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养兵王》 第1章 无花果 1970年春,北部军区716部队门口。 哨兵小张再次看向站在哨亭旁的姑娘,洗得发白的蓝布小袄,怀里抱着个碎花包袱,那个姑娘在那站了有十来分钟了。 察觉到哨兵的视线,歪头打量的姑娘不躲不闪,反而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 “同志,您找哪位?”小张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找郑团长哩!”姑娘声音脆生生的,像是刚摘下的青枣。 “请您出示证件。” 姑娘这才想起什么,赶紧从包袱里摸出叠的整整齐齐的介绍信,纸上盖着老家公社的红章。 “请稍等。” 小张仔细检查后向她敬了个礼,转身进了哨亭。 郑海峰大步流星走来时,正看见那姑娘垫着脚去够哨亭旁的树枝,阳光透过新芽照在她乱蓬蓬的短发上,显得那巴掌大的小脸更瘦了。 “你就是林小棠?” 郑海峰声音洪亮,惊得姑娘猛地缩回手,耳边那撮不听话的头发倔强的翘着,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 “是哩!”林小棠小跑过来,棉袄下摆还有不小心沾上的泥点,“您是郑叔叔?我奶奶说您左眉角有颗痣……” 话说到一半,林小棠突然捂住嘴,眼睛滴溜溜转着打量他眉梢。 郑海峰被这直愣愣的目光看得发笑,想起电话里老爷子的嘱托,当年在战场上,要不是老林把他从雪地里背出来…… 目光扫过她瘦伶伶手腕,郑海峰心里直叹气,这哪是能干活的料,怕是炊事班最轻省的活计都够呛。 “跟我走吧!”郑海峰领着人往院里走,“你多大了?” “十四。” “识字吗?”郑海峰放慢步子迁就她的小短腿。 “初中毕业。”小姑娘一直叽叽喳喳像山雀的声音终于低下去,“后来奶奶病了,就辍学了。” “怎么想到部队来?” 林小棠闻言抬起头,眼睛亮得像雨后的黑葡萄,“那年下暴雨,有群兵哥哥在我……在村口老无花果树下过夜,宁可淋雨也不进老乡家。” 小姑娘雀跃的比划着,“有个小战士还偷偷给树根培了捧土呢!” 郑海峰脚步一顿,他记得那次联合拉练……这丫头记性倒好。 穿过大操场时,一队士兵喊着口号跑过,整齐的脚步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林小棠紧紧跟在郑海峰身后,眼睛却忍不住四处打量,看什么都透着股新鲜劲儿。 食堂门口,几个穿着绿军装的士兵正忙着搬运蔬菜,郑海峰回头问她,“会做饭吗?” “会。”林小棠想起奶奶病重的半年里,她变着法子熬粥炖汤的日子。 郑海峰点点头,带她进了间办公室,烟草味扑面而来。 他抓起电话摇了几下,“接后勤处……老王?你在那正好,明天东食堂多个帮工……对……那个林家丫头……” 电话那头传来嚷嚷声,郑海峰瞥了眼林小棠单薄的身板,“切菜总行吧?……少废话,这是命令!” 郑海峰挂掉电话,狠狠搓了把脸,“你先去炊事班帮忙,管吃管住,每个月十八块。” “谢谢郑叔叔,我一定好好干。”脆生生的声音里透着高兴。 “明天早上六点,去东食堂报到。”郑海峰指着门口的勤务兵,“你跟着小张去宿舍,先安顿下来。” 部队大院比林小棠想象中要大得多,绿军装在晾衣场上飘扬,食堂烟囱里冒出的袅袅炊烟,远处训练场上此起彼伏的口号声。 看着林小棠抱着的小包裹,勤务兵小张边走边问,“你就这么点东西?” “支书爷爷说了,部队里啥都有。” 小张闻言,忍不住又看了眼身后满脸雀跃的小姑娘。 林小棠父母都是烈士,半年前,相依为命的奶奶去世后,她第一次萌生了来部队的念头。 支书爷爷给她介绍信的时候语重心长的说,以后部队就是她的家。 清晨五点,起床号还没响。 林小棠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麻利地换上昨天新领的绿军装,抹了把耳边倔强翘起的发梢,小姑娘戴上略显宽松的帽子遮住,一路小跑往食堂赶去。 初春的晨风带着丝凉意,远处操场上传来隐约的口号声。 东食堂的烟囱早早就冒起了白烟,还没进门就闻到了蒸馒头的香气。 当炊事班长老王看清来人时,手里的大勺差点掉进锅里,郑团长领来的这姑娘,瘦得跟豆芽菜似的,怕是连面粉都扛不动。 “削,削皮总会吧?” 郑海峰无视老王头越皱越紧的眉头,一把将林小棠按在小板凳上,面前是半筐还沾着泥的土豆。 “会!林小棠声音响亮,筐边铁皮刮刀有些锈迹,她拿起抹布擦了擦,露出过分纤细的手腕。 “郑团,您这不是为难人吗?”哪怕来人是团长,倔脾气的老王头也气得眼睛溜圆,“这细胳膊细腿的,削完这怕是要等到后半夜!” 郑海峰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想起老爷子说的孩子手可巧了,可看看军帽下稚气未脱的娃娃脸,他觉得自己被老爷子给坑了。 可是当第一个土豆在林小棠掌心转起来时,老王班长惊讶地发现,那小刀像是长在她手上似的,削出的皮又薄又匀,竟半点没浪费果肉。 “嚯!”郑海峰一巴掌拍在案板上,洪亮的嗓门添了几分得意,“这不削得怪好的嘛!” 「人类总喜欢大惊小怪!」林小棠手里的土豆传来细声细气的嘟囔,「轻点儿,你得顺着我腰上这条沟刮呀!」 林小棠眨眨眼,刀尖顺着土豆指点的弧度游走,褐色的外衣像卷帘门似的“唰啦”褪下来,露出金黄的果肉,这回削下的皮薄得能透光,整齐地搭在盆沿上。 “手法挺老练……”老王班长挑了挑眉,拿起削好的土豆皮仔细看了看,转头又挑了个坑坑洼洼的扔给林小棠,“再试试这个。” 「别碰我咯吱窝!」新土豆扭动着抗议,「往左偏点……下面有虫眼要挖深一点……」 新土豆絮絮叨叨,林小棠刀尖灵巧,手腕有节奏地动着,不一会儿又剥出个光溜溜的“金蛋”。 郑海峰乐得直搓手,“老王你看,这丫头是不是天生就该在炊事班!” 「看吧,我就说!」成功泡上冷水澡的土豆得意洋洋,「你们炊事班的那个小战士,每次削皮都刮走我半两肉,心疼死我了!」 林小棠抿嘴忍住笑,窗台下的蒜苗沙沙抖了抖叶子,「快看,新来的能听见咱们说话!」墙角堆着的老白菜也跟着窃窃私语。 林小棠低头假装整理衣角,残次不齐的短发遮住她翘起的嘴角,作为一棵活了数百年的无花果树精,她当然听得见食材在“说话”。 那是个雷雨夜,斧头砍见树皮的剧痛中,她看见裹着头巾的老太太举着煤油灯冲过来,“造孽啊!这树结的果子救过多少娃的命!” 后来连续战乱,老太太先是没了丈夫、接着又没了儿子媳妇,再后来,无花果树精化成了她刚出生便夭折的孙女,报恩来到了林家。 郑海峰成功将人留在炊事班,拍了拍林小棠的肩膀,心满意足的走了。 “大家静一静!” 老王班长粗犷的大嗓门在锅铲碰撞声中响起,“这是新来的小同志,以后就是咱们二灶的人,大家多带带她!” “同志们好,我叫林小棠!”小姑娘声音清亮,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案板前的婶子忙里偷闲看了一眼,视线在林小棠瘦削的肩膀上打了个转,“这孩子咋瘦成这样?” 老王班长拍了拍面案,看着还不到他胸口的林小棠,“行了,丫头你接着削土豆,晌午炖牛肉用。” 虽然老王的大嗓门依旧震梁响,但语气已经柔和了许多,老王说完转身去盯蒸锅,林小棠这才注意到他有点坡脚。 「小棠妹妹,你好!」 一颗小土豆滚到林小棠脚边,「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们可是后厨情报科长,别看我脸上长斑,这食堂的犄角旮旯我可门儿清!」 旁边筐里的土豆们立刻叽叽喳喳挤过来,「刚才说话的那个是李婶,她切菜从来不带歪的,葱花儿能切得像是尺子量过似的,不过,你可记住了一定不能碰歪她的砧板,不然她能念叨你一整天。」 林小棠抬眼瞧去,李婶头发挽成个髻一丝不苟,正站在案板前切白菜,每刀下去都“噔噔蹬”地响,菜叶堆得整整齐齐,活像操场上列队的兵。 旁边的萝卜等不及插嘴,「看见没,那个白围裙绷得紧紧的,就是钱胖子。」 最圆的那颗土豆晃了晃身子,人模人样的压低声音,「每次他揉面时,围裙带子都快要崩断了,昨儿他还偷偷往兜里藏了块红糖……」 林小棠抿嘴偷笑,余光瞥见钱师傅正撅着屁股和面,围裙后腰的带子果然勒进肉里,活像捆了根麻绳的发酵馒头。 「最瘦的那个是何三妹。」 小土豆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她男人死在战场上了,别看她看着干巴,力气可大的很,扛面袋子比钱胖子还利索,就是不爱说话。」 「瞧瞧,你们土豆就会告状,我可是有正经情报。」 细葱神神秘秘凑过来,「其实何三妹会唱歌,前天夜里刷锅的时候,她哼着《南泥湾》声儿可好听了,就是白天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林小棠忍不住瞥了眼何三妹,她正闷头刮鱼鳞,嘴角绷得紧紧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唱歌的人。 「最讨厌的就是周主任了!」小土豆尖着嗓子学舌,「饭量要定量,不准多打!哼,他自己还不是偷藏了半罐猪油,就藏在橱柜底下!」 林小棠差点笑出声,土豆们突然骚动起来,「讨厌鬼来了!」 开新文啦! 首章红包随机掉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无花果 第2章 白粥青菜 食堂里的食材安静如鸡,只有最小的那颗小土豆没憋住打了个嗝,喷出一地泥沙。 周主任进门时,厨房里的气氛明显紧张了几分,林小棠赶紧低头认真削土豆。 “你就是新来的帮工?”周主任推了推眼镜,“那大葱要一根一根洗,千万不能马虎!”他指了指水池边堆着的大葱细细叮嘱。 “好哩!”林小棠脆生生的应着,耳边传来小土豆的抱怨声,「大葱太臭了,我才不要和大葱放一起!」 「谁要和你们在一块!」壮实的大葱不满的抗议,「要我们葱说,你们土豆就是土气土气的代言人!不像我们身姿挺拔,浑身上下散发着田野的气息。」 「就是就是。」大葱们齐齐挺直了腰板,「我们没有嫌弃你们个个寡淡无味,你们竟然还嫌弃我们!」 突然,一直没吭声的老土豆幽幽开口,「为什么你们人类总喜欢把我们粗暴的切块,煮熟……哎,命运啊!」 林小棠没想到它们这么活跃,心里和它悄咪咪的互动,「那你们想怎么被吃掉?」 「我喜欢辣椒妹子,还喜欢醋,最好是切丝爆炒,脆生生的多好。」小土豆满怀憧憬,「千万别炖!隔壁老王家的表哥上周被炖了,说浑身上下都软趴趴的,一点尊严都没有!」 “火小了,蒸屉要塌气!”老王班长突然吼了一嗓子,大葱们吓得一哆嗦,“扑通”齐齐栽进水池。 林小棠笑着把葱白按进水里搓洗,泥巴簌簌往下掉,葱白渐渐露出来,水灵灵的。 洗好的大葱整整齐齐码在竹筐里,水珠顺着葱白往下滴,林小棠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十点四十,离午饭开饭还有一个多钟头。 “丫头,把这筐茄子搬进去。”李婶的声音像她切的葱花一样干脆。 “哎!”林小棠像是弹起的小弹簧,欢快着小跑过去。 「新来的,你们从哪里来?」雀跃的小土豆努力伸长脖子和新来的茄子打招呼。 「我们从张庄来的。」筐里的茄子有气无力,「坐的拖拉机,可把我给颠坏了。」 后勤处过来通知送病号饭时,林小棠正像一只忙碌的小麻雀,在食堂后厨穿梭,笑声清脆,连带着往日沉闷的炊事班都鲜活了几分。 “林丫头!”老王班长从灶台那边探出头,“赶紧给严队长送过去,路上别贪玩,别把粥洒了……” “保证完成任务。” 晌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林小棠端着铝制饭盒小跑着穿过训练场。 饭盒里装着煮得稀烂的白粥,搭配着几根翠绿的小青菜,班长说这是标准的病号餐。 “这里!这里!”卫生室的小护士着急的冲她招手,“新来的病人就在最里头那间。” 走廊里飘着消毒水的味儿,林小棠歪头到处打量着,慢慢就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就是这里啦!” 林小棠扶了扶因为跑动微微下滑的帽子,敲了敲虚掩着的门。 “进来。” 卫生室的病房很小,一张铁架床占了大半空间,男人赤膊坐在床沿,军医正在给他包扎,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横七竖八的伤疤,最新的一道从肩胛骨到腋下,像条狰狞的蜈蚣。 “报告!送午饭!” 脆生生的嗓音惊动了屋里的人,病床上的男人转过头,苍白的脸色和干裂的嘴唇暴露了他的虚弱,可是鹰隼般的眸子扫过来时,还带着上阵杀敌的锐气,惯有的戒备表情足以让新兵腿软。 那双像是能把人看透的眼睛确实一下子就把林小棠钉在原地,小姑娘帽檐下的眼睛瞪得溜圆。 “你就是那个……”“培土的小战士”差点脱口而出,林小棠急忙改口,“严队长吧?炊事班让我来送饭。” “放桌上吧。” 林小棠脚步轻快的放下饭盒,“今天是炊事班长特意熬的白粥,还热乎着呢!” 小姑娘半点不害臊,反倒凑近了仔细瞧了瞧那道伤,“大叔,你这伤口缝得比我奶奶纳的鞋底还丑哩。” 病房里安静了一瞬。 军医的手僵在半空,严战沉默着套上病号服,“新来的?” “报告首长,我叫林小棠,今天是我到炊事班报到的第一天。” 男人刀削般的下颌线绷紧,锐利的眸子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 身上宽大的军装显得空空荡荡的,瘦削的身高还不到他胸口,但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直直看向他,眼底没有丝毫躲闪。 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林小棠咧嘴一笑,“您趁热吃,下午我来收饭盒。” 军医见人跑没影了,这才笑着摇头,“哪来的小姑娘,倒是一点不怕你这个‘活阎王’!” 严战眉头跳了跳,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个大队长的威严在这个小姑娘面前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走出卫生室的林小棠雀跃得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前行,胸口洋溢着见到故人的喜悦。 食堂里,林小棠拿着抹布欢快的擦桌子,一边擦一边哼着她那不成调的歌,散落的搪瓷缸渐渐被摆成一排,整整齐齐的像是列队的士兵。 午后,当林小棠再次来到卫生室,严战正靠在床头看文件,饭盒原封不动放在柜子上。 林小棠掀开盖子,米油已经结了一层膜,她很是诧异,“您,您怎么没吃?” “不饿。” 林小棠站在原地没动,端着饭盒的手指无意识扣着盒底。 “还有事?”严战抬头。 “我们班长知道这是给病人准备的,特意用骨头汤给熬的粥,中午都没休息,还有李婶也帮着摘菜,赵叔还辛苦守着灶火。” 林小棠掰着手指数落,帽檐下支棱的短发像是炸毛的麻雀,小脸紧绷的她越说越生气,“就算您是首长,也不能糟践粮食!再说这些食材都很宝贵的,我……” “知道了,出去吧。” 林小棠梗着脖子把粥推过去,“您吃完我就走!” “怎么?”严战终于合上文件,“炊事班现在已经管到伤员头上了?” 气咻咻的林小棠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干脆一把抓起饭盒转身就跑,木门在她身后发出抗议的巨响。 回炊事班的路上,林小棠完全没有了中午时的雀跃,饭盒里蔫巴巴的小青菜突然开口,「小棠妹妹别生气,那个人是因为伤口疼才没有吃饭的。」 “真的?”林小棠停下脚步。 「千真万确。」小青菜摇头晃脑,「我们都听到军医和他说止痛药没有了,新药要明天中午才能到。」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林小棠跺了跺脚,怒气瞬间像是被戳破的皮球。 想起早上看到的严队长消瘦的五官,苍白的嘴唇,愧疚感顿时如潮水涌上她心头。 傍晚炊事班准备好晚饭,林小棠偷偷从口袋里摸出几片晒干的无花果肉,深深的埋进白粥底部,这对人类有轻微的镇痛的作用,不过是她的小秘密。 傍晚时分,林小棠再次来到卫生室。严战已经下床在床边做简单的训练运动,见她进来明显怔了一下。 林小棠默默把饭盒放在桌上,晚饭是馒头和白菜,她还带了一小碟咸菜,不过军医说咸菜对伤口不好,这是破例。 “您只能吃一点点。”林小棠耷拉着脑袋小声说,“开胃。”完全没了白天的气势。 严战抬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落回那碟深绿色的咸菜上。男人这回却没有说什么,而是沉默地拿起筷子,咬了口馒头。 林小棠见他吃了,莫名松了口气,拎起网兜就想往外跑。 “谢谢。”身后传来沙哑声。 林小棠惊讶回头,看见他正夹起一块咸菜。 “不客气!”林小棠咧嘴一笑,“明天还给你带!” 走出卫生室,月亮已经偷偷爬上山头,林小棠蹦蹦跳跳踩着自己的影子,口袋里所剩无几的无花果也发出欢快的沙沙声。 远远的她好像听见腌菜在欢呼,「他把我们全吃完啦!」 厨房后门处何三妹正费劲的拖着泔水桶往外走,半人高的泔水桶又沉又滑,即便是成年男子搬起来也很吃力,这是每天的最后一项工作。 林小棠开心的跑过去,何三妹的手已经被勒得通红,她拉住何三妹,“三姐,等一下。” 林小棠一阵风似的跑回后厨,从灶台边扯了两块湿抹布又跑了回来。 “小丫头倒是鬼机灵。” 林小棠回头看见老王班长正背手站在门口,目光从她垫在泔水桶上的抹布看了一眼,“干完活记得把抹布洗干净。”转身就进了厨房。 “好嘞!”林小棠冲何三妹眨眨眼,她早就看出来,其实老王班长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今天午饭时,他还特意分了她一大勺土豆烧肉,虽然语气里满满都是嫌弃,让她养胖点好干活,久违的肉香让林小棠异常满足。 “一二一!一二一!” 夜晚的训练场传来整齐的踏步声,下工的林小棠不自觉地跟着抬起腿,军绿色胶鞋拍在地上啪啪作响。 路过早上的器械场,这时候的单杠下已经空无一人,林小棠助跑两步“嘿”地一跃而起,结果差点被自己的胶鞋绊倒。 几个正在收器材的小战士诧异的往这边张望,她立刻猫着腰躲到宣传栏后面。 宣传栏的玻璃照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林小棠垫起脚尖,对着倒影给自己敬了个歪歪扭扭的军礼,谁知道路灯“咔哒”亮起来,吓了她一跳。 林小棠正仰着脖子,努力试图研究这个亮亮的路灯,远处隐约传来了收操的军号声,小姑娘转了转眼珠,深吸一口气,双手拢在嘴边大喊了一声。 “喂……” 喊声顺着夜风飘向很远,干了坏事的林小棠扭头就跑,哈哈大笑的小姑娘不忘用小手紧紧拽住自己的帽檐。 “部队里果然和支书爷爷说的一样好。” 短短的一段路,林小棠跑跑停停,东张西望的她新奇极了。 虽然作为小帮工的她现在还不能上灶,不过林小棠对自己很有信心。因为林奶奶总是说她打小就爱往灶台边凑,像是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的。 坚持日更,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呀,可爱的小天使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白粥青菜 第3章 老脆头 清晨五点半,天还蒙蒙亮,营区上空回荡着早操的口号声。 食堂的烟囱早早冒起袅袅炊烟,林小棠正蹲在后门的台阶上,聚精会神地听箩筐里的老菜帮子们在“告状”。 “丫头,发什么呆呢?”李婶拎着两桶水从她身边经过,水面上还飘着两片落叶,“快过来帮我把菜泡上。” “哎,来了!”林小棠小跑着跟上。 厨房的大铁锅正咕嘟咕嘟冒着泡,蒸笼上升起的白色的雾气,把整个后厨熏得暖烘烘的。 钱师傅正在案板前和面,粗壮的手臂上沾满了面粉,见林小棠过来咧嘴一笑,“小棠啊,昨儿睡的咋样?咱们这硬板床是不是比不得家里的大暖炕。” “睡得可香啦!”林小棠眼睛弯成月牙,就是睡得太香了,后半夜好像还梦到奶奶教她擀面条呢! 正说着热闹,老王班长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手里提着个竹篮子,“今儿送来的茄子不错,晌午做个酱烧茄子。” 他看了眼正在洗菜的林小棠,“丫头,等下剥点蒜,多剥点。” “好嘞!”林小棠高声应着,水里的青菜轻轻舒展着身子,带着终于喝饱水的喟叹。 老王班长从兜里拿出小本本,“今早要做……” “二百个馒头,六十斤稀饭,十盆咸菜。”林小棠随口接上,说完自己都愣住了,这是筐里的那几个小土豆刚才叽叽喳喳告诉她的,没想到她一不小心就记住了。 老王挑了挑眉,“六点钟准时开饭。”说完转身去查看蒸笼了。 钱师傅冲她挤眉弄眼,“行啊,丫头!” 林小棠挠挠头,乖乖去剥蒜,何三妹悄没声地在她旁边默默削土豆。 “三姐,您削得真快。”林小棠看了会忍不住夸道,何三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做多了,就熟了。” 忙碌着过了早饭的点,林小棠这才知道今天不用她去卫生室送病号饭。 “昨天那是突发情况,严队长从边境受伤刚回来,哪知道碰上小李外出了,这才安排炊事班送病号饭……” 刚知道这个消息,林小棠还有一点小失落,不过想想有了勤务兵的督促,那个人应该会好好吃饭,转眼她又高兴起来。 老王拎着大铁勺瞅了她一眼,见她一脸失望,只当她是想出去玩,摇了摇头转身。 哪知道林小棠却扒拉住他,“班长,门口堆着的那些挑剩的菜帮子,能不能给我?” “你要那些玩意干啥?”老王班长瞥了她一眼,“那是要拿来喂猪的,可不能浪费。” “我奶奶教过我腌酱菜,”林小棠指着墙角的空坛子,眼睛亮晶晶,“这些菜切一切,腌三两天就能吃,保证不浪费。” 老王还没说话,旁边揉面的钱师傅先笑了,“哎呦,你这丫头,那些都老了,腌出来能好吃?” 林小棠一脸认真,“班长,您就让我试试呗,要是腌坏了……我自个儿掏钱赔!” 老王班长本来不想搭理她,可瞧着她一副不答应就不松手的执拗劲儿,想着反正也是要给猪吃的,摆摆手,“行行行,随你折腾,别耽误干活就成。” 得了准话的林小棠一上午干劲十足,惹的老王班长连瞅了她好几眼,不过一直等到中午忙完饭点,这才终于腾出空来。 林小棠把筐里挑剩的菜又翻拣了一遍,她伸手戳了戳蔫巴的萝卜,心里乐颠颠,这要是腌成酱萝卜,肯定脆生生的。 大盆里渐渐堆满了黄瓜头、零碎的萝卜皮、半截萝卜根、发黄的芥菜帮子、脱水的白菜叶子…… 何三妹一言不发,帮她把盆搬到了水池边。 