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间送外卖》 第1章 第1章 人界的房租太贵了，让原本不富裕的天歆雪上加霜。于是她只能在人界和天界来回奔波。 今天是情人节，又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对天发了毒誓。让本就耿直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雷公电母逮了个正着。 此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棵大树应声倒下，砸在了刚落地的天歆身上。 天歆推开压在身上的大树，拍了拍身上的泥巴，拨通了发短信跟她预约跑腿服务的人的电话:“喂？您好，这里是天歆跑腿服务中心，您订的99朵蓝色妖姬即将送达，到时候记得给个好评哦～” “哦，等你送到了打个电话给我，货到钱清。”电话那头是个充满磁性的男低音。 “您好，我已经到酒店门口了，麻烦下来拿花。” 男低音高冷地“嗯”了一声，立马挂断了电话。 过了五分钟，一个染着红橙黄绿青蓝紫头发的潮男，拉着一个染着绿色头发的辣妹狂奔了过来。 俩人嘻嘻哈哈，你推我搡，终于奔到天歆面前后。 潮男一把夺过天歆手里的蓝色妖姬，用尖锐的嗓音对辣妹说道:“宝贝，我对天发誓，我只爱你。” 他的声音跟电话里差距也太大了吧，难道是用了变声器？又或者说他其实是个声优？ 天歆不禁盯着他思索了起来。 潮男转过头上下打量着天歆，然后狂怒:“你杵在这里做什么？小心我投诉你！” 天歆冲他礼貌一笑:“用花愉快，麻烦给个好评！” 他手指朝下，手背朝天歆，对她快速挥了挥:“走走走走走。” 突然，不祥的预感袭来。 天歆的微笑还没有来得及换成严肃的表情，潮男的头发就立起来了。 见她还没走，潮男和辣妹皆朝她瞪了过来。 天歆清了清嗓子，问潮男道:“不知施主身上是否有蚂蚁爬的感觉？” 闻言，潮男表情凝重地感受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冲天歆点了点头，“大师，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是要出什么事了吗？” 天歆慈祥地冲他微微一笑，“不要随便对天发誓，说了谎话可是要被雷劈的哦。” 辣妹不满地推了潮男一掌，“你个骗子，你是不是不爱我？” 潮男慌了，“宝贝我爱你啊！” 辣妹更加不满了，“可是你又没说只爱我。” 潮男抱着辣妹哄了起来:“我只爱你，绝对只爱你！” 它来了！ 天歆一个飞冲撞开贴在辣妹身上的潮男，然后把辣妹公主抱跳开老远。 随后，一道闪电直冲而下，顺着潮男直立的头发劈了下来。 辣妹被吓得目瞪口呆，非拉着天歆的手要拜她为师。 天歆捻起她一缕秀发，“姑娘，头发染得挺明智。记得让他给我个好评。” 随后，天歆拍了拍手，转身潇洒离开。 这时，手机响了。是预定蓝色妖姬的号码。 天歆转头看向被雷劈倒地的潮男，然后颇有疑惑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响起男低音:“这个订单我不会付钱的。” “什么？”天歆咬了咬牙，“给我个理由，要不然我顺着电话线爬过去找你。” 男低音说:“这束花的意义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有情人终究头绿。你都违背这个宗旨了，还指望我给你花钱？做梦。” 天歆扭头四处看去，这家酒店修得异常偏僻，四周根本没人。 用透视眼朝酒店看去，只看到了无法言说的画面，也没见有人在打电话，更没人盯着她。 这个人是何方神圣？他成功引起了天歆的兴趣。 “仙友是吧？”天歆撩了撩头发，“不讲武德哦，你知道我是谁吧？” 他轻蔑一笑，随后挂断了电话。 天歆看着通话结束的手机界面，突然，一条差评消息弹了出来。 点开一看，“非常差”三个字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天歆气笑了:“地府小郎君是吧，看来确实是同行啊，砸起我饭碗来了，我天歆可不是好惹的，这就爬网线过去找你。” 天歆念了诀，钻进了手机里面，然后追踪到了地府小郎君的所在。 她一鼓作气，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地钻了出去，然后怒吼着:“拿命来！” “啊！！！！”一声极度惊恐的狂叫声充斥着她的耳朵，“鬼啊！！！！” 他的叫声可谓是震耳欲聋，吵得天歆耳鸣。 她撩开散在脸上的长发，一把把他的衣领揪住，“住嘴！” 眼前这个男人惊恐地看着她，长得倒是挺好看，可惜长了张嘴。 天歆一副大哥模样蹲在他面前，痞里痞气地问道:“你就是地府小郎君？” 胆小男人点了点头。 天歆咬牙切齿，“还真是你小子，要你给我差评，要你不给花钱，吃我一拳。” 她拳头都挥到了一半，胆小男人又叫了起来:“啊！！！！不是我啊，我没给过差评，你要找的人应该是我老大！他才是罪魁祸首！” 天歆把拳头收了起来，“今天是情人节，你骗我要遭雷劈的，想好再说话。” 胆小男人语无伦次道:“是我，不不，也不是我。地府小郎君确实是我，但是用地府小郎君的账号给你差评的确实是我老大，只有他才整天霸占我手机。” 天歆又撩了撩因为在网线里面摩擦产生静电而一直贴在她脸上的头发，“我也是个讲道理的，你把你老大供出来，别想耍花招。” 他真是个俊杰，立马指了指旁边的门，“他在里面，你快去找他，放过我吧。” 天歆松开揪着他衣领的手，大步朝罪魁祸首走去，结果发现门是锁着的。 “好家伙，准备畏罪潜逃是吧？”天歆撸了撸袖子，猛地冲了过去，穿过墙体进到了里面。 小腿温热，低头一看，她整个人都站在了浴缸里。又抬头一看，一个扑克脸美男子正冷眼看着她。 “出去。” 这是她昏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醒来时，天歆仰面躺在地板上。侧头一看，脚边就是厕所的门。 看来刚才她被那个扑克脸弹了出来，天歆咬牙切齿地想：不错啊，功力挺深厚嘛。 她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随后转身朝正坐在沙发上看球赛的两个人看去。 胆小鬼在吃泡面，扑克脸坐在沙发上盖着毯子。俩人没一个发现她醒过来的。 天歆故意清了清嗓子，然后走到扑克脸面前挡着，“拿钱来。” 扑克脸眼睛都没抬，“让开。” 他话音刚落，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力猛然将天歆推开。她天歆好歹也修炼有成，自然是不会让他再次得逞。 于是她稳住下盘，又挪到了扑克脸面前，“你们两个是地府的是吧，我地府也有人，赶紧把花钱结了。” 胆小鬼叼着一口泡面抬头来看她，“你有哪个人？” 撒了一个谎就得用另一个谎来填，于是天歆脸不红心不跳地又撒了一个谎，“玉面阎王，相和。” 胆小鬼眯着眼睛笑着看了眼扑克脸，然后又转过头去吃泡面了。 “给你花钱也不是不行，但是跑腿费不能给你。”扑克脸还是没有抬眼来看她。 看来相和的名头挺管用。 天歆又清了清嗓子，“那我只好让相和来找你要我的跑腿费了。” 扑克脸轻蔑一笑，始终没有抬眼。 天歆实在被他挑衅得生气，抬手就准备给他一掌。 谁料，他缓缓张嘴，吐出两个字:“住手”。 天歆的手就真的停了下来。 “骨折。”他微微一笑，终于抬眼来看她了。 那一双眼睛里面都是笑意，看得天歆很是不爽。奈何她此时手疼得厉害，没想到这个扑克脸竟然来真的。 她天歆何许人也？自然是能屈能伸。 于是她扯着嗓子哭了两声，没吓到扑克脸，倒是吓到了胆小鬼。 胆小鬼见她哭得大声，急忙放下泡面，跑过来捂她嘴，“小点声，现在大晚上的，别人会想歪的。” 这时，扑克脸站了起来，走到了天歆面前，“给你跑腿费也行，但是因为你，我多了个差评。这个差评无论如何你都得给我补回来吧。” “这有何难？”天歆推开胆小鬼，“你是中间商对吧？给我安排活吧，保证让你满意。” 扑克脸点了点头，抬手冲胆小鬼挥了挥，“三更，先把花钱发给她。” 胆小鬼急忙摸出手机，然后冲她笑了笑，“收款码。” 天歆刚将收款码打开，胆小鬼突然急匆匆地把手机收了回去，然后快步追到扑克脸的身边，“老大，有活儿？” 他二人一唱一和，走了颇远。 天歆急忙追了上去，刚好抓住扑克脸的衣角，这才没被他们甩掉。 勉强站稳后，天歆转头四处看了去。此处乌漆嘛黑，只有几点鬼火，不远处小道有密密麻麻的人排着队往这边来。 想来这里就是地府了，也对，他二人本来就是地府的。 天歆自觉来此也无用，还是跟扑克脸确认接下来要接的单子便溜了算了。 扑克脸笔直站在她面前，见她绕到他前面后，勉强垂眼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跟来了？” 这是他开口问的第一句话。 “我准备走了，先把活儿对接一下吧。” 扑克脸冲她努了努嘴，她茫然转头，结果正好对上一张牛脸。 “妈呀。”天歆发此感叹，不禁往后退了退，刚好靠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脯。 扑克脸一把将她掀开，然后对着牛头问道:“没作恶吧？” 第2章 第2章 牛头点了点头。 天歆站稳后，认出来被牛头抓住的人竟是五颜六色潮男。看来他被劈死了，真遗憾。 “遗憾？都怪你！你遗憾什么？”潮男突然对天歆吼了起来。 原来她刚才说出声音来了，转念一想，既然潮男听见了，她也不能背了这锅，遂说：“怪我什么？明明就是你撒谎不挑日子，自作自受。” 潮男哭了起来，“要不是你，我的女朋友们也不会知道我不专一。现在她们一个都不来参加我的葬礼，你这让我浪里小白龙的脸往哪搁？” 好家伙，原来他不是愤怒自己被劈死的事，反而愤怒葬礼没有女朋友来参加。真是脑回路清奇。 胆小鬼突然窜出来，拿了纸笔凑到潮男面前，“这就是你最后的心愿是吧？收到。” 潮男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天歆亦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扑克脸罕见地露出了春风和煦的笑脸，“我帮你安排一个女朋友去参加你的葬礼，完成此心愿只需支付一百万冥币，从烧给你的钱里面扣。” 潮男半信半疑地看了扑克脸一眼，随后下定决心般点了头，“成交。” 胆小鬼又凑了上去，嬉皮笑脸地冲潮男指了指扑克脸，“记住了，我家老大叫相和，他帮你实现最后的愿望，你可不能忘了。顺便提一下，我叫三更。” 潮男重复了一遍:“记住了，相和，三更嘛。” 原来还有让鬼魂记住名字这一招？天歆急忙推开扑克脸，冲潮男卖笑道:“也记一下我的名字，我叫天歆。” 还没等潮男重复她的名字，牛头便带着潮男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天歆冲着空气挥了几挥，然后气恼地转过身看向扑克脸，“你起码让他多留几秒钟吧，眼看着他都要叫出我的名字了。” 扑克脸嘴角弯了弯，“我这里可不让你占这个便宜，想要让别人记住你，就自己卖力一点。” “好啊你，我记住你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相……” 相和？他刚才说他叫相和？ 天歆想着：今天真是倒霉，撞枪口上了，出门应该看看黄历的。 她脸皮薄，意识到玉面阎王本尊就是面前这位扑克脸后，估计是红得透透的了。 他步步紧逼，“相什么？” 天歆急中生智，“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我们有缘再会。” 她脚底抹油，准备开溜，还来不及溜，便被相和一把抓住了手腕。 “疼疼疼疼疼……”天歆龇牙咧嘴地扭动着身体，尝试着顺着他的力道缓解一下手臂之痛，“你真会捏啊，刚好捏在被你弄伤的这只手上，你赔！” 相和拍了拍天歆的手，“好了。” 随后说道:“我赔你一个活儿，去扮演刚才那个人的女朋友，帮他哭丧。” 甭管好活坏活都是活，她来者不拒，“行，这个价格得高一些。你只是说让我多给你带几个好评，可没说不给工钱啊。” 相和一双桃花眼一闭，转身往身后的三更走去，“三更，把账本拿出来，对一下，此天歆是不是彼天歆。” 三更点了两下头，在包里摸索了一会，拿出一个乌漆麻黑的本子来。 他大拇指食指搭在一起捻了捻，随后翻动纸张，认真看了看，然后转头看向天歆，“你上面来的？” 天歆一头雾水地点了点头。 三更继续问：“是司因果账目的上仙？” 天歆又一头雾水地点了点头。 三更把本子递给相和，说：“老大，对上了，就是她。” 相和接过账本，随后转身睁开桃花眼看向天歆，“按道理来说，你还欠我的。” 天歆见相和绯红的嘴唇一张一合总是说出一些倒反天罡的话来，她撸了撸袖子，冲到相和面前，质问他：“你凭什么说我欠你的？我们认识？” 相和不慌不忙地翻开账本，随机念了一页，“1940年9月，你前后三次在河边救了一个男人，并热心肠地把他送到未婚妻家中。有没有这回事？” 天歆被问得脑中直发懵，“1940年9月……” 没等天歆反应过来，相和继续说：“1993年1月，你拿了月老的红线捆在李姓女子和张姓男子的手腕上，促使二人喜结连理，有没有这回事？” “等等，”天歆皱了皱眉，“1993年，我……” “1999年……” 天歆抬手打断了相和说的话，“等一下，你说的这些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哪里记得是不是我做的啊？” 相和抬眼看向天歆，“你就说是还是不是？” “我都说了我不记得了，再说了，就算是我做的，我也是做的好事，做了又怎么了？怎么变成欠你的了？想来，我天歆别的东西拿不出手，这颗热心肠可是……” “因为他们都投诉你了。”相和薄情的嘴皮一张一合，说出来更薄情的话。 “什么？”天歆目瞪口呆，“他们投诉我？跟谁？跟你？” 相和把账本合上，丢给了三更，说：“有下来直接跟我投诉的，也有告到城隍庙，城隍庙又投诉下来的。” 天歆挠了挠头，“不是，我想不通，为什么啊？” 相和轻蔑一笑，“想知道？先把今天欠我的还了，不还清没资格问。” “还就还，不就是去哭丧吗？这有什么难的？”说完，天歆觉得有些不对劲，猛然间发现了逻辑上的错误，“你不是说因为我，所以让你多了一个差评吗？你告诉我，他都被劈死了，怎么给你差评？而且他都死了，我帮你挣这个好评有什么用？你耍我啊？” 许是见天歆跟相和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三更及时凑过来打破了紧张的气氛，“你忘了吗？我和老大本来就是地府的，死人的好评差评当然很重要。” 天歆思考了一会儿，觉得也对，遂抬手拍了拍相和的肩膀，“也行，我从不欠人的，那些事就这样定了。” 相和嘴角弯了弯，随后抬手冲着天歆就是一掌。 等天歆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站在殡仪馆里面，面前是潮男的遗照。 这是个好机会，人多啊。 天歆赶紧伸手进兜里去掏名片，这才反应过来被相和弄伤的那只手已经好了。 至此她才彻底明白，相和修了言灵，道行还不低。 不过她才懒得去分析那个扑克脸的深浅，当即拿了名片点头哈腰地分发给在场的所有人。 “你好，我叫天歆，关注一下哈。不管您有什么心愿我都可以帮忙达成哦。” “不贵不贵，一杯奶茶钱就够了，欢迎来电咨询啊。” …… 终于笑呵呵地将名片发完后，天歆清了清嗓子，哭天抢地地扑到了潮男遗照面前。 这一举动吓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没办法，她就是这样敬业，说要哭丧就一定要哭出来。 哭得酣畅淋漓，最后天歆是被潮男家亲戚抬出去的。 趴在马路牙子边上，她擦了擦眼泪，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转身，差点被相和的下巴戳死。 相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似笑又不似笑，“这次干得不错，再帮我做两单，把以前欠的也抵了。” 天歆拍灰的手顿了顿，“你什么好的不学，学人家做奸商，我做一单容易吗？” 他貌似思考了一下，“虽然没有钱，但是你起码让他们记住你了，你没有损失。” 顿了顿，他又说:“你快要消失了吧？确定不把握一下机会？下面两单我会尽量让更多人记住你。” 他说到天歆的心坎上了。 没错，天歆快要消失了。 天上的神仙都很穷，穷的不是金钱，而是被需要。 一个不被人需要，且不被人记住的神仙，迟早会消失的。 而她就是那个快要消失的倒霉蛋。 天歆咬了咬牙，瞬间热泪盈眶，抓住相和的手，冲他哽咽道:“你懂我，没有工钱我也干。” 奇怪的是他的手很凉，凉得彻骨。 刚才她看见相和在家里还需要盖毛毯，但是这个天并不冷。准确说应该是昨天晚上看见的。 相和不动声色地将手抽走，“要谢就谢天意吧。” “天意？” 相和想了想，“嗯，天意说这是因果，我且等着看，这是何因果。” “你说的天意……” 相和脸不红心不跳，“有一天晚上我梦见的。” “哦……” “跟上。” 天歆两步追了上去，“干吗？” 他转头冲天歆一笑，“活儿来了。” 天歆怒斥他:“有没有点同情心？生产队的驴都没我这么累的，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他则是反将天歆一军，“你是人吗？” 不是。 所以撸起袖子就是干。 走了一个小时左右，到了一个桥洞下面。 桥洞外面排了许多人，确实是让人记住她的好时机，不过她不明白相和带她来这里是让她做什么。 相和努了努嘴，“那里有个算命的，骗了不少人，今天你就去撬了她的活儿，告诉他们，你是神仙。” “先不说撬她活儿这件事道不道德，单说我说我是神仙这件事，你不觉得我更像骗子吗？” 相和冷漠无情，“看你本事了。” 第3章 第3章 行，看她本事是吧？她当然有本事。 相和脚底抹油跑了，跑得真是快。 天歆理了理衣服，随手变了个拂尘，然后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朝人群走了去。 走到队伍最末尾的人旁边，她抬手戳了戳那人的肩膀，随后那人的一生皆涌进了天歆脑中，“帮孩子问学业是吧？放心吧，能考上研究生的。” 那人闻声，惊讶地转过头来看天歆，“你……大师，你怎么知道我要问这个？真是神了。” 就等他这句话了。 天歆抚了抚拂尘，装模作样道:“这是自然，我乃天上的神仙，自然对诸位了如指掌，有何要问的皆可来问本仙。” 临了，又补充了一句:“本仙名叫天歆，记住了。” 算准第一个人，大家可能觉得是托，但是算准了绝大多数人，大家就不会觉得是托了。 天歆这厢正说她的名字说得开心，那厢，神婆叫了村子的人，个个扛了扫帚朝她奔来。 她也顾不上算命了，撒了丫子便跑。 所以造成了一个混乱的局面，要算命的人追着她跑，神婆带着人也追着她跑。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正打算瞬间移动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结果一个缥缈的声音传来，“趴下”，随后天歆重重摔在了地上。 “又是那个扑克脸奸商，他想干什么啊？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我都快被人打了，这传出去我也没脸活了。”天歆如是想着。 预想的暴击没有落下来，四周反而安静得出奇。 她勉强抬起头看了一眼，结果看见的是众人穿过她跑远了，唯独留下那个算命的神婆跪在她面前。 相和这时露面了，“你不懂装懂，装神弄鬼，骗人钱财。这一生的钱都已经得到了，该走了。” 相和落地后点了点天歆的头顶，她这才能从地上爬起来。 怪不得她，任谁都得骂相和一句，“缩头乌龟”。 他倒像是听见天歆在骂他了，结果也只是眉毛一挑，径直走到神婆面前，冲她眉心一点，她应声倒地。 天歆拍了拍裤腿的泥，结果趴在了湿泥上，怎么拍都拍不干净，“这回的好评又从何而来？你取了她的命，总不能她还感谢你吧？” 相和转身来看她，“行善积德，你会有福报，这就是天给你的好评。” 天歆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走远了。 于是她快步追了过去，“不对啊，明明是给你挣好评，怎么反倒变成我的好评了？” 