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和竹马的灵魂互换了》 第1章 互换 夜里落了一场雨,杜筠溪睡得并不安生,伴着雨声频频入梦。 眉眼张扬的红衣少年怒指她的鼻尖,恨声与她决裂:“你若踏入京都一步,我扬长青此生便与你再无干系,日后相逢,权当陌路!” 杜筠溪看到梦里的自己定定地看着对方,亦是满脸满眼的决绝与坚定:“我明日便启程出发,行李与路引都已经准备妥当,不会更改了。” “这京都城,就非入不可吗?!” “非入不可。” 第二日,杜筠溪出发,扬长青没有现身送她。至此,从小相伴长大的情谊似乎真的走到了尽头,杜筠溪仅仅感伤了片刻,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入京都,梦里画面陡变。孤身而来的青裳女郎抱着药箱,站在百年世家大门前,仰头望着那阳光下灿灿发光的匾额大字——棠府。 苍白病弱的贵公子坐在一株开得正盛的桃花树下,以拳抵唇,低低咳嗽:“杜姑娘,在下大抵是活不过二十岁的。即便这样,你也愿意答应我的祖母,嫁给我吗?” “我会治好你的。”杜筠溪面无表情地说道。 对方轻笑一声,靠在座椅上,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话。因为少血色而显得苍白的脸庞露出冰冷淡漠的神情,语气也变得寂寥:“生死有命,在下不愿浪费杜姑娘的时间和精力,杜姑娘也不要瞎折腾了。”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千言万语,杜筠溪最后只能强调这一句。 “没有人能救活我。宫廷御医不行,圣手神医也不行。”这位自出生起就疾病缠身的贵公子一脸淡漠地看着她。未尽之意是——何况你这初出茅庐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人。 杜筠溪握紧手指,不,她一定要救活他!即便此刻他已然毒入骨髓,深重难清。 一场低调又匆忙的婚礼,她就这样将自己嫁入了棠府。两个月的相处,杜筠溪翻遍专录罕见毒物的古籍,却无一能够跟他症状完全对上。她只知道,棠寒英并不是生病,而是在娘胎起便中了剧毒。 这个人本应该胎死腹中,却奇迹般九死一生,活到了现在。 十几年来,棠老太太遍寻名医,棠寒英也在无数次希望当中迎来失望,直至现在已然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昨夜,他们起了一场争执。因为刚经历过七窍流血,宛如修罗地狱而来的男人冷静执剑,对准她的眉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线淬了冰般寒冷:“在下劝姑娘还是莫要再枉费心机了,浪费彼此的时间。” 杜筠溪有一瞬觉得对方要在绝望之际带着自己这个便宜妻子一同赴死了。原来这人温文尔雅的君子风范底下,是被剧毒反复折磨的病态模样。 她用力掐住桌子边沿,喉咙沙哑,依旧也只是那句话:“我会治好你的,只要你乖乖配合我。” 他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这句话的真假,良久,他才慢慢松开了手指,扔下佩剑,转身沉默离去。 雨声滴答,杜筠溪在梦里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或许,他这是在试探她的决心程度。 原本已经不疼的喉咙忽然变得干涩,杜筠溪微微屈起身子,躺在床上开始咳嗽。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因为棠寒英喜竹,这屋子便建在一片竹林里。屋里的摆设一切从简,书画悬挂墙面,透着宁静雅致。靠墙是一张垂落青纱的床榻,隐约露出纱帐内的光景,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药草香气。 窗外清风徐徐拂来,杜筠溪从听到门被推开,就坐了起来,只是她还来不及反应,往日君子端方的男人竟自顾撩起纱帘,直接坐在了床边。 杜筠溪一抬头,就看到对方墨发只用一支白玉簪挽着,如瀑般垂在肩头,身上华贵的衣衫穿得松松垮垮,腰带玉佩佩戴得歪歪斜斜,往日温润如玉的气质陡然一变,那如水墨般的眉眼,目光灼灼。 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杜筠溪下意识地抓紧被子。随即想到这两个月的相处,棠寒英此人虽偶有癫狂之举,却一直温文有礼,恪守礼节,不是那等浮浪之人,今日突然这般,应当事出有因。 杜筠溪在男人意味不明的盯视下,压住讶然,确认自己衣衫完整之后,她准备从床上起来。 还未等她有所动作,对面的男人状似自然地抬起手,朝她有些散乱的发鬓摸去。 在他摸到自己之前,杜筠溪连忙开口:“棠公子,你怎么了?” 一句生疏的“棠公子”,成功让对方停住动手,然后顺势落回原位置。 