萝卜皮在林小棠手里哼哼唧唧,「轻点儿搓!我皮薄!」 老黄瓜头倒是挺乐呵,「泡了水,我还能支棱起来!」 林小棠一边洗,一边盘算着怎么做,奶奶教过她,酱菜要脆,一定要先杀水,再晾晾,最后才能泡进秘制的酱汁里。 林小棠正琢磨着,钱师傅捧着茶缸路过,好奇地凑过来,“小棠啊,你真要腌这些啊?” “是呀!”林小棠甩了甩手上的水,“等我腌好了,您第一个尝尝!” 钱师傅看着这一堆乱七八糟的零头,只当她是小孩过家家似的胡闹,无奈摇摇头走开了。 下午林小棠磨破了嘴皮,才从老王班长那“借”到了盐和辣椒,还有半块老姜和蒜头,这可都是提前预支了她的工资。 “最近战士们训练辛苦,饭菜要精细。”巡视的周主任依旧皱眉挑剔,“这土豆丝切得太粗了。” 李婶头也不抬继续切着,“粗点好,扛饿。再说现在提倡节约,切细了损耗大。” 周主任被噎得说不出话,转身看见林小棠正要擦桌子,立刻转移目标,“抹布要拧干点,水都滴到地上了。” “好的主任。”林小棠缩了缩脖子,乖乖把抹布拧了又拧。 等周主任走远了,钱师傅才凑过来小声说,“别往心里去,他就这幅德性,上个月还嫌我馒头蒸得太白,说是浪费碱面。” 老王的咳嗽声从背后传来,钱师傅给林小棠使了个眼色,林小棠偷笑着吐了吐舌头。 因为晚上加训要给战士们加餐,傍晚时候炊事班的人三三两两坐在院子里歇着。 终于得空的林小棠把晾了大半天,已经全部蔫巴的菜头收进了大盆。 路过的老王班长也忍不住瞅了一眼,见她撒粗盐的手法熟练,倒是有些意外,“嗨,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 林小棠嘿嘿一笑,“班长,您就等着瞧吧,保准比供销社卖的酱菜还香脆哩!” 李婶在一旁纳鞋底,闻言抬头笑道,“你这丫头口气可真不小,那盐可要省着点放,可别齁咸齁咸的,浪费了你那些调料。” 林小棠咧嘴笑,心里却想咸不咸,当然是它们自己最清楚啦! 她一边揉搓着菜帮子,一边听它们小声抱怨,「哎呦,盐粒硌得慌……」 没过多久,水分渐渐渗出,菜叶蔫软下来,声音也变成了舒坦的哼哼「……啊……轻松多了……」 第二天一早,林小棠赶早就到了厨房,今天她得把杀过水的菜搬到后院通风处晾着。 菜叶子们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偶尔还嘀咕两句,「真舒服。」 相比之下,林小棠就忙多了,一上午只得空过来给它们翻了个身,哪知就是那么凑巧,正好被过来巡视的周主任瞧见了。 当周主任找过来时,老王正扒拉碗里的饭,闻言含糊道,“都是些喂猪的剩头,新来的丫头折腾,说是要腌酱菜。” 周主任一脸不赞同,“小孩子不懂事,可别浪费了食材和调料。” “主任您就放心吧!”老王班长看了眼非常有眼色,正埋头吃饭的林小棠,嗓门依旧响亮,“咱炊事班的锅,一粒米都糟践不了。” 等到晒着太阳的菜头嚷嚷着晒够了,林小棠这才准备调酱汁,眼看她“借”的东西越来越多,老王班长忍不住暗暗叹气,“这丫头可真是轴!” 林小棠可不知道班长的嘀咕,她把晾好的菜认认真真一层层码进刷干净的坛子里,每铺一层,就浇一勺酱汁。 萝卜皮在坛子里大声欢呼,「哇!这酱闻着真香!」 黄瓜头也兴奋地扭了扭,「快把我泡进去,快把我泡进去!」 林小棠小心翼翼封好坛口,拍了拍,“三天后开坛,你们可得争点气啊!” 酱菜坛子被林小棠放在厨房的角落,那里温度高利于发酵。 这天炊事班的人正准备吃午饭,林小棠端着一搪瓷碗的酱菜放到了桌上,咸香带着微酸的气味飘散开来。 “呦,这就是你腌的酱菜?”钱师傅鼻子最灵,他第一个凑过来,“闻着可真酸!” “大家尝尝味道怎么样?”林小棠热情的招呼大家伙品尝。 说实话老王也有些好奇,这丫头是不是真有手艺,要知道白糖可是他“赞助”的,没办法,林小棠实在太能磨人了。 钱师傅是个急性子,他迫不及待的吃了一筷酱萝卜,眼睛顿时亮了,不用他开口,众人已经听到了“嘎吱”“嘎吱”的脆响声。 老王班长一筷子下去,刚嚼了两口,只诧异的看向林小棠。 咸菜家家户户人人都会做,却极少有能做得好吃的,就连后厨的咸菜,都不知道被老王骂过多少次,除了齁咸就没别的味道。 李婶吃完更是连连嘀咕,“怪了,这酱菜还能腌出这味儿?”说完忍不住又夹了一筷芥菜头。 “脆!鲜!还有点回甜!这要是配上白粥,简直绝了!”钱师傅赞不绝口,“你这丫头,还真不赖!” 林小棠脸上顿时乐开了花,“我就说嘛,我奶奶的方子差不了。”当然,这其中肯定少不了食材们的鼎力帮忙。 老王班长咂摸着嘴里的余味,半晌才憋出一句,“这味儿,够正!” “班长,您说这酱菜……以后能常做不?”林小棠眨了眨眼。 老王班长看了看一脸期待的林小棠,粗糙的手指搭在桌沿轻敲,半晌等到林小棠要开始着急了,这才扬了扬下巴,“成!那口老缸借你使,腌好了给同志们也加个菜。” “保证完成任务!”林小棠乖巧点头过后,在心里忍不住欢呼一声,“听见没?你们以后都有大用场了!” 黄瓜头在坛子里得意地晃了晃,「那可不!我们可要当酱菜之王的!」 酱菜之王这么霸气的名字是不可能了,不过战士们亲切的称它为东食堂的“老脆头”。 当天晚上的开饭哨吹响后,炊事班抬出了一口灰扑扑的大木桶,新腌的酱菜混着小米粥的热气飘出来。 老王班长背着手在食堂转悠,瞅着兵蛋子们狼吞虎咽的架势,嘴角直抽抽,“好家伙,再这么吃下去,定量的粮食都不够这帮兔崽子们造!” 说完自己却憋不住笑了,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得意,“他娘的,确实下饭!” 搞事业!搞事业!搞事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老脆头 第4章 炝炒红薯藤 暖风裹着柳絮,从食堂敞开的窗户飘进来,林小棠正往坛子里码上新腌的老脆头,原本孤零零的泡菜坛子,如今已经壮大成了一排,就这都快供不上战士们的口粮了。 前几天林小棠还受邀去了西食堂教他们腌酱菜,实在是老脆头太受欢迎,可是吃来吃去,大家公认东食堂的老脆头就是味儿更正! “小棠同志!” 响亮的喊声从背后传来,林小棠抬头看见个圆脸小战士手里端着个锃亮的铝制饭盒,这是严队长的勤务兵小李。 “今天有酱菜不?”小李笑嘻嘻的问,眼睛直往她手边的坛子上瞟,“我们队长就爱这一口。” “有,刚腌好的。”林小棠掀开另一个坛子,咸香混着酸味飘了出来,小李伸长脖子“嚯”了一声,“就是这个味!” 昨天东食堂的老脆头断供了,他就去西食堂打了份酱菜,结果严队长只吃了一口,后面就再没动过它。 小李尝了一口还纳闷呢,其实严队长对吃的从来不讲究,特别是去年重伤过后,军医说他味觉受了严重损害,可他偏偏就是能吃出这细微的差别,真是奇了怪! “严队长的伤怎么样了?”林小棠给他舀了满满一大勺,金黄的老脆头泛着油光,看着就很有食欲。 因为小李每天到食堂打饭,林小棠陆陆续续从他口中知道了严队长的很多事。 比如,他是整个军区最年轻的少校,小李说他们队长今年才二十一岁时满脸的自豪,听说他十来岁就被父亲丢到部队受训。 再比如,严队长曾在自卫战时救下了整个排,而他自己却在鬼门关徘徊了几次,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 不过战场上爆炸的冲击给严战留下了很多后遗症,味觉减退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他好像没有任何犹豫,身体恢复后依旧选择留在特种大队。 小李看着酱菜直咽口水,突然压低声音道,“昨天我们队长偷偷恢复训练了,军医连夜去找政委告状,今天就被扣在医务室了,嘿嘿嘿……” 林小棠想到第一天去送饭时的情景,忍不住弯了弯唇,“那更得好好吃饭,我奶奶说吃饱饭才能不生病,更何况你们每天训练那么辛苦。” 小李抹了把汗,领口湿了一圈汗渍,“你是不知道,队长最近吃饭可规律了,以前吃饭都得劝着,要么干脆就不吃,幸亏有你这酱菜开胃。” “这是刚腌的韭菜花。”林小棠掀开另一个小坛子,属于韭菜的辛香立刻飘了出来,“昨天炊事班刚收的韭菜,嫩着呢。” 小李使劲洗了洗鼻子,“真香!队长肯定喜欢!”翠绿的韭菜花趁着雪白的大米饭,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话没说完,操场上传来集合哨,小李赶紧扣紧饭盒,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一定要给我留一份啊!” 看着小李风风火火的跑走了,李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道,“如今咱们东食堂可是出名了,还是亏得小棠的手艺好……” “可不就是,一模一样的顺序,无论别人怎么跟着学,也做不来她这个味。”钱师傅查看完面缸,忍不住说道。 “真是活见鬼了!”后厨的热气把老王班长的脑门熏得油光发亮,不过他攥着账本的手指却发紧,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 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老王班长不信邪又算了一遍,钱师傅凑过来,“咋啦老王?这脸比我的碱面还白?” “怎么看都缺了两页!”老王抖着账本,纸张哗啦哗啦作响,“上个月面粉的进出记录全没了!” 明天后勤处来查账,上个月一连就因为账目不清被通报批评了,这要是查出来,他们全都得写检查,轻松的气氛荡然无存,大家都有些紧张。 林小棠正在擦洗酱菜坛子,忽然听见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探头去看,却发现散落在地上的纸张,还有满地的碎纸屑,这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个老鼠窝。 「别看了,肯定是老鼠叼去垫窝了。」老白菜忽然抖了抖叶子。 大家正在四处翻找,忽而传来林小棠惊喜的声音,“在这呢!”她举着残缺的纸张跑过来,“班长,是不是这个?” 纸张边缘已经被啃出了缺口,还有几处油渍晕开,老王班长勉强辨认,长舒了口气,“就是它……” “这死耗子,要是让我逮着,非把它剁成肉馅不可。”钱师傅挤过来看了眼,“那拿米汤给它粘一粘?” “我去熬米汤。”李婶说着往灶间走。 “不行,得重新誊一遍。”老王班长看了眼林小棠,“我记得郑团长提过你识字,你来抄。” “好哩!”林小棠干脆点头,“对了,班长,那边有个老鼠洞。” “这遭瘟玩意,等下去后勤领点老鼠药。”老王班长用袖子小心擦了擦账本,“拌点石灰把洞抹严实了。” 算盘声重新响起,老王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上个月又超了,肉价涨了,菜价也涨了,再这么下去,下个月得砍掉个荤菜。” 钱师傅叹气,“砍荤菜?那帮小子还不得闹翻天,上回少了半盆红烧肉,三连的兵差点把窗口给掀了。” 趴在旁边誊抄账本的林小棠突然竖起了耳朵,因为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吵架声。 「有什么好得意的!」红薯藤在竹筐里气得直抖,「不就是被做成酱菜了吗?瞧把你们神气的!」 坛子里的萝卜头立刻不甘示弱地回嘴,「我们可是被周主任点名表扬的!昨天政委还多吃了半碟呢!」 