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新任城主》 第1章 捡到新任城主 “岁岁你要活下去,离开这里,不要回头。”男子压抑着翻涌的情绪,紧了紧怀里昏昏欲睡的少女,低声在她耳旁喃喃念叨着。 剜心蚀骨的剧痛从胃里蔓延开来,少女嗓子里全是血腥气。 颠簸和寒风让马背上昏迷的少女意识渐醒,被雪水打湿的长发黏在她苍白的侧脸上,冷得刺骨。 很快,马背上仅余她一人…… 斑斑点点蜿蜒的血迹在雪地里格外刺眼。 好冷,好疼,她没有力气驭马前行了,最终从马背上狠狠地摔了下来,栽进了雪地里。 雪满青州道,数里人难寻。 “哥……哥……” ———— “还没有醒来么?”男子缓步走进素雅的寝室,低声询问。 寝室里静悄悄的,灿烂的晨阳也被层层纱帐拢成了柔光。 隔着层层纱帐他向内室望去,即使看得朦胧不真切,他也知道那里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女。 “没有。”柚一跪坐在外间的茶案旁,用小银勺从小盅里取出褐色的药粉,放入琉璃盏内冲进沸水,再用筅子细细地调匀,最后还要过一遍筛网,做起来煞是费时。可她未有丝毫不耐,仿佛是在做煮雪烹茶一般的雅事。 “御界树的花瓣铺满了整个乐游城,大家都吵着要见新城主。” “她太虚弱了,就算醒来也要修养一阵子才能出门。”柚一的视线终于从手中琉璃盏移开,望向对坐的男子。 “初七,你要多给她些时间。”柚一低叹道,似有不忍。 “这是在做甚,看你捣鼓了老半天了。”初七扫视了一眼茶案上的瓶瓶罐罐,对柚一的行为颇为不解。 “她的药,之前直接用新鲜草药熬制的药,药效太过霸道,她吸收不了。喂药时也煞是费劲,昨个儿又吐了礼弈公子一身。医官想了个用干草药磨成粉调匀的法子,虽然有损药效,但恰巧适用于体弱之人进药。” 几日前,满城花吹雪,河面上更是被满满的粉白花瓣覆盖。而就此情此景下,礼弈怀抱着这位陌生的少女踏进了乐游城大门。 所有的城民都在欢呼这等风流韵事,以为礼弈城主上任第一天就带回了心上人。 可不过半晌,晴山城主府邸就传出消息,礼弈怀里的女子才是新一任城主,他只是恰巧带回了城主而已。 众人又是锣鼓声天、满城欢呼,不出三日茶馆里已经开始说书英雄救美、命定缘分。 “礼奕公子可真是太俊啦!下辈子我要和他在一起!” “去去去,排队!”女妖们一个比一个妖娆魅人,口出狂言。 “你俩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公子已经是城主的人啦!小心以后城主审判你!” “唉,虽然由不得我们选择,但是礼奕公子好可惜哦,他当城主也不错。” “我也觉着,小姑娘当城主,啧啧啧行不行啊?小心被咔擦。”说着做了一个抹脖的动作。 “呵呵,礼奕公子只要一个招呼,我们就!”一位不怕死的勇士握拳表态,表示拥护礼奕夺权篡位。 下一秒,茶楼里一群狐朋狗友立马散开,满面惊恐状,纷纷表示我们不熟,也不知道谁开的头都开始向空气表明忠心。 “晴司的大人们,我们和他不熟啊!我们唯新城主……那什么马……马首是瞻!” “是是是!礼奕公子对城主忠心不二,我看好他和城主。要是他俩成了,我愿意……退退退……出。”刚刚妄言的女妖开始结巴了。 “切——”众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可以看出,城主之位虽定,但乐游城人心可难齐。 卿愿的城主之位可难保得很,因为她的伤势颇重,晴司把她保护得密不透风,除了知道是位少女以外,其余一概不知。 初七听完柚一的话,嘟囔道:“真娇气。” “不是娇气,她只是生病了。”柚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静静地看向初七的眼睛。 再说柚一就真的要生气了,俗话说千万不要惹从来不发火的人。 初七及时转移话题:“礼弈竟然……会管这种闲事。” 感觉他是那种,在他面前摔杯子捅刀子他都不一定抬眼看看的人。 平波无澜、心如止水。 “可能是因为,她是礼弈公子带回来的,所以她特别信任礼弈公子,公子也觉得对她有责任吧。” “信任?”初七撇嘴,开什么玩笑,人还躺在那儿昏迷不醒,哪来信不信任。 “即使意识不清楚,她也只配合礼弈公子喂药,而且……”柚一顿了顿,眼带怜悯望向了内室。 而且只要礼弈公子一开久了,这位姑娘就紧抓着被角,睡得不安宁,半梦半醒间还会流泪叫哥哥。只要礼弈公子一来她就会揪住公子的衣角沉沉睡去,是怕被抛弃吧,之前应该吃了不少苦。 初七还在等着柚一的下文,柚一却又不说了。 “你该去晴司处理日常事物了吧,少司命大人。”柚一语气一变,突然严肃起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真是一点都不得闲。”初七笑得无奈。 送走了初七,柚一算了算时间,应该人要到了,便把温度恰好的药搁到托盘里,准备起身侍药。抬眼便望见花窗上映出了挺拔的身影,正徐徐向屋内走来。 礼奕走过长廊,迈进城主寝室。 “礼弈公子。”柚一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这位公子原本是个神龙不见尾的人物,不是晴司之人却可自由出入乐游城,凡人之身却可施展法术,一度是新任城主的热门人选。 甚至连她都将信将疑,毕竟上任城主是那么信任他,待他仿若关门弟子。 “她醒了么?”几乎每次来礼弈都例行一问。 柚一摇了摇头,发间步摇微微晃动发出轻响。 “走吧。”该喂药了,这也是礼弈来此的目的,一日三次。 穿过重重帐幔,内室暗香浮动,恍如那日满城花吹雪后衣袂间留下的香气。 床上躺着的少女,娇柔乖巧馥郁芳香。 可是几日下来,每每过来探望她时,她都是攒眉蹙额神智不清,偶有片刻意识也是喃喃自语泪水涟涟。 几日前,她昏倒在边界,他刚从青州入界乐游城就发现了快要被花瓣淹没的少女。 粉白花瓣铺了一地,花瓣之下是被鲜血染红的长裙,连带着花瓣也染上了血色。 该是受了多重的伤。 与他一同入界的奚臣看见后甚至不自觉惊呼出声。 那一瞬间,少女醒了。 脸上是干涸的血迹和泪痕,迷茫的眸子甚至无法聚视,按理说她已经虚弱得神智不清,根本无法行动或者抬头看他。 即使他们距离她也就几丈远。 可是少女慢慢挣扎着,匍匐着带着血痕向他们爬了过来。 越过奚臣,准确地抓住了礼奕的衣角。 奚臣登时满脸诧异望向他,被吓得敛声屏气。 少女那仿佛已经干涸的眼眶里又淌出了泪水,微弱乞求:“哥哥……我不走……” 没有人能够拒绝此刻的少女,因为她是新任城主,界令的力量迫使礼奕以最快的速度把她揽进怀里,至少他认为是界令的力量。 明明已经神智不清,明明浑身应该虚弱无力,但是奚臣费了老大劲才掰开她的手指,迫使她松开礼弈的衣角,让礼弈能够把她抱回乐游城。 御界树的新任主人,乐游城的新任城主。 御界树用磅礴的力量,声势浩大的宣告了这一喜讯——新主将至,散花以迎。 可是当他们把她送到了城主府邸接受医官诊治的时候,礼弈才发现,不知何时这个少女的泪水沾湿了他的侧颈,有的甚至沿着他侧颈滑进了心口。 少女把他的衣袖攥进了手心,这一次连奚臣也没能掰开少女的手指。 礼奕表情无奈,只能任之。 所以他就半倚在这间城主寝室的床塌上,怀里靠坐着身负重伤的新任城主,苦笑着接受医官、侍从、少司命等人或古怪或震惊的眼神洗礼。 待尘埃落定他终于脱身回房盥洗休憩,准备焚香静读的时候。 侍从又来禀,城主汤药不进危在旦夕,他又立马更衣出门,匆忙间还打翻了香炉。 娇小玲珑的城主大人躺在床塌上,神思不清胡言乱语,一会儿哥哥,一会儿娘亲。 连平日里温柔淑静的柚一姑娘都急红了眼,掐着城主大人的腮帮子意图强行灌药。 少女一边被灌药一边吐药,吐得半边肩膀的寝衣都打湿透了,肩上的肌肤烫得发红。发着高烧流着泪,浑身虚汗不止,真真柔弱可怜。 医官断言天亮前高烧未降下来少女便再无可救了。 急得晴司的几位大人试图以法术助城主大人降温祛病。 某自称前天界神官的大人施法的第一下,少女喷出了一口鲜血,疼得死去活来。 立马这位大人就被众人拳脚相向口诛笔伐,现场突然失控一片乌烟瘴气。 “快快快!