我” “也就不奇怪了。” 我注意到了,这次散场以后,没有难以忍受的同情落在我身上,一次也没有。 因为在那些我没能好好把握的友谊离开之后,木兔找到了我。 不知不觉,我们走到了场外。 空旷的露天广场边上有大巴陆续驶出,那天看完排球部的比赛后,我也看见过印有枭谷校名的巴士汽车,尽管目的地不同,但使命却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将前来参赛的成员送回学校。 当然了,也有些离得不远的社团是三三两两地走成一个松散的队伍,不紧不慢地步行离开的。这让我想到国中毕业的那场修学旅行,和那个时候一样,尽管我也是属于那个队列的,但似乎只有站在这里看着他们走远,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最后就是眼前的天空了,很奇怪,明明还是正午,太阳也亮得刺眼,我却觉得那片遥不可及的天空应该换成更昏沉的橙色更合适。 就像那些训练结束以后,一边过分悠闲地用钥匙拧紧部活室的门锁,一边毫无自觉地‘偷听’来自隔壁的喧闹的时刻。 在那份偷盗得来的喧哗中,眼前这个人,不讲道理地占据着最主要的部分。 不需要再往前走了。 我停下脚步,察觉到这一点的木兔也随之停留。 我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用他最擅长的、尽管没有强迫的本意,但在我看来依旧是不容拒绝的眼神看着我说的。 但他没有。 甚至没有像我看到过的那些场合里一样,郑重其事地走到那些为之惊慌的接受者面前,尽可能大声地将自己的心意说出,以期同意。 他只是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注视着不可触及的某处,语气平淡地像在谈论一场并不罕见的降雨: “刚才那段路,要是一个人走的话,应该要走很久吧。” 没想到他会先说起这个。 算了。 再对这样的木兔感到意外的话,不仅我自己都觉得大惊小怪,而且也太‘见外’了。 “嗯。” 我听到微风拂过某种不宁静的物质,摩梭之间发出类似树叶沙沙的响声,但那并不是高高在上的叶丛,那声响动来自触手可及的地方。 也该轮到我让他意外一次了。 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恶作剧般的较真,这次我不想再说还好、没关系又或者是那些用来安慰自己、也告诉别人自己不需要安静的话。 也能只是觉得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没道理对着刚刚认识的西园寺小姐我都愿意放下无聊的自尊求助,面对这个人,却要继续躲在幕后。 “真的是很难好好走完的距离,明明没多远,明明也走过很多次了。” 我其实比自己表现出来地爱哭,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所以我从来不敢在别人面前说这些事情,一方面当然还是本能抵触着随之到来的同情,另一方面,我觉得眼泪不应该是那么廉价的东西,廉价到、可以随意挥霍。 但这次我说出来了,但也没有名为哽咽的症状发生。 真是侥幸。 “再过半个月,就是两年了。” 是在说在枭谷度过的时间吗? 我没有问出口,因为木兔从不卖关子,只要问他,只要他知道,他都会毫不吝啬地说出来,不论是对那些站在身边的人,还是站在对面的人。 还有,站在面前的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次来到我面前,距离没有刚才吓到我的那次近,但带给心脏的不安,丝毫没有减少—— “高一的时候,看见那个背着奇怪的黑匣子的女生,一个人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时候,我突然有种预感。” “不久之后,她会亲口告诉我,那个时候,她在想些什么。” “很神奇吧,明明连面都没见过,名字也不知道。” “对了!当时我还以为‘中岛’是你背的手风琴的名字呢。” “手风琴?” 我终于找到机会发问。 但这点言语上的缺漏没有产生沮丧的连锁,眼前的木兔,还是那个会被铃木老师用有王牌气魄评价的人。 “就是你现在背的这个。当时我以为是乐器,而且也想不起来名字了,不过最近我想起来了,嗯,是叫手风琴。” “但是我想错了。” 错的很—— “‘错的很明显’——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好烦啊,木兔。” 被拆穿的人会生气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正常的是,我是笑着说出这句抱怨的。 “这句话我从其他人那里听到很多次了,但还是第一次听你说。中岛。” 让人捉摸不透的感慨很快就消失在渐渐止息的风声里,盖过风声的,是不甘心就此消失的话语声: “‘中岛’不是手风琴的名字,黑匣子里装的也不是手风琴,还有两年,根本算不上‘不久之后’吧。” “中岛,我觉得两年真的好久啊。” “听说被你误会以后,我以为没有那个误会,应该就不用这么久了。” “结果又错了。” 这样听起来,木兔似乎也‘搞砸’过很多事情。 “但这件事,我也是昨天才发现的。算起来,用的时间已经跟手风琴差不了多少了。” “对不起,中岛,我也错怪你了。” “如果不是你让我想清楚,就算没有那个误会,时间也不会比两年更短。” 这个人,又随便改动别人的意见了,什么想清楚,我说的明明是 我明明,也想让他想清楚来着。 原来当时没说清楚的人是我啊。 “我在听,木兔。如果你想清楚了的话,我会认真听的。” 不会捂住耳朵。 也不会把你当成幻听。 一个字,也不会听错。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视线突然落在我身后——准确来说,是最开始的地方。 “最开始,只是想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听起来像在喃喃自语,但我想,这只是人在回忆过往时不自觉的表现。作出这种判断,是因为他正在回溯的事件,恰巧也是我知悉的。 “知道答案以后,又觉得还不够。我还想知道,背着它的人当时在想什么。” 这也是我知道的事情。 “然后我发现,这些事情好像都没我想得困难,甚至有些过于简单了。” 不会是在说我很好懂吧。 “所以我‘轻敌’了。我以为就这样随心所欲地继续下去,想做的事情就都能做到。” “但你躲开了。在我想要近一点的时候。” 这次我完全同意他的观点。 可能,也不一定就是因为那个误会吧。 当时的我,或者也该算上当时的木兔,当时的我们就算什么争吵、误会也没有,但那样的两个人,注定也只能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虽然不知道他的理由是什么,但我想就算不是射击部的事情,‘我’也有的是理由远离这个在我看来根本 不能安然相处的人。 问题不在他,但或许,也不全是那个自卑心理作祟的中岛夜游光。 因为那就是她的生存之道,如果不抱着那样的安全准则,原本就漫长的路,别说走得难捱——就连走完,或许还要借点运气。 我鲜少得到的运气。 “我也想过找你问清楚啦,问你为什么突然不理人,我是不是得罪你了之类的。” 他装作很生气的样子。 “但就跟第一次的预感一样,不,应该是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因为你一定不会告诉我的。” “与其让你勉强自己说违心的话,还是不问好了。” “然后我等了很久。我一点也不擅长这个,也完全说不上喜欢,因为什么都做不了。” “但有人跟我说,如果想得到真正想要的,就不能只想着做那些轻松的事情。” “虽然不喜欢被别人教做事,但那句话真的很有道理啊。” “我等到你了,中岛。” 我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也不知那番就算是由并不寡言的木兔说出——也能用漫长来形容的话语,在成句之前,需要经历多少漫长。 因为我看不见他现在的表情,就像那个时候的我沉浸在自己的漫长中,自顾自地赌气,也没有看过那时的木兔一眼。 我是想好好看他的,至少现在是的。 前提是眼泪没有流出来的话。 “抱歉啊,明明是应该高兴的事情。但听我说这些你应该也开心不起来了吧。可我还是觉得应该好好跟你道歉,所以就说出来了。” 我还是低着头,但也在不让眼泪暴露的同时,晃了晃脑袋,不想让他继续自责下去。 因为那是懊悔更痛苦的东西。 “好了!现在应该说开心事情了!” 他刻意提高语调,强行让自己振奋起来,和我那些总是徒劳的勉强不同,他真的成功了。 “最近一次,是想要拥抱。” “但如果只说这个,总感觉就输给别人了。” “本来还在想要不要换成别的说法,但这也是我自己想‘清楚’的东西” “不过刚才,因为中岛你亲口告诉我的事情,这个‘最近’之后又有新的‘最近,不,应该说是现在——’” “现在,比起拥抱,更想跟你一起走路。” “还有。” “我喜欢你,中岛。” “如果想要就是喜欢,那从两年前开始,我就已经在喜欢你了。” 第38章 关于真正的约会人类会在什么时候…… 人类会在什么时候流泪。 几乎是连同呼吸一起,在诞生于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啼哭——也伴随着生命的第一次言语。 似乎是因为这种与生俱来的必然,所以当听到来自他人的言语,眼泪也会不受控制地溢出。 但大多数时候是因为感受到了疼痛才无可避免地想要流泪。 所以我想,不想让眼泪流出来,不想听到那些会制造泪水的话语——甚至自己也躲避着说出那些话的可能,大概也是本能的逃避着疼痛吧。 因为就像会流泪一样,人是会害怕痛苦的,不仅是经历,连痛苦的回忆都是能避则避,最好,是能彻底忘记。 那么现在那些打湿地面的雨水,是因为疼痛才不断降落的吗? “啊下雨了。” 木兔突然出声。 可能是因为对面的人沉默太久,他下意识以为是拒绝的意思吧。尽管他并没有说出那句总是和喜欢一起出现的请求。 所以借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降雨,他试图让我不要因为沉默自责。 “没关系啊,我只是想告诉你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好好跟你道歉。你不用——” 这次,他又接住了似乎是为了拥抱而来的人。 但已经不是似乎了。 胸口处传来的不属于自己的颤抖,察觉到这一点,原本还在犹豫该不该像上次误会的时候一样、抬起,同样置于对方身后的双手,终于慢慢收紧。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学着记忆里看到过的画面,抚向毛茸茸的头顶—— 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现在,他是中岛的档案柜了吗。 顺着这点疑问,他低头看向两人此刻的姿势: 如果再把外套敞开,档案柜就算是关上了。 但好像来不及了。 现在,他只来得及在确定不会伤害对方的前提下,一点、一点地用充作守卫的双手,将想被接住的人,想找到安全地带的人保护在名为自己的城堡里。 但这样想也太卑鄙了。 明明是他说想要拥抱的,一定也是因为他这么说了,中岛才想满足自己的愿望吧。 所以到底是他在安慰她,还是她在安慰自己呢。 他又开始犹豫了,这种罕见的状态,一天之内居然出现了两次。 是因为下雨了吗? 还是因为有人在下一场等了很久的雨呢。 雨还没有停,但中岛已经停止了颤抖,抓在他背后的手也逐渐放松,他却反而开始紧张。 虽然在来之前,他就告诉过自己了,不管中岛听到以后会说什么,都不能像上次那样失望地太明显。 那样的话,刚才的道歉就毫无意义了。 “我也喜欢你。” 我一口气说了出来,内心却远没有听上去来得果断。 但这次要是再犹豫下去,我大概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了。 “哭是因为想到你提到的那些木兔了。” 不止是自己的痛苦。 当看到他人的痛楚,我们也会控制不住想要流泪。 并不总是姿态孤高的同情,偶尔,也会因为一些少见、但并非不存在的理由。 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想替那个人流泪。 也不管他是否需要,但和眼泪一样,这份感情同样也是不讲道理的存在。 隔着依旧模糊的视线,我看见他也在看我。 虽然没能完全看清,但大概已经不是需要我为之难过的表情了。 的确不是。 是我最熟悉的木兔。 “不过现在还是替我感到高兴吧!” “太好了,这样你也不用再跟铃木老师澄清——啊!” “怎、怎么了?” 还没彻底从哽咽的反应中恢复,我被这份突然发生的意外打了个措手不及。 还好没被吓到打嗝。 我居然在担心这个。 “我刚才是不是忘记说那个了?” 这样的木兔,也不能说完全不熟悉,尽管比起之前的那个,见面的次数的确不算多,但因为和这个人相处的时间变久了,连他不常见的样子,也变得寻常。 “忘记说——” “不行不行,那个,中岛。” “我在听?” 我试图跟上他的节奏,但一时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说话。 而且他忘记说的—— 啊。 是那个啊。 “除了拥抱,你还愿意跟我交往吗?” 好吧,这是很木兔的说法。 虽然不是大家经常说的‘请跟我交往’——这样的表述,但是 “好。” 等铃木老师和安部教练同样走到门口时,这场突如其来的降雨还在继续。 而不论是我,还是木兔,都没有想过要带伞。 最后是铃木老师问他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庆功会,正好还能等雨停。 “庆功会?” 没猜错的话,这件庆祝的事情不会跟我本人有关吧。 但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铃木老师意识到这一点,倒是打着马虎眼就糊弄过去了,他今天真的很高兴。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被‘敷衍’了,我却和他一样开心。 也许这也是‘信任’吧。 不过这个庆功会和我看到过的那些相比还是简陋了点,从人数上来说。 就算加上木兔,也只有四个人而已。 所以也结束地很早。 不知道是否是注意到了某种变化,当我们提出自行坐电车回去的时候,铃木老师 没有再执意相送。 但也就像木兔说过的那样,现在已经没有澄清的必要了。 和上次不同,这次车厢里有足够多的空余,不需要再被迫和不认识的人发生不必要的肢体接触,空座也是有的。 但有时候,我觉得不一定是要坐下的。 很奇怪,明明之前挨那么近都没有这么紧张,现在 趁木兔不注意,我悄悄估量着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 差不多五厘米的样子。 虽然还有五厘米,虽然还留有空气流动的空间,但和木兔并排坐在过分安静的车厢里,却比那个毫无保留的拥抱更让人手足无措。 要说点什么吗? 但是该说点什么呢。 比赛已经结束了,集训还有几天才开始,但如果抛开这些 抛开这些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枯燥到可怕,可在此之前我完全忽略了这个事实。 大概是因为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太多,所以留给真正想做的事的时间和精力,都匮乏到可怕了吧。 仔细算算,等到这次的假期结束,又要回到之前的状态了。 不,准确来说是等集训开始之前,因为不出意外的话,集训完成之后差不多也是开学的日子里。 而一旦开学,除了上学、训练,还有就是 兼职。 啊。 还有这回事呢。 果然,人还是不能一次性撞上太多好事啊。 对我来说本来就很稀缺的运气,这下怕是要彻底见底了吧。 “你不开心吗?中岛。” “嗯想到咖啡店的事情了。” “啊,那个讨厌的家伙。”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木兔用抱怨似的口吻说那个他估计连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的人,我突然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开心了。 正好,我也不想提那个‘讨厌’的名字了。 “明天你会去吗?” 他突然转过来。 五厘米 消失了。 而且—— 顺着我的视线,木兔也低头看向意外交叠的某处。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们都注意到了,而这份出于同一个理由的注意也毫无保留地落在对方眼里 但谁也没有作出反应。 可我觉得木兔还是跟我不一样,尽管在有些时候,我们又是一样的。这也是我今天才意识到、准确来说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只是现在,他应该不是在犹豫什么,而是像他明明不喜欢,但同样也不得不用尽耐心去做的一样 等待。 我咽了咽并不存在的口水,试探着将不幸被压在下方的手指抬起—— 落在最近的手背处。 不属于我的手背。 也可能是我看错了,我看到那双几乎是停在面前的瞳孔瞬时收缩,下一秒,不仅是手指——连同靠近手腕处的皮肤一起,都被一双过分燥热的手牢牢握住。 明明什么也没做,甚至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 却有种被当场抓获的慌乱。 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我想起同样发生在电车里的事件,但那时候我还只是将那些画面漠不关心地略过的旁观者。 当时我没有多想。 但我的不关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过错,所以现在才需要付出名为不适应的代价。 陌生的感觉,而且和当时档案柜里骤然出现的气息一样,让人无所适从。 但可能是因为接连两次的拥抱已经足以让我对那个熟悉的气息产生免疫,尽管还需要一点时间,不过至少现在 “嗯。” 不会想要逃跑了。 “那一起去吧。” “诶?” 一起去什么 啊 我这个笨蛋。 在想什么。 他说的是咖啡馆啊。 还以为是不对,虽然没有直接问出来,但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我没有去看不知道是在谁的默许下持续紧贴的肢体,而在是自己也说不出来是何种心情的驱使下,看着好奇看向我的木兔: “嗯,一起去吧。” 这家伙,不会真的会什么魔法吧。 就跟那本著名儿童文学里的鸟类一样,因为是魔法生物,所以会点类似于夺魂咒之类的东西也很正常。 第一次一起吃午饭的时候是。 现在也是。 我突然想到三代小姐说过的那个词。 要是明天再和木兔一起去咖啡店的话 除了约会,我再想不出其他的用词。 第39章 关于咖啡店的两人“早上好”…… “早上好” 虽然提前跟三代小姐说过我可以像周末一样早点来店里,但被对方用‘难得假期小光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啦,晚点过来也没事哦’的理由拒绝了。 尽管很感谢对方的好意,但想到上次在门口发生的那场争执,跟木兔说好之后,我还是选择早早来到店里。 “小光?还有” 听我说出担心之后,木兔先是问我不是店员的话也能在正式营业之前去店里吗。 在作出回应之前,我就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了。 还真的可以。 店里的常客也有喜欢早起、或者不得不早起的工作党,为了满足这类客人的需要,就算后厨的准备工作没有完全就位,也会先把客座整理好,让到店的客人至少有坐的地方。 如果是我的排班,就会像上次一样摆出写在亚克力板上的临时菜单。 但要是店长三代小姐在的话,也可以直接提前营业了。 得知这一点,木兔想也没想就说他也想跟我一起去店里,我猜这次他说的‘一起’估计还有‘同时’的意思。 所以当看到还是提前来到店里的我,以及单独出现在我身边的木兔的时,三代小姐会露出惊讶的表情,对我来说也不算特别意外。 一定要感到意外的话,也是因为另一个本不应出现在这里的人。 我说的不是木兔,而是—— “小光,今天也来这么早啊。” 我就知道,这个人一定会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但事实,他现在会出现在这里,已经是在自相矛盾了。 “早上好,三代小姐,村上前辈。” 我看到他脸色一僵,大概是发现我不愿意像之前一样,也像那些被他用这一招糊弄过去的人一样‘就此翻篇’吧。 不知道是不是有更在意的现象出现,三代小姐没有注意到我改变了对村上的称谓,以及随之引发的他本人的异常。 当然,注意到木兔的不是只有三代小姐一个人。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哪怕不说话,也会不自觉成为视线的焦点,区别只在于他是否想让那些关注停留在自己身上。 但既然不在比赛,也没有让他振奋的进攻和防守,所以现在的木兔应该无所谓这些。 可有些人并不是这么想的。 “是小光的朋友吗?居然这么早就来了。” 看来他不知道三代小姐见过木兔的事情,而且没猜错的话,这样的说法,大概是打算故技重施了吧。 说到底,木兔是我的什么人,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看在三代小姐的面子上,在确定她的选择倾向之前,我不打算当那个将矛盾挑明的人。 那样的角色,基本都是在对立中以失败告终的定位。 俗称败犬。 对此再熟悉不过的我,当然不会因为最近那些来之不易的胜利,就忘记自己总是陷入的处境—— 虽然不打算再逃避了,但如果可以,还是尽量不做那个‘没眼色’的人吧。 就在我准备学着他的方式,跳过这段明显针对我的提问、转而跟三代小姐交谈时,木兔突然转向我: “我现在算是中岛的朋友吗?” 可能是被村上的问题提醒到了,木兔也关心起这个问题。 不过结合那个昨天才成立的事实,和据此给出的我的答复,这在那个无意识‘提醒’了他的人听来,反倒是种挑衅吧。 而且木兔是我的朋友吗? 很遗憾,因为种种意外,以及那个由他自己提出的请求——我们还没来得及成为朋友。 我摇了摇头。一点没有犹豫。 “啊,太好了!” 要不是时机不对,我怀疑他甚至想上手揉揉我的脑袋,像那些看到教导的学生取得进步的好老师,也像他昨天做过的一样。 不同的是昨天他真的这么做了,但因为一些突发情况,我也是入睡之前才想起这件事。 然后果然睡得比平时还要晚。 但最后我用比赛的胜利安慰自己,这样的失眠,不算痛苦的体验。 而今天的场合,显然不适合他这么做,尽管木兔很少在意他全然不在乎的那些人的看法,但我想,现在他之所以没那样做,大概是因为有一个特别在乎这些的人吧。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这个人也只能是我了。 而这样的反应,明显也在本就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和的店里,掷下决定性的一颗不安定—— “诶?难道说” 三代小姐动作很快地捂了下嘴,在看到我不掩饰的点头后,又迅速放下,但看起来更惊讶了。 考虑到很快就到我的上班时间了,而且虽然不是周末,但最近很多学校都有在放假,所以今天无论是客流量还是工作任务,都不会比平时少,甚至会比之前更需要人手。 没猜错的话,村上大概也是这么说的。 “三代小姐,今天我也会好好工作的,不会因为”木兔—— 意识到这样的说法可能造成的误解,我及时收回了已经来到嘴边的名字。 如果说是因为木兔我才没法好好工作,听上去不就像是他在打扰我吗但他明明是为了陪我才来店里的,而且我也知道,万一工作中途的时候走神,也一定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 毕竟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哪怕他什么都没做,甚至还是坐在我完全看不到的后方——我也会因为他的事情心不在焉。 所以还是换种说法吧。 “我的意思是,不会因为男朋友在店里就分心走神的。” “嗯!我也不会给中岛添麻烦的!” 我完全没想过自己的话会给木兔带来怎样的影响,因为他平时也是这样,不论是接下来要做什么,还是像他说的那样‘不要’做什么,都是一副随时准备付出全力的状态。 我曾经很羡慕这种无所畏惧的态度,羡慕到有些害怕了。 但现在不会了,我说的是不会害怕。 不知道是我表示决心的态度足够诚恳,还是木兔积极配合的样子、以及那份无意识间带来的感染力,三代小姐看起来特别高兴,完全没有刚见面的时候,被瞌睡折磨到哈欠连天,甚至让人怀疑快要睁不开眼的样子。 当我换好衣服出来,木兔还没有找到位置坐下。 但现在店里除了他,再没有其他客人,就是那几位习惯早早到店坐下开始用笔记本工作的客人,也都还没到呢。 而且 是那个木兔啊。 不会是三代小姐,而现场也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那就只可能是—— “那家伙跟你说什么了吗?” 我的语气听起来不算冷静,因为很少这样说话,所以连我自己都注意到了这点。 但想到那种可能性,我对村上积攒已久的意见,几乎是下一秒就要不受控制地爆发。 就跟上次在门口的时候一样。 对了,那个时候,他也对木兔说了那种话。 “‘那家伙’?” 他奇怪的看向我。 然后兀自反应了过来—— “啊中岛你说那个人啊。” 他摇了摇头。 看上去也有话要说,但我觉得就像我刚刚猜错的那样,大概不是村上的问题。 好吧,虽然这并不能改变那个人依旧讨厌的事实,但我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了。 具体来说,是那份突然窜起的怒火,来得有些莫名。 “你刚才是在担心我吗?” 他瞪大了那双本来有些落寞——甚至是空白到堪称空洞的眼睛,内里也重新聚起焦点。 我是很容易被那样的中心捕获的,因为注视着那样的靶心,是每个射击手的职责。 就像瞄准了就应该开枪,虽然现在立场已经互换,总是习惯躲在瞄准镜后面的我,站在被狙击的位置。 无处可躲。 “嗯、算是吧。” 既然是‘被开枪’,会犹豫也是很正常的吧。 我不自觉地垂眼看向被三代小姐擦得明亮的地面,适才还觉得锃亮的地砖,相比之下,居然有些黯淡。 “其实吧” 虽然已经不是那个大受打击的木兔,但他大概还没从那个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产生的困扰里走出来。 “我是想像上次那样坐在能看见你的地方啦,但是又担心会打扰你工作。” “虽然中岛你肯定没问题,但我绝对——忍不住不去看你的。” 我听到自己的心跳,是因为过分强烈才会被听见。 而制造慌乱的人,看上去似乎比我还要苦恼。 真过分啊。 更过分的是,在我给出回应之前,挂在门口的欢迎铃已经尽职响起。 有人来了。 听动静,人还不少 不对。 怎么觉得有点耳熟—— “结果连营业时间都没搞清楚啊。” “我是看有人在sns上面发帖说假期的时候老板会提前营业的啦,难得休息诶,真是有够倒霉的说~” 这个熟悉的JK语调,但是是男声。 对了,这么说的话,母亲是有说过那所学校离我们家很近。 所以 “啊!是、是” “哦,真的有提前营业啊。但你在大惊小怪什么。” “不,这次不是他的问题,抬头看看前面吧,藤堂君。” “这是什么语气” 当还是蓄着金发的藤堂同学,以及站在他身边,但先他一步走进店里的要同学,以及小手指棒球部的各位一齐看过来的时候,我突然有种安定下来的踏实。 因为总在转学,搬家,而升上枭谷的这两年我也没什么交朋友、更别说是跟朋友见面的机会了。 所以当这种明明没有约定,却在熟悉的地方再次见到认识的人时,我甚至有些恍惚。 以至于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好久不见。” “大家。” “嗯,好久不见。” 没想到最先说话的是那个印象里话最少的清峰同学。 但很快,我发现他的注意力落在我身边—— 可我不觉得他认识木兔。 顺带一提,如果说木兔的想法我虽然总是猜测,但多少还是能猜到一点、至少有那么几个可以选择的方向,那么这位清峰同学,我是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的。 然后我意识到,可能对很多人来说,木兔也是这样的吧。 “好久不见啊,最近还好吗?” 本来就走在最前面,看上去也是这次‘活动’的发起者的要圭同学走进店里,来到我跟木兔跟前。 “嗯,和上次比起来,还不错。” “嘿嘿,我也觉得你看起来好多了。话说中岛同学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我眨了眨眼。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似乎不是那么随处可见的咖啡围裙。 再次抬头,千早同学和藤堂同学已经捂住自己的脸,甚至脑袋都扭到了一边—— 也是借着这个动作,我看见他们身后还有两位没见过的同学。 其中一个察觉到我的视线,画风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像上个世纪流行的华丽派别的少女漫 。但发型似乎不是那类漫画的受众偏爱的风格。 他甚至抬手朝我打招呼,好像还说了句什么 虽然很不礼貌,但我真的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我决定装作没看见。 “那个,要君,中岛同学应该是在店里兼职。” 谢谢你,山田同学,我实在找不到既能让气氛不那么尴尬,又好好回答要同学的说法。 解答完要圭的疑惑,山田同学就没再管当即涨红了脸甚至隐隐有些汗流不止的趋势的他,而是看向站在我身边的木兔,跟他介绍了自己和其他人的身份,算作自我介绍。 顺便还提到了我们认识的事情,也就是那次我躲进档案柜,又跑到气球摊前才在机缘巧合之下和小手指的各位发生的相遇。 “哦,原来是这样。” 果然,木兔应该也疑惑了很久吧,我还在想该怎么找机会告诉他,但当下面对的人太多,而这种多线型的社交场合,对我而言实在苦手,甚至可以说为难。 借着山田同学的搭话,木兔也顺势说出自己的名字,当然,还有我们都在枭谷上学的事情。 就在这时,也许是真的变得健谈了的清峰同学再度开口,但这次他看的是木兔—— 这一点很好分辨,现场能跟他毫不费力地以一种过分水平的角度对视的人,就只有同样高我一截的木兔了。 “你多高?” “诶?居然是问这个吗?”木兔皱起眉,试图找到更准确的记忆“小数点后面那个不太记得了,但前面是185厘米” “啊,想起来了,是185.3!” 已经够了吧。 从木兔说185以及后面还有小数点的时候,清峰同学看上去就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得出的判断。所以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我还以为,会问我跟中岛是怎么认识的呢” 可能是因为山田同学主动提了我们认识的经过,所以木兔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 只是,虽然现在的我和木兔是站在同侧的,但即便如此,我也忍不住想山田同学那样提醒他——他已经自己说出来。关于我们都在枭谷上学的事情。 但山田同学真的是个好人,他居然真的又问了一遍。 不知道为什么,这份善解人意让我想到我们学校一年级的赤苇。 果然,这样的智慧是不分年龄的。 “那木兔同学跟中岛同学是怎么认识的呢,两位看起来很要好呢” 啊。 恍然大悟之下,我下意识看向木兔——他也在看我。 而且很明显,他用眼神示意,这个问题可以由我回答。 当然,如果我不说的话,他也不会吝啬自己的答案。 但我想,善于洞察这些的山田同学应该早就已经发现了,所以这个答案,也许也不是他想知道的。 “不止是要好我们,现在是在交往。” 如果我有朋友的话,大概也会需要这么跟她说吧。 虽然不知道擅自把第二次见面的一群人当成友人会不会有自作多情的嫌疑,但我想,就算想错了,应该也是可以原谅的事情。 好吧。 尽管后来的场面实在有些混乱——主要是要圭的反应来得太剧烈了,但是别误会,不是因为他喜欢我,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至少这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 在这位习惯用JK语气说话的要同学看来,我应该只是另一个不太习惯他的说话方式的JK。 就像动画片里上演的关系不错的同学,虽然要圭不是真正意义上的JK,而我们也不是同学。 但这也提醒我一件事。 因为人数够多,而店里的正式营业时间也还没到,在三代小姐鼓励下,我暂时还得空和大家坐在一起。 还是上次那个足以容纳很多人的卡座,但这次我就跟木兔坐在一起。 不同的是,上次坐在这张桌子边的都是来自排球部,而这次,除了我和木兔,剩下的几位都来自 棒球。 对了,既然是棒球部的话 “要同学。” “嗯?怎么了?” “你们听说过‘帝德’这所学校吗?” 当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另一位在那个画风奇怪的同伴的映衬下,存在感没那么强烈的男生当即看了过来。 啊,不会这么巧吧。 但很快我就注意到了,不止是他,其他人的表情也各有各的复杂。 会不会太莫名其妙了。我开始反思自己的问题。 于是,我也顺势说出自己这么问的理由,并提到那位来自帝德射击部的藤原同学,当然,那番令我在意的话暂时还是被我隐去了。 事实上,我只想知道,在如此强劲的棒球部的对比下,那所学校的排球部,是不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 “排球部?” “好像没听说过诶。” “对了,照夜你听说过帝德排球部的事情吗?” 被问到的男生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听大哥说起过排球部的事情。” “那可能就是像她说的那样吧。” 只是那种说法,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认同。 很快,我就没办法再在这里闲聊了,已经有其他客人来到了店里。 因为人手的问题,我暂时去到了后厨,开始帮刚刚来店里的樱井小姐打下手,主要是一些烘焙材料和咖啡制作的准备工作。 虽然这样就完全看不到外面的事情了,但比起不得不跟村上对接的工作,果然还是 “有什么要交给我的吗?” 听到这个声音,我和樱井小姐都面带疑惑的回头: 然后就看到了,让我们更加疑惑的事实。 是木兔。 但是是穿着店里的工作服的木兔。 “这个”他意有所指地看向身上的围裙“是店长拜托我的,说是外面的人手不够了。” 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木兔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了,毕竟抛开其他的一切,我们也是在同一所学校上学的学生,校服、运动外套、都是一样的。 但这样的木兔,我的确还是第一次见到。 一定要给这种奇异的感觉找一种说法,大概就是‘应该是至少五年后才会看到’的木兔。 可能因为这种自带工作属性的服装,就是会给人成熟的印象吧。虽然这一点在我身上似乎没能奏效。 “小光,我这边一个人就可以了。” “啊?哦没问题——” 不等我说完,樱井小姐就扶着我的双肩,‘强行’将我转了过去—— 这下完全面对着木兔了。 他也歪了歪头,奇怪地看着突然不知所措的我。 可能后厨太热了吧。 “没问题!既然外面缺人,小光你就先去那边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回头再次确认后,我又转回了脑袋。 不知道为什么。 我选择低头走出那道站着某人的门。 “那、那就先出去吧。”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 我实在得出去透透气了。 否则,估计要因为忘记呼吸,当场晕倒了。 我也实在不想这样。 第40章 关于我的泥沼木兔说的没错,今天…… 木兔说的没错,今天来店的人的确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多,所以虽然都在客座间走动,但不论是我还是木兔,又或者是沉默到有些反常的村上,都没机会跟在场的任何人的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抬头看见挂在收银台上方的英式钟表时,时针恰好卡在十点到十一点之间的位置。 店里的人稍微少了一些,但再过个半小时,说不定会比之前还要多。那会正好是用餐时间。 思绪放空,我突然明白樱井小姐为什么会急着把我“赶”出后厨了。说起来,木兔第一次来的时候,店里除了我也只剩下樱井小姐了,或许是她猜到了什么,又或许是在我和其他人聊天的时候,三代小姐也把我对木兔提的那个问题的回答也转告给了她。 当视线重新聚焦在眼前的时候,我看见要同学正在跟我打招呼。 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挥手。 我刚打算给出点回应,表示自己也有看到他—— “如果是排球部的事情,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诶?” 我茫然地回过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个问题,因为我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 难道说在我看来,小手指的几位同学是比木兔更容易交流的人吗? 还没等疑惑占据头脑,我在心底摇头。 不是的。 事实上,就算是那个向他们提出的请教,也是因为棒球这项运动产生的联想,才想到还可以问问眼前这些人。说到底,如果不是这份意料之外的巧合,我完全没想过要跟别人说藤原提到过的事情。 果然。 虽然也想试着交付自己的信任,而在某些时刻我也强逼着自己这么做了,但当真正影响着我的问题出现的时候,我还是下意识想要自己解决。 甚至没想过跟别人提起这件事。 哪怕现在的木兔,对我来说已经不应该是‘别人’了。 可如果我如实告诉他,这只是我的习惯,会不会太冷漠了。 “抱歉。” “诶?!” 他反而被我吓了一跳,同样的字符从他嘴里说出来,连惊讶都坦诚得多。 “是不是吓到你了?” 任谁看都是你被我吓到了吧。 我摇了摇头。 “果然还是说错话了。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啦,中岛。而且” “不要总是跟我道歉嘛。” 他明明是从高处低头看我,我却有种被不到腰间的小孩子,抱着腿撒娇的错愕。 以至于不知所措。 但我能做的只有不去看这个时候的木兔,话说,这也是他最近在研发的‘新武器’之一吗?如果是的话,我觉得他最好还是不要随便用了。 不过这里的‘随便’说的到底是时机,还是频次,又或者是使用的对象我也不能确定自己想的究竟是哪一个,或者说哪一个在我看来更为重要。 但是既然这件事在木兔看来很重要,尽管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说能否得到他的理解,但我想比起对方是否接受,将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其实,我一直很在意藤原说过的那句话,关于她们学校的排球部。” 之后,我几乎是转述般地将藤原提到的有关排球部的所有话题告诉了木兔。 虽然有偷懒的嫌疑,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坦诚’。 可能就像射击一样,不论是求助、信任、还是交付出自己的真心,都是需要练习才能进步的事情。 尽管对我来说有些困难,但这样的事情我并不讨厌。 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事情已经很少了,更多的是努力也没有回报的徒劳。 而我也曾被那些徒劳的存在堵得哑口无言,所以当我想重新开口,笨拙也是在所难免的。 但这也只是我的想法,说到底,有没有好好传达自己的真心,还是要看听话的人是否听见—— “我知道了。” “是想到射击部了吧。” 侥幸,木兔是那个能听见的人。 我无从否认,只能点头。 我以为他会说点什么,大概是一般人听到这种担心的时候都会用的鼓励和肯定,又或者直接摆出事实,劝我用不着妄自菲薄。 但是他没有。 木兔知道我在想什么,也知道我的担心,但他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更不用说给出所谓‘建议’。 因为我也只是说出事情本身,并没有要向谁求助。 “下次如果想说这些,就跟我说吧。再怎么说,我也不是朋友” “是‘男朋友’啊。” 我注意到他刻意加重的那个读音,也许在他看来那个多出的前缀,也代表着比之后者理应享有的优先与特别。 但我觉得他可能也忘记了,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朋友。 同时我也发现自己早上说过的话,居然被他记到了现在。 等过了中午的高峰时段,一直在台前走动的我和木兔终于得以回到后方的休息室,当然了,因为是店里统一规定的休息时间,村上自然也在。 可能他也知道木兔的出现只是偶然,所以看起来没有特别在意,至少,没有像上次一样。 为了给不久后的集训腾出时间,我决定趁现在去跟三代小姐商量一下排班的事情,希望她能同意我用接下来几天的全时段兼职,换到集训期间的空余。 跟木兔说过之后,我就去找还在外面的三代小姐。 事情比我想象地顺利,几乎没有纠结,三代小姐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而且她看上去还有些担心—— “真的没问题吗?最近几天会一直像今天一样呢,这样会不会太辛苦了?” 我却觉得应该感到抱歉的人是我才对,毕竟我是为了自己的安排,才临时提出这样的请求。 而为了减轻三代小姐的这份担心,我也有必要说出自己的‘私心’。 “其实是因为,那几天要去集训,所以没法来店里了。很抱歉——” “诶?!集训中岛你还有参加部活吗?” 我点点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震惊。 但下一秒,这份令我不解的震惊就转变为更令我感到不安的怜爱: “方便问一句,你参加的是什么社团吗?美术?啊,难道是数学、物理之类的” 我越听越心虚,最后只能老实交代: “是射击。” “诶————好酷啊!是会用真枪、啊我的意思是,就是奥林匹克上那种吗?” 果然,提到射击,几乎所有人都会想到奥运会。 “嗯是有气步/枪的项目。” “诶~我听说那个很贵诶。” 刚刚还在休息室的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们身后。 而且还听到了我跟三代小姐的对话。 越过此人,我看见木兔也从休息室出来,但和他不一样,木兔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很贵’的意思是?” 三代小姐好像还不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所以她大概也不会猜到,村上的话,并非单纯只是想到这项不常见的运动需要的花销、就自然发出感慨。 “哈哈,我也是听学校里那些内部生提过啦。上次说要去射击馆体验射击,结果只是看到那个价目表,我都有些害怕了。” 依旧是开玩笑的口吻。 “光是作为娱乐都花费不小了,小光居然在专门练习这个吗?啊,既然集训的话,那至少已经是选手了吧!” 他越说越兴奋,可能觉得自己已经稳操胜券了。 “果然,我就知道小光你是来体验‘生活’的,最近学校里很流行这个吧?还带朋友过来了。”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我说的没错吧,小光。” 他是故意的。 而且他也知道,除了我,其他人也不会多想。 但是这样的话在作为店长、刚刚还让我再次调整排班的三代小姐听来又包含着怎样的信息我大概也猜到了。 果然,只要发现不‘合’他的心意,他就会用这招。 川田小姐,就是上学期离职的那个女生,也是店里除村上之外唯一的大学生——也是在他作出这番挑拨之后不久,就自行离开了。 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事情的发展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异。 因为他看起来已经相当得心应手了。 这也是‘熟能生巧’的事情吗? 但我需要冷静,至少,现在不是冲动行事的时候。因为一旦露出破绽,就会被这个人抓住——他不是我一贯相处的那些人,无论是在学 校,还是在我‘自行’选定的安全场合。 和路灯罢工的夜晚、凌晨的便利店、以及过分荒凉以至于只有不良团体会在那里集会的地下通道一样 这里很危险。 必须谨慎,必须小心。 说的每一个字,每一次呼吸,都要好好想想 集训快开始了,在这之后就是开学,还有接下来的比赛——真的没有时间再找一份兼职了,更别提万一找不到的话 “那个,虽然只有几次,但是我看到的中岛一直都很认真。” “木兔同学,我没有说小光工作不认真的意思啦,你可能误会了。” “” 收回之前的结论,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我的意料。 当然,也不在三代小姐预想的范围之内。这算是件好事吧,她应该也不希望继续被这个人蒙在鼓里。 但这样的效果,也并非木兔的本意。 “嗯,中岛工作的时候也很认真。但我刚才想说的是射击。” 像是看不见村上难看的表情,木兔继续道: “虽然没有太多的经验,今天应该也只能算你说的‘体验’吧——” “但既然中岛工作的时候足够认真,这样就够了吧,理由很重要吗?” “我觉得光是‘认真’工作,就已经很手忙脚乱了。估计也没时间去想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了吧。” 这是木兔最后的结论。 就像上次一样,他没有站在一个试图发起攻击的立场——因为我亲眼见到过那样的木兔,尽管次数不多,但也足够我分辨出来。 村上显然没想到,尽管这次木兔没有挑明他那些隐藏在‘善意’之下的意思——是他自己暴露的,但结果也没太大区别了。 不同的是,这次三代小姐也在现场。 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等到今天的工作结束,木兔也已经换掉店里的工服在店外等我的时候,村上从休息室走了出来。 不久之前,三代小姐刚刚进去。 用来更衣和储放个人物品的杂物间就挨着休息室,两个房间都很小,过道也是。 我猜三代小姐应该已经不在里面了。 否则就算结果已经注定,他也不敢像现在这样,看似‘不经意’地堵在两扇紧挨着的房门之间—— “有什么事吗?” 我不自觉地皱眉,木兔还在外面等我。 “这次连‘前辈’都省略了吗?还是说你们是故意的——” “木兔和你不一样。” 他没想到会被我‘打断’。 哪怕有上次那场不大不小的冲突,但在他看来,不,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包括高一的那位班主任老师——我都是那种会乖乖接受他们的‘安排’的孩子。 可能这也是难免的吧,因为我的确被迫接受了很多安排。 但这不妨碍我还是讨厌被这样对待。 “他不是‘为了’什么才那样说的。” “是因为他知道我跟你看到的、跟你说的都不一样,他才会说那些话。” 不知是哪件事彻底激怒了眼前的人,他直接走到我面前 后面,只有杂物间了。 杂物间里是没有后门之类的东西的,当然,也没有别的通道,也就是人们常说的 死路。 “别担心,我可不是那种会用暴力来解决问题的蠢货。” “但你会不会太得意了点?” 似乎是知道自己才是走到死路的人,村上干脆放弃了自己友善的表演: “既然是有钱的大小姐为什么还要来店里给别人添乱呢?就这么喜欢在朋友面前表现自己吗?” 如果只是说这种话 那就随他去吧。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也是这份突然回归的平静让我意识到,原来之前那些愤怒,本质上都跟‘自己’没有关系。 就算不是在赛场边上,这种不算友好、甚至是带着恶意的话语,我也不是很少听人说。 哪怕是对着我说。 所以那时候会那么生气,问题只可能出在那个唯一的‘变量’上了—— “不过我也觉得很奇怪呢。” 他突然笑了起来。 但无所谓了,只要他不提到木兔。而且说真的,因为他说的事情跟真实情况差别实在太大,所以就算是在当面被人把辛苦工作指责成‘玩票’,我也一点没有被冒犯到的感觉。 ‘大小姐’他在说谁啊。 但我还是小看他了。 虽然失误不断,但不知道是运气回潮,还是他的确有这方面的天赋,最后居然真的被他抓住了点什么—— “不管是你那个男朋友,还是上午跟你一起聊天的那几个孩子都是男生啊。” “中岛,怎么都不看你跟女生玩啊?” “难道说你是那种bitch的类型吗?真看不出来。” “还是做人太失败,根本交不到——” 事实上,只要我中途打断他,指出他那些堪称可笑的猜测,他大概也没脸继续耀武扬威下去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不想再找别的理由来反驳他了。 没有什么事实上。 至少,最后那句。 是属于我的事实。 还真被他说对了。 而他也说到做到,可能也有看到我哑口无言的样子、自觉出了口‘恶气’的成分在,他没有再向前一步。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是因为被解雇了,才肆无忌惮地说那些话。 所以就算嘴上占了便宜,这份‘无关紧要’的胜利,也没能让他轻松多少吧。 我不是大小姐,和他一样,我也需要这份工作。 所以我也知道,如果把昨天那个位置对调——只要能留在这家薪资不错、店长也好说话的店,哪怕被我指着鼻子说上一天的难听话,他也是万分愿意的。 但那些话还是被我暗自记下了。 好在出门之前,我提前在洗手间‘练习’过了——直到最后分开,也没让木兔发现我的异常。 这也是‘熟能生巧’吗? 可能因为太轻松了,总之,这样的进步根本无法让我感到高兴。 反而比平时更累。 不仅是村上的那番话,当离开店里的时候,出于某种难以启齿的心理,我悄悄看了一眼那个先后被木兔的朋友,还有小手指的各位坐过的位置 其实是不一样的。 对于木兔而言,那些真的是他的朋友。是需要的时候,想见面的时候,不用依靠偶遇或者其他特别的理由也能约出来见面的朋友。而小手指的各位虽然很热情,也是很好的人,像这样意外遇见也能自然的相处—— 但是是不一样的。 简单来说,就是‘朋友’和‘熟人’的区别吧。可能不计较的人不会太关注二者之间的差异,但我不是。 我是特别喜欢斤斤计较的人。 所以我清楚地意识到,一旦放置到这些标准里,就算是被村上攻击的那些责难,对我来说都是没能达成的愿景。 他说错了,不是只跟男生玩。 现在的我,几乎是只能跟木兔‘玩’。 如果气步/枪也算的话,那可能还能加上一个。 啊,不过这样,那应该先把安部教练和铃木老师算上 果然还是没朋友。 算是人类的劣根性吗?一旦得到点什么,就想要更多。而这种凭空生出来的欲望要是得不到满足,又开始愤愤不平。 那个时候,我大可以像之前一样说,比起朋友,我需要担心的事情可太多了。没有就没有吧。 不论是上学、兼职,还是射击。 我都可以一个人做好。 而且现在,我还有木兔 可越是这样想,我就越担心开学。 现在这个木兔的确只‘属于’我一个人,可回到学校,面对自如地和他的那些朋友待在一起的木兔,无法摆脱这份执念的我,真的能自然地跟他相处吗? 很快,答案揭晓的时候就到了。 但这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情了。 而这一周里发生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将我从那份不安的泥潭里拖出—— 代价是陷入另一片万劫不复的泥沼。 而当我低头看向自己所处的陌生领地时,比锁链更难挣脱的黑泥已然盖过膝盖。 也不是没有人提醒过我,但那时我被胜利所带来的喜悦冲昏头脑,甚至发自内 心地相信自己真的证明了什么。 所谓‘暴发户’心态,或者文雅一点——穷人乍富,说的就是我当时的痴状。 为期七天的集训结束,我不发一言地走出射击场,而那些走在我前面,又或者是走在我看不见的后方的选手,也都跟我一样。 如果我想要同类,这里多的是。 可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这里的所有人,包括紫式庭礼,大概都是这么想的。 跟上次一样,藤原绫也这次也叫住了我。 但我已经做不到像上次那样,把她那番提醒当成单纯的劝诫,然后无所顾忌的抛之脑后。 现在看来,比起提醒,更像是一种预告。 而用她的话来说,那是作为更早受难的人,对我这个外来者的欢迎语。 反而是真正想要提醒我的紫式同学,被我用不知好歹的无知回敬了。 “嘛,不过中岛你的话也不用太担心。毕竟只有一次,所以就算被谁顶下去,也不需要太在意,而且既然只有你一个人,至少等到下次大赛之前,都不用担心‘内部’的问题了吧。真羡慕你。”嘴上这么说,表情倒是看不出羡慕的意思——还是那张会被误以为在发呆的脸。 初次见面的时候,我没想过她会这么能说,可能我的确不擅长分辨哪些是他人的表象,哪些才是本质。 她说的没错。但是,没有内部竞争,真的是件好事吗? “藤原。” “愿意带我去排球部了吗?” 说得像是我们在同一所学校一样。 但比起其他人,现在的我,更关心一些迫在眉睫的事情。 “我可以帮你问问。” 她瞪大了双眼,配合微微张大的嘴唇,完全想不到她会说那些话,也会认同那位教练的说法。 难道说我是在迁怒?还是把自己的不认同也带到了眼前这个人身上 我真的不认同吗? “条件是,参加枭谷的练习赛。” “那不就是跟你比赛吗?” 她像是发现了很有趣的事情。 “真没想到,你居然比紫式那家伙先‘屈服’,我以为你是更固执的类型。” 固执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对于是不是受了松原教练的影响这一点,我也不知道。” “原来是没主见的类型。” 难怪连紫式庭礼都不喜欢她。 “好哦。我答应了。” 然后我对开学的所有关注,就都留给这场主动邀约的练习赛了。 以至于,过分忽略了很多、不,那种程度根本是忘记了吧。 还是说,因为此前没有过这种经历,因为缺乏素材,自然也无从想象。 【贺中岛夜游光选手联合大赛全国优胜并高中女子组十米**射击全国记录斩获!】 我突然觉得。 要是父母能给我取个简短一点的名字就好了。 至少这样,那块属于我的横幅也不至于占据最大的版面。 或者我应该去练别的项目。 原来我一直以来练习的东西——全名这么长吗? 还是说,负责排版的同学,不应该因为那条横幅的尺寸最大,就把它挂在墙面最中间的位置。 我躲过很多地方,也躲过很多东西,但这还是我第一次想躲开一直被我瞄准的‘中心’。 忽略掉那些不断响起的,和高一的时候一样夹杂着我的名字,但语气和感慨已经完全不同的议论,我快步走向教室。 “新纪录的意思是,目前为止的最高分吗?” “应该是吧,好像还有转播呢!” “笨蛋,应该是录播才对吧?” “太厉害了。” “完全看不出来,平时那么沉默的一个人。” “中岛,你怎么不进去?” 听到木兔的声音,我甚至没敢抬头。 因为那些聚焦在名字上的讨论也戛然而止,就像被某人强行按下了暂停—— 下一秒,又化作实质性的焦点。 不幸的是,这份关注落在了完全不想要的人身上。 “我正打算进去。” 我完全不想进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关于木兔的武器我是和木兔一起走…… 我是和木兔一起走进教室的。 因为有门口发生的那一幕为这段短暂的同行提供理由,所以就算被人看见,也不会发生额外的联想。 上学期的我还能把这种联想当成会带来麻烦的传闻、误会。 但现在已经成为发生在我和木兔之间的事实。 “早上好啊,木兔,假期过得怎么样?” 是跟木兔关系不错的男生。 “早上好!这次的假期我过得特别好!你怎么样?” “还是跟之前一样啦。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是真的特别好啊,发生了很多好事。” “好——好——” 对方似乎没能捕捉到木兔想要继续讨论下去的意愿,可能就像他说的,对于木兔说的‘特别好’,在大家看来并不是值得关注的‘特别’。 但如果换成‘不好’,可能就会有人问点具体的事情了。 而在他看来,很多事情都可以成为他口中的好事。 所以这一点,也没能引发进一步的连锁。 “早上好,中岛同学。” “!早上好!” 是坐在我前面的户羽。 这学期的位置还没来得及调整,所以还是跟之前一样。 “我们都看到了,那个超——显眼的挂幅。” 的确是超——显眼呢。 我忍不住皱眉。 可能因为我有意让这份扫兴的烦恼看上去不那么明显,户羽同学没有注意到我表情上的变化。 “恭喜你呀,真的太厉害了。” “谢谢”但我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昨天结束的集训。 “对了,中岛你用的气步/枪就是奥运会上看到的那种吗?” “嗯,我练的是这种。但是也有很多人用的是激光步枪。” “激光?” 看到我和户羽一齐转过的视线,发出声音的女生看上去有些抱歉: “抱歉,我以为所有人都跟中岛你一样,都是用同一种枪的。” “同组的选手用的枪都是一样的,啊,应该说是同一标准的枪械。高中组的步枪射击就是激光步/枪和气步/枪,用激光步/枪的人会更多一些。” “诶原来是这样。” “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我和户羽的对话中。 准确来说,是加入这场由我作为回答者的‘高中射击项目提问会’。 而且,都是女孩子。 “虽然差不多都忘记这么一回事了——” ‘这么一回事’说的不会是中岛在练射击的事情吧。 既然猜到对方的意思,木兔觉得就没有必要再问一遍了。 “但仔细一想,中岛看上去的确很适合射击啊。” “啊,我也这么觉得,大概是气质?没错!跟射击很像呢。” 很像吗。 他可不这么觉得。 在决赛的现场,他也是这么想的。 不一样。 中岛跟射击是不一样的 射击很吵,中岛却很安静 射击是“添麻烦”的运动,在无辜的靶子上开出弹孔。中岛却从不给别人添麻烦。 射击很复杂,虽然看上去很简单。 中岛看起来很复杂,但她其实很简单。 射击是很危险的运动,比赛的气氛也给人一种压迫感,尤其是开枪这个动作,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真正意义上的厮杀。 但射击其实没有攻击性,枪口也不 会对准任何需要被打败的存在,尽管那种干脆利落的声响听上去也很唬人,但也只是啊,只是“虚张声势”。 用在这里,应该没什么问题。嗯。 这一点,也跟中岛不一样。 可能有人会觉得不怎么爱说话,像是藏着很多心事的中岛大概不是什么胆大的人,可能还会给人一种胆小的错觉—— 但中岛是他见过最勇敢的人。 就像开学的第一次班会。 不知道是从哪传出当时新成立的射击部只有中岛一个人的事情,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中岛,一定很适合、也很愿意接下女生体育委员的工作。 他还记得当时的空气——教室里的空气,还有教室里的所有人几乎都在试着让中岛答应,老师在讲台上叫了她的名字,带有‘中岛’两个字的讨论声也响个不停,那个时候,她估计都想戴上那个后来被她亲手摘掉的耳堵了吧。 但她偏偏没有。 就像在赛场上摘下了耳堵,那时的中岛,也拒绝了所有人。 还有那个叫村上的人。 他很少见到那种人,中岛估计也不是很习惯吧。要不是在同一家店工作,面对村上们,中岛一定会从一开始就躲得远远的。虽然他也被她躲过啦。 可即便是这样,尽管自己当时在她看来还只是普通同学。 