「就是就是!」黄瓜头也得意的晃荡着身子,「现在我们可是东食堂的招牌!」 「看到墙上挂着的流动红旗了吗?那可是我们的功劳!」 此言一出,坛子里的老脆头们个个昂首挺胸,筐里的红薯藤委屈巴巴地缩成了一团,「我们明明比红薯还甜,为什么不要我们了!」 就连被压在筐底的红薯藤们也开始奋力挣扎,「就是就是,想当初我们红薯藤在乡下可都是救命粮……」 「这不公平!」后院被风吹落满地的玉兰花忍不住哭泣,「我们也很美味,凭什么说我们中看不中用,嘤嘤嘤……」 清晨的露水还没散尽,林小棠就蹲在食堂后院的筐里翻找,自从老王班长把腌酱菜的活派给她,后厨的人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 突然林小棠眼睛一亮,从一堆烂菜叶里救出几根带着泥的红薯藤。 “小棠,这又捡到啥宝贝了!”钱师傅扛着扁担路过,“这红薯藤也能吃?”虽然经过老脆头的事,如今他已经慎重了许多,此时也一脸不可置信。 林小棠把藤蔓上的嫩尖掐下来,神秘的笑了笑,“班长已经同意了,今晚我用小灶给后厨的人做晚饭。” 不过老王还说了,要是搞砸了,今晚的泔水桶就归她倒。 「今晚轮到我们表现啦!」红薯藤扭动着嫩尖,水珠从叶尖滚落。 午饭过后,林小棠将今天搜罗到的“猪饲料”摊在案板上。 「这里,这里,嫩尖在这儿!」红薯藤在她手里“咔哒”折断老茎。 玉兰花扑棱着抖落花粉,「别碰我花蕊,苦的!」 洗净的玉兰花翻身在调好味的玉米面里滚上一圈,立刻裹上了金黄的外衣。 李婶看见这阵仗叹了口气,“小棠,这可不好吃,前几年闹饥荒时吃过红薯藤,拉嗓子的很。” “我奶奶说,这些东西浑身都是宝贝。”林小棠踮起脚尖,把玉兰花放进蒸笼,“您就等着瞧吧!” 萝卜缨先焯水,林小棠将黄绿的叶子在沸水里烫个热水澡再捞出,立刻变得翠绿透亮,切段的萝卜缨装盘撒上红红的辣椒丝,坛子里的泡菜水自动贡献了一勺老汤。 「快翻面!要糊了!」红薯藤急得叶子乱颤。 “哎呀!”林小棠已经忙得鼻尖冒汗,她只顾着听食材说话,忘了看火候。 等到炊事班开饭铃响,众人围着长条桌看西洋景一样看稀奇。 “这是炝炒红薯藤、凉拌萝卜缨、清蒸玉兰花、芹菜叶炖豆腐渣汤。”林小棠端着碟子,像只小雀儿灵巧的穿梭在后厨和餐桌之间。 这些名字可都是食材们想了一整天,提前给自己取的名字,她们可不想像老脆头一样,随随便便就被安个名字。 今天食堂正好有豆腐渣,林小棠记得奶奶给她做过一次的芹菜叶炖豆腐渣汤,好喝的她一直念念不忘,临时加了个汤依然没有超标。 “您尝尝。”宽大的帽檐下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老王班长漫不经心地挑起一筷塞进嘴里,嚼了两口,“这红薯藤我可是吃过不少……” 话音未落,老王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咀嚼的速度不自觉慢了下来,他低头看了眼那碟红薯藤,又夹了一筷放进嘴里,这次细细品了品。 半晌,他才慢慢嚼完,抬眼看向林小棠,难得的点了点头,“丫头火候掌握得不错,藤尖够嫩,蒜香也炒出来了。”语气带着几分意外的赞许。 李婶见状将信将疑吃了口红薯藤,嚼着嚼着突然红了眼眶,“58年在生产队那会,要是知道红薯藤能这么炒……” 钱师傅在一旁砸着嘴,“这清蒸玉兰花才叫好吃,口感有韧性,鲜嫩又香甜,想想以前那落了满地的花,真是糟践了,谁能想到玉兰花还能这么吃呢!” 最绝的是那盘凉拌萝卜缨,酸辣脆爽让几个小炊事员吃得直冒汗,却忍不住一筷子接一筷子,好吃到停不下来。 老王班长闷头喝了半碗汤,干脆掏出发黄的笔记本唰唰的算账,“红薯藤不要钱,玉兰花不要钱,萝卜缨也不要钱……好家伙,这一桌成本不到两毛钱!” 老王一把合上账本,嘴角扬起一道深深的褶子,“明天开始,把这几道菜给我加到菜单上!” 说着赶紧冲门外吼了一嗓子,“二班的,去后院把剩下的红薯藤都给我拾掇出来!” 后院里,晚风拂过大筐,红薯藤得意的晃着叶子,「怎么样,明天该我们上场了吧!」 玉兰花娇滴滴地哼了一声,「明天我还要穿金黄的花衣裳。」 筐底的萝卜缨也传来细弱的喊话声,「只要手艺好,哪怕回炉再造也能成为招牌菜!」 此刻墙角的两个筐子终于大和谐,偶尔还小声交流两句,「明天我们做什么?」 「听说炊事班明天要杀鱼了……」 「鱼鳞能不能吃啊?」 林小棠捂着嘴偷笑,这下可好,以后怕是连鱼鳞都要找她讨说法了。 第5章 清蒸玉兰花 中午,炊事班的开饭号刚响,东食堂门口就排起了长队。 排在后面的兵蛋子们抻着脖子往窗口张望,老王班长举着大铁勺直吆喝,“玉兰花一人限领一勺!” 李连长端着搪瓷碗挤在队伍里,黝黑的脸上写满怀疑,他捅了捅前面的小战士,“哎,今儿怎么这么多人?又是来抢老脆头的?” 小战士回头一看是连长,赶紧立正,“报告!老脆头已经恢复正常供应,今天抢的是玉兰花!”昨天为了最后一盘红薯藤,两个班差点打起来。 什么时候连玉兰花也能吃了? 李连长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才去师部开了几天会,这东食堂咋又有了新花样? 李连长环顾四周,前面赶早来的全是大院的家属,这些人平日可都是自己做饭,也不知到底是啥引来这么些人,真是稀奇! “老王,今天是不是做红烧肉了,我可闻着味儿了!”李连长吸了吸鼻子,但嗓门和郑团长有得一拼。 “狗鼻子啊你!”老王班长笑骂,从后厨探出头来接过他的缸子,递给正在窗口麻利打菜的林小棠。 “听说你们这有比红烧肉还抢手的东西?给我也来一份!” 林小棠踮起脚尖才够到窗口,“首长,您是要清蒸玉兰花还是凉拌萝卜缨?”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军帽下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清蒸玉兰……哎呦,老王,这是你闺女?”李连长一脸诧异的望向老王,不对呀,他突然想起老王家是两小子,“这是新来的小同志吧?多大了?” “报告首长,我虚岁十五了!”林小棠挺直腰板,手上的菜勺稳稳的舀了一勺金灿灿的清蒸玉兰花。 李连长端着缸子,闻着最上头的清蒸玉兰花飘来的咸香,喉结动了动,看到人群中熟悉的戴眼镜的瘦高个,赶紧凑了过去。 “沈指导,挤一挤。”李连长还没落座,同桌的二排长就抢了块清蒸玉兰花,“真比肉香?” “啥意思?” “还不是郑团长,昨天逢人就夸,说什么‘东食堂的玉兰花比肉还香’。” “这又关郑团啥事?” 二排长扒了口饭,“连长,你还不知道吧?郑团前阵子塞给老王一个帮工,就是刚刚打饭的那个小同志……” 李连长看了眼指导员,眉头紧皱,“这,这不是搞特殊吗?老王那个暴脾气怎么就同意了?” “连长,这你可误会了!”二排长放下碗,赶紧解释,“那小同志是烈士遗孤,听说家里就剩她一个人了,哎……郑团这才给人安排到食堂。听说老脆头也是她琢磨出来的,老王这回真是捡到宝了!” 沈指导夹起一筷子菜,细细咀嚼,“小同志年纪不大,手艺是真不错。” 二排长突然笑出声,“说起这个,郑团刚开始天天躲着东食堂走,生怕老王跟他急。”二排长指了指排着长龙的队伍,“结果那小同志手艺好,食堂顿顿爆满,现在郑团是到点就来,简直比出操还准时。” 这事沈指导也有所耳闻,不由笑道,“这菜成本低,味道也好,既然战士们吃得满意,后勤应该很快就会全军推广。” 李连长埋头吃了一大口,也不知道这清蒸玉兰花是怎么做的,口感鲜嫩柔韧,就连李卫国这个全团有名的“肉食动物”吃了以后也不由暗暗称奇。 “今日最后一份玉兰花……”老王班长洪亮的大嗓门还没说完,后面的队伍就炸锅了。 “别啊,我们排了半小时队!” “怎么又没了,明天可得早点来……” 白日的喧嚣散去,夜晚的训练场空空荡荡,只有岗哨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严战训练完,打算抄近路穿过食堂后门,肩膀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比起这个,被强制休养更让他烦躁。 路过后勤的锅炉房,突然传来一股鲜香,这个点了,食堂后门竟然透出一片昏黄的亮光。 此时的小灶间里,一个瘦削的身影正踮起脚尖往保温瓶里灌热汤,口中不时哼着跑调的《学习雷锋好榜样》,围裙兜还露出半截啃过的胡萝卜。 “你在干什么?”男人冷不丁开口。 “呀!”林小棠手一抖,汤勺“咣当”掉进锅里,转头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原本惊吓的她眼睛一亮,“首长,您怎么在这儿?” “训练。”严战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手上的汤上,“炊事班没安排这项任务。” “值夜哨的战士辛苦嘛。”林小棠声音清亮,“李婶说这不违反规定,班长也同意我用边角料的申请了,而且司务长也批了条子,主任还说……” 他不过问了一句,这丫头倒豆子似的说了一串,男人常年冷若冰霜的唇角几不可察的动了一下。 林小棠突然凑近了,“首长,您刚才是不是偷笑了?” 眼前的小姑娘脸上沾着灶台的黑灰,近在咫尺的清亮眼睛,没有恐惧,没有害怕,只有纯粹的好奇,像只踮着脚丫凑过来的小花猫。 不等男人答复,林小棠突然眯了眯眼,“首长,您是不是偷跑出来训练的?” 严战一怔。 “您伤口好了吗?”林小棠指着他微微汗湿的作训服,“我奶奶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不然很容易落下病根……” “小同志,你多大?”严战突然打断。 林小棠挺起胸膛,“虚岁十五,马上就十六……” “哦。”严战拖长音调,“那就是十四嘛!”男人斩钉截铁的戳穿了她。 察觉到严队长的目光落在她堆叠的裤角上,林小棠骄傲的抬起下巴,“我会做的可多了。” “知道。”男人眼底难得浮现出一抹笑意,“最近全团都在夸,炊事班的新菜很不错。” 林小棠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真的吗?” 远处传来换岗的哨声,林小棠抓起灶台上的油纸包不由分说的塞过去,“首长,我请您吃无花果干。”这些原本是她准备要送站岗的小战士的。 严战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被塞了个小油纸包,再抬头,小姑娘已经拎着保温瓶欢快的跑走了。 “我得去送宵夜啦!您快回去养伤!”夜色中传来小丫头清脆的声音,“不然我也要向政委告状啦!” 林小棠拎着保温瓶蹦蹦跳跳跑出十几米,突然在拐角处刹住脚步,短发被风吹得翘起一撮,首长那句“炊事班的新菜很不错”在脑海里不断回响。 她忍不住踮起脚尖转了个圈,围兜里半截胡萝卜露“啪”落在了地上。 “听见没?首长夸我们啦!”林小棠蹲下来捡胡萝卜,眼睛亮晶晶的。 胡萝卜在她手心得意地扭了扭,「那当然!我们可是厨神做的菜!」 “什么厨神呀……”林小棠嘴上这么说,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她把保温瓶换到左手,右手挥舞着炒菜的动作,“等着瞧吧,下次我要做出更厉害的菜!”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林小棠就哼着歌往食堂跑,晨露打湿了她的解放鞋,可她心里热乎乎的,昨天首长夸她了呢! 