还没等来他的回话，天歆竟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在了她面前。 真是作孽，倒什么霉了，现在还得抬他回去。 天歆心一横，干脆转身调头就走。 走了两步觉得不得劲，又回去踹了他两脚。 又走了两步，最终于心不忍，还是跑回去将他抬回了他的家中。 他嘴唇发青，一看就是被冻着了，也不知道他这身寒气从哪里来的。 天歆拿了两个热水袋夹在他手臂中间，然后拍了拍他的脸，“我的恩情你记得还啊。” 没想到晕成死猪的相和突然“嗯”了一声，然后睁开了一只眼睛来看着她。看似在自言自语:“原来是这样的缘分。” “这样的缘分？什么缘分？”天歆追问，但是他还没回答，就又晕死过去了。 “真是吊人胃口。”天歆揪了他的脸一把，勉强出了口气。 转身准备走时，觉得他此时乖巧的模样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不狠狠欺负一把着实对不起她，于是她决定冤冤相报此时了。 说干就干，她撸起袖子，骑在他身上，面目狰狞地掐起了他的脸，“今天我就欺负你了，谁让你不讲武德的？” 她这厢正掐得欢快，嘴刚咧开，竟对上了他半睁的一双眼。 天歆被吓得往后一仰，两手撑在他大腿上，于是乎看见了他更黑的脸色。 “你在干什么？”他这句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天歆急忙翻身下床，理了理头发，战术性清了清嗓子，“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坐了起来，皱眉看着天歆时，抬手捂了捂脸。 他一张俊美的扑克脸被天歆掐得红肿异常，肯定是疼了。 天歆咽了咽口水，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放下屠刀吧，我跟你和解。” 天歆本以为他会生气，结果他竟只是呆呆地感受了一番红肿的脸蛋子，然后语出惊人：“在我这里住下吧。” 明白他在整什么幺蛾子之前，天歆当然是不会轻举妄动。 于是，他跟天歆对视了几秒后，起身出了房门，“你不是没有住处吗？往返天人两界挺麻烦的。” 见天歆没有跟上去，他在门口顿了顿，转身来看她，“在我这里住不收你房租。” 他在天歆这里就是恶人的形象，现在突然说不收她房租，她一时难以适应他这样的人设，于是磕磕巴巴地问道:“那你收我什么？” 常言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点对于一个差评都要锱铢必较的相和来说更是如此。 天歆巴巴地等着他回答，没想到他只是眼睛一翻，转身往外走去。 天歆追了过去，缠着他，“你不说我就不住。” 相和走进了另外一个房间，打开柜子拿出一套女士套装来，然后转过身将衣服塞进天歆手里，“换衣服，等下请你吃饭。” 说完这句话，他径直出了房门，然后坐在沙发上，抬起两只手揉起了脸。 请她吃饭？她当然吃啊，不吃白不吃。 将衣服换好后，天歆飘到沙发边拍了拍相和的肩膀，“走。” 相和转头来打量了她一眼，随后起身走进刚才的房间，把她换下的粘了湿泥的衣服丢进了卫生间里，然后拿了纸笔，洋洋洒洒写了几行大字，“把卫生间的衣服洗了，用手洗，衣服上有湿泥，不能直接扔洗衣机。洗衣液用我买的，你买的太臭了。” 写好后，他把纸条贴在卫生间的门上，然后转头来看天歆，“走，想吃什么？” 天歆凑到他身边，跟他一道出了门，“你没手机吗？怎么还要给三更留纸条？还有，我的衣服我自己洗就好了，虽然是你弄脏的。” 相和头也不回地钻进了电梯，奈何他腿长，天歆落后了一段路，恐怕赶不上电梯了。 本打算直接翻窗跳下去的，结果相和的声音从电梯口传了来，“这里是人界，坐电梯下去。” 天歆两脚踩在窗台上，右手正推窗，听见相和的声音后，转头朝他看去，看见他面露无奈地抬起一只手拦在电梯门上，那个眼神貌似在看野人。 天歆登时脸红到了脖子根，一生要强的她跳下窗台，快步钻进了电梯，“我知道要坐电梯。” 相和把拦着电梯门的手收了回来，然后笔直地站在她面前。 天歆与他站在狭窄的电梯里默默无语，因实在是太过尴尬，她最终打破了沉默，“刚才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相和一本正经道:“我要手机没什么用，平时有事可以用三更的手机。” “哦。”天歆大脑飞速运转，“你家里怎么有女人的衣服？你女朋友的？我穿了不太好吧。” 他一板一眼地答道:“给你准备的。” “给我？” “对，做梦梦见最近有人会来，还说来的是个女仙。” 天歆低声嘟囔着:“那你的梦真是灵验啊……” “刚才我问你的问题你也没有回答。”相和的声音自她头顶传了来。 天歆抬头去看他，“什么问题？” 他低头来看着天歆，“吃什么？” 天歆客套了一番:“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相和:“我没有想吃的，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去吃什么。” 其实她对人界的食物也不太有研究，遂在脑中快速搜索出几个菜名来，“麻辣烫？” 相和:“我不爱吃。” 天歆:“火锅？” 相和:“我不爱吃。” …… 天歆忍无可忍，“你没有想吃的但是有不想吃的是吧？” 相和:“是。” 此时，电梯终于停了下来，相和边往外走，边问天歆：“想好要吃什么了吗？” 天歆先是被气笑，随后释然。 他在地府生活久了，成日面对好魂恶魂的，性子难免刁钻难搞了一些，她这就算是给自己积德了，包容他这一次。 于是天歆一路走一路问，终于问到了一个相和不讨厌的吃食。 她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笑呵呵地抬手指着面前这家面店，“既然不排斥吃面，就吃这家的面吧。” 相和微笑应允。 随后，天歆与他一人端了一碗面蹲在店门口，茫然地看着身边蹲了一地的吃面人。 天歆转头向老板发问:“老板，为什么要蹲着吃啊？” 老板憨厚一笑:“特色！” 相和端着那碗面，显然脸色不太好。 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面，然后冲老板喊道:“老板，我们打包！” 五分钟后，天歆提着两袋面走在相和身边欲言又止，随后她如梦初醒，她怕相和做什么？ 见相和始终摆着一副扑克脸的样子，天歆强行将面挂在他手指头上，然后拍了拍手，说道:“我提累了，剩下的路你来提。” “好。”他貌似有点失魂落魄。 他不讲道理的样子天歆见过，现在突然这么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她反倒不适应，甚至开始自责起来。 莫非是她掐他脸掐得他太疼了？又或者是他顶着红肿的脸上街觉得有失颜面了？还是说他饿得没力气了？ 于是天歆试探性地问道:“你饿了？” 他摇了摇头。 我又问:“脸疼？” 他又摇了摇头。 天歆这厢正焦头烂额，突然手机响了几声。打开手机一看，来活儿了。 第4章 第4章 干活才是大事，天歆也来不及去细究相和心情不好的原因了，捏着手机就要跑，“我来活儿了，先走了，有缘再见。” 她刚铆足了劲儿准备窜出去，结果左手被紧紧拽住。来不及反应，已经到了干活的地点。 扭头看去，拉着她手的，正是相和。 相和抬头看了看眼前一座颇有一些小规模的小庙，问道：“这是你的神庙？” 天歆听见相和如此问，她两手交叠在胸前，鼻子哼了哼，说：“怎么样？不错吧？这么多年，我花了好多跑腿攒下来的钱，才把它翻修得这么豪华的。” 相和看了眼天歆，随后从鼻子里面哼出一声来，颇为傲娇，“还行吧。” 说完，他也不等天歆反应，直接走进了神庙里。 天歆急忙跟了上去，拽着相和的手腕，说：“这好歹是我的主场，你礼貌一点好不好？” 二人正拉扯着，庙里一个半透明灵体冲了出来，一见天歆就揪着她的手一顿输出：“我说天歆上仙，你怎么每天都这么忙啊？自己有个神庙在这也不知道坐守一下，天天去送那个外卖当跑腿。你的主业到底是什么？” 天歆干干笑了笑，“被生活所迫嘛，土地公公理解理解。” 说完，她往神庙里走，去边说边问：“今天有多少人有所求啊？求的都是何事啊？” 土地翻出手机，打开备忘录，看了看，说：“有一个求学业，三个求姻缘，两个求事业，五个求财运，”说到这儿，土地努了努嘴，“现在跪着那个求的姻缘，你正好处理了。” 听到这里，天歆摩拳擦掌，清了清嗓子，掌中捏印，自己也变得透明了起来。 她跑进神庙中，轻轻一跃，坐在了神位上，闭着眼睛，听着跪在庙中有所求的女孩的心声。 女孩的声音清澈柔和，飘进天歆的耳朵里。 她所求的是跟一个名叫瞿天的男生能够永远在一起， 天歆轻轻晃着脑袋，心里默默盘算着这个愿望实现的可能性有多大。 随后，她又轻轻一跃，跳到了女孩身边，抬起手指头点了点女孩的眉心。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她又站直了身体，拍了拍手，拿出挎在身上的包，打开翻了翻，翻了两遍，这才发现，竟然一根红绳都没了。 她大喊了土地两声，就见土地跟相和一起走了进来。 土地问她：“怎么样？能成吗？” 天歆说：“能成，这有什么不能成的？他二人有缘分。就劳烦土地公公再帮我守一会儿，我去跟月老批发一些红绳来。” 土地听了天歆这话，倒像是习以为常了，点了点头，走到一旁的软垫上，坐了下来，直接开始闭目养神了。 见天歆手中捏印，身体即刻变得轻飘飘的，飞了起来。 相和抬起手，抓住她的手腕，又将她拽了回来。 天歆莫名其妙地看着做了莫名其妙动作的相和，问他：“有事？” 相和神秘莫测地说：“你确定要帮她？” 天歆微微张着嘴，更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相和突然诡异地笑了一声，凑在天歆耳边小声说：“你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被投诉吗？” 天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事后面再说，我先把正事办了，你别闹。” 说完，她拍开相和的手，以迅雷之势捏了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用一堆冰糖葫芦跟月老换了一堆红绳后，天歆着急忙慌地回到了神庙中。 回来时，土地正靠在软垫上打盹，相和则是抱手站在门边，看着跪在软垫上的女孩，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天歆没空招呼他，抽出一根红绳，一端绑在跪在软垫上的女孩的手腕上。 另外一端她捻在手中，随后，朝红绳吐了一口气，口中念念有词。 在念到男孩的名字的时候，红绳好像有了生命一般立了起来，随后窜了出去。 天歆闭着眼睛掐了掐手指头，随后，睁开了眼睛，说了句“成了”。 话毕，红绳应声消失。 这时女孩也睁开了眼睛，她把手中的三炷香插在香炉中，随后又冲天歆的神位拜了三拜，这才走了出去。 天歆微微仰头，闭着眼睛，闻了闻空气中飘着的愿力的气味，随后，拿出一个本子，把此事记了下来，边写边咧嘴笑着，说：“完成。” 这边天歆正笑得开心，那边相和叫了她一声。 天歆被打断思路，皱着眉瞪了相和一眼，看见相和身边还站了个三更。 三更微笑着冲她招了招手，随后抬起两只手放在嘴边，轻声说：“上仙，麻烦您过来一下，这边有一个您的投诉。” 听到这话，天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刚才就一直听相和说她被投诉了，结果这个投诉到底投诉了她什么，她到现在也还没弄清楚。 没想到现在竟然又收到一个投诉了。 刚才的开心瞬间被冲淡，天歆把手中的本子收了起来，大步朝一脸冷酷的相和，和一脸看热闹神色的三更走了过去。 天歆问：“投诉我什么？” 三更翻开手中乌漆麻黑的本子，仔细看了看，说：“一个叫做陈瑞纯的女鬼说，你害得她好惨。” 天歆一头雾水，重复了一遍三更的话：“一个女鬼说我害得她好惨？” 三更再次确认后，真诚地抬起头，看向天歆说：“对的。” 天歆愣了三秒，随后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语气微微提升，“我害她好惨？” 相和终于不再是那副扑克脸的表情了，他貌似在憋笑，“你是不是觉得很疑惑？” 天歆语气再提高了八度，“我当然疑惑，扪心自问，我可从没做过坏事，怎么会害得一个女鬼很惨？” 相和往外面指了指，说：“今天正好你在，你就自己去弄清楚吧。” 听到相和这样说，天歆撸了撸袖子，摩拳擦掌，拽着相和往外走去，“也好，我倒要看看我到底什么时候害了她。” 相和突然拽住天歆的衣领，抬手将她的眼睛一捂，随后，俩人一转身，便到了地府中。 天歆刚站稳便一把拍开相和捂着她眼睛的手，随后四处看了看，问道：“那个女鬼在哪？” 三更伸长脖子到处看了看，随后指了指坐在三途河边，披头散发，正哭得凄厉的苍老魂魄。 “在那呢，她正哭得伤心，你正好过去安慰安慰。” 天歆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在离女鬼还有三步远的位置时，她停了下来，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她清了清嗓子，说：“你好，我叫天歆，不知……” 她刚说到这，披头散发的女鬼突然转过头来，狠绝地瞪着她。 女鬼瞪了天歆三秒钟，随后张牙舞爪地就要朝天歆扑过来。 天歆还没回过神来，呆呆地站在那里。 女鬼快要碰到她的时候，一道神光闪了过来，相和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抬手点在女鬼眉心，女鬼瞬间停住了动作，表情恐惧地看向相和。 相和手指微微一点，女鬼便往后倒了下去，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就被吓傻了？你好歹是个上仙，这个场面都没见到过？”相和戳了戳天歆的脑袋。 天歆拍了拍僵硬的脸，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动弹不得，又看着相和一脸惊恐的女鬼，随后她问：“我们认识吗？” 女鬼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但是她说不出话来。 相和用手指了指女鬼的喉咙，女鬼突然能说话了。 她的声音凄厉，并且极度沙哑，她问：“你为什么要实现我的愿望？” 说到这里，天歆更懵了，她“啊？”了一声，问：“实现你的愿望，是害你的源头？” 女鬼突然掩面哭了起来，她说：“本来这是我最后一世了，结果因为你帮我实现了愿望，我的因果未了，又要重来了，一切都白费了。” 听见女鬼这样说，天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起身跑到女鬼身边，抬起右手按住女鬼的颅顶，随后，源源不断的画面涌进天歆的脑中。 看了这些画面，她更是不解，“明明帮你实现了愿望，你家庭和睦，所有遗憾都得到了弥补，你明明很开心啊，为什么现在要这样说？” 此时，女鬼的情绪已经到了失控的程度。 相和朝三更招了招手。 三更殷勤地跑了过来，手一挥，女鬼便飘了起来。 三更冲相和笑着，说：“老大，我先带她过去了。” 相和点了点头，目送三更跟女鬼走远后，他转过头，看着一脸茫然的天歆，说：“你真的是掌管因果账目的上仙？” 天歆看向相和，“这还能有假？” 相和轻笑了一声，“既然你是主管这一块的，去看看她的因果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天歆一拍脑门，突然醒悟过来，“说得是，忘了这一茬了。” 说完，她手中捏印，闭着眼睛念叨了一大串口诀。 随后，天昏地暗，眼前的地府突然变换了场景。 见因果画面要显现出来了，相和突然抓住天歆的手腕，跟着她一起进入了女鬼的因果世界中。 第5章 第5章 一时间雨下得很大，砸下来扬起的水雾迷住了天歆的眼。 她揉了揉眼睛，耳边传来相和的声音，“你确定不用避一避雨？” 天歆睁开了眼，转而又向相和翻了个白眼。 相和好像并没有接招，连头都没低一下。 他的眼神看得很远，似乎看得目不转睛，正是来兴趣。 天歆跟随他的目光看去，看见远处正有一堆人在厮杀。 两方交战打得正是激烈，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在一堆黑马中格外显眼。 跟随白马的将士们，一个个士气高涨。 打得正是火热时，白马上的人将长枪斜插入地，取出自己的配剑，随后从马上一跃而下。 她扬起剑，大喝了一声：“今日这场仗打好了，咱们回家喝酒吃肉！” 常年征战在外的将士最是想家，她这一嗓子，让将士们手中的刀挥舞得更有力了。 敌方士气高涨，便要先斩将领。 于是，两个对方阵营的士兵舞着手中的刀，冲站在白马下的人挥了过来。 “白马下站着的那个就是刚才那个女鬼的前世？” 天歆看得正专心，突然相和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天歆头也不回，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战况，“对，她这一世是一个女将军，叫周童。” “哦。”相和抱着手站在天歆侧后方。 周童见对面两个人冲她挥刀而来，她眉头一皱，扬起手中的剑，往前跑了两步，随后右脚一垫，整个人腾空而起。 腾空之时，手中的剑一起一落将朝冲过来的俩人挥去。 周童落地之时，那俩人也应声倒地。 周围将士见周童斩杀了两人，欢呼了起来，士气反而更加高涨。 这时敌方一匹黑马冲了过来，马上坐着之人看着像是一位少年将军。 他扬起手中长枪直冲周童刺来，周童嘴角一扬，轻轻哼了一声，纵身上马，随后拔出插在地上的长枪。两腿夹了马肚子便冲少年将军冲了过去。 上马之时，周童扬着眉，说：“等我将这个大的抓了，咱们直接班师回朝。” 少年将军听周童如此大放厥词，他却也面不改色，只是手中握着的长枪陡然换了个方向，随后他轻拍马背，借力一跃而起，用长枪撑地，整个人坐到了周童的马上。 少年将军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周童吓了一跳，让她握着长枪的动作微微变了形。 少年将军见势，握住周童的右手，用力一拧便将周童手中的长枪拧落在地。 周童反应迅速，见长枪掉落在地后，她灵活转身，抱住少年将军的头，打算用力一拧，结果少年将军反将两手从他她手缝中穿入，将她整个人钳制在怀中。 周童被卡得动弹不得，她趴在少年将军的怀中，怒喊了一声：“登徒子。” 这一声倒是将少年将军吓了一跳。 他皱眉，低头看向缩在他怀中的周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周彤咬牙切齿，“看什么看？” 少年将军好像真被她唬住了，钳制住她的双手微微减轻了力道。 周童抓住机会，向下一缩，打算抽身。 只是少年将军反应迅速，见周童要跑后，他又将周童抓了回来。 抓住周童时，轻声说了句，“得罪了。” 把敌方首领制服就是消灭敌方士气的最佳方法。 众将士见周童被少年将军死死钳制住后，面容惊愕，有的还忘了挥舞手中的刀，就这么一瞬间，占据上方的阵营，迅速发生了变化。 周童双手皆被少年将军捏着，动弹不得，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一方士气衰弱，急得大喊了出来：“不过就是我被抓了，我在与不在有何区别？我死了，还有下一个将领带领你们，此时若是再不挥刀，就真回不了家了。” 她话音刚落，一支冷箭射了过来，穿过周童头上戴着的胄，射在了少年将军的左胸上。 因为少年将军死死钳制着周童，所以在他中箭的一瞬间，周童便跟着他一起摔下了马。 援军来得及时，那支箭射中少年将军时，她们胜局已定。 周童跟少年将军一起摔下马后，马儿受惊，扬起蹄子踏在了他二人身上。 于是周童也晕了过去。 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 身上到处疼痛，动弹不得。 丫鬟小叶在旁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看着她。 见她睁开了眼，更哭得厉害了。 周童只觉得小叶吵闹得紧，她动了动手，结果发现手也动弹不得了，于是她只得发声阻止小叶。 “我还没死呢，哭什么哭啊？” 