但那个时候,中岛还是挡在他前面,像被那些被魔法阵召唤出来的勇者一样,不对,甚至比那些故事里的角色还要厉害,毕竟中岛虽然没有剑,甚至连她最拿手的气步/枪都没带,也成功‘吓退’了村上。 那次之后,她说自己总是在关键时候逃避。 但他觉得,她可能又误会了。这次她误会的是她自己。 因为哪怕是在她真的开不出枪的时候,她也没有真的放下那个黑匣子里的存在。 至于她是否想过 不重要吧。 只要她没有,就够了。 所以那天他说他想跟她一起走路,不是觉得她一个人不行,也不是觉得她会被‘一个人’这件事吓退。中岛可是很勇敢的! 虽然不知道她有没有完全听到自己的意思,但他真实的想法是—— “如果能跟这个人一起走一段路,应该很不错吧。” 这是第一次见到中岛的时候,就产生的念头。 因为他也走过‘一个人’的路。不过他可能是比中岛幸运一点,至少有人陪他一起走过开头。 但也只是一点。 所以他才知道啊。 那些没有事物存在的道路两边,最多只会让“一个人”,或者说“孤独”这件事出现那么一秒—— 下一秒,只要把注意力放在前面,只要能看见眼前的路,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不过那个时候真的很热啊。 虽然他总是在流汗,训练的时候不出汗更是不可能,而且他其实很喜欢汗水出现的瞬间,总觉得自己像刚从冰箱里出来的冰汽水——每当他这样想,身体上的燥热好像也被塞回了冰箱。 所以不是炎热的天气,是太安静了。 因为过分安静,所以他才注意到其他人都已经不在了。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啊’ 就在他试着左右查看,找到一两个追上来的同伴时—— 他看见了。 就在前面。 道路,就在前面。 曾经有人对他说,要想把排球打得更快乐,就不能只想着怎么打更轻松。 虽然现在他也没真正找到对方描述的感觉,但他找到了另一半,正如当时看到的。 放在外面太久,汽水都要不冰了。 因为没有人加油,也因为没有人,所以连给别人加油都做不到。 因为没有人,因为一个人。 一个人跑下去。 不会更轻松。 所以他应该跑下去。 好了,既然没有人加油,也没办法给别人加油,那就—————— hey! 要再快一点啊! 跑得再快一点! 跳得再高一点! 扣球的时候再用力一点! 要想做到这些,训练的时候,就要再努力一点才行! 要跑下去才行! 因为他提前想好了,也想过很多遍,所以当疑问产生的瞬间,答案也随之出现。 所以当时他只是左右各看了一眼,在确认路上再没有其他人之后。 他就满脑子都是这些。 她也满脑子都是这些。 不过如果是中岛的话,应该要换成“再准一点!” 嗯,不对。 应该是 “再准一点。” 这才是中岛会说的话嘛。 听说中岛是国中二年级快结束才开始练习射击的。 那个时候她会需要晨跑吗? 要是丑三中和中岛念的学校挨得再近一点,他们会更早遇见吗? 如果是那样,如果他真的更早看到一个人走路、或者是向前奔跑的中岛。 他反正不会说“我来救你了。”“我来陪你吧”之类的话。 因为她根本就不需要嘛! 而且他也有自己想说的话—— “一起跑一段吧。” 他其实只想说这个。 “要一起吗?” “要!” 不就是一起吃午饭吗,他反应怎么这么大。 啊,不会以为我给他带便当了吧。 但是 不够吧,哪怕把自己的午餐全部交出来,也不够木兔一个人的份。 而且我自己也要用餐,下午还有很重要的事情。 “我只带了一个人的便当。” 就算他误会了,我也不能把自己的午餐让出来。 “嗯?那就去餐厅吧。” 木兔好像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 这说明我‘误会’了。 但这是件好事,用他的话说,就是‘好误会’。 “不是三明治了吗?” 我摇摇头。 “下午的训练很重要呃,不是说之前的就不重要。”我到底在说什么,“总之,因为要集中精神,所以中午要好好吃饭才行。” “哦!说得很有道理啊——” “什么很有道理啊,中午好。中岛同学。” 在突然出现的木叶同学眼中,被木兔挡住身形的我可能也是突然冒出来的吧。 “中午好。” “是中岛说的话啦。” 看着眼前的木兔,又看了看神色如常的我,木叶同学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后退了一步—— 正好撞上和同伴一起路过的赤苇。 “好久不见啊,赤苇!” “嗯,好久不见,木兔前辈。最近还好吗?” 我注意到赤苇微妙的停顿,总感觉不是一句寻常的问候。 而是在问某件特定的事。 “特别好!啊,不过也有不好的地方。” 跟早上的说法不一样了。 “切换速度越来越快了。” 我完全赞同木叶同学的话。 不止是速度,这次我连一点规律都找不到。 “但是只能下午再做了!现在先去吃饭吧,我和中岛准备去餐厅,你们要一起吗?” 明明是木兔问的问题,木叶同学和赤苇却都看向了我。 ? 顺着两人的视线,木兔也看了过来。 很奇怪,同样是被视线锁定的场合,比起早上在教室门外的僵硬,我现在只感觉到疑惑。 不会是在等我说话吧? 为什么? 木兔没有在问我问题,至于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也解释过了 还是先说点什么吧。 “要一起吗?” 我试探着重复木兔的问题,这是我能想到最保险的问法。 “我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木 叶同学回到原位。 “我们也是。” 赤苇简单询问过同伴的意见后,也作出答复。 看来这次没有搞砸。 但直到午餐结束,我还是不懂两人当时的反应。 至于木兔我觉得他可能没太在意。 “新武器?” 我又一次重复他的问题,但这个问题是问我的,我们也回到教室。 “类似于新的姿势?” “哦!射击也有这种说法吗?” “很少。” “是吗” 还是解释一下吧。 “最稳定的姿势基本上都是确定的,或者说,姿势本身也是‘规范’好的。可能不同的选手会根据自身特性进行调整,但也只是细微的改变” “类似于摘掉耳堵?” 我点点头。 “只要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模式,一般都不会再作出调整了。虽然最后没出什么问题,但摘掉耳堵还是太冒险了。” “中岛。” 怎么突然—— “集训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吗?” 果然,还是被他发现了。 是发生了什么吗? 因为没有类似的经验,所以我也无法得出结论。 但在其他人看来,应该也没有超出正常集训的范畴,最多是监督的风格,和在那位监督的主持下,连同风格一起变得有些特殊的训练方式。 但比起发生,或许另一个词会更合适 “大概,是发现了一些之前没想过的事情吧。” 我不是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的。 事实上,当时我还没能从集训带来的冲击中恢复过来。 而我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否需要恢复。 “是好事情吗?” 因为没能看清自己,所以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但至少 “不是坏事。” “那就没问题了。” 我偏过头。怎么又光顾着聊我的事情了。 “不是在说新武器吗。” “啊,差点忘了。” 木兔承认了。但我猜应该不是故意的。 “还是上次那个啦。因为很快又要比赛了,说不定不,应该是又会发生上次一样的事情。果然还是不能小看他们啊!” ‘他们’——说的是其他选手吗。 “而且” “不止是不想被人拦下,我自己也想拿下点什么。” “除了胜利,还得再拿下点什么。” 第42章 关于可恶的木兔“你们都曾经是第…… “你们都曾经是第一,至少有做到的可能性。” “所以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第一” 寻常的问候结束,站在前方的人语气突然急转直下。 是负责执行集训规划的总监督松原左二。据说在正式退役之前,她曾经被禁赛过一段时间,具体原因没有人知道,但猜测却是不少,因为只有‘禁赛’的结果被给予了公示。 而消息的传播范围之所以扩大到了连我们这些原本不常关注体育新闻的人——包括我的父母,和当时学校里的从来没接触过射击的同学,是因为她也曾是她口中那个‘曾经的第一’。 范围是全世界。 “新纪录也代表不了什么。” 和上杉小姐一样,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也没有看我。 “但是对于射击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我也不敢妄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实力很重要,但那也只是基本。” “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姿势,最有效的姿势和方法都已经确定了,自己调整的空间也不是没有,但对结果的影响不会超过百分之一——这就是射击。除开能通过努力改善的平衡、姿态、节奏、耐力剩下的,就只有心态和运气这种玄之又玄的存在。” “是不是觉得六百乘百分之一很多?一点也不多哦。因为这个百分之一,只是和你们过去的自己相比,并非绝对的数值。” 来了。我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又是那种‘判断’。 “因为被用作基数的你们太少了,所以就算加上百分之一、甚至是百分之十的增幅,意义也不大。” “准确来说,是现在的你们。” 没有人表示反对,但我觉得,应该只是没有人说出来而已。 不过我倒是没有不愉快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松原监督的重点不在这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漫画里拯救世界的就总是高中生,JK、DK——这样的叫法也流行很多年了,所以如果不是站在这里,没有人会否认你们的年轻。” “但对于射击,却并非如此。尽管在最高规格的赛场上,也能见到上了年纪的选手——” “但诸位知道在你们现在的年纪,他们打出过的成绩吗?没错,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在年轻的时候就将同龄段的选手甩在身后了,用还年轻的自己,亲手拿下的胜利。” “所以并非是熬够了‘资历’才站上赛场,而是一直坚守在射击场上,直到被后起之秀们追上。换言之,如果年轻的时候一无所成,却妄想抱着努力、毅力、耐心这些自我安慰盯着靶心硬熬—— 最后只能是看着弹孔越飘越远。” “跟幸存者偏差的原理一样,射击场上的‘大器晚成’,其实只是结果造成的假象。” “为什么年轻的时候不打出成绩就不行?理由很简单,看不见希望的事情,坚持下去,也只会凭空消耗意志。” “和自由人的膝盖、投手的臂腕、前锋的脚踝一样,射击手的意志力,也是不可再生的消耗品。而每一次开枪、和每一次确认成绩、每一次竞争、每一次比赛——以及在此期间的时间流逝,都会消磨你们的意志。” “在这种状况下,‘只要坚持下去,总能有所收获’诸如此类的话既是鼓励,同时也是伤害,极端一点——根本就是虐待。明知道没有希望,还硬逼着别人,或者硬逼着自己去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在逼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违背身为人类的本能。” “所以很遗憾,你们都被人骗了。” ‘你们’ 应该是‘我们’吧。 “就像最开始说的,尽管并不稀缺,但同样也不可否认——这里有很多第一,但这里的第一,都有同一个前缀,或者说限制,‘高中组’。” “但‘高中组’这种分类,对于十七八岁就能站上国际赛场和来自全世界的天才竞争的射击项目来说,根本就是自娱自乐。” 说话的人神色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那份严肃是低温沉淀过的冰冷,那么现在,我似乎能看见寒冷之中有什么在燃烧。 是我曾在初次见面的铃木老师眼中,见到过的存在。 但又略有不同。 不止是希望,还有我不久前也亲身体会过的愤怒、因为我在场外的洗手间看见过镜子里生气的自己,所以看到这样的松原监督,我能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她明明看着面前的我们,但那份复仇之火,却不指向眼前的任意一人。 可她毕竟是成年人,所以不会和当时的我一样——激动到声音都在颤抖。 相反,除了表情上的细微变化,她始终表现平静: “以今年的世锦赛预选出线资格哪怕只是以最后一名的得分作为标准,在场,也没有人能及格。就连我们的最新记录,也是如此。” 又开始了,那些窸窸窣窣的响声。 但这次不是幻听,而且也不再针对松原教练。 当然,她还是没有看我,但这也没有意义了。她说的话已经足够让其他人、代替她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可我觉得她并非有意。 如果没能在联合大赛打破紫式创造的记录,那今天这个人就会变成她。 所以在松原监督看来,这只是对事实的陈述,至于事实由谁创造,用她的话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但这不怪你们,准确来说,是不该向任何人发起责难。一定要找个错处,那就是射击的错。”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就算有了先前那些堪称违背常识的言论作为铺垫,但听到这里,议论声再也压抑不住了。 可她就像听不见似的,继续固执己见: “本身不具有足够的美感 ,竞技性和对抗性几乎只能体现在无聊的分数的计算上,就算是团体赛的形式也无法彰显团队羁绊和战术智慧—— 射击是被国民抛弃的运动。” “甚至都称不上运动。‘站在那里开枪,根本不算是在运动啊’抱有这种想法的人,估计也不在少数。” “所以,就算跳出个人的处境,射击手在这个国家本身也没有多大的前途,不论是商业价值,还是竞技成就说起来,上次在国际赛事的领奖台上看见我们的选手,是多少年前了来着。” 没有落点的追忆转瞬即逝。 她的眼神也只飘忽了一瞬,下一秒,又注视前方: “和意志力一样,时间也是不可逆转的。很遗憾,我们已经‘超时’了。” “就算有心改变什么,时间也已经不够了。” 如果这就是她想说的—— “监督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放弃吗。” 有人忍不住出声提问。可能是这场单方面的‘训导’进行得太久了,也可能是内容本身过于沉重。 没有人是为了被劝退才来到这里的。单就这一点而言,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尽管不能反驳那些如地震一般动摇着所有人的言论,但至少这个结论没有人能接受。 “不是应该。” 松原监督的回应很果断,但这份果断也让预言更加残酷—— “是一定。在场的所有人,最后都一定会放弃” 随着话语落下,现场彻底炸开了锅。 但站在她身后的几位教练和负责人依旧无动于衷,所以我猜,这段发言大概也是集训已经规划好的部分。 这个人的话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但正是这些看似不经意露出的缺漏,让人忍不住去思考其它们支撑的观点,至于是否选择相信,似乎也不是必须。 说什么‘心态’是玄学这不是研究得相当透彻吗。 而且她提到的那些比赛,虽然没有直接说出,但我猜应该就是奥运会、世锦赛之类的吧。 而能以这样的比赛作为目标把全国各地的选手召集到一起,这样的集训我只听说过一个。 也就是那天早上在教室里听说的,也是木兔提到过的,以‘全日本’开头的那个。 “能自己选择放弃,已经是幸运的那批了。但情势所迫最后不得不放弃也是有的就算在体验上有所差异,本质上却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殊途同归——” “但还不是现在。我们也还没有大胆到跟体育协会申请预算,就为了把选手召集过来,让他们听一番大牢骚最后又让大家打道回府。” “事实上,有很多人觉得我们不该这么想,至少,不该说出来。更别提对你们这些被看作“日本射击的希望”的孩子说…好了,听我一个人说你们应该也觉得无聊,而且大家看起来也有很多话想说,那就给大家一次回答的机会吧——” “提问——‘日本射击的希望’在听到以上事实之后,你们觉得,这句话是期待——。还是欺骗? 没有人说话,包括先前那个提出质疑的人。 “中岛选手。” 好吧,如果是比谁更倒霉,那我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希望夺冠的。 “在。” “我想听听你的回答。” 很多老师说过我的优点是认真,曾经我以为那是无奈之举,现在看来也许并非如此。 那个从小养成的认真听讲的习惯,至少拯救了现在的我。 不需要另行思考,答案已经有了: “不是期待,也不是欺骗,监督刚刚说的是虐待。” “这可真是不得了的指控。” 但她没有被冒犯到的意思,只是收回看向答话之人的视线,重新看着眼前的众人: “为了避免落人口舌,还是解释清楚吧。” “我也不认同把这份与事实不符的说法强加在不愿意再被它哄骗的人身上。” “所以我希望当有人跟你们这么说的时候,不用放在心上,就当电车上被人挤到一边得到的抱歉一样——听一听就算了。” “接下来的几天,诸位需要记住的只有一件事。” “所有人都会等到放弃的那天,具体就看你们的意志力被消磨了多少,还剩下多少。” “不是只有正式的赛场上才会有打击,每一次开枪,每一次对结果的关注,每一次比较——不论是跟别人,还是跟自己。都会消耗意志。” “鉴于射击比赛的规则从来都是跟别人比,所以这次集训我们也会安排大量的模拟赛。” “消耗不就更大了吗”我听见有人小声嘀咕,但这次的人应该不想被听见,所以声音很小。 她也挺倒霉的,偏偏在这种时候,松原监督的又‘选择’听见了。 “为了不消耗意志,就再也不开枪了吗?” 虽然很多话她都说得不留情面,但如果要选出最不想听她对自己说的一句我一定会选这句。 好在她的注意力很快就从声音的主人身上移开: “要是想把意志用在别的地方,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但既然总归是要用掉的,既然放弃的结局无可避免,至少让那些注定消逝的东西走的尊严些。” “花费在射击一途上的时间,被失误和挫败用尽的意志——到底意味着什么,由诸位自己决定。” “趋利避害是与生俱来的本能,畏难也是。” “但人类之所以离开安全的洞穴来到世界,正是出于对本能的背叛。” “想走出当下的困境,就只能背叛那个还留在过去的自己。” “或许你们的路不会在这里结束,但我们能在能力范围内提供的助力也只有这七天。我们会和各位一起,让这段注定成为过去的时间,至少,不被你们自己惋惜。” 那天之后,类似的讲话就再也没有过了。 起床、训练、试射、模拟。 然后就是穿插其间的用餐和休息,剩下的时间,不知道别人是怎么使用的,但我总是不自觉地去思考松原教练第一天的求助。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是求助。 但很快,我就暂时放下了这个疑问——就像松原监督预告过的那样,意志力在消磨,而在人们决定尽可能让它的使用发挥出最大效力的时候,带来的副作用也愈发明显。 跟最初的时候一样,我其实没有再想过要守着第一的位置,哪怕第一天的时候,这个名次被强调了很多次。 但眼看着自己的排名一点点的下降,我也感受到了一种紧迫—— 像开不出枪的时候一样。 当看到名字快接近底部的时候,就像是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回到那个熟悉的海底。 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 我下意识回头—— 啊,原来不是我说的。 而且也不是幻听。 这让我松了口气。 但我不认识这个人,只依稀记得并非同年级的选手,所以是一年级? 她没注意到我的视线,只是确认结果之后,就离开了公告栏。 听上去很不甘心呢。 真好啊。 这说明她的意志力还很充裕。 那我呢。 可能这也是我一旦闲下来,就开始思考推翻那些论断的原因吧。 毕竟,如果那些话真的不容置疑,那我的意志力应该早就消耗殆尽了才对。根本等不到我走到这里,甚至等不到我摸上成田先生放在气球摊上的退役步/枪。 对了,这么一看,那些步/枪是不是也是被用光了意志力的存在呢。 可是即便是那样的枪,只要有人好好调适、大不了再改装——就像成田先生总是在做的那样,最后,就算是交给从来没接触过射击的人,也能打中眼前的目标。 而且那些人还很开心。 美感、对抗、羁绊、策略要被人喜欢,不被国民‘抛弃’,就一定得具备这些吗? 没有就不可以吗? 为什么没有人反驳这一点呢。 我能察觉到,当时的那些话,有些是不被大家认同的。 但唯独那一段,唯独‘射击是被国民抛弃的运动’这个结论—— 没人表示反对。 但我觉得那明明是最好否定的结论。 不需要这些,也不需要更多东西,什么都不需要—— 射击本身,就足以让人感到开心。 世界是变化的、复杂的,人们把这些自然摄理谓之以不可轻易言说、更不能反抗的存在。 神、真理、规律还有命运。 我已经不会被命运困住了,尽管还没能彻底分出胜负,但如果我愿意相信,在某些时刻,命运是可以不存在的。 这一点,我证明过了。 而那个时候,安部教练和铃木老师都很高兴。 木兔也很高兴。 还有还有 还有很多人! 回忆起比完决赛的场景,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我站在赛场上,仰头看着站在二楼观众席的木兔的画面。 但这次我透过他,看见了他身后的人。 就是我说的很多人。 他们甚至都不认识我,很大程度上,估计也是因为有认识的人在比赛,才会来看射击。 但那个时候,他们和木兔一样,都在看我。 原来过度在乎别人的视线,也不完全是坏事,否则我也注意不到这点。 更重要的是,那些目光—— 是兴奋的。 不止是开心,是兴奋。 一定要说 就像第一次见到的铃木老师一样。 难道他们的理由也跟铃木老师一样吗?因为相信我能做到—— 不对。 不一样。 因为那个时候,我的确做到了。 他们不是相信我能做到什么才为之振奋。 而是亲眼看见有人做到了什么,才无比雀跃。 可他们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像我这种人—— 是啊,我这种人。 要是连我这种人都能做到的话 其他人,是不是就会相信自己也能在这个满是不确定的世界、做到点什么了呢? 就算不是自己亲手开出的枪,就算不是自己打中的目标,但既然连我都能做到,其他人还有什么理由怀疑自己呢? 而能让他们意识这一点的射击,应该不会有人讨厌吧? 不对不对,那样的眼神,分明不是讨厌。 我试图再看清一些,但我并非记忆方面的天才,所以就算我拼尽全力,也只能看到印象最深刻的部分,而非全部。 但是足够了。 就算看不见其他人的眼睛,但至少,我记得其中一双、属于木兔的那双眼睛。 就算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我也很难看清那里面的内容是什么,但眼睛的主人曾亲口告诉我—— 是喜欢。 不是不讨厌,是喜欢。 是一样的。 大家,都是一样的。 因为我们都生存在这个不讲道理的世界,所以当我们看见有人做到了什么,哪怕是短暂的妄想,但在那个时候,是会产生期待的—— 期待着自己也和那个人一样。 一样的无所不能。 没有人不喜欢无所不能的自己,而那些能让人们产生确信的事物,一定也会被人们喜欢。 射击没有被抛弃,它只是还没有被发现。 人们还没有通过射击,发现自己的强大,人们还没有发现射击——本身就如此强大、美丽且值得喜欢。 所以 我再次看向自己的名字,先是向右滑动,找到那个决定结果的数字,再向上、向上—— 直到浮出水面。 第一名 很重要是吗。 好吧,虽然我还是不能理解,但既然如此。 就用你们相信的第一名。 来证明我相信的射击。 “只有你一个人用吗?太爽了吧。” 放学之后,我和两位教练一起,在校门外等待着应邀来参加练习赛的选手和来自那些学校的教练,互相问好进行地很短暂,培养友谊并非大家此行的重点。 孤身前来的藤原绫也走在我身边,但我觉得我们的关系似乎没有好到这种程度,但她全然不在乎,当来到训练室的时候,自顾自地发出感叹 好吧。 主要是我对她的感觉很复杂,而这份复杂也让我无法安心面对自己。 一方面,我还是对她在比赛后发表的言论耿耿于怀,但另一方面,明明不认同,却还是用围观排球部的训练作为交换,邀请她来参加练习赛的我似乎也没立场再产生多余的想法。 “下午好,紫式同学。” “嗯,下午好。今天也请多指教了。” 那天被影响的人不止是我。 而且看样子,紫式庭礼的程度应该比我更深。虽然没有明说,但听藤原绫也当时的意思,上周的集训,对紫式来说应该不是第一次。 但这也是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当时还是一年级的藤原绫也,为什么会说自己是‘先一步’的人呢。 虽然她这个人是不太在乎那种仅凭年龄就定下的规矩,但也跟浮躁沾不上边。 这次的训练赛只有四所学校参加,尽管作为东道主的枭谷只有我会上场,但这也是现实所迫,其他人得知这一点后也表示理解。 除了有过交流的东野高和帝德,还有一所同样来自东京赛区的学校。 名字是叫谷水学园,和枭谷一样,也是一所私立。但似乎是专攻升学的学校,射击部是为数不多受到重视的体育社团。 在项目本身不占优势的情况下,还能在这样的学校脱颖而出,难怪谷水射击部会成为连续三年包揽团体赛冠军的队伍。 打破谷水学园的连冠的,是紫式庭礼带领的东野高,但即便有着创造过全国纪录的紫式同学,东野高也只从谷水学园手上拿到过一场胜利。 上一届的团体赛,冠军依旧是谷水学园。 比赛结束后,我主动找到安部教练确认自己的成绩,以及其他人的成绩 “中岛,你在干什么?” “嗯?确认成绩啊,不可以这样吗?” 难道练习赛是不能马上自己确认的?就跟正式比赛一样? 既然这样 我当即闭上双眼—— 很好,希望能忘掉一点。 并把统计表递了回去。 “没有没有,没有这种规定。只是有点奇怪,你不是从来不看这些的吗?” 仔细想想,我大部分时候好像都是练完一组就开始下一组,除非教练拿着记录表来找我分析数据。 但如果只有我自己,比起结果,我好像更在乎自己射击时的状态——那个时候,我还很依赖这个。 不过现在想想,那根本不是在射击啊。 甚至比起运动,更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射击准备只是祝祷、气步/枪也只是礼器,而我所做的根本就是把结果,交给某个看不见的存在。 因为我是不信神的,所以我叫‘它’命运。 但是现在—— 我睁开眼睛,又仔细看起手中的记录表: “我只是觉得,不能只在比赛的时候才看自己、和别人的成绩了。” “我不想再祈祷了。教练。” “我想亲手掌握结果。” 只有我做到了,看的人才会相信自己也能做到,而在此之前—— “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或者说能做到多少,但至少要先掌握自己才行” 最后是和紫式同学的握手,在此之前我已经跟其他人握过手了,因为枭谷的选手只有我一个人,所以基本上所有人都会跟我握手——就像是在开握手会。 而在这之后,她说让我直接叫她的名字就好。 她还说自己其实不喜欢被人叫姓氏,稍微熟悉一点的人都会叫她的名字,除非是长辈或者 “藤原那家伙。” 我感觉没错,庭礼果然讨厌她。 可即便如此,即便我自己也不是很愿意,但一切结束以后,我还是得跟她一起去排球部。 不止是因为跟她说好了,还以为下午放学之前,我也跟另一个人说好了—— “hey!中岛你来了!” “为什么要这么叫女朋友啊” “是啊,既然是朋友——” “” 察觉到说话的人停止地太过诡异,木叶秋纪下意识收回放在远处朝中岛走去的木兔身上的视线,回头看向身边的人—— “都看我干嘛?” 难道大家今天对木兔的容忍度已经低到看都不想看他了吗。 好吧,考虑到中岛同学就在那边,大家会这样想,他也很理解。 说实在的,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看到木兔。 但话又说回来了,对于这件事,他也有功在身呢! 所以看一眼怎么了! 木兔那家伙要是敢有意见——不对,他根本不会有意见。 估计还会得意到不行。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看我啊。” 几人对视一眼,终于‘推出’代表开口: “你刚才说‘女朋友’?确定没说错吗?” “搞什么啊,你们都不知道吗?” 木兔居然忍着没炫耀?开什么玩笑?!换作是他—— 啊不行,不能这么假设。 这样不就显得他比木兔还沉不住气了吗! 就在此时,赤苇京治也走到场边。 “啊,赤苇,你知道这件事吗?” 有人顺势问他,都知道他跟木兔关系好,虽然两人不是同班,甚至不是同一个年级。 但木兔那种人,跟谁关系好都不奇怪。 别说不同年级了,就是不同学校、不同性别 问话的人看了看正准备去跟监督他们打招呼的中岛夜游光等人,当然,木兔也在里面动作还挺快。 捕捉到对方的视线,赤苇京治隐约猜到对方的问题,结合刚才听到的对谈—— “中岛前辈的事吗?” 众人一致点头。 “没错,中岛前辈和木兔前辈的确是在交往,应该是最近才开始的事情。” 关于这件事,木兔前辈已经跟他说过了,如果有人问起来,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一听就是中岛前辈才会说的话。 看来两人是提前商量过的。 赤苇突然想到第一次看见中岛夜游光的画面。 那个时候的中岛前辈,就连坐在人群中看一场比赛,快被发现的时候都会想办法‘躲起来’。 至于现在 “可恶!” “虽然很想说点好话但果然还是——可恶啊!” “人还是坦诚一点好吧!所以是真的很可恶啊!” “赤苇你笑什么?” 啊,自己笑了吗。 “没什么特别的。我只是也觉得” “嗯,真是可恶。” ——真是太好了。 第43章 关于木兔的衣角虽然木兔说开放日的时…… 虽然木兔说开放日的时候也会有外面的人来看他们训练,只要不打扰到大家训练就完全没问题。 而且我这边也只有藤原绫也和我自己两个人,就算什么都不说,单纯走进来站在旁边看到结束也没有问题。 说不定大家训练的时候还会更有动力呢!——这是木兔的原话。 但我怀疑所谓的‘大家’根本就是他自己。 只是,想到下午射击部的练习赛在门口已经引起了一些关注 试想一下,一群背着莫名其妙的大匣子的人聚在一起,又安安静静地走向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 看起来很不妙吧。 我甚至听见有人说‘杀手组织’之类的玩笑,虽然只是玩笑,但那的确不是什么低调的画面。 和我不一样,藤原绫也还得把气步/枪背回去呢,所以也不能像我那样掩人耳目地直接把步/枪放在训练室,尽管也有省了每天背着它跑来跑去的原因。 但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误解,或许来打声招呼会是更好的选择吧。 而且既然是带着歉意来的,那至少不能再给人添麻烦了。 所以我毫无愧疚之心的拉着藤原绫也一起,在门外等他们开始休息才走进去。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木兔选手不是你男朋友吗?” 既然是枭谷的粉丝,不认识他才奇怪 但这个她是怎么知道的? “啊,你没记错。” “你是不是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么明显吗? 我没出声,但她已经不需要了。 “想问就问啦。不过你是想听‘所有人都看见你们两个在赛场上隔着一层楼对着对方害羞’还是‘你恰好把恋爱问题说给了一个最不会保守秘密的人听’?” “你国语真好。” 居然能不打草稿就说出结构这么复杂的句子,要是木兔那家伙听了,估计要好一会才能反应过来吧。 “但这跟木兔是不是男朋友有什么关系?” 既然她很想替我解答点什么,我也很愿意助人为乐。 “你不觉得,太见外了吗。”说完,她又想到了自己——“但你对我倒是很不见外啊,话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进去。” 说完,她甚至打了个哈欠。 虽然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但不是这个人自己说什么都要来看排球部训练的吗。 但我没说出来,考虑到自己的确有些过分,所以我只是悄悄趴在门边,往里面看了一眼—— “可以进去了。” “感激不尽。不愧是我看好的枭谷。”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对着这种明显没什么诚意的表扬说谢谢吧。 会变成笨蛋的。 我不想被这个人看不起。 一进去,我就听见木兔的声音。 然后就看见他张开双手朝我走过来,嘴里发出他常用的那种欢迎语。 作为回应,我朝他挥了挥手。 但好像没有必要,可能是体型上的优势吧,排球部的场馆很大,据说夏天的时候经常会组织好几所学校来这里合宿训练。 可这么宽敞的场地,他几乎是几步就走完了一半,很快,就从休息区来到我们跟前。 “你好,木兔选手。” “诶?你认识我吗?果然是枭谷的粉丝啊。你好!是中岛的朋友吗?” “是。”“不是。” 这个人完全就是自来熟啊。 现在假装没说话还来得及吗? 木兔糊涂了,眼睛变成熟悉的空心圆。 还歪了歪脑袋。 “所以是‘是’还是‘不是’”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居然完全无视了木兔的问题。 “哦!你问吧。” “为什么是‘中岛’啊,你们不是在交往吗?” 跟你很熟吗?!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自来熟也有个限度吧! 沿着藤原绫也撇向我的拇指所指的方向,木兔询问似地重新看向我—— 我当即摇头,希望他能明白这件事跟我根本没关系。 而且说到底,称呼这种事情很重要吗。 安部教练也一直叫我中岛来着,虽然也有像铃木老师那样喜欢叫我名字的人,但应该只是为了发音方便吧。 木兔又不是喜欢图方便的人。 而且我也一直叫他木兔 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交往就不能叫名字了吗?” 要不是时机不对,我几乎要笑出声来了。 打得好。木兔选手。 “倒也没有这种说法。” 她现在应该很后悔问这个问题。 “算了,当我没问吧。” 之后,就像我提前跟木兔说过的那样,拜托他带我们找到站在场边的监督——、 “给您添麻烦了。” 说之前,我也留了个心眼,提前跟这个成天对着高年级的紫式出言不逊的人说好,待会见到监督的时候,跟我做一样的事情。 话倒是只用我一个人说就行。 很好。 一边鞠躬,我一边用余光确认,对方也如约照做了。 枭谷的监督是个好人,虽然看起来跟安部教练有点像,也是不苟言笑的类型,但可能是受运动氛围的影响,总感觉他没有表面看起来严肃。 就像木兔说 的,暗路监督还挺惊讶有人会过来专门为打扰训练这件事道歉的—— “没有添麻烦。还有,恭喜你们啊,上午的时候大家都在讨论射击部的挂幅呢。” 暗路建行没说的是,比起这个,他更意外的是听说自家部门的祝贺挂幅,被射击部的挂幅挤到一边,木兔居然一点没受影响。 亏他还担心了一上午。 “谢、谢谢您。” 原本还气质稳重的人,突然打了个磕巴 人和人之间的差异还真大。暗路建行心想。 等和藤原绫也一起,顺着她的想法坐在二楼正中间的位置看向场内的时候,排球部的训练已经重新开始了。 但因为我们也是等练习赛结束才过来的,所以这差不多也是排球部最后的训练环节了。 听说一般会让选手自行找人练习新开发的战术或者接受监督的专门指导。 木兔在做的是第一种。 也就是上午听他提到过的那个‘新武器’。 的确是不一样的角度呢,完全没有一点‘倾斜’。 但好像 “OUT!” 站在对面的木叶同学看起来很兴奋,甚至还跟旁边一起把木兔拦死的队友击了个掌。 看上去完全不顾有些人的死活。 “可恶啊啊啊——” 木兔抱头懊恼,很快又退出一大步,摆出重新准备的状态: “再来一球!” “好。” 托球的是赤苇同学。 这次我特别留心了木兔起跳的姿势,不仅是膝盖,还有腰腹、肩背、手臂几乎所有的细胞都在为他眼中的专注服务—— 砰! “耶——” 别误会,这次又是来自对面的欢呼。 木兔已经没有一点反应了 他还在吗? 就在我担心这次他要多久才能恢复过来的时候,藤原绫也说话了: “你注意到了吗?” “当然了。是和之前不同的姿势干嘛?” 我不解地看向这个突然一脸无语的表情盯着我看的人。 尽管她看上去一副很不想说话的样子,但还是忍不住开口: “没问你这个啊。” “谁让你不说清楚。” “狡辩吗。” “所以你想问什么?” “我是说那个啦,不是就在眼前吗?话说你这样真的能射击?不会是‘盲打’的类型吧?” “你好像很喜欢给人分类。”不甘示弱地回敬后,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前方—— 一球入魂。 这还是我第一次注意到枭谷的横幅,虽然去看过一次比赛,但当时坐在枭谷的应援席,只能看见其他学校的横幅内容。 是很常见的一句熟语,如果射击比赛也有横幅文化,大概会有很多学校选择这句话吧。不过那样的话大概就要变成‘一发入魂’了。 没记错的话,不止是射击,棒球似乎也有‘一击入魂’的说法。 但因为使用范围太广了,而且还有延伸到日常中的用法,具体发源于哪家,我也不记不太清了。 “现在注意到了。” 我以为她会说点什么,毕竟这是她自打我们来到二楼,说的第一句话。 当然,因为她之后什么也没说,所以那也成了她今天最后一句话。 走的时候,连告别的话都没说,就这么一个人离开了。 “你们吵架了吗?” 看着突然不发一言的人,已经恢复如常木兔好奇地问我。 我摇了摇头: “恰恰相反。” 不仅没有吵架,连话都没怎么说,明明之前她话还挺多的。 而且也不是像在领奖的时候一样,单纯只是在发呆。 可能,是有什么心事吧。 “对了,‘新武器’怎么样?” “啊!” 他看起来很失望: “你没看见吗?” 糟糕,被藤原绫也提醒以后,我也光顾着看横幅去了。 “抱歉。” “也不需要道歉啦。不过还有一件事真的没关系吗?称呼。我问了其他人,木叶他们也说交往之后,一般不会只叫姓氏来着。” “这个,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也是第一次跟别人‘交往’,但是“但要是换成别的叫法我可能还是会更喜欢这个吧。” “那就不用换了!我也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 木兔没说的是,其实他是因为听中岛说了那句话,才喜欢上对方叫自己名字的感觉。 要不是因为那个,他现在估计也会想着该怎么让对方用上更‘亲近’的叫法吧。毕竟他自己就挺喜欢给身边的人起一些不常见的名字的。 但是 ‘木兔就是木兔’ “你怎么了?” 怎么又开始捂脸了? 又想到刚才被拦下来的画面了吗? “不没怎么。” 好稀奇。 居然是不诚实的木兔。 开学之前,我领到了上两个月的兼职工资,因为上个月请了很多假,所以在上次的结算日跟三代小姐提前说好了,干脆等假期结束再一并发给我好了。这样也免去了各种零碎的计算问题,我知道三代小姐一直很苦恼这个,可惜我也帮不上忙。 其实上次去咖啡店学习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这家文具店了,但当时太晚,口袋里也没有闲钱,所以也没有太多的打算。 而且我也没有要在新学期买新文具——这样的仪式感。 大概是因为从小养成的习惯,如果每次开学都要买新文具,那对于动不动就换到不同学校重新开始新学期的我来说,这样的仪式就过于奢侈了。但新鲜事物,本就是奢侈品一样的存在,还有日本人最喜欢的‘限定’。 但我想到了上次在咖啡店的事情,当时我以为那样就算约会了,但似乎完全不是一回事。 哪有人‘约会’的时候是端着盘子跑来跑去的呢。 而且那天结束的时候,也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所以我不打算把那个当作约会,而且还是第一次的约会。 和我不一样,木兔是很在乎‘意义’的。 但不出意外的话,为了准备快到来的比赛,不论是我,还是木兔,应该都抽不出时间专门来做这件事了。 看着文具店里越靠越近的两人,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下意识扯住身边人的衣角—— “嗯?” 他低头看了看被我捏在指尖的西装布料,然后又抬头看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我。 然后我就被‘牵’住了。 但不是校服,而是我伸出的手。 木兔没有说话,一切发生地太顺其自然,以至于我不知道该不该点破他的误会。 可能是因为我错过了他成功扣下的一球,所以也不好意再让他‘出错’了。 “我想,去那边看看。” 我用剩下的那只手指向之前看过的地方—— “因为是新学期吗?像小孩子一样啊,中岛。” 才不是小孩子。 是约会啦。 笨蛋。 第44章 关于一样的气息“要不,先去那边…… “要不,先去那边看看吧。” 一走进店里,我就注意到木兔完全被体育用品区的展柜吸引住了。 算下来,我认识这个人已经有两年了,但真正走近也是这段时间才发生的事情,所以大部分时候,我其实是不懂他在想什么的。 但我还是忍不住猜测,尽管错误的结果总是占了多数。 不知道是因为关系的转变让我能更大胆地猜测那些曾经不敢妄言的可能性,还是因为有了本人亲口说出的话语作为参考,我能感觉到,最近的正确率有在上升。 比如现在—— “不行啦,明明是陪你来的。” 他一边摇头,一边闭上双眼,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刚才进店的时候,为了给擦肩而过的行人让出从门边通过的空位,我暂时 松开和他牵在一起的那只手,好在木兔也察觉到了暂时的不便,所以也没有产生失落的反应。 我看了看他垂在身侧的手,思考两秒后,果断出击。 “诶?”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睁眼,因为此刻我已经走在前面,背对着木兔。 “没关系。” “我更想陪你去看” 你喜欢的东西。 至于理由,一开始就说过了。 这里本来也没有我想要的东西,对于文具,我也没有特别的喜好,所以尽管面前摆满了色彩绚丽的商品,而现在的我也完全支付得起。 但这些不是我喜欢的。 在这个空间里,我喜欢的事物从来都只有一个。 而这个人居然还愣在原地。 无奈之下,我只能用力捏了捏手心里不属于自己的那只手,干燥、温暖、曾经放在我头顶的手—— “走啦。” 不等他回应,我径直朝他凝望过的方向走去。 小时候,我还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只是看到别人有的东西,所以下意识的想要——小孩子大多都是这样的。应该是夏日祭之类的活动吧,总之是个热闹的夜市,那段时间父母打工的地方都留了两人很久,所以家里略微宽裕了一些,终于不用紧巴巴的过日子了。 所以那天,我们也去参加了那种避免不了消费的活动。 对于消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好,显然,我的父母都是体验派,但这应该也不是我们家存不下钱的原因。父亲在体验上的选择格外明显,除去某些不良爱好,剩下的就是花在啤酒上了。 尽管后来我也知道了,其实酒精,也是大家眼中的‘不良爱好’。父亲也曾酗过酒,但和我印象很深的那户邻居家的父亲不一样,他从没有拿酒精当幌子,对谁使用过暴力—— 硬是要算的话,也只有他自己。 而他对自己的暴力,就是往已经被撑大的肚子里灌入更多的啤酒。 可能是白日的消耗够多,酒精没有把父亲变成动画片里像棕熊一样有着圆滚滚的大肚子的爸爸。因为父亲不是办公室里的上班族,倒不是学历的问题,是他自己的选择,父亲好像更偏好于体力劳动。 后来我听说,从事这类工作的人,虽然不易胖,但他们对食物的渴望似乎要更强烈一些,当然了,我没找到什么依据,但我也没想过研究这种东西,可能遗传自父亲,我的脑子也不适合干这种‘工作’。 所以当我们来到夜市,面对摆在面前的各种选择——金鱼、气球、绘马、折扇决心要‘出格’消费一笔的父亲替我选择了苹果糖。 因为那是食物,而且是被很多小孩选择的食物。 当他递给我的时候,我接受了。 但我舔到红色的糖衣时,说实话,我是开心的,但不是因为喜欢。 因为我知道那个时候的我想要的是什么,虽然可能也是看到别人有我才产生的‘想要’,但既然木兔说想要就是喜欢,那么那个时候的我大抵也是有自己喜欢的东西的吧。尽管还是小孩。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更不可能是气步/枪,我和射击的渊源还追溯不到那么早。 是气球。 那种电视上的播放的、关于儿童乐园的宣传广告里,随处可见的气球。 之前我以为只有那里才有,虽然也是从电视机上看到的,但也许正因我从没去过那个和周围的一切都截然不同的、不知是我发自内心认同还是商家有意宣传——总之就是童话一样的世界。 在我看来,气球就是那个世界的使者。 所以当我意外发现原来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也有这样的‘使者’时,很少向父母开口索要什么的我,第一次产生了‘想要’的想法。 当然了,最后是被拒绝了。 理由是会在夜市上弄丢,因为人很多,而且我还得空出手来被父母牵住。 但父亲似乎忘了,人是有两只手的,就算一只手牵住了在乎的人,也不妨碍用另一手去握住自己真正想要的事物。 爱从来不是束缚,也不应该是。 还没上小学的我自然是想不到这些的,但不妨碍我产生先于道理的情绪,父亲倒是没有生气,但他还是抱起无论如何都不肯让人牵着走的我,离开了气球摊。 所以我想,虽然不是同一种气球,贩卖的商品性质也截然不同,但最开始将我留在成田先生的摊位跟前的,其实不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 而是那些虽然小很多,也不可能被绳子串起、或者被谁牵在手里、更不可能看起来自在到甚至让人看了都想生气的气球。 那是被钉死在木板上、别无选择的气球。 我已经记不清最开始的时候自己在想什么了,但我很清楚的记得,当看到有人拿起那些老旧、却被主人擦得锃亮到锋利如新的步枪,下一秒,随着现在听来或许也略显沉闷的声响—— 砰! 奇迹发生了。 ——脑海里瞬间浮现的,就是这句话。 真奇怪啊,明明被击中的不是我,所以被击中、重获自由的,自然也不会是我。 但我却在那一刻感受到了自由。 可能我也被什么击中了吧。 射击就是这样的东西,虽然是开枪,但不会有任何人倒在枪口之下,这样看来,我们所练习的射击似乎是‘削弱’版。 但也正应如此,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不论如何也不会有一个真实的生命被子弹击中,所以每一个真实而鲜活的灵魂,都有资格在枪响的那一刻,成为射击中的任意一环。 或是持枪者,或是中弹者,只要听者有心。 只要有人‘想要’。 至于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事情,抛开我这个人本来就喜欢胡思乱想的原因,还有一个理由。 那就是就这样被我毫不费力地牵走的木兔,跟那个让我第一次产生了‘想要’的气球很像。 最开始的时候,看着跟自己截然不同的存在,会莫名奇妙生起气来。 但注意力却忍不住跟这些自由自在的存在一起、跟他们一样,随心所欲地到处乱飘。 最重要的是,虽然我到现在都没有拥有过那个气球,但我学到过的物理知识告诉我,被比空气还轻盈的气体填满、所以才能飘在空中的气球,牵起来的感觉,一定就跟现在一样—— 轻盈地不可思议。 自由地,让被牵住的人也觉得自己不会被他束缚。 虽然一开始吸引他的是摆在墙上的新款球鞋,但也只是因为是没见过的款式,所以他很快就没留意了。 “不愧是射击手啊,这样居然都被你发现了!” 比起这样的夸赞,我宁可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因为这说明我又想错了,亏我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最近的正确率有提高。 不过也不是毫无收获,木兔最终也买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据说是因为最近的练习频率提高了,而且起跳和空中的身体控制方式也做出了调整,所以他想换个护膝。 “这样保护范围就更大了。” 看着木兔拿在手里的护膝,我突然想到两个人。 一个是训练营那位松原监督,她曾经提过,膝盖之于自由人的重要性,但我想或许大部分需要跑动、跳跃的运动应该都免不了用到护膝,尤其是排球。 另一个就是刚刚才分开的藤原绫也。 我没有记错,更不可能看错——她也戴了护膝。 令我在意的不 是因为射击手几乎很少穿戴这种护具,而是和木兔买到的一样 ‘保护’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覆盖范围。 她穿的也是覆盖范围很大的护膝。 再结合不论是射击本身、还是我们下午的那些活动,几乎都不可能需要护膝来提供保护。 所以我大胆猜测,那应该不是为了‘保护’,而是为了遮盖。 而且说到跳跃—— ‘但只要学会跳跃,蝌蚪就能变成青蛙。’ ‘我不是青蛙’ 那天,藤原绫也是这么说的。 当时我以为,她否认的是自己的王牌身份,因为在此之前,也是她自己说的,在成为王牌之前,所有青蛙都是蝌蚪。 现在看来,我可能搞错了这段话的重点。 关键不在‘王牌’,而是‘跳跃’。 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但藤原绫也的确不是什么谦虚的人,所以她应该也不会否认自己的王牌身份,毕竟参加那场需要通过一定选拔才能加入的训练营的帝德队员——只有她一个。 既然藤原绫也是她口中的王牌,那么她认为自己不是青蛙的理由,就只剩下一个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下意识抬头,毫无防备地撞上木兔眼中的自己—— 难怪他会露出担心的表情,就连我自己都被自己的脸色吓到了。 我当即摇头。 “没有不舒服。只是想到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诶?!突然之间”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护膝,刚才我们只聊了这个。 “是因为护膝吗?你受伤了吗中岛?射击也会伤害膝盖吗?抱歉,我以为那个姿势不会” “是啊,如果是射击的话,虽然因为长时间的站立也会对膝盖造成压力。” 但和必须等分出胜负才能退场的排球选手不一样,在这件事上,射击手并非不能‘取巧’—— “但如果提高射击速度,把握好练习时间,就算是站立,对膝盖的伤害或者说依赖,也能很大程度地降低。” “可是排球不一样,对吧?” “啊、这个倒是没错。” “那个,木兔。” 明明是跟自己无关的事情,明明今天下午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闹了个不欢而散。、 而且在所有说过话的选手里,唯独这个人,我没想过和她建立什么练习,毕竟我们在观念上的确存在着分歧,而无论是我,还是藤原,都没想过妥协。或许她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但是 “你在担心什么吗?中岛。” “果然我是在担心那个人啊。” 但是一想到那种可能性,我居然也会担心起那个藤原来。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满脸纠结的人又变成了眼前的木兔—— 这下轮到我问他那个问题了。 但他倒是回答得很直接,准确来说,是问得很直接—— “你说的‘那个人’,是男生还是女生啊。” 要不还是告诉他吧,如果只是名字的话,应该不会涉及到个人隐私。 “是藤原啊就是那个,对了,刚才见过面的,还说是你们、枭谷排球部的粉丝来着。” “诶?真的吗。” “当然了。” 怎么这个时候想起来要确认了。 而且听到我毫不犹豫的肯定,他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虽然疑惑,但看到好不容易恢复如常的木兔,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再提起那件事了。 当然也有我自己的原因,毕竟,那是藤原自己的事情。就算发现了这一点,我也无法向她确认什么,更重要的是 就算确认了,我也做不了什么。 重新回到文具用品区,我很快就选好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是手账本大小的记录本,配有一根可以夹在皮革封面内侧的签字笔。 面对木兔明显到完全无法忽视的好奇,我主动解释: “因为最近开始看成绩呃,就是练习完的数据,虽然有机器和教练那边的纪录,但我也想自己记点什么。” “‘最近开始看’的意思是,中岛你之前都不看的吗?真亏你能忍住不去看。” 我突然有些心虚。 但如果什么都不说,估计就更抬不起头了,所以尽管艰难,我还说选择开口: “不是‘忍住不看’是害怕状态被影响,所以不敢看。” “居然承认了。” 居然被木兔吐槽了。 “那最近敢看了吗?真厉害啊。” 他看起来又想摸我的脑袋,如果不是手上提了东西,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跟我牵到了一起。 所以是什么时候算了,不纠结这个了。 “其实还是不敢看,状态多少还是会被影响到。” “但我已经不需要状态了。” “虽然对于射击而言,没有‘新武器’这种说法,但为了接下来的比赛,我也想改变点什么。” 我转过头,面对着睁大眼睛看向我的木兔。 在那双不断放大、以至于明亮得愈发明显,已经将夕阳尽收眼底的眼睛里,我看见自己一字一句地说: “所以,虽然没有新武器,但至少还能把已经不需要的武器丢掉。” “‘不需要的武器’——就是‘束缚’吧。” “嗯!” “哦!就跟决赛的时候中岛你摘掉的耳堵一样——你怎么了?” “能不提那个了吗?现在想起来,总觉得” 有点像在故意作秀。 自己想起来都会恨不得穿越回去,摇醒那个当时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的自己——‘既然幻听已经消失了,耳堵留到场下再摘也是可以的吧!’——大概会说些这样的话吧。 “明明超帅的啊!要不是护膝太难脱了——” “别脱啊!” “怎么突然生气了?” “没有生气。” “但刚才” “刚才也没说话。” “哈哈,这不是都口不择言了吗?” 因为占了上风,所以成语也能轻松运用了吗? 真不愧是状态好的话就能排进全国前三的全国前五的主攻手—— 算了。 不跟他计较。 这句话我就不说了。 但下次木兔就不会这么好运了。 “心情变好了吗?” 我眨了眨眼,回神之后,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变化。 “但是”木兔看了看眼前的指示灯。 已经到了要分开的时候了。 之前我们说好了的,因为时间不早了,为了彼此都能早点回家休息——尤其这个人明天还有晨练,所以我们约定,等到了这个路口,就各自去能最快回家的车站。 “已经没关系了。再说了,本来也是别人的事情,什么‘朋友’之类的说法,是那个自来熟自己说的啦。我可没有总之,就按我们说好的来吧。” 认认真真地看了我三秒、不,可能是五秒,也可能是更久 好吧我也不确定了。 但我知道,如果赛场上的时候这样数数,节奏一定会出大问题的。 还好木兔不是对手。 “好吧。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 “不松手的话,还怎么‘明天见’啊。” 我无奈地将两人还牵在一起的手抬起,就这么摆在这个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故意不肯放手的人眼前—— “啊。忘记了。” 骗子 。 但我或许没有资格这样说,因为我也是个骗子。 还没走到车站,我就再一次被那份莫名的压抑捕获。 不止是藤原的事情,最近这段时间,一闲下来我就忍不住回忆起集训期间发生的事情。 尤其是作出那个决定之后。 决心改变或许困难,但最困难的,还是在作出选择之后,无可避免的自我怀疑与不断摇摆。 能做到吗? 真的要这么做吗? 不是及格。 不是简简单单地‘留下来’。 甚至不是守住现在的这个‘第一’。 而是最终的那个、或许是永无止境的 难怪大家会那样说,难怪就连一看就很少听取别人的意见的藤原,都认同那样的说法—— ‘松原选手不,现在是松原监督了。’ ‘根本就是想把所有人都拖下泥潭啊。’ 泥潭。 所以在紫式看来,胜利,最后的胜利,唯一的胜者,也是松原监督口中的第一,以及 藤原口中,被诅咒的位置—— 所谓第一,就是永无止境的泥潭吗? 没错,尽管还有很多我无法确定其真实意图的部分,但那天的那番话,总结起来,其实只有一个目的。 就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抱着必须全力以赴的决心,去仰望那个唯一的顶点。 哪怕会最大程度地被因此产生的挫败磨灭心气——但是意志力本身就会被消耗,既然如此,不如让最远大的抱负把它们用掉,这样才不是挥霍,才不是浪费,否则就干脆别射击了! 听上去简直是在无理取闹。 但更无理取闹的,却是理由各异,却不得不如此的现实。 而且我想,这或许也是那场集训选人的标准之一。 无论如何都要开枪、无论如何都要留到最后、无论如何都要拿下每一场胜利——成为第一的执念。 或许还能稍微变动一下,关于那个‘把所有人拖入泥潭’的说法。 其实根本没有必须拿下第一的泥潭。 而是把抱有执念的人,聚在一起,当所有人的执念都指向最终只有一个归属的目标物时,必须厮杀的泥潭,就在所有人脚下诞生了。 而厮杀的理由,居然都如此‘正义’。 虽然还不能确定藤原和紫式的理由是什么,但尽管我们都不曾完全认同松原监督的说法,但就像大家说的一样 听到那些话的人,本身就在泥潭之中。 对彼此的同情,不能改变事实,反而徒增—— “果然” 右手 当我重新回到眼前的真实,又看向传递来几乎被思虑耗尽的热量的手属于木兔的那只手时。 我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还是幻听其实没有消失,而是升级成了幻觉。 但也太真实了吧。 “我想了想,还是不能让你一个人呆着。” “差点,就又被你骗过去了!不,应该说是又被你躲开了。” 他是在生气吗? 但好像又不像。 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而每当这种茫然将我侵袭,挤压之下,只能流出一句抱歉。 好在我还记得,他说不想再听我说抱歉了。 ‘不想要’应该就是‘不喜欢’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就不说了。” 他看起来很高兴,虽然没有在笑,我也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猜错,但我想那句没有说出的抱歉,大概是我今天做得最对的一件事。 “要躲起来吗?” “为什么这么——” 问。 “因为你说你想背叛自己的时候会想要躲起来。” “啊,是是有这么回事。” 可现在算怎么回事。 感受着‘自作主张’,或许是早在我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就被我默许的拥抱,就跟那些‘自作主张’的共进午餐一样。 同时,我也小心控制着呼吸,尽量避免摄入太多属于木兔的气息,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可能是害怕吧。 