早上刚开门,炊事班就炸开了锅,钱师傅急得满头大汗,可也只能对着案板上发过头的面团直跺脚,“这可咋整,今早要蒸馒头,全完了全完了……” 整个后厨弥漫着发酵过后的酸味,林小棠扒拉着门框探头,听见面团瘫在案板上小声抽泣,「那个钱胖子把我们放在灶台边太久了!」 “要不,改做烙饼?”林小棠转了转眼珠子,只不过刚开口就被老王班长瞪了回去,“胡闹!百十号人,得用多少油?” 林小棠凑过去,手指轻轻戳了戳面团,顿时听到一声哀嚎,「救救我们!我们还能抢救一下,加点碱水,做成烙饼最合适。」 “我奶奶说,发过头的面做烙饼更软和。”林小棠不死心的继续游说老王。 老王一言不发,默默的伸手揪了块发酸的面团在指间慢慢捻了捻,他看着墙上的大钟叹气,重新和面怕是来不及了。 老王烦躁的把帽子往案板上一摔,背着手来回踱步,最后看了眼酸味冲鼻的面团,咬咬牙,“那就这么办,抓紧烙饼!油不够就掺水,葱不够……” 老王班长还没有说完话,林小棠就高高举起了手,眼睛亮得像星星,“报告班长!我们还有韭菜、芹菜、洋葱、萝卜缨……它们都想被烙成饼呢!” 韭菜饼、芹菜饼、洋葱饼、萝卜缨饼……林小棠说着说着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那神情好像已经闻到香味似的。 厨房里紧绷的气氛突然松动,就连钱师傅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这丫头,说到吃比谁都精神!” “行!”老王班长一拍大腿,“李婶去洗韭菜和葱,三妹去洗芹菜叶和萝卜缨,丫头你和钱师傅负责面团,六点准时开饭。” 很快,后厨里响起“咚咚”的剁馅声,韭菜的韭香、萝卜缨的清鲜、芹菜的清香、葱花的辛香混在一起。 林小棠挽起袖子,白嫩的小手“啪”拍进面团里,发酸的面团“噗”吐了个泡泡,发出舒服的“咕叽”声。 「对对对,就是这里多揉揉。」 经过她的反复翻转揉搓后,原本发黏的面团渐渐变得光滑,案板上的面粉被慢慢揉进面团里,不断发出噗嗤噗嗤的“沙沙”声。 “嘿,你这丫头还真像那么回事。”看着林小棠麻利的动作,钱师傅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干什么像什么的林小棠麻利的擀着面皮,压扁的面剂子很快就被擀成圆圆的薄饼,旁边翠绿的葱花急得直跳。 「该我们上场啦!」 林小棠不慌不忙地抓了一把葱花均匀的撒在面皮上,双手轻轻将面皮卷成条,再盘成螺旋形,掌心轻压,一个完美的饼胚就做好了。 “油来了油来了!”老王班长宝贝似的端着搪瓷缸,小心翼翼用油刷子蘸着往锅里滴了滴油,那点油星子刚碰到铁锅就没了踪影,老王看的眼角直抽抽。 很快,第一锅韭菜饼下锅了,众人不由屏住呼吸…… 第6章 萝卜缨烙饼 面饼在掺了水的油里艰难鼓起泡,「哇!我们要变身啦!」 出人意料的是,发过头的面在高温下泛出诱人的焦黄,韭菜的香气混着面饼的干香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林小棠踮起脚尖往锅里看,被老王班长按着脑袋拽回来,“小心油星子!” 香气在后厨渐渐弥散开,第一锅饼带着热气出锅,焦黄的饼皮中现出翠绿的韭菜。 老王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戳了戳饼皮,金黄的脆壳发出“咔哧”的声响,外皮酥脆,“倒是像模像样。” 老王哼了一声,掰开饼子的动作却格外轻柔,热气腾腾地往外冒,露出内里柔软的内陷,嫩绿的韭菜均匀的挂在薄饼之间。 众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老王不慌不忙的咬了一口,松脆的饼皮簌簌落在围裙上,再看那神情明显比之前松快了不少。 钱师傅也忍不住掰了一角塞进嘴里,刚出锅的饼子烫得他直哈气,“香,真香!这可比杂粮馒头好吃多了,让我天天吃这个饼都可以。” “废话,这又是油,又是韭菜,能不好吃吗?”老王班长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吼道,“还天天吃,真是美得你,金山银山也得吃空了。” 「我们也没用多少油嘛!」案板上的面团小声嘟囔。 林小棠看了眼班长手里已经见底的油缸子,默默把饼擀得更薄了些,这样好歹能多出几张饼子,最起码能稍微安慰一下老王暴躁的脾气。 “行了!”老王抄起锅铲把烙饼翻了个,“把我攒的那勺猪油也拿来吧!”完了使劲敲了敲灶台,“都给我记住了,下不为例!” 等到郑团长循着香味找来,林小棠正站在小灶前熟练的翻着烙饼,小姑娘脸颊上沾着面粉,两颊红通通,可眼睛亮晶晶的,浑身都是干劲。 “老王!今天又折腾什么稀罕东西?” 林小棠觉得郑团长的嗓门震得碗柜门嗡嗡作响,“一大早训练场上就能闻到香味,把我那帮兵崽子们一个个馋得直咽口水。” 老王班长站在大锅前头也不抬,“你这大清早的,是来查岗的还是来蹭饭的?” 郑团长装作没听到老王的埋汰,看着林小棠面前金灿灿的烙饼,得意的背着手转悠,“瞧瞧这手艺,怎么样,我老郑看人的眼光差不了!” “打住!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老王吹胡子瞪眼,“这是人丫头自己争气!” 郑团长深吸一口气,“香,真他娘的香!”一摞摞金黄的烙饼看的人眼热,“老王啊,你知道西食堂的老魏堵我多少回了,你是不知道,自从你这出了老脆头,他是真稀罕这丫头!” 老王瞅了他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抄起刚出锅的烙饼塞过去,“行了,今天破例,我请你吃烙饼,尝尝丫头的手艺!” 案板上散落的面粉静静躺在阳光下,要是仔细听,或许能听到它们小声的嘀咕,「看吧,咱们的小厨神又露了一手。」 晨训刚结束,东食堂窗口就排起了长队。 “什么味儿这么香?”二排长抽了抽鼻子,伸长脖子往窗口张望,“大早上就闻见了,真是香迷糊了!” “听说今天吃烙饼。”李连长期待的搓着手,“刚刚我在门口碰到郑团了,他说炊事班面发大了,馒头没做成,新来的小同志提议给做了烙饼。” “上次的新菜听说也是这个小同志做的,叫什么林……林小棠?” “急什么?急什么?慢慢来,一个一个来……” 排队窗口传来李婶略带嫌弃的训斥,手上却半点没停,一边利落地给大伙分着烙饼,一边还不忘小心叮嘱,“喏,小心烫,慢点吃。” 二排长接过热气腾腾的烙饼,顾不得烫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大口,饼皮酥脆,葱花的香气混着面香,咸度适中,带着特有的油香气,他不由瞪大眼睛,“这也太香了吧!” 后面排队的战士们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更有甚者肚子跟着咕噜咕噜响了几声。 李连长更夸张,他干脆端着盘子冲老王喊话,“这韭菜馅的烙饼比肉还香,我看以后咱们炊事班以后别蒸馒头,天天烙饼得了!” 战士们跟在后头起哄,老王举着铲子从窗口探出身子,“美得你们,你当油是水啊,想要多少有多少!” 哄笑声里,林小棠嘴角微扬,手上分烙饼的动作更快了。 “小同志,那个绿油油的,再给我来一个。”李连长端着盘子又挤了过来。 “这是芹菜馅的。”林小棠笑着给他夹了一个烙饼,又给他添了勺稀饭。 严战是最后一个进食堂的,这是他归队后第一次参加早训,汗水还挂在额头上,作训服后背湿了一大片。 男人站在队伍末尾,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鼻子轻嗅,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队伍有序向前,林小棠抬头,正对上严战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首长,您要什么馅的?” 不等他询问,林小棠熟练的介绍道,“有葱花的、韭菜的、还有芹菜的、萝卜缨的。” “都可以。”严战的声音低沉平稳,“两个饼,一碗稀饭。” 林小棠点头,不带犹豫的装盘,“那给您萝卜缨的,这个清爽。”说着又加了个葱花的,“这是大家最爱吃的葱花烙饼,您也尝尝。” 接过盘子,男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谢谢。” 严战端着餐盘走向角落的饭桌,那里正坐着两个穿着特种兵作训服的战士。 “香!真香!比俺娘烙的还香!”虎背熊腰像是座山雕的陈大牛抽着鼻子嚷嚷,眼睛细长像是没睡醒的李小飞捧着搪瓷碗正欢快的吸溜着稀饭。 “队长!这儿!”陈大牛扬起筷子,即使是在人声鼎沸的食堂依旧嗓门洪亮。 李小飞捧着稀饭往里面挪了个位置,“队长,快尝尝这个烙饼,绝了!”他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咔嚓作响,碎渣掉了一桌。 “你属耗子的?”陈大牛嫌弃地挪开自己的搪瓷碗,转头对严队长说,“听说今天做馒头的面醒过头,发酸的面烙成这样,简直神了!” 严战没搭话,低头咬了口萝卜缨烙饼,焦香的面皮裹着萝卜缨的清鲜慢慢刺激着男人退化的味觉,额头青筋随着咀嚼的动作一跳一跳,惯常冷峻的脸不可察地渐渐舒展开。 “反正比咱大队炊事班的老王强多了,那老家伙就只会煮面条……”李小飞含糊着嘟囔。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陈大牛卷起作训服的袖口,飞踢了李小飞一脚。 “怎么样严队,好吃吧!”李连长端着稀饭在严战对面坐下,“不介意我坐这吧?” 严战正咬下一口葱花饼,闻言只是点点头。 李小飞竖起大拇指,“这烙饼,绝了!” 自年前的自卫反击战结束后,严战就带着部分队员下到连队与当地军区开展联合集训。 刚开始李连长对这个傲气又年轻的特种兵队长很不服气,哪怕亲眼见过他徒手放倒十来个老兵,也就俩字应付,“还行”。 直到上次联合演练时,严战带着特种兵暴雨中急行军,神出鬼没突破了他们连的防守,打他们全团一个措手不及,他才输得心服口服。 “我们连那几个小子,到现在还在研究你们是怎么突破我们的防线……”李连长笑着摇头,语气里带着由衷的佩服。 严战没抬头,继续大口吃着烙饼,仿佛没听见。陈大牛和李小飞对视一眼,“李连长,队长带我们摸过去的时候,你们哨兵怕是在打瞌睡呢!” 李连长挑眉,“少来,我们哨位可是轮班盯着的。” “那也架不住我们队长厉害啊!哈哈!”李小飞满脸骄傲,“他一个人放倒你们四个暗哨,我们跟在后面连枪都没开。” 李连长哼了一声,却没反驳,关于这一点他早就领教过这个男人的本事,上次格斗训练,他亲自上阵,没想到三招之内就被严战按在了泥坑里。 严战吃的异常认真,直到默默吃完最后一口烙饼,他才将稀饭一饮而尽,冲对面男人点了点头,起身走向窗口。 “再来两个。” 严战将空盘子递给林小棠,声音依旧平静,但比平时多说了几个字,“萝卜缨的。” 林小棠的嘴角高高扬起,给他挑了两个烙得金黄酥脆的萝卜缨饼递过去,双眼亮晶晶,“首长,好吃吗?” 严战接过盘子,抬头看着林小棠,点了点头,“好吃。”虽然依旧尝不出味道,可是焦黄的烙饼入口酥脆,终于不再是味同嚼蜡。 “今天老大胃口不错啊!” 看着队长的背影,陈大牛突然出声,他跟着队长出生入死这么久,特别是他味觉退化以后,这还是第一次见他主动加饭! 