杜筠溪密切关注着他的反应,看到他往日高冷淡漠几乎不做表情的脸,竟然做了个挑眉的动作。 整张俊脸顿时生动了起来,神情也变得意味深长。 看上去整个人心情都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棠寒英基本不会如此情绪外露,这般看去,倒是多了几分符合他这个年龄的少年气。 昨夜他们才刚刚生死对峙过,今日却如此心平气和地坐在了一起。杜筠溪不知这样是好是坏,她仔细去看他的脸色和神情。 他也正在凝视着她,仿佛不是一夜未见,而是许久未见。 那目光中有着杜筠溪看不懂的忍耐和欲言又止。 今天清晨从见面开始,他似乎处处都不太对劲。杜筠溪轻轻拧眉,慎重开口道:“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没有不适。”男人垂下眉眼,似乎终于意识到这样盯着她看不是妥当的举止。 杜筠溪暗暗深吸一口气,陡然抓住他的手腕。 对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又安分地将手腕递给了她,任凭她一脸凝重地为自己搭脉诊断。 扬长青骤然来到这具身体,还没有来得及仔细审视,此刻杜筠溪给他把脉,他才意识到,这具身子实在有够破烂的。 眼看杜筠溪的眉头越皱越紧,扬长青赶紧起身,主动岔开话题,说道:“刚才是我莽撞,扰了你睡觉。我先去外面等你。” 说着,他便大步离去,顺便将门关上。 连步姿都变了。 杜筠溪收回目光,暗暗压下疑惑。这毒的症状实在古怪,简直闻所未闻,而且每个阶段都会发生变化。 棠老太太曾经将这十几年记载的病案本交给她过目参考,起初只是呼吸急促,满身起红疹,很长一段时间棠寒英只能养在房中,不为外人所知,随着他年纪渐长,红疹渐渐消散,却又开始不良于行。坐了一段时间轮椅,终于能起身走路,近些年便开始咳血,甚至偶尔会七窍流血,模样甚是可怖,昨夜便刚发作了一次。 今日清晨,更是出现了性情大变的症状。这是病案本从未记载过的,属于初次。 杜筠溪一边思索着,一边就着昨夜准备好的泉水进行洗漱。等杜筠溪推门出来,男人站在房屋的过廊下,站得并不笔直,而是有些懒散地斜倚在栏杆上,身姿修长飘逸,几欲与身后那片在清风中摇曳的竹林融为一体。 看到她穿扮整齐地出来,他眼眸不受控制地一亮,下意识地站直,然后就要迈步过来,随即又似乎想到什么,勉强克制住了举动。 棠寒英出身世家,乃闻名京都的贵公子,通身气质矜贵淡漠,绝对不会像此刻露出狗狗眼般热忱。 更何况……她和他之间虽名为夫妻,实则彼此并不熟。昨夜还刚刚生死争执了一番。 若不是她这段时间天天为他把脉,熟悉他手腕上血脉走向,她会毫不犹豫地怀疑对方是假冒的棠寒英。 一个人的面容可以更改,身高可以相似,唯独手心掌纹和血脉青筋分布不能作假得一模一样。 扬长青不知道棠寒英这厮平日里是怎么跟阿筠相处的,他无处抄答案,一切都只能靠瞎蒙。他自知演技拙劣,阿筠又素来聪慧敏锐,在她眼里,自己定是诸多破绽。他别过眼,终于狠下心不再盯着她看。 “你……”杜筠溪刚开口询问一个字,棠寒英的贴身小厮棠安忽然出现在廊下,垂手恭敬通报道:“少爷,门口有位年轻男子,自称姓扬,来自通州县,是夫人的旧交,前来送信。” 杜筠溪猛地听到姓扬,怔愣了一会儿。扬长青与她已经彻底绝交,今日还会主动上门求见自己吗…… 是发生了什么紧要的事情?! 扬长青也微微愣了一下,他本人就在这里,却听到自己前来拜见……不对,此刻门外的那个年轻男子,究竟是谁? 下意识的,他侧头去看杜筠溪的反应。 琼鼻杏眼,气质长相皆是温柔的女郎此刻正微微垂眸,看不出任何情绪。 小厮棠安久听不到答复,忍不住小声问道:“少爷,要请人进来吗?” 扬长青有心想看到杜筠溪的反应,便轻咳一声,故意问她:“既然是夫人的故交,要不要见,自然由夫人做主。” 说罢,他对上杜筠溪抬起的眼睛,长袖下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轻轻蜷缩起来,等着她如何回答。 杜筠溪在心里默默研判着他这句话的意思,权衡再三,她很快有了主张,低眉柔声道:“既已嫁人,但凭夫君做主。” 话音刚落,她便听到对面男人似乎不满地冷呵了一声。 新文需要呵护,求收藏O(∩_∩)O 我的新文《一觉醒来,全员失忆》 修仙文,一群天之骄子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互换 第2章 试探 灼热的目光不加掩饰地再度笼罩在杜筠溪周身。 有一刹那,杜筠溪以为他看穿了自己的故作伏低做小。她知道棠寒英心思缜密,并不好糊弄。正要说些什么,却又听到他转头跟小厮棠安吩咐道:“今日夫人不方便见客,让他改日再来。” 棠安应了一声,领命离去。 “跟我来。”杜筠溪的手腕被一抓,她抬眸,昔日稳重端方的男人此时竟多了一抹少年意气。他径直拉着她,动作熟稔又自然,悄悄地跟上了棠安。 走出竹园,绕过一片芭蕉假山,眼看就要到前厅正门了,杜筠溪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询问:“棠公子拉着我要去做什么?” “去瞧瞧你的故交是何等人物。”