小叶瘪着嘴跑到一旁端起药来，擦了擦眼泪，舀起一勺药递到周童嘴边，说道：“小姐，你不知道你已经昏睡半个月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你绑架来的那个少年将军都醒来了，他明明比你伤得还重，你吓死我了。” “等会儿，我绑架来的少年将军？谁啊？”周童一头雾水。 小叶疑惑地摸了摸周童的额头，随后说道：“小姐，你失忆了？半个月前，你出征打仗，从炀国那里绑架来的少年将军。那一战我们胜了，他们败了，还记得吗？” 炀国那一战…… 周童“哦”了一声，“那小子还活着呢，现在他人在哪呢？” “被关在大牢里呢，听说他宁死不从，已经被打得半死了。”小叶一边搅着碗里的药，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 周童皱了皱眉，问：“被打得半死？打他干吗？” 小叶说：“他不归顺，当然要打了，要不然养他吃白饭呢？” 周童撑着想要坐起来，结果疼得龇牙咧嘴。 她靠在床边，说道：“习武之人，士可杀不可辱，是谁绑他来的？为何不直接杀了他，给他个痛快？” 小叶眨了两下眼睛，又摸了摸周童的额头，“小姐，你病傻了？人活着不好吗？” 周童把小叶递到嘴边的药往外推了推，问：“是谁绑他来的？” 小叶把勺子放回碗里，“大公子。” 周彤一拍脑门，说：“我记得了，那天是大哥来支援的，他怎会不懂，这是对习武之人的侮辱。不行，我得去看一看。” 最后，小叶拗不过她，又怎奈大公子不在府上，所以只好推着素舆，将周童推进了宫中。 本来少年将军是重犯，按理来说是不可以去看他的。 不过皇帝念在少年将军是周童兄妹俩抓来的，便还是准了他去看少年将军一眼。 皇帝准周童去看少年将军，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让周童劝说他，让他归降。 不过周童自有自己的小心思。 去见少年将军的时候，周童没让小叶推她。 她虽身残，但志坚，自己推着素舆的轮子进了大牢去看少年将军。 少年将军被单独关在一间比较偏僻的牢里，周童转了两圈，最后由于实在找不到路，还是由狱卒带着，才找到了少年将军的所在。 少年将军所在大牢的窗户都被人用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加上这间大牢的位置偏僻，藏在拐角，所以整体看起来黑乎乎的。 周童到时，少年将军浑身是伤，靠在大牢的角落，阖着眼，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周童将狱卒屏退后，伸长了脖子，仔细观察着少年将军。 看了他好一会儿，他突然张嘴说话了，“今日又是何事？你来此这么久却一句话也不说，就坐在那盯着别人看是何意？” 周童张了张嘴，想了想，又缩坐在素舆中，思量了一会儿，憋出一句她自认为气势比较十足的话。 “自是来看看我的手下败将如今过得怎么样。” 她这句话一说完，原本闭着眼睛的少年将军突然睁开眼睛看向了周童这边。 随后，他冷笑了一声，又将眼睛合上，闭目休息去了。 他这一声轻笑，反倒将周童激怒了。 周童推着素舆靠近了铁门，随后问他：“你笑什么？” 少年将军闭目不语。 周童抓着铁门，更凑近了一些，再次问：“我说你笑什么？” 少年将军仍旧闭着眼，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那日白马上坐着的，我只以为是个瘦弱的少年郎，没想到果真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周童听了他这话，皱着眉愣了一瞬，然后一拍铁门，语气中不乏怒气，“女子又如何？你还不是败在了我的手下？” “若不是那支冷箭，今日结局又当如何？” 少年将军睁开了眼，目光中冒着森森冷气，让人不寒而栗。 周童说不出话来，因为确实如此，若不是大哥及时赶到，今日恐怕被关在牢中的就是她了。 不过，战场的形势本就瞬息万变，任何一个变数都有可能决定成败 所以最终结果既是她胜了，那就是她胜了。 周童重新靠着素舆坐好，说：“我知一个习武之人的自尊何在，今日我不是来劝你的，你若是想死，我可以帮你想个法子。” 听到这里，少年将军又笑了一声，他突然兴致盎然地看向周童，问她：“你觉得我想死？为什么？” 第6章 第6章 周童没想到他会这样反问自己，于是只得老实答道：“习武之人不都是这样想的吗？” 少年将军轻笑了一声，将头扭了过去，靠着墙休息，“只有你是这样想的。” 说完这句话，少年将军就不再理她了，自己转了个身，躺在稻草上便不再动弹。 周童从小便耿直，按照她大哥的话来说，她就是一根筋，不知变通。 得到少年将军如此回答后，她回到家中思虑了良久，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一个习武之人竟如此不知羞耻了。 这个问题周童还未想明白，过了一个月，他大哥竟然将此不知羞耻之人领回了家中。 在家中见到他时，是一个下雨天。 周童刚从练武场回来，淋了一身湿哒哒的，回到家中，刚把头上的胄取下来，便见小叶跑了过来。 小叶举起油纸伞，撑在周童头上，然后凑在周童耳边说了悄悄话：“小姐，大公子带回一个人来。” 周童拧了拧头发上的水，问：“谁啊？” 她这刚问出来，那边大哥就带着他过来了。 他身上仍旧穿着那身囚衣，面上的表情不同于牢中那一般阴郁，他见了周童竟然冲她笑了笑。 自此，周童更是想不通了，她觉得，这个男子果真是一个极其不要脸的人。 大哥将他轻轻推了一把，推到周童面前，说：“小妹，他就先放在你这了，你带带他。” 周童愕然，不过没等她拒绝，大哥就转身走了。 大哥还有仗要打，二哥常年戍边，自是只有她可以留在家中看着这个男子了。 为了将他看牢了，周童便命人搬了个垫子摆在她房间外面，让他睡在那。 又担心他跑了，自己打不过他，命人拿了根铁链，打算他睡觉的时候，将他二人的手用铁链绑住，这样他总独自跑不了。 就算要跑也得将周童扛走，如此一来，他逃跑也得思量一番了。 皇帝把他放在周府总不是好事。 若是将他驯服好了，那便是大功，若是他跑了或是死了，便是大罪。 大哥能如此轻松地拍拍屁股走人，可周童却不可以。 整个家中，只有她重伤未愈，能如此清闲了，其他人皆常年征战在外。 若是她不把此人看好，那便就是灭门之罪。 白天的时候，周童会把铁链一端绑在他的手上，另一端绑在家中最粗大的柱子上。 然后周童就在院中习武，他便坐在廊下，曲着一条腿，靠着柱子，坐得极其潇洒地看着她。 有时候看得久了，他还会出声指导周童几招，周童按照他的方式来练，感觉收获颇多。 他就这样，白天被铁链子绑在大柱子上，晚上又被铁链子绑在周童身上，如此过了半年后，皇帝突然召周童带他进宫。 周童平日里虽只是习武，不去想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但是今日皇帝突然召他们进宫，肯定是想要让他有所抉择。 大哥刚传来捷报，只是路途遥远，需三日才能赶回来，她知道，大哥这回救不了她。 若是这次皇帝查验她驯服这匹炀国来的狼的成果不合意的话，就算周家保得住，周童也难保小命了。 周童怕他跑了，自己降不住他，便还是拿了铁链，将他二人的手拴在了一起。 进宫的时候，各位大臣见此情状，皆交头接耳。 周童红了脸，这条链子是对他们二人的羞辱。只是她对于自己的身手没有自信，若是他跑了，这才是天大的祸事。 周童担心他也觉得面子挂不住，遂转头朝他看了去，谁知他竟泰然自若，完全没有一丝窘迫，甚至高昂着头，不像一个囚犯的模样。 皇帝眯着眼睛看了看绑着他二人的铁链，随后，往后靠着龙椅，说：“孤早就听闻炀国大将军之子沈翊是练武奇才，也是炀国一等一的高手，如今见到周家丫头如此警惕你，还带了根铁链上来，看来你果真是不负虚名。” 周童硬着头皮等着皇帝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边周童紧张得不行，结果他却面带微笑地回答起皇帝的话来，“陛下，真是谬赞了。” 皇帝笑了两声，说：“既是一等一的高手，又如何能做周家丫头的笼中雀？近来又有战争，孤手底下虽高手如云，但都各自领了任务，孤正是头疼得紧呢。刚好想到了你，如此奇才，不用岂不是浪费？孤给你兵马，三日后带兵出征炀国，如何？” 让沈翊带兵出征炀国，若是他胜了，那便彻底成为炀国的敌人，他只能卖力讨好这边的皇帝，要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若是他败了，那么，皇帝便有理由将他直接斩杀了。 这是一条不归路，他如何选择都是错。 不过周童知道，自从那日见他面带微笑地穿着囚衣站在她面前，他便想要活下去。 只是周童不知他会如何抉择，难道他真的要出征炀国？ 过了片刻，周童见他微微低着头，捂了捂当时中箭的左边胸口，说：“罪臣也想为陛下出一份力，只是伤口老是反反复复，总也不见好，更是连剑都握不住，实在是愧对陛下的信任，若是此伤养好了，罪臣定当为陛下竭尽全力。” 被他提点，周彤突然想到他的伤口确实是反反复复，总也不见好，于是她也顾不得这么多，抬头说道：“是的，陛下，他的伤口总有不见好，也不知是为何，最近更是孱弱得紧，连剑都拿不住。” 听周童如此说，皇帝眯着眼睛，看了眼绑着他二人的铁链，说：“哦？他既如此孱弱，你又为何惧怕他？” “因为……”周童回答得磕磕巴巴。 她想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三小姐是担心罪臣摔着了，但是男女有别，她又不好扶罪臣。罪臣的身份敏感，其他人更是不能近身，故才出此下策。” “听你如此说，孤才觉此不妥。周家丫头是女儿身，你又是个男子，周家上下全都征战在外，你二人独处了这许久，恐对她名声有损啊，是孤考虑不周了” “其实罪臣早已心悦三小姐，只是碍于身份有别，一直将此爱意埋藏心中。今日陛下将此处不妥提了出来，罪臣也斗胆向陛下请个旨，还望陛下为罪臣与三小姐赐婚。罪臣日后定当全力为陛下出征。” 沈翊如是说着。 周童被他这番言论吓了一跳，她不过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姑娘，平日里更是大大咧咧，从没想过情爱之事。 如今被他公然提起赐婚之事，瞬间红了脸。 皇帝听了沈翊的话，倒像是很开心。 他问周童：“周家丫头，你如何看？” 周童没有心机，平日里更是笨拙，不太会察言观色。今日朝堂上的气氛更是瞬息万变，她也摸不准皇帝此时的高兴是为的哪般。 于是她愣了半晌，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帝没等她答话，故作思量了一番，随后说：“你二人也独处了这么许久，孤看周家丫头对你也并无讨厌，你若也喜欢她，孤倒是愿意成人之美。” 于是此婚事便这样草草定了下来。 颁圣旨的那天，大哥刚好班师回朝。 他刚走到周府门口，便撞见了来念圣旨的太监。 听了圣旨内容，大哥愕然，随后又转为愤怒，他转身牵了匹马，匆匆忙忙，又不知去哪了。 周童愣愣地接过圣旨，又愣愣地看向站在他身边的沈翊，一时觉得像是在做梦。 身边这个男人她也是三天前才知道他叫做沈翊，是炀国大将军的儿子。 他们像认识了许久，又像是刚认识那般，便要如此成婚了。 婚礼定在一个月后。 大哥自从那天离家，便再也没回来过。 常年征战的爹娘以及戍守边疆的二哥匆匆赶了来。 爹娘见她穿着一身红衣，憋了半天，说不出话。 阿娘最后拉着她的手，忍着眼眶里的眼泪叮嘱她说：“童儿，此番嫁为人妇便得有个样子，不得再像以前那般大大咧咧了，以后也得看好丈夫，他身份不同。” 周童与沈翊拜了天地后，沈翊身上的铁链子便彻底拆了下来。 晚上，他喝了许多酒，回来时醉醺醺的走不了路。 周童去扶他，他也不挣扎，随她扶着坐到了床上。 周童颤颤巍巍地抬手去解他的衣衫，结果刚把红色的喜袍脱下，便见他白色的里衣都被血染得通红。 周彤惊愕地抬头看向沈翊。 原本闭着眼睛的沈翊微微睁开了眼，看着周童的眼睛。 因为喝醉了，他声音有些飘渺，“童儿，别怕，这只是小伤，将血止住就好了。”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周童翻箱倒柜地翻出一件里衣，撕碎后，将沈翊的伤口缠住，打了个漂亮的结，见他伤口的血止住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沈翊的伤口本就反反复复不易好，所以周彤也不找郎中了。 伤口处理好后，便要处理睡觉的问题了。 “你睡里边还是外边？”周童眨着眼睛去问沈翊。 沈翊又盯着她的眼睛，唤了一声“童儿”，随后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入怀中，一个吻就这样落了下来。 第7章 第7章 婚后的日子，周童总觉得沈翊给她的感觉跟她爹娘在一起的感觉不一样。 比如早晨的时候，沈翊会早一些起来，帮她将吃食端到房中，随后又会帮她梳头。 一切弄好后，他会独自一个人捧着一本书，坐在案边安安静静地看着。 周童便坐在沈翊不远处的对面，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偷偷看着他。 察觉到周童的目光后，沈翊也不会抬眼来看她，只是微微一笑，像是抓住了偷食的小猫一般，说：“你在那边偷看，还不如过来跟我一起看。” 往往这个时候，周童都会放下手中的包子，提起裙摆小跑到沈翊一旁坐下，安静地跟他一起看书。 看不了多久，她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睡着。 一觉醒来，沈翊已经将书合上放在桌上了，而他本人则是坐得笔直，任由周童依偎着睡觉。 大多数时候，周童醒来时他都会发现，然后握着周童的手去院中散散步。 但有的时候周童醒来一会儿了他也没发现，周童看他时，发现他总是拖着下巴，将一只手靠在窗台上，望着窗外愣神。 周童默默地想，他定是想家了，毕竟这里不是炀国，这里也没有他的父母，兄弟姊妹。 于是周童觉得，正如皇帝所说，沈翊不应该做她周童的笼中雀，他应该做往日那匹孤傲的狼。 成婚后一个月，周童带着沈翊去了练武场。 沈翊站在她身边，眼神复杂，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周童拿起一把弓箭递到他面前，鼓励他试一试。 沈翊动了动左手，又摇了摇头，转身坐到一旁，看着周童骑马射箭。 回到家中，他也一如既往地对周童呵护备至，却绝口不提重新拿剑的事。 他的伤口还是反反复复感染，自是拿不起剑，他也因嫌自己伤口丑陋，羞于面对周童。 于是，晚上就寝时，周童总会反复摩挲着他盖在里衣之下凸起的伤口，然后默默哭泣。 是她亲手毁了沈翊，她如是想着。 之后战争频发，皇帝又重新派周童出征。 每每她出征时，沈翊都会跟在身边，但是他从不参战，只是默默地伺候她的衣食起居。 然后等她得胜归来时，又细心地为她抹上药，再抱一抱她，说：“童儿辛苦了。” 战争旷日持久，休战的时候，周童也会带着将士们操练一番。 有时提前回来，她会听见将士们调侃沈翊，说：“姑爷真是三小姐的贤内助，如此服侍一个女人，可还舒坦？握剑哪有怀中温香软玉的舒服啊，兄弟们说是不是？” 说到这里，将士们都会哈哈大笑，周童听得心中一紧，又担心突然冲上去损了沈翊的颜面。 两难之际，她听见沈翊淡淡地说：“有她在，握不握剑又何妨？” 其实沈翊如此说，周童心中并不觉得痛快。 她见过握剑时雄姿英发的沈翊，也见过现在褪去所有锋芒的沈翊。 她知道哪一个才是沈翊理想中的自己。 后来她私底下将调侃沈翊的将士聚到了一起，然后训斥了他们一顿，说：“沈翊无需你们来评头论足，若是想干出一番大事来，便自己努力爬上去，拉踩别人是小人行径。我这里不能容忍小人的存在。” 周童在军中一向有威望，是以，这一次教训，便彻底将他们调侃沈翊的不正之风给扼杀了。 上水一战实在是旷日持久，竟持续了近一年的时间还未有个结果。 他们春日出发的，到了冬日还在到处抬着粮食迁移阵地。 前方战况不容乐观，将士们皆已疲惫不堪。后方粮食补给又因天寒地冻，运不过来。 周童已是焦头烂额，但是对将士们表现出的永远都只能是势在必得的模样。 粮食即将见底之时，后方派人来报，粮食补给又被卡住了。 周童收到消息时，正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远方围着篝火苦中作乐的将士们。 本来离家已久，大家都已想家到了极点。 若现在粮食再是供应不上的状态，将士们连饭都吃不饱，士气更是低迷。 此战不宜再拖了。 周童垂眸，看着手中的剑，随后像下定了决心一般，起身回到营帐中，召集副将们连夜研究地势和打法。 战术初见雏形时，天已微微亮。 周童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帐篷里时，沈翊还未睡。 她来了，沈翊起身来迎她。 握着她冰冷的手，问她：“要速攻了吗？” 周童眸中微微露出惊讶神色。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沈翊跟着她到处出征，却从未过问她有关战术的情况，如今这是他第一次过问。 周童点了点头，反握住沈翊的手，她的语气疲惫不堪，充满了隐隐的担忧，“若是这次我们败了，你便回到炀国去吧。” 沈翊看着她的眼睛，半晌，轻轻抱住了她，“你不会有任何事，速攻有速攻的打法，你一定没事的。” 沈翊的语气永远如此深情，永远如温暖的风将她轻轻裹住。 周童抬手回抱着沈翊，一句话也未说，心中却做好了打算。 若是这次败了，她要想好万全之策，把沈翊送回炀国。 后方来报，大哥跟阿爹阿娘不出意外的话，三日后会与她成功会合。 于是她把这一仗定在了第四日的凌晨。 等到大哥跟爹娘都到了，胜算便会大许多。 剩余的粮食不多，紧紧巴巴地撑到了第三日时，粮食已经不够全体将士们再吃一日了。 周童既松了一口，又重新紧张了起来。 松了一口气是因为粮食总算撑过了这么几天，等到爹娘和大哥过来跟她汇合后，半夜速攻，若是胜了，大家带着回家喜悦心情，总还能撑一撑。 紧张的是，她总是莫名觉得爹娘跟大哥跟他再也汇合不了了。 周童从来都是一个乐观的人，只是近几日她心紧得厉害，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等到第四日早晨时，大哥终于带着人马来到了军营中。 只是迟迟未见爹娘的身影。 于是原本计划的第四日凌晨速攻计划又不得不改变。 好在大哥千辛万苦地运送了一些粮食过来，勉强还够将士们再撑几日。 于是，第四日凌晨时，周童与大哥带了小队人马，沿着消息说的爹娘会经过的路线寻找了起来。 半夜的山路，静得掉一片叶子都能听得见。 为了不暴露目标，在靠近敌方阵营时，周童与大哥选择下马徒步前行。 一路上大家都默默无语，月亮悬挂在漆黑天幕的正中央，投射下微微的光亮。 周童偷偷转头打量着大哥，发现大哥竟直勾勾地看着她。 周童急忙收回了视线，结果左等右等也等不来大哥说话。 于是她鼓着腮帮子，负气一般说道：“我成婚时，大哥为何不来？” 耳边响起几声乌鸦的啼叫，此时更显寂静。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大哥没有转头来看她，只自顾自地说着：“那小子为何突然请陛下给你们赐婚？你可想过其中缘由？” 周童想了想，说：“他想活着。” 大哥颇有怒其不争的意味，“你既知道他的意图，为何还要嫁给他？” 周童转头看着大哥，说：“陛下已经下旨赐婚，我如何能不从？” 大哥转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说：“你若是不喜欢他，大哥帮你。” 说完，他叹了叹气，“那时我知道陛下为你们赐婚后便进宫了，还被陛下关了起来。他将我放出来时，你们已经完婚。紧接着我又被派出去打仗了。所以是大哥对不起你，你若是同意，这场仗结束后，我马上回去跟陛下请旨，准你们合离。” “大哥，”周童低头看着脚底下铺满的枯叶，以及枯叶上微微结着的冰晶，声音渐渐小了起来，“其实我挺喜欢他的。” “什么？”大哥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故作听不见，他睁大了眼睛问她。 周童抬起头看向大哥，声音异常坚定，“我说我还挺喜欢他的。” “那他喜欢你吗？他若只是利用你，你的喜欢有何意义？” “我觉得他也挺喜欢我的，相处一年多以来，他对我真的挺好的，所以大哥也不必愧疚，这也许就是上天赐给我的缘分。” 周童这句话刚说完，前方便传来了马蹄声。 