害怕太真实,反而像幻觉。 但我的思绪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这些存在侵袭—— 像太阳晒过的味道。 干燥、温暖,一点也不潮湿,肯定没有蚊子。 最多只会吸引路过的鸟类。 我不讨厌鸟类。 毕竟不管是枭、还是木兔,都是小鸟。 如果有翅膀的话。 就不会被泥潭困住了吧。 所以如果发现和自己一样被困住的同类,也可以长出翅膀,其他人,是不是也会像我一样感觉自己能做到一点什么了呢? 应该会吧。 虽然很不幸,但正是这份不幸,让我们在彼此创造的地狱中,也有产生了在彼此身上看到希望的可能。 所以,是一样的。 “话说那个时候,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指代不明的代称,但我这次能猜对。 因为这里的气息,跟那个时候的档案柜,也是一样的。 第45章 关于我要去的地方“你怎么突然追…… “你怎么突然追过来了?” 难道木兔的直觉已经进化到连本人都不需要看见了吗? 那也太可怕了。 我不合时宜地替他的对手感到担心。 “那个”难得他对自己要说的话有所顾虑“不是在说你不靠谱的意思啦。但是,中岛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啊。” 我对自己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我好像经常误会别人,从小到大都是,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这种误解基本都是不好的方面。 尤其是在初中时期经历的那件事 准确来说,是跟那个人闹掰之后。 “你刚才一定觉得,‘啊,这样就能骗过去了,只要我不露出特别的表情,木兔一定看不出来我现在其实一点也不好’——没错吧?” 完全是我会说的话。 而且他是怎么做到连语气都这么像的? 明明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但他总是看穿我的想法就算了,连模仿这种事情都能轻易做到吗? 反驳不了,我干脆把自己往面前并不柔软的衬衫布料里埋得更深 不对,好像,也挺软的。 但好像不是衣服而是 “你生气了吗?” 不能怪他多想,因为我退出的动作太明显,几乎带上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而且脸好红啊?不好,忘记我身上很热了。可是这样的话,夏天不就不能抱在一起了吗,很快就要到夏天了” “不、不是你的问题。” 我也说不好是谁的问题。 但总之,既然已经追了过来,当木兔说干脆送我到车站他再走回去的时候,大脑几乎被那个奇怪的存在搅成浆糊的我,根本无法思考,直接点头。 下一秒,才空出不到三分钟的手,就再次被人牵住。 所以是他的问题吧。 木兔真的很喜欢跟别人贴在一起,在这方面,我们也完全不像。 但我向来是无法拒绝这个人提出的任何请求的,在此之前只是一些有意回避的问题,但在获得‘男友’这一重身份后,我才终于理解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排球部的同学口中的那句‘你这家伙别总是得寸进尺’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是不喜欢跟别人肢体接触的,所以我很讨厌搭乘电车,因为在那种场合,肢体上的碰撞总是无法避免的。 但我不是因为无法拒绝木兔才任由他用自己的手来触碰我的手,当然,还有那种几乎所有肢体都贴在一起的拥抱。 就像我对他来说不是‘别人’一样,在我看来,既然木兔也不再是‘别人’,那么不讨厌也是很正常的。 所以天气为什么突然变热了呢? 或许,可能就像木兔自己说的,夏天就快来了吧。 回到家中,尽管还是熟悉的老式公寓,但因为除自己之外再没有另外的存在,竟显出几分空荡来。 在那些我还没有被更多的学校事务占据放学后的时间里,我所面对的,都是这样的家。 父母都不在,但不是因为忙于工作。 父亲应该又在那家店里打柏青哥,母亲大约是跟一起打工的同事出去喝酒、或者单纯的聚会去了。 在 还没有长大到一个人也能好好打发时间的年纪,我也数着指针等待两人回家,也在等不到父母、自然也就等不到晚饭的日子里生出过埋怨。但归根结底,可能还是因为饿肚子了吧。虽然不像父亲那样热爱食物,但我很讨厌挨饿,因为饥饿也会制造不安,还是那种埋在人类基因里、与生存的焦虑绑定在一起的不安。以前我不理解父母的选择,但也因为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说原谅,所以也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但就像看清那个所谓命运的本质,不过是人们害怕面对的不确定一样,我渐渐看到这些选择背后的存在,也就是驱使他们如此决定的东西。 无关好坏,那样的东西只是确实存在在那里。 而且每个人都在面对这些东西,每一分,每一秒 不够强大的时候,脆弱的时候,逃避是有用的,也是合理的。就像我也不想责怪曾经选择逃避的自己,那些无法改变现状的时间里,如果不是学会了逃避,我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但如果对这种轻松的路径产生了依赖,最后只看得见这个最轻松的选项,也就彻底输给命运了。 木兔说他不想轻松得打排球,想要快乐,就不能只想着轻松。 我很幸运,只要开枪,我就能从中体会到快乐,是否轻松,最多只有程度上的区分。 但还是不一样。 就像选择轻松就相当于放弃了那种只有摒弃当下的安逸才能得来的畅快一样—— 在我看来,哪怕被逃避所带来的轻松蒙住双眼,也挡不住透过耳膜、震动传来的声响。 声音是靠震动传播的,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避免不了听见世界的真实。 除非彻底封闭,或者离开所在的世界。 或者干脆认输。 比起输给命运,认输,会带来更多的懊悔。 因为我总是在认输,所以我深知这份懊悔,是无法逃避消解的。 就算躲进完全封闭的空间、就算被黑暗包裹直到连自己都看不见、就算陷入连声音也无法进入的真空—— 那份懊悔,也会用幻听的形式,由内发生,直到让试图逃避的人渐渐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无处可逃。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想责怪曾选择逃避的自己,当然也没有资格站在没有‘前科’的立场指责作出相同选择的人。 我只是认识到了,跟安眠药一样,逃避的效果是有时限的,想要彻底摆脱失眠,也要连这种药物一起丢掉才行。 但很难。 我也不确定自己现在是否有做到,之后又能否做到。 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木兔说过的一件事。 还是我自己问他的,但我反而不记得自己为什么那样问了,我只记得他的回复—— “为什么一定要重复三遍?” “也没有一定啦,但好像重复的情况比较多。” “就跟背课文一样?” 怎么自己都不确定了,因为涉及到学习了吗?好吧,如果是这种理由,那我完全理解。 虽然我在其他事情上也拿不出多少自信。 木兔继续解释: “重复的次数多了,自己也能通过说重复的内容,把说过的东西记下来了。所以不管是什么,如果想听什么,要是没有人对自己说,那就自己说给自己听好了。而且印象还会更深。” “就这么三个字你想了这么多东西吗?每次吗?” 我大为震撼,他不会有什么时间转换器之类的东西吧?所以那些看似是瞬间发动的直觉攻击,其实都是在用魔法道具作弊? “哦,这个啊。那倒没有,只是说习惯了。” 好吧。虽然多少平复了一些震惊,但我想,就算后来只是习惯,但最开始的时候,可能也就是这么发现的吧。 我没有这种习惯,但我觉得养成一个,似乎也不错。 至少这样,对那些不确定的依赖,又能减少一点了。 房子里还是没有人,因为没有人产生的空荡,随着最后一点自然光线的退场,比之前更甚—— “欢迎回来。” 说完,我不再看眼前的景象,而是和往常一样,低头、换鞋,再回到房间。 晚餐,是昨天准备好的三明治。 是来自昨天的自己,为今天设定的‘确定’。 我喜欢确定。 “你确定吗?” 转入这所学校还不到一个月,但结合和之前的‘纪录’,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应该能待满至少一个学期。 如果父亲没有因为喝酒耽误第二天的工作被开除,而母亲也没有因为看不惯难搞的客人把擦手巾之类的东西扔到对方脸上的话。 听上去很荒谬。 但这两个活得像昭和年代流行的搞笑漫画里的角色一样的人就是我的父母。 情节本身透露着难以忽略的黑色幽默,也就只有那个年代的人会觉得这是好笑的事情吧,因为那是个一切都在逐渐复苏的年代,大概就像春天,樱花开得最盛的春天。 可这不是故事,这是我的生活,而不论是我,还是父母,都跟昭和扯不到一起。 父母是平成年代长大的,没错,就是那个将这片土地上的繁荣一夕戳破的年代。 父亲倒是在泡沫化为乌有之前,借着祖父母的荫蔽体验过那段时间的梦幻,而他自己的人生,也染上了几分浪漫主义的色彩,但我是很久之后才从他口中听说的。 可惜,比起他口中的故事主角,我先一步认识的,是已经被啤酒瓶困住的父亲,这一点也很扫兴。因为这样我就不得不在已经知道结局的情况下,听故事的主角,亲口讲述那个尽管浪漫、却是以悲剧结尾的故事。 好像扯远了。 母亲倒是没沾上什么光,不论是父母的光,还是所谓的时代福利。 这让我和母亲有了站在同一立场的理由,但可惜的是,自我有记忆以来,母亲都是跟父亲站在一边的。 我一直是自己一个人一边。 刚开始我也觉得不公平,但自从开始上学,我也终于能接触到除两个已经借着先于我出生的优势达成同盟的人之外的存在。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如同我最先说过的一样,我失败了。 理由还是那些,无非是不善言辞、头脑又不够灵活、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和之前一样。 我又来晚了。 但不是因为迟到。 而是每当我随着父母搬家到新的地方,转入新的学校,我都会发现,在我预备实施我精心编排的交友计划时,大家都已经有了各自的伙伴,无论是可以交心的密友,还是单纯一起行动的同伴,甚至是路上碰见只会点头打招呼的熟人。 如果说只有父母两个人的时候我还说不出具体的感觉,而且不管怎么说,我们也始终是由血缘纽带连接在一起的一家人。 但当那些站在一边的人中,出现更多的个体,以及由这些个体组成的,挡在我和那个世界面前无法逾越的屏障时,我终于意识到了,这道不可触碰,也无法突破的屏障,到底叫什么。 在那个场合,大概就是‘圈子’。 在接触射击之前,我也加入过学校里的其他社团,因为除了班级和从小上大的幼驯染,剩下的交友渠道几乎就只剩下这个了。 我先后加入过家政社、手工社、还有文学社,都是些不怎么花钱的社团。 但很可惜,我也没能在这些地方找到和我一样‘来晚’,或者‘落单’的人。 就在我以为这次又得一个人待到再次转学,并决心下次再也不要干这种白费力气的事情,干脆报归家部早点回家看二手书的时候。 有人找我搭话了。 准确来说,是一群人。 不过说话的倒是只有她一个,但我是知道的,这意味着她是那个圈子领头的人,而她说的话,也代表了身后几人的意思。 “我们要去唱卡拉OK,中岛同 学要一起去吗?” “你确定吗?” 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我倒是知道,在此之前,我从来没跟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说过话,一个人、一句话也没有。 所以我找不到她这么做的理由。 但我听见有人在笑 真倒霉。 有时也会发生这种事情,如果正好是一所管理不严的学校,如果正好碰上一群无聊的人 落单,就不止是孤独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这也算是最开始的时候,我几乎是迫切地想要在新学校交到朋友的动因吧。 但就像我说的,我一直没能成功,所以运气再差一点,偶尔也会遇见类似的事情。 最后只能自认倒霉。 听上去很不幸,但我也从经验中学到了应对之法,不要给他们反馈、更不要做无谓的反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默默走开就好。 实在走不掉的话 还说自认倒霉吧。 “我相当确定哦~话说我们都看见了,中岛你也没加入别的社团对吧!既然这样,就干脆和我们一起吧。” 还没等我作出反应,说话的女生就跟站在她最近的位置的那个孩子一起,一人一边几乎是强迫似的架起我的胳膊,将我从位置上带起。 还好书包已经合上了。 这是我唯一庆幸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跟他们一起走,倒不是不被征求意见的状况让我产生恼怒虽然是有一点。 但更多的,还是那个更实际的理由。 “可我没办法跟你们摊钱。” “这个就不用担心啦,我们有小濑呢!不过真看不出来啊,中岛你是花钱大手大脚的类型吗?还以为你是乖孩子来着。” 这可真是大误解。 可能是以为我把零花钱花掉了吧。 但我只是没有零花钱而已。 “一定要我去吗?” 这么多人,应该不差我一个吧?而且还是根本不认识的人。 “一定啊。好了好了,别扫兴。对了,明天的中饭也一起吧?看你好像也还没找到一起吃饭的人,干脆就加入我们好了。” 一定也是因为这个吧。 因为太缺乏基本的交友经验,所以那种问谁都知道的道理,我却一无所知。明明已经是初中生了。 轻易建立的关系,主动找上来的人们多半,不会有好的结果。 但当时的我还是有所顾虑的,尽管这份顾虑并没有起到应该有的效果。 “为什么是我呢?” 就因为我一个人?还是因为我是新转来的? 但也有可能,因为这群人,就是那种看不得别人落单的好人。 这样的人我也见过,但我很难接受这份带有施舍的好意,而她们的处处照顾也让我觉得不自在。 甚至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有些难搞,所以最后干脆跟对方说明,我其实就是喜欢一个人。 但当时我忽略了,好心到那种程度的人向来是少见的,更不可能成群结队地出现、还不由分说地把一个看上去并没有交友意愿的人,拉到自己的‘圈子’里。 “因为一看见你,我就觉得你很适合和我们做朋友啊。” 不是‘我们很适合做朋友’,而是‘你’、和‘我们’。 显而易见的区别,很可惜,我连这个,也一起忽略了。 排球部的人说木兔被夸过头了会得意忘形,但我觉得在这方面,应该没人比得上我。 我才是那个,随便给点好处,就会被人哄得晕头转向的笨蛋。 摔过一次的门槛,惨痛的经验,都没让我长出足够有用的教训。 同样的地方,我又跌倒了一次。 还是在上次的人面前—— “中岛?!居然真的是你!” “你说哪个啊?” “哈哈,相田你忘了?就是初一的时候跟我们玩过一段时间的中岛啦。没记错的话,还是小杏看她可怜才叫上她一起的。” “哦,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印象。” 对方的脸色突然变得不善,看来是想起来了啊。 “虽然那个时候是很生气啦,毕竟小杏明明是好心,居然被这种不识好歹的家伙当众落了面子,以至于后来好几天没来学校。” “你倒好,做错了事情不去道歉就算了,还干脆一走了之。” 我不记得他是长高了,还是本身就不算矮,事实上,关于这群人,我也的确只记得杏里纱绘了。 就是他口中的‘小杏’。 “你知道在你逃跑之后,小杏被人误会校园霸凌的事情吗?” 站在几人身后,一个带着口罩、看不清脸的男生突然开口。 但我对他有印象,的确也是那个时候就在这个以杏里为中心的圈子里的人 真倒霉。 我已经,很久没说过这句话了,哪怕只是在心里对自己说。 偏偏是在这种时候碰上这群人。 还是,跟村上那个时候一样吧。 我现在自己都一团乱麻,没时间跟他们掰扯,反正也是再也不会见面的人。 我退后一步,准备往身后的方向走去—— 但没能成功,有人拦在我面前。 是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女生。 “喂,正好这次小杏也在,你干脆就道个歉再走吧。” “还是说,你完全不觉得抱歉?” 没错,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要赶在木兔误会或者连累他一起被人误会之前,去挽回这个我亲手犯下的错误。 如果今天我一定要道歉,那也是对他。 而不是眼前这群人。 “让开。” 我抬起头,尽量克制地说出这两个字。 但眼前的人不知是听不懂,还是也和我一样,脑子搭错了筋,居然后退一步,然后又挺身向前,颇有几分不甘相让的意思。 “谁、谁要硬拉着你在这里了。只要等小杏过来跟她道歉,你爱去哪去哪。” 等? 我可没时间再等下去了。 刚才那段犹豫的时间,已经让不该等的人,等地够久了。 “到底在硬气些什么啊?不还是和以前一样,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吗?” 原本站在身后的人察觉到同伴的意图,也开始朝我靠近。 虽然不至于动手,但眼下也不是在这里就那些无聊的往事纠缠不清的场合。 但这些人要是不得到点说法,应该是不会‘放’我离开的。 “是我让你们来找我的吗?” “哈?谁来找——” 插话的人被身边的伙伴拉住,似乎是想听听我的‘狡辩’。 “是我,让你们把我当朋友的吗?” “而且说到底,你们真的有把别人当回事吗?” 我很清楚,在那段时间里,我一刻都没有成为过他们的‘自己人’,或者‘同类’。 我一直都是那个一个人一边的,不属于任何屏障之内的‘别人’。 “既然这样,你们又有什么理由,要求我讲所谓的朋友义气呢?” 明明根本没把别人当成过朋友,从开始,到最后。 一直都是。 现在也是。 不止是眼前的人,也不止是不想发生木兔那边的误会,其实还有别的理由,一定是因为还有别的理由,我才会像现在这样生气。 还以为真的是被‘接纳’了才会被叫到这种地方来。 什么花火大会啊。 又不是夏天。 又不是每个人 都喜欢这种地方。 “所以你是因为不甘心被小杏比下去才那样做的?拜托你讲点道理啊,大家本来也是因为都跟小杏认识才玩到一起的——” “怎么还是学不会听人说话呢?” 比起生气,我甚至更觉得无奈。 这种理解能力,是怎么通过毕业国语考试的啊。 “自说自话也有个限度吧总之,我今天是不会跟任何人道歉的。” 没错,就算要解除木兔那边的误会,我也没有道歉的必要。 就算 因为一时侥幸对这份本意并不在被邀请的我的邀约产生误解,也不是我自己想这么误会的。 想叫木兔他们出来,不去找本人,找一个‘看上去关系好’的人算怎么回事。 就因为我是女生,我就必须‘好说话’? 还是因为我总是一个人,所以我就一定会想融入谁的‘圈子’? 曾经的那个中岛或许会,但现在这个 “所以,让开。” 有她自己要去的地方。 为了去那个地方,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像存折里的余额一样精打细算。 才不要浪费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 “这是最后一遍。再不让开我就报警了。” “报警?我们又没对你做什么——” “把不愿意留在这里的人围起来,强迫她说不想说的话。现在说是霸凌” 我有意看向在场的每一张、或陌生、或熟悉、或毫无印象的脸,似乎是想把所有人都牢牢记住。 “难道还有误会吗?” 第46章 关于木兔的问题放学后,我收拾好…… 放学后,我收拾好背包,正准备和木兔一起去体育馆。 虽然射击部的训练室不在体育馆内,但也只隔了一条户外走道,索性就一起去了。 还挺奇妙的。 曾经那个希望能在学校里找到结伴同行的同类的我,一定想不到,第一次‘一起’行动的同伴,居然会是木兔。 但真的是‘第一次’吗 我突然有些犹豫。 尽管昨天的我自作主张,用文具店的约会取代了咖啡店那次作为第一次的位置,但较真起来,也不过是无谓的偏执。 但真实不就是这种东西吗? 选择相信什么,什么就是真实。 从来都是如此。 就在我决心不再纠结于这些无意义的问题,把精力更多地投放在眼前人、和眼下最要紧的事务身上时,户羽同学略带犹豫地叫住了我。 而且 随着背包拉链‘嗖——’地一声咬合,我抬起头,闻声看向问话的人。 我注意到,户羽同学身边还站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我是认识的,是经常跟户羽同学一起行动的中野美乃,两人还好心邀请过我和她们一起,但因为自身的一些原因,被我想办法拒绝了。 但和户羽同学一样,中野也没有计较什么,在路上遇见,也能自然地问好。 如果一时找不到户羽同学,她也会向我询问对方的下落。 难怪两人能成为朋友,可能这就是国语老师提到过的‘人以群分’吧。 但我以前是不喜欢这句话的,因为世界上还存在着无法被‘分类’的人,而这样的说法显然忽略了这类人的存在—— 没错。 问题就出在这里。 明明不喜欢这种说法,可提到这些和我一样的存在时,我还是用了‘这类人’的说法。 果然,还是很有道理的。 “中岛,你最近有空嘛?” 我听见户羽同学这么问我。 没猜错的话,跟在这种开头后面的,应该就是‘邀请’了吧。 但户羽同学先问了我的意愿,而且还是不需要摆出个人喜恶的问法。 如果我不愿意,也可以直接说没有时间,也就不用背上任何心理上的负担。 对于其他人,不论是否拒绝,决定本身和做出决定的人都无可指摘。 只是‘没有时间’而已,不是因为这个人本身不合群、或是对提问的人有什么意见。 当然了,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邀约之前先确认别人的时间安排,是很常见的流程。 如果只是这样,就没有另找借口的必要了吧。 “周内要训练,周末的话,上午要去兼职,下午和晚上看店里的安排。” 一般情况下,一周之内我还是有至少一天的空缺是可以用来挥霍的。 但我也没有其他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爱好,所以补完作业,又没有即将到来的考试,我也只会去安部教练的俱乐部练习。 如果有需要的话,也会帮俱乐部里的新会员调适设备,或者替代临时有事的工作人员给来参观的人介绍射击这门运动。 可能因为待的时间够久,渐渐的,店里的‘老人’也都知道我在学校也练射击的事情,所以如果不小心被他们碰见,也会被抓取来一场‘和专业选手的较量’。 明明是自己想玩,还要说什么‘没关系嘛,就当给小光你长长信心咯。’ 同样是和某人一起射击,但和赛场上的氛围完全不一样,尽管不管是谁,不管是怎样的场合,只要拿起枪,确定眼前的目标,其实都是一样的。 之所以会产生结果上的差异,大概是因为除了眼前的靶心,俱乐部里射击的人,不管是我,还是作为会员的其他人,在这场由玩笑开启的决斗中,都没有必须做到点什么的执念。 有的只是开枪的瞬间,无限接近中心的决心。 可惜,现在的我,是注定无法享受那样‘纯粹’的射击了。 但我不觉得遗憾。 说回当下的话题。 我不知道其他人的时间都是怎样的安排,也不知道这样的回答在户羽同学看来是‘有空’还是‘没空’。我只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情况,至于判断就交给她吧。 如果是我认识的那个户羽同学,无论是怎样的判断,都是没有问题的。 但我忘了,户羽同学身后还站了人,所以她说的话,并不完全出于自身的意思。 我不应该把自己的固执强加在任何人身上,而且,我的确也曾在他人的影响下,做出很多违背本意的决定,和背离真心的话 “那这周六你有时间嘛?是下午,大概是” “六点或者七点,看中岛同学你的安排。” 见户羽同学拿不定主义,站在她身后的女生替她补充到。 不知道是不是我又多心了,我察觉到中野同学微妙地皱了皱眉。 难道她不喜欢这群看上去跟户羽同学关系不错的女生吗? 我又想到之前被户羽同学叫去和她们一起吃饭的事情。 当时她不仅没有反对,还直言自己并不介意。这样的中野同学可不像是会为了占有欲而跟朋友闹脾气的人。 果然是看错了吧。 周六晚上的话我是没有排班的,晚上的排班最多只会安排在周五。 但到底是什么事啊 见我一头雾水,中野同学主动开口: “是花火大会,但不是还没到夏天吗,所以规模没有特别大。不想去的话——” “去吧去吧,我们也很想跟中岛同学你一起去玩一次呢,明年这个时候,就没机会了。” 当下的情况和之前那次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不论是我,还是发出邀请的人。 但我还是想确定一点—— “为什么要叫上我呢?”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现场的空气短暂凝固了两秒。 我看见一个站在人群中始终没有开口的女生,悄悄戳了戳另一个和她一样,同样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女生的身体。 下一秒,这个被‘点’到的人就走到我跟前: “其实是这样的” 下午放学。 “诶?联谊吗?” 我点点头。 “可是射击部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大概不是那种部门之间的联谊吧。” 该怎么解释呢。 有了。 我举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像下午的背包拉链一样‘咬合’的双手—— “大概,是为了这种情况的联谊吧。” 说完,视线从和他牵在一起的手上移开,转而打量起他的表情。 希望他有听懂我说的意思。 事实上他有。 至少,当把这份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次‘转移’终于在发起者和他们想要的受邀人之间建立起来的时候,两方都对此感到满意。 于是,作为‘中间’的一环,我多少松了口气。 但要说完全没有失望,也是在 自欺欺人。 只是比起上一次的惨痛教训,这次我至少在上当之前和对方达成了共识—— 关于我本人,其实也至少这个‘中转’的一环的共识。 说来惭愧,但这次至少有同为中转站的木兔陪我,看着毫不在意的木兔,我觉得也自己也没必要太纠结这件事了。 这样做很有用。 自从我决定不再逃避射击结束后留下的一串串数字,伴随着数据的波动不断起伏的心率和呼吸,也随着变化趋势的渐弱,逐渐回归平静。 好的那种。 所以在周六晚上到来之前,我的注意力都已经不在这件事上了。 尽管我还是不喜欢花火大会,同样,也对烟花毫无兴趣。 而在出门之前,我也感到有些奇怪,自己当时为什么会答应联谊,明明不论是我,还是木兔,都没有联谊的必要了。 好了。 别多想。 我这样告诉自己,并在约定的时间之前来到现场。 比起迟到以后面对一群人的尴尬,我宁愿一个人提前赶到。倒不是因为我喜欢等待这件事,虽然不至于说讨厌,但我也没有这种奇怪的喜好。 只是,就像我说的,比起作为后来者的不安,一个人在没人认识的地方等上一会,哪怕无聊,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而且也没有真的无聊,我没想到这里也有气球摊。 还好提前带了零钱。 和成田先生的气球摊不同,这里的枪多少都有一些问题,但我还没有多事到对别人的谋生工具指手画脚,所以也只是在打完两发之后,根据前两发子弹偏移的轨迹,调整了一下瞄准范围。 其实就算什么调适也不做,也不会对结果造成多大的影响,毕竟这里的射击距离很近、根本没有十米——不,估计连五米都没有,算上**前端伸出的距离,大约也就3米左右吧。 更重要的是,在气球摊上,只有击中和没有击中两种结果。 不需要统计,也不需要做好接受结果的心理准备,几乎是在开枪的下一秒,结果就摆在眼前了,不管是否愿意面对。 但当我放下手中的步/枪时,我发现不太能接受这个结果的反而是坐在一边、已经无法再维持那个双手抱臂的姿势的老板。 看了看眼前被清空一半的气球板,我突然觉得有些心虚,但想到这次是名正言顺的消费,愧疚又转瞬即逝。 “随便选吧。” 他指了指摆在一边的玩偶群。 不要钱的玩法玩久了,我都忘记还有奖品一说了。 但我还没厚脸皮到问他能不能换成现金。 看了看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偶,我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就在这时,我听见自己的名字—— “中岛前辈。” 会这么叫我的人不多,虽然已经是三年级,但考虑到我的交际范围狭窄到可怕,射击部的新生也还没来报道,所以听到这个特定的称谓,不需要过多思考,很快我就猜到来者的身份。 “赤苇同学。” 来得好早啊。 简单寒暄过后,我解释了一下自己停在这里的理由,然后我想到,或许除了不存在的个人喜好之外,还有别的可以作出选择的依据—— “赤苇同学有弟弟妹妹吗?” 不知道这么问算不算冒昧。 他大概也是猜到了我为什么问这种问题,略带遗憾的摇头: “很可惜,我也是独生子。” “诶,怎么突然聊起这个了?顺带一提,我家倒是有两个姐姐哦。” “木兔前辈才是突然加入话题了。” 好委婉啊,赤苇。 如果换作其他人,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吐槽木兔神出鬼没的行径吧。 “你来得好早啊,中岛。一个人等很久了吗?” 不等我回应,有人赶在我之前‘替’我解释: “诶会不会是跟赤苇同学一起来的呢。” “中岛,和赤苇吗?为什么?” 接话的人可能没想到木兔会直接问出,一时有些语塞。 我顿生同情。 有点尴尬呢 尽管被误会和赤苇的关系让我也有些不自在,但毕竟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而且刚才那种情况,对方会这么想倒也正常,所以除了不自在,我也没有太多的感想。 但为了避免让这个误会像上次一样持续太久,我找准机会,当即开口: “我是一个人来的”说完,我转向刚才被清空一半的气球摊“因为还没选好奖品,所以才问赤苇同学帮忙。” 而且这可是‘联谊’。 没记错的话,赤苇好像还是单身来着。 不过这么一说,排球部除了情况特殊的木兔,其他人好像都 想到这里,我越发觉得自己掌握了这次‘联谊’的真相。 而且 我默默计算着眼前的人数,再算上身边的赤苇和我自己的话,正好是一半男生、一半女生的比例。 也是在这时,我看见了走在几人身后的户羽和中野,隔着人群,朝两人挥挥手。 不知道是不是把我的动作当成了某种信号,两人对视一眼后,就从人群后方绕开,来到我跟前。 “中岛同学,你跟木兔同学没问题吗?” 啊,是说被当作‘传话筒’的事情吗。 “我没关系。” 至少现在已经没关系了。 “木兔的话应该也不会介意吧。” 两人看起来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尤其是从一开始,看上去就有些担心的中野。 她看了看另一边的三位女生,又重新看向我: “除了问你的时候也在教室的高梨同学和北条同学,另一位是和户羽一起在家政部的香取同学。我这么说可能还是不太好,但中岛,你没必要太顾及这家伙了。” 她口中的‘这家伙’自然就是已经满脸抱歉的户羽同学。 “其实那天开口以后我还是有些犹豫的,想着要不要告诉中岛你关于联谊的事情,担心你以为是单纯的一起出来玩,又因为是我开口才不好意思拒绝的。但没想到听高梨说了联谊的事情以后,你也同意了,所以就” 她也不经意地看向已经聊开的几人,但我注意到木兔又在盯着某个方向发呆 也是,既然是联谊,现在的木兔对大家讨论的话题不感兴趣也是能理解的。 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倒也不是说他的反应和平时不一样,事实上,这样的木兔在我看来实在太常见了。 数学课被老师点到的时候,他基本也是这个状态,也正是因为‘游离’得过分明显,才不幸得到他为数不多不想要的关注。 因此,看到被点起来却答不出一二来的木兔,这时的我,虽有同情,但也多不起来。 明明提醒过他至少别把脑袋转过去的来着。 “中岛同学?” “哦、哦不用担心,我已经习惯这种事情了。” 糟糕,下意识说实话了。 “‘习惯’?” 中野紧锁的眉头皱得更紧。 “就是”算了,干脆说清楚好了“习惯别人来邀请自己,但其实不是真的想和我一起的事情。” 听起来好像有些可怜啊。 “但也是很正常的,我没有多余的想法。毕竟我之前总是一个人做自己的事情,本来也跟大家不太熟悉,所以就算是为了联谊,但在毕业之前能跟班上的女生一起出来玩一次,也挺难得的。” 而且这种多人聚会,到最后都会变成分组行动,关于这一点,我倒是很有经验,虽然得到的渠道实在称不上愉快。 因 为到最后,我基本都是一个人一组。 就算身边有人,也是一样。 但这次不一样。 看着因为出神被身边人提醒,重新看回同伴身边的木兔,我作出决定。 等‘分散’的时候,就找机会跟他说一声好了。 虽然不是一定要两个人一起行动,但只要在这个人身边,至少不会变成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 至少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倒是你们”,我看回这两个怎么看都对联谊没什么兴趣的人“没问题吗?” “我无所谓了,和你差不多,反正也是被拉来凑数的。所以你也不用有什么负担,要是觉得无聊,就来找我们两个好了。” “没错!啊,或者中岛你干脆就跟我们” “居然背着大家在这里‘悄悄组队’!” “没有啦,北条你误会了!是担心” 可能,被别人看来是‘会落单’的人——这样的说法,直接说出来,还是有些不合适吧。 “好了好了,知道户羽你最近一直在担心‘联谊’的事情了,早跟你说过了不用太在意这个,说是联谊,其实只是想找个理由和大家一起出来玩一次好了。” “别紧张,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如果户羽你们想一起行动的话也没关系啦。但现在还是先跟大家一起吧。” 怎么听起来反而是户羽同学自己误会了。 没记错的话,明明是这个人让我一定要来的,虽然后来也直说了是为了排球部的联谊。 但就像她自己说过的。 如果不是为了联谊,也不至于一定要叫上我,再通过我和木兔把排球部的其他人也拉上。 为什么现在又说是户羽同学‘太在意’。 明明 是自己做了让别人不得不在意的事情。 看着愈发紧张的户羽同学,我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就算会把眼前这场所谓的‘联谊’搞砸—— 有人从身后拉住了我。 是中野。 在我疑惑的眼神中,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手心已经握成拳头的户羽同学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但我觉得自己能理解她的想法。 这大概也是中野尽管从一开始就不赞成,但还是和我一样,作为陪客参加了这场所谓的联谊,事到如今,还是不肯作出表示的原因。 没错,这种机会,应该让给户羽同学。 得本人来才行。 但或许还不到时候吧,直到北条同学提出‘这么看人太多好像也不方便行动,干脆还是分组’——的提议时,户羽同学也没能说出什么让场面冷下来的话。 这还是我一次,盼着发生点什么令人尴尬的事情。 我听见中野同学叹了口气。 但看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什么都没‘做到’的户羽同学,我突然有些羡慕。 因为即便如此,也还有中野同学会站在她身边,不论是否冲破那些困住她的事情。 真好啊。 “中岛,你要跟女生一起吗?” 隔着人群,木兔突然发问。 第47章 关于我的命运“中岛,你要跟女生一起…… “中岛,你要跟女生一起吗?” 隔着人群,木兔突然这么问,询问的对象自然是我。 如果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好了。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而且和计划不一样啊。 虽然,是我‘一个人’作出的计划。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难道木兔想跟男生一组吗? 不对,应该是因为听户羽说像带上我一起的事情了吧,虽然是担心我会落单。 但这次怎么会落单呢? 他不是在这里吗。 我一时有些糊涂了。 各种各样、或相互交叠、或互相排斥的想法在我脑子里撞个不停,我分不清哪些是属于木兔的想法,哪些是属于户羽的,又或者,根本就是我自己‘想多了’‘太在意’了。 与此同时,随着时间迫近,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我甚至感到有人从背后撞了我一下—— 好在中野同学即使扶住了我。 好奇怪,明明我是无所谓这些的。 联谊什么的,跟我也没有关系。 但为什么我的沉默反而成了眼下的关键?甚至 让原本自由流动的空气,瞬间冻结。 “还是我跟中岛同学一起吧,毕竟也是我先跟中岛同学说想跟她一起玩一次的。” 说话的是高梨同学,也是那天在教室里直接说出联谊的真相的人。 “而且户羽你也太狡猾了,想独占中岛同学吗?明明已经有中野同学了。” 说着,高梨同学来到我身边,但没有直接挽住我的胳膊,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彻底打消最后一丝不安。 “其实刚才我就注意到了,中岛同学你在打气球对吧?好帅啊,那个老板是不是跟你说随便选?” “啊,是这样。” “你一定也看出来了吧?” 她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近。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单独来到气球摊前。 差点忘了,奖品还没选呢。 看出来什么。 对了,还没回答木兔的问题—— 当我回过头时,原本庞大的队伍已经在人群中消散。 至于分组的结果,更是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看出来,什么。” “这里的枪有问题啊,虽然肯定不影响你发挥啦,但我们上次来的时候可是被坑惨了。啊,就是我们那几个,还有户羽。中野那家伙好像不是很喜欢户羽跟我们一起,嗯”她在想该怎么解释: “就跟户羽刚才对你一样,中野对户羽,也有莫名的保护欲呢。” “我也能理解啦,因为以前的户羽,跟中岛你有点像——至少在她们两个看来是这样的。” “户羽同学吗?” 我想到户羽同学主动跟我搭话的样子,那个时候我还感慨,她一定是能很轻松就交到朋友的人。 高梨点点头。 “不过你跟木兔同学的关系还真好啊,连户羽在你这里都还是‘户羽同学’,我在教室的时候可听见了,你叫木兔同学,可是直接叫名字的。” “因为都在运动社团吗?” 虽然没有在班上主动说起过和木兔的事情,但这个时候如果还不痛快点承认,是不是就有‘刻意隐瞒’的嫌疑了? 想了想,我收回落在那些‘有问题’的枪械上的视线,看向眼前的高梨同学。 因为没有当众让户羽同学难堪——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以及,那天的确只有她,直接说出了联谊的事情。 再加上刚才那番话,我对高梨同学也生出几分好感。 所以我也作出坦诚的决定——摇了摇头。 “是因为我们在交往。” “诶?” “嗯看起来很不像吗?” 好像有点尴尬啊。 跟在店里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是说,木兔吗?中岛同学你在跟不对,应该是说木兔已经在跟中岛同学你交往了?” “是这个意思,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好像被我吓到了。 “完蛋了。”高梨同学面露难色“我们好像干了一件蠢事。” 这里的‘我们’应该不包括我。 “是需要我知道的事情吗?” 她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但听我说话后,又突然双手合十,低头向我道歉—— “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这次是我被吓到了—— “不用这样啦,那个,你先——” 我一边试图扶起她几乎弯下的身体,一边留意着左右传来的目光 话说他们都到哪去了。 “是这样的,那个,就是和我们一起的女生,有一个不是我们班的,你应该有印象吧?” “是香取同学吗?” 多亏中野同学的事先介绍,我记住了那个女生的名字。 似乎没怎么听她说话。 高梨用力点头。 “虽然有推卸责任的嫌疑——当然!这一点也很抱歉。但我们的确都不知道中岛你在跟木兔交往的事情,所以还以为总之,得赶紧跟他们说清楚才行!” “‘他们’的意思是香取同学现在跟木兔待在一起吗?”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这样因为听香取说想在毕业之前至少跟对方好好认识,所以北条会想办法让他们待在一起,虽然不一定是单独相处。” “啊,不过不用担心,只要说清楚的话就没问题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我也无法说出自己毫无责任的话。 明明只要至少跟在场的一个人说过一次。 甚至是在户羽同学问我 啊,那个时候的‘没问题’,原来是在问这个啊。 “中岛同学,你怎么了?” 我快速摇头。 “不用管我,那个,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吗?我们分头去找吧,这样快一点。” “!太感谢你了!好,我现在就问问——” 一分钟之后,高梨收到来自北条同学的回信。 香取同学应该是没有看手机,但这也让我跟高梨同时产生不妙的担心。 但我们担心的对象估计不是同一个人。 “只能确定大致的位置,但他们现在好像也分开了,所以” 最糟糕的情况。 “总之,就从北条发过来的地点附近开始找吧。” 确定目标后,我跟高梨同学就各自分开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没走到约定的地点,我就不自觉停下脚步。 其实不该停下来的。 哪怕犹豫,也不该停下。 因为像我这样的人,只要擅自给自己按下暂停,不好的事情就会发生。 我曾以为我至少能在某些时候选择不去在意这种只有结果的定律,但那也只是在射击的时候。 我不可能总是把气步/枪带在身边。 因此,也避免不了不确定的发生—— “中岛?!居然真的是你!” 真倒霉,偏偏在这种时候。 碰上这群人。 但真的是巧合吗? 还是 命运呢。 属于我的命运。 第48章 关于我的气球在很多人看来,我大…… 在很多人看来,我大概是很喜欢小题大做的那种人吧。 但我自己意识到这一点,还是跟杏里、还有杏里的朋友们玩到一起的时候。 我,和杏里,还有杏里的朋友们。 我以为至少我也是那群人中的一员,虽然没被他们当成真正的好友,但至少,我也是杏里的朋友。所以就算能明显感觉到作为外来者和原住民之间的亲疏之分,甚至是区别对待,我也不会过度在意。 也就是一点点而已。 每次搬到新家,我都告诉自己,不论怎样,不要喜欢上这里。 也不要因为时间的蛊惑对原本厌恶的事情产生依赖,不要背叛最开始、发自内心地不认可这一切的自己。 不要背叛自己。 除了这个理由,还有一层原因,可以简单理解为一种防御工事,胆小鬼专属的那种。 因为一开始就知道,迟早都是要离开的,所以干脆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不要喜欢上这个地方。这样,至少到不得不离开的那天,就不会因为喜欢产生不舍了,当然了,因为习惯产生的不适应还是难以避免—— 但很快又会有新的习惯的。 而我很擅长适应。 不仅是房子,人们,也是一样的。 在和杏里成为朋友——准确来说,是相信她也把我当成她的朋友的一瞬间,我就提前打好了预防针。 迟早,都是会分开的。 但我发现没有这种必要,因为我从来都不是杏里的朋友。 一刻也不是。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最开始,只是在一起去卡拉OK之后,发现一直挽着我胳膊的杏里逐渐走去了最前面。 但我觉得也许是自己太自私了,杏里有那么多朋友,不可能为了照顾我刚刚加入的人,就不管其他人了。这样对大家也挺过分的,不是吗? 换位思考过后,我完成了自我开解。 是我少有的体验,因为很多时候我只能一个人钻牛角尖,然后越钻越深、越钻越深 果然,还是有人一起比较好啊。 这样想着,我不自觉加快脚步,跟上走在前面的那群人。 也是在这个时候,隔着其他人,杏里突然回头—— “想什么呢,中岛?快点跟上来啦。” “还不是你走太快了——” “诶,怪我吗?而且你又不是中岛,乱插什么话啦。” “算了算了小杏,饶了这家伙吧,估计是还没从被前辈拒绝的事情里缓过神来呢。” “吵死了!谁要你多嘴。” 两人互相攀扯着对方的肩膀,我不知道那是打闹,以为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拥抱。 如果关系不好,如果不是好朋友,是不会这样紧紧依靠在一起的。 真好。 那是我不知道第几次发出相同的感慨,而且直到最后,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好’什么。 可能是看着像少年漫画里的主角团一样走在一起的众人,感受着几乎快把自己浸没的气息,我也以为自己会逐渐成为其中的一员吧。 至少现在,我和他们走在一起不是吗? 但是中岛。 你好像忘记了,你没有和他们走在一起。 你只是一个人,跟在一群人后面。 从来都是这样。 再之后,我开始和杏里一起用午餐,当然,偶尔会有班上的同学加入,碰巧的话,也能遇见不同班的朋友。 都是杏里的朋友。 如果人数超过三个,我就会从杏里的身边、对面、对角——逐渐去到一个远离中心的位置。 那个时候我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讨厌成为中心。 因为那个时候,我还是很想和坐在圆心中央的杏里坐在一起的。 但当时我们已经认识有一段时间了,都是同年的孩子,没道理谁就必须照顾谁,而且我也没想被谁照顾。 我只是希望下次运气好一点,至少能坐在近一点的位置,听清大家在说什么。 不需要加入,听到就好。 但是为什么呢。 中岛。 你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吗? 或许我该换个问法——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很遗憾,我是听不见你的答案了。 因为我已经忘记当时的自己——也就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就像现在,对于木兔为什么问出那个问题,我同样毫无头绪。 那群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还是跟以前一样,自顾自地用自己的想象,当作我作出的真实,但那些连想法都算不上的假设,在我看来就算事实如此,也毫无意义。 因为我也曾用那些假想惩罚过自己。 ——‘你想太多了’ 是我想太多了吧。 ——‘别太在意这种小事’ 是我太斤斤计较了。 ——‘诶?忘记叫你了吗?抱歉,可能人太多了,一时没想起来。但小林老师不是带你回来了吗?而且中岛你也该自己注意一点啊,别总是给别人添麻烦。要是修学旅行回来的时候少了个学生,老师们会很难办的。搞不好还会连累后辈们以后都没法去外地修学了呢。’ 是吗。 好像是啊。 我经常给大家添麻烦。 父母也好,坐在隔壁的那个孩子也好,现在的大家,杏里,小林老师 铃木老师。 安部教练 木兔。 抱—— 【不要总是跟我道歉嘛。】 当声音响起,我清楚地记得它属于谁,所以我记得这是他说的话。 但我还想到一件事,请原谅这一点,因为人类的思绪和情感一样,都是四处飘动的无理之线,除非 虽然只是藤原无意间的一句玩笑。她问我你难道是没主见的类型吗。 玩笑之所以是玩笑,正是因为说话的人,和听话的人都不认可玩笑的内容。 所以在藤原看来,或许是在很多人看来,我应该都是很有主见的人。 也不能说错。 只是很可惜,我不是生来就有强烈的意志、由 此产生不受动摇的主见的人。 我只是没人可以询问意见,父母也不会听我说那些无聊的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学校里更是不可能有可以交付烦恼的存在了_ 所以我是‘不得不’有主见的人。 但决定做多了也是会累的,而且难得周六,我也想休息一下了。 这次就让我偷个懒,成为没主见的人吧。 既然木兔说不要。 好。 那就不道歉了。 而且不止是他—— “我今天是不会跟任何人道歉的。” 从来,没有什么必须。 必须道歉。 必须好说话。 必须有主见。 必须成为怎样的人。 必须是怎样的人。 在无关射击的场合,我却产生了和那个时候一样的愤怒。 但这次我不会怀疑了,因为我的确是在生气。 生自己的气,又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情,为什么要有意无意地遮掩——还想骗自己、连带木兔也一起骗,以为这样就不算刻意隐瞒。 对了,还有那家伙。 我也很生木兔的气啊。 虽然是刚刚才想起来。 什么要不要跟女生一起嘛。 不就是跟第一次见到紫式的时候一样吗。 那个笨蛋,只是希望我能有机会跟同班的女生交上朋友而已。 当然了,没有发现这一点的我,也是不折不扣的笨蛋。 可谁说脑子不好的人就没资格生另一个笨蛋的气了呢。 我可一直觉得木兔比我聪明啊。 既然生气的话。 也得当面说出来才行。 所以待会见到他,就不说什么对不起了,既然是他自己不让说的。 我要说 我讨厌你。 讨厌你那样说,讨厌你以为,比起你、我居然会更想跟其他人待在一起。 别这样想啊,笨蛋。 我讨厌花火大会,烟花什么的,也最讨厌了。 但我不讨厌跟你一起看, 所以我才会来这里。 是因为你才来的。 烟花快要升起了,你不在怎么行。 所以—— “所以,让开。” 无关紧要的人,都给我让开。 “这是最后一遍。再不让开我就报警了。” 想去的地方,想见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去。 既然已经陷在欲望的泥潭里了,我不介意自己陷得更深。 “报警?我们又没对你做什么——” “把不愿意留在这里的人围起来,强迫她说不想说的话。现在说是霸凌” 至于是否正确,这样的决定,那个时候的话语,是否是属于谁的真实—— “难道还有误会吗?” 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选择相信什么。 选择,让什么成为真实。 我确信这份威胁是能奏效的,因为在那些逐渐模糊的回忆里,唯独这些人的软弱清晰可见。 不敢动手,也不敢真的替他们眼中受委屈的‘小杏’出头。 只敢在有人和自己一起的时候,顺势说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如果这就是他们选择的真实,还真是虚无得可怕。 但和他们本人一样,对我来说,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拦在面前的人没有马上让开,但也不需要了。 虽然人很多,但路也够宽,不需要动手,我绕过已经不知该作何动作的人,直接离开了现场。 循着路边的指示牌,我一路赶到高梨同学说过的地点。 但人太多了。 跟来的路上一样多。 为了能及时来到这里,一路上,尽管已经尽力避免,但我还是撞到了几个人——那些抱歉却是无法省略的。 我一边撑着膝盖,不断喘气。 为了保持躯体的稳定,射击也是需要持枪者做耐力训练的运动,但刚才的短跑,是爆发力的场合,跟平时的练习截然不同。 不等心跳完全平复,我开始在附近搜寻,甚至开始跟路人搭讪—— “不好意思,请问您有没有见到一个差不多这么高,白色头发的男生,啊,也有黑色的部分。” “可能是跟一个女生一起,或者是一群人,也可能一个人。” “啊,没印象吗。抱歉,打扰了。” 类似的对话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直到烟花升起,燃放,又熄灭—— 我还是没找到想找的人。 但也不至于失望吧,当然了,我说的是烟花。 那种转瞬即逝的东西,本来就很无聊嘛。 就因为‘转瞬即逝’所以浪漫吗? 我可不觉得那些‘转瞬即逝’的家、同学、老师、差点成为朋友的人——就因此不同。 虽然已经习惯了,但我还是讨厌遗憾这种事情,所以我讨厌烟花。 我是没法因为习惯了什么,就喜欢上那些事物的人。 所以,尽管我习惯什么都做不好、习惯总是搞砸所有事情,但我还是没法告诉自己—— 这样也挺好的。 这就是你啊。 这样的你也挺好的。 我做不到。 我还是讨厌这样的自己,尽管可以原谅,但绝对无法喜欢。 现在的人好像都喜欢说什么爱自己,喜欢自己之类的话。 我也不是非得讨厌自己,但如果要发自内心的喜欢—— 那一定是等我做到什么的时候。 呼、呼—— 又找了一圈,这次跑得更快了。 但多亏了这份突然迸发的速度,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去了。 只是不巧,那正是我来时的道路。 在这里找到木兔的机会很小,所以很可能,今晚我们就要错过了。 烟花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小了。 真讨厌啊。 既然是讨厌的东西,那就大声一点,不要停止吵闹。 我讨厌的东西,蚊子、议论、来自过去的否定——从来都是这样的。 你也别例外啊。 要消失的话,也等我找到他再说。 没有犹豫,尽管可能性已经很小,小到几乎能看见结局,但我还是向着仅剩的答案跑去。 不论是否正确,至少—— 追求答案本身是没有错的。 【寻找答案一定没有错。】 我相信你了,木兔。 既然已经背负这么多信任了,也不差我一个了。 所以。 要说话算话啊。 与此同时,气球摊。 “是给弟弟妹妹选的吗?有喜欢的颜色吗?” 木兔想了想,发现中岛还真没说过自己喜欢什么颜色。 用的纸笔也很少有彩色的,一定有什么偏好的话—— ‘希望是耐用一点的颜色。’ 什么耐用啊,应该是‘耐脏’也不对,中岛好像很爱干净,应该不太会把东西用脏。 怎么想这些去了!明明是为了—— “有显眼一点的颜色吗?喜好的事情,下次再问问她好了。啊!这个就好!应该一眼就能看见!那家伙视力很好哦。” “小孩子很少有视力不行的吧” 最后那句话,木兔没有听见,因为他已经拿着刚买到的气球,走到气球摊前。 对了,中岛的奖品还没拿呢。 “刚才那个女生的朋友?” “应该说是男朋友。因为称呼的问题,今晚差点出大事了。不对,应该是已经出大事了。” “那么沉默的一个人,居然会跟你交往。” “诶——居然对着陌生人这么说,我还打算在你这里玩一次的来着。” “那大叔跟你道歉咯~而且小哥你不也是对着陌生 人说了这么多吗。” “这个啊”木兔看着道路的一端,似乎确信那里很快就要出现什么—— 但这次的‘很快’,又需要多久呢。 “因为真正想说的人,不在这里嘛。” 而且。 木兔看了看对方递来的玩偶,他其实也不记得中岛当时选的是不是这个了。 刚才找到他和那个香取同学的高梨同学,听他问起这件事的时候,好像也没什么印象。 明明她们一起在这边玩的来着。 他以为中岛玩得很开心才跟其他人一起走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到最后,只剩下那个今天才知道名字的香取同学。 而且她说喜欢自己。 他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是好像是没有在班上说过啊,他喜欢中岛的事情。 不过高梨同学来得还是挺及时的,虽然他倒是没什么为难的,但如果由他来说,多少还是太伤人了,换做是他,以后都不敢跟任何人表白了—— 虽然他也不需要这么做了。 果然 “能在这里等她,真是太好了。” “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 “这个时候就不要吐槽了啊” 学着记忆中中岛的样子,木兔端起手里的气步/枪,但瞄准的表情似乎有些夸张,一旁的老板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闭上的那只眼睛没必要挤到那种程度啦。” “啊!不要在这种时候打扰人啊,中岛射击的时候,我都不敢给她加油的。” “所以中岛是谁啊。” “女朋友。虽然知道你可能是故意跟我聊天想看我打不中,但还是得说。” “” “怎么现在又不说话了。” “木兔。” 听到熟悉的声音,木兔放下手中不属于自己的气步/枪,转头看向道路的一端—— 很快,就不需要看那么远了。 最后甚至不需要看。 准确来说,是需要的不是‘看’——他应该接住这个人。 “笨蛋!” 这么生气吗?因为射击的姿势,可是 “可是我也是第一次射击嘛,虽然看中岛你做过很多次,但不是因为不认真看才做不好的。新手都是这样” 很快,他就说不出一个字了。 因为她在哭。 但尽管这样,尽管声音中的颤抖也明显到不可忽略,但这次她还是坚持说出生气的心情 “我知道,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交往” “但我还是很讨厌啊” 来的时候,我想了很久,哪些该说,不该说。 又或者,该思考的到底是该不该,还是想不想。 但这个世界上的不确定,连自己都难以幸免。 所以当找到属于木兔的气息,感受到来自那双熟悉的手、组成的熟悉的拥抱时—— 我又是没能控制住自己。 就像在档案柜里,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流泪一样。 “所以,不要再问那种听上去想把我推开的问题了。” 哪怕是为了我的‘自由’。 “哦、哦!我知道了!记住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不过这么一想,如果中岛问我要不要跟别人一起走,我也会很失望吧可能不止是失望。 “抱——” “我也不想听你道歉,所以,不准说这个。” 中岛,真的很像小孩呢。 虽然他今天已经说错话了,而且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如果不能说话的话,还能做 我感受到木兔突然拍了拍我,不是头顶,而是肩膀。 “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哄小孩的语气 可能因为黑暗,也可能是因为未能干涸的眼泪模糊了视线,我只能隐约看到那抹焰色的轮廓—— 烟花吗? 不对,没有消失。 而且还有线? 木兔的另一只手还扶在我的背后,但察觉到我想要抬头的意思,那只手也松开一些力度。 我揉了揉眼睛——顾不上爱护视力的事情了。 是线。 那就不是焰色,是颜色。 所以。 不是转瞬即逝的烟花。 是代表幸福的气球。 我没能得到的气球。 “诶?你很喜欢这个吗?虽然是为了让你找过来才买——” “很喜欢。特别喜欢。不如说——” 我呆呆地看着那个白色的气球,又看向另一个在黑暗中异常显眼的存在: “全世界,我只喜欢这个。” 第49章 关于我的一发“我也是。”…… “我也是。” 木兔也愣住了,睁大的双眼内部没有明确的焦点,像是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就说出这句话。 “也是什么?” “我也最喜欢——” “对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知道这样很突然,但如果任由他说出那句话,我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呼吸和心跳又要陷入混乱了。 于是我径直转身,不再看他,而是看向那把被他徒然放在摊位上的气/枪。 他不会是想玩这个吧? 给钱了吗? 我记得这里的枪是有问题的来着,不止是我之前用过的那把,这里的步/枪好像都被做过手脚。虽然是听高梨同学说的。 想到这里,我看向坐在一边的摊位老板,他刚才好像还在跟木兔聊天来着。