食堂里热闹的像是过年,二排长已经吃到第五张烙饼,正跟战友们夸耀,“炊事班这是要上天啊,这手艺,绝了!” 东食堂的香气十分霸道,顺着东风穿过马路飘进了西食堂,钻进了战士们的鼻子里,正在啃杂粮馒头的战士们吸了吸鼻子,手里的馒头顿时就不香了。 “班长!您闻闻!”战士们一个个苦着脸,“对面这是把年三十的灶王爷请来了?咋香得这么邪乎!” 往日喷香的馒头,今儿愣是被对面的香气衬得没滋没味,老魏黑着脸丢下手里的大勺,拽着老王就往后勤处去,“主任!您得评评理!” 周主任正在看上个月的报表,被两个班长堵个正着,老魏的的大嗓门半点不含糊,“主任,我就问问,他们东食堂是不是多分了物资?” “胡闹!”周主任的搪瓷缸重重磕在办公桌上,“食堂物资都是按人头配给,秤杆子底下过的数!”他翻开账本指着最近的记录,“看看,每个食堂领过的豆油、猪油……” “可他们一大早上就开始烙油饼,他们哪来那么多油!”老魏气得就差直接拍大腿了。 周主任抬头看向老王,“对了,我还没来得及找你,谁允许你们擅自改食谱的?全团统一的早餐标准你不知道?” 老王的围裙上还沾着面粉,他瞪了老魏一眼,“主任,这面都发酸了,总不能给辛苦训练的战士们吃黏牙的死疙瘩,这要是出了事……” “那也不能把定量的油都用完!”这都是老同志了,怎么还这么不靠谱,周主任气得直拍账本,“中午的茄子你们打算清水煮?那玩意没油水,牲口都不爱吃!” “咱们的兵不挑食。”老王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管够就成,做成啥样,战士们都吃得香!” 听听,听听,这都是什么话,一起共事几十年,老魏觉得老王这个老东西越发不老实了,不由冷哼一声,“你就吹吧!我就不信那群小子能咽下白水煮茄子!” 他可是亲自领教过的,上回不就是因为少了半盆红烧肉,那些小兔崽子差点把屋顶给掀了,他倒要看看老王这个老东西如何收场! 第7章 蒜泥酱茄子 晌午的大太阳渐渐有些毒辣,老魏蹲在树荫下,眼睛直往东食堂门口瞟,东食堂听起来确实人声鼎沸的,可是没有听到老魏期待的闹哄哄,倒是走出食堂的战士们,一个个摸着肚子,脸上那笑藏都藏不住。 “李连长!”好不容易看到眼熟的身影,老魏一把拽住来人胳膊,他指了指东食堂,“那清水煮茄子,你们真吃下去啦?” “谁跟你说清水煮茄子?我们吃的是蒸茄子。”李连长抹了把嘴,“您猜怎么着?这蒸茄子配上那秘制的蒜泥酱,那叫一个香!” “光那个蒜泥酱我就能扒拉一碗饭,”二排长说完还意犹未尽的咂咂嘴,“放了辣椒的更带劲!” “就是!炒茄子十天吃八回,早腻歪了。”后面的小战士从人堆里探出头,“蒸茄子又软又嫩,拌着蒜泥比肉还香!也不知道晚上吃啥……” 其他战士们跟着起哄,“晚上要是再来个凉拌黄瓜就更美了!” “那蒜泥酱我还想吃,一顿根本吃不够……” 众人七嘴八舌地走远了,只留下老魏在原地气得直跺脚,“好你个王八羔子,现在心眼比那筛子还多。” 东食堂的后厨里,炊事班的人正围着大铁盘吃午饭。老王把蒸茄子沾满蒜泥酱塞进嘴里,美得眼睛眯成缝,“这法子可比清炒强多了。” 要知道茄子可是吃油大户,回回用得油水一点不少,偏偏战士们吃得没滋没味的。 “要我说,还是小棠机灵。”李婶用饼子擦着碗底的酱汁,“你没看那些小战士,蒜汁酱拌饭刨得那叫一个欢实,那碗底干净得发亮……” 「因为这样最好吃!」筐子的茄子在齐声欢呼,「听我们的准没错!」 林小棠跟着笑弯了眼。 清晨,食堂窗口前排队的战士们刚散去,林小棠正踮着脚尖擦玻璃上的雾气,忽然听到一阵银铃般的说笑声,扭头一看,几个穿着女兵排着队朝窗口走来。 领头的女兵柳叶眉丹凤眼,两条乌黑发亮的长辫垂在胸前,辫梢还系着红头绳。林小棠眼睛“唰”地亮了,直接趴在窗口,盯着她的辫子看呆了。 “小同志,打饭。”沈白薇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敲了敲窗口。 林小棠这才回过神,赶紧放下抹布,眼睛还是忍不住往她辫子上瞟,“同志,你的辫子真好看!” 沈白薇一愣,脸颊泛起红晕,手指绞着辫梢,“谢,谢谢!你也很可爱呀!” 林小棠觉得她人还怪好的哩,兴奋地抹了抹围裙,“我叫林小棠,今年十四岁半啦!”她麻利地给她盛了一大勺稀饭,又夹了个最蓬松的馒头放进盘子里,“给,今天的馒头可软乎了!” 钱师傅想要“戴罪立功”今天起了个大早,精心准备了一早上的大馒头。 后面一个圆脸女兵笑着问道,“听说昨天早上你们吃的烙饼,怎么我们刚回来就没有烙饼了?” 林小棠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昨天面醒过头,没办法只能烙饼啦!而且我们以后不能随便烙饼,昨天班长还因为这事挨了好大一顿批评呢!” 听班长苦恼地说,他还要写检查呢!真可怜! 林小棠指着蒸笼,“不过今天的馒头也很好吃,配着这个酱菜,你们尝尝!”说着往沈白薇的盘子里舀了一大勺老脆头。 窗口暂时没人排队,林小棠干脆趴在台子上,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们,“你们之前咋没有来我们食堂吃饭呀?你要是来了,我一定给你们留最好吃的烙饼!” 沈白薇身后的女兵们都被她逗笑了,圆脸女兵笑眯眯的凑过来,“我们文工团之前去省里汇演啦!我猜你就是那个战士们说的那个特别厉害的小同志吧?听说你腌的酱菜特别好吃,还会做很多好吃的?” “大家都说我特别厉害?”林小棠眼睛一下瞪得圆溜溜,虽然努力压着嘴角,可是脸上的笑却藏都藏不住了,“可是我还不能上灶呢!我们班长才厉害,他拿得铲子有这么大……”林小棠努力比划着,“还有钱师傅,他特别有劲,做的馒头可好吃了……” 林小棠掰着手指把后厨的人数了个便,又美滋滋的补充道,“以后等我上灶了,我一定给你们做好吃的!” 女兵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完了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笑作一团,沈白薇刚想说什么,忽然瞥见远处文工团的叶指导朝窗口走来,她赶紧冲林小棠使了个眼色,“我们先去吃饭啦!” 林小棠看着她们匆匆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又踮起脚尖张望,她们身后的辫子随着走动一甩一甩的,看得林小棠羡慕极了。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老王班长走过来,敲了敲大铁勺。 “班长!您看见没?文工团的女兵来吃饭啦!”林小棠兴奋的转身,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星,“她们的辫子有这么长!” 林小棠踮起脚尖,两手比划着长度,忘形的差点碰翻叠好的碗筷。 老王闻言哈哈大笑,“瞧你这兴奋劲儿,跟那些新兵蛋子似的,看见文工团就走不到道啦!” “才不是呢!”林小棠嘟着嘴,转头看向窗口的李婶,“李婶,你看见了吗,她们的辫子又黑又亮,跟缎子似的。” 林小棠摸了摸自己从军帽边缘翘出来的碎发,“您说我要多久才能长出那么长的头发啊?” 李婶头也不抬,手里的菜勺稳稳当当,“少说也要两三年。” “这么久?”林小棠瞪圆了眼睛,她苦恼的皱起鼻子,“那我岂不是要吃好多好多饭?哎,班长又要说我浪费粮食了……” 因为林奶奶总是说,头发都是人的精血养的,所以一直坚持给林小棠剪短发,自从来了部队,她的头发再也没有剪过,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短发不知不觉已经悄悄长过了军帽边沿。 中午休息时,林小棠捧着搪瓷碗,坐在食堂后院的小板凳上扒拉饭菜。李婶神神秘秘走过来,往她的围兜里塞了个小布包。 “这是啥?”林小棠好奇地打开,里面是一包深褐色的粉末,凑近了闻到一股淡淡的茶香。 “想要长头发,光吃饭可不够。”李婶慈爱的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用这个茶枯粉洗头,保准你头发又黑又亮,等你头发长长了,李婶教你编辫子。” 林小棠捧着茶枯粉开心得原地转了个圈,军帽差点飞出去,她扑上前抱住李婶的腰,小脸在她围裙上蹭了蹭,“李婶你对我最好了,以后我天天给你写家书。” “哎呦,你这孩子,你当邮票不要钱,还天天写……” 上周林小棠刚帮她写过一封家书,李婶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快去睡午觉吧,今天下午还要清点库存呢!”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东食堂的仓库,林小棠拿着账本跟在班长身后,“账本上每一笔采购、消耗和库存都要对的上,大家仔细点,一粒米都不能漏……” 老王班长的大嗓门回荡在空旷的仓库。 仓库货架上堆着满满的干货,这些可都是他们近几个月的口粮,空气里飘着谷子和陈年木架的气味。 突然,林小棠脚步一顿。 「好闷啊!我们快要不行了……」 「我要发芽……」 林小棠惊讶的四下张望,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堆成小山的黄豆麻袋,那些圆滚滚的豆子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着,而且声音越来越微弱。 林小棠拽住老王的衣袖,“班长,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霉味?” 老王班长正低头清点米袋,闻言一愣,“什么霉味?”说完也忍不住使劲嗅了嗅。 林小棠走到黄豆堆前伸手摸了摸,果然最底下的麻袋摸起来触感有些软塌塌,“班长,前两天下大雨,你说黄豆会不会受潮?” “你这丫头,这可不兴瞎说!”这会老王班长要是有胡子,估计已经翘起来了,“这些可是咱食堂的命根子!”他心疼地拍了拍麻袋,“咱们今年的大豆油可全指着它们!” 林小棠装作不经意地摸了摸麻袋,当即皱起鼻子,“班长,您摸摸看?这袋子是不是湿湿的?” “你丫头片子……” 老班长嘴上骂着,却还是解开麻袋口,小心翼翼抓了一把摊在手心,“嘶……”老王眉头渐渐拧起,不由凑近闻了闻。 原本晒干的大豆黄澄澄的,颗颗饱满,可眼前这豆子确实有些发暗,甚至有些皮子已经微微发皱,一看就是进了湿气。 老王的脸色立刻变了,他干脆找了个搪瓷盆过来挖了一盆出来细细检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这黄豆确实有点返潮,再放下去怕是要坏。”老王喃喃,额头皱成了川字。 这可不是小事,这关系到战士们日后的伙食供应,不能出一点了纰漏,老王一刻不敢耽搁,急匆匆跑去后勤处报告。 果然,后勤当即就抽调了正在训练的战士们帮忙,不仅是这个仓库,他们决定将所有储存的的粮食,全部摊开通风检查,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林小棠蹲在仓库角落,按照黄豆的提示翻找那些即将发芽的袋子,她正专心扒拉,忽然听到一声低喝,“小心!” 