他倒是直白,一点都不隐瞒。 杜筠溪看了他一眼,心想既然想看,为何不接下拜帖,正大光明地看,而是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思忖间,他已经挑好了视角绝佳的位置,拉着她躲在一侧,往门口看去。 棠安将原话传达给站在门口等候的年轻男子。他一边说,一边在脑子里记着对方的容貌。此人年华正好,若论气质派头,自然是比不过勋贵世家熏陶出来的自家公子,只见他一身素色短打装扮,恰如街头卖艺的江湖人士,但那俊朗帅气的容貌,却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种好看。 特别是他一开口说话,麦色肌肤衬着雪白牙齿,扑面而来便是热烈的少年生命力。 “是你家少爷亲口这样吩咐的?” 棠安听他说话腔调,却又透着斯文儒雅,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只见他站姿如竹,一手负在身后,只差手握一柄折扇,就是一个雅士了。棠安观他样貌气质不俗,又是夫人的故交,心中警铃大作,语气便更坚定了一些:“自然。而且夫人就在旁边,夫人让郎君做主。” 话落,棠安就看到对方定定地看了自己一眼,随后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了。 这一眼,不怒自威,让棠安莫名小腿打颤,隐隐有种熟悉感。不过好歹将人打发走了,他虚虚抹了一把汗。 杜筠溪看完了全过程,竟然真是阿青。他不计前嫌,主动入京来找自己了。 观他方才的举止,整个人似乎成熟稳重了不少,不再那么莽撞冲动。 若是在以往,他哪里会想到拜帖求见,只怕早就翻墙偷偷溜进来见自己了。都说一个人性情转变,往往是经历了大事。也不知分别的这三个月,这往日里意气飞扬的少年经历了什么。 手腕处依旧被人攥着,且越发用力起来,直到将杜筠溪的神思给重新拉扯回来。 她连忙收敛情绪,转头看向旁边的男人,却见他也在神魂天外,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一张斯文俊美的脸难得浮现恍惚之色。 他原以为是有人假冒自己,刚才亲眼目睹,样貌身形确实是自己,行为举止又不是自己,联系自身的经历,扬长青很容易就推算出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陷入了两难窘境。是继续用棠寒英的身份待在阿筠身边,还是找到对方,一同跟阿筠坦白? “棠公子,你弄疼我了。”杜筠溪适时开口提醒他。 扬长青骤然回神,看着面前难得温柔小意的女郎,与印象中那坚定强势的模样相差甚远,顿时五味杂陈。 听人说,女子在自己心爱男人面前,都会收敛性子,变得温柔似水。 她就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这般过。 也不知道她跟她的便宜夫君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还是两情相悦? 趁着他怔忪间,杜筠溪拿回了自己的手腕,一边轻轻转动,一边观察他的神色,见他只是神情恍惚,气血反而比昨日红润不少,看样子暂时不会毒发。 于是她开口试探问道:“总觉得从今天早晨开始,棠公子就变得有些古怪,可是发生了什么?” “……”扬长青知道自己这人藏不住心思,他含糊其辞道,“有么……” “棠公子,你我既是夫妻,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更何况讳疾忌医最要不得,你若是有哪里不适,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杜筠溪继续试探他。 扬长青眉眼一松,说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不会隐瞒你。” 他忘了,至少忘了跟她之间原本还是剑拔弩张的不信任关系。 不等杜筠溪细想,一道活泼打趣的声音传来:“在自家院子,兄嫂二人为何做贼般鬼鬼祟祟躲在这里?” 随着话音,一位身穿鹅黄色襦裙,梳着垂鬟分肖髻的十五六岁少女蹦跳而来,轻轻拍打了杜筠溪肩头一下,笑靥俏丽。 棠府住着上一辈的两兄弟,分院而住。棠寒英乃长房长子,父母皆亡,养在棠老太太膝下,如今是二房当家做主,这少女便是棠寒英的堂妹棠清珠。她头上还有两位兄长。 扬长青收回目光,负手而立,并不作声。他目前对棠寒英这厮的事情几近一无所知,多说多错,只能故作高冷淡漠模样。 而杜筠溪微微翘起唇角,露出平日里惯用的温和微笑,整个人如沐春风般无害:“二妹妹,我跟你三哥出来透透风,顺便打算去泽兰堂向老祖宗问安。” 泽兰堂是棠老太太的居所,从这边过去,已经极近。 棠清珠抬头端详自家三哥的脸色,棠寒英自幼病弱,全府上下皆知,只是除了老太太,他们只知是生病,却不知是中毒。 “自从三嫂嫁过来,我瞧着三哥的病倒是好转了不少,三嫂果然是我们棠家的福星,难怪祖母这般喜爱你。”