大哥抬手捂住周童的嘴，随后转身冲身后跟着的将士们比了个手势，大家一起放轻了步子，隐藏在两边的草丛中。 过了一会儿，马蹄声渐近。 周童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仔细观察着前方的情况。 不多时，一队人马出现在他们眼前。 打头的是一名女子，她穿着夜行衣，扎了个高高的发髻，脸上露着得意的笑容。 旁边的副将跟她搭着话，说：“心彤小姐，看来情报果真可靠，他没有投敌。此次一举抓获两个大的，到时候我们一汇合，便能……” 副将的话刚说了一半，被称作心彤的女子便警惕地抬剑挡住了副将的嘴，“事以密成，少说话多做事。” 副将连忙点头，随后转头往后看了一眼，问道：“这两个人如何处理？是直接杀了，还是带回炀国？” 眼前的人马越走越近，周童屏住了呼吸，一边注意观察这名女子的一举一动，一边想，“来的竟是炀国之人，看来，炀国跟陈国结盟了。此仗还得另做打算。” 她刚想着，后面一匹黑色高头大马上吊着的两个人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周童瞪大了眼睛，一时呆愣住了。 马上吊着的，是她的阿爹阿娘。 第8章 第8章 大哥将周童按住，冲她摇了摇头。 周童自然知道这一战的重要性。 若是这一战她们败了，失守阵地。身后的裕城守备薄弱，敌人便能长驱直入，打开裕城的大门。 但是只要她们今日能成功将这一小队人马拿下，将爹娘解救出来，那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名叫心彤的女人转身看了眼被吊在黑马上的周童的爹娘，随后叮嘱道：“先别轻举妄动，我们人手不足，若是出点什么意外就不好了。先跟其他人汇合再说。” 周童握紧了挂在身侧的剑，蓄势待发。 若是等他们真的汇合了，那便彻底没戏了。 周童瞅准时机，推开大哥的手，拔剑而起，直冲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心彤而去。 见周童已经跳出了草丛，大哥叹了叹气，只得帮她做掩护。 于是，他拿过旁边将士的弓箭。拉弓，射箭，将副将射下马来，随后，众人一起拔剑而起。 心彤被周彤拽下马来，一时惊恐，急忙去拔剑。 周童见她要拔剑，抬剑将她的剑挑了下来，随后用剑抵着她的脖子，“就这三脚猫功夫，还敢出来打仗？” 心彤垂眼看了看抵在她脖子上亮着寒光的剑，又抬眼看向了周童，说：“我是炀国来的，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 周童抬起手刀将她打晕，在心彤晕过去之前，她说：“没有误会。” 周童将心彤捉拿下的同时，大哥及众将士也将其他人都拿下了。 见周童拽着已经晕过去的心彤，大哥将心彤接过，一把扛在了肩上，说：“小妹，你太鲁莽了，若是今日没成功，我们如何承担后果？” 周童将剑收了回去，拍了拍手，说：“大哥无需顾虑，这不是赢了吗？” “你以后这缺根筋的性子得改一改，做什么事之前都得小心有诈，在战场上只有一条命。”大哥拍了拍周童的头，随后扛着心彤走在了最前面。 周童转身去看将士们将爹娘抬了下来，她急忙上前查看情况。 见爹娘只是晕了过去，她松了口气，转身追上了大哥，说：“知道了。” 将心彤一干人等带回营地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周童把心彤一干人等绑在一起，随后命人抬了桶冷水，从他们头上淋了下去。 众人突然惊醒，大喘着气。头上的冷水从脸上划过，一颗颗滴落下来。 因天寒地冻，北风呼啸，众人冷得直打哆嗦。周童蹲在心彤面前，捏着她的脸，问：“谁告诉你我爹娘行踪的？” 心彤眯着一只眼去看周童。 冷水顺着她脸上的碎发流下来，又从她的睫毛上滴落下去。 她的眼睛也因沾到了水而变得通红，心彤说：“没人告诉我，我自己碰巧遇见的。” 周童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随后，松开捏着她脸的手，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三小姐，将军说你审一会儿就着人把这个女人送到将军的帐篷里去。”来人匆匆忙忙传了这句话。 周童指着心彤问：“只带她去？” 心彤突然冷笑了一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想做什么？” 周童并不搭理心彤说的话，只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周童审讯人最是有耐心，她从不用刑讯逼供，擅长的是折磨人心理防线。 于是她着人搬了把椅子坐在他们面前，又端了碗热汤，一边喝一边命人用扇子帮他们扇风。 一群人则是在北风呼啸以及人工造风中瑟瑟发抖，喷嚏声此起彼伏。 周童也不急着问话，喝了会儿热汤后，又命人拿了几个红薯来就地烤着吃。 如此折磨了他们大约一个时辰，沈翊拿了件披风过来披在周童身上，又侧头看了眼坐在地上的众人，问她：“他们就是伤害你爹娘的人？” 周童点了点头，又拍了拍沈翊放在她肩上的手，“不过此事你不用费心，我自有方法。” 沈翊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因伤微微发抖的左手，随后轻轻叹了叹气，说：“我知道你能行，只是天气愈冷，你得穿得厚一些，小心着凉了。” 周童看着沈翊落寞的脸，她突然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追了上去，牵住沈翊的左手，说：“我的意思是让他们再冷一会儿，绝对会有人忍不住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沈翊转头看向她，冲她弯了弯嘴角，说：“我自是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无妨，你先去忙吧。” 沈翊不动声色地轻轻推了推她，随后自己回了帐篷。 周童呆站在原地，看着沈翊消失的背影，她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随后转身抓了个将士，说：“你去跟姑爷说，我坐在寒风中太久了，突然觉得浑身无力，审战俘一事，就劳烦姑爷代劳了。” 将士领了命，匆匆朝帐篷跑了去。 周童急忙找了个草堆躲了起来。 见沈翊跟着那名将士出了帐篷，随后左右看了看，貌似在寻她。 遍寻不到后，他虽叹了叹气，但果然还是去帮她审战俘了。 周童离得远，也不知沈翊到底是如何问他们的。 只见问了片刻后，沈翊突然动怒了，拔过身边将士的剑，握住剑后，明显他的伤口又被牵动了 他抬起左手，捂了捂左胸口，又费力地举起了剑，对着心彤。 心彤面上是挑衅的表情，她嘴巴一张一合，也不知说了什么。 沈翊那一剑突然刺了下去，将心彤的胸口刺穿后，欣彤吐了口血，倒了下去。 心彤倒下去之时，和她一起被抓来的人皆愣了神，随后便是惊慌失措，跪在地上祈求起沈翊来。 看到这里，周童一拍脑门，皱起了眉头。 她又做错事了，沈翊就是炀国之人，今日抓来的还是炀国之人，他们会对沈翊说些什么，周童不用猜都知道了。 肯定是那些不堪入耳的羞辱之言，沈翊如此好面子之人，怎能受得了？ 周童急忙钻出草堆，跑过去接过沈翊手中的剑，随后推着他往帐篷走去，“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够了。” 沈翊面上表情虽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周童紧紧握着他的左手，将他带回帐篷中，安排他坐在床上，随后，两手捧着他的脸，冲他眨了眨眼睛，说：“夫君今日拿起剑的模样，真是好看。” 沈翊冲她柔和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对不起，我一时冲动将她杀了，大哥那边若是无法交代，你便将我推出去。” 周童手一挥，说：“杀了便杀了，还有这么多人，难道就她一个知道情报？” 沈翊握着周童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快休息一下吧，昨夜没睡今日又审了他们那么久。其他人先关起来吧，刚才我杀死那个，我去处理了。处理好了，我来叫你吃饭。” “去吧，”周童坐到了床上，推了推沈翊，“我等你来叫我吃饭。” 待沈翊走远了，周童起身前往大哥的帐篷，在大哥帐篷外踱步良久始终不敢进去。 随后帐篷里传出大哥的声音，“要进来就进来在外面转什么转？” 得大哥的令，周童才嬉皮笑脸地钻进了帐篷。 大哥正低头布置战术，周童凑过去看，大哥头也没抬，说：“那小子将打头那女的杀了？” 周童点了点头，“大哥，其实此事不怪沈翊，是我……” 周童话还没说完，大哥便打断了她的话头，“杀了便杀了，剩下的人关起来，等会我去审。” 周童抱着大哥的手臂晃了晃，说：“大哥最好了。” 听见周童如此说，大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直起身子，微微低头看向周童，说道：“人家都是夫君宠娘子，到你这又反过来变成娘子宠夫君了，男人不是靠宠的，我看你适可而止吧。” 周童抿了抿唇，随后问道：“难道大嫂不宠大哥？” 听了这话，大哥皱起眉头拍了周童的脑门一下，“你大嫂体贴我，我宠你大嫂，这才是良性关系。你如今反过来了，可小心些。那小子心思深沉，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最是危险。你若是再这般傻傻地将自己全身心交付于他，若被辜负了，可别跑过来找大哥哭鼻子。要记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周童放开大哥的手，说：“知道了，谢谢大哥教诲，我先回去睡一会儿，大哥若有事，直接命人来找我。” 周童确实累了，这一觉她睡得天昏地暗。 也不知睡了多久，外面突然吵闹了起来。 她被吵闹声吵醒，一看外面天已经黑了，燃起了火把。 按道理来说，早已经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但是沈翊却没来找她，也不知他去哪了。 周童下床穿鞋，见身旁的火盆早已熄灭却无人来添火。 她警惕地拿起剑，撩开帐篷时，见将士们皆端着水盆，急匆匆地朝存放粮食的地方跑去。 周童心里一惊，忙跟着将士们赶了过去。 一去便见大哥运过来的粮食已经被熊熊大火包裹住了。 众将士们近乎是哭着朝粮食泼水的，只是为时已晚。 周童见此场景，心态近乎崩溃。她抢过一旁将士的水桶，踉踉跄跄地朝大火扑去，一桶水浇过去，随即被大火舔舐得无影无踪。 第9章 第9章 “小妹，沈翊呢？”大哥，步伐略微匆忙，“炀国被抓来那几个不见了。” 周童提着空空如也的水桶，左右看了看，“不知道，他说要来叫我吃饭的，结果到现在也没见他人影。” 大哥思索了一番，说：“他是陛下交给周家的，如今人不见了，恐怕这次难以圆过去了。这场仗，我们必须速战速决，粮草已经烧没了，若再拖下去必输。只有打赢这场仗了，周家才有一线生机。” 周童的脑子被这场大火弄得晕头转向，她在脑中快速思考着沈翊为何会不见。 随后，她将水桶一放，拉着大哥的铠甲说：“大哥，沈翊今日才将炀国那女子杀了，恐怕是那几个人将沈翊带走了。若是让他们回了炀国，沈翊定然凶多吉少。我去将他寻回来。这场仗有大哥和爹娘在，定败不了。若是我将沈翊找回来了，便是皆大欢喜。若是我没将他找回来，你们便跟陛下说，我与沈翊双双阵亡，只有沈翊一人阵亡的话，陛下恐不会信。若是连我也阵亡了，陛下应该就会信了。” “小妹，你……”大哥抓住周童的手腕，“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周童握住大哥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说：“此行若是我半月未归，大哥便可禀告陛下，我与沈翊双双阵亡。” 大哥眉头皱得更深了，“半个月？若是你还活着，我们又禀告陛下你已阵亡，日后你如何回家？” 周童将大哥的手扯了下去，说：“大哥不必担心我，我自有打算。” 说完，她转身跑了几步，又转头来冲大哥挥了挥手，说：“大哥，此行我不知还能不能回来，爹娘就靠你照顾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大哥在身后唤了她几声，最后，大哥的声音终被淹没在熊熊大火之中。 晚上更冷了，周童回帐篷里取了披风，将自己裹紧，随后将白马牵了出来。 她摸了摸白马的鼻子，说：“小白，此次随我去恐凶多吉少。欠你的，我下辈子再还。” 说完，小白仰天长啸一声，周童拍了拍它的鼻子，说：“好马。” 随后，周童轻身一跃，坐到了马背上。 白马带着少女奔驰在漆黑的山路上，寒风刺骨，少女抱着马脖子将披风拉紧，把脖子裹住。 此处去炀国，就算日夜兼程，也得跑上五日，但是小白不能不休息。 于是周童也不打算去其他地方寻沈翊了，她打算直奔炀国。 假如那些人将沈翊带回炀国了，她去炀国自会找到他。 若是他们将沈翊杀了，那么，她便随沈翊一同去了，反正也回不了家了。 小白一路跑一路歇，跑了七日才到炀国。 到炀国都城城门口时，周童下了马，想着跟随商队一起混进去。 结果她脚都踏进城门一步了，又被守门的士兵拽了回来。 守门的士兵举起一幅画像，对着她比了比。随后，俩人对了一下眼神，扑过来将周童按住，又将小白给牵到一边去了。 小白见周童遇险，长嘶一声，抬起前蹄踹了守门将士一脚。 这一举动彻底引起了骚乱，城门上的士兵见此情状，拉弓射箭朝小白的腿上射了一箭。 小白哀鸣一声，跪倒在地。 周童瞪大了眼睛，甩开抓着她的士兵，朝小白扑去。 结果还未碰到小白，她又被士兵抓了回去。 “你们干什么啊？光天化日之下抓人，还有没有天理了？”周童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声嚷嚷起来。 守门士兵将她的嘴一捂，把她抓进了城里。 几个人用一个黑布套子将她的头罩住，随后将她的手反别在身后，俩人捏着她的手臂，推着她一直往前走。 周童推测，可能是那几个人回到炀国后，担心周童等人寻他们，所以画了画像，今天正好撞个正着。 不过知道他们几个人回来了是好事，她也不用再到处去寻他们了。 她貌似被直接带到大殿上了。 进去时，她还被门槛绊了一脚，差点摔在地上，又被两个士兵拽了起来。 她听见周围有轻轻嗤笑声，应该人还不少。 往前又走了几步，她被按着跪了下去。 她刚跪好，面前不远处就传来了声音。 是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他说：“这就是一年前将沈翊抓走的周童？孤见她十分瘦弱，怎的沈翊竟会败给这样的人？” 周围有人说：“陛下，臣记得沈翊说过，那日他将周童控制住了，原本胜局已定，只是周童的哥哥放了一支冷箭过来，射中了沈翊，这才扭转战局的。沈大将军的儿子可不是孬种。” 被称作陛下的人哈哈笑了几声，随后说：“来人啊，把她头上的黑布罩摘了。” 这声一落，旁边便有脚步声过来了。随后来人粗暴地将她头上的布罩取了下来。 突然闯进来的光亮，让周童一时不适应。 她皱了皱眉，慢慢忍着疼痛，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群文武大臣。 他们正像看猴一般，伸长了脖子朝她这边看过来。 “抬起头来看孤。”是面前那个中年男性的声音。 周童闻声抬头看去，看见的应该就是炀国的国君了。 他正撑着脖子，兴致满满地打量着周童，随后说：“模样倒是生得俊俏，如此美人为何要浪费在战场上？打仗是男人的事情，女人懂得取悦男人就好了。” 听炀国国君如此发言，周童心里感到不耻。 她咬了咬牙，问：“沈翊呢？” 炀国国君敛住了笑意，眯着眼睛盯着周童，说：“你竟敢在孤面前如此直接发问？你想今日便死吗？” 周童目光未曾有惧色，又问：“我问沈翊呢？” 炀国国君又盯着她看了半晌，随后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倾斜着身子，两手交叠着放在双膝上，说：“性子倒是刚烈，跟其他女子不同。孤问你，你找沈翊做什么？” 问到这里，炀国国君突然往后一仰，“哦~”了一声，说：“孤竟忘了，你们二人已成婚是吧？娘子来寻夫君，倒是天经地义。孤可成全你。” 说完这话，炀国国君手一挥，说：“让心彤来领人吧。” 见炀国国君竟如此直接，周童内心倒是没了底。 想来这炀国国君倒是个喜怒无常，变化莫测之人。也不知沈翊此时到底是何境况。 不多时，来了一个女子。 她脚步轻盈，站在周童身后侧，说：“陛下，那臣女便将人领走了。” 炀国国君又笑了一声，说：“你们二女共侍一夫，晚上可别打起来啊。” 女子笑说：“此女野蛮如斯，臣女如何打得过她？到时不还是得看沈翊护着谁？” 炀国国君听了此话，更是高兴，“沈翊如此心悦于你，自是护你。他跟这女人成婚如此久，不是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吗？此事还用说？行了，先下去吧。” 炀国国君冲周童这个方向摆了摆手，随后，两个士兵便将她架了出去。 周童被架着转身的时候，才看见站在她身后的女子是谁。 原来她竟是沈翊一剑杀死的女人。为何她如今又好端端站在这里？ 刚才她跟炀国国君的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沈毅心悦于她，但是沈毅当日又刺了她一剑。刺了她一剑后，说要处理她的尸首，结果这个女人好端端站在这，说明沈翊当时并未下杀手。 也就是说，沈翊并不是被那些人抓回来的，他是跟那些人早就商量好了，跟她演这出戏，然后把他们的粮草都烧了，断了他们的后路。 周童想到这里，身体一阵发冷。 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沈翊对她温柔体贴，细致入微，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被沈翊逼到如此绝境。 原来那日沈翊想活，并不是想活在她的身边，而是想活着回到炀国，并且带着功绩回到炀国。 如今，他把周童这边的粮草烧了，将士们饿着肚子，心中的战意更是减退。 若是大哥跟爹娘不能重新调动起将士们的情绪，跟大家回家的信心，那么此战必败。 只要他们败了，陈国便能长驱直入，攻下一城。这便是沈翊的功绩。 带着此功绩回到炀国，炀国国君便不会再对他起疑心，他便能堂堂正正地重新做回他沈大将军之子，沈翊。 周童心中其实已经想明白了，但是在见到沈翊之前，她竟还是不愿相信沈翊待在她身边一年多，是为了如此算计她。 她仍不愿意相信，沈翊竟是为了骗取她的信任，然后将她一举拿下。 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能为了今日蛰伏到如此地步？ 能为了今日跟她成婚，对她每日细致入微，沈翊太过可怕，周童貌似真的从未认识过他。 “想什么呢，不认识我了？” 心彤将周童的下巴捏住，逼着她转过头来。 随后心彤笑了笑，说：“风水轮流转，今日轮到你做我的阶下囚，感觉如何？你也别急，我马上带你去见你心心念念的沈翊。让你看看他是如何爱我，如何宠我的。你再比一比，他待我跟待你是否有着天差地别呢？” 第10章 第10章 周童没做抵抗，任由心彤将她带到了一个府上。 府上的牌匾写着“沈府”二字，看来这就是沈翊的家了。 心彤下马后，命人将她拽了下来，随后扯着她面前的绳子，像牵着一条狗一样，将她牵进了沈府中。 府上之人皆称心彤为少夫人。 心彤拐了两拐，将周童带到了一处屋子门口。 站在屋门口时，心彤故作俏皮模样，背着手，探着上半身往屋里看了看，随后说：“夫君，你猜我带什么来了？” “带什么来了？”屋内是沈翊的声音。 这声音太过熟悉，周童听后，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屋内便是她日思夜想之人，只是如今此人变得她再也不认识了。 心彤跨进屋内，随后又拽起周童面前的绳子，用力一扯，说：“快进来呀。” 周童十指深陷掌心之中，她努力克制着自己，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错愕。 走进屋中，她看见沈翊正坐在书案边，捧着一本书看着。 沈翊用这副模样跟她相处了一年多，若不是身上的绳子，跟身旁的女人。