城主吐血了,快去拿止血丸!” “不行不行止血丸药效太强,城主服不得,快去煎一服止血的汤药!”侍女的惊呼声尖锐又刺耳。 施法的那人显然也被吓住了,有人一巴掌呼了上去,顿时更混乱了。 “你这蠢货,什么狗屁前神官,城主有个万一我灭了你的魂灯!” “我……我我也是一心为了城主啊!况且,刚刚你不也认同附和了么!”那人捂着半边脸委屈道。 少女疼得发抖,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不知道她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眼神涣散望向礼弈站着的门口方向,颤抖着声音,嘴型像是在说:哥哥,我好疼,我不想活了。 看见少女薄如纸片的肩背,瘦得突出的锁骨,鲜血染红了的唇瓣。 房里一群人还围绕着五花八门的治疗方案唇枪舌剑争吵不休,那一瞬间,礼弈脸色怖人,走近低呵道:“闭嘴!不然就滚出去。” 礼奕公子即使不是新任城主,但余威尚在,房间里顿时安静了,只余下少女压抑的呻吟声。 “把药给我。”礼弈冷脸对着医官说。 新煎好的药火速送了进来,众人缩成一排鹌鹑,战战兢兢缩成一排站在礼弈背后。 礼弈侧坐在床边,垂眸看着疼得发抖缩成一团的少女,她像是野外被母兽抛弃的不大健康的幼崽,无助可怜。 他俯身轻松地把她揽进怀里,冷着脸未发一言。 站在一旁的侍女以为礼弈喜洁不耐,刚要递出帕子给城主擦血擦汗,就看见素来喜洁的礼弈公子直接用衣袖擦了上去。 太瘦了,抱起来就没几两肉。 礼弈擦完了她脸上的汗,忽然顿了一秒,大手滑到了女孩身侧,准确地握住了她攥紧的手。 果不其然,女孩子留了点指甲,把手心都掐破了。 强硬地掰开了少女攥紧成拳的手,顺手把自己的袖子塞进了她手里,头也不抬地说:“以后不要给城主留指甲。” 不等侍女回复又改口道:“等她病好了再留。” 女孩子都爱美,他的几个表妹都爱染指甲,怀里的小姑娘虽然手上白白净净的,难保以后会因为光秃秃的指甲伤心垂泪,还是以后让她自己决定吧。 靠在他颈侧的少女呼出的气息烫得厉害,隔着她薄薄的寝衣,礼弈感觉到少女整个人跟点着了一样,温度高得惊人。 礼弈伸手示意把药给他,侍女递上了温度适中的汤药。少女却还在胡言乱语:“哥哥,岁……岁……好疼。” 礼奕心下推测或许她是家中幼妹,与兄长关系极好,怕是家里遭遇了仇家迫害所以和兄长失散了。 忽而又想起那日在边界她的那句;哥哥,我不走。 也有可能是……她的兄长只能在他自己的命和她的命之间选择一个。 那她是被抛弃的那个,还是被选择的那个。 礼奕试图用哄孩子的声音哄她,温柔道:“岁岁听话,喝药。”他的嗓音着实清越,温柔起来更是蛊惑人,他把药递到少女唇边,少女没有反应。 “岁岁把药喝了,就不疼了。”礼弈下颌轻靠在少女的额角边,感受到了怀中少女不安分的动作,用了点劲儿不让少女挣脱。 柔软的身躯被禁锢在怀里,他那身华贵而不受力面料制成的外袍,因为他的动作蹦出了条条褶皱和少女柔软的寝衣面料交织在一切。 少女缓缓地抬头,努力集中视线分辨出眼前的人:“哥哥?” “我在。”礼弈清越的声音响起。 第2章 城主遇刺了 柚一站在一旁看着礼弈给城主喂了药。 礼弈公子已经轻车熟路了,试好汤药温度后就从背后把城主捞进怀里,下巴抵着城主的额角。一手拿着琉璃盏一手拿着小银勺,一勺勺慢慢喂。 有时喂着喂着城主不听话地偏头,想躲开盛着药汁的汤勺。 柚一心惊肉跳,下意识地看向礼弈公子,不出意外的礼弈公子皱着眉头,面有不快。但还是一手持盏一手盛药,让城主缓上几息,又耐着性子接着喂药。 柚一顿时松了一口气,她费了老大劲调好的汤药,顺顺当当全进了城主肚子里,一滴不漏。 喂一次药,就要花费近两盏茶的时间,礼弈公子就举着琉璃盏和小银勺一直陪着,稳稳当当滴药未漏,不愧是修行之人。 不像她,拿一会儿就要放下,待城主可以接着服用后再拿起来,不若如此她就会手抖,汤药也就会撒一些出来。 医官发现后指正,长此以往日积月累,服用的汤药份量就会不够,于城主病情不利。 再加之城主排斥生人却依赖礼奕公子。 