棠清珠含笑说道,“既然三嫂你们要过去,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免得被嫌弃。” 这番话说得酸溜溜的,扬长青忍不住斜目望过去。 清凌凌的目光一落过来,棠清珠只顾口舌之快,倒是忘了今日三哥也在此。她心尖微微一抖,因为身体的原因,又是大伯家唯一剩下的独苗儿,老太太素来对棠寒英护得紧,在这府中,她这位三哥是顶顶珍贵的存在,即便是她的父亲,也要退让一二。平日里父母也是对他们兄妹三人千叮咛万嘱咐,有事没事都别去轻易招惹他。 只是三哥被老祖宗疼在手心里便罢了,这刚入门的三嫂,在老太太面前,竟是比她和两位兄长这亲生的孙子孙女儿都还要来得疼宠。 这两个月里,泽兰堂有什么好的,都是先紧着他们这对新婚夫妇了。二房看在眼里,心里如何不能埋怨老太太这一颗心偏得离谱。 棠清珠在自己母亲身边耳濡目染,渐渐的,也开始对杜筠溪不满起来。老太太爱屋及乌,偏宠了你,你这个新来的媳妇,怎么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受了? 棠清珠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透露出了这些心思想法,这不是明智之举。幸而她也只说了这么一句。 杜筠溪就像没有听出话中的机锋,依旧静婉柔和,平心定气地说道:“那我与你三哥先去,免得老祖宗等急了。” 没有安慰一句的意思,倒像是在火上浇油。棠清珠这会儿已经回过神,不好继续阴阳怪气,勉强一笑,目送兄嫂转身朝着泽兰堂方向走去。 扬长青垂眸,看向身旁从始至终都淡定如水的女郎。她温柔也好,冷酷也罢,骨子里的坚定却是始终没变的。几乎任谁都无法影响到她的情绪。 这样也好,这般弯弯绕绕的高宅大院,她应当也能全身而退。 “棠公子从刚才开始便一直盯着我看,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杜筠溪实在受不了他这股不加掩饰的灼热目光,只好出声提醒。 扬长青轻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又失态了。 绕过长廊一角,确定后方没有目光注视后,扬长青这才出声道:“等等,在见祖母之前,我有话与你说。” 杜筠溪停下脚步,并不意外,抬头看向他,等着他坦白。 扬长青看着面前熟悉无比的女郎,她脸上的神情很平和,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却能敏锐地察觉到她此时的心情并不好。 是因为他的反应……还是因为担心她夫君的身体…… 扬长青微微低垂下眼眸,适当地示弱。 应当说这副病殃殃的身子和俊美的皮相确实很容易让人心生怜惜。杜筠溪缓和了一下心情,柔声道:“棠公子,你如实说吧。” “我……算了,还是你来问。你问我一句,我答你一句。”扬长青忍不住握了握手指。 杜筠溪从最直接的问题开始:“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果然她是如此了解自己的夫君,短短的功夫便看穿了他。扬长青定定地看了杜筠溪一眼。 杜筠溪的脸雪白漂亮,神情始终是淡定的,就像在为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问诊。但扬长青此刻觉得她的脸有一种坚冰般的冷酷和无情。 如果她一旦发现,自己的新婚夫君内里被鸠占鹊巢,成了另外一个男人,她会是什么反应? 扬长青喉咙一堵,他完全不敢赌她的反应。 第3章 失忆? 早晨的微风凉意十足,掠过安静的长廊,带来几缕海棠花香,也吹动了扬长青穿在身上淡紫衫袍的衣摆。 他此时的心情正如这衣摆,摇曳不定。半晌,在杜筠溪耐心十足的注视下,他违背了自己的心意,开口说道:“记得,我叫棠寒英。” 说罢,便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无耻。他竟沦落到了要以冒充其他男人的身份欺骗阿筠以此继续待在她身边的境地。 “……”杜筠溪的眼神变得微妙狐疑起来,这个回答听上去着实奇怪。他似乎在证明自己是“棠寒英”。 杜筠溪继续问道:“那我是谁?” 扬长青微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问的是她和他之间是什么关系。他极轻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说道:“你是杜筠溪,我新娶的夫人。” 说完这句,杜筠溪发现他的耳朵泛红了,似乎一说出这句话,就让他心跳加速。 少年人的羞涩和不好意思,让杜筠溪顿了一下。此刻他看上去实在是很好欺负,与往日清贵公子的形象相差甚远。 杜筠溪忍不住提醒他:“棠公子,你还记得自己之前是什么样的人吗?” 