林小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拽着往后一退,抬头一看只见严队长单手接住那袋差点砸到她的麻袋,手背肌肉绷得紧紧的。 “没事吧?” 严战单手撑着麻袋,连呼吸都没乱一下,他伸手将坐在地上的林小棠拉起来。 “没事。”林小棠下后知后觉直打嗝,她捂住嘴巴,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谢谢首长。” 严战嘴角微不可察的动了动,很快又恢复平静,他单手拎起滑落的麻袋扛到肩上,步伐稳健的往外走。 “小心点,别靠太近。” 平日训练场上威风凛凛的战士们,一人扛起一麻袋还能小跑,看得林小棠嘴巴都合不拢。 老王班长蹲在仓库门口,拨弄着地上的黄豆,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虽然他们发现的及时,可是靠近背面的两袋黄豆还是微微发胀,有的甚至冒出了小芽尖,这是受损最严重的两袋。 老王叹气,发了芽的黄豆已经不适合用来榨油,可发了芽的黄豆到底不好保存。 老王班长唉声叹气,林小棠凑过去,眼睛眨巴眨巴,亮晶晶。 “班长,要不……咱们干脆把它们发成豆芽吧?反正也快发芽了,正好给大家换换口味!” 老王班长斜眼瞅了她一眼,“你这小丫头,还会发豆芽?” 第8章 大铁锅烩豆芽 “那当然!”林小棠一脸骄傲,“我奶奶教我的!”生怕老王班长不相信她,林小棠仔细想了想,“嗯,先用温水泡几个小时,再铺在竹筛子上,给它盖上湿布,每天要像浇花一样,定时给它浇水……” 林小棠越说越激动,“五六天就能发这么高!”她用小手比划着一祚长的高度,那模样仿佛她已经发出豆芽了。 老王见她小嘴叭叭说个不停,挥手打断她的滔滔不绝,“成,就按你说的办。”其实他本来也在琢磨,是不是干脆发成豆芽,没想到这丫头倒和他想一块儿去了。 “还有啊,这发豆芽的事先不着急往外说……” 老王已经准备起身了,突然想到什么,忍不住又交待了她几句,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个小话痨,什么话都跟人唠,一点藏不住事。 “班长您就放心吧!”林小棠拍了拍胸脯。 听她这样说,老王更不放心了,他瞪了她一眼,“昨天我看你给人打稀饭时还在说烙饼的事,今天早上我也听到你和文工团的人说面醒过头的事儿……我看用不了多久,全团都知道咱们食堂面醒过头了吧?” 老王压低声音,绷着脸,林小棠就像个小鹌鹑一样默默缩起了头。 “这……大家都知道的事儿,我,我也不能说吗?”林小棠偷偷看了班长一眼,有些不确定的问。 老王深吸一口气,“行了,这事就翻篇了,反正你记住了,以后少说话,多做事,听见没?” “哦。”林小棠小脸皱巴巴地应着,瞅了眼班长,一溜烟跑了。 看着小丫头仓皇逃窜的背影,老王突然笑出了声。 谁能想到今天他去到后勤处,周主任竟然说不用他写检查了,他这才知道,如今烙饼这事竟然都传到粟政委那里去了。 周主任说开会时,政委还特意表扬了他们后勤“因地制宜”,善于动脑筋,说他们这是群众的智慧,虽然不合规矩,可也不能太死板。 战士们吃得饱才能训练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吃的好的缘故,最近连带着二连的士气都高长了不少。 而且周主任话里话外还透露出一个讯息,以后每旬食材定量不变,各食堂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调配,自行调整做法,不过创新菜式要记录好用料和步骤,下次例会可能就会讨论具体的实行办法。 而此时,林小棠正躲在灶台后,一边摘菜,一边和萝卜缨嘀咕,“班长凶起来,真是太可怕了!” 清晨,天刚刚亮,林小棠蹲在后院小心翼翼掀开湿布,底下白生生的豆芽齐刷刷立着,嫩得能掐出水来。 “班长,班长,豆芽发好啦!”憋了好几天的林小棠,小跑着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 老王班长被她生拉硬拽过来一看,惊讶地挑起眉毛,“还真让你说着了,发得这么好!” “哎呀,发得可真好!”李婶也凑过来看了一眼,临了还不忘夸了夸“大功臣”林小棠。 老王班长微微颔首,转头对后厨的人说道,“那今天早饭就依林丫头说的,煮豆芽咸粥,准备点葱花!” 众人瞧了个稀奇,转身各忙各的,林小棠却像只小麻雀似的跟在班长后头,“班长,高粱米泡了吗?米要煮开花才好吃,豆芽一定要最后放呀,这样才脆生,哎呀,我们有没有姜丝啊……” “知道了,这几天你都说了好几回了。”老王笑着摇头,这小丫头不仅话痨,简直比他这个老头子还啰嗦。 开饭号响起,战士们像往常一样排队打饭,二排长昨晚没睡好,打着哈欠递过搪瓷碗,“老样子,一碗稀饭……” “今天是豆芽咸粥。” 打饭的何三妹言简意赅,她手脚麻利的舀了满满一勺冒着热气的豆芽咸粥,高粱米熬得开了花,里面掺着脆生生的豆芽,上面飘着翠绿的葱花。 “呦,又有新花样了?”二排长顿时来了精神,他迫不及待的沿着碗沿吸溜了一口,烫得直哈气,“嗬,真鲜!这可比稀饭好喝多了。” 后头原本淡定的战士们一听,纷纷伸长了脖子,“什么粥……还有豆芽……给我也来一碗……我也要一碗!” 老王班长背着手走过来,脸上难得带着笑,大嗓门依旧,“都别挤,今儿粥管够!” 窗口顿时热闹起来,可何三妹是个话少的,她可不像林小棠,打饭的时候那是一点也不耽误唠嗑。 此刻林小棠正躲在后头偷看,耳边不时听着战士们的感叹。 “这豆芽真脆生,比稀饭好吃多了!” “这粥有盐有油,大早上来上这么一碗,真是浑身舒坦!” 听说中午要做铁锅炖,一上午 ,林小棠就像个小监工似的在厨房里转悠,切土豆时能听到她自言自语,“土豆要切小块,容易入味!” 等到老王拿起大铁勺开始做饭,她就像个小尾巴似的在一旁不住念叨,“油热了再下辣椒嘛,这样香味才出得来……” 老王班长一边翻炒一边嚷嚷,“你这丫头,还没有灶高,哪来那么多讲究!一锅出只要熟了就成,咱们战士好养活的很!” “那可不行!我奶奶说要想做饭好吃,最讲究火候。”林小棠小声嘟囔,不过唠叨归唠叨,她可是很有眼力价的,比如,适时的递上班长想要的调料罐,不过也总会时不时的提点小要求。 “班长咱们加点醋吧,这样豆芽更脆!” 大铁锅里,红彤彤的辣椒,金黄的土豆和白玉般的豆腐翻滚着,最后加入了脆生又鲜嫩的豆芽像是给这道菜注入了灵魂,后厨的人个个直咽口水。 闻着这不同往常的香味,老王班长不得不承认,这小丫头虽然是话痨了点,可确实是个好苗子,不过他可没有说出口,毕竟这孩子可真不知道什么是谦虚。 老王想到那天食堂大扫除,这丫头和文工团那个小白姑娘在窗口聊得兴高采烈,他路过时赶巧就听见这丫头很是骄傲的说,“虽然我现在只有一点点厉害,不过等我长大了,我肯定会很厉害的!” 那臭屁的小模样,差点没让他当场闪了腰。 中午开饭时,这道铁锅烩豆芽自然获得了满堂彩,战士们吃得满头大汗,还不住往饭盒里添。 “辣的真过瘾!” “豆芽脆生生,土豆糯叽叽,绝配!” “再来一碗!” 铁锅烩豆芽的香气飘满整个食堂,特种兵那一桌刚结束上午的强化训练,如今个个饿成了软脚虾,这狼吞虎咽的架势真是凶悍的很。 林小棠正踮着脚帮战士们分菜,搪瓷盘里的豆芽炖得恰到好处,金黄的土豆块吸饱了汤汁,红艳艳的辣椒点缀其中,看得人食指大动。 “同志,加饭,多给点豆芽呗?”洪亮的声音在窗口响起,浓眉大眼的战士笑着递过饭盒,黝黑的脸上还挂着豆大的汗珠。 林小棠二话不说,接过碗给他添了满满一大勺豆芽。 “谢谢啊,小同志!”那人咧嘴一笑,端着碗走了。 没过两分钟,窗口又来了个“一模一样”的战士,同样浓眉大眼,同样黝黑的皮肤,就连汗珠的位置都差不多。 “同志,加饭,多加点豆芽呗?” 林小棠没接碗,“雷勇同志,你不是刚刚才加过豆芽吗?” “同志,你认错了,刚才加饭的是我哥。”雷勇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回道。 林小棠眨眨眼,“我没有认错,刚刚加饭的就是你。” “小同志,我们是双胞胎,你认错了也不奇怪,刚刚确实不是我。” 林小棠歪着头打量了半晌,直到雷勇心里泛嘀咕,这才一脸认真道,“雷勇同志,我才不会认错呢,刚刚就是你加了豆芽。” 见她语气确认,十分坚持,雷勇眼睛瞪得溜圆,“小同志,你咋这么确定就是我?” 林小棠狡黠一笑,“你的眼睛有点小,你哥的眼睛要大一点点。”说完比划着他的眼睛。 “土豆管够,不过豆芽和豆腐得给后面的同志留点。”林小棠照例接过他的碗,不过这次给的豆芽和豆腐少了点。 雷勇端着碗,一脸不可思议的回到座位。 “咋样?被认出来了吧?”陈大牛幸灾乐祸地捅他。 “邪门了!”雷勇一脸不可置信的嚷嚷,“她竟然说我眼睛小!” 李小飞笑得直拍桌子,“你俩不是回回都能骗到炊事班吗?今儿栽了吧?” 雷震觉得是自家傻弟弟太笨了,他转了转眼珠,又跑去窗口要加辣椒,结果林小棠都不用垫脚仔细瞧,“雷震同志,饭可以加,不过辣椒不能再给了,你刚才那碗已经够辣了,再吃肠胃会不舒服的。” 雷震微怔,随即咧嘴笑了,“小同志,你认错人了吧?我刚刚只加了饭,忘了加辣椒,你不记得了?” 食堂里顿时安静了几分,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等着看热闹。 “才不是哩!”林小棠不慌不忙,她举起勺子比划,“你的眼睛比雷勇的大,你的下巴这里也比较宽,还有你的脸更黑一点……” 最后林小棠弯了弯唇,“而且你身上还有一股槐树花的味道,你弟弟身上可没有,你今天是不是摸过槐树花?” 这回就连隔壁窗口的老王都诧异的抬头看过来。 雷震瞪着眼睛,一脸震惊,“我都洗过手了,你,你还能闻出来?” “那当然!”林小棠骄傲的挥了挥手里的勺子,“我奶奶说,好厨子就得有个狗鼻子。” 众人喷笑,有这么夸自己的吗?雷震晕乎乎的走回座位,特种兵那桌立刻炸开了锅。 陈大牛看着两人吃瘪的样子,忍不住拍着桌子起哄,“你俩也有今天!” 严战坐在餐桌边,慢条斯理的吃着铁锅炖,听到他们哄笑的声音,唇角也不由翘起,他抬眼望向窗口,林小棠正笑盈盈的给一个小战士加饭。 “队长,”李小飞凑过来,“这丫头神了,咱队里能分清他俩的都没几个。”战士们谁没被他俩捉弄过。 严战没说话,只是又往嘴里送了勺豆芽,脆生生的豆芽裹着汤汁,严战隐约尝出了一点鲜美,这在以往吃饭时是从来没有过的。 远处窗口,林小棠似有所感,突然抬头往这边望了一眼,四目相对,她冲这边做了个鬼脸,神气活现的小身影像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严战低头继续吃饭,眼底却有着掩不住的笑意。 傍晚的炊事班格外热闹,大锅里翻滚着诱人的香气。林小棠蹲在灶台边帮着调芡汁,她吸了吸鼻子,“班长,再放点胡椒粉吧,开胃又驱寒!” 老王班长倒是没拒绝,他笑着往锅里又抖了抖调料罐,“你这小丫头片子,比我这老头子口味还重!” 慢慢勾的芡不稠不淡刚刚好,老王班长咬咬牙,干脆往汤里打了两个鸡蛋,林小棠踩在小板凳上偷偷又往汤里撒了一把葱花。 没办法,葱花集体抗议,在她耳边吵个没完,直嚷嚷「没有葱花就是没有灵魂!」 战士们一进食堂就开始抽鼻子,“不是说晚上还吃豆芽吗?” “什么味儿,这么香?” “胡辣汤!我闻出来了!” 一碗飘着金黄蛋花,点缀着翠绿葱花的酸辣豆芽汤从窗口递出来时,食堂响起一阵欢呼。 “酸辣豆芽汤,配上暄软的大馒头,绝了!” 食堂里的战士们捧着热腾腾的汤碗,呼噜呼噜的喝汤声此起彼伏,林小棠踮着脚在窗口帮忙分汤,眼睛却忍不住看向食堂角落。 