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我在看他,对方突然移开视线,还欲盖弥彰地吹起不成调的口哨 看来没错了。 “之前总是看中岛你射击,也想试一下啦。但主要还是为了这个” 说完,他从放置气/枪的台面上拿起一个玩偶。 好像有点眼熟。 我过分平淡的反应让他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中岛你是随便选的吧。居然连本人都认不出来了。” “当时状况有些混乱。” 我从他手上接过那个玩偶,原来当时我随手一指选到的是这个东西啊。 是一只不算美观——准确来说是长相有些潦草的粉色兔子。 早知道就好好选了,这种‘卖相’,连送人都拿不出手。 “不喜欢吗?” “也说不上不喜欢但我好像没有买过类似的东西。” 同样盯着已经被我双手捧住的玩偶看了几秒后,木兔恍然大悟—— “好像听雀田她们说过,女生们最近好像更喜欢迪士尼、三丽鸥之类的玩偶。的确是比这个要” 说着,他又弯腰朝我准确来说,是朝我手中的玩偶靠近。 但他只是看着,没有说话。 “要——?” 我以为他是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试着提醒。 “好哦。” 比这个要好吗 应该没错吧。 虽然我没有去过那两家游乐园,但也见过同班女生挂在制服包上的玩偶,虽然是要小上很多,但的确是要比这个空有大小优势的粉兔子精致不少。 当然了,肯定也贵不少。 “话说小哥,你还玩吗?不会是怕在女朋友面前丢脸就不敢开枪了吧。提前说好,钱可不会再退了。” 果然已经给钱了。 “才不怕呢!” 木兔当即否认。 “还有多少发?” 怎么感觉这人很怕木兔跑路的样子。 “不多不少——”老板用右手比了个数字。 五发吗,那应该没—— “刚好五十发。” “为什么突然这么看我?” 木兔满脸不解。 但现在我对他的不解占了上风。 怎么会有人第一次玩就买五十发。 要知道,就算是比赛,最多也只有六十发,就这样大部分人都要半小时才能结束。 虽然娱乐射击对精准度没有太严格的要求,但既然开枪了,多少还是会好好瞄准希望打中的。 “没什么。” 那天看他买护膝还会仔细对比,还以为这也是木兔的反差之一,虽然看上去很容易被无良商家哄骗着买走一堆不需要的东西,但其实不会被坑的来着。 完全就是被坑了啊! 将手上的气球也一并交给我之后,我就一手抱着自己打来的粉兔子玩偶,另一只手抓住木兔买到的白色气球——站在旁边看他射击。 抛开一些令人的担心的状况不谈,这种感觉还真是微妙。 正常情况下,基本都是木兔在场外看我射击,或者是坐在观众席的我看他在排球场上跃起又下落。 看他举起气/枪、摆出我熟悉的姿势,还是头一次。 砰!砰!砰!砰! 又不是机关枪! 开这么快干嘛! 不行,还是不要这么说了。 肯定会被打击到心态崩坏的。 对了,还有46发 ,等45发的时候再—— 砰砰砰! “木兔。” “嗯?怎么了吗?” “那个,我是说稍微慢一点的话,会比较方便瞄准。” 至少好好瞄准再开枪。 ——我其实是这个意思。 但可能我错怪他了,毕竟是有问题的设备,就算有意瞄准,估计也只能纳闷怎么总是打不中。 只是大部分人都会把问题归结到自己身上,而不是当即怀疑是枪出了问题。 “瞄准” 他重新看回瞄准镜,这次倒是没有急着开枪。 姿势倒是不错。 而且虽然不是最科学的射姿,但本人的稳定性却保持地很好,枪把靠在肩上之后,和身体几乎融为一体——一动不动了。 虽然木兔可能更习惯腾空的动作,但不管怎么说,在地面控制躯体都是相对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对习惯了‘空战’的人来说。 尤其是木兔。 真不愧是他,就算只是娱乐性质的射击,也想着要做到最好,哪怕对新手来说,这些调整本身并不轻松。 特别是在得不到任何正向反馈的情况下。 大部分人在发现不论怎么试错都无法对结果造成任何改变后,基本都会选择放弃,或者随心所欲地乱射一通,或者干脆选个最舒服的姿势,什么也不想,就这么开枪。 运气好的话,也是能有所收获的。当然,这种收获就只能是那堆玩偶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 但一般人根本也不会想着在这种娱乐项目上锻炼出什么技能,何况还是把问题枪。 可木兔不一样。 “你刚才,有发现什么不对吗?” 虽然开枪的速度快了一点,但也不是毫无章法地瞄准,而是有意沿着气球的横向分布,一点、一点地平移。 竞技射击的靶心只有一个,但如果是为了打中气球,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对新手来说最有用的窍门,能很大程度上减少因为距离调整造成的误差。 “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一点。” 我听见老板嘁了一声。 但没有理会。 “是哪边的一点?” “左下角。” 很果断啊。 “试着把瞄准范围往右上角的方向调整两点。” “诶?右上角吗?那不是反过来了吗。” 嘴上问着问题,但木兔还是很快调整了姿势,尽管不明显,但我看见了气/枪前端细微的颤动,很快,又不再有任何变动。 真应该让铃木老师来看看。 不过就算那位热血教师发挥百分之两百的拼劲,应该也很难从排球部的两位监督手上挖到人。 但我还是决定找机会告诉他,铃木老师应该能承受这份遗憾。至少,我相信他可以。 比起之后的事情,还是先回答眼下木兔的问题好了: “问题不在弹道,像这样的枪——”为了进一步验证自己的猜想,我拿起唯一闲置的那把气/枪。 试着瞄准。 再移开视线。 再瞄准。 “如果在弹道或者内部的结构做手脚的话,别说在不被人察觉到异常的情况下供人使用,连打出子弹都成问题。” 确认过后,我重新将枪放下。 “所以是瞄准架的问题,要是没猜错的话——” “咳咳!” 算了,还是不断人财路了。 但不妨碍我将自己掌握的情报传达给木兔: “应该是用太久了吧。瞄准架的松动导致瞄准范围出现偏移,以为是子弹朝左下角飘了,但其实是作为参照的瞄准范围——也就是瞄准镜里的东西朝左下角飘了,子弹本身的轨迹不存在问题。” 怎么感觉周围的人越变越多了。 烟花秀已经结束了,按理说人应该更少才对。 而且 我注意到,在木兔的周围,也有人尝试着拿起那些本应闲置的气/枪。 算了,还是先说完吧: “所以,要想通过姿势的调整抵消误差,就要把瞄准范围调回原位——也就是向右上角挪动大约两倍的距离。” 砰! 重新瞄准后,木兔还是没有打中。 但是没问题,只要确信自己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一两发、甚至更多发的落空,都已不再是毫无意义的胡来。 就像走迷宫,为了找到那条唯一的路径,一些错误的尝试也是不可避免的。 尤其是在射击这条道路上。 所以,只要走在路上的人认真记下那些错误的标记,再逐一排除,需要做到事情就只剩下一件了—— 那就是毫不怀疑地前进。 多余的顾虑、不必要的装备、以及错误的经验。 如果说排球是需要不断进化,不断开发新武器来实现变强的运动,那么对于射击手而言,变强这件事在选择上就变得很简单了—— 为了不断靠近那个唯一的正心,我们所有人,都只有一个选择。 那就是丢掉那些会使我们软弱的东西。 最后只剩下自我,但却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的自我。 “哈。说的头头是道,结果不还是没打中。” 砰! 啪! 那人不说话了。 但我很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或者说,一开始的时候,基本上所有选手都会有这样的顾虑。 明明已经按照教练说的去做了。 明明已经努力调整了。 训练也没有偷懒。 开枪的时候也没有胡思乱想—— 为什么还是和以前一样? 甚至可能更差。 排除掉自欺欺人的可能,当这样的想法产生的时候,要丢掉的事物就很明确了—— 那就是这个想法本身。 或者说,所有让你不敢开枪的东西。 “没打中说明不了什么,哪怕是刚才那一发,也一样。” “想说是运气吗哪有这样泼自己人冷水的。” 虽然语气里有些莫名其妙的敌意,但这人说话还挺动听的。 好吧,既然这样,那就再说两句吧—— 我看了看他持枪的姿势,虽然还只是放在身前,并没有正式举起,但跟木兔那种明显是初学者通过直接模仿才摆出的姿势不同。 说话的男生,是有练习经验的选手,那个握枪的动作,不止是标准,还有结合个人习惯的调整。 真奇怪,明明自己就是射击手,居然还会有那种想法。 还是说,他也还在怀疑‘理论’的阶段? “只要开枪,就有打中的可能。但不开枪——” 我故意让自己的视线明显地从他手中静默的步/枪移至他眼前。 高中生?还是大学生? “是绝对无法改变什么的。” 所以哪怕对目前的一切都抱有怀疑,也必须通过开枪和打出的子弹来证明。 就算是错误,也必须用真实的弹孔击碎。 否则就只能被不断发生的自我怀疑彻底击败。 “中岛” 没等男生回应,木兔那边就出现了‘状况’。 “怎么了?还是不行——” 我下意识看向气球板——是对新手来说很不错的成绩。 而且,就算不看结果本身,只消观察观察老板的脸色 不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种没什么人光顾的气球摊居然也排起队了。所以老板的脸色很好看。 哪怕那一排的气球都已经所剩无几了。 “虽然说也不是一定要” 不是一定要? 木兔看上去有些为难,连一直维持地很好的射击姿势都动摇了。 “不行!中岛你还是‘一定’要看我!虽然这样也不一定能打得中,但听你和其他人说话,我完全看不见什么气球、瞄准范围之类的东西了。” 忘记了。 虽然在射击上也表现出了不寻常的天赋,但那些不常见的弱点也被他带过来了。 “如果还想要之前那只兔子,现在已经可以了。” 没想到居然是‘不良商家’解的围。 “诶?真的吗?我有打中跟中岛一样多的——” “哦,那倒没有。” 好过分。 就算骗他一次也不会怎样吧,这种时候干嘛实话实说,明明还在气/枪上做手脚来着。 “但后面还有人想玩呢,如果只是要和她手上那只一样的兔子,分数已经够了哦。当然,要是你想继续玩——” “和我比一次吧。既然你这么懂射击。不耽误你们的时间,先打中的人就算赢。” 这下不仅是我,连木兔都放下不,这次他没有直接放回台面,而是继续拿在手上,走到我跟那个男生的中间。 但说话的人似乎并不在意他人因为自己的言语作出的举动,这让我想到不在场的某人。 射击手的通病吗明明紫式就不是这样的。 好吧,仔细一想,我好像也挺喜欢自说自话的。 所以成为例外的反倒是格外有教养的紫式同学。 “要跟他比吗?中岛。” 是怎么扯到我身上的啊。 明明只是看木兔想好好射击,正好又不想看他被人坑,所以才说那些的。 啊,不过后面那些的确是我自己没刹住车。 但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他当作‘对手’,明明连分组都分不到一起去。 “呵,说开枪才是最重要的人,一轮到自己,连枪都不敢开。” “激将法吗!” “我、我又没这个意思。” 被木兔点出心思后,男生恼羞成怒。 虽然现在不接茬也没问题,毕竟他看起来已经想要离开了。 但是 “木兔,你那边还剩多少发?” “没记错的话应该只有十发了。”很快,他领会到我的意思—— “这只有一组机会哦!没问题吗?中岛选手。” 居然还记得规则,难道只要是体育相关的知识都能很好吸收吗? 这可真是不得了的天赋。 也很令人羡慕。 但也只是羡慕了,对于记忆力,我也没有特别的需要,事实上,我需要的只是: “十发吗?” 因为之前已经完成过‘试射’了,也知道了针对这些枪的‘特别’用法。 所以—— “一发,就够了。” 第50章 关于木兔的一面“看来不…… “看来不需要你担心了,高梨。” 重新汇合、已经准备离开的一群人发现还有两个人怎么都联系不上,而这两人又是如出一辙地处于电话脱机的状态。 最后决定一起去找他们。 说话的人,也是最先看到气球摊前的两道身影的是跟他们同班的北条,看见人群中熟悉的两道身影,她拉了拉好友高梨的衣袖。 听到这声提醒,排球部的几人也注意到人群中眼熟的某人。 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乌龙,但木兔在跟人交往的事情已经在不大不小的体育馆里传遍了,所以看到两人单独待在一起也并不意外。 至于木兔先于所有人摆脱单身身份的事情,过了这么一周,大家也差不多勉强、勉为其难——好吧主要是不接受也不行地总之最后还是接受了。 看着那个紧盯着某处的木兔,小见春树甚至还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知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看得这么认真: “喂。” 出乎意料地,既没有被吓到,也没有过分惊奇地回头看向出现在身后的‘大部队’。 木兔的反应很平淡,平淡地甚至有些过分: “你们来了啊。” “你在看什么?” 小见春树下意识看向四周,这时他才发现,现场的人多得有些异常。 难道还有什么活动? 宣传册上有写吗? “应该是在看中岛前辈吧。” 接话的是赤苇。 “‘中岛’?” 不算罕见的姓氏,他们班上也有姓这个的人,但联想到刚才看见的画面,以及这个名字在木兔口中出现的频率。他当即想到的不是他们班上那个叫中岛的男生,准确来说,在认识木兔的人看来,‘中岛’这个名字更多地意味着—— 砰!砰! 啪! 几乎同时响起的两发子弹,只击中了一个目标。 “是你赢了。” 男生放下枪,转头看向站在身侧的中岛同学。 不愧是射击部的王牌。 关键时刻,完全不掉链子嘛。 “不,我有作弊。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提前‘试射’过一轮了。” “说好只要先打中” “好吧,那就算我赢了。” 还是先顺着他的意思来吧,感觉是很固执的类型。 肯定也喜欢钻牛角尖。 “但也不代表你是错的,自己的想法、现在的训练方案到底是否正确,都是自己的选择,选择相信什么,什么就是必须贯彻下去的正确。” “听起来有些莫名奇妙,但如果一定要用什么来做决定——” “就用这个吧。” 我再次看向他放下的枪。 但在这之后,就没再看他脸上的表情。 把枪放归原位后,我就走到看上去很想击掌的木兔身边—— 虽然不太情愿,但我还是配合地伸手。 和他毫不掩饰的兴奋不同,是刻意放轻的动作。 就像被一只礼貌的小鸟用嘴啄了一下。 比起痛感,更多的是痒意。 很快,我就感到脸上一阵发烫—— 居然都在吗 然后就很难再自如地抬起头了。 “是认识的人吗?看到你们的比试了,很精彩啊。” 这个人我有印象,没记错的话好像也是攻手,但是是主攻手还是副攻手——说实话,不是没记住,而是我那为了看一场比赛临时恶补的排球知识还不足以我分辨这两个都是负责扣球的位置具体有怎样的区别。 这可不行,木兔可是把射击的组数和每组的发射数目都记住了。 考虑到他也看过不下三场比赛了,估计已经把规则了解地差不多了吧。 今晚回去再看看电视回放好了,如果父亲没在看棒球比赛的话。 “我不认识那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比赛啊,还有,谢谢。” 感觉是个好人是因为嘴巴的形状吗?不管有没有在笑都是微笑的形状。 我想了想镜子中的自己。 不刻意作出什么表情的话,都是呆板木楞的样子,虽然不至于被人说‘看上去不好惹’之类的话,但如果因此给人留下‘看上去好欺负’的印象,我觉得还是前者更有性价比。 很快,木兔那边的注意力就移开了,几人说起了木兔不在的时候碰见的事情,说话的对象自然是当时不在场的木兔。 相比之下,女生这边的气氛就低落地明显。 甚至可以用尴尬来形容了。 特别是看上去莫名很生气的户羽同学。 尽管好奇,但现在也不是适合缺心眼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场合,于是我看向走在我和户羽同学前后之间的中野同学,察觉到我的视线,中野同学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一开始表现地最为担心的中野同学,现在反而成了场上为数不多能露出微笑的人。 看来户羽同学‘做到’了呢。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与我无关的事情,具体发生了什么也毫无头绪,但我还是为这份不属于自己的轻松,由衷地、感到高兴。 如果说那天 还发生了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那就是在去车站的路上,我们遇见了杏里,当然,那群人也跟在她旁边。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跟不同的人走在前面,或者是中间,看到我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跟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就一个人走了过来。 其实那个时候比起羡慕她,我更羡慕能跟她做朋友的人,她也说过我们很适合成为朋友。 也许就是这句并不真心的肯定,让我能放心‘期待’点什么了吧。 可最后她又亲口否认了这种说法。 就在我开始时不时地‘缺席’她们的活动,偶尔也为了外地举办的比赛请假不来学校的那段时间。 也就是开始练习射击的那段时间。 起初,她只是不经意地问我怎么又不在学校。 虽然杏里的朋友很多,但同班的只有我一个,而班上的其他女生也早就结好了伴,这就意味着我一旦不在学校,杏里就不得不在某些场合,面对‘一个人’的处境。 我很清楚那样的处境,对于刚开始接触的人,是很难适应的。尤其是杏里这种朋友很多的人。 所以我也跟她道过歉,并保证会提前跟她说一声,不管是训练还是比赛,但是—— “算了,也不是非要跟中岛你一起啦。啊,我的意思是,你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情好了。” 当时我把后半句当成了重点,还在为朋友的体谅一边感到喜悦,一边、又加深了让对方陷入和自己同样的窘境的自责。 但我完全误会了,也是这个误会,让后来的愤怒愈发难以抑制——因为连我都觉得自己可笑到不行。 跟现在一样,尽管当时的我为了赶上那些不论是天资,还是练习、比赛的经验都甩开我一大截的同龄选手,我的确把大部分的精力和时间都交给了射击。 但我的世界不是只有射击。 甚至比起穿射击夹克,我穿学生制服的时间总是更多的。 但杏里好像误会了这点。 又是一次分组练习,那会我刚结束一场比赛,也拿到了足够获得特招资格的名次,俱乐部那边的训练可以暂时减少了。 “杏里,我们一组吗?” 怪那个时候我问了这个问题吗?但我的确觉得,‘一起’这件事,已经不是可以默认的事实。 容易多想的我自然免不了这么向她确定—— “诶?你今天不用去训练吗?就那个、手枪?还是狙击枪来着?” 她是故意的。 虽然不知道理由,但这个突然变得很讨厌的杏里,的确是故意的。 不止是她,坐在她身边的同班的几个人也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当然,没有杏里的‘允许’,谁也不会擅自说些什么。 但他们不需要说一句话了,光是那样的注视,都足以让我产生当场逃离的想法。 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吧。 如果在此之前,对于那些来自‘对面’的、把我置于某个中心的视线我还只是难以适应的话,在那次之后,只要再碰到稍微相似一点、哪怕只有角度上、一点点的相似,都会让我回到那个时刻。 说痛苦会不会显得小题大做? 但呼吸急促、氧气供应不足、心跳混乱、大脑嗡鸣—— 这一切所组成的体验,对我而言,就是由满世界的不确定构成的痛苦。 不确定眼前发生的事物,不确定自己异常的反应,我甚至都不能确定—— 这个世界,到底还是不是真实的。 还是只是一场噩梦。 如果只是一场噩梦就好了。 但不是,这是真实的世界,只有真实的世界才会出现这些令人痛苦的不确定。 可我该怎么办?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啊。 【你知道的】 【你其实早就想这么做了】 【既然是对方先撕破脸,你干脆也别管这么多了】 【做你想做的事情,说你想说的话】 【至于其他——】 【管他呢。】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被装上了消音器,又或许,被装上消音器的是我自己。 我像一把被扼住咽喉的枪,除了在无人能见的世界里挠着脖颈拼命汲取愈发稀薄的氧气,剩下的,就是和求生的本能一样,不经思考地射击—— 哪怕我们都清楚,这样发出的声音,不会让任何人产生愉悦。 因为这个世界,不允许我们发出这样的声音。 如果我不那么自私、不那么自我、更温柔一点、更耐心一点、更懂事一点、甚至只需要多‘顾全一点大局’多‘想想以后’。 我都不应该发出那样的声音。 不想把一切搞砸,就不应该说那样的话。 可我还是说了。 我还是听了‘怪物’的唆使,明知道说出的话就跟发出去的子弹一样不可挽回,但还是不顾一切地让那些话语倾泻而下—— “为什么装作不知道。我明明提前跟你说过了,短信说过了,上午课间的时候也说过了。” 为什么会特意强调呢,也许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现在的这个杏里,已经找到新同伴的杏里,已经不再需要我的杏里——一定会抛下我。 但我还抱有侥幸,以至于等到现在。 “啊,抱歉啊中岛,我最近的事情也很多呢。不小心忘记了。” 又是这样。 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对我毫不在意,不管说什么都只能得到敷衍了事的回应,不是‘哦’就是‘这样啊’,哪怕刻意去找对方感兴趣的话题,也只有不耐烦的打断。 但一旦像现在这样我注意到来自教室里的视线,不属于杏里的朋友的视线,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 一旦有了除我之外的人,杏里又会变成那个好说话的杏里。 或者是现在这个,‘诚恳’地跟我道歉的杏里。 如果顺势原谅她,一切又会回归平静,她也会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在需要我的时候用热情和友善扮演我想要的‘朋友’角色。 但我真的想要这样的朋友吗。 “名字,我也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是气步/枪。” “喂,中岛,你是在冲小杏发脾气吗?就因为这种事情?” 有人看不下去了。 “真的假的?就因为朋友不跟自己一组就大发雷霆?好可怕。” “难怪除了杏里同学都没人愿意跟她一起。” “这下连唯一的朋友都没有了吧。” “好吓人,完全就是地雷啊。” “货真价实的地雷。” 没头没尾的质问,原来也能成为被选择的真实。 还是说,因为选择的另一面是我,所以不需要思考,就知道该选择哪边。 总之不是‘和我一边’。 明明是合理的诉求,就因为不被选择,连争取基本的公正也变成了无理取闹。 我很早就知道了,不被选择的话,不论讲出多少个道理,都只能是闷死在枪管里的‘哑弹’。 所以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看向眼前的人—— “不说点什么吗。杏里。” 那双一向单纯的眼睛里,多出几分复杂的神色。 但她还是没有说话。 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看坐在她周围的男男女女,又回头看向用同样的眼神向我宣泄某种不满的人们—— “原来是这样。” 我又看回已经低下头的人: “因为有人替你说了,所以你什么都不用说。” “什么都不用说,就有人把你想要的事情做成——‘真好啊’。” “你一定觉得我在这样想吧。” “我知道哦,杏里一直很高兴,因为觉得我会羡慕有朋友陪在身边的杏里,所以很高兴。你很喜欢看别人露出那样的眼 神,尽管有时候离得不算近,但我还是看见了。” “看见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人偷笑的杏里。” “可是如果我不能再羡慕杏里,如果我不能再看着无聊的杏里、玩那些无聊的游戏——杏里就会不高兴。” “说错枪的名字也是故意的。杏里忘记了吗?我第一次跟你说自己在练习气步/枪的时候,你还说想去看看呢。” “杏里也去过俱乐部,举起过俱乐部里的枪。” 带不认识的人到俱乐部里,还拜托管理枪械的姐姐多给一把气步/枪——我明知道能免费训练已经是要感恩戴德的一件事了,但听杏里那样说了之后,还是厚着脸皮做了这些事情。 但杏里只去了那一次。 理由是自己什么都打不中,而我一个人在那边‘玩得开心’,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她说和‘朋友’出去玩不是这样的,要大家都开心才算玩的开心。 原来是这样。 因为我从来都不是朋友,所以就算我一个人在旁边不开心,也不妨碍‘大家都开心’。 “亲手触摸过的事物,也能记错名字吗?还是手枪这种一只手就能拿起来的枪。” 我听见来自身后的议论,看来这样的事实对他们的选择造成了动摇。 也不过如此嘛。 杏里,你‘做到’的事情。 也不过如此。 “只是开玩笑而已,中岛,你这个人就是容易多想。好了好了,我跟你道歉——” “道歉才不是这种东西!” ——‘好了好了小光,爸爸跟你道歉,下次一定按时来接你。’ “道歉,是真心觉得抱歉,才能说的东西!” 别哭啊,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哭的。 而且你明明‘赢’了啊。 你戳破了他们不堪一击的真实,你赢得很漂亮。 别哭。 ——‘妈妈跟你保证,下次一定不会了!’ “是要说到做到才能说的东西。” 真倒霉。 遇见你们,真倒霉。 真倒霉。 又搞砸了。 又哭出来了。 就这样,原本快被我误打误撞之下赢得的信任,又因为我后来那番不明所以的哭诉,最终——还是变成了无理取闹。 那天回到家,父母告诉我又要转学了。 两人看上去有点担心,担心好不容易交到‘朋友’,还在周末跟‘朋友’出去聚会的我,会跟小时候那次一样闹好大一通脾气。 按理说,我应该觉得高兴才对,把学校里的人际关系搞砸,亲手把自己变成‘乱发脾气的疯子’‘占有欲爆棚的地雷’,最后居然还能顺理成章地逃跑,准确来说,我甚至还应该庆幸。 庆幸什么。 庆幸父母两人不知道谁,不知道是把所剩无几的积蓄交给柏青哥店、又或者是为了不扫兴,买一大堆朋友推荐的投资产品——总之就是输得一干二净吗? 所以我应该生气? “嗯。知道了。” 抱歉,但我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回到床上,我只看得见那把用奖金买来的气步/枪,我还没来得及用上一次。 但我决定下次就要用它。而不是俱乐部里那些、属于别人的枪。 我讨厌这个世界。 但唯独射击,唯独瞄准镜里的世界,勉强不算讨厌。 更重要的是,就算讨厌,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朝它们开枪。 砰! 只要能开枪,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以为自己找到了在射击一途上不断行远的秘诀,那就是除了射击,什么对手、朋友、家人、同学、名次甚至是引我走上射击这条道路的教练。 什么都不在意。 只要不在意,不抱有期待,就能不受影响。 就能‘专注’。 我甚至觉得自己理解了铃木老师——原来我真的很擅长这个! 我擅长专注,我擅长保持‘稳定’的状态,这可是我为数不多的武器,也是我仅有的武器。 所以。 我一定不要期待。 你们,也一定不能对我抱有期待。 可是我错了。 捷径或许存在,但跟我从来都没有什么关系。 那个时候,我也不是被射击拯救了,更没能在瞄准镜里的世界得到救赎。 相反,我被困死在圆环之内了。 把一切都托付给射击,所以一旦发现自己无法再开枪,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明明自己也知道,强加上去的期待是会把人压垮的,所以我怎么敢心安理得地把一切押在射击身上呢? 不过现在我倒是真正理解了铃木老师说过的话,但不是关于我在专注上的天赋。 而是‘分心’。 在决定去看排球部比赛的下午,铃木老师告诉我,分心也是好事。 那个时候我完全不懂,甚至怀疑他是口误。 现在我知道了。 不管我怎么想,我的世界都不可能只由射击构成,除非我把自己困死在射击上。 但这样作茧自缚的结果,就是连射击这条最后的救命稻草都差点失去。 目空一切、一无所有的孤胆英雄或许更能振奋人心,但我做不到。 我承认,我做不到。 我只能做我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现在,看着几乎和回忆中一模一样的杏里,我能做到什么呢。 “好久不见啊,中岛。听他们说你还是一个人,我差点吓了一跳。其实那个时候的事情我已经不在意了,所以现在看你有了这么多朋友,也替你高兴呢。” “杏里。” 其实这里,不完全是我的朋友。 木兔不是我的朋友,我还没缺心眼到把朋友和男朋友划等号。 户羽同学和中野同学虽然我很想这么以为,但不知道两人是否认同。 至于高梨同学她们,今天才第一次正式说上话呢,我又不是藤原那种自来熟。 排球部的男生,是木兔的朋友,看起来都是好人,但不是朋友。 但这些杏里都不知道,所以我不想再纠结其中的故意成分了。 因为我需要的不是关于这件事的—— “道歉。” “什么?” 她看上去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止是她,骤然安静的空气里,应该还有很多类似的想法。 所以才如此安静。 听上去像是我又搞砸了点什么。 难得一起的出游、意外的久别重逢、顺理成章的冰释前嫌都被我搞砸了嘛。 “因为那个时候你什么都没说,所以,你还欠我一句道歉。真心实意的道歉。” “喂,你别得寸进尺——” “中岛同学似乎没有在跟你说话吧。” 说话的是中野。 “可是我为什么要跟你道歉呢?就算强人所难,也总要有个理由吧。” “因为我不想翻篇。” 因为我不会再听见那些声音,所以我可以相信自己,就算说出这些事情,也不会在大家面前哭出来。 “如果你还想装作没想起来,我也可以再说一遍。” 跟过去做个了结的时间,姑且还是有的。 但我知道,即便如此,我也等不到我想要的道歉。 因为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不是她真正需要道歉的中岛夜游光,也不是那个会不知所措的中岛夜游光。 而这个人,也不会发自内心地感到抱歉—— “虽然不知道中岛你说的是什么,但既然你这么在意,肯定是我做错事了吧。” “不管怎么说,还是跟你道歉哦。对不起,这次,是真心的。” 是真心吗?还是又是顺势而为呢。 算了,不重要了。 对于那些无法改变的事情,只需要确定,当机会到来的时候,没有因为任何理 由错过—— “这就够了。” 她的答案不重要,所以,这就够了。 回去的时候,又只剩下我跟木兔两个人了。 “其实我刚才就像说了,那个‘杏里’,给人的感觉和某个人很像呢。” ‘某个人’可能是没记住—— “对了!是叫‘村上’,就是咖啡店那个村上,中岛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啦。 “真厉害,明明都是没见过几次的人,居然也被你发现了。” “中岛。” “怎么了?” “我觉得见过几次面——其实不是很重要哦。” “不重要吗?” “啊,也不是完全不重要啦。但是就像我第一次看见你,就知道我们以后关系会变好。” “不是变差了一段时间吗” 啊,这次居然说出来—— “居然说出来了!虽然还是更想听你像之前那样夸我,但偶尔听你说这种赤苇他们才会说的话也不错啦。”没等我发问,他又自顾自解释—— “因为这是你想说的话嘛。” “总之,我想说的就是,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情,不管是不是第一次见面,只要见到了,对他说来就行。” “搞不好是最后一次见面呢。” 是把每一次见面都当成最后一次的意思吗。 没想到木兔居然也会有这种堪称‘悲观’的信条。 但是他说得没错,要不是今天的巧合,初中转学的最后一天,就是我跟杏里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所以就算连那种真假掺半的道歉,也没法听见。 但比起那些,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比起那些,现在的我更关心的一件事—— “木兔,如果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会想说什么?” 他突然停住脚步。 我也随之停下。 但他没有说话,看起来,也不像是在思考。 但也没有发呆。 只是盯着我脸上的某处,默不作声。 我脸上有东西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关于我的道谢“我脸上有东…… “我脸上有东西吗?” 见木兔还是不打算说话,我干脆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他先是眨了眨眼,然后果断摇头。 像是才意识到我刚才说了什么似的,木兔终于反应过来已经是属于他的回合了: “哦、噢!如果是最后一面,那个、如果今天是跟中岛你最后一次见面的话” 来了。 之前在数学课上也是这样,如果被点起来回答不清楚的问题,木兔就会重复一遍老师刚才的话,但并非是为了拖延时间而耍的小聪明,单纯只是为了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对方的话而已。 但这就证明,在刚才说话的时候,他的确是在走神。 应该不是无意义的放空,而是想到什么令他在意的事情。 很快,随着思考的不断发生,他眼中的情绪也发生了变化。 晴转多云。 “怎么了”我有些担心,不会又在想刚才让他分心的那件事了吧。 这次木兔倒是听清了我说的话,将思考时习惯看向前方的目光放回提问者身上后,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想不出来。” 满是不确定的话,居然也能说得这么笃定吗。 “因为想象不到跟你分开的场景,所以我想不出这个答案。” 然后他不再说话,但视线依旧落在我身上,准确来说,是我的眼睛。 意思很明显。 “我想过。” “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想过会怎么跟你分开。” 但那个时候,木兔还没有成为某种例外,之所以会想到分离的场景,自然也并非针对他这个人。 说到底,这也只是我诸多不良习惯中的一个。 在感受到幸福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象幸福破灭的瞬间。 在和某人相遇时,就开始思考,会用怎样的方式作为告别。 在我的经验里,几乎都是不告而别。 如果作为电影结局,应该会是骂声一片的badending。 唯一特别的是,关于我和木兔的坏结局,已经被我修改过很多个版本了。 “最开始的时候,是等到毕业那天,看着你跟其他人在夕阳下面越走越远。但留下的最后一面不是背影,你有时候会喜欢倒着走路,因为想要看着大家的眼睛说话。所以那天你应该也会高兴地说点什么,虽然不是和我。” “后来,因为拿不到名次,考虑到枭谷的学费和我自己逃避射击的意愿,我想过转学。那样的话,自然就看不见你毕业时候的样子了,所以最后一面,应该就是我转学的前一天。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你了,但我有种预感,临走之前,我应该会想办法见你一面,当然,这样的一面,你也不会知道。” “再之后,我打消了转学的念头。最近一次想到分开的事情,是我们交往的那天。” 我以为木兔会在这里打断我的,用一些‘诶——中岛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想这种事了吗’之类的话。 但是他没有。 至于他现在是怎样的表情,只看着远方的我也是看不见的。 所以只能去听。 “晚上睡觉之前,我想了很久。我会怎样跟你分开呢” 奇怪的人其实是我才对,明明在想悲伤的事情,却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我们会吵架吗?大闹一通后说‘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比赛暂停的时候,父亲会转台去看这样的电视剧。” “还是又是因为误会?但不愿意说开的人肯定是我,大概会跟之前一样,一直生你的气,或者生自己的气,总之就是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当然了,什么特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但就在某个下午,突然有人提了分手的事情也说不定。至于理由,多半就是毕业、异地总之就是不再喜欢的借口的吧。” “除了这些,还有很多、很多、很多的版本。” “但是。” 说到这里,我突然觉得眼前的路灯已经失去那种让人想要注视的魔力了,顿感无聊的我决定把注意力交给真正吸引我的存在—— “就算想到了这么多种可能,直到第二天,我也确定不了哪一个才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理由应该跟你一样吧。” 我看了看被木兔用另一只手抱在外侧的紫色兔子,跟我手里的那只除了颜色、几乎就是一模一样的兔子。 “只要是分开的结局,我都不想要。” 其实比起badending,我更讨厌那种明明已经做出了选择,却要故弄玄虚地说什么trueending的结局。 简直像是作弊。 只要作出选择,不论是badending还是happyending,就都是trueending不是吗?这都是自己选择的真实啊。 所以,如果这次我能自己选择我和木兔之间的真实。 那那些badending,我会通通放弃。 不管它们看上去有多合理,发生的概率有多大,又已经在这个满是不确定的世界上落成了多少确定 我都不想管。 不止是思绪和情感,这里还存在着更多让人无法把握的意外,但至少,当有什么确定的存在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我都会牢牢抓住的。 就像现在被我握在手里的气球。 但可能是因为缺乏相关的经 验吧,所以当被人拦下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车站是不能带气球进入的。 可我还是没有当即松手,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情,我茫然地看向身边的木兔。 明明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他好像读懂了我的反应。 “中岛,你家离这里远吗?” “没有很远,电车的话只需要大概两三站。” 但要是走回去虽然对我来说没什么,但如果这样的话,最好还是先让木兔坐车回去吧。 毕竟现在时间也不算早了。 就在我犹豫该怎么开口的时候,木兔当即说到: “交给我吧!” 交给他?气球吗。 可他也要坐电车吧。 但很快,当唯一空出的那只手被他牵走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他和我的大概不是同一个意思。 走出车站后,虽然很好奇,但我更想亲眼看到木兔选择的目的地,所以我没问他现在是要去哪,或者他想带我去什么地方。 当然了,随着经过的道路不断变窄,但凡换一个人,我都会马上想办法逃跑。 “啊!我是不是忘记跟你说了。” 居然自己想起来了。 我点点头。 “其实我也忘记气球不能带上车的事情了。” 看出来了,被拦住的时候,木兔看上去比我这个亲手举着‘违禁品’的人受到的惊吓还大。 只是尽管如此,他还是接过了我不经思考,就托付给他的麻烦。 难道是因为手里有了幼稚的物品,心智也随之退化了吗。 我其实有点后悔这么做。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把气球送给带小孩出站的人,或者在户外找个地方放掉,或者找个垃圾回收站,把气球系到旁边的某处 总之,只要想办法丢掉就好了。 毕竟,就算是象征幸福的气球,一旦不合时宜,除了麻烦就再没有其他意义。 但木兔看上去不打算这么做。 “好像应该问问你晚上是不是不能太晚回去呢,话说现在几点了” 我们都没有带手表的习惯。 但还好,我家没有宵禁这种规定,父母向来是不怎么管我的。 “没关系。” “我相信你。” 听我这么一说,木兔突然停下脚步,并转身面向我。 “我本来是打算去找住在附近的渡边借自行车送你回去的。” “但是走过去的话,好像还要一会呢。不过我刚才想到一个更快的办法——” 不会是因为我说的那句话吧。 “中岛,你愿意让我背你吗?” 可能是对木兔提到的那个所谓‘更快的办法’实在好奇,决定不经过大脑,就直接反应在了躯体上。 我点了点头。 当我真正反应过来自己配合木兔做了什么的时候,双脚已经‘离开’了地面。 但不是毫无支撑。 木兔的背很宽,我几乎可以毫无顾虑地趴在上面。 但我当然不会这么做,尽管为了维持平衡,我还是不得不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虽然也不敢太用力。 “那个,中岛,我觉得你还是抓紧一点比较好哦。” 木兔没有回头,但眼下这个姿势,让他的话听上去比以往任何一次看着我说的时候还要清晰。 没有多问那些多余的为什么,我遵循他的建议,哪怕动作犹豫,但还是一点、一点地收拢双手。 僵硬着几乎挺直的半身也逐渐完全和身下的人贴合在一起。 是为了稳定。 嗯。 就像瞄准的时候,要把枪托架在身上、紧紧贴在一起一样。 是的,和那个时候是一样的 但是为什么要—— “抓紧了吗?” 面对木兔的提问,我想到的却是: 还好是周末,不需要穿那件配着短裙的校服。 虽然没有直接触碰,但隔着一层轻薄的布料,属于木兔的体温还是鲜明地从被他紧箍在两臂之间的膝弯处传来。 更要命的是,听到他明显预备的征询,我下意识抱得更紧。 准确来说,是更近。 近到都能直接嗅到来自皮肤表面的沐浴香波的气息。 之前还以为是洗衣液的味道来着。 还是说,其实都是同一个味道。 “中岛?” “抓、抓紧了!” 木兔突然笑了,笑得很大声,完全就是平时那种毫无顾忌的笑。 比起探究他突然笑出声的原因,我更惊奇的是,原来他那样笑起来的时候,居然会给世界带来这样强烈的震动。 以至于现在完全趴伏在木兔身上的我,与其说是听见,不如说是被这样的情绪完全包围了。 “我是想问你有没有抓紧气球啦。” 没想到居然会被木兔‘戏弄’,虽然他不是故意的。 但可能因为知道,我面前的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像父亲看的那些电视剧里、让人完全无法理解女主角为什么会喜欢上的男性角色一样——不会突然大吵一架,也不会突然看向别的地方,更不会骤然冷却。 至少,不会让别人冷却。 所以我心安理得的生气了,虽然只有一点点。 真是的,自己低头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笨——蛋——。 “这个也抓紧了啦。”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出我放松之下的埋怨,也许有,也许没有,也许就像我猜想的那样,他一点也不介意。 因为他听上去甚至更加跃跃欲试了—— “是吗那就出发了!” 其实我还没有准备好,虽然隐隐猜到了他想做的事情,但当四周的景色快速向后驶去时,我才真正理解‘出发’的意思。 就是毫不犹豫地,向前奔跑。 但因为有之前的提醒,所以我没有放松手心的力度——气球也跟我们一起。 虽然它因为自己太轻了,所以只能飘在我们身后。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因为双腿被牢牢固定住了,所以就算回头,也不用担心摔下去。 白色的气球,不远不近地缀在我们身后。 牵住它的线,被我握在手中,所以它不用一个人被不知去向的气流,吹到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又或者在无法忍受的气层之中,因为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听见,只能无助地、无声破裂。 对于被固定在木板上的气球来说,被击碎应该是好结局,就像逃出监狱的主人公。 但对于已经有了期待,却还是被抛弃的气球来说,那无疑是最坏、最坏的结局。 差一点,我就让它迎来那样的结局了。 真的就差一点。 “谢谢。” 我其实只是想把手中的线抓的更紧一点,作为某种补偿。 但不知道为什么,放在木兔身上的手臂也不听使唤地向他靠近。 “谢谢也不用说啦。” 跟‘道歉’一样吗。 话说还真厉害啊,跑步的时候居然还能说话。 “不是我说的。” 既然这样,解释也是能听见的吧? 一定能听见,因为我的声音,也在给他带来震动。 “是气球它在跟你说谢谢。” “‘谢谢你没有丢下我’” “木兔。” 尽管木兔已经想到各种办法来加快速度了,但因为我们出发的时间已经很晚了,所以一到家附近,我就示意他停下。 “快点回去吧,明天不是还要训练吗?” 我记得排球部是只有一天周末的,尤其,又是快要比赛的时候。 “那明天啊,不行,这次只能周一见了。” 又不是现在才知道的事情。 “那就是‘后天’见了。” “一天,应该算是‘不久之后’吧?” “真厉害啊中岛,听你这么一说,感觉时间变短了!” 时间 对了,这个时间,就算回来得再晚,父母应该也到家了。 想到这里,我匆匆回应之后,就看着说完再见、同时也从分开这件事所带来的消极状态恢复过来的木兔、和那辆被他跑着借来的自行车一起——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某个拐角。 然 后,我才拿出钥匙开门。 “欢迎回来。” 这次,不是我自己说的。 “嗯!” 在母亲疑惑的眼神中,我没有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兴奋,只在说过晚安之后就走回自己的房间。 看着挂在墙上的校服,摆在凳子上的兔子玩偶,还有飘在屋顶、不会再飞走的气球。 我突然觉得,一天,也好久啊。 要是明天是周一就好了。 可真到了周一,我又不想这么想了。 出于某个从周六晚上持续到现在的理由,早上我来得很早。 但还没等木兔结束训练回到教室,我就被人叫了出去—— “中岛同学,有人找你。好像是一年级的。” 一年级? 赤苇吗? 难道又是 我抬头看向刚刚从门口走过来的户羽手指的方向—— 不是赤苇。 但这个人,要说完全不认识,好像也不太合适。 “不过我总感觉这位同学有点眼熟” “气球摊上的那个。” “啊!没错!就是那个人。原来是我们学校的吗?” 不止如此,搞不好还是射击部的。 而且我看向站在男生身边的女生。 原来有两个人吗。 既然是女生的话虽然还是达不到团体赛的报名标准,但至少个人赛,不用把风险都押在我一个人身上了。 至少对学校的排名来说,多一重保障,绝对是件好事。 谢过户羽同学之后,我从座位上起身,正准备朝门前走去。 就在这时,木兔也出现在门口,但他被那个疑似射击部新生的男生拦下了。 早上的教室不算安静,但绝对称不上吵闹,而木兔这个人,一向没有小声说话的习惯。 所以尽管我没走到门口,但也完全听清了他说的每一个字。 教室里的其他人,应该也一样—— “我不是射击部的部员啦,新部员也不是。” “至于你说为什么会跟中岛待在一起。” “因为我们在交往啊,诶?看不出来吗?” 第52章 关于我的意外晨训结束的木兔在教室门…… 晨训结束的木兔在教室门口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人影。 但还没有熟悉到一眼认出是谁。 直到对方也转过身—— 这就不怪他了,因为他的确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而且就连对方也是枭谷的学生这件事,他也是现在才知道。 “hey!你是那天跟中岛比赛的人吗?居然找到这里来了,是还想找她再比一次吗?” 上野顺成倒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把自己的枪和剩余的射击数目都让给中岛前辈的人。 话好多啊。 跟第一印象完全不一样。 但是既然他也出现在这里,应该是也是三年级吧。 于是他先是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又为那天晚上完全忽略对方的事情道了歉。 同样告知自己他的名字之后,木兔前辈倒是很直接地说他完全不介意。 但上野觉得,比起不介意,其实根本就是没注意到吧。 还是先说正事吧。 “请多指教木兔前辈也是射击部的成员吗?” 虽然刚才没在训练室见到他,但考虑到中岛前辈也不在,可能三年级都没有收到通知。 而这也是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木兔的否认也来得相当果断。 一方面,明明是三年级,但射击姿势却明显生疏的事情算是得到了解释。 可另一方面 “那天晚上木兔前辈为什么会跟中岛前辈一起射击呢?” 他莫名觉得,虽然木兔说自己不是射击部的部员,但也可能是跟他和志贺同学一样,只是‘还没有’去射击部报到而已。 毕竟枭谷射击部今年没有招收特招队员,他跟志贺同学都是通过一般升学渠道入学的,所以加入社团也是和其他人一样等到开学一周以后才作出的决定。 虽然木兔前辈是三年级。 但说不定就是在三年级才喜欢上射击,没错,这样也能解释那个初学者的射击姿势了。 这是上野顺成的结论,所以问出刚才那个问题的时候,他想确认的重点其实是射击。 但木兔明显不是这么想的了。 可尽管如此,即便连重点都没踩中,木兔却猜到了他没说出口的推测—— “我不是射击部的部员啦,新部员也不是。” “至于你说为什么会跟中岛待在一起。” “因为我们在交往啊,诶?看不出来吗?” 原来是这样。 这样就说得通了。 疑惑解决以后,上野顺成安心下来。不喜欢把问题留到之后,是他的习惯,但因为太容易在那些没能马上弄清的事情上钻牛角尖,所以很多人说这已经不止是个人习惯的问题。 ‘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关系好的朋友这样开着玩笑。 在这种事情上他倒是不会钻牛角尖—— ‘哦。’ 而是敷衍了事。 尽管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偏执,但他又不是那种随便一句话都能计较上半天的人。 他还没有软弱到那种程度。 作为提问者,上野平淡地接受了木兔的解释。 但听见这些信息量和内容同样惊人的解释的耳朵,可不止他这一双—— 先是安静了一秒。 上野顺成敏锐捕捉到了这点。 他说错话了? 还是木兔前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然后一瞬间沸腾。 在周围爆发的议论声中,上野顺成迅速回忆了一下两人刚才的对话。 没什么不能说的啊。 大惊小怪的三年级。 顺带一提,关于他这个人其实很没礼貌这件事,也被不少人提醒过。 对此,他的态度还是跟之前一样—— ‘哦’。 倒也不是目中无人到了谁都去得罪的程度,他只是觉得,是否失礼的判断,不应该交给无关的人,而是说话的人,和听话的人。 考虑到这些想法他连说都懒得说出来,所以这次的决定权就在他一个人手里。 他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评价有失对这一屋子怎么看都的确是大惊小怪的三年级前辈的尊重。 所以他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也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但他也是有缺点的。 那就是他这个人,很容易忘记重要的事情—— “对了木兔前辈,刚才我拜托一个人找中岛前辈出来,但” 木兔看了看突然坐回位置上的中岛。 诶? 刚才不是还在往这边走吗? 还是他看错了? “哦!我帮你跟她说一声吧。”紧接着,木兔突然想到了什么“其实你也可以直接进来啦,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见上野顺成不赞同地皱眉,木兔干脆用自己认识的人举例—— “赤苇就是跟你一样,也是一年级的男生,不对,现在应该是二年级。” 他到底想说什么啊 “他想说的是,既然同样是来高年级的教室找人,你也可以跟赤苇同学一样直接进来。” 大概是看不下去了吧——关于木兔被一年级、还是我同社团的一年级后辈用看笨蛋的眼神注视的这件事。 原本被不断汇集的目光击退的我,在意识到就算是和平常一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事态也不会随之回到之前的状态、就这么坐立不安了三秒后,最终还是快步走到两人面前。 没想到刚好赶上木兔的危机。 虽然他可能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我知道了,下次我也会这么做的。” 一般来说,不应该说‘下次会注意’,或者简单说句谢谢之类的吗。 也不是在计较那种无聊的前后辈礼节,但这份过分明显的不拘小节,很容易让我想到另一个人。 为了避免那个名字就这么出现,还想多关注眼下的事情吧。 “有什么事吗?” “啊,是安部教练让我转告你,中午的时候要去一趟射击部的部活室,是关于国际射击选拔赛的事情。” “诶?!上野同学,就这么说出来——” 突然,一道完全陌生的女声加入对话。 木兔被吓了一大跳。 “诶?!” 不怪木兔惊讶,这次连我也被吓到了。 而且我还是有提前注意到这个人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隔着半个教室的时候还能看见,结果到了本人跟前,反而完全忽略了对方的存在。 而且不止是我,连木兔不对,甚至连明显是跟她一起来的这个一年级也一样! 存在感稀薄的体质吗? 到这种程度…应该算得上是灵异事件了吧。 听对方简单做过自我介绍后,我知道了女生的名字,并诡异地从这位志贺同学口中得知了明明更早认识、也更先开始说话的上野顺成的名字。 尽管不愿意,但现在不得不提到某个不在场的人了—— 完全就是换了个性别的藤原绫也啊。 关于人设重合的话题到这里就可以了,当然,我更在意的也不是他刚才说过的比赛。 其实在集训的时候,同宿舍的人就讨论过选拔赛的事情,自然也不可避免地提到过可能参加这场比赛的名单。 虽然没有加入对话,但我的确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所以当上野顺成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我也没有太多的意外。 与之相比,我更在意的其实是志贺同学的‘担心’: “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呢?” “啊,抱——” “不用道歉啦,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志贺同学的担心,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样。” 我其实完全不知道怎么跟‘同社团的后辈’说话。 该怎么说话才能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多前辈架子,该说些什么才能不让对方产生不必要的压力这些,我全都不知道。 在此之前,还以为会一个人在射击部待到毕业的我,也完全没想过这些问题。 但这不妨碍我产生好好跟对方相处的想法。 所以,尽管无计可施,但我还有一个最笨、最笨的办法—— “是担心我会因为又被大家知道要参加重要的比赛感到不自在或者说害怕吗。” “害怕会被期待之类的。” 完全是笨蛋做法啊。 高二的我,一定会这样认为吧。 就为了确定这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居然在大家面前,自己说出那些没出息的想法。 其实现在,我也做不到完全不介意被人知道这些,但既然要得到对方的信任,我也得交出一点东西才行。 总不能让一年级的小孩亲口承认,自己把同社团的前辈看作软弱的人了吧。 尽管这是事实。 不过也得益于这个毫无争议的事实,这次,我很快就知道,为了获得志贺同学的信任,我需要付出什么—— 就是这份软弱。 说完,我留意着志贺同学即刻作出的反应。 没猜错。 既然没猜错的话,就能说那句话了: “谢谢你,志贺。” “虽然已经不需要了,但还是谢谢你为我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我的感谢,志贺看上去反而快要哭出来了。 但既然她离开的时候是笑着朝我挥手的,应该是没问题了 吧? 我抬头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的木兔。 “完全是靠谱的前辈啊。” “看上去是这样吗?”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不过你还记得吗?中岛。”然后笑着看向我—— “一年级的时候,你可是否认地相当果断呢。” 如果是说我靠谱的事情那我倒是没有忘记。 因为那是我跟木兔之间,为数不多的对话。 所以与其说是没有忘记,不如说我也记得很清楚。 “我有说出来吗?” “诶?没有吗?” 我记得很清楚,尽管有在心里否认,但这些会引起反感的真心话,我是不会说的。 我也的确没说。 “难道是我记错了吗。”他自言自语。 差点又被木兔擅自篡改‘记忆’了。 虽然他不是故意的,而且也算不算什么冒犯人的事情。 因为他只是在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偷听到了我没有想过要说出来的话,然后,用属于他、也只有他才能做到的方式,替我说了出来。 “也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在我也看不清自己的内心的时候,隔着不可跨越的时间,那个时候的木兔,替我选择了未来的我真正想要的真实。 不需要时间转换器,他也逆转了时空。 作为谢礼,这次就把‘真相’让给他吧。 。 事实证明,我先前的担心也是完全多余的。 关于恋情的讨论只持续了一个上午,而且比起看上去毫不相干、站在一起甚至还有些突兀的两人,其他人似乎更震惊于木兔居然真的在跟女生交往。 而不是排球。 所以一直以来,误会着‘木兔’的其实不止我一个人。 至于安部教练那边,其实也没有另外的消息,只是为了参加在广岛那边的射击基地举行的培训和紧随其后的选拔赛,作为未成年的我,自然是要征得父母的同意的。 这对我来说倒不是需要担心的事情,因为我实在想不到,连设置门禁时间都没有考虑过的父母,会出于什么样的理由不在意见书上签字—— “如果是要问我的意见——”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父亲。 “我不同意。” 第53章 关于我们的期待我从来没有了解过…… 我从来没有了解过父亲。 不论是曾经那个沉迷过酒精的父亲,还是现在这个总是守在电视机前、但从没去现场看过哪怕一场棒球比赛的父亲。 又或者,是一直都把除开生活必需的部分外的工资交给附近的柏青哥、老虎机总之是一些不会根据努力给他报酬的机器。 以前我不懂他为什么喜欢那种东西,把可以买到很多东西的钱,投进叮框作响的大盒子里,最后除了那道勉强还素按清脆的声响,就只剩下混合着杂音的电子乐声——应该说是噪声,那根本算不上什么音乐,尽管也有旋律。 最后的最后,什么都不剩。 