扬长青实在伪装不出棠寒英那斯文淡漠的模样,只好一脸乖巧又懵懂地摇摇头:“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杜筠溪认真回想了一下这两个月的相处,她和他之间基本都是不冷不热的,恪守礼制,偶有剑拔弩张。她很意外,他竟然只记得自己。 斟酌了一下,杜筠溪继续问道:“关于棠府,你的祖母,你的叔父那一家人,还记得多少?” 扬长青见她似乎是往失忆的方向考虑,猛地想到棠寒英身体的异状,是了,他身体中了奇毒,毒发入脑,引起失忆,倒是解释得通。 定了定心,扬长青略有些心虚地别开眼:“全都忘记了。所以这才将你叫住,待会若是见到祖母,恐怕很快就会被看出端倪。” “无妨。你的祖母最清楚你的身体,没有隐瞒的必要。到时如实告知便好。”杜筠溪忽地变得有些急切,猜想一被证实,形势反而变得更为不妙。 这意味着,棠寒英身上的毒越发严重了。 “你跟我来。”杜筠溪抬脚往前走。 扬长青乖乖跟上。 若是他本人,他自然不会如此听话,他自有男儿傲骨,既然已经放话给阿筠,此生不再相见,那么即便当街相遇,他也定会扭头就走,权当陌路。 但此刻,他已然不是扬长青,他是棠寒英了,压根不需要别扭这些。 廊外的草木清幽,阳光洒照落下斑驳的影子。面前女郎的青丝仅用一根木簪挽着,窄袖襦裙勾勒出纤细的身形,裙摆堪堪到脚踝位置,随着走动拂摆着。 自从阿筠执意要入京都城,自己放狠话跟她关系决裂,已经过去整整三个月零五天了。 扬长青别开眼,心口仿佛堵了一口气。 阿筠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来找过自己,连托人传话或者一封书信也没有。 “到了。”杜筠溪止步,侧身让他走到前方,“这便是你祖母的居所——泽兰堂。” 扬长青抬眸,只见雕梁画栋,飞檐翘角,一排宽阔屋子,两边绵延着抄手游廊,各类花木和鸟雀,皆是珍稀品种,见所未见。几位丫鬟婆子,各自忙碌手头的事情,井然有序。 甫一踏入前厅,浓郁的药香味便飘入鼻尖。扬长青下意识地环顾,屋里光线通透,除了檀木架子上的几件古玩瓷器,其余装饰竟都是晒干的药材,蜀葵、神香草、仁杞,诸如此类,或悬挂墙面,或斜斜插入花瓶。 正诧异着,屏风后忽地转出一高挑女子,只见她金簪挽发髻,发丝白如雪,面容却年轻红润,脚步健朗,看上去至多三四十岁而已。 眼看就要走近,扬长青连忙稍稍侧身避让,以为是府里婶娘之类的人物。 肩头却忽然一沉,对方直接摁住了他,凑上前一脸严肃认真地端详他的神色。看罢,她转过头,看向旁边的杜筠溪:“筠溪,他可是又出现了什么新状况?” 杜筠溪也是一脸凝重,缓慢点头:“祖母,您亲自诊断一下。” 扬长青听到杜筠溪的称呼,顿时讶然,抬眸定定地看着面前堪称正值盛年的女人,万想不到她竟然是这府中的老祖宗,棠家老太太。 谢阳韫抓住自己孙儿的手腕,凝眉细细诊脉,不见异样,心里稍稍松一口气,这才又重新看向他的脸,只见往日总是内敛深幽的斜长眼眸,多了几分澄澈之感。 扬长青木头桩子般杵在原地,不敢动弹一分,只觉得棠寒英的这位“老祖母”气势十足,一双慧眼锐利又通透,仿佛已经将自己看穿。 更重要的是,这般面对面看着,扬长青看清了她的五官长相,心里陡然一跳,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在自己幼时病逝的生身母亲。 尤其这双眼睛,实在太像了。 故而扬长青呆立在原地,几欲不能呼吸。 “英哥儿,为何屏息?又为何与祖母如此生疏?”谢阳韫不由分说,将自己亲手养大的孙儿抱在怀里,抚了抚他清瘦的脊背,“可是又被毒发惊扰了?” 这一入怀,扬长青更是浑身颤栗,儿时被娘亲温柔抱在怀里哄劝安慰的感觉潮水般涌来,连气息都是这般相似。 “没有,孙儿一切甚好。”半晌,扬长青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手脚已经不知放到何处,“祖母,您可否先将我放开?” 杜筠溪知道这祖孙俩感情甚笃,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因此有些担忧地看着棠寒英此刻略显抗拒的反应,他竟然将最疼爱他的祖母也给忘了,这无疑是扎了老太太的心。 谢阳韫松开手,果然有些惊疑,看着面前一夜之间就与自己生分了的孙儿。 “祖母,我忘记了许多。尤其是儿时的事情,几乎都忘了。”扬长青忽然不忍这位与自己娘亲极其相像的长辈失望,便没有直言连她也给忘记了。 同时又有些懊悔,自己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假冒了棠寒英的身份。但若此刻坦白说出,不说互换灵魂之事诡异荒诞,一时半会儿恐怕无人会相信,即便相信了,这也不算是能让老人家宽心高兴的事情。 不如先稳住局势,再慢慢想更适宜的对策。 “可有头疼?”谢阳韫的心沉了沉,以往毒发的症状皆在肌肤表层,今日却是验在脑袋,这无疑是毒入骨髓神经的征兆。 “除了失忆,并无任何不适症状。祖母不必惊慌。”扬长青细细感受过这具身体,确实十分孱弱,但尚不至于日薄西山,奄奄一息的程度。 杜筠溪在旁也安抚道:“观夫君血色神态,以及行为举止,并无有恙。