几番权衡之下,喂药一事就落在了礼弈公子身上。 当然初七是极力反对的,可柚一作为城主府邸管事,充当着女官的角色,于照顾城主一事而言是比初七有更有话语权的。 柚一开了口,礼弈虽面露难色却未推脱,每日都还完成得很好,让柚一一改之前对礼弈淡漠不理世事的印象。 城主服用完汤药躺下后,柚一又把床幔放了下来,而礼弈公子还坐在床沿未动。 “公子,我要去药阁领用未来三天城主的药,约莫一个时辰就能回来,还烦请公子先照看城主一二。”柚一说道。 “嗯。”礼弈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其实这算是他俩照顾城主以来心照不宣的事情,每日临近用药时刻柚一就会提前把汤药备好,礼弈也会掐着点来,不早不晚。 待用过药后,柚一会以各种借口离开个把时辰,让礼弈在这里陪城主一段时间。无非就是想让城主趁礼弈在的时候,休息得好一些安稳一些。 礼弈显然也发现了,于是也顺着台阶下,每日除开喂药的时间以外,也会在这里待上一两个时辰。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看破不说破,各司其职事半功倍。 “礼弈公子。”有侍从来禀。 礼奕听到后没有立马出声回答,反而有些生气。 新城主受伤未愈,竟然还有人拿着事情追到寝室来叨扰她修养。不知道是什么天大的事情,需要在这个时候追到这里来让他替他们做主的。 他本想起身去外间处理事务,但是眼神往床榻上晃了一圈,又放弃了。 “进来吧。”礼弈冷淡的声音从内室传来。 侍从拿着卷轴,轻手轻脚地走到距离床塌还剩一层垂地帐幔的位置便不敢进了。 “什么事。”礼弈放下了手里看的书,压低声音问。 “晴司有部分事务,初七少司命吩咐说,拜托公子帮忙过目。”侍从半低着头答道。 “拿给我吧。”礼弈说。 侍从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动作只是伸手递出了卷轴,一同前来的侍女接过卷轴轻轻撩开垂地的纱帐。 一踏进内里便嗅到微微的香气,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慢慢地走近床塌边,把卷轴递给礼弈。 礼弈公子抬手接过卷轴的时候,她好似瞧见了有一只素白的手搁在床慢外正拉着公子的袖口。 她估摸着是传闻中那位新任城主,瞧着这相伴相依的亲密关系,对茶楼里的传闻又信上了几分。 不敢再瞧了,又低头退到了垂地纱帐外头。 “百真人恳请与大赢人划分界线,分而居之。”礼弈看着手里的卷轴,登时觉得有些好笑,这些百真人真是死性不改。 “近日入乐游城的新人百真国人占多数。在外界又都是将士,划分住所的时候这些人与大赢人起了争执,两拨人谁也不让谁,新仇旧恨,最后告到晴司来了。”侍从听出了礼奕笑中的嘲讽之意。 “没人告诉他,乐游城内要么以‘三界’划分住所,要么去混住的地带自行商榷么。” 在人界,目前国力最为强盛的是大赢朝,南越国次之,而百真国是夹在这两个大国之间的小国。 百真皇族以前是大赢朝的皇族分枝,夺位失败后退居百真区域自立为王。几十年来百真皇族一直以大赢的正统皇族自居,也暗中搞过很多小动作想夺得大赢皇位,皆是失败告终。 现在百真人哪怕是脱离三界,归于乐游城依旧执迷不悟,惹事生非。 乐游城内大致按照人界、地界、天界划分了住所,也有部分区域是三界之人混住,各凭本事争取居室。但是从来不会以外界的某个国家,某个种族,某个身份划分住所。 “告诉他们,要么去混住地带,要么和平共处。混住地带的妖族和仙族可不比大赢人友好。”礼弈不在意地答道,这些刚进乐游城的刺头,大多去混住地带走过一圈就消停了,难得理。 再者既已是乐游城居民,那么就再无所谓的国家、种族、身份。 在这里仙族也不比妖族高贵,王侯将相也不比平民百姓尊荣,更没有什么大国之民,望族后代。 踏进乐游城那刻,前尘皆是过往。 “是。”侍从道。 “让他们的界令官盯着点。”礼弈补充道。 