虽然食物也是这样,但美味的食物能给人快乐,就算不能当作享受,至少也能给人以能量,然后我们就能用上这份能量,去呼吸,让心跳,直到有机会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但从那家店里出来的父亲,别说获得某种动力,他看上去甚至比进去之前更失望。 所以除了空虚,他还得到了什么呢。 我不知道,正如我说的,我从没了解过这个人。 自然,现在的我也不可能知道,明明在我输掉比赛以后,还会漫不经心地安慰我别在意的父亲,为什么会拒绝在意见书上签字。 签个字而已,不耽误他看比赛、或者出门找乐子,也不需要花费他辛苦挣来的工资。 有什么理由不愿意。 我不明白。 所以我很生气。 生气到连那张只有一份的意见书都忘在了家里,一个人跑到没有风景的河岸边,看着水里的太阳发呆。 但这种免费的消遣也持续不了太久,因为它就要回家了。 可我不想回家。 “说起来,小光好像高三了吧?也差不多是时候考虑将来的事情了。” 这就是我在跟你说的事情啊。 “虽然我是没资格说这个啦,但大家不都是这么做的吗?把更多的精力分给学业,射击就当作特长好了,小光你肯定能去想去的学校,就跟上高中一样。” 不一样。 不是‘特长’。 也不是‘爱好’。 连喜欢都不是。 现在的射击对我来说,是比这些更复杂的东西 。 是‘必须’去做的东西。 “小光你一向很踏实啊,也很少让我们操心。继续下去,肯定不会变成我们这样,将来能做的事情——你肯定有的是选择。” 不需要。 我已经选好了。 我也不打算沉默到最后—— 如果不是听到了那样的话: “放弃某个选择,是为了能有更多的选项,更重要的是不要把人生,押在唯一的可能性上。” “会输得很难看的。” “算是我这个失败的父亲,唯一有资格对你说的话。” 如果不是从父亲嘴里,听到了这样的话。 是心软吗?看到那样的表情。 还是只是单纯看不下去了。 谁会想看他难过到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小光。” 我没有抬头。 还是兀自盯着水面,但如果只是‘盯着’,是无法带来任何变化的。 “还在生气吗?” 难道不该生气吗。 我还是没有说话。 但母亲已经不需要了,从小到大,我都是这么表达愤怒的。 不情愿地搬家,一个人坐在租来的汽车后座不说话。 不管前面的两个人用什么理由来搭话。 不配合地离开,被抱在谁的怀里也不说话。 不管他们用故作惊异的表情来移走我的注意。 我都不会说话。 “至少别生我的气啊——” 话音未落,一张墨迹未干的白纸出现在我面前。 这是 “这次我可是和你一边的。” 来不及掩饰,我堪称迫切的接过那张被我遗忘的意见书。 落款处是清清楚楚的同意二字。 还有母亲的名字: 【中岛鸣】 这是母亲本来的名字,在入籍之前,她也是姓中岛的。 以前我还怀疑过,她是不是为了这个才跟父亲结的婚。 “为什么” 好像不需要问为什么。 就像我之前想的那样,两人本来也没有什么非拒绝不可的理由。 所以奇怪的是不愿意签字的人。 我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听出我其实后悔问了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但她突然来到我身边,和我一样坐下—— 我不知道她在看哪,也许不是在看一些眼前的东西。 因为她说的是过去的事情。 属于中岛鸣的过去。 这个故事从我知道的部分开始。 来自小地方的母亲高中还没毕业就只身一人来到了东京,不是因为叛逆,而是没能力负担她的大学费用、那种地方也不可能像东京一样到处都是打工的机会,所以她没办法像我一样靠自己的劳动攒出一笔学费。 再说了,就算是现在,就算是在东京,不办理贷款的话,也是不可能靠四处兼职攒够大学的学费的。 培养职业技能的专门学校也不是没有,但母亲家里的人只愿意让她去离家最近的那所—— 她没说那所学校的名字,因为不重要,因为不在东京。 她说她那个时候就是想来东京啊。 可能是电视广告看多了,也可能是受了那些动不动把tokyo当作韵脚或者歌名的流行歌曲的影响,总之她就是想来。 显然,那个时候的母亲是如愿以偿了的。 刚来东京的时候,一切也很顺利,因为她是个敢想敢做的人,手脚勤快,口齿伶俐,脑子也很灵光—— 可惜我没遗传到这些。 但或许这些东西,不论是存在于先天还是受惠于后来的时间,都不可能被遗传到。 因为这是母亲的‘天赋’。 她自己说是赚钱的天赋。 听她这么说,再想到我们家的现状和那些还没随着时间不断模糊的儿时记忆——我却是很难认同。 “是真的啦。刚来的那几年,我不停地打工,然后凭借着工作的时候认识的人——尤其是那些混的不错、也赏识我的前辈,最后也找到了不错的工作,哪怕只是一个来自乡下、高中都没念完的女孩子。” “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人是很重要的。” ‘很重要的’什么呢? 后面还少了点东西吧。 但母亲好像没有把句子补完的意思,她只是继续说着自己的故事,以一种讲述他人的轶事的口吻—— “所以我一边工作,一边继续拓展人脉,不论是比我厉害的,还是和我差不多的,我都好好经营着这些关系。” “虽然也有真心的成分啦,但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钱。不过既然是大家一起赚钱,也无所谓这些了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闻到了香烟的味道。 也是这时我才注意到,虽然坐在一起,但母亲没和我一样坐在靠近草坪的地带,她坐在台阶上。 “跟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不一样,打工是用劳动换取生活费的工作,那样的工作不管赚多少,归根结底都只能算作维生。” “但赚钱是不一样的,尤其要想赚到一笔能让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随心所欲地在东京这样的地方站稳脚跟的大钱的话。” “虽然现在听上去有些好笑,但那个时候我可是没想过结婚、更没想过生小孩的事情。” “我本来是打算在四十岁之前赚到钱,之后就一个人快活到死的。” 母亲看上去很惋惜,完全没有那种‘但是那样的话就没有小光你了的’庆幸。 虽然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但就像小光你知道的,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啊,不对,准确来说——” “应该是曾经有过。在一切都进展地还不错的时候,我是有攒到一笔小钱的。” “虽然现在看来应该算是一笔大钱了,但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啊,因为见识太小,所以理想才大得不得了。” 还是跟父亲一边的啊。 算了,至少我看了看手中的意见书,劝自己耐心听下去。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因为书读太少,不懂什么金融、投资之类的事情?还是太看重自己的经验——太相信人了,所以一听到是朋友们都在做的投资,想都没想就一股脑投了进去。” “还是太相信自己?相信自己,哪怕会亏,但之后也能赚回来。就像这笔钱,本来也是我两手空空挣出来的一样。” “没错,是挣。用时间和精力换来的钱,是挣来的,因为这个词听上去就要花很大的力气嘛。所以我很讨厌打工、挣钱。” “但赚钱不是——欸?我是不是说过了。” 见我兴致缺缺,母亲就继续自说自话了。 “算了,都说到这里了,就接着这个说吧。赚钱啊,是很快乐的,因为赚钱是用钱在赚钱,需要付出的,最多就是一点思考、一点决策和一点胆量。” “比起苦哈哈地到处走动、说一些不需要过脑子的招待语,我觉得这样赚钱简直太有意思了。” “但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也不看看自己出生的运气。” 烟抽完了,母亲把它摁灭在台阶上,然后用虎口下方的手掌随手蹭掉那层黑色的余烬—— 因为已经冷却了,所以不会烫手。 也可能是因为像母亲这样习惯抽烟的人,在收拾残局的时候,是不会考虑温度的事情的。 “结果就是赔了个一干二净。” “如果只是这样倒还好,但我那个时候不甘心,想着快点想其 他办法赚回本金,再找其他的发财路子。” “但我忘了,哪怕是那段看着卡上的余额越变越多的日子——挣钱也不是能用‘快’来逼迫的事情。” “和开车一样啊,挣钱也好、赚钱也好。越快,就越危险。” “性质就跟你老爸现在做的差不多吧,但我可比他胆子大多了。” 听到这里,我才意识到母亲说自己‘敢想敢做’并非是在自夸。 而是在嘲讽那个在现在的她看来,自以为是的自己。 “没赚到钱,还背上了债。然后我就意识到,虽然被给了点甜头,也好好尝了一段时间——” “但人终归还是得信点什么不由自己决定的东西,神也好,命运也好总之,不能太相信自己了。” 可她还是在意见书上签字了。 说着不该相信自己的话的人,却任由我去相信自己。 为什么—— 我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但也只是几乎。 “所以我放弃了,虽然没赚到大钱,还欠了一屁股债,四十岁以后的美好人生也看不到希望了。” “但至少我留在东京了,虽然这样留下来之后看到的东京,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很多人,很多事情,都不会跟你想的完全一样——当然了,运气差一点,就是完全不一样了。” 也许是因为跟她想说的事情无关,母亲没有说起她跟父亲相遇的故事。 所以属于中岛鸣的故事,差不多到这里就结束了。 一个有点起伏、虽然算不上悲剧,但也免不了落寞收尾的故事。 但是 “为什么。” 这次我问出来了。 “为什么又给我签字了呢。” 不是因为‘没有拒绝的理由’才让我去参加那场比赛——或许也是之后的、更多的比赛。 完全属于射击的比赛。 明明我做的事情,跟她、或许跟我还不知道的父亲做过的选择也没有什么区别。 我们都在某件不确定上,赌上了自己的人生。 “你知道吗,小光。” “其实我觉得,无论是把辛苦攒下的钱投给朋友的项目,还是想着靠侥幸一次回本——都不是我做过最冒险的事情。” “我一直认为,自己赌得最大胆的一次,不是在东京,而是在那个除了眼前的山,就是和山一起把我们关起来的海的地方。” “乡下的一个小地方。” “和后来那些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蠢事,但对那个年纪的孩子来说,也大差不差了。” “和家人吵了一架以后,我把自己攒了很久的钱,拿去买个一个行李箱和一张车票。就这么来了东京。”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虽然还是没能赌赢,但如果不是那次我决心不回头地跑到东京来,我估计就会在那个地方待一辈子吧。” “小光。” 听到母亲难得柔和下来的嗓音,我终于不再看那张黑白的同意书,或者是眼前逐渐被夜色吞噬的画面—— 虽然没有从母亲这里得到我想要的那些能让我也和她一样四处结友的智慧。 但我们的眼睛却是一模一样的颜色。 “虽然听上去没出息,对你也很抱歉,但我还是挺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的。所以比起亏光存款的事,我一直、一直这样庆幸着” “那张掏光我十几年的人生才买到的车票——” “还真是赌对了。” “所以小光。” “不管最后怎样,希望当你回忆起现在的事情,你记住的也是这个。” 她看向我手中的意见书。 也可能是在看那张已经遗失在故事里,最后只能成为故事的一部分的车票。 是一样的。 至少,名字是一样。 还有一个故事,但不是现在的母亲说的,至于具体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情我才知道那件事,说实话,我也记不清楚了。 我要是也有母亲的好记性就好了。 但还是说回事情本身吧。 听说祖父母给母亲取名的时候,是因为‘鸣’边上的‘鸟’字跟姓氏里的‘岛’很像才这么选的。 但不认识汉字的两个人谁都没看出来——岛字下面是山,而鸟‘字下面,其实是海平面一样的一横。” 或许也是得益于这个名字。 最终,母亲没有被困在那个群山环绕的小岛上。 可也没在海面之上,找到属于自己的落点。 是的,我能看出来,虽然自己说着满意,但和父亲一样,她也在逃避着什么。 可就算是有着无法忽视的血缘连结,我也没资格戳破母亲为自己选择的真相。 和父亲一样,母亲也给出自己的建议。 她没有说谎,这次,她真的是跟我一边的—— “小光,选这个。虽然我不懂射击,也不像你父亲那样有过运动社团的经历,但作为赌赢过一次的人,我勉强还有一点赢家的自信。” “选这个,更大的比赛,更多的奖金。” “moreandmore!” 母亲笑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我还是看得很清楚。 黑暗中那双我在镜子中看到过无数次的眼睛,此时正在毋庸置疑的黑夜中,不甘示弱地闪闪发光。 或许我们应该换个名字。 练习着射击的我,用象征着枪鸣的‘鸣’字。 而已经过了四十岁,已经说出了放弃的字眼——任谁看也是毫无疑问地放弃人生了的母亲。 其实才是那种身在深不见底的海底,也会不甘心地照亮自己的浮游生物。 “妈妈也是。” “嗯?也是什么?” “下次,就别搞砸了啊。” 我知道的,她晚上总是出去跟朋友聚会,但就像她说的,也许不止是聚会。 不过做的事情可不像她自己承认的。 她可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啊。 “至少,留点什么给下下次的自——” 己。 没说完的话,被母亲用双臂掐灭了。 但和冰冷的石阶不一样,臂弯是温暖的。 最近一次发现这个事实,是第一次交往的男生告诉我的。 但第一次,却是眼前这个人在我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教会我的体验。 我没有喜欢的季节。 但我喜欢温暖的海域。 就像我对第一也没有特别的执念。 但我不喜欢输。 不想输,就只能赢了。 一次还不够—— moreandmore。 直到坐上前往广岛的列车,我也没在家里看见父亲。 虽然在之前这是常有的事情,但因为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所以我又注意到了这点。 至于出发的那天,母亲倒是也没来送我,是因为时间上的不凑巧。 “虽然我是想快点再在学校看见中岛你的” “不过这次还是再久一点吧。” 来送我的是木兔。 还有同部门的江口和上野。 “嗯,我会到最后一天才回来的。” 直到江口跟上野的道别说完,木兔看上去也还有没做完的事情。 我隐约猜到了是什么。 但看着跟前的两个一年级,不远处的安部教练和铃木老师。 还有正在朝我走过来的藤原绫也。 我犹豫了三秒。 但也只是三秒—— 就抱住了眼前的木兔。 一 二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又快速松开。 “还没有犹豫的时间久。” 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但我现在还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剩下的,等回来再说吧。” “啊——又想让你快点回来了。” 上车之后,跟我一起走进车厢的藤原绫也也在我身边坐下。 因为之前那个意外的发现,我对她的看法甚至比之前来得还要复杂。 完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这个人。 但还好,我知道不该怎样。 所以至少还是跟之前一样吧。 但她好像不这么打算。 大概是睡足了吧,一上车就陷入昏睡的人终于醒来—— “中岛,这次我也有必须拿第一的理由。” “那家伙也一样。” 刚刚还在闭目养神的人,睁眼看向坐在斜前方的身影。 和队友坐在一起的紫式。 但这次,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队 友。 所有人都是对手。 “之前不是必须吗。” “嗯。” 像是作为结束语,她顿了顿,还是闭着眼说完—— “这次的比赛是全国直播,我家的人也会看。” “对了,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之前是打排球的。” “后来打不了了原因——感觉你应该也猜到了。” 或许我们很相似。 想着昨天自己大庭广众之下主动暴露的弱点,我不由自主地、又把某人当成自己的同类了。 但她的重点好像又不在这里。 “有个人一直觉得很可惜,也觉得是自己害我打不了排球——” “虽然和他想的理由不一样,但的确是这样。” “我是因为他才不打的。” “但我想让他知道,不打排球,一点也不可惜。” “那个人很固执,光靠说是不能让他相信的。” “所以必须让他亲眼看见。” “在我们这几个人里面,你应该是最享受射击的了。会生气吗?听到这样的理由。” 难道是因为这点区别,所以她跟紫式都很喜欢问我问题。 摇头她是看不见了,直能亲口告诉她。 不管相不相信。 “我没资格生气。” “因为我现在,也是为了别人射击。” 不一样的是,我没想过为了某个特定的人。 而这个别人里,也包括我自己。 我没等来藤原的回复,因为她就是这种没礼貌的家伙。 但我也不能确定,她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只是在装睡。 不过我很快就不想藤原的事情了。 说起来,排球部的车应该也快出发了吧。 “又是上次那个。” “没想到居然会在第一轮就撞上。” “现在担心也没有办法了。” “而且最该担心的人反而睡得很安心啊。” 木叶秋纪看了眼上次被拦到几乎放弃了一段时间最拿手的斜线球的木兔—— 在知道这次会在第一轮就跟对方撞上后,他倒是没说什么特别的话。 还是跟之前一样,很期待跟对方比赛。 算了。 相信他这次,也是真的很期待吧。 第54章 关于我的答案列车到站后,我拍了…… 列车到站后,我拍了拍已经睡倒在我身上的藤原绫也。 不得不承认,我是羡慕这家伙的。 真该让铃木老师来看看,真真正正的好心态到底是怎样的。 比如这个人。 上一秒还说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拿第一所以你们都是我的敌人,尤其是你中岛—— 下一秒。 就心安理得地把我当作人形靠枕睡着了。 中间甚至还调整了睡姿,应该是为了睡得更舒服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人怎么可以厚脸皮到这种程度。 我的动作不轻,虽然到不了暴力的程度,但也足够叫醒她了—— “嗯?到站了。” 我点了点头。 和我一样,她也没说一个字。 可我觉得她至少应该说句谢谢。 不过经历这么一通‘闹剧’,复杂到有些沉重的心绪倒是减轻不少。 【我们已经到了!】 是木兔的回信。 没记错的话,还是我趁藤原绫也睡着的时候发过去的。 【嗯,我也是,已经到广岛了。】 【明天就开始比赛吗?】 【先休整两天,顺便自主练习。第一场比赛在三天以后。明天的对手出来了吗?】 这次我很有自信,自从意识到木兔对射击的了解比我对排球多出不少之后,吃饭、或者在家休息的时候,我看了不少高中排球的比赛。 全国大赛、春高现在已经能把经常出场的学校名字说出个大概了。 【日十高中】 我不自觉皱眉,好像没怎么听过。 但隔着屏幕,我也透过无声的四个字察觉到木兔那边不同寻常的状况。 木兔的状况。 不等我想好怎么提问,手机就收到了更多的消息—— 【上次和他们比赛的时候,斜线球完全发挥不了作用。】 很难想象,这样的话会以怎样的口吻从木兔嘴里说出来。 要不是这个号码是他自己亲手存下来的,我都要怀疑此时跟我聊天的实则另有其人。 其实不止是现在,早在上车之前,我就意识到今天的木兔,平静地有些不同寻常。 倒也不是不相信他,但要说一点担心也没有,也是自欺欺人。 因为我很清楚,失去自己最擅长的斜线球这一武器的木兔是怎样的状态。 可是该怎么问呢,直接问‘没问题吗’感觉有些缺心眼。 比赛还没开始,就算是问本人,这样的问题也毫无意义。 【所以真是太好了。】 我眯了眯双眼,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因为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跟他们再比一次了。】 迫不及待吗。 差点忘了,这个人根本不需要我担心。 早在分组的结果出来之前,木兔就已经为上次挫败过自己的对手,备上了属于他的礼物。 也是属于他的武器。 【光顾着说我的事情了,选拔赛有提前出分组吗?】 【有。】 【虽然同组的大部分选手我都不认识,但有一个人,是你也认识的。】 那个人在下车以后,就独自走远了,不止是谢谢,甚至连再见也没有留下一句。 看样子这次比赛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距离正式比赛还有三天,居然就开始有意识地跟对手保持距离了吗。 【欸?我也认识,紫式吗?还是跟你一起来过学校的那个藤本!】 【藤原。】 【抱歉!记错了。】 没错哦,这样才比较像我熟悉的木兔会用的语气。 而且也不需要道歉,那个人可是毫无愧疚之心的用对手的肩膀当了一路的枕头呢。 【居然第一轮就碰上了!】 其实我也想过要发这段话过去来着。 【还担心护膝的事情吗?】 啊,说起这个,刚才听她自己说出来的东西,似乎也能跟木兔说一声—— 【藤原以前打过排球。】 藤原绫也以前打过排球。 但如果只是简简单单地‘打过’ 就好了。 不止是打过,她打得很好,相当好,好到—— “绫也也跟爸爸一样,也去参加全国大赛吧!还有春高!” 不知道第多少次,用神兵天降般的扣球拿下最后一分后,藤原绫也走出排球教室。 父母在门口等她。 抱她的是母亲,说话的也是母亲,而被母亲提到的父亲也笑眯眯地看着她,没有反驳。 但也没有接上母亲的话。 藤原绫也注意到了这点,也是不知道第多少次了。 可能是因为满心满眼都是她这个天赋超群的女儿,母亲没有注意到这点。 也可能是因为母亲很高,比父亲高很多,单纯地没看见。 和在排球场上不同,更高的身量不总是优势,尤其是在这个不允许女性强大的地方。 尤其是在,作为配偶的丈夫还比一般人要矮上一些的时候。 不止是作为父亲的自己人的祖父母——对于儿媳高出儿子一截,让他在外人面前很没面子。 还有那些多嘴的人。 就像母亲说的,父亲是排球选手,虽然已经退役了,但身边人都是知道的。 而在看到因为身高问题在在役期间吃过不少苦头的父亲找了这么一个‘高个子女人’后,自以为正确,实则可笑到不行的猜测也传入藤原家。 不论是她和父母的藤原家,还是把藤原这个姓氏交给父亲的祖父母家。 ‘一定是为了改善基因才娶的吧’ ‘也算各取所需了,这种女人可不好结婚呢’ ‘真喜欢排球啊,藤原先生’ 错得离谱。 父母明明是真心相爱的,两人的结 合、她的出生,更是跟所谓的排球、身高毫无关系。 而且说到底,如果身高真的那么重要,父亲就不该打排球—— 没能遗传到母亲的身高的她,也不该打排球。 可连还没上初中的藤原绫也都懂的道理,年过半百的两位老人却完全不懂。 父亲生在很传统的家庭,爷爷奶奶一点也不喜欢这个高出儿子一大截的儿媳,但好脾气的父亲那天第一次跟父母发火了,然后他们就很少回爷爷奶奶家了,回也是父亲一个人偶尔去看,直到她出生,两代人之间的紧张关系才缓和下来。 在祖父母看来,她应该更像父亲吧,个子不高,还喜欢排球,也打得很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祖父母摸着她的头这样感慨的时候,父亲却总是出声反驳—— “女孩子都是更像母亲的,所以绫也也会跟铃子一样,长得比打排球的男生还高。” “和我不一样,绫也是主攻手,是负责扣球的人。” 父亲是自由人。 其实两边都有一定的道理。 但她不喜欢父亲那样说。 在她看来,否定自己跟女儿的相似性,就是在否定自己。 每次说他们不一样的时候,父亲都在否定自己。 她不喜欢那样。 可是当她越来越像父亲,从初中二年级开始就停止长高了以后,她又希望自己不要跟父亲那么像就好了。 父亲很热衷于给她测量身高,所以当家里的标线不再变化的时候,父亲看着她—— 就像是看到了自己。 也是在那一刻,藤原绫也意识到了,她其实也没那么喜欢排球。 因为当她发现父亲眼中的无奈后,想到的不是用赛场上的表现向父亲、又或者是替父亲证明什么。 她想的是—— 还是不打排球了吧。 为了避免父亲看到自己就想到他,还是不打排球了。 估计就是因为产生了那样的想法,所以当那种堪称荒谬的意外发生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惊讶。 是被惩罚了啊。 看着打满石膏的右腿,以及懊悔到捂住额头默不作声、却哭得比谁都大声的父亲,还有坐在一边默默将双手放在父亲膝盖上、安慰着他的母亲。 藤原绫也觉得,是她害父亲,和自己一起被命运惩罚了。 否则就没办法解释这个结果了。 明明只是寻常的练习,甚至都没有扣球,只是普通的对垫、接球。 她经常跟父亲比这个,因为接球是父亲的拿手项,而父亲也觉得,如果她既能扣出那种谁都接不到的球,又能把其他人都接不到的球接起来—— “绫也说不定能参加奥运会呢。” 但很快,善解人意的父亲就觉得自己这么说不够合适: “哈哈,只是中年男人的白日梦而已,我们绫也不要有压力,能开开心心地打球就好了。” 潜台词是,不开心,就不打了。 自从她的身高比同队的人落后一大截开始,父亲就有意无意地向她传递过这种想法。 那段时间,她跟父亲的关系远没有从前要好了,因为她想不明白,自己都在用毫无优势的身高打球的父亲,为什么要反过来劝她放弃。 简直不可理喻。 听到父亲的话,她才真正产生了要跟眼前的‘敌人’一决高下的想法。 所以当那个明显不可能接到的球,即将在眼前落地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接了。 但她忘记了,这里不是排球场,只是自家的院子。 地面虽然是平整的,但并非绝对的安全。 更重要的是,她让命运抓住了机会。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该产生放弃的想法、还是不该在父亲劝她放弃的时候又跟父亲较劲。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她也不会被一颗平平无奇的石子绊倒。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只是普通的绊倒,也不至于给膝盖造成这样的伤害。 “手术很顺利,基本运动也不会受到影响,但是太依赖跑跳的运动还是少做。” “否则等上了年纪,就只能坐轮椅了。” 和面如死灰的父母不同,在藤原绫也听来,这样的诊断结果,差不多就是‘其实还能继续打’的意思。 可她刚打算用这样的理由安慰两人时,就听见父亲握着医生的手说—— “我们一定会注意的,让绫也她尽可能不要跑跳。” 叛徒。 直到那一刻,她才完全理解自己对于父亲的愤怒。 可尽管愤怒,她也只能在被子底下,无声握紧无能为力的双手。 因为当她看到父亲丝毫没有减少半分的自责后,她就意识到了。 父亲可能要如愿了。 看着那样痛苦的父亲,她怎么可能还能心安理得地打着会让自己落下终身残疾的排球。 怎么可能,打那种会给父亲带来痛苦的排球。 在那之后,即便她‘听话’地退出排球部,也不再谈论排球有关是事情、甚至连运动都很少进行——家里还是能闻到若有若无的烟味。 听母亲说,自从她出生以来,父亲就戒烟了。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发现自己的确,还是只能无意义地握拳,挥不出去,也砸不下去。 有只能靠双手就做到的事情吗。 有不依赖膝盖的运动吗。 有不需要‘运动’的运动吗? 或许她应该去当个神婆。 当路过那家射击馆体验馆的时候,藤原绫也这样想着。 然后她走了进去,但就跟那个玩笑一样,并非命运指出的明路,而是又一次玩弄。 不过当时的她倒是没想这么多,本来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的,结果发现她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天才吧。 第一次射击,就把那些练了很久的人吓了一跳。 后来还被介绍给了退役的运动员,对方现在任教的那所学校正好有射击部。 “帝德的排球部怎么样?” “如果是跟棒球部相比的话,可能还是” “经常去全国大赛吗?” “上一次参加,应该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太好了。 藤原绫也心想。 所以不打排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不定还埋没她在射击上的才能了。 没错,不打排球,一点也不遗憾,一点也不可惜—— 她想告诉那个还在因此难过的人这个事实。 但因为那个人来不了这里,所以她只能说给别人顺便说给自己听了。 “我要拿第一。中岛。” “虽然跟你的理由相比,我的理由很自私。我就想证明,我在射击上也是天才。” “无论如何都要站上那个最高的射击场。在那里证明我是射击运动的天才。” 我甚至不觉得射击开心,开始是为了逃避,后来是为了执念,我开枪的目的从来就不单纯。 但也正因如此,但因为射击产生的痛苦找上门时,但那些本就稀少的快乐随着必须胜利的渴望滋生——而最终绝迹时。 我甘之若饴。 因为我本来就是在赎罪,赎罪的时候还能开怀大笑的话,未免也太不像话了。 我能看出来,跟我不一样,跟现在的紫式庭礼也不一样,中岛夜游光是真正享受射击的人。 所以当射击让你痛苦的时候,你会怎么做呢?中岛。 第一、胜利其实也是命运的诅咒。 你也被诅咒了啊,被你最喜欢的射击,和命运一起。 我能看出来,松原也是被射击诅咒的人,所以她才说得出那样的话,但怎么想都不正常吧? 自己发疯就算了,那群在她身后的人又是怎么想的呢?不就是国际排名一退再退、已经很久没在奥运赛场上看见本国的选手了吗。 那天那番话,但凡有一个人泄露出去,够他们所有人喝上一壶的。 所以他们敢这么说,理由只有一个。 因为我们这些 听话的人,都是‘自己’人。 所以你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中岛。 你明明是喜欢射击的不是吗。 你还对紫式说过,不管过去有没有打出成绩,不管胜利之后还能不能接着赢下去,都不会影响你开枪。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会变成那种‘非赢不可’的人。 听我我说了这么感人的故事,你为什么,还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真巧。” “我也有想要证明的事情。” “所以抱歉,如果我们的目的都是第一,那还是让我来证明什么吧。” 中岛夜游光看上去没有丝毫动摇。 甚至更加确信。 她才是‘正确’的 看了真让人火大。 不能再看下去了,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得想点别的。 想点能让我在接下来的比赛,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的事情。 对了,干脆就聊聊那个吧。 聊聊,我曾经最喜欢的排球。 “说起来,枭谷今天的比赛是在上午还是下午来着?” 该死。 中岛夜游光眨了眨眼,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但她没有点出那个明显的失误,继续回答我明显到可笑的明知故问。 “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了。” 其实我倒宁可她说出来。 至少这样,我还能借着恼羞成怒,转移一下注意力。 像现在这样把话题结在这里,根本达不到我最开始的目的。 说起来,最开始跟她搭话的时候,好像是为了—— “中岛,你觉得射击开心吗?” 其实这个问题倒是不需要她回复了,任谁都看得出来,但是 “为什么啊?” “怎么看都是很无聊的运动吧。” 像她们这种人,听到别人贬低自己喜欢的东西,多半会生气吧。也没有在比赛之前扰乱对手状态的意思,可谁让这的确是我最想问的东西,也是我直到现在、也未能改变的想法。 但中岛夜游光笑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她露出这种表情。 连领奖的时候,都没见她笑出来。 她笑着说: “以前也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 “我也说了自己的答案,但好像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那可真是遗—— “可我不觉得遗憾。” “因为两天前,他找到自己的答案了。” “你也会找到自己的答案的,绫也。” “虽然不是在排球场上,但既然你问出了这个问题,问的还是射击——” “就说明你在试着喜欢上这个让你不确定自己能否喜欢上的东西。” “当然了,如果还是找不到的话” 她突然上前一步。 完全不像我认识的那个中岛会做的事情,说实话,现在我都快认不出这个人了。 明明刚才听话的时候还是以前那副全世界我最惨、看了就让人生气的样子。 “就看着我。” “看着我开枪,看着我一个人赢到最后——” “你们要的答案,我来给。” 第55章 关于我的确定“投得好!中岛!”…… “投得好!中岛!” “刚才那球太漂亮了!” “不止是一球,今天的球都精彩地不行啊。不止是对面的打手,连我们都被你吓到了!你这家伙,居然又‘进化’了!” 被三年级的前辈们争先恐后地往自己怀里揽是什么样的体验。 其实不太好受。 一场棒球赛下来,所有人都出了一身大汗,这样的男生们聚在一堆,气味自然可以想象。 但这种时候,谁会在意这些呢。 而且要说出汗最多的,肯定还是他这个投了全程的投手啊。 虽然不是队里唯一的投手,但毕竟是关系到能否进入地区决赛的最后一场比赛。 也就是说,打完这场,如果还能像之前一样拿下胜利的话,距离甲子园 就算是他们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学校。 也有机会摸到甲子园的门槛了。 比赛已经结束了。 至于结果—— “太好了!要是下一场也能赢下来” 就能去甲子园了。 尽管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个事实。 以及他们将要对阵的,是一所常年霸占着当地甲子园入场名额的棒球豪门的事实。 想到那所学校,被胜利炒热的气氛骤然冷却。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恢复了冷静—— “没关系!就算是群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啦对吧中岛?” 虽然有不要脸的嫌疑,但中岛谨一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询问他的意见。 虽然是队里唯一的二年级。 虽然也只是今年才摸到投球的窍门。 但是 “当然了!” 被这群人压得险些喘不过气的中岛谨一终于找到机会说话,像是不甘落后似的,他也挺身跃起,一把搂住问话人的肩膀—— “谁让我是你们的王牌呢!” “口气真不小啊,居然敢这么跟三年级的前辈说话~” 换做别人,听见同队的前辈说这种话,大概要被吓破胆了吧。 在那个年代,又是运动社团,还是最看重前后辈观念的棒球部——哪怕是从没闯入过甲子园的球队,也是很讲究这些规矩的。 一旦得罪这些人,被排挤、甚至动手都是轻的,搞不好还会被整到不得不退队。 但在他们学校不是这样的。 不过也可能是对自己的优待。 没错,尽管他也应和了前辈的玩笑话,但中岛谨一是知道这个的,要说他这人有什么优点,大概就是不容易得意忘形 但是不重要。 只要他还能带领大家拿下胜利,这些,就都无所谓。 棒球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即便只有几天,即便这几天的努力也决定不了什么,但为了创造那个奇迹—— 回到家里,和父母道过喜讯后,中岛谨一换了身衣服,又去了附近的空地。 那是属于他的练习场。 虽然投手不在,但那里还有一堵墙壁,而不错的家境和支持的父母也给他买了很多棒球。 所以就算一个人,他也可以随心所欲地练习。 没错,尽管起步晚了点,作为起点的球队也一般,但他有全心全意信任他的队友,还有用精神和财富一起为他托底的父母,还有 他的天赋。 没有人指引,没有专业的教练,他的武器全都来自自己的模仿、领悟。 可能就是所谓的才能吧。 虽然没在人前承认过,但在某些不容易被捕捉到的瞬间、无人降临的角落中岛也会偶尔庆幸一下。 庆幸他的才能,正好落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 所以他能做到。 “那后来赢了吗?” 不耐烦地点燃手中的香烟后,女人漫不经心地发问,以表示自己有在听。 这个时候的中岛谨一没想过自己会跟这个和自己同姓的人结婚,还会生下一个跟作为父母的两人都截然相反的小孩。 “当然了。” 他倒是没有抽烟的习惯,因为他已经染上酒精这种不利健康的习惯了,再开始抽烟,钱包和身体都会承受不住的。 而且,虽然没能继续打棒球,但他不想浪费那个时候锻炼出来的肌肉。 对方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抽烟,她靠在身后的老虎机侧边,看着店外破败的街景。 附近的人越来越少了,除了他们这些虽然有工作,但本质还是无业游民的人,剩下的就都是明明已经到退休年龄,却为了维持生计也没能真正意义上退休的老人。 而他们都是穷人。 所以他以为女人会问,为什么明明赢了那场比赛,带领着从来没打进过甲子园的球 队拿到了全国入场券,却还是没能成为不缺钱的棒球选手。 但是她没有。 虽然他早就意识到了,自己也只是个普通人,所谓才能,一方面是坐井观天的自满,另一方面,也是来自和他一样没什么见识的人的谬赞。 可惜他们都当真了。 好吧就算他的确有那么一点天赋,但要想靠这种东西走到最后,还需要一点运气。 他这个人其实不缺运气。 但唯独在这件事上,他的好运用错了地方。 至少,如果当时有人告诉他,作为投手,在拼命投球的时候,也不能忘记那件和投球一样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保护好自己。 不论看起来多耀眼,一个人就能击溃无数敌人的身姿看上去多么不可思议 但是别忘了。 站在投手丘上的,也只是个凡人。 而不是什么超人。 所以作为庸人的中岛谨一,在遇见这个态度酷到不行的女人的时候,就因为‘她好特别’这种庸俗到三流爱情小说都用腻了的理由对她产生爱慕 也没什么好指责的吧。 “不过你为什么非得干体力活啊?不是说父母有钱吗?就算不打棒球,继续上个大学,或者读个专门学校,找份赚钱的工作也不成问题吧。” “这个嘛” 说出来,她会不会觉得幼稚呢。 毕竟连一向好说话的父母看来,他的选择都跟自毁前程没什么两样,虽然他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本来也没什么前程可言了。 所以那也只是个伪命题,早在决定读什么学校、找什么工作之前,他的前程就葬送在自己手里了。 尽管如此,尽管已经选错了路,但他还是不想浪费那个时候留下的东西,体能优势、肌肉,总之就是不想彻底否定那段时间的自己。 但仅仅是不否定就够了吗。 当那个叫铃木的男人来到家里,说他的女儿在射击上有着不可忽略的才能时。 他一边觉得对方搞不好是个骗子。 一边又觉得。 果然。 还不够啊。 可是他还是不敢对女儿说些什么,因为除了是在自己肩膀上长大的孩子,她还是她自己。 怎么能把自己的不甘心押在别人身上。 他已经亲手毁掉一个人的人生了,不能再毁掉另一个。 所以说如果他能做什么,就是什么都不做。 当然,也不能太高兴,更不能在比赛现场为她欢呼——会被那家伙找到的。 跟高中的时候一样。 因为带着从来没冲出过地区赛的学校闯进了甲子园,就觉得自己能做到点什么。 所以在同年级其他人都引退的时候,选择一个人留在了社团,还用跑到强校学来的那一套训练模式,带着一群高一高二的小孩胡闹。 结果就是被其中一个孩子的家长闹到学校,说他借着训练的由头霸凌自家小孩,当时的校长只想着息事宁人,最后停掉了他主导的训练。 但毕竟是闯进过甲子园的球队,社团活动还不至于被叫停。所以他想,哪怕管不了别人,至少自己还能坚持下去—— 但事实证明。 这样的坚持,也毫无意义。 在第二年的预选赛,他们首轮就遇见了那支曾被他们淘汰的地区强校,首战告退。 同时,中岛谨一也从赛后找上门的对手口中得知那年的真相:因为他们的教练团出现了内部分歧,赛前选手的训练受到了大影响,战术安排上更是出现了重大失误——所以中岛他们才侥幸捡漏。 而仅凭直觉打球,连教练都是由只看过电视比赛的英语老师担任的他们,连这个都没看出来。 算了,大不了就是只能被弱一点的球队选中而已。中岛自我开解着。 只要能继续打棒球。 只要能继续投球。 只要能有一支球队看上他—— 但是没有。 没有一家球队向他发出邀请。 不怪别人,是他自己。 甚至不需要教练,哪怕他多问问周围的人,前辈、对手甚至是同部门的后辈—— 只要不像当时的他那样,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带着那种我一定要投出成绩给所有人看的可笑决心作困兽之斗。 也不至于又一次忘记了,自己根本就是凡人,凡人,都是血肉之躯的事实。 其实刚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了,球路偏得堪称诡异,可肩膀、躯干、手臂的姿势都没有问题。 到底是哪里—— “啊!” 听到惨叫的父母急忙拉开和室和院子之间的门,庭院之内,十七岁的中岛谨一捂着左手跪坐在地上。 在发出那种形似兽类的哀嚎后,他就没发出过半点声音。 尽管没有声音,但两人还是注意到了,儿子的身前的地面有一滩不明显的水渍,极小尺度内的海,但却不是湖泊。 因为成分的含盐量。 但比起额头不断涌现的冷汗,为这片只能困住某人的海洋灌输痛苦的,应该是另一处不断有液体涌出的水源 尽管没有声音。 他的手指受伤了,再也 没办法投球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上次脱手套的时候着急了一点? 还是坐电车的时候差点被夹住的那次? 还是说不该在比赛之后投球?又或者是现在不该投球?不该在状态不对的时候投球还是—— 根本。 就不该打棒球。 就这样,因为失去了作为投手的优势,而他在挥棒上的表现虽然不算差,在过去一年也有所长进——但也完全达不到让人忽略他作为投手的价值、也要吸收他进队的标准。 所以最终,他没有被任何一家球队选中。 而在同年级的其他人纷纷为了安稳的将来选择退出的时候,他又亲手斩断了自己的退路。 “早就跟你说过了,没把握的事情,就不要那么拼命。” 一夕之间,父母的态度也变了。 因为他不再是两人口中那个‘说不定用不上我们帮忙,他自己就能靠棒球吃上饭’的孩子。 他是需要两人帮助,才能混口饭吃的人。 “算了,你就安安心心地读你表哥读过的那所学校,工作的事情也不用——” “我的事情,就不用你们担心了。” 那根本不像他会说的话。 所有人眼中的中岛,都是好说话的,爱笑的,虽然有时候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大话,但真的被人夸了又是表现谦虚,还很会看人眼色的人。 那样在中岛,居然当面顶撞父母。 连作为父母的两人都不敢相信。 而在发现这份被没出息的儿子亲手奉上的真实是不容忽视的事实——他真的不打算接受两人的建议,也不打算继续上学后。 两人自然是勃然大怒。 说来奇怪,明明不是什么罕见的姓氏,但从那以后,中岛谨一身边的中岛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直到他遇见另一个姓这个的人。 然后遇见,从他们这里继承了这个姓氏的人。 不过还好。 还好除了这个随处可见的名字,那孩子什么也没从他们这里带走。 倒不是为人父母的小气,而是作为被缠住的人,他希望至少有一个人能躲过去。 别被抓住。 小光。 别被命运抓住。 眼下,看着电视机里的人,他也如此祈祷着。 两天前,木兔告诉我,他的新武器发挥作用了。 别说拦下,他甚至都没让对方碰到球。 因为那种笔直的球路之下,已经站不下任何人了。 而当排球即将落地的时候,再想补救,也来不及了。 我果然是很奇怪的人吧。 明明木兔才是更亲近的人,但听他说到这些,现在 想起这些 我却忍不住共情站在他对面的对手。 不过我的确是有这种倾向,连安部教练都发现了。 一旦站在这里,我总是不自觉地退到屏幕之外。 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当然,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就像那些需要补救的‘事物’。 我也不知道,那是否是属于我们的失误,或者说错误。对手更强大,是我们的不对吗?可那种别人的事情,根本就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他人,是不可确定的。 当我理解铃木老师说的,所谓分心的益处时,我发现自己开始分心了。 还是在赛场上。 现在还是好事吗? 如果没有分心,我应该就不会感知到自己已经落后的事实。 姿势没有问题,节奏还是跟练习的时候一样,是其他人变强了。 输赢是在对比之下产生的,比较的对象是所有人。 站在对面的、屏幕对面的所有人。 所以跟自己比是不够的,哪怕是不可否认的进步。 现在的我。 还不够。 耳塞已经很久没带了,节奏也没有被思绪扰乱,姿势是最完美的状态 我还能做什么。 还有什么需要摒弃,还有什么需要 创造。 “为什么是百分之一百二十?有特别的含义吗?” 虽然在数学上吃尽了苦头,但我对数字还是很敏感。 “因为百分之一百二十比百分之百要大欸?怎么感觉你很失望?” 这么明显吗。 一时之间,分不清我和木兔到底谁是笨蛋。 “只要比百分之一百大就行吗。” “嗯!虽然我习惯说一百二十,但是中岛你要是喜欢其他的数字也没问题。”说完,他突然用那种几乎要把人锁定在原地的眼神看过来—— “只要比百分之一百的自己更强大,就是完全不一样的自己。” “当你觉得现在还不够的时候,就想办法,用出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吧。” “来自未来的力量。” 还不够。 木兔。 你这次说得又不够清楚。 早点说清楚就好了啊。 什么来自未来的力量,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说实话,别说拿第一,连能不能一直开枪我都没法给自己保证。 不止是和你,关于我和射击的结局,我也想过很多个版本。 就像我说的,当我感到幸福时,我就忍不住想象这种幸福破灭的时刻。 都是不确定的时刻,不确定何时到来,不确定怎样发生,不确定是否会发生—— 将来是不确定的。 所以你应该直接告诉我——也像我跟你说过的,我这种人,不说清楚一点的话是听不懂你想表达的意思的。 不过还好,我听你说过很多东西。 而擅长想很多的我,现在也想到了更多、更多。 人无法穿越时间,我不可能找未来的自己让她借给我力量——那是科幻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桥段。 但我的电影是现实主义者导演的。 我不喜欢想象,因为那也是一种不确定,我喜欢真实。 所以我选择,不在我的电影里安排这种桥段。 可是当主人公面对无法打败的敌人时,她该怎么战胜呢? 智者指明了道路,方向就在时间的正位,但她还是只能自己走,她必须自己走。 从过去开始。 一步一步走。 我可能也走错过很多路,我们都走错过。 但这句话我只跟自己说过—— 我一定会搞砸的。 可搞砸不代表做错了。 即使真的做错了,那些一时走岔的路迹也并非毫无意义。 躲进一个人的黑暗里,也许并非正确的选择,会陷入孤寂、会陷入虚无、会固步自封。 但那也让黑色越发清晰。 我还记得,当躲在档案柜里一个人流干眼泪之后,再次看见你的时候,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但迷茫转瞬即逝,留下的,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的景象。 啪嗒。 调整完手中的步枪,不知道多少次蓄势待发。 当熟悉的间奏经过,我还没有回到‘射击’的身位。 我闭上眼睛,没有耳塞的阻碍,周围的疑惑在安静的场馆内通过空气清晰传来。 再次睁眼,身边的子弹已经陆续飞远。 但还来得及。 不过,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 还是自我感动。 我不知道。 过去是否有意义,下一秒的自己是否能突破百分之百的原生之茧 只能用这个确定。 砰! 我听到了惊呼,但这次我用亲眼看见的画面,自己找到了真实——不需要旁人提醒。 但不是为了再次陷入专注的陷阱。 我还想要更多。 仅仅是连结还不够,友谊、喜欢、家人都不够。 仅仅是存在还不够,还要做点什么。 让你们看着我,做到了什么。 不是为了炫耀,而是因为我也被这样的背影激励过,所以我想用自己的方式,让更多人看见—— 看见射击,也看见我。 只要看见有人走出了牢笼,还被困在里面的人,就算无法马上得到释放。 但至少,也会产生‘说不定我也能走出去’的想法了。 至于这种选择是否正确,或许并不重要。 去做选择,而不是被命运选择,才是最重要的。 当命运的不确定到来时,留在原地只能任由它摆弄,很轻松吧,不用靠自己的力气也能熬过时间。 但并不好受。 躲也没用,没有它找不到的地方,世界满是不确定的洋流和风雨。 身处其中,只能面对。 用确定去面对。 来自过去的中岛,请用你付出的确定,让我找到未来的那个人。 我想找到的那个人。 砰! 很遗憾。 这次我又是最后一个。 而且我也忘记记下自己的分数了,虽然之前也只有个大概。 但至少—— “哦,恭喜你啊。你做到了。” 不情愿的话就用不着说了——我本来打算这么说回去,但藤原还没说完—— “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为了让我们都‘看着你’,故意拖延时间,当最后一个结束射击的人。” 我突然觉得她说的还应有道理的: “既然这样,下次我也最后一个走好了。” 不过她还留在这里,难道是等我? “别太得意,这次的第一不是你。”说完,她偏头看向站在外圈的女生——“纪录被你刷新以后,又马上拿出水平来了。” “我还以为她会多消沉一段时间呢。太狡猾了,难道是障眼法?为了让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你身上?” “那你也把那个故事说给她听就好了。” 滔滔不绝的人突然陷入沉默。 “怎么了?” “那还是不要了”她突然看向另一边,又将注意力从紫式庭礼身上移开: “我还没厚脸皮到,在那个人面前卖惨。” “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觉得,至少就我自己的经历来说” “跟她比起来,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第56章 关于我的振作分组赛结束以后,我…… 分组赛结束以后,我和藤原都顺利出线。 和我们同时比赛的紫式庭礼不仅是她们组的第一,同时也是第一天所有选手当中的第一名。 当之无愧的第一。 可她看起来并没有我预想中的高兴。 准确来说,是一点也不高兴。 这让我联想到藤原刚才的那句话。 之前我以为,用胜利的意义向我发问过的紫式庭礼,在得到她想要的胜利后,应该就会换副表情。 可是她没有。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觉得紫式庭礼会像藤原一样把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还是说给这个明显已经被她讨厌的人 不过她知道自己被庭礼讨厌了吗? “你是不是觉得以她对我的态度来看,怎么想都不可能告诉我。” 就是这点让人讨厌啦 知道就好了,又不是所有知道的事情都要说出来。 “不过紫式那家伙——” “她跟你说过吗?” “当然没有。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不是说这个啦”我略显无奈地摇头—— “是名字的事情。” “她说她不想被别人叫姓氏,希望能叫她的名字。”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是名字这种东西,只要能确定是谁就好了吧?而且她本来就不喜欢我,也没有一定要顺她的意啦。” 亏我还觉得藤原会因为她知道的事情体谅一下紫式庭礼。 现在看来,她完全没有这种打算啊。 “我之前也觉得,称呼这种事情,其实根本不重要。” “看出来了,你男朋友还管你叫‘中岛’呢。要不是那个人本来也奇怪,我都要以为是你在臆想自己在跟别人交往了。” “我看起来,会做那种事情吗?” “喂,我开玩笑的,别当真啊。” 有时候玩笑也是有真心的成分存在的。 毕竟如果是完全没想过的事情,也不可能有机会借着玩笑的形式被人说出,尽管开这种玩笑的人并非都是恶意 “我说真的不对,我是说那个真的是玩笑,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啦!真的没人这么想” 你就这么想了。 “要不你还是说点什么吧。对了称呼,称呼怎么了?” “称呼是很重要的事情,特别是对在意它的人来说。” 说完,我盯着眼前骤然醒悟的人,默而不语。 “她不会是因为这个讨厌我的吧?” ——醒了,但只醒了一半。 没猜错的话,待人从不出错的紫式庭礼,之所以会用堪称视为无物的态度对待藤原,称呼大概也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甚至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哪怕不谈紫式庭礼自己的想法,单从本人做过的事情来看,你值得被讨厌的地方还挺多的。而自认为总是能一眼看穿他人的内心的你,唯独没有看清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呈现出的影像。尽管这是人之常情。 比如第一次见面就没太多的礼貌。 比如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的发言但又故作神秘地走开。 再比如,比赛之前,还借着表明决心的机会说出自己的故事,也不管别人会因此作何感想。 还有大部分人都会在意的前后辈的观念、公平竞技的意识、对对手的尊重这些,你通通不在乎。 你只在乎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 所以当你不认可某种存在的意义——例如称呼,就会自然而然地认为别人也不需要这份意义。 如果一定要给藤原绫也找一个形容词。 就是我行我素。 这也是当我看到同部门一年级的上野,总是不自觉想到藤原的原因。 因为他们都是相当我行我素的人。 我也是这样的人。 但庭礼不是。 所以即便你没有忘记她提出过的这个毫不费力的小请求,即便很多人都继续用‘紫式’这个称呼指代自己—— 她也没有表示反对,至少,没有表现出来。 理由我大概能猜到,就跟那个时候的我也没有反抗村上逼迫我用过的那个称呼一样。 因为没有余地,即便提出过要求,即便试图挣扎,也没有人在意。而用力过度又免不了被当成斤斤计较、小题大作但跟我这种执着于外界评价的想法、以及随之带来的影响的目的不同,她大概只是单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吧。 这么害怕给人造成不便的人,却连这种小小的便利,都没人愿意给她。 “虽然我也不能确定,但既然知道了,下次就换个称呼试试吧。” “你最近很喜欢给人当老师呢,我记得你可是很少说话的,跟谁学的?” “嫌我话多的话我就不说了。” 明明都是你自己要问的 “中岛。”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确认一下你生没生气。” 再来一次我真的会生气。 见我如她所愿地蹙眉,藤原绫也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兴奋,但她这个人就是这样。 她的情绪很少表露在脸上,这一点和我不一样。 想知道她在想什么,听她说出的话就好了,这一点,则是跟只说礼节之内的话的紫式庭礼截然不同。 我行我素吗很难不羡慕吧。 “我的事情就再说吧。” 我行我素的人也会把自己的事情放到一边吗。 当然了。 因为这个世界上,从来不止存在着某个自我。 是由千千万万个你我,组成的不确定,但一旦我们对彼此产生意义,就能确定点什么。 即便只有一点。 “明天比赛之前,替我跟她道个歉。” 一点点的改变,也足够了。 我没有点头,她理所当然地把沉默当作允诺。 “一定要说啊,毕竟我可是会像你说的那样——” “在场外看着你的。” 藤原绫也的比赛结束了,帝德是东京的学校,她没有留在广岛的必要。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见面了。 可我觉得自己还没做到。 是因为我没能拿下这场的第一吗? 还是因为 我做到的事情,还不足以给她某种意义。 “绫也。” 蓝色短发的身影停在原地,但没有紫式庭礼的那样短,是落在肩膀之上的长度,加之放在女生里也不算高挑的个子,也就不至于被认成男生。 可我更在意的是她的颜色。 是很浅的蓝色,不会让人想到海水,而是天空的颜色。 但我听说过,海水的颜色,其实也跟海面之上的蓝天存在着无法剥离的联系。 而当地壳运动将无法摆脱引力的液体高高抛起时——二者就会融为一体。 像天空跌落,也像海浪凌空而起。 “你喜欢上射击了吗?” 她没有转身,但不妨碍她回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交流习惯,面对对自己而言意义不同的人们,这种习惯也会随之改变。 有人喜欢用眼睛,有人喜欢嗅闻气息,绫也喜欢直接说出来: “你想问的其实是‘我让你喜欢上射击了吗?’——对吧。” 还有用自己的方式去听。 “真是自以为是的想法。” 没错,我也是自以为是的人。 和你一样,我行我素,又自以为是的人。 “真可惜啊中岛,现在的你还没有做到。” “尽管刚才那场比赛,已经是你拼尽全力的结果了。” “但是不够。” “因为你想战胜的那个人每一秒都在全力以赴。” “和上次不一样了,说这些不是想泼你冷水。” 和我一样,绫也也是奇怪的人。 她背对着我说了很多话,却在对话即将结束的时候,选择转过身,正面迎敌—— 像攻手扣球时面对着拦网。 也像射击手开枪时瞄准靶心。 “比起她,我是更希望你赢的。” “因为——” 因为我不想赢。 中岛。 所以比起自己。 我更希望你赢。 不止是因为你是会在听到那样的请求之后就叫我庭礼的人。 更是因为我是庭礼。 而不是紫式。 我还是不知道胜利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对我来说,那只是输的反面。 不是想赢,我只是怕输。 这样的想法应该很难理解吧,说不定还会觉得是在故意炫耀什么,所以我没有说出来过。 就像这个不想赢,却还是不得不用紫式这个名字一直赢下去的理由一样。 因为紫式是别人,庭礼才是我。 所以她不会放过任何一次胜利的机会,任何一次可能得胜的磨练,哪怕只是一场练习赛、一场训练、一发子弹。 她都不敢有所懈怠。 虽然还没来得及跟你道歉,但请你原谅她。 原谅她那个时候用不属于你的错误指责你,展露天赋以后没能 赢得与之匹配的胜利不是你的错。 