此毒诡异凶险,按一般毒理推诊,并不准确。因此失忆未必是不好的征兆。” 谢阳韫这才稍稍安心,又垂眸仔细一琢磨筠溪所说的最后一句,心有所感,抬头,跟杜筠溪对上了视线。 杜筠溪按捺住略有些激动的心思,一脸温和平静地请示:“祖母,今日我便想带夫君一同出门,前往羽涅山一趟。” 第4章 哄骗 羽涅山一出,谢阳韫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孙儿。 犹记得英哥儿在牙牙学语,稚嫩可爱的年纪,即便药浴让他疼得冷汗淋漓,他也会用力咬着牙,忍住哭声,小小稚儿,仰着头还安慰她:“祖母,英儿不疼。” 却不料在等他长大成为翩翩郎君后,反而不再依从药嘱,有了自己主见,那羽涅山再也不肯去了。 那万般抗拒的冷漠模样,历历在目。 此刻,面前长身玉立的年轻郎君,却丝毫不为所动,没有什么反应。 “你们新婚燕尔,有什么出游安排,不必跟我这个老婆子商量,尽管去就是。”谢阳韫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看着自己孙儿反应。 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她不禁露出淡淡笑意。 即便只能哄骗成功一次,也算一次。 思及此,谢阳韫又看向筠溪:“此去匆忙,东西都可准备妥当?” 杜筠溪连忙说道:“还差一样东西,要拜托祖母。” 两人打着机锋,很快借故绕到内室,被留在前厅的扬长青越听越觉得不妙,却又无法指明,只能按下心中不安,坐在位置上等阿筠出来。 药香袅袅的室内,谢阳韫收敛笑意,肃容道:“筠溪,你不必顾忌我这个老婆子的感受,如实说来,英哥儿如今情况到底如何?” 杜筠溪极其敬佩这位长辈,为了孙儿,这位久居深宅的老夫人半路学医,一路跌跌撞撞将他从鬼门关硬生生地拉回来。此中艰辛与毅力,非常人能想象。 因此杜筠溪并不打算瞒她,认真回道:“昨夜夫君毒发过一次,七窍流血,心境更为灰败。今日早晨,他却一改颓然,或许是失忆的缘故,精神状态反而好多了。因此小辈并不认为是坏事。” 谢阳韫轻轻拍了拍面前眉眼平静的年轻女郎:“为难你了,英哥儿近些年性子越发冷漠,想来是心灰意冷导致,你与他相处,恐怕需要你多担待一些。不过他若对你发脾气,你亦可冷怼回去,不必留情。” “夫君性情高洁,举止文雅,我与他相处,并无龃龉。”杜筠溪也不愿老人家担忧,故而只挑了好的讲。将昨夜剑指眉心一事略去。 谢阳韫轻叹一口气,斜睨这一口一个夫君的女郎,这不过是为了让自己高兴才这般称呼的。她心里清楚,这份姻缘,非两情相悦而成,二人皆是为了她宽心才答应下来。 不过日久生情,倒也不急于立马看到二人感情转深。一切只能静待花开。谢阳韫握了握她的手:“筠溪,我已经把英哥儿交给你,生死有命,我不求他长命百岁,但愿能活到那一天……” “会的,我必当尽力。”杜筠溪目光坚定,温润如墨的双眸流转光华,却又很快敛熄,恢复温和。 所谓恒心毅力,正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非言语能表达。杜筠溪暗暗下定决心,即便不为自己,也当为这位值得敬重的长辈,得偿所愿。 药浴之物,早就准备妥当。此前她们甚至想过迷晕的手段,但一想到棠寒英那凛凛风骨不可侵犯的模样,便知这方法行不通。 着实苦恼了她们许久。 前厅。 扬长青只觉得手脚都局促,这会儿四周无人,外头的丫鬟婆子们各自忙碌,都不曾注意这里。他便再也坐不住,稍稍舒展了一下身子,索性在这小小一方天地里开始踱步。 这斯文公子的形象,果然不适合他。扬长青略有些嫌弃地举起衫袍长袖,看上去虽贵气飘逸,实则繁琐累赘,完全不如劲装窄袖来得轻松自如。 他绕过茶几,视线掠过堂屋内的诸多草木装饰,最后定格在墙上悬挂的一柄长刀。 名士爱美玉,剑客喜刀剑。扬长青的眼眸陡然一亮,此前竟没有看到这里竟摆放着如斯名器。观其刀刃线条,流畅锋利,在日光下铮铮闪烁,刀柄花纹凹凸不平,不缀玉石,可见不是装饰之用,而是真正利器。 以眼欣赏完,扬长青藏于袖中的手指不禁开始蠢蠢欲动,欲要上手亲自把玩一番,最终一丝理智拉回。 他举起手,望着这文士一般苍白如玉的手指,不见粗茧,只有指侧略有薄茧,骨节分明,清瘦修长,实在孱弱,恐握不住这把沉甸甸的铁制长刀。 扬长青下意识地一沉丹田,只有寥寥无几的几缕气息幽幽飘荡,可见这副身子虽有习武,却只堪堪到入门阶段。 略有些烦躁地抬手揉了揉眉心,扬长青正要转身回到位置上,就听到脚步声传来,老太太气势十足的嗓音响起:“英哥儿,怎么忽然对祖母的刀感兴趣起来了?” 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是掩不住的盎然。 扬长青再度震惊,这把锋利长刀,竟是祖母的。 一开始观这位长辈面容,不见一丝皱纹,正值盛年的样子,但知晓她身份后,再加上满头白丝,扬长青便知她的年纪怕已是六十花甲之年了。 杜筠溪见他眼神诧异,微微一笑,想当初她刚结识棠家这位老祖宗,知晓她的真实年龄以及平日喜好,也是如此震惊。 进而便是敬佩与艳羡。 