原本此类居民相争的事情之前也偶有发生,一般他代替城主驳回无理请求后便不再管了,毕竟乐游城大抵还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脱离了三界的法条束缚,乐游城即是世外桃源又是蛮荒旷野。 但是,新任城主是个不见法力,身负重伤的孱弱少女,让他最近不得不考虑对乐游城加强管理。 “雾里去人界了?”礼奕想着想着,忽然想起了别的事儿,又问道。 这位侍从也是个头脑灵活的,不用礼奕多问,立马道:“雾里少司命约莫是接着去探查妖王一事了。” 竟是此事,礼奕略显吃惊,听罢,抬眼问道:“有人接应她么?” 此事他也略有耳闻,晴司派人多次探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怕是有些棘手,雾里也不是以武力著称的,孤身潜入怕有不测。 “在人界的几位界令官大人应该都提前收到消息了,初七少司命也让奚臣公子去追了。” 所以说在人界就是这点吃亏,即要防人,又要挡妖。 人家天生仙籍的和飞升成仙的都常居天界,再有些机缘加上修行试炼便可获封神位,为一方神君神官,高高在上睥睨天下。 魂魄离体的是为鬼,大多入地界由地官指引再入轮回,也算得上是独立自治。 只有人界,人与妖魔共存之,时不时就被侵扰屠杀。 礼奕手指在卷轴上摩挲,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 妖王么?据说几百年前被神君镇压在某座山中,难道封印松动了? 想到这里,礼奕默声叹了口气,隔着床幔偏头看了看床榻上还在昏睡的少女。 屋内静静的,少女还保持着面向他侧睡的姿势,微微挤出了些脸颊肉,握着他的袖口睡得香甜安稳,显得格外乖巧恬静、不谙世事。 也不知道,在这个时刻继任城主之位,是你的幸或是不幸,礼奕心中默念。 待告别了柚一姑娘已是傍晚,礼弈沿着那条晴山著名的雾芷小道走回了自己的院子。奚臣不在他也不需要等谁一起,自个儿用了饭后开始焚香静读起来。 虽然没有继承城主之位,可他身上的担子可一点不轻,白日都要处理日常事务,也就傍晚到入夜这段时间里可以干点别的。 “吼——”夜里兽类的吼叫声格外的明显,惊得山林的鸟兽四散逃窜。 须臾间,灯火接连亮起,晴山瞬间变得灯火通明,一排排飞跃的人群极速往吼叫声之地赶去。 礼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已经拿上佩剑往城主寝室赶去了,这个吼声听起来像是九尾狐。 路上碰见了同样行色匆匆的初七,遂问道:“是九尾?” 初七面色不好,像是被吵醒的起床气又像是被激怒的火气,厉声道:“还真有人不知死活。” 整个乐游城能让九尾狐示警保护的人只有城主大人,换句话说,城主遇刺了。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乌泱泱的一群人带着刀枪棍棒、斧钺钩戟把城主寝室门口的庭院围得水泄不通,盏盏雕花宫灯接连亮起,院内被照得大亮。 九尾狐在庭院中央,瞳孔放大背部弓起,厚实的爪子摁着一个半昏迷的男子,龇牙咧嘴还时不时冲他低吼。 它背后的寝室门大开着。 礼弈和初七对视了一眼,心道不妙。 一人手持长剑一人手握长箫踏进了城主寝室。 第3章 救与被救,乐游城城主 原本香案上的鹤尾香炉被打翻了,安神香和香灰撒了一地,几颗拳头大的夜明珠也滚落在地。茶案上的瓶瓶罐罐倒是维持了原样,多宝格上的珍品宝物更是一件没少。 之前柚一和初七争论过城主寝室的布置,在多宝格的陈设上两人意见分歧严重。 柚一挑中了淡粉釉桃花盏、吐绶蓝渐变结晶杯、双鹤衔灵芝纹白玉摆件等等。 总之以浅色系为主,花纹样式也都是女孩子喜欢的花草、瑞兽,寓意也是极好,欢悦、如意、康健。 而初七挑选的第一件:“青铜凤鸟樽。” 中型盛酒器,多用于贵族大宴,方腹敞口,历史悠久,故而颜色斑驳纹理不清。 柚一怀怒未发:“你觉得城主像是喜酒的样子?” 第二件:“鎏金嵌珠迦罗鸟。” 金翅三头,眼珠是难得一见的赤色珠做的。