今天严队长没来吃晚饭,还有总跟在队长身后的那几个大高个。 “李婶,”林小棠趁着空隙,扯了扯旁边人的围裙,“今天严队长他们没来吃饭吗?” 李婶头也不抬的舀着汤,“谁知道呢,许是出任务去了吧,他们这些人总是神出鬼没的,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林小棠又看了眼安静的角落,往常这个时候,雷勇两兄弟肯定要来加两次汤,而严队长他总是最后一个来,慢条斯理的坐在角落,直到把汤里的葱花都吃得干干净净才会起身。 直到收餐时那张桌子还是空的,林小棠一边擦桌子一边忍不住嘀咕,“奇怪,怎么连饭也不吃呢!” 第9章 土豆丝饼 晚上八点多的军营一片寂静,只有岗哨处的几盏灯还亮着。 严战踩着沾满泥浆的作战靴往宿舍走,身后跟着的几人像是从泥潭里捞出来似的,连眉毛上都沾着泥痂。 “老大,肚子叫得能招狼了。”李小飞揉着咕咕叫的肚子,“要不咱去食堂看看?” 他们下午接到紧急潜伏任务,只在傍晚时啃了几口干粮,这会胃里实在空的发慌。 “老大,要不……去看看?”双胞胎的哥哥雷震刚开口,弟弟雷勇默契接上,“万一还有剩饭呢?” “这个点儿食堂早关门了。”陈大牛摇头。 李小飞擦了把脸上的泥浆,却在拐角处突然惊呼,“诶?后厨灯还亮着!” 严战没说话,目光瞥向食堂方向,出乎意外,后厨方向竟然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在漆黑的营区里像是温暖的灯塔。 “去看看。”严战点头,脚步转向食堂方向。 后厨里,林小棠正全神贯注对着案板上的土豆较劲,“哒哒哒”的切菜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手要稳,腕要低……”她小声嘟囔,刀起刀落,土豆丝簌簌堆成小山,可还是不够好,有的粗得像筷子,有的细得都快断了。 土豆们纷纷做起了夜猫子,叽叽喳喳的抱怨着。 「哎呦,轻点,我还没睡醒呢!」 「这刀工不错,我们要做最漂亮的银丝,不要当火柴棍。」 「小棠妹妹,左边那根切歪了!」 “你们土豆怎么总是这么多话?”林小棠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小声给自己打气,“再来一个!” 就在这时窗外晃过几道黑影,吓得她差点把到扔出去,“谁?”林小棠紧紧握住菜刀护在胸前。 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几个泥人站在门口,昏暗的灯光下活像从地底钻出来的土行孙,最前面那个身形挺拔,即使满身泥泞也掩不住那股凌厉的气势。 “首,首长同志?”林小棠瞪大眼睛,认出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还在忙?”严战点点头,没想到这个点她还在厨房。 小姑娘系着围裙,头发乱糟糟的,脸颊上还沾着一点土豆淀粉,白扑扑的,案板上堆着切得歪歪扭扭的土豆丝,显然已经练习了很久。 林小棠这才回过神,赶忙放下手里的菜刀,“我在练习切土豆丝。” 她好奇地打量着这几个“泥人”,走近后浓浓的泥腥味传来,她皱了皱小鼻子,“你们……这是去挖战壕了?” 李小飞噗嗤笑出声,露出一排大白牙,“比挖战壕刺激多了……”被队长扫了一眼,立刻噤声。 “小林同志,有吃的吗?”陈大牛眼巴巴地问,肚子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 林小棠“噗嗤”笑出声,“你们还没吃饭?”不等回答,她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你们要是不嫌弃,不如先回去洗洗,我给你们简单弄点吃的。” 严战略微迟疑,“不用麻烦,有没有剩饭……” “不麻烦,不麻烦!晚上留了碗酸辣豆芽汤,我加点面疙瘩就能煮一锅。”林小棠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些练习用的土豆丝,正好给你们烙成饼。” 双胞胎兄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这……合适吗?” “你们赶紧回去洗洗!”林小棠有些跃跃欲试,自从来了部队,凡事都是有规矩有纪律,她还没有自己摸过小灶呢! “那我们十分钟后集合。”严战看了眼灶前跃跃欲试的身影,带着战士们离开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林小棠立刻化身忙碌的小蜜蜂,她先是往小灶的铁锅里舀了几瓢水,想了想又加了一瓢,晚上特意留的一碗酸辣豆芽汤正好派上用场,这可是再好不过的调味料。 水开的功夫,她将那些切得歪歪扭扭的土豆丝用盐码上又打了个鸡蛋搅匀,忽然想起晚上李婶剩下的葱花还放在搪瓷盘里,土豆丝饼配上葱花简直是绝配。 「这才对嘛。」土豆丝满意的扭动着身子,「等会烙饼记得要小火,我们可不喜欢火急火燎的。」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林小棠赶紧把提前调好的面疙瘩倒进去,一边倒一边快速搅匀,最后淋上那碗酸辣汤,厨房里瞬间飘出一股酸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另一边的铁锅已经烧热,林小棠舀了一勺搅拌好的土豆丝放到锅里,“滋啦”声响,香气四溢,土豆丝在热锅里欢腾。 「温度刚好!」 「翻面翻面!我们要焦了!」 「这才是我们土豆的荣耀时刻!」 当严战带着洗漱完的战友回来时,厨房里已经弥漫着令人垂涎的香味,几人头发还滴着水,但终于露出了原本的面目,李小飞吸了吸鼻子,像只寻着味儿的警犬。 “大家快坐吧!” 林小棠招呼他们在长桌前坐下,变戏法似的端出一大盆酸辣疙瘩汤,面疙瘩小巧圆润,豆芽漂浮在汤面上,意外的是竟然还有油星子像小珍珠点缀其间。 “酸辣疙瘩汤,趁热喝!” 热气熏得林小棠眯起眼睛,剩下的不用她动手,香味刺激的战士们早就迫不及待的动手了。 林小棠转身回灶台,又端过来一盘金黄酥脆的土豆丝饼,看得出来火候掌握的极好,边缘已经煎得微微焦黄,隐约可见的土豆丝像是密密交织的细网,翠绿地葱花点缀在其中。 “大家快吃呀!”见几人端坐着齐刷刷的看过来,林小棠不由催促。 众人看了眼颔首的老大,李小飞迫不及待的咬了口土豆丝饼,热气腾腾的饼子烫得嘴巴变了形也舍不得吐。 “唔,太香了!”他含糊不清的竖起大拇指,又忙不迭喝了一口疙瘩汤。 林小棠又端来一小碟老脆头上桌,“配着吃,解腻。” 严战先喝了口酸辣疙瘩汤,酸辣的味道刺激着消失已久的味蕾,似有若无的酸味让他一时捉摸不透,不过闻到的酸辣味却是实实在在。 面疙瘩十分劲道,豆芽脆嫩鲜美,辣得恰到好处,土豆饼外酥里嫩,偶尔要是咬到一粒葱花更是画龙点睛。 几个大男人埋头苦吃,呼噜呼噜的喝汤声此起彼伏,后厨一时只剩下碗筷碰撞声,林小棠坐在对面,双手托腮看着几人狼吞虎咽,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成就感。 “慢点吃,没人和你们抢。” “小林同志,”李小飞嘴里塞得鼓鼓的,“你这手艺绝了,比我们老家县城馆子还好吃。” 双胞胎兄弟难得意见一致,一个劲地点头。 “锅里还有疙瘩汤……”,一盆疙瘩汤迅速见了底,林小棠作势起身。 “小林同志你别动,我们自己动手。”陈大牛已经起身去盛第二碗,嘴里还叼着土豆饼。 严战吃饭时总是异常沉默,等到终于放下碗筷,他的碗底也是干净得能照出人影,他抬头看向对面,林小棠正双手托腮看着他们,眼睛弯成了月牙。 “够吗?不够我再烙两张饼?”林小棠见他望过来,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严战抬手制止,“不用。”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很好吃,谢谢。” 战士们吃饱喝足,自觉的帮她收拾灶台,林小棠连连摆手,可战士们的战斗力非常速度。 几人像是掐着时间,远处传来熄灯号,他们刚好收拾妥当。 “小林同志,这么晚了,我们送你回宿舍。” 夜风微凉,林小棠出了厨房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几人齐整的步伐比平时慢了许多,像是在迁就她的步调。 “首长,”林小棠打破沉默,“你们经常这么晚回来吗?” “嗯。”严战侧头看了她一眼,“叫我严队长就好。” 林小棠一愣,随即笑开了花,“那……严队长,以后你们要是再错过饭点,可以来食堂找我,千万不要饿着肚子回宿舍。” “好。”他郑重点了点头。 “小林同志,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一个人留在厨房?”陈大牛好奇的问。 林小棠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班长说我的土豆丝切得不够匀。”严战想到灶台上的土豆丝,面色不由柔和了几分。 “我看你切的挺好的,而且这些都是熟能生巧,就像我刚开始投弹,总是达不到预定的目标。”雷勇嘿嘿直乐,“现在哪怕是闭着眼睛,我想投哪里就能投到哪里,绝对错不了……” “别听他吹牛,第一次投弹训练,他的手榴弹直接落在两米开外,”陈大牛敏捷地躲开雷勇踹过来的脚,继续爆料,“班长差点没背过气去。” “就你厉害,”雷勇假装严肃脸,“也不知道是谁,第一次投弹差点把训练场的围墙砸个窟窿,你就是头蛮牛。” 陈大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板寸脑袋,“那会年轻,不懂得控制力道嘛!” 几人很快就到了女兵宿舍楼下,严战站定。 林小棠冲几人挥了挥手,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对了!明天早上食堂有豆芽包子,你们记得早点来吃啊!” 清晨的阳光照进食堂后院,老王班长背着手在面缸前转悠,眉头越皱越紧。 “这面至少去了有斤把。”粗糙的手指捻了捻缸沿沾着的几粒面粉,老王又揭开调料罐一一检查,醋瓶子好像也挪了位置。 “谁动的?”老王班长沉声问,目光扫过刚来上班的炊事班众人。 林小棠哼着小曲儿跨进门槛,一见班长脸色不对,立刻缩了缩脖子,“班长,我有事跟您汇报。”老王一听这声就知道准没好事。 “报告班长!昨晚我用了两碗面、六个土豆、一个鸡蛋、还有辣椒和醋……”老王眼睛越瞪越大,林小棠声音越说越小,“给没吃晚饭的同志做了点疙瘩汤。” “胡闹!”老王板着脸拍了拍案板,“食堂管理条例第四条……” “物资使用需登记,不得私自挪用。”林小棠低着头,脚尖在地上画圈圈,“班长,我错了。” “知道错了,还明知故犯?”老王大嗓门震天响,谁也不敢这时候求情,他正要继续训斥,厨房的门帘突然被人掀开。 「帅帅的兵哥哥又来啦!」小土豆兴奋的声音传来。 林小棠抬头望去,厨房门口正站着一个军装笔挺的高大身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土豆丝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