她虽活在深宅大院,却活出了另外一番风采,杜筠溪甚至在她身上看到了江湖儿女驰骋天下的气势。 谢阳韫呵然一笑,伸手便将长刀取下,这重达二三十斤的利器握在她曾沐雨经霜的手指间,只单手而握,却仿佛轻若鸿毛,轻轻一荡,光弧闪过,惊艳夺目。 她目光湛亮,视线流连刀身,甚是感慨地说道:“此刀名为寒月,是我父母二人合力亲手锻造而成。当年父亲踏西域昆仑,取山中冰铁,母亲历经三十六日生炉淬炼,在我十六岁生辰那日,赠予了我。” 旁边两位小辈认真聆听。 “几十年风雨,寒月伴我,比你那短命祖父还要来得长久。因此英哥儿你喜欢,祖母怕是也舍不得给你。”谢阳韫说完,将爱刀重新悬挂回墙上,转身又道,“库房里倒是还有不少名刀利剑,你若是真开窍了,祖母这便带你去挑。” 她言谈间兴致勃勃,大有立刻马上拉着自己素来喜文的孙儿去挑选刀剑的架势。 扬长青听得心驰神往,习武的谁不爱干将莫邪。只是他尚存理智,棠寒英是文弱君子,应当不喜欢舞刀弄枪。于是他只能忍痛摇头拒绝:“祖母,孙儿这身子恐怕不适宜……” “夫君,我也对刀剑有些感兴趣。不如答应祖母,去看看?”杜筠溪走到他身边,忽然开口温声建议道。 原本眼神即将黯淡下去的谢阳韫眉梢一挑,心道还是这孙媳妇儿最懂自己心思,她重起兴致,带着小夫妻二人,当真去挑刀剑了。 一个时辰后,棠府门口,车驾已准备齐全。 杜筠溪将要用之物一一点清,撩开车帘,朝坐在驾车位置的棠安吩咐可以启程。 待做好这些,她转头,就看到那俊美郎君端坐在车内,视线落在放置着的一把佩剑上。整个人虽然依旧维持着安分守己的模样,却隐隐透着某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他此刻就像一只被强摁住的狸猫,而猎物就在眼前。 杜筠溪一阵恍惚,有种这往日里冷静矜持的郎君下一秒就要跃起的错觉。 扬长青:我要矜持! 马上就要三人碰面了[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哄骗 第5章 狗狗 车轮辚辚,棠安驾车已是十分熟练,很快便驶出青石板铺成的宽阔十里长街,往人烟稀少的城郊群山方向而去。 车帘厚重,略显狭窄的车厢内,杜筠溪将视线默默地落在对方那双有些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上。 扬长青自幼习武,不习惯久坐,他出门在外,好似脱缰,从不肯安分赶路,一时兴起,便如疯兔般疾走,或猿猴般手攀车架,唯独不曾这般斯斯文文坐着过。 不到一炷香时间,他已然坐不住了,只觉浑身筋骨都在发僵,急需舒筋活络。更何况还有一柄宝剑在侧,只能看,不能摸。 扬长青苦撑难捱着,正打算豁出去,释放天性,阿筠却突然朝他弯了弯手指,示意他倾身过来靠近她。 这个动作,扬长青很熟悉,在通州县的大院子里,阿筠就是这般逗弄呼唤她养的那只小黄狗。 每每看到这只小黄狗螺旋般摇晃尾巴,屁颠屁颠地跑向阿筠,扬长青在旁就环胸嗤笑,眼睛却不自觉地紧盯着阿筠笑容满面地以手勾弄那小黄狗的下巴,直把小狗舒服得眯眼哼叫。 瞧这没出息的样儿。 扬长青摸了摸下巴,下意识地以为阿筠也要来勾弄自己下巴了。他撑在位置上,正在犹豫要不要坚持一下,旋即想到这会儿他已不是他,而是棠寒英。 她竟然私下里对棠寒英如此亲昵! 杜筠溪极有耐心,不过是想试试失忆的棠公子会有什么反应,因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扬长青忽然心情酸涩,心想他从未有过这般待遇,恐怕此生都不会再有了。这般想着,他乖乖弯腰倾身而来。 一张神清骨秀的俊脸陡然靠近放大,杜筠溪想不到失忆的他会变得对自己如此言听计从,心里惊跳了一下,四目相对,她清晰地看到他那双幽黑清澈的眼眸,倒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杜筠溪伸手,刚放在他额头上,就看到对方微微抬起下巴,闭上了眼睛。好似任凭她所为。 “……”杜筠溪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他那线条凌厉利落的下颌骨上,嗯,比自己养的那条小黄狗漂亮多了。 不过她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在了掌心温度上,他并没有发热。 预想当中的挠下巴没有发生,扬长青睁开眼,就着这个姿势,杜筠溪跟他的视线对上,在对方灼灼目光中,她迟疑地询问道:“棠公子,《礼记》开篇的第一句是什么?” 沉迷习武而只略通识字的扬长青:“……” 杜筠溪看着他为难的样子,放下手,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这奇毒竟然如此厉害,还能剥夺走一个人的学识。 正想着解决办法,杜筠溪只觉眼前身影一闪,车窗猛地被打开,待她定睛看去,前面哪里还有人在,唯有被猛地撩起而飘扬不定的车窗帘。 棠安听到动静,连忙吁马停下。 杜筠溪探出车窗,环顾四周,不见人的踪影,正诧异心急,耳畔听到棠安的惊呼声:“公子,您怎么坐在车顶上了?!” 