之前某任城主的战利品,象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柚一在发怒边缘:“你自己看看那当做鸟眼睛的珠子,半夜城主起来喝口水都能被吓到。” 最后:“翡翠白菜。” 据说是藏宝阁里最贵重的摆件之一了,可以在大赢朝皇都买下一整座大宅院,城主大人就得用最贵的! 柚一:“……”怎么可能会有少女喜欢白菜! 初七完全没有考虑配色,寓意多是往华贵、尊荣、大气方向靠拢。 柚一死活不同意,但是他不死心扯着歪理和柚一辩论,最后柚一十分不情愿的留下了白菜! 还剩最后一个格子空着的时候,碰巧礼奕过来探望城主。 看他俩人谁也不让谁,最终礼奕做主选了青白釉长颈瓶,淡雅匀润,意境清远。 现在格子上,贵重的白菜很是打眼。 不是入室劫财,礼奕眉眼冷了几分,抿紧了唇角。 礼奕只在外室瞄了一眼,继而掀起层层纱帐,衣袂带风直奔内室。 他站定在床塌前用剑柄轻轻挑起了床幔,细碎的月光趁机溜了进去,在少女眼下晃动着。莹白微光笼罩着她,雪肤乌发,眼睫轻盈,像是月色下枕着云朵偷睡的小仙女。 他忽地松了口气,所幸没事。 若不是情况危急,礼奕是万万做不出夜访香闺这种失礼之事的。 晚风微凉,少女窝在被子里,甚是恬静乖巧,让他也静了下来。 看来柚一的安神香也不是完全没效,九尾大吵大闹也没把人闹醒。睡得足了,连他也觉得少女脸色好上了几分,温润白皙仿若美玉。 “站住!”外间传来初七的呵斥,接着便是一阵疾跑声,初七连带着一群人,呼啦啦地追了出去。 礼弈猛地转身想要向外间去,可他眼尾扫到了刀剑银白色的反光,瞬间烟雾四起,从天而降一位蒙面男子。他侧身躲过了蒙面男子的偷袭,转身挡在床前,抽出了佩剑。 两人在屋内的兵刃相接,剑身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礼弈所持配剑乃前任城主游星燃所赠,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但礼弈嫌它剑鞘上的雕刻装饰过于华丽繁琐,又是青玉烫银又是镶珠嵌贝的,故而多放在室内当作装饰品。 几招下来,礼弈大致摸清了情况,与他对峙之人必是常年行军作战之人,所用招式皆为取命未留余力。 这种扑面而来的杀戮感,不是斩杀几个恶鬼、刺杀几个富人的游士刺客可以比拟的。战场上从来都是你生我死,有时杀红眼了还可能误斩友军。 礼弈只庆幸,城主寝室除了门口设有禁制以外,她的床塌边也加上了一层禁制。 这是初七要求的,她无恙,则天下太平;她有碍;则满城风雨。 蒙面男子见势不妙,冲着礼弈推翻了多宝阁,哗啦啦的破碎声一如藏宝阁阁主的心声。 礼弈眼风扫到了翡翠白菜,哟嚯,竟然安稳地躺着,看来城主的皇都大宅院还有望。 蒙面男子的面罩被礼弈挽出的几个剑花割得四分五裂,索性也不装了,撤下面罩,狠狠地说道:“我若活不成,你们也都别想活着。”拿起火折子向纱帐丢去。 他割破双手,双手结印默念,而后他的脖颈上蔓延出了紫黑色的纹路,从他身体里窜出了阵阵黑烟。 礼弈心道不好,剑光一闪,斩下了他的右臂。 那人痛苦地嘶吼着,礼弈却未再看,转而奔回内室。 他所用是妖族之法,以人身为饲借妖族之力,每一道黑雾皆是诅咒。 礼弈心中气愤自责,只想尽快脱身立马带着城主走。 搭建城主府邸的木材,装饰城主寝室的纱帐皆是奇品,不易燃。可是外间的多宝阁,茶案皆已燃起,火势不大,但烟呛人得很。 那人已然疯癫,撞倒了隔开内室外间的屏风,催燃起大火。 黑雾裹挟着火焰,向内室逼近。 内室有一扇窗开着,礼弈准备带城主从那儿走。他刚掀开床幔,身后的黑雾、火焰与人已追了进来。 礼弈即刻转身背对床塌,猛地把长剑插进地板里,掐诀默念。 金色花纹在剑身浮现,从插入地板的位置横向裂开了一长道灼人的光芒,遂生成了光壁,隔开了两方。 外间的黑雾和歹人进不来,黑雾不停地撞击光壁,每撞击一次,黑雾便被削弱几分淡去几分,每撞击一次礼弈的脸上便白上几分。 那歹人却是不惧的,癫狂大笑:“你阻得了我,还阻得了火么。” 确实,火势已渐渐大起来,床上的少女呼吸也变得急促,双颊坨红咳得费力。 礼弈只盼望初七收到他传令快些回来,今日也甚是奇怪无人支援。 