周童便是要恍惚以为，他们又回到在周府的日子了。 “夫君，你看呀。”心彤的声音近乎是在撒娇。 她跑过去搂着沈翊的脖子，将沈翊手上的书抢走，“夫君才刚回来便如此冷落我，可知错？” 沈翊被心彤搂着脖子笑了起来，“彤儿莫闹，此书重要，我得先看完。” “那夫君先看一下彤儿将谁带来了。” 沈翊这才抬眼来看她，在看向她的一瞬间，眼神竟冷漠得像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你将她带来做什么？” 心彤趴在沈翊的背上，说：“夫君可是忘了那日她如何待彤儿的？彤儿怎能如此放过她？将她带来府中，夫君不高兴了？” 沈翊垂眸，握着心彤搂着他脖子的手，“彤儿高兴便好，她由你处置吧。” 心彤高兴地拍了拍手，然后说：“那就有劳周小姐过来帮我夫君研墨吧，你手掌还能动，就不给你解绑了。” 周童站在原地并无动弹之意，心彤眸光一冷，说：“来人，将周小姐带过来。” 话音一落，门外冲进来两个小厮，按着周童的头，便把她押到了沈翊旁边。随后捏着她的手硬生生将墨塞到她手中。 心彤笑了起来，“行了，墨都拿到手中了，就别在那矫情了。快磨墨吧，磨好了，今晚可给你饭吃，要是磨不好，今晚饭都没得吃。” 周童握着墨的手止不住地发抖，她死死盯着心彤和沈翊，心彤见她如此模样，挑衅般地亲了亲沈翊的耳朵，然后紧紧将沈翊搂住。 “夫君可喜欢彤儿如此？” 沈翊捏着欣彤的手，心彤又去亲了亲沈翊的耳朵。 周童实在忍无可忍，将手中的墨一摔，溅起的黑墨落在了心彤粉色的纱衣上。 心彤恼羞成怒，甩了周童一巴掌，随后吩咐两边的小厮说：“将她关起来，今晚不给她吃饭。” 于是周童便满腔愤怒与耻辱地被沈家小厮关在了柴房里。 身上的绳子绑得太紧了，勒得周童肋骨疼。 她躺着喘不过气来，便努力挣扎着坐了起来，又挪动着身体靠在了墙边。 来找沈翊已经花了七日，就算今日她逃脱，又重新找马回去，也来不及了，不是所有马都像小白那样耐力强。更何况她也不可能丢下小白自己走的。 而临走前她与大哥约定的是，半个月后她未回去，便让大哥禀告陛下，她与沈翊双双阵亡。 所以此时她已退无可退，家是回不去了，既如此，她临死前定要将沈翊杀死。 若是让沈翊招摇过市，被陛下知道他并未阵亡，还回到了炀国，那么周家上上下下一个也活不了。 不知道被关了几日，周童好像病了。 她浑身滚烫，夜晚最为严重。也不知道好几次烧得糊里糊涂的，她以为还在周府，也算是有了片刻的快乐。 烧了好几日，她又奇迹般地清醒了过来。 心彤来看过她一次，站在门边捂着鼻子瞅了她一眼，随后说：“你竟自己活过来了，真是生命力顽强。既如此，我便尊重天意，天意让你活，我也让你活。今日我赏你饭吃，明晚便出来干活吧。” 到了第二日晚上，一堆婢女拿着一套亮闪闪的衣服过来，强迫周童换上，又七手八脚地帮她化了妆，随后带着她进了一间大屋子。 大屋子中坐满了人，正中间坐的是沈翊和心彤。 她进去时，沈翊抬眼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将目光挪开了，好像对她极其厌恶一般。 心彤则是鼓起了掌，大声说：“来来来，大家今日有眼福了，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周童周将军。今日她为我们献舞一曲，各位，怎么玩得开心怎么来。” 心彤说完，座上之人皆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周童站在正中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身上的衣服太过于暴露，她局促地两手挡在腹前遮住，企图遮住裸露出来的皮肤。只是她越遮拦越突显出她的窘迫。 周围的舞女婀娜多姿地舞了一曲，周童还是呆呆站在正中间。 周围的看客们貌似有人失去了兴趣，见看客们没了兴致，心彤有些生气，但是却并未发作。 她只是捋了捋头发，转身看向坐在一旁的沈毅，问：“夫君，我记得陛下要将那匹白马赏赐给你，你为何不要？那可是一等一的好马。” 说到这里，心彤夸张地“哦”了一声，“我忘了，那日林将军在驯服这匹马时，马儿不听话，他便扎了马肚子一刀。现在那马还在养伤呢是吧？若是夫君将此马领回来，恐它不必遭受如此大的罪。” 听心彤说的，这匹马应该就是小白了。 周童感觉脑袋发麻，麻遍了全身。她手指冰凉，脑中嗡嗡作响， 心彤是在告诉她，若是今日她不跳这支舞，那么小白很可能就要死于屈辱之中了。 周童微微抬头，目光狠绝地看了心彤一眼。 随后，她又担心眼中杀气收不住，即刻低下了头，跟随着旁边的舞女跳起了舞。 她从未学过跳舞，从小便是拿的刀剑，所以今日舞起来，显得她的动作异常笨拙。 于是看客们见了，皆哈哈大笑起来。 人群中有人说：“大名鼎鼎的周将军也不过如此嘛，跳起舞来竟然如此丑陋。也不知她握起剑来是何模样。” 心彤接起话来：“她拿起剑来便是母老虎那般，各位还是别看了。就她如今这般模样，还是甚妙的。” 旁边有人问：“也不知沈少夫人如今是如何看待她的？她不是与沈翊沈少将军成过婚吗？晚上你们是二女共侍一夫，还是沈少将军每晚宠幸一个呀？” 听了此人如此发问，心彤脸色一黑，随即又端起温柔善良的模样来，说：“我夫君自是心中只有我一人，与此女成婚之时，更是从未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各位往后便可不用胡乱猜测了。” 心彤如此回答，各位看客也觉无趣，便不再问此问题了。只是皆眯着眼睛去看周童跳舞，随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周童闭着眼睛，硬着头皮继续跳着。 如今，她觉得自己像被观赏笼中之犬一般任由他人，观赏，嘲笑。 不过，周童从来不是逆来顺受之辈。今日之屈辱，来日她定当全数还回去。 也不知跳了多少支舞，最后大家都醉了，她便随着舞女们退到两边站了起来。 散场后，心彤安排周童站在门边送客。 周童也不拒绝，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见喝醉的人出门要摔了，她便抬手扶一把。 心彤见了，甚是满意，命人用根绳子将周童的脖子绑住，拴在门口，随后便扶着沈翊回了房中。 将客人都送走后，也没人来给周童解开绳子，貌似所有人都将她遗忘了。 周童叹了口气，虽然此时她像狗一般被栓在门口，但是周围无人，只有此刻她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之前脑子被烧糊涂了，她没精力去细思要如何杀沈翊。 今日她清醒了，是该计划计划了。 首先，杀沈翊不能在府中，她得让炀国上下见证此壮举。 让他们见证，沈翊能败给她一次，便能再败给她一次。 要让他们知道，今日周童如丧家之犬。来日，所有人都得为今日付出代价。 周童要杀他，便得先取得他的信任。 自从她来到沈府之后，沈翊便像是有意防着她一般。 每日进出，身边都带着两个拿着刀的护卫。 见沈翊如此模样，周童忍不住在心中发笑。 沈翊是了解她的，知道她不可能屈辱地一直做丧家之犬。 所以他在害怕她。 不过周童又岂不了解沈翊？ 就算这一年多的相处，他都是故意伪装的。 但当日在牢中，他想活的模样不是假的。 所以他想活，一直都如此。如今回到炀国，他更是想活，并且想活出一个样子来。 他既想活出一个样子来，周童便帮他活出一个样子来。 等他全都如愿以偿的得到，便是他的死期。 第11章 第11章 过了几日，沈府这方小小的天地竟出了太阳。 这是十分珍贵的天气。 周童抬起头看了一眼冬日里发出暖和的光的太阳，随后脖子上的绳子便被人用力扯了一下。 “快走，看什么呢？” 周童收回视线看向扯着她脖子上绳子的人。 心彤扭头过来，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她，“你近来也不爱说话，又老是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盯着我，你找死是吧？” 周童闻言，垂眸不再去看心彤。 心彤觉得自讨没趣，又觉得自己毫无面子，遂扬鞭抽了周童两鞭子。 随后又扯着她脖子上的绳子，快步往前走。 因心彤比周童矮一些，所以心彤牵着周童脖子上的绳子后，周童只得微微弯着腰行走。 走得久了，腰酸痛无比，但是奈何双手也被束缚着，她揉也揉不得。 不过就算如此，她也从未吭一声。 不远处的亭子上貌似坐着两个人。 周童微微侧头眯着眼睛看去，看见其中一个是沈翊，另一个人穿着金丝边锦袍，像个花孔雀似的。 这人周童有印象，他是那晚心彤让她跳舞时的宾客之一。 因为长廊跟亭子是相对的，所以心彤拽着周童在走的时候，亭子上的俩人分明已经有往这边看过来的势头了。 但是沈翊一直找这人说着话，貌似有要事商谈。 周童心生一计，她突然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发出了“哎呦”一声。 心彤转头来瞪了她一眼，拽了拽绳子，说：“快起来，装什么死啊？” 说到这里，旁边的婢女轻轻提醒心彤道：“少夫人，少将军在那边会客，声音不要太大。” 心彤略微惊慌地转身朝亭子那边看去。 只见沈翊及那位花孔雀皆朝这边看了过来。 心彤急忙拽着周童拐到另外一边，她的动作滑稽得可笑，想来是不想别人知道她外表温柔，实际上是如此模样吧。 被心彤拽着走的瞬间，周童偷偷转头朝那位花孔雀看去，目光中还充满了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周童虽从未以此模样勾引过男子，但是她知道。方才花孔雀看见这边出现一女子脖子上捆着绳子，被另一女子牵着走，如此诡异一幕，他定会好奇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再加上周童眼神给他传递的信息，此人一定会寻过来的。 果然不出多时，两个婢女匆匆赶来，追上心彤。 随后，向心彤行了礼，小声说：“少夫人，世子爷要你将这个女人带过去。” “什么？世子爷要见她？什么事？为何要见她？” 婢女面面相觑，随后摇了摇头，说：“这……奴婢不知道。不过见世子爷那模样，他今日是一定要见到这个女人的。少夫人还是先将她带过去吧，免得待会儿少将军不开心了。” 心彤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周童一番，随后将周童身上的绳子解了，又抹了两把廊边的淤泥，擦在周童的脸上，这才警告周彤道：“你可别乱来，若是你对我动手，你的白马也活不了了。” 周童只淡然地看着她，说：“这你放心，若我要对你动手，早就动了，何必等到今日。” 得了周童这句话，又见周童果然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心彤这才放下心来。 她拽着周童的手腕，带着周童往亭子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小声警告她：“待会儿世子爷见了你，问你什么，你要知道该怎么答，若是答错了，我可保不住你白马的性命。” 周童面上虽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她的语气却并不冰冷，她说：“这些都不用少夫人提醒，我心里自然知道。要是等会儿我回答的内容，让少夫人不满意，少夫人可直接将我杀了。” 周童说这话，其实也是知道心彤不敢对她如何，就像当初她大哥将沈翊带回家一样，看似陛下将沈翊交给周府处理了，实际上若是沈翊死了或是逃了，周府都难逃一劫。 如今，心彤跟整个沈府面临的局面也是如此，所以他们更希望周童能够好好活着，起码在别人面前看起来是好好的。 心彤听了周童如此说，她上下打量了周童一番，这才噗嗤一笑，说：“可以啊，竟这么短时间内便被驯服得如此听话。你明白自己该如何做便好，若是做得好了，我让夫君将白马要来也不是难事。” 周童嘴角抿起了一丝丝笑意，她说：“那就还请少夫人多在少将军面前替我说说话。” 心彤见周童如此模样，貌似非常开心。听了周彤的恳求，她扬了扬脖子，“这有何难？夫君全都听我的。” 将心彤哄高兴了，去往亭子的一路倒还相安无事。只是心彤始终不敢松开捏着周童手腕的那只手。 到亭子时，沈翊和花孔雀正在喝茶。 见她二人到了，花孔雀看了周童一眼，随后指着周童，貌似在努力回忆，“她她她……，我好像在哪见过她。” 花孔雀一手扶着太阳穴，想了片刻，说：“她不就是那天晚上跳舞的周童，周将军吗？怎么方才竟被你们用绳子缚住脖子跟手，如牵狗一般牵着走啊？” 心彤面上表情微微有一些僵硬。 沈翊看了眼心彤，随后，将心彤的手握住，把心彤带到他身边坐了下来，说：“世子爷说笑了，她二人感情好，怎会像牵狗一般牵着周童？那是他们之间的玩闹罢了。” “哦？真是玩闹吗？”花孔雀说，“玩闹竟是将人缚住，如牵狗一般牵着走？这是沈少将军府中的小情趣吗？” 沈翊被问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花孔雀又说：“而且我听说周童在她家乡时是已经与你成婚了的，也就是说周童，跟你现在的夫人都是你的夫人。两个女子，竟不争正妻的位子，还能相处得如此融洽，看来还是沈少将军御妻有术啊，是如何做到的？可否到时候专门开设一节课，让大家学一学啊？” 见沈翊跟心彤夫妻俩今日是难以接下这位世子爷的话了，周童想了想，往前迈了一步，冲花孔雀微微蹲身行了礼，说：“世子爷消息灵通，确实如此。我当年与沈少将军成过婚，但是我与他并无夫妻之实，沈少将军心中只有少夫人。所以来到沈府之后，我见他二人感情融洽，恩爱异常，便自愧不如，也就没有其他心思了，如此一来，自然能跟少夫人和谐相处。方才少夫人用绳子捆住我，也只是我们之间玩游戏，我输了的惩罚罢了。之前少夫人也被如此惩罚过。” 听了周童如此说，花孔雀貌似更来兴趣了。 他托着下巴，看向心彤，问：“她说的可真是如此？” 心彤表情略微僵硬，但她反应迅速，急忙点头，说：“是是是，之前我也输过，周童便也如此绑过我。都是公平的，世子爷可莫要多想，我们可是优待俘虏的。” “优待俘虏可不是凭你小嘴一张，说什么便是什么的。若是陛下知道沈府竟如此对待英勇的俘虏，周童将军，陛下该如何看待沈少将军啊？少夫人说是不是？” 花孔雀说完这话，竟是一副看戏的表情盯着心彤。 心彤面露难色，偷偷看向沈翊。 沈翊皱着眉，捏了捏心彤的手，心彤面色更是难看了。 纠结了片刻，她突然转身看向周童，说：“要不，周童妹妹也绑我一回。如此这般，世子爷便能相信了。” 说完，心彤又转头看向花孔雀，说：“世子爷，您说是吧？” 花孔雀明显憋着笑，他说：“若是让她也绑你一次，我便信了你们真是姐妹情深。” 周童见心彤是咬牙切齿的，她吩咐身边的婢女道：“快将绳子拿来，世子爷急着看。” 婢女们得了令，也不敢耽搁，匆匆跑走了。 不出片刻，她二人一人拿了一条手臂粗细的麻绳，随后交到了周童手上。 心彤见绳子如此粗，她转头瞪了两个婢女一眼，随后换上笑脸，冲周童说：“周童妹妹，我们现在便开始吧。妹妹手上是有分寸，姐姐自是相信你，所以妹妹便放手做吧，让世子爷看一看我们姐妹情深。” 周童接过绳子，转身冲花孔雀蹲身行了礼，说：“世子爷，那我便开始了。” 花孔雀颔首。 得到花孔雀的准许后，周童将绳子一套，便将心彤的脖子锁住了。 心彤脖子被缚住后，青筋都冒了出来。她皱了皱眉，但此时也不敢说什么。 周童温声问：“少夫人可觉得疼？上次便是如此捆少夫人的，少夫人说还能忍耐。若是这一次我力道控制得不好，少夫人便说出来。” 心彤扬起一个假笑，摇了摇头，说：“妹妹继续便好。快，继续吧。” 周童这回真的笑了起来，但也不敢笑的都太嚣张。 她拿起绳子，将心彤白嫩的小手捆住，随后将她脖子上跟手上的绳子一打结，拽着绳子，将心彤往前一拉，心彤便被拽得打了个踉跄。 看到这里，花孔雀突然大笑了起来，说：“好好好，果然是姐妹情深。今日我也算见识到了。” 第12章 第12章 因花孔雀见识到周童跟心彤的姐妹情深后，他颇感兴趣。 心情一好，便打算今晚留在沈府吃晚饭，并且点名要周童跟心彤一起吃。 花孔雀都如此说了，自是没人反对。 于是，顶着硕大的月亮，四个人围在小桌子边，各怀心思地吃了一顿饭。 这顿饭吃下来，周童才知道，原来是沈翊有求于花孔雀，所以今日请花孔雀来府中一聚。 谁料到，竟让花孔雀看了这一出戏。 知道沈翊有求于花孔雀，那么此事便好办了。 几杯酒下肚，心彤便已醉得晕晕乎乎，坐在那里左右摇晃，将倒未倒，沈毅便着人将心彤送回房中，剩他们仨人继续喝酒。 周童也不记得他们三个人到底喝了多酒，只知道当晚的风很凉，吹得她头一阵发晕。 花孔雀跟沈翊貌似也醉了，都撑着头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周童起身将花孔雀扶了起来，说：“世子爷，我送你回去吧。” 花孔雀睁着迷离的一双眼，看了眼周童，随后，借势握住周童的手，随周童扶着往前走去。 周童垂眼看了看抓着她的花孔雀的手，她略微皱了皱眉，但是并未做出其他动作。 花孔雀上了自家马车后，命人来跟她传了句悄悄话，随后便走了。 周童目送花孔雀的马车走远后，她转身回了小亭子。 到时，沈翊正撑着头，一边仰头看着月亮，一边用右手把玩着酒杯。 周童以为他并没醉，便停在了原处看着他的背影。 怎料，周童站了许久，沈翊也并无动静。 于是至此，周童才知道，原来沈翊并未清醒，他一直醉着。 周童走上前去，站在沈翊身边，低着头去看沈翊。 沈翊仰着头，那双眼睛却是闭着的。 周童抬手比在沈翊脖子前，手中青筋冒出，却迟迟未下手。 她需要十拿九稳，要不然一次失败，她将再也没有机会。 忽然间，沈翊扔下手中酒杯，抬手抓住周童比在他脖子前的那只手，将周童吓了一跳。 如今沈翊看起来不像之前那般孱弱，看起来他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为何之前一直好不了的伤，他一回炀国就好了？说明之前沈翊为了装下去，竟一直反复弄裂他的伤口。 突然间，沈翊将周童一拽，拉入他怀中，一边抱着她，一边用脸来贴她，一边贴一边说：“彤儿……” 听到沈翊唤了这个名字，周童抬手打了他一巴掌，只是沈翊将她抱得紧，她没办法挣脱。 周童声音略微颤抖，“之前你叫我童儿，其实是在叫心彤吧？” 她这个问题自然得不到答案，沈翊是真的醉了，靠在她的颈窝边一动也不动了。 心彤半夜醒来才知道寻沈翊，但她本人睡得晕晕乎乎，便只能派了两个婢女来寻。 两个婢女来时，见沈翊将周童抱着，头埋在周童脖间睡着了。 见此场面，两个婢女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选择上前，将沈翊扶了起来。 周童这才得以脱身，但是一出戏要演就演到底。 于是她揉了揉胳膊，略有抱怨情绪地说：“劳烦二位去跟少夫人说，平时待少将军好些，今日他也太磨人了。” 说完，她也不顾两个婢女一脸的惊愕，冲两个婢女蹲身行了礼，随后潇洒转身离去。 走时还说了一句：“那就有劳二位了，今夜太晚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心彤本就是一个小气且多疑的女人。 周童来到沈府这么久，心彤之所以如此折磨她，便是嫉妒。 因为当时沈翊是跟周童先拜的堂，成的亲。 虽然他二人并无夫妻之实，但是一个善妒的女人又如何肯相信？ 于是她只有折磨羞辱周童才能稍微解一解心中的气愤。 她不去找沈翊闹是因为她觉得，沈翊回来后的表现说明自己在沈翊那边位置更高。 但是昨夜婢女们见了沈翊跟周童抱在一起的场面，这事一传到心彤耳里，心彤便如何也坐不住了。 周童猜，今日心彤必定得去找沈翊闹上一闹。 但是心彤去找沈翊闹之前，必定会先来折磨周童一番。 她得好好利用身上的伤才行。 果然如周童所猜想，心彤一大早起来便如同发疯了一般冲到周童面前，命人将周童拽了起来，然后把她绑在柱子上，用鞭子抽了她十几鞭，抽到她乏力了，这才将鞭子一扔，又命人冲她伤口泼了盆盐水，这才拍了拍手，心满意足地转身走了。 周童被绑在柱子上，貌似被人遗忘了，于是她将心彤与沈翊大闹一场的声音听了个全乎。 心彤先是摔了碗碟，随后崩溃地说：“不是说你与她成亲只是权宜之计？为何昨夜你要与她抱在一起？夫君到底是何意？若是喜欢她，将她纳了便是，为何要偷偷摸摸地行此苟且之事？” 沈翊语气明显不悦，他说：“我要是喜欢她我便不回来了，在那边我早已与她成亲，要是我喜欢她，这么久我们早就应该有一儿半女了。如今你还来说这些话，有何意思？你把她关哪了？赶快把她给我放出来。” 听到这句话，心彤又是发疯一般，说：“你还说你不喜欢她，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何要在意她现在在何处？