她说这些,也不完全是觉得你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无法避免说出这样的话,就像尝过血腥味的鲨鱼是无法忘记那种暴力、野蛮的腐朽气息——听着这些长大的紫式,也做不到在看到和自己如此相似的你时 选择不去成为紫式。 紫式是别人,庭礼才是自己,可就连庭礼这个名字,也是他们给的。 我很清楚一个人面对一群和自己全然不同的怪物时,会陷入多大的恐慌,而当我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在任何过去或者将来摆脱这种恐慌时,又会产生怎样的愤怒。 所以还有一件事,我也要跟你道歉。 那天在等候室,如果不是我看你的动作过于明显,同部门的人也就不会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再把不加掩饰的视线压在你身上。 我很清楚自己在别人看来是怎样的,所以我更应该清楚,自己的举动,会给周围人包括你,带来怎样的影响。 还是在比赛之前的影响。 我也知道,那场比赛对你来说很重要。 不止是比赛,还有关注着赛场上的你的那些人,对你来说,他们也很重要吧。 那么重要的比赛,那么宝贵的机会,那么关键的状态—— 就因为她的愚蠢,这些属于你的东西,差点就要毁于一旦。 还好只是差点。 但和前一天堪称精彩绝伦的逆转演出相比,那天下午,你的成绩也和排名一样,虽然不至于止步于此,但也下落得明显。 我听见很多人为你叹息,也听见有人沾沾自喜地觉得那些说你就是靠运气、才侥幸从我这里抢走什么的推测——都是对的。 所以我还是做错了。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决赛,和你同台的那天。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原本因为被那个场景影响、已经陷入消沉的你,突然振作了起来。 然后打出了相当漂亮的一发。 虽然我应该说很多发,考虑到你后来的说法。 但我还是发自内心地认为,摘下耳塞后的那发,真的打得相当漂亮。 可惜了。 这是我在看回放的时候才看见的画面。 因为这样美丽的画面出现时,我还在盯着靶心扣动扳机,虽然谈不上专注,但我也不敢分心。 我又一次忍不住想—— 如果我没有射击,是不是就能和场外的观众一样,亲眼见证那一发绝射。 果然。 我不应该射击的。 第57章 关于我的名字说这些,不是在为自己…… 说这些,不是在为自己辩解,也不是为自己对你犯下的错误开脱。 我只是想解释,紫式为什么会这样做。 紫式是别人,庭礼才是我。避免因为误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想我需要再重申一遍。 但除了我,这个世界上应该也没有人会在意这这件事。 可即便是这样毫无意义的话语,也都不够准确,因为就连庭礼这个名字,也是给我这个姓氏的人取的。 一般来说,当父亲严苛的时候,母亲就会扮演相对宽和的角色,反之亦然。 即使双亲都是严肃的个性,但如果能从祖父母那边得到慰藉也能有喘息的余地。 哪怕都没有,只要能短暂地脱离家庭,去到同龄人的世界,说不定就能得到理解—— “紫式同学。” “紫式前辈。” “紫式选手。” 好吧。 就算是由和自己外表相似的人群组成的世界,也没有我想要的理解。 哪里都没有。 我已经决定自己不是“紫式”。 所以至少别叫我这个。 可能你会从藤原绫也那里得知,我不是第一次向人提出过这种请求。大多数人第一次听我说这种话,都有些讶异,因为我看上去并不是那种亲切的类型。 是因为这个吗?所以没有人配合我用后面两个字作为我的‘标记’,除了你。 所以尽管不愿意,我还是得顶着紫式这个名字,作为紫式,上学、射击、比赛活在这世上。 就像我不喜欢射击,但我还是不得不开枪。 就像我不得不赢。 尽管我也很讨厌输赢。 听到这里,你可能会想问——‘不想要的话,不要不就好了?’ 很简单的道理,很简单的事情 可是我做不到。 庭礼做不到,紫式更做不到。 因为我们习惯去做那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了,所以哪怕再不想要,当束缚因为某种理由成为我们的必须——我们就必须受其禁锢。 从来都是这样。 但从来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紫式家开始的。 “下次也要给弟弟妹妹们做好榜样。” “表现好一点,长辈们都在呢,要拿出长姐的风范。” “重心要放在射击上,以你的资质,光靠成绩是出不了头的,你明白的吧?还是你想连累父母在饭桌上抬不起头?” “学业也别落下。否则被问起来,难看的不止是你一个人。” “少浪费太多时间在跟那些不值得在意的人玩闹上,有这种精力,不如多去陪陪你叔叔家的弟弟你父亲的事情,还要你叔叔多费心呢。” “最近没谈恋爱吧?没有就好。早知道还是送你去女校了,虽然听说就连这些学校都开始放松管理了真是不像话。” “头发又长了,是不是故意不去剪的?你知道妈妈想让你毕业以后再留长发吧。啊,当然,还是这样的短发最好了不过说好要让小礼你自己选的嘛。” 所有这些里,她最讨厌这一句。 ‘让你自己选’ 她的父母很擅长撒谎。 要不是她真的“选”过…差点就要被骗了。 不过 也的确是被骗了吧。 仔细算来,从吃进嘴的东西,到穿在外面的衣服,从每月修剪的发型,到每年一次的家庭聚会从里到外,从出生到现在,她得到了一次选择的机会。 可能正是因为缺乏选择上的经验,所以她选错了,她浪费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还是她自己争取来的机会。 因为当父母听她说完一堆关于射击的理由和好处——以及自己绝对不会浪费在上面花费的时间时,两人居然没有明确表示反对。 她以为是自己的‘诡计’起了作用。 但还只是动摇,她还需要更有利的理由。 想想看,父母最喜欢什么,最讨厌什么,什么样的理由最能说服二人 有了。 “射击部的教练是退役运动员,她说我在所有的运动里,最适合射击。” “如果不尝试一下的话,可能会有些浪费” 我把这段没有人说过的话包装成教练的原话。 事实上,当时我只是在门口看了一眼,根本没有进去,更没有机会跟教练说话了。 而我想要射击,理由很简单。 因为这东野中学的射击部,是需要住在学校的,而一到长假,更是需要去外地的大型射击基地参加集训。 “明明是难得的假期,连回家的时间都少。” 很惭愧,我选择射击的理由,跟射击,毫无关系。 所以会被它惩罚,也算罪有应得吧。 至于天赋。 当然也是没有的。 我很少撒谎, 关于射击,是我编造的第一个谎言。 所以我不知道,假话一旦开了头,就跟发射出去的子弹一样,只能任凭它不受控制地飞远。而亲手开出这样的子弹,亲口说出这样的谎言的我,也只能拼命去追。 去追我为了圆开始的谎,而犯下的第二个谎。 关于我那从未存在过的天赋。 所以从初一加入射击部开始,我就把除了学习和日常生活以外的时间,全部交给了射击。 在学校的社交人群也只剩下教练和同部门的学生。 我开始拼命地练习,为了不在比赛的时候露馅,我必须圆上这个谎。 为了能继续躲在这个就算不回家、不去做父母想要的社交、不去做那个紫式——也可以不被惩罚,不被用‘浪费’来指责 为了守住我好不容易找到的理解,我必须圆上我的天赋——这个谎言。 因为足够拼命,因为每次练习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因为周末也不和其他人去校外的商场放松,春假暑假寒假——除了必须出席的日子,我也会用射击作为借口,留在学校。 我侥幸成功了。 成功守住了这个谎言 但没有很久。 因为我忘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我能选择的,就连射击也一样。 就像我其实一直都知道,我没有什么,能瞒过为我取下庭礼这个名字的父母。 有人说过很羡慕我的名字,因为很好听,很特别。 但如果他们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应该就不会这么想了。 庭是庭院的庭,那是紫式老宅的庭院,没有多余的修饰,就叫紫式庭。 礼是叔叔早逝的儿子的名字,听到父亲为我取了这个字作为名字,家里最有出息的叔叔感动到落下眼泪。 但我还是更愿意被人叫庭礼,因为紫式是他们,尽管庭礼也是他们的选择,但至少,只有庭礼是我的。 只有我是庭礼。 很可惜,我没有守住这个名字,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射击场上,我都只能用紫式的名字活动。 就像我也没有能守住那个谎言,它最终还是露陷了。 那是我在就读东野中学国中部三年级时的一场比赛,不是什么特别的比赛,但那天父母还是来看了。 自从我守在第一这个位置上开始,两人偶尔就会出现在场边,尽管当我站在领奖台上看他们时,依旧是不苟言笑的两张面孔,但我知道,他们心里是高兴的。 因为紫式这个名字,高高挂在第一的位置。 他们一向喜欢高的东西,家里人都是高个子,学校里的成绩排名必须高,既然选择了射击,那在这里,我的名字也必须出现在最高的位置。 必须是第一。 因为这是我自己选的。 这是他们的原话,一家之主的父亲这么说了,于是母亲也重复。 我以为这样就够了,尽管我已经感受到高台之下不断攀升的恐慌形似泥沼的深渊正在试图将我拽下。 但我还是强迫自己不去看,别去想,射击的时候就好好瞄准,什么也别看,什么也别多想,别听,别看,别想 开枪。 你没有天赋,但你足够努力。 你努力到让所有人相信你有天赋,连那个原本对你这种靠家世入部的人不屑一顾的教练都说你说不定真的有才能了。 连父母都被你骗过去了。 只要你继续努力,继续拼命努力,继续舍弃一切、全力以赴地努力—— 开枪。 你就能做到。 你就能守住,自己唯一作出的决定。 那一天,当发现身边那个从没见过、但是已经和我一样是三年级的选手,已经不断开出令我望尘莫及的子弹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撒的谎是多么可笑。 更可笑的是,这样明显的谎言,居然也瞒过了我原本以为难以逃脱的世界。 我们都信了,紫式庭礼的天赋。 可惜也到此为止了,当你的子弹越来越接近正心——并怎么都不肯挪开一步时。 我就知道了。 中岛。 这样的我,怎么也不可能追上你开出的子弹。 因为紫式是别人,庭礼才是我,紫式庭礼的天赋是假的,中岛夜游光的天赋 才是无可撼动的真实。 可我突然有些不甘心,不甘心被真相打败,不甘心辛苦编造的谎言就此破灭。 我是个骗子,但却是个成功的骗子,我骗了教练、父母、同学、后辈这么多人都被我蒙在鼓里,连我自己也深陷其中。 我享受这个谎言和它带来的一切。 不用等到以后,现在就可以离开那座庭院,尽管只是短暂地离开。 不用被成绩单上的数字、公告栏上的排名困住,尽管赛场上也有这些,但后者是我自己选的。 不用在家庭聚会时被和同辈的孩子关在一起——像毫无尊严的蝈虫一样比谁斗得过谁,谁是更讨喜的那只,我不是只有成绩,我还有射击,尽管后者也是成绩决定的,但是是我自己选的 以及,在扳机扣动的那一颗,如释重负般的解脱尽管也只是短暂的解脱。 但所有这些,只有在虚假的世界里才能成立,只有守住那个谎,才能守住这些宝贵的假象。 可如果我快要守不住了呢? 只顾着杀死你圆心之后的我——这样的你,自然是不会发现,在那场比赛的某个时刻,你曾领先于我。 已经守不住了啊。 意识到这个事实,我几乎快要崩溃,别说是扣下扳机,连有支撑的步/枪都快重重砸下—— 还好,只是几乎。 我没有天赋,但那次比赛为什么是我赢呢。 因为我作弊了。 当我害怕到不敢开枪,不敢面对真实与虚假之间逐渐明晰的界限时,我选择了作弊。 这是我撒下的,第三个谎。 但我也没想过她真的能赢你,在选择交换的那一刻开始,我想的只是不要输得太难看。 我依稀记得,那是第三十一发子弹。 我开出的最后一发子弹。 在那之后,害怕到不敢开枪的我,就把枪让给了一个能代替我开枪的人。 一个只要能成功,就什么都愿意做的人。 一个只要能站到最高的位置俯视其他人,就能发自内心地微笑的人。 一个无所谓撒谎,无所谓惭愧,无所谓听从大人们的安排,更无所谓被自己在心里鄙夷、厌恶、甚至憎恨的人。 一个看见有人浪费时间、浪费天赋、浪费任何可能能让她出人头地,乃至成为人上人的机会就会恨铁不成钢的人。 从第三十二发子弹开始。 第三个谎言,从第三十二发子弹开始。 她是我撒的第三的谎言。 从第三十二发子弹开始。 就没有庭礼,只剩下紫式。 所以当我再次问起能否用原来的名字叫我时,很抱歉,那也是谎言。 我只想确认庭礼有没有擅自跑出来,或者说,活过来。 “紫式同学。” “紫式前辈。” “紫式。” 很好。 这次的谎言,没有露馅。 为了维持这个谎言,维持这个趋近完美的谎言,我要比紫式还像紫式。 不用任何人提醒,我每天都会检查头发的长度。 任何人第一次见我,都会以为我是男生,甚至连叔叔都摸着我的头说,如果小礼长大了,应该跟我很像。 但他说反了,是我在像那个早就死掉的小礼,而不是刚刚死去的庭礼。 因为没有人会叫那个人小礼。 那是属于被父母期待着的孩子的爱称,庭礼没被她的父母爱过,就连她不想要的期待,也只属于紫式。 但无所谓了,只要继续扮演沉迷于虚假的紫式,所有人都会高兴的,紫式自己也会高兴,就连死去的庭礼也会高兴——因为她最想守住的谎 言,不会再被任何人戳破。 “庭礼。” 我一点也不意外。 消失两年以后,当我再次见到你的子弹,我就一点也不意外这一刻会到来。 你会再次从我这里夺走定义真实的权力,用你无可撼动的子弹,戳破我摇摇欲坠的虚假。 可我一点也不生气,甚至也不恐慌,还能站多高,会跌入怎样的深渊,都无所谓了。 只要知道,你没有被紫式和她的队友不慎给你带去的压力压垮,你的子弹,也没有被外力引向错误的方向。 就足够了。 可是为什么,明明已经知足了,明明已经作出决定无论是紫式还是庭礼,哪怕已经分不清楚,哪怕这种迷失的恐慌已经先谎言破灭的恶果找上我—— 我还是试图向你确认。 这次不是撒谎,不是对自己确认,我只是单纯地想问你,哪怕是不认识紫式,也不认识庭礼的你。 现在的我,到底是紫式,还是庭礼? 我应该成为紫式,还是庭礼? 在你重回赛场,拿下全场第一,并将我的名字连同我创造的纪录一起从第一的位置上抹去后,你给出了答案: “庭礼。” 虽然是在你并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出的答案。 我不知道是否正确,因为定义正确的人现在自己都分不清楚。 我唯一清楚的是,这一刻的自己是开心的。 跟第一次开出子弹的自己一样开心。 你甚至没有计较紫式跟你说过的那些,特别特别紫式的话。 所以我也不计较了—— 啪! 当耳边的嗡鸣、脸上的痛感和父亲失望的语气一起出现时,我没有像谎言第一次被戳破的时候一样,害怕到失去反应。 相反,我很快作出了反应。 因为我不打算再计较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谎言还能否维持,活下来的是庭礼还是紫式,活下来的人、又应该怎样活下去。 “你笑什么?这样你也笑得出来吗?被同年级的人比下去也就算了,连一年级都高你一头,你多长的这两年到底干什么去了?” 父亲很喜欢强调长幼,更是执着于年长者要强于年幼者的准则。 明明他自己就没有做到。 而他自己也知道。 “真是太令人失望了。快跟你父亲道歉,为了赶上你的比赛,你父亲连” 母亲总是强调我跟父亲的联系,从来不说自己,也不说自己和丈夫,更不说自己和女儿。 仿佛只要把自己的名字从对话中隐去,就可以毫无负担地做父亲的傀儡。 只会重复的傀儡。 “抱歉。” 紫式无所谓谎言,所以这句道歉也并非真心。 但不管是紫式还是庭礼,都无所谓了。 只是,如果要说还有什么在意的,大概就是在回到那个她们不愿意面对的真实之前,她突然有了一件想做的事情。 我突然有了一件想做的事情。 这件事,是可以说给你听的,不会给你添麻烦。 现在的你,可能还会因此,开出更美丽的子弹。 “这次的选拔名额有两个,如果选手的表现够好,还可以增加到三个。” 但我必须拿下第一。 虽然我希望你赢,但我必须抱着这样的决心。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打败现在的我。 是必须赢到最后的紫式,必须站在顶点的紫式,必须守住我们的谎言的紫式。 又或者是在你的召唤之下,死而复生的庭礼。 “但我想要拿第一。” 中岛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大概也一样。 她说: “我也一样,不管选几个人,我只想拿第一。” “太好了。” 你没有动摇,真是太好了 但还不够。 你看起来更疑惑了,是因为我在笑吗?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该笑的场合,但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不是那么合适。 会给你带来压力,会让你心有负担,会很像作弊。 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次用没控制住的微笑引起双亲的怒火之后,我偶尔就会听见一个声音。 她让我这么做。 她让我告诉你—— “哪怕被你夺走第一,会让我再也开不了枪,你也要这么做吗?” 你似乎并不惊讶我会这么想,可能在大多数人看来,最近这个越来越不像紫式的紫式,已经脱离了正常的范畴。 所以即使听见我用你的善意逼迫你就范,你也无动于衷。我很羡慕你这一点,因为我从来没有做到过。 “紫式庭礼。” “中岛夜游光。” 这次,你的食指落在你自己的铭牌上。 “这才是我们的名字。” “就像你叫我中岛,但我还是中岛夜游光。” “不管别人怎么叫你,你都是紫式庭礼。” “是四个字。连我这种数学只能勉强及格的人都没搞错,你可别搞错了。” 第58章 关于我们的巧合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我还是一个人站在这里。 眼前依旧是熟悉的空旷,十米之外的空旷里,只有无声的枪靶看着我。 像很多人一样,什么都没说,但当似曾相识的静默看向我时,想说的话就已经传达到我这里了,不管我是否愿意。 昨天结束的分组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我的胜利。 至少在把那场比赛看作自己和我的藤原来说,就是这样的结果。 但也是又一次的失望落空,在决心想用胜利向她传达什么的我来说。 ‘还不够’ 她是这样说的。 不仅是对重新突破自己,在昨天的所有选手中位列第一的紫式来说,这样的我完全不够。 对尽管已经离开,但还是什么都没能得到的藤原绫也来说,昨天的表现,也还不够。 更可怕的是,因为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去记个人纪录,所以我很清楚地意识到,那已经是目前为止,我能打出的最好的成绩了。 和以往不一样的是,这次的情况显然没有这么糟糕,除了作茧自缚般给自己设立的那个目标,我至少还能从中得到什么,哪怕是失败。 哪怕没能拿下第一,只要待会能和平时一样稳定发挥,通过选拔,拿到青年队的入选名额,接下来再去参与国际射击联合会组织的集训和比赛,哪怕没有来自家人的经济支持,哪怕我自己那点微薄的兼职工资无法覆盖作为射击选手需要支付的各种费用只要能在接下来的比赛,打出不输于往年参赛的日本选手一般水准的成绩,想继续在射击这条路上走下去,也不是毫无可能。 不,准确来说,是很有可能。 和以往不同了,已经和以前不同了。 眼前不再是遮住去向的迷雾,我很清楚自己要去哪。 脚下那些无法甩脱的淤泥也不会阻止我去要去的地方,哪怕无法摆脱,至少我还能带着它们—— 带着欲望一起。 我不会被欲望吞没,哪怕未能视线,失败的恐惧也不会将我压垮。 我也能去那些地方。 不再依赖状态的我,最多只会在未能实现突破的情况下发挥出原有的水平,用木兔的话来说大概就是百分之百吧。 已经够了,想得到我说的那些东西,想拿到紫式庭礼说的那个名额,百分之百已经够了。 但不够的是什么呢。 为什么我会觉得现在的自己,还远远不够呢。 砰! 因为有了明确的目标,所以这次我留心看了隔壁的射击情况。 在赛场上,这是堪称自杀式的投降举措,因为这表明你在意对手超出了自己,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当然是因为你觉得自己不如那个人。 因为我觉得自己会输。 不过那两个人应该很高兴吧,看到这样的紫式选手,她的父母应该会很高兴。 和我一样,藤原绫也也是一个人来参加集训和比赛的,出于某种友情之外的因素,在离开之前我也去送了她。 这还是我第一次送别某人。 但那家伙说了些和送别无关的话题,虽然都是有意义的内容。 “只是一场小组赛,但她的父母也来看了。” “当然不是跟踪,我还没无聊到那种程度,只是碰巧路过。 ” “那次我跟她正好分到了一组,不巧的是,那场比赛的第一是我。” “我听到应该是她父亲吧,那个男人问起了东野高的教练关于庭礼在学校的事情,不过当然是射击上的事。” “欸为什么是当然,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也不可能见过或者认识她家的人。一定要说的话,嗯就是感觉、感觉那样的父母不会关心自己在意的东西以外的事情。” “比如庭礼的事情。” “但那个教练显然会错意了,没记错的话是叫丹羽来着,丹羽教练。据说从小就是被作为射击选手培养的,连学校都很少去,成名以后更是没太多机会学这些东西所以才不会看人吧。” “对着那样的家长,只要顺他们的意思夸人就好了啦,比如一直是他们东野高的王牌,总是刷新纪录,也是队里的孩子的榜样什么叫‘我原来是这么想的’,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啊,忘了你是个独行侠了,第一次听到也很正常。” “但是很可惜,丹羽教练作为选手很厉害,担任教练从东野高这几年的成绩也能看出来,是那种难得自己能出成绩、也能带学生出成绩的人。可她唯独不会看人,自然,也没那么会说话了。” “至少对庭礼来说,她是说错话了的。” “不过我倒是理解她为什么会那么说,作为教练,看到这么努力的孩子,想让她的付出被看见也很正常吧。” “所以她说——” ‘虽然天赋上比不过其他人,但紫式的努力是我们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正是这份在时间和精力上不输给任何人的付出,让她站到了现在的位置。’ “其实也没有很大的问题果然,你也这么觉得,对吧?” “所以说那家伙真的很惨啊,因为她不在,所以我直接说了。” “连你这么敏感的人都挑不出毛病的话,在那两个人听来,倒像是被人当面扇了一耳光——”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包括刚刚还在说话的丹羽教练。” “那男人把自己臆想出来的羞辱,扇在了庭礼脸上。” “之所以是所有人,因为当声音响起的时候,在场的人都往那边看了,但没一个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连离得最近的、东野高的几位教练。” “我下意识以为,那个看上去应该是她母亲的女人会做点什么,好歹提醒一下这是在公共场合。” “但她没有,只是不好意思地偏过脑袋,假惺惺地用手帕捂着半张脸——就好像挨打的是自己一样,什么也没说。” “打完人还觉得不够,但估计是想到还有很多人在看,继续闹下去自己也会惹上麻烦,所以他只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女人也很快跟了上去,只有紫式庭礼还站在原地没动。但我想,她估计就是在想那句话吧——” “‘你自己反思一下自己都做了什么,居然还利用教练撒谎,真是太不像话了’。” 这就是藤原绫也看到的真相,关于紫式庭礼的真相。 也难怪,她会说出那样的话。 她说在庭礼面前,自己是没有资格拿那些故事来博取同情,或者说明决心的。 尤其,是在亲眼‘看到’她的故事以后。 但我也无法完全认同这种说法,尽管理由只是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比起藤原绫也的遗憾、和她从家人那里因为爱所继承到的遗憾,那种更为直接的痛楚是否就天然更有道理—— 毕竟这是个不讲道理的世界。 所以我想,她也不必因为自己是被父母爱着的小孩,而对未能得此幸运的紫式庭礼怀有愧怍。因为在庭礼看来,那样的父母,也跟绊倒藤原庭礼的那颗石子一样,都是一场无妄之灾。 或者说,不确定。 而且我相信,如果她也愿意在庭礼面前说出自己的事情,那个人一定不会因为自己痛苦,就觉得别人的不幸无足轻重。 所以即使知道这些事情,即使很清楚眼前的庭礼是带着怎样的心情说自己要拿下第一时。 我也不觉得自己自私。 即使她说,我想做到的事情,会让她再也开不了枪 我也不觉得自己残忍。 她看上去也不是这么想的,因为听我这么说了以后,她很高兴。 是自己亲手拿下第一后,也没能表露出来的高兴。 是真的开心。 这也让我想到一件事。 也是昨晚发生的事情。 因为提前说过,我已经不需要状态这个武器了,所以如果有什么想说的,随时可以给我发讯息,或者通话。 于是,昨晚我接到了来自东京的电话。 枭谷排球部,止步于全国八强。 电话那头很安静,除了木兔,没有其他人的声音,他应该是在外面。 我隐约还能听见夜间穿道而过的风声。 临海的广岛,也有这样的风声,带有咸湿气息的海风。 第一句话,是我的名字。 “中岛。” 很多人这么叫过我,但我却不会认错,哪些属于其他人,哪些属于木兔。 也许这就是称呼的意义。 我突然领悟。 “我听到了。” 我听到了我的名字,被他赋予的意义。 虽然是和平时不同的语气,虽然语调也不是最为常见的那种轻松,但因为独一无二的意义,所以我知道,会这么叫我的,也只有这个对我来说独一无二的你。 第二句话,是我的事情。 “有赢下来吗?” 因为察觉到了木兔的情绪,虽然不是出于照顾他的心情,但在听到这样的心情之后,我的确做不到用一万分的兴高采烈去分享自己的好消息。 哪怕我知道,即便我这么做了,他也只会为我高兴。 “嗯不过第一名是其他人。” 我想要的第一,是唯一的那个,也就是所有人里的第一。 “那你明天就要跟这个‘第一名’比赛了吧?” 我刚想肯定,就听见他发出毫不掩饰的感慨—— “真羡慕你啊,我也很想跟第一名的家伙打比赛呢。” “啊,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了,我们今天就要回去了。” “我知道,因为看了回放。” “欸?那有看到我吗?!啊——早知道就提前看一遍了!” “说什么呢你不是就在现场——” 我又在说什么呢,不止是就在现场,这家伙就是‘本人’啊。 “我的意思是,肯定没人比你更清楚发生了什么吧。那些球都是你亲手扣下去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 是错觉吗?连风声都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之前还能闻到的来自海洋的气息。 “不一样哦,中岛。” “这还是你告诉我的啊,你怎么自己都忘了。” 他笑嘻嘻地说,好像是在嘲笑我,又好像是在开一个只属于两个人的玩笑。 是那种,尽管生气,但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跟他一样笑出来的玩笑。 “角度不一样。” “角度不一样的时候,看到的世界就会不一样。” “所以如果我们在同样角度看同一件事情,就一样了。” 木兔说得没错。 那的确是我告诉他的事情,但这也不是我凭空想到的真理,我不是聪明人,更不是天才,连学校里的考试也只能勉强及格的我,是不可能平白悟出什么道理的。 有一件事,我也忘记了。 那就是我以前还挺喜欢看电影的,后来没看,是因为事情太多,没有时间了。 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去看一场电影。 看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我们在同一个视角,看同一个故事时—— 我们所看到的世界,就都是一样的。 【一球入魂】 是排球部的横幅。 藤原很在意这个,那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也第一次看见了。 不止是排球,棒球、射击,也有一样的用法。 之前我只是知道这个事实,但我现在我大概猜到了,为什么走在不同道路上的人,会选择相似、甚至本质相同的话作为自己的信条。 也是一样的。 当我们只能看见眼前的唯一,我们的世界就是一样的。 我们就是一样的。 我们就是同类。 但我还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因为不知道到底该叫你什么,而顺着你的心意似乎也不是一件好事,毕竟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真的很危险—— 所以还是叫你最开始的名字好了。 紫式庭礼,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绫也说她是碰巧路过射击馆,我之前以为自己也是出于某种巧合才路过的气球摊。 而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理由看到某人射击的画面的呢? 也是巧合吗?也是意外吗?也是这种毫无道理的不确定吗? 或许我该换一个问法—— 为什么是射击呢? 我们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为什么偏偏是射击呢? 第59章 关于你们的真实藤原绫也从广岛回…… 藤原绫也从广岛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但父母都没有睡下,理由自然是从帝德教练那边得到的消息。 下次还是自己说出来好了,起码让两人知道自己的状态,要等也别带着没必要的担心等她。 “我回来了。” 明知道两人从她进门之前就听到她到家的脚步声,还有用钥匙开门的声音,藤原绫也还是这么说了。 “欢迎回来!” 有些刻意了。 她说的是母亲刻意装作不在意地盯着电视机,又在听到她的声音之后过于迅速地起身走到门口的动作。 将坦率遗传给她的母亲,唯独在这种时候,自己都做不到坦率, 但要说理由,也只有那个吧—— “啊。” 至少等她把东西放下再拥抱吧。 就在她犹豫该把行李和从广岛带回来的特产直接丢在地上好腾出手回应这个拥抱、还是该出声提醒母亲在乎一下自己有些为难的处境时——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母亲身后的父亲朝她伸出手。 藤原绫也眨了眨眼,默不作声地将手中的东西递了出去。 “不管怎么样,爸爸妈妈都最喜欢绫也了。” “知道了但是有必要每次都这样吗?” “欸~” 赶在母亲的热情彻底被自己的冷漠击退之前,她又‘伸’出手: “总是在淘汰以后拥抱的话,赢了以后反而不知道该用什么庆祝了。” 话音未落,两人都笑出了声。 这下应该相信她是真的没事了吧。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还在播放上午的比赛的电视机。 没有刻意隐瞒的视线也被悄悄关注着女儿状态的父母注意到—— ——‘不是让你等孩子回来就关掉的吗?!’ ——‘啊,忘记了’ 等藤原绫也收回视线,两人无声的交流也尽数落在射击手敏锐的眼神中。 “明天的总决赛。” 坦诚,或者说过分自我的耿直,是她从这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母亲身上唯一继承到的东西。 “一起看吧。既然都要看的话。” “太好了绫也!” “是啊,终于不用偷偷摸摸看这么精彩的比赛了。” 父亲故意打趣到。 藤原绫也吸了吸鼻子。 别误会,她还没感性到会因为自己说出的话感动到落泪的地步。 她只是想确认 没有香烟的味道。 一点也没有。 “嗯,太好了。” 因为是直接决定国际赛事参赛人选的比赛,总决赛是在东京电视台实时直播的。 从那场冒着各种风险也要对选拔出来的选手进行非同寻常的训练模式的集训就能看出,今年的射击协会,在各种赛事的安排上都展现出了和往年不同的决心。 不知道是不是那位曾经被禁赛、但又作为日本女子射击代言人复出的传奇选手参与的缘故,这份决心也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关注。 只是,理由却不是因为射击,而是松原有栖子这位颇具争议的体育明星自带的名人效应。 还有那个至今没有得到证实的禁赛理由。 而在总决赛前一天,由得到本人认证的【十米**射击—松原有栖子】账号发布的社交平台推文,也为这场获得了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关注度的赛事,添上了最后一把炽火—— ——看到这样的选手,难免让人联想到年少时期的自己,期待明天的精彩表现。 推文发布之后,射击协会的官方账号也迅速跟进,转发并配上了类似的博文信息。 简直是把蓄意炒作的意图摆在了明面上。 但正是这样丝毫不顾及各方感受的做派,才将一场原本除了相关人员再无人在意的比赛彻底推到台前。 只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将性质各异的关注度一并揽下—— ‘是要复出参加比赛了吗?’ ‘既然退役了就好好执教吧,这时候冒出来是想博取关注吗。’ ‘运动员想要代言的话还是用成绩说话吧。’ ‘不愧是’代言女王‘呢,真是可怕的魄力啊(笑)。’ ‘稍微考虑一下选手的感受吧,看了下名单,还有还在上学的选手呢。’ ‘能理解你最近几年承受的压力,但也不是你利用未成年的孩子给自己加戏的理由。’ ‘明显到令人发笑的炒作,’这样的选手‘什么的也是假到不行,想推人出来的话直接说名字不好吗。’ ‘谁?’ ‘是目前排位前三的选手吗,排除已经参加过世锦赛的佐佐木选手,就只剩下两个新人了。’ ‘排位第一的紫式选手吗,家里有练射击的小孩,是从国中时期开始就有名的选手呢。’ ‘又是东野高啊,其他学校都放弃这个项目了吗?’ ‘水谷今年完全没有消息了。’ ‘团体赛还是第一。’ 不知是沉默螺旋带来的效应还是有人在刻意引导舆论,不明所以的一般网民逐渐不再发表意见,由争议选手引发的讨论最后也逐渐回归到射击竞技本身。 讨论热度却丝毫不减。 甚至可以说,是射击这项运动随着明星选手松原有栖子退役沉寂数年之后,热度最高的一次。 但互联网时代的目光是宝贵的,即便是各方舍弃声誉地博人眼球,这些目光的停留,也很难超过二十四小时 已经够了。 看着场上蓄势待发的选手,持续关注着网络热度的松原有栖子心想。 在手机屏幕熄灭之前,那条将自己的名字与射击绑定在一起的趋势还没有完全消失。 这意味着,在比赛结束之前,她们不惜一切也要吸引过来的关注、压力、期待、舆论—— 都会为你们停留。 所以,不管是谁。 都不要让机会落空。 不管是谁,请和她们一样,不顾一切地抓住这些善恶不明的眼睛。 具体该怎么做,没有人比你们更清楚。 “一定很紧张吧,虽然看不出来,但 我可是很清楚的,一个人站在投手丘上——” “醒一醒,现在站在场上的中岛选手不是你这个胡子拉碴的大叔。” “果然还是应该剃胡子的吗,万一被摄像头扫到就不好了。” “倒也不必担心这个。” 中岛鸣无奈,或者说她已经吐槽不动了,对于这个前一天还在犹豫要不要看电视直播,出门一趟回来,就喊她收拾行李说要看就要看现场的男人。 勉强算是她的配偶,勉强也算孩子的父亲的男人。 勉强,也算当过中岛选手的男人。 “所以为什么啊,连棒球比赛都不敢去现场看的人,现在都敢来看小光的比赛了。难道小光还比不上你支持的球队吗?” “可能是吧。” 她甚至想动手了——要不是现场的眼睛太多。 对于中岛谨一从不去现场看比赛的理由,她试图理解,但越试图理解越觉得莫名其妙—— 什么叫只要去看了,就代表押注了期待,只要有期待,就一定会完蛋。 所以为了避免自己关注的球队受到影响,他还是不去看了。 “小光肯定会理解我的。” 对于她的质疑,中岛谨一是如此回应的 编的吧。 两人其实都知道,虽然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小孩,但因为以前的事情,小光跟两人的关系都不算好,自己的事情、学校的事情甚至是谈恋爱的事情都很少跟他们说。 要不是偶然和朋友一起看了去年的春高,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拐跑自家小孩的男生的名字。 不巧的是,两人的名字里居然还有一个同样的字。 不会是电影《情书》里那种意外吧? 如果是因为这个把怎么看都不可能牵扯到一起的两个人凑成一对,她说什么都要穿越回去给小光改个名字。 偏偏还是她取的名字。 但这些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毕竟,女儿跟做父母的关系不好,怎么看都是大人的错。 谁让他们都是那种只关心自己的人,连决定生下她的想法,也是‘最近手头还挺宽裕的再养个小孩也不打紧’——这种相当轻率的理由。 而当那些未曾预想到的责任落在身上的时候,连自己的人生都没有好好担起的两人,面对完全陌生的问题,自然也是能避则避。 至于方式,也是他们从自己的父母那里学来的。 只想着解决麻烦的两人完全忘了,被当作麻烦来敷衍、应付甚至是甩脱的小孩,对于这样对待自己的人,会产生怎样的反应。 就跟他们一样。 擅长从父母那里学到东西的,不止是他们,但他们没想到的是,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被模仿的对象。 具体的节点已经记不清了,但曾经会坐在父亲的肩头哈哈大笑的孩子,会撒娇说母亲身上的气味很难闻让她不要再用那种难闻的香薰的小孩,已经很久没跟两人说话了。 尤其,是在她生气的时候。 但小光就是这点不好,一旦生气,就什么都不会说,不会像别的小孩一样哭闹,也不会大喊大叫——也许也说过什么吧,但在两人看来,都只是不懂事的小孩子闹脾气,敷衍过去,等她气消了就好了。 结果就是,等到她懂事了,气消了,那些溶解在血液中的亲情也稀薄得几乎看不见了 其实还是他们的错。 但两人突然出现在这里,不是为了弥补那些早已酿成结果的错误。 而嘴上说着不在意的人,估计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不在乎吧。 “要是输掉了怎么办。” 又要后悔自己其实是不该这么做的,然后像以前一样关在房间里大醉个三天三夜吗。 不知道对方是否真的改变,但他要是敢这么做,她一定连人带啤酒瓶一起给他丢出去。 “那不是我应该考虑的问题。” “也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问题。” “那是她要面对的东西,她大概” “早就已经想好了吧。” “小光一向是,想好了所有可能才去做决定的人。” “包括最坏的那种。” 所以不论是多糟糕的结果,她都会鼓起勇气面对。 这个世界的不确定是多么令人难以捉摸啊。 两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居然也能生出这种小孩。 “欸?!你们怎么也在看中岛的比赛?” “你好歹也关注一点互联网吧,这种时候又让人觉得你比看起来还要老成” “‘老成’这种词也可以用在木兔前辈身上吗嗯,如果是这种场合,也没有什么不合适。” “喂——赤苇,怎么连你也——” “嘘”和其他人一起围坐在休息室的长桌的白福雪绘回过头,冲木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要开始选手介绍了哦。” “话说你手上的是什么?”木叶秋纪注意到木兔手上外形考究的纸盒。 “投影仪。” 桌上的人对视一眼,迅速让出位置给有备而来的木兔。 有投影仪的话谁还看平板电脑。 “紫式同学的状况还好吗?” 听到曾经的队友,目前正在射击协会担任要职的上杉的提问,丹羽摇了摇头。 见此反应,坐在两人对面的人不认可地看向自己。 是了,和她们不一样,眼前这个人一向是看重选手超过一切的。 这也是她最先选择退出训练队的原因。 因为她看重的选手里,也包括当时还是选手的自己。 但作为运动员,因为观念不合就以那种方式结束自己的选手生涯,是否过于草率对于这个问题,她依旧保持当年的意见。 只是考虑到这份给自家学生的关心并非恶意,作为回报,她还是礼貌性地给出回复: “至少,参加这次比赛是没有问题的。” 在两人还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丹羽继续补充—— “这也是她自己的决定,不管是休赛还是治疗,都等到淘汰以后再说。” 安部注意到她的措辞: “她觉得自己会提前淘汰?明明打出了那样的成绩。” “不如说,自从那次当众倒下以后,她就把每场比赛都当作最后一场来对待了。” 说到这里,两人也意识到不该再问下去了。 毕竟是涉及隐私的问题——不止是作为选手的隐私,更是作为一个普通人、最基本的隐私。 作为教练,丹羽似乎不该这么想。 但紫式庭礼的情况其实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么严重,她自述的作弊行为,也是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因为她口中那个代替她上场的紫式,跟在之前那场比赛中死去的庭礼一样——都是不存在的。 她远比她自己想象的顽强。 她没有被任何人‘杀死’,哪怕是以为已经撑不下去的自己。 就像用努力维持着那个谎言一样,她也用这份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甘心,自己一个人挺过了所有事情—— 紫式庭礼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但这也是问题最棘手的地方,如果她自己不承认这一点,那这份难以自恰的分裂带来的痛苦,就会一直伴随这份不自信——持续困扰着本质同一的人。 如果可以。 她还是坚持认为,只有胜利的结果,才能带给选手希望。 她还是不认可安部作出的决定,自然,也不能像上杉一样认可她那个偶尔才能创造奇迹的学生。 但是如果可以。 这次她希望自己是错的。 她希望这次中岛能用属于她的胜利,给紫式庭礼带去希望。 一个人也是可以做到的。 一个人也是可以承担那些痛苦的。 如果你看不到自己做到的事情,就让这个被你关注着的孩子,让你看见吧。 看见紫式庭礼,而不是你想的那两个人。 她们是不存在的,你们才是真实存在的。 始终坚强的你们,才是无可撼动的真实。 第60章 这样的我和联合大赛的规则不同,选…… 和联合大赛的规则不同,选拔赛的最终排名并非由决赛直接决定,而是综合小组赛的排名和积分,按照选拔赛一直以来遵循的规则对两场比赛的得分进行合算后决出。 这也就意味着,关于第一、参赛名额的争夺,都是从一开始 就注定的。 1紫式庭礼 2佐佐木瞳 3中岛夜游光 4浅田菜月 除开第一名的紫式庭礼和第二名的佐佐木瞳,其他人的分差都没有特别大的差距,不出意外的话,这次选拔赛的第一名就会在目前暂列前两位的选手当中决出,至于接下来的国际射击锦标赛的参赛资格 “情况理想的话,剩下的选手还是有机会在组委会酌情考虑之后,共同争夺最后的名额的。” 说完,赤苇京治和其他人一起看向从比赛开始就不发一言的木兔。 得益于松原有栖子发布的推文引起的争论,关于比赛的各种信息在网络上已经传播了多个版本。 关于她本人的生平、经历、以及关于禁赛处理的阴谋论。 关于射击项目的介绍、近年来国际国内各大赛事的赛况和赛果。 当然,尽管引导性过于明显,但关注的焦点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汇集到了主导这场公众讨论的人想要的地方—— 关于参赛选手的介绍和选拔结果的分析预测。 赤苇京治刚才念到的就是这个话题下得赞率最高的一条回帖。 如果倒退到五年前,参赛名额还能维持在三到五人,但最近几年的参赛人数几乎是固定在了两名之内,甚至还有只有一人代表本国参赛的情况。 所以对于排名前二之外的选手,比赛结束之后就究竟是空手而归还是顺利进入下一阶段的赛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由他们打出的成绩决定。 而是一些实力之外的因素。 但就算从本应作为体育竞技最重要的衡量要素的实力来看—— “从国中一年级开始多次包揽综合体育大赛个人赛、全国十米**射击锦标赛(少年组)等各大赛事的冠军,除了刚刚结束的首届举办的联合大赛。” “第二名的佐佐木瞳则是连续参加过两年国际射击选拔赛并且成功进入最后一轮的选手,也是参加过国际射击锦标赛的选手,如果不是上届比赛发挥失利的话,按理说是不需要再参加一次选拔赛的。” “第四名的浅田菜月和佐佐木选手情况相似,也是经验丰富的职业选手,今年是她第三次参加选拔赛了,发挥很稳定,但因为名额限制,还没有拿到过国际比赛资格顺带一提,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参赛,前不久这位浅田选手也发表了退役声明。” “第五名” “第六名” “开玩笑的吧。” “故意的吗。” “没有人发现” 无声的视线再次扫向陷入诡异沉默的某人。 “少了一个人吗?” 终于,木兔察觉到来自前后左右的目光—— “电灯效应?” “那是什么?” “用中岛的话来说,就是多亏了同为高中生选手的紫式同学,大家似乎对她没有特别明显的关注。” “已经不是没有特别明显的关注了吧。” “是完全不被关注啊。” “完全被忽略了。” “木兔前辈不生气吗?” 没错,这才是在场的人频频看向木兔的原因。 抛开他堪称反常的安静不谈。 “当然生气了。” 木兔回答地很快,但脸上的表情却与口中传达的情绪并不搭调。 这样的反应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值得在意的是,上次看到这样的木兔,也是跟适才提到的人相关的场合。 就在两人交往的事情在三年一班传开的那天。 但主动说出关系的两人估计谁也没想到,仅仅只是普通的交往,也能成为某人的谈资—— “不觉得那两个人很不搭调吗?” 好在中岛前辈没有在场。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赤苇京治当时想到的就是这个。 尽管不怎么说话,但不止是他——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没能被说出口的东西,并不是不存在的。 相反,越是沉默,其存在的事实就越是难以忽略。 “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他,但我之前一直以为,跟木兔交往的女生会很辛苦。” 不记得是谁说过的话,但排球部的大家都选择了默认。 毕竟任谁看,那个总是因为各种理由消沉下来、需要身边的人用百分之百——甚至更多的热情配合他燃烧的木兔,或许是可靠的王牌,但怎么都不可能成为体贴的恋爱对象。 但王牌或许这样的存在,虽然在不该消沉的时候擅自颓靡,但也会在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的时候—— 让可能性降临。 “但不知道是不是我感觉错了总觉得,木兔看起来更像是会照顾人的那个。啊,不是说中岛同学不好的意思,就是、总之,你们知道我想说什么吧。” 岂止是知道,简直不能更认同了。 除了点头,其他人也纷纷给出例证—— “比如会想办法给看上去营养不良的女友准备便当——明明自己还在学生餐厅吃饭。” “而且中岛同学好歹也是射击部的王牌,营养不良的话是不可能完成比赛的吧。” “比如会跟负责安排值日的人说把中岛同学的值日日期调整成单数,听他们班的人说的时候,还以为他又开始迷信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了” 毕竟木兔也不缺这样的‘前科’。 “不过跟两人同班的那个人说,他也是听中岛同学跟自己道谢的时候才知道,之前的值日正好排在她兼职打工的时间。” “但要说最意外的果然还是那个吧。” 白福雪绘意有所指地提到。 “‘王牌’事件。” 除了排球部,射击部也有一个总是消沉、准确来说,是一直在消沉的王牌。 但在高一的时候,提起后者,不是可惜、就是不怀好意的玩笑,仿佛这个凭借人数‘优势’斩获的王牌称号是什么有意思的笑话。 因为两人同班,又听说木兔是为数不多能跟传闻中的射击部王牌说得上的人,所以当流言发生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消息应该就是从木兔那边传出来的——毕竟口风严密,也不是木兔的人设。 但是所有人都误会了。 在消息刚传出的时候,排球部这边听到过的,只有‘我们班上的中岛’‘坐在前面的中岛’‘最近不怎么理我的中岛’ 好吧,用‘只有’似乎不太合适,但也怪木兔,谁让他擅自给中岛同学起了这么多版本的名字呢? 可唯独这件事,怎么也怪不到木兔头上来。 因为在无数个不同侧写的中岛画像里,唯独没有‘射击部的王牌’。 要不是三年一班姓中岛的人只有一个,估计没有人会把传闻中的那个人和木兔口中的‘中岛’联系在一起。 但这也是大家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就像看起来很需要被照顾的木兔,其实也会用属于自己的方式照顾某人。 不是出于直觉的关注,也不是善意使然的关心,而是需要反复思量、仔细斟酌—— 尤其需要很多、很多真心才能做到的照顾。 “真不愧是他。” 这是大家当时得出的结论。 不愧是在排球上拿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热情的木兔前辈,在喜欢人这件事上,也没为百分之百的自己留有余地。 所以当这样的人听到自己和喜欢的人‘不搭调’的评价,随之而来的反应,可想而知。 在看见木兔前辈和自己出现在身后,说话的人自觉心虚,后退一步就迅速走开了。 赤苇京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点什么,但很快,他就不需要纠结这个问题了。 因为木兔自己说出了答案。 “虽然不知道不搭调的意思是什么,但我就是觉得有点生气。” “不是被人看扁了的那种生气。” “而是因为不论多努力,不论做出多少改变。” “到头来,大家都没有好好看过她。” “啊,这么一说,比起生气,应该说不甘心才对。” 所以现在呢。 现在的木兔前辈,也觉得不甘心吗。 因为自己一直注视着的人,没能被好好看见。 但他没记错的话,‘不被关注’反而是中岛前辈想要的事情 真的吗? 随着一声枪响,影像内的人将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 包括影像内的其他人—— “出师不利,3号和5号的首发成绩让两人的排名进一步下跌了。” 像是为了提醒关注谁才是值得关注的存在似的,决赛分给选手的号码,正好就是第一轮成绩的排名。 不同于他们提前看过的那些一向保守克制的解说,这次的解说员在点评选手表现时堪称不留情面—— 简直是把‘博人眼球’做到了极致。 “说什么呢,不是才第一发吗。” 有人忿忿不平。 但解说席上的人是听不到这些的,尽管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参与赛事安排和确认会议的每一个人都清楚,这一系列为了将射击运动推到台前的行动,会给他们这些站在幕后的从业者、还有台下的选手——甚至是还是孩子的选手带来什么。 即使所有人都清楚。 也没人表示反对,或者退出。 因为再糟糕的结果,都不会比现状更糟糕。 网上的猜测有真有假,但有一件事,比最悲观的预测还要糟糕—— 就是今年的参赛名额。 其实只有一个。 所以那种除了前两名的选手,其他人参赛的机会只有百分之五十——那就是有或没有的玩笑其实搞错对象了。 是所有人。 所有人的机会都只有百分之五十。 这意味着得到那个被期许的百分之五十的人,必须打败所有共享着剩下的百分之五十的人。 必须成为第一,才能走下去。 不仅是这里的第一,为了保证明年起码还有和今年一样的一个名额,哪怕一个名额—— 在接下来的国际锦标赛上,这个人也必须拿到比去年更好的成绩在日本射击逐年衰弱的大势之下。 她必须是那个能扭转局面的人。 必须是能带来希望的人。 我是能带来希望的人吗? 木兔有一件很喜欢的t恤,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他是不在乎着装的人。 听我发出疑问,他没有多说,而是直接转过身,让我看清那上面的文字—— 最先看见的,自然是第一句话。 【王牌心得其一,必须以背影激励队友。】 好了,这下没有疑问了。 完全木兔的发言。 也是完全木兔的做法。 “为什么中岛你看上去一副‘跟我没关系’的样子?” 我一时不敢说话。 不说话都被他明明白白地听到了,一旦张嘴,不知道还要被‘偷听’到多少秘密。 但我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的,在这个人面前,我完全没有守住秘密的可能。 还好,和外表给人的印象不同,看起来大大咧咧——甚至嗓门也不小的木兔,其实很擅长保守秘密。 “因为我没有队友嘛。” 事已至此,我只能如实相告。 “不止是队友哦。” 木兔又转回来,是因为我的坦诚吗?这次他把我曾窥探过但未能得知的秘密,也明明白白的告诉了我。 用不遮掩是目光。 和不矫饰的言语。 “当我扣球得分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欢呼!” 像是沉浸到那样的画面里了,说到这里,他双手叉腰。 很奇怪,他穿的还是那件正面看不出内涵的王牌t恤,但当他摆出这个姿势,又像是穿上了那件属于他自己的球服。 “所以。” “中岛你也会激励到所有人!” 虽然很抱歉。 但我当时只注意到了他的手势—— 其实也没有问题,因为是象征胜利的v字手势。 王牌当然要带来胜利。 但我想的却是,这个比起胜利,更直观地象征着数字‘2’的手势,跟他说的‘所有人’怎么看都是相当矛盾的东西。 而且,如果‘激励’是带来希望的话。 像我这种连自己都不敢希望什么的人,该怎么给别人带去希望呢? 砰! “5号的状态调整过来了,毕竟是最后一战啊,背负的压力还是太大了。” “3号选手的排名又下降了一个名次。” 带来希望的方式吗。 其实早就在眼前了,不是吗? 说起来,这种只说序号的解说方式应该也是松原监督他们商量过的结果吧。 在比赛之前,这些‘大人’们把他们会做的事情几乎是事无巨细地告知了每一个人。 所以在他们看来,不论是我还是紫式庭礼,都已经不是需要被照顾的孩子了。 相反,我们是可以、也不得不与他们一同承担、一同战斗的人。 我们在互相争斗,又在共同作战。 既是敌人,也是同类。 没有比这更令人难过的事情了。 比盯着明确的目标—— 但还是一一落空,还要难过。 砰! “巧合吗?又是相同的分数。” 眼前的数字,耳边的反应,以及恒定不变的瞄准范围都在提醒我—— 这里什么都没有。 和最开始的时候一样,这里什么都没有。 和我第一次打中气球的时候一样。 圆型瞄准框内。 底部突出的定位指示之上。 什么都没有。 但那些没能打中任何存在的子弹,用它们没能造成任何改变的坠落告诉我了 就是这里。 该瞄准的地方,该继续扣动扳机的时机,该坚持走下去的道路—— 就在这里! 砰! “虽然已经落到倒数第二的位置,但还有机会!” 该说是反常识?还是悖论? 我喜欢看电影,偶尔也会看书,但都只是略微知道一些,关于表意大体一致的用语,我也只是隐约知道它们的含义。 但不确定。 我能确定的事情很少,但一旦确定,就算再不可能,也必须坚持。 因为这是我为数不多擅长的事情了。 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会把局面变得更糟。 冲动行事的话,一定会把事情搞砸。 对着没有任何气球存在的空处开枪—— 怎么可能射中? 啪! 没错哦。 就是这里。 在偶然击中一次后我发现了。 想要射中目标,要瞄准的不是有气球的地方。 而是没有气球的地方。 准确来说,是右下角。 有时候是左下角、右上角、左上角 运气好的话,也会出现在中间。 但每一次的正确,都是不确定的。 为了找到唯一正确的确定,必须找 到属于自己的武器。 可和排球不同,射击手是在丢掉累赘的时候才能变强的。 所以我们要找的不是武器,而是自己。 找到属于自己的确定,坚持下去。 哪怕不可能,也要坚持。 哪怕看不到希望,违背认知,明知错误—— 也要坚持。 啪! 当我坚持对着没有气球的地方开枪的时候,这次,我凭借自己的确定打中了。 这才是我的第一次成功的射击。 用木兔的话来说大概就是属于我的‘那个时刻’吧。 我比他幸运,我的瞬间来得早很多。 但我总是运气不佳的,因为我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 砰! 但是没听见吗? 那个人说什么来着。 还来得及。 砰! 明明想击中目标,却盯着空无一物之处射击。 为什么。 砰! 明明知道会搞砸,却坚持做那些不该做的事情。 为什么。 砰! 明明只是意外,只是偶然,明明最讨厌无妄之灾。 为什么。 砰! 为什么被不确定的世界一次又一次击倒的我们,还是选择这种满是不确定的东西。 风速、心态、运气、枪械、瞄准镜、心理健康 外物、自我、过去、现在、未来 任何存在,都能让日积月累的努力和实力变为虚无。 完全是 不讲道理的运动啊。 砰! 还好意思叫运动吗? 难怪会被抛弃。 砰! 但正因如此,我才知道。 我们大概是世界上最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被选择的人。 砰! 人们喜欢看什么呢。 让我想想,所有人都喜欢的电影。 标准 大概应该是票房吧? 不是有这么一个系列吗? 一群有着超能力的人,对抗来自外星、异世界的灾难。 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是说所有人的名字。 砰! 超级英雄。 砰! “简直像是奇迹。” 还有最后一枪。 已经没有声音了啊。 看来这次又是最后一个。 但好像不是最后一名。 除了我,没有人再开枪,所以那句评价是给我的。 那个奇迹,是属于我的。 第三名?第二名? 我还挺想知道的,可惜不是练习赛,也不是模拟训练,不能马上去看。 不然现在就能确定成绩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忘记说了。 要想被选择,要想带来希望—— 要做的,都只有一件事。 把那些不确定的统统击碎。 把不可能全部击溃。 射击手的对面没有对手,唯一的对手就在这里。 砰! 就是这个,满是不确定的自己。 不确定能不能赢,不能定能不能做到,不确定是否是被选择的存在,不确定是不是能做选择的存在—— 杀死这个不确定。 把确定的自己留下来。 把确定,带给大家。 “小光!” “中岛!” “3号选手!” 我还是第一次,在放下枪后感受到来自左臂的酸痛。 太用力了吗? 和平时不一样呢。 但提前做好的计划还是要执行—— 我转过身,强忍着提前预想到的不适应,举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和左臂一样感受到酸痛的右臂。 灯光 太刺眼了。 但我还是得睁开眼睛。 看着你们。 就像你们看着我一样。 我其实不是这样的,这也不是我会做的事情,你们现在看见的,估计也不是真正的我。 但是不重要。 重要的是 现在的我,带给你们确定了吗? “做到了!” 我没有看分数,但我从你们的眼中看到了。 那样的欢呼不是给第三名的。 “做到了!” 第二名也不够。 “做到了!” 现在的我 这样的我。 失败过、软弱过、逃避过、悔恨过。 犹豫过、彷徨过、让人低落过、让人悲伤过、让人愤怒过 也让很少人失望过。 但是请看着现在的我。 