寝室内温度渐高烟雾迷漫,少女热得踢开了被子,捂嘴猛咳,硬生生地把自己咳醒了。 床塌帐幔只有一侧被掀起,她看不见外间,只能听见些许声音。 “你自以为抱着必死之心前来,便无所畏惧。但今日那怕如你所愿,让你身死入了地界,乐游城也照样能把你从地界提出来,让你不入轮回。” 那声音清越如玉石之声,说出的话却甚是锋利甚是骇人。 歹人狂妄的神色中有了裂痕,却依旧嘴硬道:“那待我再入乐游城之际,再与阁下讨教。就只怕,世间已无阁下。” 说罢,他控制着最后一道黑雾向内猛烈地攻击。 卿愿边咳边掀开了床幔,屋内俱是大火,有人站在床榻前背向她,挺拔得像是山间青松林间茂竹。火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像朝时光映竹林。 礼奕察觉到卿愿已然苏醒,褪下外袍把罗汉床小几上的茶水浇了上去。 本来病就未好,现下还咳得如此严重,卿愿感觉嗓子里都咳出了血沫。 就在上气不接下气之际,一道身影笼罩了她,她捂嘴的手被掰开,继而被塞进了一件沾湿了的月白色男子长袍。 那双手骨节分明,握住她拿着外袍的手,冲她口鼻处捂去。 清冽的熏香混合着茶香,卿愿觉得甚是熟悉。 礼奕低头狠狠地咳了几声,连胸腔里也咳出闷响。看来是没法陪她走了,又低声叮嘱道:“一会儿,我会拖住他,你从窗户走,不要回头!” 卿愿咳出了眼泪花,抬头看向他,眼前却是一片模糊,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做梦。 耳边嗡嗡嗡的,有两道声音在不停循环重合。 【一会儿,我会拖住他,你从窗户走,不要回头!】 【岁岁你要活下去,离开这里,不要回头。】 礼奕从地板上拔出了长剑,挥剑斩出光刃。黑雾受到重击,几乎被打散。 那歹人身披火焰,被灼烧得痛不欲生还不肯放弃,目眦尽裂企图控制黑雾汇聚,再度攻击。 礼奕抵御良久已是力竭,吸入燃烧后的烟气让他呼吸困难心悸流泪,他脱力半跪着。 卿愿眼睁睁看着这玉竹朗月般的人跃起又坠地,看着火焰中燃烧的人像是恶鬼一般,冲他逼近。 她像是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承载着她身体的剧痛和意识的不清,一半裹挟着她无边的恐惧与燎原的怒火。她生出了奇异的狂怒,仿佛那歹人是在侵犯她的领地。 “住手——”她流着泪大吼道,向他们扑过去。 那人忽的停了一瞬,礼奕也从半昏迷中找回片刻意识。 他愣愣的,中间屏风燃起的烈焰熏得他眼疼流泪。 隔着泪与火他看见少女跌跌撞撞奔向他,跪坐到他身边,用力地,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把他抱进了怀里。 他闷哼了一声,鼻尖嗅到安神香和雾芷树的香气。那是她屋内的熏香和他屋内的熏香,混在了一起。 明明她身材娇小,他身形修长,她只能堪堪抱住他的半边身子。可她倔强的不肯松手,死命地把他往怀里按。 活像一对亡命野鸳鸯。 礼奕脑子里响起了游星燃不着边的话,他甚至觉得如果他和新任城主以这种姿态死在一起的话,茶馆里的戏文是真的解释不清了。初七每年给他烧香的时候怕也是要痛骂他一顿,哦,不,或许他气得压根不会给他烧香。 他好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话还没说完便被少女拿东西捂住了口鼻。 那是他之前褪给她的外袍。 火焰中的人嗤笑着。 卿愿眼泪狂飙,咳得头晕眼花。 那人距离他们仅几步之遥了,礼奕在她怀里挣扎,声音嘶哑急迫道:“快走!” 卿愿想都没想,把他抱得更紧了,脸贴着他额边,边哭边拒绝:“不,我不走!”像是被抛弃的孩子。 “哥哥,我不走!” 礼奕听着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恍惚间又想起这几日离开他时,她甚至连睡觉都不安宁,心中狠狠地颤了颤,没了动静。 “好,不走。”礼奕在心中默念,另一只手握紧了长剑。 