我就跟你说，我把她关起来了，我还打了她一顿。以后我日日都要打她一顿，我就不把她放出来，你待如何？” 沈翊说：“你别闹，现在我要她是有正经事，你为何突然变得如此胡搅蛮缠？” 心彤冷笑了一声：“你要她有正经事？你能有什么正经事？不过就是男男女女之间的那些事罢了。” 说到这里，突然一声响亮的巴掌声传了过来，随后便是心彤呜咽的哭声。 沈翊叹了叹气，说：“世子爷今日要与她见面，现在早已过了时辰，若是周童再不去，我的事很可能就要黄了。” “世子爷要见她？世子爷见她干什么？你编瞎话也该有个度，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听心彤如此说话，可见她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 沈翊沉默了半晌，随后说：“来人，将少夫人带回房中休息。” 门外传来心彤一顿乱叫后，过了片刻，几个人将锁着周童的门打开，进来的是沈翊。 沈翊看了眼站在门边瑟瑟发抖的心彤的婢女，说：“往后少夫人便禁足房中，你们若是再敢帮她做任何事，就休要怪我。” 两个婢女连点头称是，随后赶紧跑上前来，将绑着周童的绳子解开。 沈翊上前将周童扶住，看了看她身上的伤口，以及满身是血的惨样，皱了皱眉，说：“你们快去找身衣服来给她换上，她若是以这种样子去见世子爷，成何体统？” 周童的伤口上被洒了盐水，是极疼的。再加上衣服连着伤口，现在过了这么久，早都粘在一起了。 婢女们帮她换衣服时，便要将她的伤口撕开，周童疼得一身冷汗，却未叫一声。 梳洗好后，婢女打开门，请沈翊进来。 沈翊将她扶着，问她：“可还走得了？” 周童点了点头，声音略微颤抖地说：“听你的意思是，你有求于我？” 沈翊看着她的眼睛不说话，周童笑了笑，“你有求于我，就不怕我坏了你的事？往日我如何待你的，后来你又如何待的我？你觉得我会以德报怨？” 听了周童如此说，沈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貌似思考了良久，才下定决心说出的这番话。 “你若是帮我将此事做好，我便将白马带回来还给你。” 听沈翊如此说，周彤哈哈笑了两声，扯到了伤口，又冒了一身冷汗。 她说：“以前我就在想，为何一个习武之人会不要脸到你这种地步？今日一见，果然你还能更不要脸。你是打算用小白来威胁我吗？小白是良驹，有灵性，它知我在想什么。若是要替我去死，它不会埋怨我，大不了下辈子我再还它便是。你觉得我会被这个威胁？” “你是什么意思？”沈翊突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周童敛住了笑意。 她站直身子，抬头盯着沈翊的眼睛，“从前我是如何待你，那是我对你的真心。如今我对你的真心亦是如此，我会帮你去做好这件事。” “你不记恨我？”沈翊貌似有些吃惊。 周童轻轻握住沈翊的手，说：“往日你被关在牢中，尊严尽失，那是我欠你的。如今，我们不过是反过来了而已，我有何好恨你的？” 周童说出这句话时，语气显得极为轻松。 沈翊听了倒是像是被震惊到了一般，周童也不与他再多说什么，只咬着牙，往门外走去。 随后，头也不回地说：“我站着已是勉强，要走路有些困难。还劳烦你帮我准备一辆马车，将我送到世子爷那里。” 沈翊这才跟了过来，一边把她扶住，一边吩咐人去准备马车。 一路上马车颠簸，周童两手撑着身体，尽量让自己坐得直一些。 她一旦弯腰，便会碰到伤口。一碰到伤口就又要疼得一身冷汗。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跟花孔雀相约的地方。 她虽不知道花孔雀约她来是为了干什么，但是这一身伤，今日确是帮了她大忙。 第13章 第13章 由婢女带着走到湖心亭的时候，周童看见花孔雀正在亭中抚琴。 他轻轻闭着眼睛，手指在琴弦上跳动着，显得十分悠闲。 周童也不打算去打扰他，只静静地站在一旁，眼睛往远处看去。看见碧波在微风的吹拂下荡起涟漪，又在阳光下闪着光。 远处已慢慢长出绿植，风虽有些冷，但加上花孔雀的琴音，却独有一番风味。 花孔雀抚完一曲后，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便见周童两手交叠放在身前，微微侧着头，两眼看着远方，也不知在想什么。 “周将军可是想家了？” 花孔雀这一声把周童的神拉了回来，她忙收回视线，看向花孔雀，笑着说：“没有什么想不想家的。” 花孔雀抱着手，靠着柱子，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这是何意？” 周童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的凳子上，说：“去想家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今日有此美景，好曲，享受当下便可。世子爷说是不是？” 花孔雀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自然是。” 婢女上前来给他二人一人倒了一杯茶。 花孔雀饮了一口，余光看见周童并未拿起杯子。 他将茶杯放下，抬起手拉着周童的手。 周童突然皱起了眉，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花孔雀意识到不对，将周童的手拉过去，随后撩开她的衣袖。入眼的是鲜红的，刺眼的伤口。 花孔雀问：“这是沈府那个少夫人打的？” 周童将手抽了回去，随后将袖子拉下来，把伤口盖住，她说：“什么也瞒不过世子爷。” 花孔雀重新握住茶杯，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他说：“昨日我见她用绳牵着你，便知道不对劲。我还以为她当真不介意沈翊与你的那段过往，没想到竟在私下使阴招。我们陛下可是最仁德的君王，你可不要误会了。我待会儿就去跟陛下说，给你重新换一个住所，何必在那个妒妇手底下受此罪？” 周童张了张嘴，但是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花孔雀凑过去观察周童的表情。 他问：“你可有何难处？” 周童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花孔雀皱起了眉，一把握住周童的手，“我最讨厌那些扭扭捏捏的人，本以为你在你的国家是个将军，应该是个潇洒磊落之人，为何要学那些女子？小家子气的，有什么话都不说。你有何事便说出来，你觉得我帮不了你？” 周童这才抬眼去看花孔雀，这一抬眼，便对上了花孔雀的眼睛。 周童也不避讳，直接说：“我的白马还在宫中，他们以此要挟我，我不能走。” 花孔雀将她两手握住，说：“我还以为是何大事，不过是一匹马。我要来便是，沈毅想要当这次远征的主帅，一直找我吃饭，想让我在我父亲那边帮他美言几句，将马要来，将你要来都不是难事。” “世子爷的意思是……” 周童问到这里便不再往下问了。 花孔雀说：“我的意思是，把你要到我这来，你可愿意？你来了可每日陪我练练武，我们一起谈天说地，那才叫有意思。比你现在的生活好多了。” 周童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世子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如果你以此来答应了沈翊的要求，那外人将如何看待你？又如何看待我？我不希望外人说世子爷是一个色迷心窍之人，也不希望别人说我是红颜祸水。” 听周童如此说，花孔雀眨了两下眼睛，“倒也有道理，那没事，你先在沈府再忍耐忍耐，待此事结束了，我找个由头把你要过去，还有你的白马一起，你看如何？” 周童笑了笑，“那便谢谢世子爷了。” 于是，今日的见面，周童既收获了一个颇有价值的承诺，又收获了一条重要信息。 那就是沈翊想要去远征，并且想要以主帅的身份立大功。 他想立功，还必须得求着花孔雀。 这是一个良机，也是沈翊的死期。 回到沈府时，沈翊正坐在院中，貌似在等她。 听见动静后，沈翊抬起头来看她，随后疾步走过来，将她扶住。 他走过来时，周童有些恍惚。貌似看见一年前，在周府时沈翊待她的模样。 想到此处，她不动声色地将手从沈翊手中抽离，随后说：“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了，你的事不必担心，我自会帮你办到。” 说完，她忍着伤口的疼痛，回了自己铺满稻草的房中，随后，和衣在稻草上躺下。 不知她挨了多少日夜，她只知道自己烧了又烧，昏昏沉沉的。 以前在战场上，她也常受伤，只是来到沈府这么久，她更是常常伤了又伤。所以，身体情况不太好，总是比以前难挨了一些。 她清醒后，沈翊来找过她两次。 一次说花孔雀答应了帮他办事，又一次说花孔雀想将她要过去。 周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沈翊见她点头，貌似松了口气，命人给她加了被子，加了好的吃食，便一身轻松地离开了。 临近夏天的时候，沈翊便要出征。 在他出征前，周童说想去见一见白马。 沈翊自然是没有理由不答应她，于是便将她带到了城外一处院子。 原来她一直以为白马在宫中，如此还稍稍放心些。今日得知白马早都被心彤接了出来，她不由得心中担忧了起来，忙跑到马厩时，她看见的不是高大强壮的小白，而是浑身是伤，躺在地上早已腐坏的小白。 周童呆呆站在马厩边，竟做不出丝毫反应。 沈翊走得慢些，来时见此情状，也愣愣地站在周童身边，几次抬手想要拍一拍周童的肩膀，最终还是将手收了回去。 他甚至开始有些语无伦次，“我……我不知道心彤会如此。不过你别担心，我去帮你挑一匹跟它一模一样的马来送给你。” 周童视线并未从小白身上挪开过，她声音淡淡的，“不必了。” 说完，她转身走了，“若是你觉得对我有亏欠，便将小白厚葬了。” 沈翊出征前，炀国的国君宴请了文武百官。 周童央求花孔雀将她也带上，花孔雀自是答应了她。 她去时心彤也在，心彤并未料想她也会去，见到她时，心彤和沈翊都略微吃惊。 周童则是挽着花孔雀的手臂，冲他二人笑了笑。 大型场合，心彤自是不敢发作。 她拉着沈翊坐得离周童跟花孔雀远了些，喝酒间一直偷偷打量着周童。 周童一杯接着一杯，不知多少杯酒下肚后。 她有些晕晕乎乎的，花孔雀将她的酒杯按住，随后摸了摸她的额头，说：“你今天发什么疯，喝这么多？” 周童眼中装满了悲戚的神色，她拍了拍花孔雀的肩膀，说：“世子爷，今日是我对不住你了，多喝几杯，给你赔罪。” 说完，她夺过花孔雀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花孔雀一头雾水，“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对不起我什么？” 周童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宴会进行了一大半，殿外突然有士兵急冲冲地跑了进来，一进来便跪在了地上，大喊：“陛下！不好了，为远征军准备的粮草全被烧了！” 这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音乐也停了，舞也停了，众人握着酒杯的手也停了。 炀国国君一拍桌子，大喊一声：“给孤查，到底是谁？” 士兵急忙又跑了出去。 炀国国君抬手将跳舞的，唱歌的，鼓乐的都屏退了。 随后，坐在龙椅上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说：“沈翊，去查，孤命你赶紧查出来。” 沈翊听到点了他的名，忙把酒杯放下，起身趴跪在殿中央，说：“是，陛下。” 其实他又该如何查呢？明日便要出征了，今日粮草全被烧光，想要重新筹备起来并不容易。 周童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笑着说：“炀国君主陛下，这要怎么查？” 花孔雀被吓得面色发白，他将周童一把拽了下来，捂着周童的嘴，说：“陛下恕罪，她喝多了。” 周童一把将花孔雀推开，往旁边挪了两步，说：“世子爷，我今日与沈少将军一同来，你却非要将我抢去，如此夺人所爱可不好吧。” 说完，她没等花孔雀反应过来，摇摇晃晃地朝沈翊走了过去。 在场之人皆屏息凝神，看着周童，想要看一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沈翊神色惊慌，用嘴型冲周童说：“你要干什么？” 周童兀自往前走着，她并不理会沈翊的惊慌。 走到沈翊面前时，她蹲了下去，抬手抱住了沈翊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以往我叫你夫君时，是当真爱你，当真信你，可你总是让我失望。我本想等着给小白找个好归宿后再与你一同去的，结果小白已经先走一步了。我可不能让它久等，我也不能让你出去打仗，如此一来，我的谎就全被拆穿了。所以今日我们便一同去了吧。” 周童边说着话，眼睛余光边看见一人跌跌撞撞的冲她跑来。 她微微侧头看去，看见来的是心彤。 她跑过来一把将周童推开，周童顺势坐在了地上。 心彤紧紧抱着沈翊，她指着周童骂了起来：“你真是不知廉耻，这是何场合？你是何身份？” 周童却笑了笑，站起身来，干脆将沈翊跟心彤一道搂住，说：“正好，我不用一个个去找了。” 说到这里，沈翊下意识抬手去推她。 周童突然将藏在手中的发簪扎进了沈翊的脖子中，瞬间鲜血喷涌而出。 心彤被吓得不会动弹了，被洒了一脸血。 周童利落地拔出发簪，又快速扎进心彤脖子。 周围的人见此场景，乱作一团。 沈翊瞪大眼睛看着周童，却再也动弹不得。 周童将他轻轻一推，转身冲坐在高位的炀国国君跑去。 她目光坚定，嘴唇微微抿着，神色竟有些害怕又有赴死的坦然。 只是还未冲到炀国国君面前，她便已被无数支长枪贯穿了身体，鲜血从她嘴边涌了出来，她握着发簪的手失去了力气，发簪“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14章 第14章 耳边原本的嘈杂声渐渐远去，周童睁着渐渐涣散的眼睛，侧头往殿外看去。 只见外面三月流火，拳头大的火球滚落下来，朝着皇宫的方向落下。 最终，她轻轻吐出最后一口气，炀国国君她没杀成，但是这流火却帮她完成了最后的心愿。 画面渐渐变得混沌。 天歆见火球冲她砸过来，她往旁边闪了一闪，结果火球点燃她的衣袖，她被吓了一跳，急忙把衣袖上的火拍灭，说：“因果画面的火怎么还会把我的衣服烧了？” 相和摇了摇头，“你问我，我问谁？” 天歆捏着衣袖上的破洞，用手指头捻了捻，破洞慢慢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她边捻边说：“结果看了那么半天，还是没看明白她到底怎么回事。说来说去就是周童欠了沈翊的，沈翊又欠了周童的，心彤也欠了周童的，后面那个世子也是周童欠他的。这几个人欠来欠去，我倒要看看他们的因果账到底要怎么平。” 说到这里，天歆手中捏印，口中念念有词，抬起右手一挥，因果画面再次闯入他们的眼中。 这次的因果画面并不是周童转世成人后，而是她变成鬼魂在地府中的画面。 天歆循着周童的气息往前走去，相和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边。 走到一处大殿中，看见周童一身白衣正跪在殿中央。旁边站着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还有一众鬼差。 坐在上位的，竟是相和。 天歆这就来兴趣了，她抱着手，面带微笑地看着几百年前的相和，随后又转头看了眼站在身后的相和，说：“你怎么越长越嫩啊？有什么秘诀可以传授传授？” 相和冲她翻了个白眼，“你有毛病。” 天歆“哼”了一声，跑到因果画面中的相和旁边，朝跪在殿中的周童看去。 周童面色略微惨白，表情看起来不悲不喜，她微微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地砖，也不打算说话。 周童的头顶上冒着层层光晕，天歆一边摩梭着下巴，一边研究着这个光存在的作用。 几百年前的相和突然开口说话了，他说：“你生前杀人无数，犯的杀业太重，按道理来说，应该进地狱，但是我们也得先清算清算你生前做的各种事，最后再决定你的去处。” 听到这里，周童才有了反应。 她愣愣地抬头看向相和，相和继续说：“生前你的杀业太重，我先不跟你清算，先算其他的人命账。炀国的世子最终因你而死，你欠他的因果，到时候还需自己去还。你生前杀人无数，却是为了保家卫国，此账清算起来略有麻烦。” 说着，相和抬起右手，隔空点了点周童周身的光晕。 随后说道：“你生前帮助过的人，皆在账中，我自会帮你相互抵消，你还算良善之人，并无害人之心，不过虽是如此，杀了人因果业障太重，还是无法善了，你先去地狱吧，等时间到了再来找我。” 说完，相和一挥手，周童便消失在了殿中。 “直接就去地狱？没有商量余地？”天歆远远地看向相和。 相和抱着手朝天歆走了过去，“凡是来到地府中人，最终结果都要看自己生前所做的善恶之事，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这就是天道。” 天心瘪了瘪嘴，小声说了句：“真是无情。” 相和貌似又听见了，不过他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眉头微微动了动，也不打算说什么。 画面流转，周童再次来到殿中，看这样子她已经在地狱将该受的苦都受了。 几百年前的相和居高临下地看着周童，看了半晌也没说话。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你先在地府当差一段时间吧，反正你阴寿也未尽，好好修行修行，对你有好处。” 于是周童便就这般变成了阴差。 时光流逝，也不知周童到底在地府呆了多久。 她在地府中主要的工作就是去拘魂，把那些本该来到地府，却流连于人间的鬼魂抓过来。 这项工作倒是跟她之前的专业对口。 周童平日里的工作甚是无聊，她主要就是走街串巷，看见一个便拘一个。 她白天工作，晚上也工作，虽然作为鬼不需要睡觉，但天歆总觉得相和太过于剥削员工了。 原本周童工作的内容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天歆竟然在周童的因果画面里看见了她自己。 彼时她正抱着手，无聊地跟在周童身后，因为在因果画面中，所以相和也只好跟着。 于是他们三个人前前后后地走在一个河滩上时，周童这边在拘魂，那边突然一个东西砸了下来，犹如闷雷般炸开。 天歆被吓了一跳，她一边抬手扇散面前的灰尘，一边盯着灰尘中心看去。 结果等灰尘散去，天歆竟然看见了自己。 这个时候的天歆站在河滩边，伸长脖子往远处看了看。 不远处，一个男人匆匆跑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 男人跑到天歆面前时，转身抬手拦了拦追过来的女人。男人说：“我说了，我们不能结婚，你为什么老是要来逼我呢？” 女人哭红了眼，她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你要去参军我不拦着你，现在打仗，也不知道我们到底能活多久，你就不能完成我这个心愿吗？” 男人看起来非常不耐烦，“你为什么非要逼我呢？我要去参军，我要去打仗，我根本就没有办法顾得上你，你怎么总不听呢？而且我也不喜欢你，我们就到这吧。你如果再不回去，我就跳下去。” 说完，男人指着一旁水流湍急的河。 女人也看了眼河水，她好像确实担心男人会做出这件事情。 于是她抽抽噎噎地哭了一会儿，转身跑了。 见她跑远了，男人颓唐地一屁股坐在了河滩边，坐了一会儿，他又站了起来，往河边走去，看样子是要跳了。 以前的天歆凑上前去，仔细观察了男人一番，随后从包里掏出一根红线，将男人周身绑住，随后，拽着男人往回走去。 男人见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他一时有些慌神，但是奈何拗不过这股神秘的力量，最终一边惊恐叫喊着，一边被天歆拽着往前走。 画面一扭转，男人出现在了女人面前。 原来这里是女人的家。 男人站在女人面前四处看了看，发现自己身体能动后，转身惊恐夺门而出。 