杜筠溪连忙跳下车,抬头看去,只见往日风度翩翩,极其看重形象的郎君正双手抱剑,盘坐在上方。 阳光下,他那原本略显苍白的脸颊正泛着可疑的红晕,恰似三月桃花开在冰雪里。 竟大有羞愤而走的意思。 此刻,他看也不敢看杜筠溪一眼。唯独能安慰自己一点的便是,幸好在阿筠眼里,丢脸的是姓棠的,不是姓扬的。 不过,这丢脸的事情到底是他做的,扬长青心里长叹一声,以手抚脸,闷声闷气道:“不必理我。你们继续赶路。” 棠安看得目瞪口呆,心想我那君子风姿的少爷怎么变得如此活泼生动了? 杜筠溪观他气色神态,有种阴暗潮湿苔藓照进阳光的破局感。以往的死水微澜,好似变成了融冰春溪,活人感十足。 于是她便不再管他,叮嘱棠安多注意安全后,重新坐回了车厢。 棠安摸摸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依言继续往山林方向驶去。 接近晌午的阳光猛烈灿烂,郁郁葱葱的树林间只见一辆低调马车穿梭其中,马车顶躺着个单手抱剑少年,他以手枕头,屈起一条长腿,嘴里还叼了根干草,眼神清澈又挫败。 天空,一群黑色飞鸟结队掠过,树梢传来啾啾鸟鸣。扬长青猛地坐起,眼角余光只瞥见一道青色身影疾走消失在了密林中。 再细看,林木间重新恢复平静。 杜筠溪坐在车厢里,正细细翻阅药典,比对能让人学识智力下降的毒物。车窗帘一晃,只见那修长清瘦的身影如泥鳅般熟稔滑溜地进来,坐在了她的面前。 眼角微微一抽,杜筠溪看着对方这一连串敏捷举动,总觉得似曾相识,她应当不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身手。 扬长青不等她反应,一脸严肃地凑近过来轻声说道:“有人跟踪我们。” “祖母不放心我们独自进山,有派人暗中保护。”杜筠溪并不惊慌,棠家暗卫实力了得,即便放到江湖中,遇到专业的杀手组织,也有一拼之力。 不过,她见他神情这般严肃,将手中书册放下,伸手:“棠公子,佩剑给我一用。” “嗯?”扬长青迟疑。 杜筠溪知道他已变得极好说话,便直接从他怀臂里将长剑拿了过来,他果然愣在原处没有抗拒。 见他如此乖巧,杜筠溪便和颜悦色多了:“我有一朋友,乃罕见的武学天才,我曾跟他学过几招,到时你待在我身边,不要乱跑。” 话落,杜筠溪讶然地发现对方好似又羞红了脸,这回连耳朵根都泛起了绯色一片。 隐隐有着不胜欢喜的激动。 就差摇尾巴了。 杜筠溪猛地收回这离谱的想象,再认真看着面前一向矜贵高冷的棠家公子,心想待会还得仔细诊察一番,他脸部的毛细血管是否也受到毒物侵蚀,竟变得如此敏感易充血。 车帘外,棠安驾车速度忽然加快。他一边扬鞭,一边急促地禀报:“公子,夫人,他们打起来了!” 杜筠溪还未作答,面前的人一晃,又消失在了位置上。 扬长青重新攀爬回马车车顶,往后面烟尘滚滚的地方看去,果然有两方人马正在对峙互殴。 只见刀光剑影,双方的人俱是高手,打斗形势凶险激烈。他看了片刻,手中极痒,恨不得冲上前也参与。只是佩剑他给了阿筠,此刻手中并无武器。 忽的,一道极其凌厉的刀光一闪,形势陡变。扬长青连忙示意棠安将马车停下:“先看看,情况不对后再逃也来得及。” 棠安的手抖了一下,不知道自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是哪里来的底气,还要停下观战。不过他不敢不从,只能依言将马车停在路边。 杜筠溪握着剑,探出脑袋,询问:“怎么了?” 扬长青此刻心跳加快,他认出了那是自己的身手,虽然极其不熟练,招式陌生,但刀法迸发出的内力,确实是他的。此刻那人锋芒乍现,竟是招招狠辣嗜血。 杜筠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很快也注意到了自己所熟悉的身影,她瞳孔一缩,阿青怎么也跟来了?! 早晨他登门拜访被拒,看来没有走远。不过……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本正在激战的棠家暗卫此刻也愣住了,原本双方纠缠,不相上下,这群杀手训练有素,目标明确,他们已经做好苦战伤亡的心理准备,对方队伍里一位素色劲装刀客,忽然掉转锋芒,竟对准了他自己那一方的人。 很快,便是单方面的碾压式屠杀。他的身手不算娴熟,招式却极其高明,眼光如炬,专挑对手的破绽,精准破之。 此人手段又极其残忍,宛如深渊修罗,一时切刀如砍西瓜,鲜血迸溅。在旁人看来可谓心惊胆破,他那张极其帅气俊朗的脸却全程冷淡漠然,不见一丝动容,仿佛他正在宰杀的并非鲜活人命,而是草木牲畜。 待这些棠家暗卫反应过来,八人杀手团最后躺下了七具尸体,浓郁的血腥气四处飘散,令人作呕。而制造这一切的人,他手握染血长刀,长身玉立,一双原本圆润清澈的葡萄眼微敛,冷芒幽转,哑声吩咐道:“速速带我去见你们家夫人一面,我有要事告知。” 大概就是一只是狗狗,一只是猫猫。女主以后就猫狗双全了[猫头][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