然后用你们的眼睛告诉我—— 这样的我—— 像个英雄了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完结&番外 第61章 关于拿不出手的我“偶尔也会出现这…… “偶尔也会出现这样的选手呢。” “看起来毫不起眼,起跑的速度也要比其他人慢上一些,等出现在观众视野里的时候,甚至已经落后一大截” “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是被远远甩在身后,越是距离淘汰只有一壁之隔——” “就越是让人想替他们加油。” “在一些人看来,或许只是出于对失败者的同情。” “但有一些选手,是能用亲手创造的奇迹扭转这种观念的。” “而当他们出现的时候,是什么运动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人们已经看到了他们最想看到的东西——” “弱小的存在变得强大,落后的人迎头赶上,以少胜多,以下克上” “一直以来,人们都喜欢看这些戏码,在哪都是这样。” “但真要做起来,却也一点都不容易啊。” “对于能做到这些的人,给她再多的喝彩和欢呼,都不为过。” 听完自家老爸的长篇大论,称赞的对象还是昨天亲手淘汰自己的人—— 藤原绫也却一点也不生气。 “的确,做到了呢。” 听到自家女儿的感慨,向来了解其古怪个性的人察觉到不同寻常的亲昵: “绫也跟她关系不错吗?” 藤原绫也回避了这个问题—— “是朋友哦。” “我跟这个人,是彼此信任的朋友。” 就算她再反驳,也没有用了。 “还邀请我去看了她们学校排球部的比赛。” 果然,一提起这个,氛围就完全不一样了。 “是吗。” “老爸也注意到了吧,是枭谷哦,刚刚拿下全国八强的枭谷。但这也不算他们最好的成绩,更别提他们现在还有全国前五的主攻手,再怎么说至少也该拿下四强吧。” “也不能这么说,排球跟射击是不一样的,绝对的个人实力也不能保证场场拿下。” “射击也跟老爸想的不一样,不然这次的冠军也不会是中岛了。” “啊,那倒也是,但这就是竞技体育的魅力啊,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奇迹。” 话题落在两人都满意的地方,但作出结语的男人看着女儿久违的微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啊。”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他也不该固执地认为因为自己的错误才不得不放弃排球的女儿,就真的不能喜欢上射击。 哪怕他也知道,当初走进射击馆,报名射击比赛,都是绫也为了他这个犯错的父亲作出的妥协。 但最开始是这样。 却不代表一直都只会、只能是这样。 这次的最后一刻还远远没有到来,不是吗? “抱歉啊,绫也。” “太久没打比赛,老爸都忘记这个了。” 藤原绫也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所谓的直白个性,也没能在她身上发挥出母亲特有的坦诚魅力。 而是不顾他人感受的自私与刻薄。 不想隐瞒的事实不会为了谁的脆弱心灵避而不谈,不想藏在心里的话也不会为了表面上的和谐就烂在肚子里,她一向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跟中岛那种谨慎才是常态的本分性格不同,她的克制才是极端罕见的情形。 因为太稀有了,所以她只打算留给重要的人。 她想说的其实是,你想起来的太晚了。 但话到嘴边,又想到父亲刚刚说,中岛带来的这场奇迹逆转,对她来说也是不容易的事情—— 所以还是不要浪费,朋友艰难送上的机会了。 “没关系。” 但或许父亲也需要这样一次道歉,所以她还是配合说出在她看来本来也没必要的话。 她从来没有怪过他,那次受伤也只是谁也无法负责、谁也无需承担的意外。 但就像那个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参加比赛的人也想为了其他人拿下胜利一样。 一直以来,都只为了自己的感受说话的她,偶尔也想为了某人说点什么。 所以尽管不认为对方需要道歉,接受和原谅自然也无从谈起—— 但她还是说了。 和那家伙一样,这次,她也是为了他人。 不过看父亲的反应,好像还不错啊。 但中年男人的热泪还是有点为难她了,所以 “作为赔礼,先陪我看完朋友的胜利感言吧。” 要说今天有什么是我完全没想到的。 大概就是这个吧—— “中岛选手,请问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状态不对及时作出调整的呢?” “真的是第一次参加吗? 看上去很稳重呢,在排名落后的情况下也毫不慌乱的追了上来,还是有什么独特的技巧呢?” “请问你跟同年的紫式选手在高中比赛有过交集吗?” “对于接下来的国际比赛有什么设想呢?方便透露之后的比赛或者训练计划吗?” “最后那个手势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是跟家人或者朋友的约定吗?” “‘做到了’是属于本人的口号吗?还是受到某人的启发呢?方便说说背后的故事吗?” “你认为自己是松原选手提到的跟年轻时的自己相似的人吗?” “中岛选手” “中岛选手” 对于被‘好奇’这件事,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托某人的福 “你还好吗?中岛选手?” 有人意识到我的沉默有些反常,不断发起的提问隐隐有了消停下来的趋势。 托你的福,木兔,虽然我还是只能习惯被你一个人好奇。 但是 也许,就跟紫式庭礼说的一样吧。 她不想要的第一,却是在我们看来相当宝贵的存在,是值得拿出自己的全部——甚至连全部的自己都不够,是要在那个射击场上将仅有的自我燃烧殆尽,再在灰烬中迸发出更多火光才能得到的东西。 而当下这些令我措手不及的发问与关注,也是某人、不,准确来说是很多人。 是我们,是期待射击被大家选择的我们,拼命燃烧、拼命释放火光也想要得到的目光。 “没问题。” “我没有问题。” 好了,没有问题。 而且我也很清楚,当一次性面对一句话说不完的提问时,该怎么回复。 没关系。 不要紧。 跟平时一样 就当作是木兔一次性提了很多问题,还都是跟射击相关的问题。 好吧,可能也有不相关的。 但这也是很‘木兔’的事情,在一堆话题里插入那么几个看上去莫名奇妙、甚至有些突兀的问题。 但是没关系,按部就班地解答,挑最值得在意的好好回复就好—— 和最开始的时候一样,一个、一个来就好。 慢一点,也没关系。 “没有状态不对,虽然被状态影响成绩是很难避免的事情,但我认为这也是作为射击手应该努力的方向,在比赛的时候,和平时的训练中,我都在尝试这样的努力。现在的结果都是这些努力换来的确定。” “是第一次参加,但比起稳重,应该只是习惯了。我很少能打出顺利的开局,当然,比赛的每一分都很关键,感谢您提出的建议,我会和教练一起针对这个问题调整练习方案的。” “不止是交集,紫式庭礼是我很尊重的选手,私底下我认为我们是朋友的关系,但更多的事情还是请问本人吧。” “接下来的比赛也会全力以赴,没有提前准备好的安排,射击就是射击,在哪都一样。但如果有发现新的问题,也会想办法做相应的调整,呃就是您说的训练计划。” “特别的寓意好像也没有,就是想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灵感的话就是上课吧,如果想让老师注意到自己,一般不是会举手吗,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至于拳头抱歉,只是下意识就这么做了,这个倒是没有想太多。” “口号吗?作为口号应该有点短了——啊,我是说,口号的问题也没有想过,当时只是想说点什么。至于启发——” “是正在交往的人,对方很喜欢在得胜后说一些振奋人心的话,效果也很好,所以我也想试着模仿一下会不会有点奇怪?如果带来不好的体验真是万分抱歉。” “至于松原监督的问题——” 来了! 一时之间,现场的空气都凝固了。 果然,要说这里最能引发关注的,果然还是曾经的世界冠军,即便已经退居幕后还是能靠只言片语将射击高举在聚光灯下的松原有栖子。 不过很可惜,这个问题的回答注定要让这群已经把笔放在记录本上的人们失望了。 “抱歉,这个我也是真的不知道内情。” “但要说我自己的想法——” “不是。” “我不是任何人,不如说,说任何人和我很像是很冒犯对方的说法,因为我觉得自己实在拿不出手。” “欸?” “抱歉,忘记大家还不了解我了。那个,时间快到了,我尽量快点说完——” 但是没问题,不如说,这是我今天需要解释的,最简单的一个问题。 关于拿不出手的我。 已经在心里论证过无数次的观点。 “我这个人没什么朋友,也不擅长跟人交际。” “不会说话,说出来的话也总是让气氛陷入尴尬。” “做事也很笨拙,多亏了店长体谅才没能在兼职的店一直干下去——光是意式咖啡机的用法就学了半个月。” “脑子也不聪明,功课完成地很艰难,总是麻烦老师。” “个性古怪,所以恋爱也谈不好,因为这个问题,也让男朋友受了很多委屈。” “跟父母的关系也没有一般家庭的亲近,也是因为我很别扭。” “教练也经常替我担心,明明帮了我很多忙,金钱、学业——结果还要照顾我脆弱的心理。” “哪怕是只涉及到自己的事情。” “只是自己的比赛,自己的问题,自己的挑战——” “也是要失败很多次,才能做到点什么。” “不如说,一定会把事情搞砸才是我这个人的常态。” “但即使搞砸了很多事情——” “我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遵从内心会让事情变得困难,甚至会让原本轻松的事情变得棘手——” “但我不后悔这么做。” “因为会这么做的人,明知道不应该还坚持这么做的人才是我。” “说这么多其实我只是想说。” “我就是我自己而已。” “尽管比不上任何人,但即便是这样的我,也有人喜欢、能被大家信任、能被诸位认真提问——” “所以不是那些比我更好的人,我只是也只想作为这样的自己,被你们看见。” “搞不好要出大明星了。我们学校。” “话说那个‘振奋人心的话’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因为也是说三次的但那个真的算‘话’吗?不对,应该说这像话吗?” “可千万别被人发现不,还是想办法想个有内涵的解释好了,不能连累中岛选手的声誉。” “你说对吧——” “某位‘男朋友’?” 在发抖? ? 不会感动到哭出来了吧? 虽然听好不容易夺冠的女友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提到自己感动到落泪也是很正常的反应,但是—— 一旦发生在木兔身上,就怎么都不正常了! “就是那个哦!” 刚刚还在颤抖的背影突然站起,背对着影像里也只剩下走远的背影的人——面向他的队友。 好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但是突然不想配合啊! 刚刚还说要想点内涵出来,现在配合他,那些 话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想想办法—— 赤苇。 想想办法。 接收到来自前辈们的视线,赤苇京治马上会意,越过木兔拦在中间的身形,看向他身后: “木兔前辈,又出现了中岛前辈的名字。” 不过是从其他人口中。 但说是其他人,似乎也不够准确—— 因为那正是在中岛夜游光的采访里,被采访者和接受采访的人都提到过的人: “中岛选手自己不这么认为吗?” 松原有栖子笑了笑,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的‘认证’被还是新人的选手当场放弃。 “也能想到这样的发展,毕竟这也是位极具个性的选手呢,应该都能看出来吧?” “而且也只是我单方面的联想,她本人的确是不知情的。” “至于说具体哪点相似——还是让中岛选手用比赛来说话吧。” 给成年人、尤其是这位本身就争议不断的名人的提问,是跟给刚刚顺应众人的期待、拿下胜利的‘正面角色’中岛夜游光完全不同的待遇。 “会给选手带来不好的影响?” “是吗,这居然是记者会考虑的问题吗?” 开始了。 果然,这才是这个人的‘真面目’。 或者说常态。 “抱歉,忘记我才是接受提问的人了。” “不过影响到底是好是坏——应该由本人判断才更为准确,我是这样认为的。” “松原。” “刚刚应付完那些苍蝇一样绕着飞的记者,你又来了。” 松原有栖子掐灭刚刚点燃的香烟,心道浪费。 也毫不顾忌楼道底部的安全通道标志,就这么用鞋底将其彻底踩在脚下。 “作为中岛的教练,我应该有资格这么问你吧——” “对于这些选手,你或者说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第62章 关于我的奔跑对于自己人缘不好这…… 对于自己人缘不好这件事,松原有栖子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了。 而她也很清楚自己在外人看来是什么德行。 但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得到那些按照她本来的性格处事根本无法企及的东西。 名利和财富是挂钩的。 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那就是对于运动员来说,在名利之前,还有实力这一前提条件。 而最后的结果——财富与名利的多少,则不会只被实力本身决定。 从事他们这一行、尤其是作为运动项目的参与者处在行业当中的人里,不乏在成年后还保留着少年心性的类型,很多人也是吃这一套的。 但可惜,这样的人设不适合,准确来说,是还不够。 要想靠一项本身无法引发爆点、商业价值更是无法跟大众化的运动相提并论的体育项目攫取足够的财富和名利,只有实力,只有成绩 都是远远不够的。 哪怕是曾登顶世界的实力。 因为射击不能为她带来什么,所以只能靠她的表演,和射击这项运动共谋利益。 听上去已经完全背离运动员的初心了。 所以这样的想法不被理解、尤其是那些和她截然不同的人的理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谁让正常的路径已经无法发挥作用了呢。 可惜。 不论是出于令人艳羡的幸运还是使人发笑的天真很多人都看不明白,或者说是对这样的事实,视而不见。 但也不能说她们就是错的,尤其是考虑到安部晴翎当时看到的东西——尽管她们也看到了。 令人最震惊的还不是有人会因为不愿意配合当时的教练故意营造剑拔弩张的队内氛围、以博取公众关注这件事。 而是当场表示反对,乃至直接宣布退出的人。 不是大小姐出生的丹羽镜原,而是看起来最老实、对于教练的安排从来没有过意见、甚至有些盲目顺从的人。 是被年迈的祖父母抚养长大、在签约俱乐部之前还在靠烧酒屋打工维生的安部晴翎。 而贫寒出生的人,能在那个年代就接触到射击,尽管有波折,但最终还是勉强赶上了职业发展的顺风车的原因,也是因为她——松原有栖子那位射击运动员母亲的赏识。 至于为什么会看到这样的家伙,也是因为两人碰巧上过同一所国中,在安部的双亲还没有离世的时候。 ‘不识好歹’ ‘忘恩负义’ ‘目光短浅’ 还有很多,但她最记得的还是这几句。 明明是靠当时作为总教练的母亲才吃上射击这碗饭的,结果对方只是提出一点小小的要求——甚至还是双赢的小要求,就这么不留情面地甩手走人。 她完全没意识到,在她看来这样无足轻重、甚至连天赋和实力都无法在队里排上号的人,作出的举动,会给她们这些留下的人带来多少波澜。 “就是这样。” 当安部离开之后,她的母亲这样对咬牙坚持下来的人说。 “就是这样的效果。” 那个人没有生气,反而让她们把安部当成正面教材——但却是和射击无关的部分。 而她也认为安部作出了最有利自己的决定。 那是个无法靠射击走远的人,而在这些无关乎射击的事情上都不愿予以配合的话,尽早离开,反而是最正确的决定。 要不是在随队教练名单上再次看见这四个字,松原有栖子也和母亲一样,以为安部晴翎就这么彻底告别了射击。 毕竟当时的她还没能打出一场足够精彩的比赛证明自己的价值,自然,也是没有职业俱乐部会跟这样的选手签约的。 但没想到,没想到她还是用自己的办法留了下来。 听负责联系她的上杉说,她还跟人合伙开起了俱乐部,那位中岛选手也是俱乐部的第一位签约选手。 在此之前,那都是一家爱好者俱乐部。 但正因两人这些理不清的旧缘,她才毫不怀疑地相信,当下找上门来的安部晴翎并非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 事实上,她也无需再证明了。 看看这双和当年别无二致的眼睛,除了眼角的细纹,她实在无法再挑剔出任何损耗存在过的证据。 而更显而易见的证据,也被她的学生亲手奉上了。 就是这样。 安部,你又做对了。 这样的故事,又能为你们、为射击,带来多少与射击无关的价值呢。 尽管这并非你们的本意,但也正因如此,才让人忍不住滋生嫉妒。 至于她出现在此的理由她自己也说得很清楚了。 而在松原有栖子看来,那跟当年她离开的理由,本质都是同一个。 看到昔日的队友同时作为教练出现在赛场上,上杉也没忍住跟她谈论起两人在执教风格上的差异。 “我一直以为,这两个人是最像的,虽然很多人不这么认为。” 实力仅次于松原有栖子的丹羽,总在跟不同的人争夺吊车尾的位置的安部,还有两人天差地别的家境—— 但抛开这些,仅从个性和对待射击的纯粹态度上来看,两人的相似性,在熟悉的人看来, 也是毫无争议的事实。 但也正是这份纯粹,让原本类似的两人,即便选择同样的职业,却走上了相互背离的道路。 “丹羽还是老样子,当时就是这样,只要发现哪天的成绩最好看,就会竭尽全力地在第二天复刻那天发生过的一切训练项目也好,持枪姿势也好,节奏、填弹顺序、调整角度甚至连射击夹克都不换。” “唯结果论嘛连东野高的孩子都这么说。” 至于这种说法的背后是发自内心的认同,还是和当年的丹羽自己一样——迫于形势的忍耐,就不得而知了。 “也还是和当年一样,完全不考虑花费的事情,但既然是东野高也无所谓了,都是不用为钱操心的家长和孩子,倒是很适合她。” “没记错的话,枭谷在这方面出手也很大方啊,不止是射击,高中排球联盟是叫这个名字吧?不就是这所学校牵的头吗。” “这个倒是没错,但你估计没注意,报名表上的正式监督不是她,而是一个叫铃木的年轻人,好像是学校的老师。” “专门为了中岛同学跑到枭谷射击部去了吗?” “准确来说,那所学校的射击部,几乎可以说是为她一个人创立的社团。” 松原有栖子挑了挑眉。 “又一个紫式吗?”人设重合了啊。 上杉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据我了解,中岛同学似乎还在做咖啡店的兼职。” “好恶心,连这种事情都去打听,险恶的成年人。” “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你要是愿意自首,我也不介意听点无关的话题。” “倒也不用这么麻烦,只是那家店比较有名,我碰巧去过而已。不过中岛同学应该对我没什么印象。” “多少算做了点大人该做的事情。” 应该是想说自己维护了还是未成年的中岛同学的自尊心吧。 但上杉觉得她想多了,会在工作的时候自如地跟朋友相处的中岛同学,不会因为自己需要靠劳动来换取金钱这件事感到羞愧。 相反,比起在射击场上始终绷紧一根弦的中岛选手,她觉得自己在咖啡店看见的那个人,显然要自如很多。 但她还是选择了前者,哪怕一次又一次在比赛开始的第二天,就惨遭淘汰。 而这样的第二天,她经历了整整两年。 用松原有栖子从母亲那里学到的那套意志力理论,中岛选手的意志力应该早就在那两年里损耗一空了才对。 所以没猜错的话,估计当时老实听话的中岛同学也不认同某人蓄意为之的惊世言论吧。 哪怕是蓄意为之。 只是情况还没紧迫到会让她作出和自家教练当年一样的选择而已 也算是前人用自己的血泪给后来者铺就的道路吧。 一条走向相似、但起码,不是必须陷入两难抉择的路。 没错,虽然现在已经改建为射击协会的日本射击负责组织以及背后做决定的人,在眼下不容忽视的情势下想到了上一位松原监督的奇策,但毕竟出现过选手自行退队的丑闻——虽然被好好瞒了下来,但后来不是也有一个没瞒住的例子吗? 好巧不巧,还是这人自己的女儿。 所以在计划通过之后,就有人说过不能做得太过火——可以施加影响,但不能有任何强迫、隐瞒甚至是欺骗。 但从‘阴谋’变为‘阳谋’是否就能洗清他们不好好想办法发展已经完全从世界舞台上退出——尤其是实力和影像力都不断增强的其他运动相比,反而浸淫在这些旁门左道当中——以至于完全就是不务正业的嫌疑。 “我们究竟是在培养选手?还是在打造明星呢。” 也有人在会议上提出过怀疑。 回应这一点的是松原有栖子。 “一位明星选手带给体育运动的价值尤其是在今天的社会环境和大众舆论对体育运动的影响下,已经不止是商业代言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放在二十年前,也不会有人相信一部漫画、一名王牌选手能给整个体育行业带来多大的改变——不,应该说是巨变吧?” “就拿棒球来说,难道真的是因为我们很擅长这个才让它变成王牌运动的吗?日本队从一开始就是棒球运动的强旅吗?” “不是的。” “是好奇、是关注、是讨论——至于热爱和梦想,都是在这之后的事情。” “既然不是天生的强者,那么带来这些的自然也不是绝对的实力。” “而是这些在你们看来,跟运动本身毫无关联的东西。” “一部引起大众兴趣的电影、漫画、电视剧,一个让人们相信即使是同种族、同国际的人也能在和优势种族国家的人对抗、甚至取胜的选手或者队伍,一场精彩到让人想要再次见证的比赛” “但归根结底,都是一个故事。” “母亲想做的,也只是想在射击运动上复刻一个能把这些带来的故事。” “可惜她失败了,因为人为编造的故事始终缺乏真实性,那样的故事里,只有任人摆布的傀儡——” “而一个傀儡,是无法瞒过所有人的。只要是假的,就都有露馅的那天,不论是多狡猾的演员。” 她平静地像在说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 “但她走过的那条路,不算完全错误。” “只是最好还是换种方式吧,哪怕是正确的道路,但要是太强人所难,也会变成歧途。” 也不能怪中途退出的人软弱,谁规定只要是正确就必须执行,还是他人的正确哪怕是给予自己恩惠的人。 她只是选择了自己。 在正确的方案、安稳的环境、光明的未来中选择了自己。 尽管在很多人看来,这样的选择无异于自毁前程。 但她本来可以不这样的。 如果不是母亲和当时那些以母亲为首的人做的太过火的话——居然拿比赛开玩笑,就为了制造冲突,居然人为划定分组。 下一步呢? 看似只是不会直接决定比赛结果的一点点人为操纵。 但谁能保证下一步,不会是更直接、更确定的唆使。 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啊,为了台下的利益,让台上的人弄虚作假—— 作弊,或者用更通俗的话说打假赛。 还好有一个连一点点不正确都不能容忍的人,许是为了安抚剩下的人,也可能是害怕中途变节的人在日后戳穿,那个计划最终没能落地。 但做到这一点的人,也没能以选手的身份再回到赛场。 这才是最大的不公平吧。 让尊重公平的人,承受了不公平的后果。 但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如今的安部晴翎也不可能再以选手的身份回归赛场了。虽然没有母债女偿的必然,但如果可以,她也是想至少做出点弥补的。 不为了母亲的错误,而是自己作为错误的旁观者的沉默。 或者说,作为帮凶的罪过。 所以当上衫说,安部的学生虽然没能达到她们划定的标准,但如果仅从天赋与潜能的标准,或者说,作为她们要讲的那个故事的角色所必不可少的真实,真实的求胜心的角度来看——她无疑是合格的入选者。 但问题也出在这里。 那样的安部,会愿意让自己的学生‘作弊’吗? “她需要这个机会。” 电话那头的安部,用褪去青涩的嗓音说道。 “至少,给她做选择的机会。集训选拔标准的事情,在比赛结果出来以后我会告诉她的,我个人的想法并不重要,不管你们是出于怎样的考虑开出这条通道,但既然是为中岛准备的,是否接受,都是她自己的决定。” 或许也算一种预兆? 让人不得不在卑鄙的坦途与正当的歧路之间作出选择的境况没有出现,不论是已经准备好背叛年轻的自己的安部,还是她们这些和当年没什么两样的胆小鬼。 没用上因为错误而开出的错误通道,中岛选手自己开出了自己的光明大道。 她堂堂正正地走了进来。 尽管不认同,尽管艰难,她也和那些孩子一起熬过了被人为施加了巨大心理压力的集训。 最后站上赛场,成为她们假定的故事里,真实的主角。 那个在她们虚假的舞台,虚假的开幕演出之后—— 让观众看见真实的主角 或者说英雄。 没错,这才是她们想讲的故事。 一个能让射击和真正的英雄一起,成为某人的 英雄的故事。 也多亏了中岛同学,不论是强大到让她都怀疑自己和母亲的正确的意志,还是再无争议的实力。 得益于这份强大造就的圆满结局,她也能站在正确的结论上,试图证明路径的正确。 哪怕是在这个她心怀愧疚的人面前。 还能有什么打算呢? 不就是她看见的那些吗。 “‘让我看见年轻的时候的自己’——的选手,的确是不存在的。但这一点,中岛选手她们是不知道的,所以不用担心,就算事情暴露,选手们也不用背负舆论压力。” 不必撒谎,自然也不必承受谎言暴露的指责,哪怕是来自自己的指责。 也算是她从那件事上学到的教训吧。 “至于为什么非得这么做,没错,就是网上猜测的那样,为了博人眼球,为了让大家被看见。” 但这也没能说服眼前的人。 “被这样看见的结果,未必一直都像现在一样好说到底,你们关注的根本不是选手,而是自己的野心。” “我不否认你说的野心。但这不矛盾——”这次的证据,不来自赛场。 如果今天赢下胜利的人是紫式选手,如果问话的人换作丹羽,她都没法让她理解这些。 有些东西,不是亲历者,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感同身受的。 但还好是你们。 还好是你的学生赢了,还好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是你。 “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些选手,我才这么做的。” 她说的是‘我’,安部注意到这一点,但没有打断。 “你觉得自己、和你签下作为选手的中岛的俱乐部,还能为现在的她提供多少帮助?不论是实力还是提升实力、证明实力所需要的资金。” “接下来的国际比赛不可能在日本举办,这一点你也是清楚的。还有更专业的集训,为了能让她留在那个赛场上所需要的训练。” “这样规格的花费,没有来自商业机构的赞助,仅凭中岛选手自己、哪怕再算上或许愿意出资的枭谷学园、算上你和那位一直支持她的铃木教练和她的家庭,再把社会渠道也一并算上——” “能让她走到最后吗?” “而以目前射击界所具备的商业价值,哪怕成为当下最具价值的选手,但如果不能跳出射击的世界,代表日本女子射击的中岛选手又能得到多少赞助?” 话说到这里,安部也用沉默作出了回应。 这些她都知道,这是所有选手都需要考虑的问题,更何况是中岛。 但是 “你会让她成为下一个你吗?” 果然,她在担心的是这个。 和丹羽不同,安部是清楚的,除了时间和努力,想在射击一途上走下去,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代价必须考虑。 尤其是她们这些,两手空空上路的人。 “不会。” 但不用担心。 “哪怕让她放弃射击,我也不会让她成为下一个松原有栖子。” 表演到此结束。 人为的剧本已经演完。 聚光灯已经打在真正的主角身上—— 故事的进展,就只能由她自己决定了。 比赛结束以后,我坐上提前买好的车票一个人回到了东京。 父母是第二天回来的,本来我是不打算说的,但看到两人藏起来的广岛特产 不好好放进冰箱的话,会坏掉的吧。 “我看到了。” “嗯?看到什么?哦——特产吗?很巧,最近也有同事去了广岛,都说了不用准备伴手礼了,因为小光你也在——” 我叹了口气。 “不止是我,你们也在啊。” “妈妈还有爸爸,都在。我都看到了,还听见你们叫我的名字了。” “欸,听错了吧会不会是教练?那位铃木老师。” 其实,也不需要直接指出错误。 任由对方说下去,真相迟早会浮现。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木兔。 你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才任由那个明显在撒谎的村上自顾自地说下去的吗。 虽然有点过分,拿那个人跟父亲类比。 “没错,是铃木老师。” 不是高木、也不是高桥是铃木老师。 “而且两位教练都不在现场,这次我是一个人去的,所有安排都是跟射击协会那边确认的,是集训的时候就确定下来的事情。” 而且哪怕不是亲眼看到,我也从紫式那边再次得知了两人出现在现场的事情。 但还好两人来了,因为这是今年我在国内的最后一场比赛了。 国际锦标赛的第一站不在国内,后来的赛程也没有本国的参与。 光从比赛的地点来看,也注定不会比之前轻松。 但还有时间,在正式出发之前,还有时间—— 虽然,是必须离开这里,才能真正发挥作用的时间。 而在离开日本之前,除了学校,还有地方我也去了一趟。 还知道了一些令人不得不在意—— 令人很难不联想到命运的巧合。 但这些也不会影响我的判断。 因为除了这种不由任何人决定的巧合,还有很多无关巧合、必须由我自己确定的判断需要考虑。 还好有安部教练和那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我而言或许不止是随队教练、协会顾问的松原监督从旁协助,当然,在‘生意’领域尽管失败比成功来得更为显著的母亲,但基于那些被她搞砸的事情,类似的经验也是存在价值的。 更何况,哪怕自己陌生,但母亲的朋友里也有熟悉相关事务的专业人士。 “经纪人?虽然很想替小光做点什么,但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啦。” 小时候,我被这句话敷衍过很多次。 现在听来,多少还是有些不适。 但不一样的是,这次我也是决定的支持者,不代表我背叛了曾经的自己—— 只是无论哪个中岛,都不该被另一个中岛的人生困住。 终于,在处理完赞助、签约、商业比赛、募资等各种和射击无关,但要想继续射击就必须考虑的事项后,我如期坐上飞机,前往大洋彼岸的国家开始了集训。 这次是各种意义上的一个人。 因为即便知道了自己和她还有更多的关联,但我还是不认为松原监督是‘自己人’,尽管她也没那么在乎。 隔着时差,我和木兔的通话没有之前约定好的频繁,最后只能用文字通讯——这种能跨越时差带来讯息的方式维持联系。 但中间发生的事情,似乎没有必要一一回忆了。 趁着仅有一次的长假,虽然也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我终于坐上返程的飞机。 虽然学校也在休假期间,但在调整完时差后,我还是先去了趟枭谷学园,尽管我想见的人并不在那里。 对于这种不凑巧,我也差不多习惯了。 就当成‘另一种’时差来看待吧。 只存在于我和木兔之间 的时差。 不过这一次,轮到我去追上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时间了。 也不算困难,这次需要跨越的,只有从家到某所学校的距离——相较于岛与大陆之间的海洋,这点距离已经比枪口和靶心的十米还要近了。 至少在我看来。 因为参加了线上的考试,所以也不需要留级。 看着眼前陌生的大门,再想到能跟大家一起毕业,之前的这份担心也随着景象的确定彻底消散——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这里的学生吗?” 一个留着金色短发的女生出声打断我的浮想 果然很奇怪吧,既不是开放日,又不是本校学生,莫名奇妙站在这里看着别人家的校门发呆 后知后觉的尴尬还是找上了我。 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实在没法厚着脸皮撒谎的我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为了避免话题在我这里切断,尽管有些艰难,但我还是硬逼自己开口: “有什么事吗?” 千万别问我为什么大热天站在别人家门口发呆。 “是这样的——”她突然让出一步。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还有两个神色焦急的男生站在原地虽然感觉他们已经很想走了。 我隐约有了猜测,但还没等我找到确定的答案,女生就继续补充: “虽然不是森然的学生,但是你知道体育馆该怎么走吗?这两个孩子是来参加合宿的,因为一些原因来晚了,现在得赶紧去报道才行。” 啊。 我果然是把脑子忘在飞机上了,这么明显的事情都没想到。 但避免搞错什么,我还是再次确认—— “是排球部的合宿吗?” “是的!”“没错!” 声音好大。 要不是还认识赤苇这种音量正常的人,我估计要以为大嗓门是什么排球必备的技能了。 但应该是在着急吧。 “那个,我也要去排球部合宿的体育馆,不介意的话,就跟我一起去吧。” 为了避免自己这个外来人员在学校里乱晃太久,在来之前,我就提前做好了规划,包括要去的地方、前往目标地点的最近路线、还有沿路的各种标志。 在来到现场之后,我也根据门口的导引图暗自核对了一遍这些来源各异的信息。 之所以做这些充足到有些没必要的准备,都是为了避免出现突然迷路的尴尬状况 但就算做到这种程度,意料之外的尴尬还是找上了我,虽然很想说对于这一点我也习惯了 只是有些事情,是就算习惯到麻木,可一旦再次上演,也还是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叹气。 但也仅限于此了。 再次抬起头,我发现有个人也在看我—— “欸?亲自带路吗?会不会太麻烦” 个子稍矮一点的男生有点担心地问到。 明明他自己也已经那么着急了。 我不自觉笑了笑—— “没关系,只要你们不嫌我太慢的话。” 虽然我还是不擅长跑步,偶尔遇见同样进行体能训练的其他选手,我也总会渐渐落后于他们。而越是临近设定好的目标距离,基本的跑姿也越是难以维系。 但是,如果只是这么一段距离—— 跟那些为了能容纳更多训练量而集中安排的体能训练相比,勉强也只能算起步的距离。 当然没问题。 像默记曾经困扰过我的咖啡制作流程一样,在出发之前,我也复习了一遍提前确认过的路线。 最后,我回头看向三人—— “跟上吧。” 说完,我朝着某人所在的方向跑去。 第63章 关于我的拥抱“应该就是这里了。…… “应该就是这里了。” 隔着紧闭的大门,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体育馆内的景象,但不论是根据木兔给出的附近的景象描述、还是从内部传来的球类砸地的声音,都不难作出足够确定的判断。 “太感谢了,真是帮大忙了。” 个性爽朗的女生冲我点点头。 而在看到站在远处的两道身影后,我没有再多说客气的话,颔首接受了对方的道谢,简单道别后就准备离开—— “非常感谢欸?你不进去吗?” 我摇了摇头。 “比起里面”我侧过身,转头看向同样已经发现我、正朝我挥手示意的白福雪绘。 站在她身边的,是之前在枭谷的比赛现场看见过的另一位经理,虽然还没跟本人搭上过话,但想到今天作为外人冒昧前来打扰、免不了给两人添麻烦,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是连名字都叫不出来,多少还是有些不合适,所以也提前找木兔问了对方的名字。 顺着我的视线,在场的三人也看到了不远处的两名女生。 “还有更需要我的地方。” “今天上午就麻烦两位了。” “不用这么客气啦,要说麻烦,也是我们跟你说才对木兔那家伙也真是的,好不容易能回国休息几天,居然还让你来帮忙。”说话的是雀田,虽然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但这份恰到好处的熟稔无疑消除了我在此之前的所有担心。 而且果然也跟木兔说的一样,对待作为王牌和在高三后也接过队长职位的自己,不论是队里的选手还是两位同年级的经理,都是如出一辙的‘毫不留情’。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露出微笑,但一想到早有预料的某人在说起雀田可能出现的反应时、溢于言表的担心,还是替他解释一下好了: “是我自己一定要来帮忙的,毕竟要是什么都不做,光是来参观的话总觉得不太合适。” “欸~中岛你现在完全像个大人一样了啊。” 听到这样的说法,比起评价本身,我更惊讶于这段对我而言转瞬即逝的时间,在其他人看来似乎有着不同的流速。 又或许是日复一日的训练,和在每天的训练中争分夺秒的迫切让我失去了对正常变化的感知。 就像跟那些大人们待在一起久了,我也逐渐习惯了那样的说话方式,再加上我本身也是会在说话之前多想一步的人,所以当回到同龄人的世界,言语方式上的变化也变得格外明显。 明显到,不仅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白福同学,连第一次说上话的雀田也注意到了这种异常。 “完全像社会人士一样沉稳。” “算是好事吗?” 我不自觉屈起食指挠了挠脸颊,将难以作出的判断交给眼前的人。 “啊?问我的意见吗?” 似乎很惊讶我会这么问,雀田瞪大了双眼。 我点了点头,一时的不确定没有让先前的笑容从我脸上消失。 可能是因为能确定的事情在我这里占了更多的部分,所以这样一点点的不确定、或者刚才那个小小的尴尬插曲,已经不会给我带来更多的崩塌—— 一定要说的话,也就是短暂遮住太阳的乌云。 但也只是乌云而已,正常的自然现象,不会带来阴凉之外的变化,没有降雨,更没有改变晴天的本质。 而当时间流逝移,云也随之移走之后,阴影也自然消失。 “应该是好事吧?中岛同学在国外的话应该会经常跟不同的人打交道吧,这样的说话方式应该能避免很多麻烦,虽然也只是我个人的猜测。” 没想到雀田会站在我的处境考虑,这让我突然有些羡慕木兔了。 “一个人在国外会很辛苦吗?要考虑的估计不止是训练的事情吧。” 听到白福的提问,我想了想,给出在我看来还算中肯的回复: “刚开始不太习惯,虽然有监督帮忙处理大部分的事情,但也有一些必须本人出面的 事务。不过,有了经验之后,反而会比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更安心。” 所以我不认为成熟是一种失去单纯后的负担,相反,我觉得那是好不容易摆脱一无所知的迷茫后,用时间换取的奖励。 属于所有勇敢面对未知,敢于舍弃昨日的自我的奖励。 “谢谢你们担心我,但今天还是不客气地‘使用’我吧。” “也是为了‘安心’吗?”白福揶揄到。 “没错。” 对视一眼后,我和她不约而同地看向唯一没有发表意见的人—— 雀田同学叹了口气: “好吧,我知道了。” 下一秒,双手叉腰的雀田抬起头,神色认真地看向我: “既然这样,就不跟你客气了哦,中岛选手。” “非常感谢。” 集训刚开始,经理要做的事情其实也不是很多。 在工作开始之前,我先跟两人一起,和其他学校的经理打了个招呼,有些意外的是,有几个人认出了我,还要了合照和签名。 因为比赛结束后很快就离开了国内,所以,虽然有猜测、也从松原监督那边听到了不少消息,但这还是我第一次切实感受到那场比赛在本土产生的影响。 完全,不属于射击本身的巨响。 “那段时间电视台经常回放那场比赛呢,还被选入了体育栏目的集锦!很多和我们一样不关注射击的人都看到了。” “既然回来了,是不是说明世锦赛会在国内办?真想去现场看。” “啊,没有东京的站点,那其他地方呢?也没有呀。” 眼见气氛就要冷下来,我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方案—— “只是暂时而已,如果今年能出线,明年成功申请到举办资格的概率就能有所上升。” “那加油啊!都靠你了——” “这么说不太好吧,中岛选手背负的压力本来就很大了。” “也是哦,抱歉,我都没想到这个。” 一时之间,房间内的视线又朝我汇集了过来。 “没关系,能得到大家的信任,我很高兴。” “真的。” 下一秒,几乎被现实的低温冻结的空气恢复流动,甚至隐隐有了更加热烈的趋势。 但副作用也来得很快,在需要搬运后勤物品的时候,其他人完全不敢把重物交到我手上—— 最后还是雀田出面,直接把一个装满运动水瓶的箱子交到我手上,而我也稳稳接住了之后,这样的状况才有所改善。 面对突然有些尴尬的场面,没想到这种发展的我也只能露出习惯性的微笑。 这也是松原监督给我的意见,虽然她自己从来没做过类似的事情,据她所说,同样的表情由她来做只会引起反感。 “也不是骗人啦,既然都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场合,比起苦着脸,笑出来至少能让其他人知道你真正的意思——” “所以,只要不是不喜欢的人,不是让你觉得不舒服的反应,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就换个表情吧。” “对你来说,比起什么都不做,还是‘多少做点什么’会更好受吧。” 最终,我被这种说法说服了。 而在尝试一次之后,我发现自己的确也不反感,用的次数多了,这也成了让我在应对陌生场面时,也能从中找到安定的确定之一。 具体表现就是,我能很轻松地露出这样的微笑了。 练习赛间隙。 “刚才那个女生总感觉在哪见过。” “欸?老姐她没跟你们说自己是谁吗?不对啊,不认识的话你们也敢上她的车吗?” “没有没有,田中前辈的姐姐我们是认识的,上次比赛的时候还看见了!” “那你说的是谁?” “是应该是其他学校的经理吧?把我们带到之后就跟其他女生走掉了。” “选手就算了,外校的经理也认识了吗,真是不容小看。” 日向莫名觉得月岛这句话没有表面上那么好听,但一时也说不出不对劲的地方。而且,虽然他才刚到这里,但他也察觉到月岛自己身上也有不对劲的地方。 但就跟这句看上去没什么问题的话一样,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山口忠接着两人提到的话题问下去: “既然能带路的话,应该是森然的经理吧?” 说完,他下意识看向已经统计完分数的清水洁子,感应到他的视线,听到对话的清水说出自己知道的事实: “森然高中没有女生经理。” “而且,应该是至少有三名女生经理的学校吧,算上给我们带路的那个人——” “除了我们学校,有两名以上女经理的就只有枭谷了。” “heyheyhey!在说我们吗?” “木兔前辈,突然从背后冒出来的话会很像偷听的。” “欸?!是这样吗?但路过的话算是‘冒出来’吗?”不等赤苇京治回复,木兔就重新看向聚在一起的乌野众人: “抱歉啊,我以为听到枭谷的名字了。打扰到你们的话,先跟你们道歉。” 见其他人没有反应,木兔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没事没事。”山口忠摆摆手,“而且,我们的确是提到了枭谷的事情。”说完他朝提出疑惑的日向看了一眼—— 心领神会后,日向顺势说出刚才还在讨论的话题: “多亏了那位枭谷的经理同学带路,不然我们还要再找一会路才能赶到了。” “‘带路’?”木兔和赤苇对视一眼,两人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疑惑: “没记错的话,白福和雀田不是跟我们一起来的吗?难道又出去了?” 这也是赤苇知道的事实,所以这次面对木兔提出的不解,就算是他,也给不出合理的解释。 “枭谷不是有三位女经理吗?” 日向捕捉到对话中的关键信息。 “三位” 话还没说完,木兔突然陷入了沉默。 不止是声音,他整个人几乎被按下了暂停键,也不再看面前的众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再次开启的体育馆大门。 赤苇隐约猜到了什么,不再看注意力已经明显不在当下的木兔,转而看向疑问不断加深的日向: “枭谷只有两位经理。” “但今天的确还有一个人会跟白福前辈她们一起。” “剩下这些,是要搬进去的对吧?” “没错没错,辛苦了。不用休息一下吗?” “没关系,早点完成工作的话,大家就可以一起休息了。” “可以再要一张签名吗?就用刚刚这句话。” 我看了看被箱子挡住的双手,突然有些庆幸自己眼疾手快,没让可以写字的手闲下来。 就算自认为我的羞耻阈值已经在那次振臂高呼后提高了不少,但把自己的话当成名言写下来还是太为难我了。 但要是拒绝的话 “那个,先把这些搬进去吧?练习结束,选手应该很需要补给。” “说的也是!” 很好,暂时回避这个话题了。 心存侥幸的我抱着手上的幸运物,跟在其他人身后走进体育馆,把物资放在指定地点后,我开始好好打量眼前的空间。 虽然都是排球场地,但跟枭谷的排球馆内的构造还是有明显的差异。 但要说最明显的,就是少了那块横幅。 就在我准备收回看向二楼护栏处的视线时,在两层挑空的中间,有一个过分明显的存在。 准确来说,明显的并非安静站在那边的某人,而是那道毫不掩饰的视线—— 停在我面前后,又不断逼近的视线。 “啊,就是她” 看到自己提到的人,日向原本打算向身边的人说明,但发现从刚才开始就不发一言的木兔突然朝那边走去后,他的声音又下意识放低。 也是这份异常,让他想到赤苇刚才说过的话: “不是枭谷的经理吗。” “如 果翔阳你说的是中岛前辈的话,那就不是。” “欸?研磨?你怎么知道?” 说来话长。 碰巧路过的研磨不知该从何说起,而且现在的他也没有体力再说这么长的一个故事了。 “不是在国外集训吗?怎么突然回来了,比赛快开始了吗。” 面对黑尾的发问,赤苇回复到: “听木兔前辈说是休假了,虽然只有一周。” “那还真是不巧,居然正好跟合宿的时间撞上不过中岛同学为什么会来这里?” 赤苇京治没有回答这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静静看向对方,像是在等他自己反应过来。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难得的归国假期啊。” “就是那样。” “喂喂赤苇,木兔跟那个女生是怎么回事?新经理吗?但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啊而且氛围很怪啊!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和明显知情的音驹不同,更多的人只认识这个表现古怪的木兔,也只看到了他奇怪的表现,但对于内情却是一概不知。 不过,虽然不知道,但看到这样的画面,也很难不产生那样的联想。 说来也怪,木兔本身不是那种容易让人把他和异性站在一起的画面往那方面联想的人,就算跟队里的两位经理单独出现,也只会让人觉得他跟对方的关系不错。 再没有更多猜测。 但如果把画面里的人换成中岛前辈,故事就有了不同的走向。 没错—— “就是那样。” 赤苇语调不改,带着偷懒的嫌疑,继续给出一模一样的回复。 “那个你也觉得那个女生眼熟吗?我也有这种感觉,但想不起来。”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跟自己有相似感受的人,日向没有错过眼前的机会—— “啊、嗯。是这样没错,是眼熟呢” “不想起来的话就没有饭吃哦~食堂负责打饭的阿姨可是她的忠实粉丝呢。” 白福雪绘一本正经地开起玩笑,但不全是假话,刚刚带中岛去食堂的时候,的确也重现了先前出现过的场面。 “粉丝” 日向下意识重复这两个字。 再次看向不远处的某道身影时,眼前的画面跟记忆中被小夏注视着的影像发生重叠—— ‘小夏开始对射击感兴趣了吗?虽然还抱着排球’ ‘更喜欢排球!’ 妹妹的回复来得毫不犹豫。 但视线还是没有从电视机屏幕上移开—— ‘也喜欢中岛选手。’ 想起来—— 了? “欸?!” “啊——————” 比起日向的震惊,反应更大的是另一个也觉得中岛眼熟的人。 引起两人惊异表现的,也是同一件事。 “虽然能理解很久没见面——但是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木兔这家伙在干什么啊!” 研磨没说话,但不完全是因为说不出来。 事实上,过了这么一回,sp槽已经恢复到三分之一了,至少说话的话,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他只是不想回应这个答案又是不言自明的问题。 今天大家都喜欢问这种问题。 原因大概就是答案本身,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吧。 都快一年了吧。 在干什么不是看一眼就知道了吗。 拥抱啊。 第64章 关于王牌心得很久不见面所以从得…… 很久不见面所以从得到消息就开始期待见面的人,每次挂断电话都有很多话没说完而现在看起来也有很多话想说的人,就这么站在我面前。 却不说话。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所以哪怕明知道有很多人在看着这边,我还是按照约定,朝他张开双手—— 下一秒,熟悉、却因为过分熟悉而显得有些陌生的怀抱将我包围。 令我在意的不是和之前那些发生在冷季的拥抱截然不同的衣物触感。 而是没有衣物阻隔,以至于直接相触的皮肤。 排球是排汗量很大的运动,所以即便有用毛巾擦拭,但终究是跟那些天然干燥的布料不一样的。 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呢。 温度。 湿度。 还有更明显的心跳,带来的震动,带给我的触动。 连我的心跳都开始加速了。 “我还以为你会先推开我的。” 其实是忘记了。 “那现在还是先松开吧。” 我闷声说道,完全没有在其他人面前展现的从容。 本来也不属于我的从容。 最后是木兔主动放开的我,但他的体温还没有完全消失——至少,就我感受到的温度来说。 “练习赛怎么样?听说输了的队伍要接受惩罚。” 我提起自己刚才从其他学校的经理那边听到的话题。 “一场都没输哦!” “是吗,真厉害。”我笑着回应。 “高一的时候,你也这么说过,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不过为什么是那个反应都被你吓了一跳。” “很明显嘛。”走在身边的人突然转过头,看着我说—— “当时的你,很明显不高兴嘛,虽然没有说谎。” “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事情。 但他说的没错,当时的我虽然说着恭维的话,但的确没有像现在一样,发自内心地替我口中‘厉害’的人感到高兴。 更多的,是一种失望带来的疏离。 当时我是想拉开距离的。 不曾想,这份心怀侥幸的疏远,反而给了他‘更近一步’的机会。 “因为很明显?” 怎么连自己都不确定了。 “啊,就跟现在一样,现在就是很明显的高兴。” “嗯,因为很久——” “好久不见,中岛同学。” 听到有人搭话,我收回放在木兔身上的视线,还没说完的话也没了下文。 “嗯,好久不见,黑尾同学。” “不是应该对我说吗?刚才是想对我说的吧。” “吵死了啊有些人,最好注意一点哦,大家现在对你可是很有意见的!” 黑尾毫不客气地将木兔的抱怨堵了回去—— “为什么?惩罚不是都结束了吗?” “故意装傻吗?”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我注意到那个在门口有过一面之缘的男生。 这么一看的话,个子好像跟我差不多? 一年级吗。 “那个中岛前辈!” “我、我在!” 怎么又被一年级吓到了! 亏我还以为自己跟以前相比,已经有了相当明显的长进,毕竟连白福同学和雀田同学都这么说。 而且还是其他学校的一年级,也不是当时的赤苇那样,一看就是不同于真实年龄的老成 好吧,这些都是我给自己找的借口。 其实还是没出息地被对方突然提高的嗓门吓到结巴了。 我还是那个会因为一点动静就呼吸混乱的我在没有刻意准备的时候。 “请问现在方便找你要签名吗?” “啊”我下意识摸向外套两侧的口袋—— 欸?刚才还在的笔不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转而看向穿着球衣、怎么想都不可能带笔在身上的木兔。 但他习以为常地接收到我的视线,就好像早就知道我会这么做一样。 下一秒: “赤苇,你有带笔吗?” 突然被点到的人摇了摇头。 “这是你们枭谷的团队默契吗。” 黑尾的话里听不出真心赞美,虽然我觉得团队默契应该是个好词。 “日向。” 一个没见过的女生突然出声,直到找我要签名的男生闻声回头,我才意识到那是在叫他。 看到女生手上的记录本,我隐约猜到对方的身份。 应该就是乌野的经理吧,刚才在搬运后勤物品的时候,只有乌野的两位经理因为需要在场内负责做比赛记录,还没有见到过。 不过现在看见了,不仅看见了本人,还看见她将手中的笔递给日向。 道过谢后,日向又将从笔递给我。 我条件反射般地接过,毫不犹豫地揭开笔帽—— “但是该签在哪呢?” “欸?啊,这个” 我看到已经好心借出笔的女生又准备将手中的本子也递出,但就在这时,日向突然转过身。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木兔也惊呼出声—— “哦哦!像‘王牌心得’的t恤一样吗?!” “那是什么?”日 向好奇地问道,不知道是哪个词引起了他的兴趣。 “等你们打进全国就能在体育馆看到了,写有王牌心得的t恤”对于这份好奇相当受用的木兔简单解释过后,下一秒,又意有所指地看向我: “现在给你签名的这位,也是我们射击部的王牌哦!” “木兔前辈不是射击部的部员吧。” “‘我们’——是枭谷的意思啦,而且不要在这种时候拆我的台啦赤苇。” “抱歉。” 听着赤苇毫无歉意的道歉,我忍不住笑出声。 但当看到日向饱含期待的眼神时,又将笑声按了回去。 “咳咳”为了表示镇定,我强行清了清嗓子,完全忘了这个动作由我来做看起来有多奇怪。 还好这里没有拆穿我的人。 “要写点什么呢?名字?” “啊,差点忘记了。”日向脸上的笑容不断扩大—— “虽然我也想要中岛前辈的签名,但我妹妹才是更合格的粉丝,所以还是拜托前辈你写小夏的名字吧。” 我大为震惊。 大概是我一辈子都学不来的语言艺术。 不知道现在当场拜他为师会不会让自己看起来比之前更没出息了。 最终,我还是按下了这种可能会让场面陷入尴尬的做法,和刚才的笑声一起—— 写完名字后,日向想到了什么,为了方便我的动作,这次他没有回头,但我还是清晰地听到他的请求: “虽然我还没看见过木兔前辈说的那件王牌t恤,但是” “既然中岛前辈是王牌,那么有你的心得的t恤,应该也算王牌t恤了吧。” “啊,要是太麻烦的话——” “不麻烦。” 我拍了拍打算回头道歉的人,示意他保持刚才的姿势。 还有那份隐藏在对王牌的好奇之下——明显的野心。 没记错的话,那件t恤是有三句话的。 很遗憾,我显然是总结不出那么丰富的心得的,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王牌,也是不久之前才有的事。 但如果只是心得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那块不在这里的横幅。 四个字应该足够了。 啪嗒。 合上笔盖,我将手中的笔递还给戴着眼镜的女生,其他人则围在日向身后盯着还未完全干透的笔迹仔细端详。 “谢谢。” “不客气。” 借着道谢的机会,我也得知了对方,以及乌野另一位——也是最后一位还未曾谋面的经理的名字。 “能问问你写了什么吗?” 不仅是清水洁字,就算是被团团围住的日向本人,此时也在不停地问着那群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个没完——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背后的内容的坏家伙们。 因为被这些站在一起就是一堵人墙的排球选手挡地严严实实,清水洁字也没能看清日向背后的文字。 但还好,亲手写下那几个字的人就在旁边,所以她直接问了出来。 “其实只有四个字。” 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围在那边讨论了那么久。 听我说出答案后,清水洁子没有说话。 但当我又将这份疑惑说出口后,我听见她忍俊不禁的笑声: “可能以为还有更深刻的含义吧。” ‘还有’——? 还有的意思是 不等我问出,清水洁子微笑着解释: “但中岛你想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吧。” “没错,就是那四个字,本来的意思。” “所以到底是哪四个字——” 要不是女生们还在,日向几乎想脱下来自己确认。 最后还是好心的赤苇找路过的经理借手机将中岛的签名拍下来,又将手机递给他—— 因为只有四个字,所以即便是比掌心还小的画面,也足够将内容展示完整: 【矢志不渝】 就是。 不要放弃的意思。 一定要说心得的话,我也只能想到这个了。 但我想,无论是日向同学,还是小夏,无论他们选择走上怎样的道路,只要在作出选择后,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总能亲手掌握属于自己的确定。 无论是用不曾停止奔跑、跳跃的双脚。 还是哪怕颤抖,也未曾完全放下的双手。 只要相信自己的确定,就总能获得他们想要的确定。 走下去。 剩下的。 就是时间问题。 但有时候,也会觉得时间有不够用的时候。 因为下午还要继续回枭谷,所以在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我就在木兔的目送之下离开了体育馆。 和排球部不同,射击部的合宿就在枭谷举行。 虽然还是射击部的一员,但很遗憾,在合宿结束之前就要再次坐上飞机、回到集训基地的我,是没有机会以选手的身份参加自己曾经渴望过的社团合宿了。 不过,只要能发挥自己的价值,不是选手也没有关系。 这是我从安部教练身上学到的东西,答应在休假期间,以技术指导的身份回到射击部,也是出于这样的理由。 尽管惶恐,但因为是教练的请求,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但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么多熟人。 尤其是—— “我们学校一年级的孩子也在,而且听说你也会来,就抽空过来了一趟。” 本该暂时离开射击场,接受治疗的紫式庭礼。 第65章 关于我的春高“情况好些了吗?”…… “情况好些了吗?” “如果是说认知失调的问题,我也说不准。”她露出微笑,却没有丝毫疲惫—— “但只是射击的话,已经没有问题了。不用担心,虽然现在才算完全恢复,但至少在比赛的时候,我对自己的状态是很满意的。” “那是完全公平的胜利。中岛。” “我知道。” 复盘的时候我也看了比赛回放,当时的紫式庭礼,虽然没能守住第一的排名,但作为射击手,也是任谁也挑不出毛病的专注。 所以我知道,在那种情况下还用百分之百的状态完成了所有赛程的紫式庭礼,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 可惜这样的努力,没能被所有人看见。 哪怕是她的双亲。 比赛结束的那天,我一个人坐上返程的列车。 车上,我收到来自紫式的电话。 她见到了我的父母,而要说怎么认出两人,一方面是我的长相跟母亲有着几乎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另一方面也是两人夹带着姓名的对话暴露了我们的联系。 但重点不在这里。 重点是她见到两人的场合。 同样是来看自家小孩的比赛,紫式庭礼的父母是提前让她做好了准备的。 甚至煞有介事地叮嘱她,赢下比赛以后该怎么回应记者的提问,如果有人问起父母老师对她的培养——也别忘了提到叔叔的公司,在听说她即将成为日本代表后,对方已经为她备好了厚礼。 一份来自大型企业的赞助。 而父亲的在那家企业展开的工作,也免不了拥有绝对话语权的叔叔更近一步的配合。 至于母亲,则是和往常一样,叮嘱她不要学那些赢了比赛就自以为了不起,甚至忘记自己的女子身份的女运动员。 “留这个发型不是为了让你成为男孩子的,时机是很重要的。” 为了在正确的时机找回自己的女性、女儿职责,在此之前, 要尽可能无视甚至避免那些与异性浪漫有关的事情。 这是母亲需要的配合。 所以当中岛在比赛结束以后,调转两人一直以来的站位:不论是作为挑战者还是守擂者、还是提问人与受问人——问出那个问题时。 她想到的,就是这个答案。 因为可以一个人。 因为是一个人。 