无奈，以前的天歆又追了回去，如此循环往复，竟然把男人绑回来三次。 最终，男人惊恐过度，跑也不会跑了，于是只能认命地跟女人办了婚礼，最后去参军了。 天歆站在一旁，看得满脸黑线。 相和站旁边，冷笑了一声，说：“1940年，你三次将一个男子绑回来，绑到他未婚妻身边。刚才你看见的就是投诉你的人，怎么样？想起来了吗？” 天歆忙在包里面翻找出自己记事的小本子，翻到1940年的时候，她看见她记录的是这样的： 1940年9月，李小军所求，希望张萍萍能够永远开心幸福，事事如愿。 天歆把记录本放在相和面前，说：“没问题啊。” 相和将她的小本子拿过来合上，又塞回天歆手中，“他所求的张萍萍开心幸福，事事如愿，是你所理解的吗？他们命中本就不该在一起，你强行凑合他们在一起。最终，结婚后李小军参军，张萍萍因为担心他，所以也跟了过去，俩人双双被炮火炸死。如果他们不在一起，这场悲剧就不会发生。不投诉你投诉谁？” 天歆只觉得脑中混乱如一团浆糊，她右手一握，画面瞬间停住。 天歆抬起手抵在李小军和张萍萍的眉心，随后，他二人的因果画面，闯入了天歆的脑中。 因为原本天歆就在周童的因果画面中，现在在因果画面中再次强行打开另外两个人的因果画面，天歆突然气息不稳，往后退了两步。 相和抵住她的后背，说：“不要命了？” 也不知为什么，相和抵住她后背时，原本内息非常不稳的感觉，竟突然消失了。 “要命，当然要命了。”天歆急忙退出李小军和张萍萍的因果画面。 烟云消散后，天歆和相和又出现在了之前的河滩边。 周童正蹲在地上，貌似在思考刚才出现的到底是什么人。 想了一会，她摇了摇头，起身往回走去，又回到了地府中。 去时三更正在清点各鬼差拘回来的鬼魂。 三更看见周童来后，冲周童招了招手，“你来得正好，这么多年来，你兢兢业业，拘了不少在阳间游荡的鬼魂回来，还教化了许多恶鬼向善，我老大说你功德积攒得不错了，等你回去把你的因果账都偿还了，他便提点你正式在地府任职。” “在地府任职？”周童睁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三更大人，你的意思是……” 三更露着牙齿，笑得异常阳光开朗，“我的意思是，你要做神仙了。虽然只是小仙，但是也比做人无尽轮回强多了。” 周童眨了眨眼睛，握着三更的手，“谢谢大人，我一定会好好还债的。” 第15章 第15章 “这么轻易就要提点人当你的下手，你刚做阎王啊？”天歆调侃着相和，没料到，相和竟然不否认。 天歆略微吃惊，她转身去看着相和，又凑到他跟前问：“真的？你真的是刚做阎王？” 相和抬手抵住天歆的额头，将她往外推了推，“刚做阎王又怎么了？谁没有个第一次？” 天歆貌似来了兴趣，继续问他：“那你做阎王之前是做什么神仙？” 相和看着眼天歆的眼睛，不过看样子他并不想回答天歆的问题。 “你是被谁提点做的阎王吗？”说到这里，天歆上下打量了相和一会儿，随后又摇了摇头，“我看不像啊，你神力挺浑厚的，应该不是被提点上来的。那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神仙啊？难道你失忆了？你为什么失忆？” 相和闭着眼睛，眉头皱得紧紧的，他干脆抬手把天歆的嘴捂住，“你话太多了。” 天歆将相和捂着她嘴的手掰开，又呸了两声，这才说道：“失忆又怎么了？漫长神生，难道什么都能记得？” 相和语气沉沉，抱着手，看向天歆身后，“你还看不看了？不是想知道她的因果账到底该怎么平？” 天歆闻声转头往后看去，只见周童随着一众鬼魂往前走去，上了一座桥。 天歆跟了过去，看见一个年纪颇大的鬼差站在桥上，给过去的鬼魂一个个盛汤。 轮到周童后，鬼差也给周童盛了碗汤。 周童看着面前的汤，不假思索地喝了下去，喝后表情痛苦，留下两行清泪。 鬼差说：“喝了这碗汤，过往皆为云烟，都忘了，投胎去吧。” 周童再次睁开眼时，两眼的神色已经不再像刚才那般了。 天歆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相和，“这就是孟婆吧，她这汤是什么做的？那么神奇。你说我喝一碗的话，会不会也把什么都忘了？” 相和斜眼挑衅地看了她一眼，“要不你试试？” 天歆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孟婆汤那里收了回来，说：“有机会就试试。” 周童走过桥后，停在了一众分岔路口前面。 分岔路口停着许多鬼魂，他们就要在这个分叉路口被分流了。 功德高的就能去到天人道，看见自己要被投胎到畜牲道的恶鬼悲伤啼哭，哭声刺耳。 周童因果未平，就算在地府积攒了功德，也去不了天人道。但她也没发心作恶，所以也不必去到下三道，最终她还是去到了人道。 因为周童在地府呆了很久，所以这次投胎，她来到了现代，也就是作为陈瑞纯的这一世。 因果画面从周童投胎呱呱落地开始，天歆没有耐心看这么久她的成长历程，直接抬起右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然后口中念念有词，因果画面就快速地从他们眼前流逝。 结果因为天歆把时间调得太快，一时刹不住，等她停下来时，已经到陈瑞纯站在桥上，想要轻生的画面了。 陈瑞纯站在桥边，风吹过来，把她的头发吹乱，头发乱糟糟地搅在她的眼前，但是她却没有想要抬手将头发捋一捋。 兜里的手机在不断震动着，陈瑞纯不耐烦地把手机摸出来，随后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把手机拿出来解锁。 映入眼帘的是几十条微信，消息还在不断地弹出来，第一条是备注为“爸爸”的人。 陈瑞纯打开微信聊天框，面无表情地翻动着几十条微信消息，微信内容如下：“瑞纯，你不能不管爸爸，最后一次了，真的，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只要打20万给我就行了，他们说我再不还钱的话就要来剁我手指头了。你真的不能这样狠心啊，我把你从小养到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你不想管我了，也得把我养你这么多年花的钱都还给我吧。” 看到这里，陈瑞纯又闭上了眼睛，手机仍然在不断震动着。 天歆飘到陈瑞纯面前，伸长脖子往手机页面看去，看见一个备注为“老公”的人发来的微信，“你跑哪去了？孩子到底是谁的？” 陈瑞纯不再打算看手机消息，她把手机锁屏，然后丢进了水里。 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两手扒着桥上的护栏，打算翻下去。 一个矮小秃顶，脸上还长着一个大痦子的中年男人突然冲过来一把将陈瑞纯抱住，又用力把她拖了过去。 陈瑞纯被吓了一跳，睁眼一看，见是这个男人，她厌恶地把男人往外推，只是男人把她抱得太紧了，陈瑞纯没有办法挣脱他的束缚。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非要来恶心我吗？”陈瑞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声嘶力竭。 男人听了陈瑞纯这样说，他仍旧不撒手，说：“我说了，我会对你负责，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走到这一步？那个男人没有生育能力，你跟他在一起才是真的委屈。” 陈瑞纯低头狠狠地咬了男人的手，抱着她的男人吃痛地皱了皱眉，随后把手松开。 陈瑞纯见状往前一趴，手脚并用爬了几步，离男人远一些后，她又站了起来，跑到桥边准备翻身跳下去。 男人赶紧跑过去拽住她的腿，说：“你不能这么狠心，我们的孩子还在你肚子里，你总不能把他的命害了吧？” 听到这里，陈瑞纯更加崩溃了，她带着哭腔说：“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做的好事才害得我走到这个地步，你还好意思提到孩子？我今天就要带着这个孩子一起死，一想到这个孩子，我就觉得恶心。” 男人仍旧不依不饶地说：“纯纯，你相信我，我真的会对你好的，你下来好吗？你跟他离婚，我马上就能娶你。” 他二人不断拉扯的过程中，一辆警车开了过来，警察下来把陈瑞纯跟男人分开，然后对着照片看了看说：“你就是陈瑞纯吧？” 陈瑞纯擦了擦满脸的泪水，点了点头。 警察说：“是就好，你爸找了你两天两夜，你怎么也不知道回个电话给他？” 警察边教训着陈瑞纯，边把她带上警车。 陈瑞纯只顾擦着眼泪，一声也不吭。 男人跟陈瑞纯最终都被带到了警局，过了一会儿，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男人赶到了警局，男人旁边还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男人一见陈瑞纯就上去给了陈瑞纯两巴掌，说：“你个不孝女，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回你爸一条消息。” 警察把男人拉开，劝说道：“有话好好说，这里是警局，不要动手。” 男人说：“我打自己的女儿还要分场合吗？这是家事，你们不要管。” 警察吼了一声：“这里是警局，要重复几遍？” 男人见警察拿出态度了，他这才收敛了一些。 四十多岁的女人这时开口说话了，她看似在讲和，她说：“瑞纯啊，做人得知感恩，你从小就一直是这副冷冷冰冰的样子，你让家里人怎么看你？你爸好歹也养了你几十年，你起码作为一个女儿要报答他一下吧？要不是浩浩还在读书，我都让他帮你爸还这钱了。” 陈瑞纯抬头，眼神冷冰冰地盯着女人，她说：“读书也可以去打工啊，你让他打工去还啊。” 女人听了这话，瞳孔瞬间放大，看起来像是要发火了，但是她又把脾气压了下来，说：“你怎么这样说话呀？弟弟还这么小，你作为姐姐不应该先把责任担起来吗？” 陈瑞纯冷笑了一声，说：“他二十一岁了，还小吗？我二十一岁的时候都已经在打工替你们还钱了。你儿子就是人，我就不是人，是吗？” 男人突然大吼了一声：“陈瑞纯，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 “妈？”陈瑞纯指着女人说，“她是我哪门子的妈？我妈早都在我小的时候去世了，她就是个外人。” 听到这话，男人再次扬起手，给了陈瑞纯一个响亮的耳光。 见他们无法和谐聊下去，警察只好把他们暂时分开。 他们一人坐在一边长凳上，因为有警察在，所以陈瑞纯的爸也不好再发作。 陈瑞纯则是不想理他们，缩坐在长椅上，背对着他们。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年轻男人赶了过来。 他来的时候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满脸的胡子来不及刮，两个眼睛下面还吊着青黑的黑眼圈，一看就是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听见动静，陈瑞纯她爸首先抬起头来，看见男人后，他起身激动的地说：“你看你的好老婆，你也不知道好好管一管。” 听到这话，陈瑞纯缩坐在长椅上的身影动了动，她好像思考了一瞬间，这才转过头怯怯地看向男人。 男人只是站在门口看着陈瑞纯，他并不打算走过去。 陈瑞纯在跟男人目光相接的瞬间，两行泪就这么流了下来。她抬手擦了擦眼泪，朝男人跑了过去。 男人见她跑过来时，第一反应竟然是皱着眉。 陈瑞纯抱着他，抽噎道：“老公，我真的知道错了。” 第16章 第16章 这边陈瑞纯在抽抽噎噎地擦着眼泪，那边年轻男人叹了叹气，把她往外推了推，说：“我们离婚吧。” 陈瑞纯听了这话，猛地抬起头看向男人，她问：“因为这个你要跟我离婚吗？难道这是我的错吗？” 年轻男人看起来非常不耐烦，他闭着眼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说：“我不想再跟你纠缠下去了，想起你肚子里的孩子我就恶心。” “张楚，你真要这样吗？难道你忘了当初你查出这个病的时候，我并没有嫌弃你吗？怎么现在我遇到点事，你就想要抛下我了呢？” 旁边刚才在河边跟陈瑞纯拉扯的男人突然冲了过来，他拉着陈瑞纯的手臂说：“你看见了吧，这个男人的嘴脸就是这个样子，你跟他离婚，我娶你。” “够了，李周明，你再闹下去小心我告你。”陈瑞纯显然已经忍无可忍。 李周明愣了愣，“你是什么意思？告我？你情我愿的事情，你告得着我吗？” 张楚听到这里，甩开陈瑞纯的手，转身拉开大门，大步走了出去。 陈瑞纯追了出去，李周明也追了出去，只剩下陈瑞纯的爸跟后妈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陈瑞纯后妈说：“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在外面都乱成什么样了，我真是不好意思说。行了，她的事她自己处理吧，浩浩这几天总是流鼻血，先带他去医院看看。” 说完，他们二人也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场景突然变换，画面中下起了大雨。 天歆抬手挡在头上，防止雨将她头发淋湿，她说：“陈瑞纯就是周童，她现在的爸是之前的那匹白马，她现在的后妈是心彤，张楚是以前那个倒霉的世子爷，李周明是沈翊，他们几个还真凑成一家了。” 相和笑了一声，抬手捏了个结界，将他和天歆罩住，大雨就如此被挡在了外面。 他说：“因果就是如此，前世你爱的人，可能今生是你身边的宠物，前世你恨的人，可能今生又是你爱而不得的人。所以人活一世，少欠账，你哪知道你今生欠的账，来世要怎么还？” 天歆冲相和抱了抱拳，恭维道：“相老师说得对，哪天开个讲座，我一定去捧场。” 相和冲她脑门弹了一个脑瓜崩，说：“你还有得学。” 大雨仍然下着，雨中，陈瑞纯和张楚一人撑着一把伞，走到了民政局门口。 陈瑞纯拉了拉张楚的袖子，问：“真的要离吗？” 张楚看了眼陈瑞纯的肚子，随后拍开她的手，说：“来都来了，不离还能干什么？” 说完，他径直走进了民政局。 过了一会儿，俩人又出来了。 陈瑞纯想了想，抬头去看张楚，“反正还有三十天冷静期，我希望你这三十天中好好想一想，再给我们一个机会好不好？” 张楚则是一言不发，撑开伞走进了雨里。 陈瑞纯捏着伞，痴痴看着张楚的背影，也不打算离开。 过了几分钟，一辆黑色的轿车上下来一个人，那人跑到陈瑞纯旁边，把伞收了起来。 天歆这才看清楚，来的原来是李周明。 他拉着陈瑞纯的手，说：“既然你们都离了，那我们两个过吧。” 陈瑞纯睁着两只猩红的眼睛瞪着李周明，“那天晚上你是故意灌我喝醉的是吧？你是故意趁我喝醉了，对我做了那种事情对吗？李周明，你真恶心。” 李周明皱着眉，挠了挠头，貌似实在也想不出什么理由了，他央求道：“纯纯，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我只求你不要打掉他。如果你回心转意了，我愿意马上跟你结婚。” 陈瑞纯气到了极点，扬手打了李周明一巴掌，伞也没撑，直接跑进了雨里。 李周明忙打着伞追上去，二人在雨中推推搡搡，最终全都淋湿了。 三十天冷静期中，陈瑞纯去了几次医院，但是最终都只是停在医院门口，没有走进去。 在第二十五天的时候，她又来了医院。 她在医院门口徘徊了多时，最终摸着肚子，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手机再次响了起来，陈瑞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显示来电人是她爸，她也没挂，直接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她在医院门口坐了一下午，突然两个人冲到她跟前，把她围了起来。 “瑞纯，我们找了你好久，你怎么连电话也不接啊？” 陈瑞纯抬眼看去，发现说话的是她的后妈。 陈瑞纯声音冷漠，“接电话干什么？救你们儿子？对不起，我没有这个义务。” “瑞纯，你行行好吧，你也是看着你弟弟长大的，总不能就这样不管他吧？” “我还能怎么管他？我不是去配型了吗？不是说了我配不上吗？” 后妈抓着陈瑞纯的手，看了眼她的肚子，说：“你先不要把孩子打了，把他生下来，万一他能配上型呢？求求你救你弟弟一命吧。” “我把他生下来？我生了，你养吗？”陈瑞纯有些想笑。 “我养啊，无所谓啊，我可以养啊。只要你救你弟弟一命，我都行。” 陈瑞纯瞪了她一眼，甩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你也是这样想的吗？爸。” 站在一旁，半晌没有发一言的男人被陈瑞纯点名后，抬头看了陈瑞纯一眼，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他说：“其实孩子生下来不过就多一双碗筷，没你想得那么难。” “爸爸，可是如果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张楚是一定要跟我离婚的。” 陈瑞纯她爸继续说：“可是你就算不生下来，张楚也不可能跟你和好如初啊。” 陈瑞纯听见他爸这样说后，冷漠地看着面前的俩人。 随后，她提了提挎在身侧的包，从他二人身边强行走了过去，“你们说什么都没用的，我今天已经预约好了，待会儿我就把这孩子拿掉。如果你们再阻拦我，我就报警，到时候闹得太难看了，你们的儿子救不了不说，你的欠款我也不会给你还了。到时候大家鱼死网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陈瑞纯他爸一开始抬起手准备拦住陈瑞纯，但是在听见陈瑞纯有要帮他还款的意思的时候，又把手收了回来，还把准备去拦陈瑞纯的后妈给拦了下来。 最终，陈瑞纯大步走向医院大楼，把肚子里的孩子给拿掉了。 离婚冷静期第27天的时候，陈瑞纯她爸又给她打了几十个电话，说要债的人已经追上门了，如果她再不帮还款，那他就要去跳河。 陈瑞纯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握着手机，想了想，还是把钱转给了她爸。 最终，夺命式的电话铃声终于停了下来，陈瑞纯终于得以喘息。 可是她刚休息十分钟，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陈瑞纯打开手机一看，是张楚打过来的，她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张楚冷漠的声音，“三天后记得民政局见，不要迟到了。” 甚至张楚没等陈瑞纯说一句话，就把电话给挂了。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陈瑞纯突然鼻子一酸，抽咽了起来。 离婚冷静期第二十九天的时候，陈瑞纯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她干脆从床上爬了起来，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打着伞就出门了。 走了一个小时左右，她停在一座神庙门口。 抬头看了看神庙后，她颓然地走了进去，最终跪在了天歆神位面前。 她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说：“神仙在上，信女名叫陈瑞纯，我今天来的所求是希望神仙能够保佑我感情和睦，家庭和谐。我这一生太苦了，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求神仙保佑我。” 说完这话，她重重地朝天歆的神位磕了三个头，并久久不愿起身离去。 彼时的天歆刚跑完腿，躺在神位上合眼休息。 听见有人有所求，她翻身趴在神位上，垂眼看着陈瑞纯。 听见陈瑞纯的所求后，她轻身一跃，落在了陈瑞纯面前，抬手点了点陈瑞纯的眉心，随后微微摇头叹息，“你这一生六亲缘浅，确实是过得很苦，见你这么虔诚的份上，本仙就加一个班吧。” 说完，天歆从包里摸出一根红绳，一侧绑在陈瑞纯身上，随后，抬手捏印，口中念念有词。 接着，她又将两根红绳绑在陈瑞纯身上，再次念口诀。 三根红绳同时立了起来，在口诀结束的瞬间，冲了出去。 天歆睁开眼时，红绳随即消失。 她满意地拍了拍手，随后摸了摸陈瑞纯久久伏在地面的头，说：“我保你今生感情和睦，家庭和谐，回去休息吧。” 说完这话，陈瑞纯木然地抬起头，随后转头朝四周看了看。 见四周没人，她疑惑地眨了眨眼，随后两行清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她随即马上又给天歆磕了三个头，磕完头后，她起身走入了雨中。 离婚冷静期第三十天的时候，陈瑞纯顶着两个黑眼圈如约地出现在了民政局门口。 张楚则是姗姗来迟，匆匆跑到陈瑞纯面前，大喘了几口喘气，说：“我想了想，我们还是别离了吧。” 第17章 第17章 听见张楚这样说，陈瑞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问他：“你是说我们不离婚了吗？” 张楚看着陈瑞纯说：“对，我们不离了，可以吗？瑞纯，我之前真的错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陈瑞纯来不及反应，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拿着手机一看，是她爸打来的电话，她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了她爸声泪俱下的声音，“瑞纯，之前是爸对不起你，爸以后再也不碰这些东西了，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你妈也知道错了，我们不应该逼着你，让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们再慢慢等配型就好了，以后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吧。” 接完这通电话，陈瑞纯近乎目瞪口呆。 她抬起头往天上看了看，随后，双手合十对天拜了三拜，心里默念：“谢谢天歆神仙保佑。” 随后，因果画面快速流转，陈瑞纯开心快乐的后半生的画面一晃而过，接着，画面停在了她病重，躺在床上的画面。 她身边还站着两个鬼差，随时等着她气绝后，将她带走。 天歆凑近陈瑞纯，将她看了看，说：“她生了这场大病，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这是在还她生前的杀业债吗？阎王大人。” 天歆转头去看相和，相和则是抱着手，从鼻孔里“嗯”了一声。 天歆刚想点头，窗户外就亮起了火光。 抬头看去，无数颗小火球从天空中划过，照得天上一片火红。 陈瑞纯也转头朝窗外看去，刚看了一眼她就气绝了。 鬼差走到陈瑞纯床边，天歆急忙给鬼差让路。 她站在相和身边，看着窗外的火光，说：“现在的生态环境太差了，竟然出现这种怪异的天象，也不知道上面那些同事们在干什么。” 相和则是默默看着窗外的火光，一言不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随后，天歆和相和跟着鬼差，一路到了地府。 陈瑞纯被带到地府后，先是去见了相和。 相和坐在大殿的高位上，见了陈瑞纯后，抬手隔空冲她一点。 陈瑞纯突然惊恐地看向了相和，问：“神君，我是不是没还清债啊？” 相和点了点头。 陈瑞纯突然崩溃地冲了出去，趴在三途河边哭得撕心裂肺，嘴里大喊着：“我要投诉，我要投诉天歆！” 她好像哭了几天几夜，三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蹲在她身边，用小本子记了下来。 他边记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要投诉天歆上仙是吧？记下来了。” 再接着就是天歆一头雾水地赶到地府的画面了。 因果画面播放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突然，眼前白光乍现。 白光消失后，他二人再次回到了地府中。 天歆掐了掐自己的脸，有痛感。 她自言自语道：“看来是回来了，好久没用这项技能了，都有点手生了。” 身后传来相和的声音，“怎么样？看清楚了？” 天歆转头朝相和看去，说：“这也不能全然怪我啊，她自己有所求，我圆了她的梦，为什么错又全部是我的呢？” 相和拍了拍天歆的脑门，“因为你是掌管因果账目的上仙，就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世间因果讲究一个平衡，如果所有人的因果都不平衡，这个账还怎么理得清？” 天歆表情痛苦，挠了挠头。 随后她翻出自己的小本子，打开翻找了起来，越看越绝望。 她崩溃地看向相和，“所以我到底有多少个投诉？这样一来，我在人间辛苦送外卖不就白干了？” 相和冷酷无情地点了点头，肯定了天歆的答案，“是这样的。” “那现在她怎么办？”天歆问的是陈瑞纯。 相和说：“她因果未平，只有再轮回一世了。你得加个班，把她的因果账目重新捋一捋。” “加班……”天歆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随后脚底抹油，转身就跑，“没问题。” 相和眼疾手快拽住了她的衣服帽子。 天歆扭头看了眼相和的手，随后抬手想把帽子扯出来，只是她实在是拽不出来，最终难免疑惑，“你干吗？” 相和直截了当道:“我说你搬来和我住。” 天歆和相和此时正站在市中心最繁华的路段，来往的人皆看见了她和相和拉拉扯扯的模样。不出意外的，也听见了相和的虎狼之词。 天歆拽着他拐进了一旁小树林，压低声音说道:“你说得这么暧昧干什么？你怎么还在想这件事啊？” 相和始终没有放开她的帽子，“我肯定是有我的打算。” 天歆仰头看着他还在微微红肿的脸蛋子，发出了灵魂拷问:“你喜欢我？” 终于，他的五官扭曲了起来，长久的沉默后，他颤抖地放开了天歆的帽子，“你误会了，是因为别的。” 天歆理了理衣服，警告他，“我时间来不及了，你别捣乱。” 说完，天歆一个箭步，冲进了面前的咖啡厅。 今天接的活儿是帮一个女孩子相亲，任务是搞砸这次的相亲。 明白了任务这就好办了，等会儿见机行事就行。 天歆摩拳擦掌地走了进去，坐在座位上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5点整了，约的时间就是下午5点整。 过了一分钟左右，她身后响起了皮鞋声，又过了几秒钟，今天的男主角出现在她面前。 他打量了天歆一眼，随后拉开椅子坐了下去，“张小姐是吧？我听李aunt跟我介绍过你了。waiter，来杯冰美式。” 等咖啡的时间里，他半侧身，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只手架在桌面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天歆，还时不时冲天歆挑眉。 果然是人间油物啊。 天歆在心里啧了几声，但是面上仍旧保持着微笑，“李阿姨是怎么跟你介绍我的呢？” 油物胸有成竹一般歪嘴一笑，“她说你人挺温柔的，也很顾家，就是年纪大了点，经济能力比我差了点。不过也没关系，我看中的就是你温柔顾家，以后你能帮我处理好家务事，我也能安心赚钱。” 天歆装作很惊喜的样子，抬手半捂嘴，“噢！是吗？我好开心啊！” 油物明显一震，随后又恢复了桀骜邪魅的模样，“所以就说你们女孩子还是要见见世面，要不然做什么都一惊一乍的。” 天歆睁着楚楚可怜的大眼睛撑在桌子上，一副求知欲满满的模样，“那以后就要你带着我去见世面了。” 他满足一笑，“不用，因为我就是你的世面。” 这时，咖啡端了上来，他以拙劣的演技将咖啡杯碰倒，精准地洒了天歆一身的咖啡。 天歆还没回过神来，一双咸猪手就出现在了她视线范围内。 她眼疾手快地一转身，挪到了旁边椅子上，一边擦着衣服上的咖啡，一边装作很惊讶的模样看向他:“你这是？” 他看起来颇为尴尬，战术性捋了捋头发，然后转身撑着桌子往回走，这个过程中他努了努嘴，又咬了咬下嘴唇。做完这一套油腻保健操他才回到了座位上坐着。 他这一招倒是有点出乎意料，不过天歆尚能掌控。 天歆甜甜一笑，“这杯咖啡算是我欠你的，以后我每天早上都给你冲一杯咖啡。” 也许她的明示暗示太过于直接了，打油物措手不及。 他呼吸急促了几秒，随后咳了咳，“张小姐，这缘分来得太迟了。” 天歆附和道:“是呀。” 他抬起手来撑脸，嫌袖子太长，还偷偷扯了扯袖子，然后露出了他那块亮闪闪的手表，“那我们明天就领证吧。婚礼我觉得没必要办了，领了证我带你去周游世界。然后一年生一个孩子可以吧？结婚后你就把工作辞了，在家带孩子，做饭，做家务就好了，也不累。” 天歆捂着心口，异常夸张地说：“你太懂我了，我最喜欢孩子，最喜欢做饭做家务了。” 他笑得越发灿烂，“那就好，那就好，以后每个月我给你1000的生活费，够了吧，多的你就拿去买点化妆品，女人嘛，总是爱美的。” 天歆摇了摇头，“1000的生活费太多了，我只要500就行了。” 听到这里他更兴奋了。 天歆笑眯眯地看着他，“看来你也喜欢孩子，只要是我的孩子你都喜欢对吗？” 他点头。 天歆接着说道：“我以前年少无知跟四个前任都生了孩子，因为担心被我爸妈骂，所以一直没敢把这件事说出来，你愿意接受我的四个孩子吧？” 他虎躯一震，“李阿姨和我说你非常单纯，怎么会有四个孩子？” 天歆娇羞道:“这种私密的事情我当然只会跟亲密的人说啊。” 他开始面露难色，“四个孩子也太多了吧……” 天歆摆了摆手，“不多，到时候我再给你三两个个，逢年过节孩子们加上你就可以凑两桌麻将了。以后财产分割的话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总不能偏心眼吧，七个孩子应该平分家产才行。” 他低头沉思了起来。 天歆惊呼了一声:“忘了说了，今年我们还要不了孩子。我不知道是哪一个前任不太干净，传染了一些病给我，我还没治好，不过过两年就能生了，医生说有办法不把这个病传染给孩子。” 听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艾……艾……” “诶，”天歆笑了笑，“爱，当然爱了，爱死你了。” 听到这里，他迈开步子就要跑，天歆提前一步拦住他，冲他脑门心一点，然后便见他飞速跑了出去。 把他对于张小姐有四个孩子，并且染病的记忆去除，只留下他内心的恐惧就好了。 天歆拍了拍手，准备告诉张小姐任务完成，突然间听到有笑声传来。 她转头一看，原来是相和。 第18章 第18章 相和就坐在不远处，不过天歆竟然没发现他。 他见天歆看见他了，遂起身朝天歆走了过来，“你还挺逗。” 天歆就当他在夸她了，于是礼貌回了句：“谢谢。” 他俩并肩走出咖啡馆，天歆正准备分道扬镳，相和戳了戳她的手拐子，问她：“去哪？” 天歆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当然是回天界了。” 相和又戳了戳天歆的手拐子，“跟我回家住，真不收你房租。” 天歆一脸警惕地往后退了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到底要干吗？” 相和想了想，终于说了出来:“我需要你。” 在他脱口而出这句话的之后一秒钟里，天歆想了无数种可能，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他的转变太快了，而且这种转变不是因为喜欢她，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天歆咽了咽口水，转身就跑。结果没跑两步，一声“过来”闯进她耳里，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撞进了他怀里。 她这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相和那边一脸莫名其妙，“你在害怕什么？” 说完，他抓起天歆一只手，认真地问她:“你有什么感觉吗？” 天歆问:“你想要我有什么感觉？” 他看起来思考了起来，随后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我有感觉。” 天歆警惕，“你有什么感觉？” 他答:“很神奇的感觉。” “你变态啊？”天歆忍无可忍，把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看你仪表堂堂的，竟没想到是个登徒子。简称流氓。” 手机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打开手机一看，是张小姐发来的短信，她说油物直接表明了跟她没有可能，并且她还把天歆推荐给了亲朋好友。 “我说的是我们的缘分，不是想占你便宜。你确实可以治好我的恶寒，作为交换，我让三更在地府宣传你。” 相和的声音自天歆头顶传了来。 天歆茫然地抬头去看他，“我治好你的恶寒？此话怎讲？” 他并不打算给天歆细细解释，“你只需要待在我身边就好，这个买卖你做不做？” 看天歆尚有犹豫，他继续说道:“刚才你帮张小姐搞砸了相亲，她也把你推荐给亲朋好友了，但是这些对于你来说，效果微乎其微。我在地府帮你做宣传，效果肯定好得多。” 他成功打在了天歆的痛点上。 确实，天歆卖力打工这么久，要消失的迹象并没有缓解。就算她再怎么卖力，可能在她消失之前也没办法力挽狂澜，顶多让她多活几天。 “我要一座庙。”天歆看着他，他亦看着天歆。 “好吧，这个要求不太现实，你跟我是仙友，怎么可以帮我建庙呢？”天歆摆了摆手。 “虽然不能帮你建庙，但是我可以给你机会在地府的魂魄面前露脸，这也是一个极佳的方法，你好好想一想。”相和作势要走。 天歆把他拉住，“成交。” 于是，天歆就这样搬进了相和和三更的家里，他们三个人就这样过起了没羞没臊的同居生活。 因为是第一次和不太熟悉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所以天歆睡得不太安稳，所以半夜起来准备接杯水。 走到客厅时，就着微弱的月光，她看见沙发上蜷缩着一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三更。 他裹着厚厚的毛毯，看起来睡得正香，也不知道是相和把他撵出来了，还是因为相和睡相不好，三更无法忍受，所以宁愿睡沙发。 这是他二人的事，天歆也懒得问。 第二天她正常接单，回来倒下就睡。 睡到半夜就醒了过来，看来还是不太适应这个房间。 起来接水，刚打开房门，一股寒气就扑了过来。 她侧头一看，门边有一个人影，他此时蜷缩在一起，看起来像是靠着墙睡着了。 天歆本以为还是三更，结果蹲下身一看，竟然是相和。 他裹着毛毯，用毛毯盖住了半张脸，看起来情况不太好。 看到他如此模样，天歆不由得愧疚起来。一开始说的就是待在他身边，结果她出门忙活了一天，跟他都没打过照面。 “也不知道你帮我在地府宣传了没有，这次我先帮你治治吧，你记得还就行了。”天歆说着，抬手就要去揪他的脸。 手刚碰到他脸时，他睁开了眼睛。 天歆惊呼:“这么神奇？我都还没开始揪……” 话还没说完，他将天歆拽了过去，两手紧紧抱着她，嘴唇就贴在她耳边。 天歆挣扎了两下，没挣脱他的桎梏。就听见他的声音自她耳边响起，“别动，就这一次。” 天歆哪见过这场面啊？当即小脸一红，不敢再动弹。 没料到，她步步退让，竟让他得寸进尺。 他原本还老老实实抱着天歆，结果过了一分钟，他的头开始不安分了起来，嘴唇自她耳廓往下，怼在了她脖子上，然后一个劲儿地嗅。 天歆瞬间如触电了一般，身体瘫软无力。 完了完了完了。 天歆艰难开口:“你嗅上瘾了？” 见他没回话，天歆气急败坏，一个转身，打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貌似把他打醒了，他怔愣了几秒，随后像弹簧一样弹了起来，顺便把天歆掀翻在地。 没见过他这样用完就丢的。天歆还来不及骂他，他以闪电之速钻进了他的房间，还把门给反锁了。 “锁给谁看啊？像是我会偷摸进你房间轻薄你一样，到底是谁被轻薄了啊？”天歆张嘴无声狂骂了一顿后，气得狂灌了一杯水，睁眼睁到天亮也没再睡着。 “老大，你脸怎么红了这么久啊？发烧了吗？不对啊，你怎么可能会生病啊？”三更天真无邪的声音自门外传了来。 “闭嘴，别多话。”这是相和的声音。 三更:“今天你去地府吗？” 相和:“不去。” 三更:“昨天半夜你去哪了？回来的时候都不冷了诶，我昨天睡得好香……” 相和:“出去。” 随后传来三更的一声惨叫，以及关门的声音。 天歆正纠结要怎么出去面对相和时，房门外传来了相和的声音:“出来吃早餐。” 天歆脱口而出:“我还没醒。” …… 两两沉默了几分钟后，天歆败下阵来，穿好衣服打开房门，正好对上相和那张脸。 他的脸果真是红，还有他的嘴唇也是…… 天歆突然想起昨晚他的嘴……不由得心里一惊，推开他进了卫生间。 洗漱完后，相和坐在餐桌等她。 她停了几秒钟，觉得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回事，遂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然后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 相和看了她一眼，“你发烧了？怎么脸这么红？” 天歆下意识回怼:“你脸不是也红？” 于是，她成功让这场对话彻底僵了下去。 直到吃完早餐他俩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虽然共处一室很尴尬，但是相和又总是凑过来坐在她身边，所以造成的局面就是更加尴尬，尴尬到无法言说。 天歆只能低头刷手机，刷了半天也不知道刷了个什么内容。 相和没有手机，所以他就这样坐在她旁边坐了大半天。 实在忍无可忍时，终于来活儿了。 天歆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冲相和笑了笑，“我来活儿了，你是……” 相和也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五分钟后，天歆抱着糖葫芦棍站在街边，而相和则是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位置。 来往的人皆要朝他们看一眼，不知道是看相和太帅了，还是觉得他们的组合太奇怪了。 天歆用手拐怼了怼他，“不是我说你，你打扮得像个保镖一样站在我后面干吗？人家都不敢来买冰糖葫芦了。” 相和一本正经道:“你今天的任务就是把这个全部卖完？” 天歆点头。 相和:“那我全买了，我们回去吧。” 天歆说:“你全部买回去干吗？买回去浪费？别糟蹋粮食。一边儿去，别捣乱。” 终于，第一个对客人来了。 来的是一对情侣，女孩子挑了两串冰糖葫芦，然后打量了她和相和两眼。 天歆正疑惑，女孩子开口说话了:“这位帅哥，怎么能让女朋友自己扛这个呢？多重啊，你要疼惜女朋友才行。你女朋友这么漂亮，你不上心可有别人上心了。” 说完，女孩和她的男朋友相拥走远了，留下天歆和相和二脸疑惑。 在相和黑暗气质的不懈努力下，天黑了冰糖葫芦也没卖完。最终还是他把剩下的都买了，天歆这单才算完成。 把糖葫芦棍还回去的时候，在天歆这里下单的小男孩感动得哭了。她不会应付小孩子，最终还是相和把三更叫了过来才搞定。 趁三更在哄孩子，天歆和相和抱着剩下的冰糖葫芦走到一旁的亭子坐了下来。 相和递了根糖葫芦给她，“你这单没收钱？” 天歆看了眼他递过来的糖葫芦，并没有接，“又不是每一单都要收钱，他一个孩子能有什么钱啊？他是不想爷爷的辛苦白费，所以他的孝心我收到了。” 相和轻笑了一声，垂眼又拿了一根冰糖葫芦递给她，“我还以为你是财迷。” 他这话天歆就不爱听，秉承着不吃白不吃的理念，她将他递过来的两根糖葫芦一把夺过，“你这种奸商的钱我干吗不收？说起来你还欠我钱，赶紧付了。” 他没有接天歆的话，反而问道:“你爱吃这个吗？” 天歆咬了一口品了品，“还行。” 接着，他把所有糖葫芦都推到天歆面前，“那这些都给你了。” 天歆眨了眨眼，“你不是说这些是买给你地府的手下的吗？” 相和找了个理由，“他们都是糙汉子，吃不来甜的。” “老大，你说谎。明明就有女差，什么都是男的啊？”三更突然窜了出来，拿了根糖葫芦咬了一口，“我也爱吃，我想要一些。” 相和一把夺过三更手里的糖葫芦，“你能为我做什么大的贡献？不给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