因为枪声响起的时候,四下皆空,没有杂音,没有他者,只有自己一个人—— 不需要配合任何人的。 一个人。 但很可惜,和那个几次拆穿、但也勉强维持住的谎言一样。 这份不成为任何人,只作为一个人活在当下的特权是时候被收回了。 满心满眼的期待有时并非出自爱与信任。 而是冷漠与贪婪——他们只是不想承认,所以才用父母之爱造谎。 没错,她们都是骗子。 但父母天然享有犯下虚妄之罪而不被追究的特权。 她却不想要这份特权。 所以要说选择射击的另一层、准确来说,是选择成为运动员的另一层原因,则是这个需要以青春为燃料的职业,哪怕从事这份职业的是身为女性的紫式庭礼。 也可以不配合母亲的想法,将成为父母的特权自然让出—— 至于退役以后是否必须接过,那也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 就像松原监督说的,哪怕是幸存者偏差,但她会继续用自己能付出的东西,营造自己就是幸存者的事实。 直到她再也无法开枪。 她选错了吗?也许是。 她曾经这样认为。 但当自己的弹夹清空,而场上的枪声还在响起时—— 她突然意识到某个事实。 原来,即使选择了射击,即使不是观众、而是射击手。 也能亲眼见证这样的美丽。 不同于被假象与假想蒙蔽到分不清现实的自己和那把亲手塑造着一个、又一个谎言的枪—— 截然不同的美丽。 这么看的话,选择射击,似乎也不是那么遗憾的决定。 可能是觉得自己不能平白无故地得到这份美丽的观赏权,当中岛问出那个问题时,她毫无保留地说出了这些事情。 中岛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不论她说的那些事情听上去多么荒谬、不论赛前的那番发言在一般人看来有多么卑鄙——她都没有打断。 直到紫式庭礼说到自己和她不一样的时候,她才选择开口。 “我们是一样的。” “你、我、没能来到这里的藤原绫也还有这些人——” 她以为她会指向选手席。 但顺着单独伸出的食指指明的放向看去,却是与之相对的方向: 观众席。 又或者,不止是出现在这里的这些。 “我们,都是一样的。” “比起对自己撒谎,你更不甘心的,其实是对别人投降吧。” 投降?她哪有资格用这个词。 在那两个人面前,她连宣战的勇气都没有。 “或者说是失败。”中岛继续补充。 “不是一次两次的失败,而是在试图反抗之后,还是一次、又一次的被打败。” “次数多了,就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成为不了梦想中的人了吧。” 梦想吗,射击是她的梦想吗? 应该不是,在还没有接触过射击的时候,她就有梦想了。 是表姐,同样拥有紫式这个姓氏,却没有被姓氏和顶着这个名字的其他人吞没的表姐。 是拒绝他们的升学规划、工作安排、相亲会面——所有打着为她好的名义的掌控的表姐,是‘罔顾’长幼尊卑戳穿这些的表姐,是用自己的意志杀死任何想要吞没她的意志的表姐。 成为跟表姐一样的人。 成为这场实力悬殊的意志角斗的胜者,就是她的梦想。 但她无疑是败者,不是输给他们,连反抗都没有,失败自然无从谈起。 她是被自己打败了,被那个无数次想要拒绝,但无数次选择配合的自己。 所以,中岛说得没错。 换了种说法,她就完全认可她说的东西了。 但这不是最终的结论,在看到自己眼中的漠然与不解一同消失后,中岛继续用先前的语调—— 说出来的,却是表意不同的话: “我们是一样的,我们都想过成为那样的自己,那个能战胜所有不想要和将不想要加诸在我们身上的英雄一样的自己。” “但想要和做到之间的距离,是意志无法抵达的现实。” “准确来说,是只靠意志,就无论如何也到达不了的现实。”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当然不行啊——” 说到这里,中岛的语调不再像之前那样平静,相反,刚刚取得胜利的她,比紫式庭礼这个落败者看上去更像一个被现实击溃的人。 “——什么都不做的话,什么选择都不做、就这么任由他们摆布的话当然不行。” “但是我就是这样的胆小鬼,是被失败的可能性吓到不敢背负任何期待,尤其是来自自己的期待的胆小鬼。” “我一直以为,我已经失去成为那种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的勇气了,理由也是我们都认同的那个。因为梦想着成为英雄的我们,总是在失败啊。” 到此,她的脑袋已经完全低了下去,要不是那块金灿灿的奖牌还挂在她脖子上,紫式庭礼几乎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年前、甚至更久之前的中岛。 “但是紫式,庭礼,紫式庭礼,紫式选手,紫式同学——” 一长串的人名越来越快地从她口中迸出,就像不断发射的子弹,很难想象,做什么都不紧不慢的人居然会用这样的语速说话。 而稍微了解她的人,应该也很难把看上去毫无威慑力的中岛和射击这种本是为了杀戮而发生的运动联系在一起。 就像她们,本来也该是毫无联系的人,但这样的人却念出了她听到过的所有可能定义自己的名字。 唯独,不是那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名字。 她没有叫她小礼。 而她也注意到了,不管是那位女性教练,还是从其他选手口中听说的正在跟她交往的那位木兔同学——也没有都叫她小光。 所以 可能也没那么重要吧。 是紫式,还是庭礼,或者是完整的自己,真实的自己。 面前的,是一群人,还是根本毫无阻挡,根本空无一人。 “我发现我、或者说我们,都搞错了一件事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重新抬头,因为身高的差异,她不得不仰头看着占据优势的自己—— “只有神才不会输给任何人,因为是只存在于人们心中、是谁也无法证明究竟是否真实存在的神明。” “但我们站在这里,尽管脆弱,但却是谁也无法撼动的真实。” “不会失败的,是神。” “不害怕失败的,才是英雄。” 当看见熟悉的色彩中出现的、从来没从他人眼中看见过的曙光时,我清楚地意识到,她说的这些,和她这个人一样。 是基于一切现实的真实。 是真实存在的失败缔造的英雄。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那种以英雄角色为主题的电影,尽管不是大多数,但的确,也是有的。 紫式庭礼一直以为,看上去不相信任何积极色彩的内容的中岛夜游光,明显是这样的少数群体。 “但不害怕也是很难的,尤其是对只尝过失败,或者说尝过太多失败,已经完全忘记成功的滋味的人和我一样的人来说。” “可这也是我们选择开枪的理由不是吗?” “因为全世界最难做到的事情,在这里”她捧起手中的气步/枪,只到自己心脏之下的高度。 “只要食指发力,就能成功射出子弹———砰!” “不论结果如何,至少,在听到这声枪响,就能确定自己已经成功开出一枪的事实。” “这也是真实,紫式。” “搞砸过很多事情但也做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的我——是真实。” “脱靶过很多次、但也能成功命中靶心的枪和子弹——也是真实。” “在你看来不可能独自一人打败那些困住你的人的自己,凭什么又不是真实呢?” 这是基于确信的反问,她也意识到这点,接下来,又看着我的眼睛,问出最后的问题,真正的问题: “你还喜欢射击吗?紫式。” 失去思考能力的我不知为何 点了点头。 她笑了,以至于那抹和发色不同、不需要仔细认、不需要借助任何光线也能看出它鲜明存在的 色彩也从彩虹状的弧线里消失。 原来没有消失啊。 对于射击的喜欢,没有消失。 “那就相信它、也相信选择它的自己吧。” 那是中岛夜游光离开日本之前,我和她的最后一次见面,在已经结束比赛的赛场上。 在我输掉比赛的赛场上。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想的更多的是哪些证明之下的观念,但我知道,输掉这场比赛,远赴广岛前来观赛的父母,会是怎样的失望。 “到目前为止,我在你身上的投入、得到的回报就是0!” “什么都没有!” “成绩没有、学业落后、连精神都不正常了!” 在他口中,精神失常的人明明是我,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比我更不能接受眼下的现实。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你要练的射击也让你练了,你不是自己选的吗?都让你选了你还要怎样?” 可能是中岛那番话带我的影响还没有结束,面对父亲的诘问,我居然忘记像往常一样羞愧地低下脑袋—— 我挺直身板,像一个毫无过错的人一样,正直地站在他面前,以我自己都没有预料到、还以为自己早已失去的正直/ 但在一般人看来的美好品德,并不存在于他的心中。 他不认可这样的问心无愧,败者怎么可以不愧疚? 在那双苍老浑浊的眼中,我清晰看见这样的愤怒。 以及暴怒之下,即将不顾场合地落下的暴力。 我下意识想抬手去挡。 但可能是因为自己从来没做过这个动作,也可能是因为手上还有无法当即扔下的气步/枪。 被更珍贵的存在占据双手的我,还是没能完成反抗——— “喂喂——” 欸? 屈辱的痛感没有降临,有人挡在我跟前。 “什么叫‘让’啊?” “本来就是该她自己选的事情。” “居然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未成年动手” 这人的力气很大,被强硬地掐住手臂中段的男人心想,丝毫无法反抗的桎梏甚至无法让他生出愤怒。 啧。早知道回去再教训了。 “请你放开我的丈夫。” 妻子颤抖的声音传入耳中,从来只会和那个被她生下的小孩一起引起烦躁的声音,此时却成了救命稻草。 无法容忍自己被弱者拯救的紫式君作咬紧牙关,被吓退的愤怒再度由内生发。 “打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话呢?” 和力气不同,言辞的刺耳是另一种尖锐的暴力。 越是真实到无法反驳,就越是锐利的暴力。 和女人这种存在,极不相称的暴力。 紫式君作心想,但此时还被人当成弱者捏在手心里的他,找不到立场怒斥对方的僭越。 但他忘了,在他看来,这个阻拦他管教自己女儿的男人无疑也犯下了对他的僭越。 可他为什么忽视了这一点了,大概也跟作为妻子替自己开口的人,再度沉默的理由一样—— 他们觉得自己是更弱小的存在。 但还好,这里还有更弱小的存在。 两人松了口气,难得的夫妇默契。 “放好东西跟我们回家,别在这里丢人了。” 在对方放松后他怒而甩手,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丝毫不顾穿着高跟鞋的妻子——只来得及看被丢在原地的人一眼,就急匆匆地追上。 “谢谢。” “啊,没事,但你没问题吗?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抱歉啊,叔叔想问的是不用找警察吗?” “好人家长大的孩子还真是常识匮乏地可怕——这种事情找警察有什么用啊。” 女人跟中岛长得很像。 头发、脸型——尤其是眼睛。 “嗯?” “抱歉”意识到自己的视线有些失礼,紫式庭礼反应过来道歉。 “没关系,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犹豫的人又变成了对方。 但她还是没有开口,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于是机会回到了紫式庭礼这边—— “请问,二位是中岛同学的父母吗?” “不是。”“不是。” 看来就是了。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不信任过于明显,临走之前,两人还是坦言自己的身份和不敢在女儿跟前露面的心虚—— “虽然没有动用暴力,但别看我们这样,其实小光也是在不负责任的父母身边长大的。” “已经把小孩生出来了才想着好好做父母上来不及的。” “做选择的人,应该在做出选择之前就想好面对的结果。” “否则就不是选择,而是逃避。” “但跟其他的事情不一样,做父母的选择逃避,承担恶果的反而是最无法选择的人——” “全世界在没有更大的罪过了,所以我们不敢、也不配在这种时候,以她的父母自居。” “赢得那么漂亮的人,不应该被毫无贡献的人分走胜利。” 后面那些话,我没有在短信里告诉中岛,我觉得那不是我该介入的场合。 但我突然想到一个人。 那个人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当时的中岛同学,看起来很高兴。 是我完全没想过的高兴。 所以和当时一样,无论是否接受这段不知该被归结于解释还是道歉的话,我都觉得—— “中岛同学要是能听到这些,说不定会开心。” 也和当时一样,说出这些话的人,本意明明是想拜托对方隐瞒自己的存在。 “是吗”她没有斥责我作为外人的冒犯,而是认真考虑起我的意见。 要是能早点意识到就好了。 和那两个人不同,他们是有机会成为好父母。 中岛同学,是有机会在负责任的父母身边长大的。 令我感到可惜的不是现在的中岛同学不够好,因为没有出生在更好的家庭。 正是因为现在的她太好,所以对于没能发生在她身上的好事情,难免令人惋惜。 但很快,我又想到那个让原本不会露面的人、无法传达的真心与喜悦,穿越命运的定笔,意外落在中岛身上的人—— 世界上还有一种关系。 不由血缘决定,不由姓名连带—— 纯粹是,个人的选择。 他也是你选择的真实吗?中岛。 如果是的话。 那可真是件好事。 时间回到现实,看着眼前不断指导着枭谷的两位选手、也被更多前来请教的其他学校的选手团团围住的中岛。 我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虽然不知道我的模仿,有没有起到跟那位木兔同学的建议一样的效果。 尤其是在安部教练的提醒在丹羽教练那边引发连锁之后——从医生的观察结论来看,无疑是良好的连锁与发展。 不出意外的话,等到下届全国大赛,我就能完全恢复训练了,运气好的话,还来得及做最后的准备。 虽然已经有了三家俱乐部的签约——排除掉被丹羽教练建议拒绝的几家,还有三家。 但这次,我不想依靠俱乐部来提供帮助。 所以那些,都不在我的选择范围之内。 和选择离家一样,接下来,我也只会选择成为自己。 我不会再配合任何人,不论是父母,还是那些尽管能提供更多助力、但态度也是肉眼可见的强势的组织。 因为我们不是为了让谁满意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所以在剩下 的人生里,我所做的一切,归根结底都只有、也只会出于同一个目的。 那就是让自己满意。 但说到这个问题,中岛。 怎样的名次,才能让现在的你,和那位松原监督满意呢? 不管怎么说,世界第一对于目前的日本射击来说,还是过于痴人说梦了。 “如果是说松原监督的话——” “她想的是不淘汰。” 这次回国,是比赛之前最后的放松。 短暂的假期结束,我又回到了训练基地,算作最后的练习。 最后的最后,就是为新一轮的开始,做出的准备。 不论是放松,还是履行跟某人的约定。 这也是我出现在春高现场的原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身边会有这两个人—— 藤原绫也也就算了,不论是自身经历还是枭谷的粉丝属性,她会来看排球比赛,我倒是一点也不吃惊。 不如说她不来我还比较意外。 但紫式是怎么回事? 没错,现在我可以随意叫她名字了,只是为了方便,我还是选择最开始的叫法。 她也开始对排球感兴趣了? 日本射击要完了。 啊。 虽然能被我这种人代表,本来也是处于完蛋到不能再完蛋的状态了。 好吧,那就怪不了我,也怪不了任何人了。 除了约定好见面的两人,我还有幸见到了曾经是排球选手的藤原先生,但他现在不在这边,他喜欢的鸥台和那位有着小巨人之称的星海选手的比赛不在这里。 这里没有海鸥,只有猫头鹰。 但这么说也不够准确。 就像我没想到,比起早在上次分别时就约定好要在春高现场见面的某人,最先见到的,居然是只见过一次的日向。 所以还有乌鸦—— “中岛前辈!” “打进全国了啊,恭喜,日向同学。”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我这么说,虽然短暂兴奋了一秒,下一瞬,他又面露难色—— 我跟只做过自我介绍的两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由我发问: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他摇了摇头,又点头。 就在我准备问他这两个自相矛盾的动作到底意味着什么时 听上去很失礼,但我的确被更重要的存在吸引了视线。 来了。 第66章 关于我的约定“啊!是你们两个啊…… “啊!是你们两个啊,嗯?中岛不在吗?” 刚刚还在的。 紫式庭礼、藤原绫也不约而同地想。 但因为有中岛夜游光的叮嘱,所以两人没有提中岛其实早就到了现场,只是临时被一通电话叫走的事情。 就在上一秒。 真是电视剧般的阴差阳错。 对于藤原绫也语出惊人的习惯紫式庭礼是知道的,于是她想也没想,直接抢过了解答问题的机会还是该说责任? 毕竟是‘回应不好可能会出大岔子’——的问题。 想到即将开场的比赛,紫式庭礼很能理解这样的担心。 但她奇怪的是,既然这样,直接告诉对方她已经来过了不就好了吗?至少表明她已经履行了约定,临时撤走也是事出有因,而且按她的说法—— ‘要是碰到木兔,就说我会赶在下午的比赛结束之前回来。’ 总归是要回来的,为什么要主动担下迟到的责任呢? 不过既然是中岛自己的决定,那一定也有她的道理。 最终,紫式庭礼还是按照对方给出的理由回应: “她说不久之后就会到,‘不久’的意思是,下午的比赛结束之前。” 但也只是无奈之举。 看着木兔光太郎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紫式庭礼也开始替某人感到为难—— 只是,下一秒,眼前的人又抬起头,甚至比发现中岛不在的时候还要斗志昂扬。 就好像,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什么一样。 也是她在那场比赛之后,偶尔会在中岛脸上看见的东西。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替她带话!” “不客气。”紫式庭礼回复到。 说完,她发现木兔的眼神落在自觉闭嘴的藤原绫也身上。 用中岛的话说,这是为了避免她那张一张开就不顾人死活的嘴、说出什么不小心伤到即将上场的男友的话。 很明显的,保护者的姿态。 不是她故意使坏,但紫式庭礼看着眼前这个连身高不输这里大部分排球选手的她都需要抬头去看的人,和那个大部分时候都需要自己低头配合才能听清她说话的中岛 一时有些彷徨。 而在中岛无论如何也不肯轻易松口的要求下,藤原绫也虽然也狡辩了什么‘我好歹也是枭谷的粉丝’之类的话,但最终,还是用她在她脸上看过的最诚恳的表情点头答应。 但不主动开口,和被提问以后依旧闭嘴应该是两码事吧? “没记错的话,藤原同学你是枭谷的粉丝吗?” 似乎也是想到了这个问题,藤原绫也看了看紫式庭礼,在对方点头之后,才转头回应起木兔的问话: “啊,你没记错。加油哦。” “谢谢其实,我只是想说——” 身后,穿着同款外套的人叫了他的名字,木兔扭过头回应了一身,就匆匆留下一句道别,转身跑回枭谷的队伍。 似乎忘记自己还没说完 “接下来的比赛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啊。原来没忘啊。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徒留不知所措的两人。 因为也没有其他认识的人,所以两人只能看向对方。 但想到木兔最后的话,和即将开始的比赛,紫式庭礼还是跟对方说了一声: “不过我可能要让木兔选手失望了,因为我不是来看枭谷的比赛的。” 藤原绫也倒是不意外,她可没听说过紫式庭礼居然也是枭谷的粉丝。 但她更意外、也是对方出现在这里就忍不住好奇的是—— 这个人什么时候开始对排球感兴趣了? “看样子你要看的比赛好像快开始了?” 和自己不一样,在见面之后,紫式庭礼就频频抬起手腕查看运动手表上的时间。 “嗯。就是刚才那位同学的球队。” 刚才? 不是枭谷 啊。 “叫中岛前辈的那个?” 好像不是东京的球队,也不是经常打进全国的豪强所以就算是自从自己不打女子排球,就开始关注男排比赛的藤原绫也,也没能马上想起对方所在的球队。 紫式庭礼点点头。 “是乌野。” 见对方不打算解释,藤原绫也无奈地问下去: “知道了。不过你为什么不告诉他?虽然是不认识的人,但有人鼓励的话多少会好受一点吧。” 尤其是在对方明显经历了各种意外的情况下。 “欸?是这样吗,我记得中岛以前,连被看到都会——” “那种怪咖应该不是到处都有喂,不准用这种‘你自己明明也没好到哪去’的眼神看我。” “是你自己说的。” “我果然跟你合不来。” 眼见乌野的比赛即将开始,两人也顺势告别。 等到好奇的对象已经不在现场,藤原绫也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对方,她为什么会突然对排球比赛感兴趣——而且为什么,是乌野这支球队。 不过最后那个问题,倒也不需要完全听本人解答。 “乌野高中”对照着分组表上的汉字,藤原绫也开始在手机上搜寻相关的信息。 上午的比赛结束地很快,中午休息的时候,藤原绫也还跟独自去了自己支持的球队观众席的父亲见了一面。 正好碰上看完乌野的比赛,早就找上她的紫式庭礼。 看着对方出众的身高,父亲居然毫不掩饰地赞叹—— “有这种身高,做什么运动都有优势吧。那个,方便问问你具体多高 吗?” “180公分。” “欸——” 就在藤原绫也准备吐槽这是什么经典日式反应的时候,父亲又得寸进尺地追问: “最近还在长高吗?说起来,射击好像不太看重身高啊,会不会反而有不好的影响?” “爸爸——” 藤原绫也忍不住打断。 对方也意识到这种接二连三的问法有些失礼,连忙向紫式庭礼道歉。 第一次受到来自跟父母一个年纪的人的道歉,比起不知所措,紫式庭礼更多的是惊讶。 震惊之下,她当即摆了摆手—— “没关系、您不用道歉。啊,最近的话,应该还有在长吧,之前是夹克又开始变得不合身了,但具体数据还不知道。” “影响的话是有一点,但不是完全不能克服,而且不是因为绝对数值带来的弊端,只是需要多做一些相应的调整而已。说不定,也能锻炼出不一样的优势。” “很乐观嘛紫式同学!而且叔叔也觉得你说得没错,虽然很难,但要说完全不能克服多少也有看不起人的嫌疑。” 嗯? 谈话的间隙,紫式庭礼注意到场边的某人,橙色在冷调的场景中格外显眼。 紫式庭礼很快就认出来这是比赛前见过面,刚才也亲眼见证对方的球队拿下首胜的人。 “这就是体育竞技的魅力所在啊,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仅凭一些固有印象去给这些努力克服着一切困难的选手下定论,也太草率了。” “终于说了点像大人一样的话了呢,爸爸。” “欸?有、有吗?” 居然没听出来吗这话不完全是在夸人啊。紫式庭礼在心里默默想着,却没有道破。 但有些东西,她倒是觉得也可以当着本人的面说。 作出决定后,紫式庭礼走了过去。 “啊,是刚才跟中岛前辈一起的那位” “紫式庭礼。这是我的名字。” “紫式前辈。”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来找自己,但日向还是忍不住站直——好像也没什么改变。 察觉到对方的紧张情绪,紫式庭礼主动解释: “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只是想纠正一个错误——” “因为一些错误的观念,刚才没敢告诉日向选手。” “我其实是乌野的粉丝来着,刚才的比赛我看了,很精彩,加油。” “我们的粉丝?!真的吗?啊,那个,难道前辈你也打排球吗?” 紫式庭礼摇了摇头,但这次是笑着否认的。 “不,我是射击手。” 日向翔阳倒是没问她很多为什么,但就跟她想的一样,在得知有来自其他学校、甚至是其他领域的选手是队伍的粉丝后,看上去是肉眼可见的高兴。 所以说,摒弃状态什么的,还是太苛刻了吧。 的确—— 太苛刻了呢。 不知道中岛那边情况如何,但看着台下的枭谷,尤其是在比赛中途开始状态急转直下的解说员口中的‘绝对王牌’时。 紫式庭礼和藤原绫也,再次产生同样的想法。 你还是快点来吧。中岛。 “我也想在主赛场比赛啊!” 啊,居然是因为这个。 和上次不同,木兔没有把中岛再次回国、也跟自己约定好会来看第一天的比赛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要说理由,单纯只是没找到机会说。 而且比起说出来,他更期待的一直都是事情的真实发生。 所以当发现木兔状态不对的时候,没有人往那方面想,所以也只是奇怪这次又是因为什么理由—— 好在他自己说出来了 那又怎样。 说出来了不代表这件事就不离谱了啊! 上次是时间,这次是场地。 连监督都没忍住把他叫到一边训话。 算了,差不多也该习惯了。 反正每次都有不一样的理由,而且 就算没有状态极佳的木兔,他们也不会输给眼前的敌人。 “赶上了啊,那边情况还好吗?” 看着气喘吁吁的某人,藤原绫也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但也只是针对中岛的揶揄,对于松原有栖子,虽然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至于希望她出什么意外。 “已经没事了。” 赶上了的意思是比赛还没结束吗? 扶着栏杆缓过气,我下意识看向场内——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人指了个正着。 下一秒,站在指人的赤苇同学对面的人,也顺势看了过来。 但这次我没有躲开。 虽然还有迟到的抱歉,但我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做。 我朝木兔挥了挥手。 “我来了。” 第67章 关于我和木兔正文完结 “而且,弟子也来看你了!” 很好。 看着被出现在场边的日向和他手中的王牌心得t恤彻底点燃的木兔,赤苇京治心想。 “赤苇,还有那边——” 就在这时,同样关注着木兔状态的三年级前辈出声提醒。 顺着几人的视线看去,他也看见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但是没有看错。 已经重新背对着众人站立的木兔没有看见。 而此时的他也不再需要更多的动力,之前那些已经足够了。 但是 “木兔前辈。” “我已经准备好了,赤苇。放心把球交给我吧!” “好,这个我会做的。但是你最好还是看一下那边,不然会后悔的。” 听到这种说法,木兔终于回过头,这次,赤苇京治指向的人是: ‘我来了’ 不大不小的中心球场已经被各种声音填满,所以就算再刻意去听,也是很难听见的。 但他看见了。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中岛夜游光没说出口的那些话—— 不同的是,这次她自己说出来了。 看着不断开合,最后闭为一个放心的微笑的嘴唇。 他想到的是上次被她问到的问题,以及问出那个问题时,同样一张一合的双唇。 但很快,他的意识就回归正轨。 因为比起未曾言明的欲望,他更在意的是对方当时说出的话。 ‘如果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如果是最后一场比赛” “嗯?木兔前辈,你说什么?” 木兔收回视线,目光坚定地看向眼前的大家: “没什么。” 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那次,根本就不是最后一面。 就像现在,也不是他们的最后一场比赛。 而且说到底,是不是最后一次,根本就不重要嘛! 重要的不是决心打好某一球,而是当球来到眼前时,每一次,都用超过百分之百的决心去把握—— 是每一次见面。 是每一球。 “全部——都放心交给我吧!” 他伸出右手,拇指毫不犹豫地指向自己。 看着枭谷这边不断领先的比分,和状态越来越好的木兔,场边的三人也得以分出心思,聊起刚才的话题: “藤原的父亲也来了吗?” “嗯,但他去看其他学校的比赛了。” 不在这里啊那应该是在隔壁那座更大的体育馆吧。 但那边的学校可不止一两所。 “是哪所学校?” “鸥台,就是那个” “有‘小巨人’的学校,没记错的话是星海选手,但就算抛开王牌本身的实力不谈,也是毫无疑问的强校。” “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排球了?” 紫式庭礼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耳熟。 “不训练的时候都在看比赛,射击比赛看完了就开始看排球。” “人生无趣到可怕。” 怎么会。 无论是射击、还是排球,明明都是很有意思的东西啊。 而且也不是我一个 人这么觉得—— “中岛!” 看着站台下朝我挥手的人、以及因为他的动作不断聚集过来的视线,我一边举起手给出回应,一边看了看站在左右两边的人 接收到我的信号后,藤原和紫式点点头,三人一同走出应援席。 离开之前,我指了指场边的某处,示意自己先去那边等他。 在看到木兔过分用力的点头后,我才放心收回视线。 “松原监督那边真的没问题吗?听说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国内。” “这种事情你是从哪听说的?” 没想到回应我的是紫式。 “我们被选入了强化训练营,总负责人是上杉理事,就是联合大赛上给你颁奖的那位。不知道中岛你有没有听安部教练说起过,上杉理事、安部教练、还有我们学校的丹羽教练、以及松原监督,都在解散前的训练队待过一段时间。” 这个我倒是知道,虽然是刚刚才从松原监督那里听说的事情,至于安部教练为什么没有说过这件事,理由,对方也一并告诉了我。 大概是不想让我对现在接管了日本射击的几个人,产生抵触情绪吧。 “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上杉理事也是帝德的监督吗?” “你对我到底有什么意见?”藤原绫也没好气地抱怨,但看到我不解的眼神,她意识到我可能也没做多想。 反而觉得稀奇。 “算了,难得你没用那套听着就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术,不跟你计较了。” “我不是二年级吗?也是二年级里唯一参加过那场集训的人,这家伙虽然也在营里,但是已经是拟定名单上的代表了,很少跟我们一起训练。” “大概是觉得我比较有经验吧,其他教练忙不过来的时候,会分一些事情给我,或者代传点通知之类的消息。” “说起来,你们学校的两个一年级居然都在呢。‘枭谷射击部还真是不得了’——最近经常听到这样的说法。” 闻言,我下意识看向走在另一边的紫式,后者点头。 看来是真的。 见我不再怀疑,藤原绫也继续解释: “一共也只有三个人的射击部,除了你,剩下两个还是一年级的新人全部也都拿到了强化训练的资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选人的标准已经跟训练营挂等号了呢。” “但我是高二结束才入选的。” 紫式补充到:“和往年的集训相比——包括我们那届,今年的入营名额多了不少。” “没错,尽管做法本身存在问题,但收效也很明显呢不出意外的话,明年的射击部应该会很热闹吧?不过那个时候你应该也已经毕业了。” 不止是我,等那个时候,除了即将升上三年级的藤原绫也,我们这一届的选手都已经毕业了。 “好了,你的回复呢?听我说这么多,你也该说点什么吧。” “其实也不完全是一个人。如果是说松原监督的话。” 听到和传闻不同的事实,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选拔赛结束,一个人在家里简单收拾好行李,我独自去了某个地方。 不知是因为即将面对更有挑战的比赛,还是预感到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很久没来了啊。” 不是周末,也不是特殊假日,时间也不算晚,学生们还没放学,上班族也还在各自的工位上忙碌。 这个时间点,在这里,真正意义上的闲人只有我和成田先生。 没有受伤,还愿意守着这些气步/枪的话应该也不是因为逃避之类的理由,而且 “没有客人的时候,您会用这些枪吗?” 果然,成田先生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猜测——将在外人看来已经不堪重用的东西视若珍宝,却从不使用。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这些枪都不是我在用的。” “虽然和现在通用的枪型有差异,但这些曾经也是专业的比赛用枪吧。” “原来你看出来了啊”终于,他的目光不再局限于手中的步/枪,而是抬头看向我: “的确跟着她上过不少比赛呢,虽然已经很多年都派不上用场了。” 我仔细搜索着记忆,印象里并没有姓成田的选手。 也可能是我看过的比赛太少。 看来要找时间恶补一下了。 而且我总觉得,听他的语气,久别赛场的估计不止是枪,还有枪的主人。 “是我的小孩,她不随我姓,爱好、事业、姓氏都随了她母亲。” “唯独个性不像。” “但要是像一点,说不定也能少吃点苦头。” 回忆往事的环节很快就结束了,那双比父母还要多长一轮的苍老眼睛里,重新聚起焦点。 和我看过的那些或明亮、或晦暗的眼神,都不一样的光点。 没有期待,但也并非失望,配合眼角处的沟壑聚集起来的笑意,居然从混沌当中透出暖意—— “早说了是你在给我帮忙,上次过来的时候特意给钱就算了,怎么还特意跑过来一趟?” 猜到了啊。 “因为” “这是我开始射击的地方。” “虽然是安部教练和铃木老师的帮助让我能作为选手正式开始练习,但如果只是开枪的话成田先生才是给我机会的人。” 成田助三一时有些恍惚,仿佛看见另一个说出过类似的话的人。 但却是以怪罪的形式。 ‘为什么!明明你自己都不喜欢射击,为什么要带我去那种地方、为什么要让我喜欢上这种东西呢?!’ 在大多数人看来,对着父亲说出这些话的孩子,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吧。 ‘为什么要让我喜欢上跟那个人一样的东西?为什么不坚持把我带走、如果那样、如果那样的话——’ 如果那样的话,你会更后悔的。 比起它带给你的痛苦,逃避造成的悔恨,是更难消解的折磨。 但面对女儿的哭诉,他还是没能把这些话说出口。 而在得到他的沉默后,本意是想求救的人,也把这份无奈之下的漠然当成无动于衷,随后挂断了电话。 那也是两人,最后一通电话。 甚至在她的母亲、自己前妻的葬礼上,父女两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可他光顾着不想让对方后悔,却忘记自己也会因为做错的决定悔不当初。 但也没有意义,因为无论是强硬地从前妻身边带走舆论中那个被操纵的天才运动员,还是在她受到处理后以父亲的姿态找上门——都没有任何意义。 那个跟射击有关的世界,是跟他毫无关系、也是他无法动摇的存在。 面对还是妻子的女人执意让还在上小学的女儿独自去国外接受专业训练,他反对过,甚至在对方用离婚相要挟的时候也毫不动摇,但听到那句话时,他还是松开了那只被他紧紧握住,也紧紧抓住他的手—— “要是这孩子的才能被浪费的话,你负责吗?” 他负不起这个责任,所以他松手了。离婚以后,虽然没有阻止探望,但和女儿的关系也随着距离与年龄的增长不断疏远,直到那通没能得到回应的求救电话、彻底斩断血缘带来的联系。 但他应该负责的,不是作为父亲,而是作为将她带上这条道路的人。 路过气球摊的时候,母女两人又吵架了,还没退役的妻子只留下一句‘既然没法玩的开心,我就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了’就回到了训练基地。 所以当看到那些被母亲端在手里、斩获喝彩的枪时,被牵在手里的小人当即就要离开。 但他注意到了,在两人发生争执之前,女儿眼中出现过的,掩饰不住的好奇。 虽然只是好奇。 但不是有那种说法吗?好奇是一切的开始。 那个时候,他突然产生一个念头—— 不让这孩子试试的话,搞不好会后悔。 而他也完全知道,该怎么让女儿回心转意。 “不试试吗?说不定你比妈妈打得还要好呢?” “骗人,第一次打怎么可能比得过练习了那么久的人。” 原来她都看在眼里啊。 他以为这是难得的机会,能让相处不佳的两人改善关系的难得的机会。 于是他又想到了另一个理由。 “那上面还有很多气球,我们帮大叔清掉怎么样?” 他感受到了,握在手心的小手不自觉用力—— “好。” 有时候他也会想,要是当初没那么做,那两个人的人生会不会比现在更至少 ,是更幸福。 没有射击的话,在射击上获得荣耀、但也被射击带来的痛苦折磨的两人,会更幸福吗? 无视与风险伴生的机会,选择像他一样平凡安稳地度过一生,又会不会后悔呢? 现在他知道了。 或者说,在更早以前,他就知道了。 当看见眼前这个孩子停在这个他用前妻和女儿放在前妻那里、最后又兜兜转转到了他手中的气步/枪开起的气球摊边时。 看着那双藏不住心事的眼睛,他就知道了。 不让她们试一试的话,他一定会后悔。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甚至说不上什么好人,说什么会不会让对方后悔没有这回事,他考虑的一直是自己。 他也不想让自己后悔。 放任她们错过摆在眼前的机会、走上那条只属于她们自己的道路的机会的话——他绝对会后悔的。 他想帮助她们,哪怕自己没有才能,但如果那个提供帮助的机会落在眼前,他也不想错过。 不过他没想到,仅仅只是举手之劳,居然会让她在出发前的宝贵时间里,特意回来一趟。 理由 大概也是想帮他做点什么吧。 选拔赛结束以后,应该就是集训了吧,再之后就是全球各地训练、比赛直到退役。中间也只有短暂的停留,当然,如果这两年日本射击能发展起来,多拿到一点举办资格的话,停留的时间说不定能延长。 但这差不多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最后一次,帮她们点什么的机会。 既然她想帮帮忙,而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能拜托对方的事情—— “下次见到小栖,麻烦帮我带一句话。” “如果她愿意的话,有个气球摊,随时找她代言。” “如果松原选手愿意的话。” 带着这个令人震惊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点头答应的消息。当见到在机场等待我的松原监督时,我再一次被这个世界的不确定、深深震动。 在打破那个我以为的必然失败的定律后,如果还有什么能证明命运存在的东西,大概就是这个吧。 要说吗?如果不说的话,不仅是成田先生,连我自己也会忘记这回事吧。 而这种巧合到很难不让人再次被宿命论动摇的事实,应该也会被我有意识地淡忘。 “松原监督,有人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但我突然理解,那时候的松原监督,为什么又握上了被她视作对手的母亲握过的步/枪。 ‘如果因为对方的存在而放弃自己想做的事情,相当于不战而败’——大概,也是出于这种想法吧。 哪有赢家,跟被打败的东西投降的道理。 “谁?” 她没问我内容,转而探究起对方的名字。 我猜她应该也有自己的答案,这个问题,是为了确认。 “千明子公园气球摊的老板,我们叫他成田先生。” 但如果是监督的话,应该还有更合适的称呼吧。 她怔怔地看着我,尽管有所预料,但当预料到的事情被人证实时,带来的冲击完全不比意外来得少—— “居然,还有这种巧合。” 真的只是巧合吗? 如果松原监督的母亲没有选择射击、如果松原监督没有看向气球摊、如果成田先生没有发现那份未曾言明的渴望,如果我没有用同样的眼神,看向他用你们留下的东西,撑起来的射击据点—— 不是巧合。 是我们每一个人的选择。 不是命运将我们联系在一起,而是我们选择了因为射击、而产生连接的命运。 “监督要听吗?” 听我这么问,她突然发笑: “中岛,帮别人带话不需要考虑被指定的人的心情啦,不然你怎么交差呢?” 因为那个人,根本不需要我交差啊。 但我没有说出来,尽管讨厌,但眼前的人毕竟不是那个被怎样对待都无所谓的藤原绫也。 见我不说话,她勉强解释: “算了,下次,我自己去听他说。” 我眨了眨眼,动作很快,应该不会被发现。 “毕竟你连地点都告诉我了啊。他没让你说这个吧。” 发现了啊。 因为某人再次产生联系的父女两,因为这个人的帮助解开心结、冰释前嫌—— 这样的圆满结局,没有如期上演。 至少,目前没有。 在春高的现场,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是来自酒店的电话,松原监督入住的酒店,虽然有房产,但她习惯住酒店,大概是为了方便吧。 听酒店的工作人员说,在提供例行**的时候,发现松原监督一个人倒在门口、手机还握在手里,但人却像是喘不过气的样子,甚至还陷入了休克。 他们已经根据医院那边的指示采取了急救措施,救护车也在赶来的路上,但还是需要有人来陪护、顺便处理住院手续的事情。 松原监督的手机里,自然是有成年的紧急联络人的,但对方的手机打不通,而且是外国号码,想来是回国以后忘记换成常居国内的亲友了。 继续翻找后,他们找到我的电话,并打通了电话。 来不及多想,我连忙打车去了对方提供的医院。 但我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最开始,我想打给父母,至少问问陪护病人需要做什么,还有医院里的各种手续。 紧接着,我又想到安部教练,这次返程的时候,松原监督提到过两人是旧识的事情。 但在我自己的联络人列表里,我突然想到一个不在其中,但或许更适合出现在这里的名字。 最重要的是,这也是松原有栖子自己的选择。 她愿意听他说,还是当面去听。 想到这里,我没有拨通父母或者安部教练的电话。 转而打给了铃木老师。 并拜托他联系、曾经被他询问过我的消息的成田先生。 在结束和铃木老师的通话后,不到三分钟,我就接到了陌生号码的来电。 不作多想,我当即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是语气焦急的父亲。 松原有栖子的父亲。 简单说明情况后,电话再次挂断,没过多久,许久未见的人出现在门口。 但对他来说,更久没能见上一面的人,还躺在病床上。 还好,没有输氧管、氧气罩、四肢也没有一处被石膏包裹——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 查房的医生护士很快就来了,把现场和临时看护人的身份交给更合适的人后,我就离开了医院。 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这里。 “我倒是觉得,就算没赶上,也不会有特别大的影响。” 看着正在跟站在场边的日向举手庆祝的木兔,我想起对方刚刚举着t恤给他加油的样子。 这么明显的应援,赤苇同学应该也注意到了吧。 “这么一看,这位日向同学应该也是‘小巨人’吧。” “真没礼貌。”所以我才不敢让她在木兔比赛前乱开口。 “不过你知道吗?紫式她是乌野的粉丝哦。” “我就在这里。”言外之意是要说的话也可以让她自己说。 “抱歉,一直不说话差点都把你忘了。” 任由这个彻底放下心结、以至于有些无法 无天的人继续说下去,我合理怀疑可能会出现暴力事件。 “呃,你刚才不是说藤原先生是鸥台的粉丝吗?那你呢,你是先喜欢上射击,还是先喜欢枭谷的。” 她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之所以问这个,而不是问为什么会喜欢枭谷说明你已经猜到答案了吧。” 我突然明白木兔说的“太明显”是什么意思。 因为那个时候,沉默注视着一球入魂四个字的藤原绫也,也远比她自己想象地明显。 “在练习射击以前,我很少看男子排球的比赛,毕竟自己就是选手,要看也是看跟自己关联性比较强的女排,多少还能学习点战术、或者了解了解以后的对手之类的。” “但自从决定不打排球了以后,我突然觉得看看男排也不错,可能因为,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当时’?” “嗯。”我说出自己在打算放弃射击后,作出看枭谷排球部比赛的决定。 都是一样的,不论是隐秘的逃避心理,还是作为人类的软弱。 但现在我们都能坦言曾经的懦弱——对于没能成为天生的勇者的我们,已经足以为选择勇敢的自己感到骄傲。 不放心就此放过某人,藤原绫也又将矛头对准沉默寡言的紫式—— “你呢?为什么是乌野,刚才都忘记问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笑着说: “‘飞吧。’” “开幕式的时候注意到的,五颜六色的横幅里,最吸引我的就是这个。简单的两个字,却给人一种很自由的感觉。” 听到这样的说法,尽管读过一些书但自从开始射击以后国语也只是不用担心不及格的程度、以及虽然在帝德这种高偏差值的名校但成绩也没有辱没体育生的名号的藤原绫也——两个头脑空空的草包对视一眼,对这种文艺的解读感到望尘莫及。 难怪藤原会注意到枭谷的横幅,因为只有一字之差,所以就算没有太多文艺细胞,也不难联想到自己正在练习的射击。 但要说文字上的关联—— “东野高跟乌野也有一个一样的字呢。” “但学校气质完全不一样吧。” 紫式也很同意,东野高的校风是如何也无法跟自由、随性这种词扯上关系的,尤其还是曾经以管理严明著称的女校改制的学校。 “倒是跟帝德会比较像,虽然我们还是会宽松一点。” “啊,说起来,父亲好像是帝德的粉丝呢。”不用特意说明,藤原也知道我说的是棒球部,因为这正是她问过我的问题。 “那我们算什么,互为粉丝吗?”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中岛,倒也没错。”我继续补充: “他年轻的时候打过棒球,为了能打败强敌,还跑去帝德偷学过他们的训练教学。” 虽然没能用上多久。 “中岛的父亲吗?啊,看起来的确是力气很大的样子——” “等等,这又是什么事件?我怎么没听说过?欸,你拽我干嘛——” 可惜没有时间解答她的疑惑了,因为木兔已经结束那边的对话,也注意到了这边。 这也是紫式执意将她拖走的原因,没能在射击场上发挥的身高优势此时收效甚。 “上午被临时叫走了,没能在比赛之前给你加油。” “” “” “不说点什么吗?”看起来不像是生气了啊。 “太好了!” 木兔突然笑起来,丝毫不收敛的笑容还在扩大—— “我还以为,你又要道歉了。” “本来就是我迟到了,道歉也是应该的吧。” “那你为什么没有说呢。” “因为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个。”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到了场外。 和上次不一样,现在是一天当中、阳光最亮眼的时刻。 无论是谁,都不会把它当作黑夜。 就是这样的时刻。 但不是所有事情,都适合在明亮的环境发生,除非这个人根本不在乎什么白天黑夜。 但他也并非什么都不在意。 相反,这个人在意的事情意外地多。 “那你知道,我现在想的事情吗?” 他突然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我。 眼睛里也只看得见我。 我看见自己摇了摇头。 又发现他露在外面的喉头轻轻滚动,因为没有外套的阻挡,看得格外清楚。 “我说出来,你会生气吗?” 我隐约猜到了什么。 “这个得听你说了才知道。” 要怎么做? 拒绝吗? 躲开吗? 逃跑吗? 这么做,会把事情搞砸吗? “我想” “等等!” “啊,怎么了?!” “你声音太小了,我有点听不清——” 过分明显的谎言。 但木兔没有注意到。 “过来一点。” 所以他只是按照我说的,朝我这边靠近,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还贴心地低下脑袋—— 当属于我们的真实发生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 但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我就从嘴唇与皮肤相贴的地方退出。 再次回到,那个能看见他眼中的自己的位置。 “太快了。” 这次他没有等很久。 但太短暂,也不是他想要的。 结束地太快了。 更重要的是。 他不想结束。 我也不想结束。 不会结束,才是我和木兔选择的真实。 第68章 番外1:论坛体+去你家1…… 1关于恋情公开后的论坛反应 《今天的官方公告有人看了吗?》 1l 如题,虽然两人在交往的传闻一直都有,但因为过于离谱,所以证据再多楼主也没有真的相信过。 2l 那很嘴硬了。 3l 那很嘴硬了。 3l 已经不止是证据的问题了吧,看过选拔赛采访应该都能猜到。 4l (是楼主)知道小光是有个高中就在交往的男友,但说不定毕业以后就分手了呢。而且也没规定一定就得是同校的学生吧。 5l 不是有人透露过不止是同校还是同班吗?而且听楼主这语气,怎感觉你还不太乐意。 6l (是楼主)我可没说。但很难想象吧,要不是被拍到的次数太多,楼主都要怀疑是有黑客攻击官方账号了。 7l 你的意思是两个人的个人账号、两家俱乐部的官方账号还有其他选手的账号全部被一个闲得没事干的黑客攻击,就为了杜造两人的交往关系? 8l 而且你自己也说被拍到过很多次所以还不是嘴硬。 9l 还不是嘴硬。 10l 这嘴可太硬了。 11l (还是楼主)喂喂喂,别急着把楼主打到对面好吗?只是觉得这两个人风格差异有点大啊,而且除了上过同一所高中,两人也没有特别的联系吧? 12l 那你说被拍到的照片是? 13l 两个人都分享过的迪斯尼气球是? 14l 被人在三利鸥偶遇一起拍的合照是? 15l 在环球影城被人看到盯着假猫头鹰以为是真鸟还想喂人家喝水的视频是? 16l 那次是不是还被炎上了?说是给野生动物投喂影响不好来着。 17l 楼上没记错,虽然很离谱,毕竟谁都没想到还会有人因为这种事情被炎上,但那件事却是不太好。不过看后面发的声明只能说也是事出有因吧。 18l 当时还没人信来着,有钱练气步/枪的人会没去过动物园所以不知道不能投喂,连喂水都不行。 19l 但后面不是认领了吗?那位突然出道的畅销书作家,在事件曝光之前就在书里提到过自己从来没带女儿去过动物园、儿童公园的事情,明明是成功学论经,结果那段写得跟忏悔录一样。 20l 虽然有很多人是信了,毕竟谁都没办法预料到将来的事情,而且又是本人出面认证的母女关系——不过黑粉也是那个时候起来的吧?说是卖惨、炒作不过后面那个确实,射斜的老前科了,尤其是松原刚上任的那两年。 21l 楼上说的是哪个松原? 22l 哪个都是吧不过话题是不是跑偏了?不是在说恋情的事吗? 23l 当时还挺惊讶的,被 发现‘投喂’的人是中岛选手的时候,之前不是一直就有这两个人在交往的传闻吗?消息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这么离谱的事情多半是木兔干的呢。 24l 谁曾想。 25l 谁曾想。 26l 话说这两个人也太喜欢去主题公园了吧? 27l 这么一说,之前一直以为是配合木兔去的,事实可能恰恰相反?就跟投喂事件一样。 28l 难怪木兔这么受小孩欢迎,症结在这里啊。开玩笑的。 29l 但中岛选手还是很照顾人的啊,在国外的时候,很多选手都受到过她本人的关照呢。 30l 最有名的还是那次吧,有国外的选手欺负刚过去的小孩说不好英语,当时就吵起来了。听说本来是想直接两边都给处罚的,但中岛选手说什么要是不上报的话,她就自己去国际射联举报。最后迫于压力,这件事还是开会讨论了,不仅调取了监控,还找基地里的其他选手配合调查,最后是只给了挑事的一方处罚。 31l 场外也完全是个英雄呢。 32l 我们小光小光小光 33l 最好笑的是,据说在把对方吓得不敢说话以后,她一个人坐在旁边念叨着什么‘好像又搞砸了’‘刚才那个单词没说错吧’之类的话。 34l 估计是忘记当时还有本国的小孩在了吧,直接用日语说出来了。 35l 虽然很好笑,但想到她那一届好像是只有她一个选手 36l 高中的时候也是啊。 37l 枭谷射击部不是很有名吗?‘二谷一东野’啊,除了水谷就是枭谷了,虽然团体赛还没夺冠过,但个人赛的选手质量一直都是很高的。 38l 楼上应该不知道,中岛是那所学校射击部唯一的部员,一个人打了两年比赛,好不容易等来同部门的后辈,结果自己就出国去打国际比赛了,然后就毕业了,所以在此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打的比赛。 39l (没错是楼主)不是在说开心的事情吗!怎么聊起这些了!人在工位不想被同事关心为什么热泪盈眶/(ㄒoㄒ)/~~ 40l 你现在觉得是开心的事情了? 41l (是楼主怎么了)但这样看下来,所谓的公告根本没必要吧?!演都不带演的啊,这两个人! 42l 有点道理,但既然双方都是运动员,好像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两人都不是靠单身人设的类型嘛。 43l 说的也是,我家侄子自从打排球开始,总能从他嘴里听到木兔的名字,听说这个现象在他们那个排球教室还挺普遍的。 44l 中岛选手还算平均吧,不过尤其受妈妈辈的姐姐们喜欢呢,传说中的吸富婆体质。 45l 松原她们高兴坏了吧,当年为了代言的事情整出那么多事故,居然直接碰上这种不用做人设也有人买单的选手。 46l 但也出过事情吧,明明拿着品牌的代言费,却在听到价格的时候没做好表情管理。 47l 不过也很有热度啊哈哈哈当年那个gif,身边的人几乎都在用呢。 48l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变成搞笑艺人预备了,但后来居然真的去上搞笑综艺了也是没想到。 49l 虽然但是,感觉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呢,下附链接[中岛夜游光采访合集018602] 50l 从高中那次就开始了啊,就是选拔赛那次。 51l 完全经典,一开始还好好的,说着说着就 52l 不懂日语会怀疑配字幕的人在捣乱的程度。 53l 两个人是不同类型的搞笑役啊,冷幽默和使劲浑身解数来逗笑大家的人。 54l 很!有!精!神! 55l 很!有!精!神! 56l 很!有!精!神! 57l 什么时候看到这四个字能不想到木兔能不笑成神经病。 58l 看起来拼劲全力实则只是光线武器的轻松一跃。 59l 一说这个更好笑了,传出绯闻的时候,居然有人把中岛那段‘不需要武器’的采访跟木兔的介绍剪到了一起,好过分! 60l 要说中二程度,射击界也不遑多让啊,什么‘英雄’‘武士’‘刺客’ 61l 除了藤原选手,另外两个看起来都接受良好呢。 62l 感觉紫式只是忍着没说而已,但每次有人这么叫她都会僵硬一秒,俗称硬控。 63l 所以真正乐在其中的其实只有某人。 64l 看上去脸皮最薄的某人。 65l 难怪这两个人会玩在一起。 66l 一切有迹可循。 67l 玩在一起是什么说法啦!明明是在谈恋爱啊,不要说得好像幼稚园时期扮家家酒一样。 68l 有差吗? 69l (摇头) 70l (摇头) 71l 无力反驳,唯有祝福。 2去你家 “你们两个也太喜欢去主题公园了吧?” 看着满墙的纪念品,宫侑忍不住吐槽。 因为不是在训练间隙,也不是在赛场上,所以没关系 才怪呢! 说好不论如何也不要再吐槽木兔这家伙了。 算了,就当作是最后一次破戒。 “还好吧,只有第一排的几家去过两次,其他的都只去过一次哦。臣臣,给你准备的拖鞋也在鞋柜第一层,中岛说爱干净的人不喜欢蹲到地上拿东西,就让我放最上面了。” 佐久早圣臣没有说话,隔着口罩和从侧面看会遮住眼睛的刘海也能察觉到他的满意。 “不愧是中岛前辈!这个也想到了。” “哈哈哈,当然了!” “不是在夸你啊”宫侑看向一唱一和的师徒二人。 从巴西回来以后,翔阳更喜欢捧场了,而一向对此表示受用的木兔无疑是最大受益者。 “你一直都管她叫中岛吗?” 听到这个问题,不止是木兔,连还处在作客的兴奋中的日向翔阳都顿住了。 仔细回忆的话,还真是这样。 从高中的时候开始,木兔前辈就管中岛前辈叫这个了。 虽然也没什么奇怪的,但很明显,不论是佐久早前辈还是宫前辈,包括他自己——木兔前辈都是用特定的称谓来叫他们的。 相比之下,坚持只叫中岛前辈的姓氏对他来说,才是更加反常的现象。 “一直都是哦,有什么问题吗?” 屋内的三人对视一眼,不知该作何回应。 问题很明显啊! 很明显吧。 还挺明显的。 “我回来了——啊,你们好。” 来客人了啊。 “中岛前辈,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日向。” “所以只叫姓氏是中岛选手的习惯吗?” 黑狼队里会用这个称呼叫我的只有宫侑了。 我实在没想到排球选手里也有这么小心眼的家伙。 理由还是那个。 据说在第一次被拍到之前,宫侑就喜欢在网上看我的采访视频,自己看就算了,还要发给其他人,线下在一起的时候偶尔还会拉上木兔。 虽然自己看过很多遍,但对于这种请求,木兔一向是很配合的,偶尔还会补充点他不知道的东西。 对于这种反应,宫侑也只是惊讶于‘阿木你居然也会主动了解排球之外的运动资讯’,而看到木兔理所当然的表情,他也没做多想。 佐久早倒是很少搭理他,而在我看来,如果宫侑能把放在传球上的心眼分一点出来,大概就不难发现,后者的反应才是一般人会有的 状态。 而要是这样的话,他自己也不至于在看到木兔和我被人拍到一起出现在主题公园的时候,感到一种—— 用他的话来说大概就是‘被蒙在鼓里的背叛感’。 听说两人因为这件事还闹了好一阵别扭,虽然是他单方面的,当然,也没有影响训练或者比赛。 后来虽然和好了,但在见到我的第一面起,就坚持用‘中岛选手’叫我,即便是在比赛无关的场合,而我也没叫他宫选手。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我还有些奇怪。 尤其是佐久早还是和正常人一样叫我中岛的时候,至于日向,他只是习惯延用之前的称呼罢了。 在此之前,我接触过的跟排球有关但是难搞的人从来都只有藤原绫也一个,更何况这人还半途转行了。 所以我对排球选手的确有着天然的滤镜,大概就是‘打排球的没有坏人’这样的感觉吧。 但我还是太绝对了。 明摆着,眼前就有一个反例。 当时我没想太多,直接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就让他抓住机会了—— “当然是因为我在提到中岛选手你的事情的时候,阿木居然都没想过要提起你们其实早——就已经在交往的事情了,所以在不知情的我看来,你自然就是中岛选手了。” 听到这样的说法,我的第一反应是: 这人完全就是小心眼啊。 紧接着,我就忍不住替他感到担心: 可惜他碰上的人是木兔。 “欸?我没说过吗?” 宫侑忍无可忍地回头—— “没有!一次都没有!明明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结果一次都没往那方面拐啊!” 但要说我为什么会被他‘记恨’上其实也不全是被木兔连累。 因为我当时的确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我到现在还记得,在听到我的笑声后不可置信地回头的宫侑。 以及在我毫无诚意的道歉后,张嘴就是‘鬼才信’的呆滞。 不过这下我算是知道,木兔为什么也会坚持用那个称呼叫他了,在他刚开始还不是很乐意的时候。 所以,面对宫侑玩笑性质的‘刁难’,我也找到了应对之法—— “我对称呼没有特别的需要”在木兔接过我手中的袋子后,我也换上已经摆在跟前的拖鞋。 “但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也可以叫你侑侑。” “咦!不要!绝对不要!话说我上次说过了吧,果然很奇怪啊你们两个——” “别靠我这么近”佐久早圣臣后悔没有提前坐到沙发上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