别怕,别怕。 黑雾汇聚到了一起,冲他们袭来。 那歹人貌似对礼奕极有兴趣,意图把他们分开。 卿愿把礼奕抱得紧紧的,仿佛能从礼奕身上汲取莫大的力量和勇气。 看着那歹人燃着大火向礼奕靠近,卿愿生出了无尽的怒火,暴怒得像头被侵犯了领地的凶兽:“不准碰他,滚出去!” 那人身体猛地震了震,连带黑雾也散去了不少,可他还是不肯放弃。 眼泪被烤干了,留下泪痕,不久又被新的泪水覆盖,循环反复。 卿愿害怕极了也愤怒极了,贴紧了礼奕抓紧他衣袍,瞪大流着泪的双眼,愤怒地咆哮道:“滚出去!” 那歹人突然脱力跪倒在地,像是被斩断线的提线木偶,黑雾也倏地散去。 寝室外的九尾发出了怒吼,冲进了寝室,一阵巨响后,它撞破了大门,带起了一阵火星飞舞。 它猛挥兽爪把歹人拍了出去,而后一阵雨露气流旋进寝室,喷灭了大火。 礼奕闭上了双眼,微微错开头吐出浊气,汗水和泪水从双鬓和眼尾滑落。 结束了。 如果之前还有所怀疑,那么现在毫无疑问,眼前的少女即是—— 九尾新主,御界树主人,乐游城城主。 乐游城,城主为尊。 第4章 城主,名声很重要 “城主!”初七姗姗来迟,带着呼啦啦地一群人跟着九尾闯了进来。 九尾刚刚不仅仅破开了大门,还不小心把门口的禁制给毁了,原本只能少数几人出入的城主寝室,突然涌进了一大群人,一时间数目相对。 房内只有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无人应答,气氛着实诡异尴尬。 初七连带着众人呆呆地望着地上相偎相依的两人。 大多数人想的是:这……他们应该是看见了,还是装作没看见呢。 再细看两眼一琢磨,嗯?城主披的像是男子外袍呢。嗯?礼奕公子没穿外袍呢,哈哈哈,一定是巧合。 而初七想的是:礼弈这个登徒子,乘他和柚一都不在,鬼鬼祟祟不怀好意勾搭城主。 初七盯着礼弈,眼神像箭矢般嗖嗖嗖往礼弈身上扎,活像发现白菜被猪拱了的农夫。 礼弈连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侧身挡住他们看向少女的视线。 刚刚九尾弄出的动静太大了,吓得少女一抖,礼弈顺势从她怀里挣脱出来,用力震开了手里的衣袍。 带起的气流吹灭了少女背后的小股火焰,然后衣袍缓缓地收拢披在了少女肩上,像是把她包裹在了怀里。 她还只着寝衣,夜间寒气重不利于她养病,也不便被人探视。 礼奕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有了身为“哥哥”的自觉。 卿愿被吓得差点仰倒,忽的披上了外袍,隔着两层衣服都能感受到了后背的温热。 礼奕轻轻地拍了拍少女的后背,淡淡安抚道:“没事了。” 她还没有从九尾破门而入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紧接着就对上了一群脸色缤纷的人,她无措地望向礼弈。 借着月色,她总算是看清了他的脸。 她幼时读书不好,能记得的诗词更是少之又少。约莫记得,阿姐说她要嫁的公子,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哥哥更是毫不谦逊的自夸,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她那时识字不多,好几个字都不明其意,惹得哥哥扶额叹息,只告诉她:珩,佩上玉也。那大概就是玉了,所以说夸奖男子时要说玉,要说月。 年幼时甚是不解,为何不能直接夸他们长得好看,个子高,声音好听,她现下有些懂了。 夫子说,诗歌包含着所作之人的情感和想象。所以说能用诗歌来形容的人,是不是就是他们想象中的人。 现在,想象中的人,好像从遥远的诗歌中走出来了。 礼弈垂着长睫静静地和少女对视着,长睫在他眼睑下投出半圆弧的阴影,脸上半明半暗的甚是神秘甚是惑人。 气氛微妙,初七却是忍不了了,大步流星半跪在前,大声道:“吾等来迟,请城主责罚。” 卿愿听罢,慌慌张张向后退拉开和礼奕间的距离,低头对礼弈道:“对不起,城主大人,是我冒犯了,我不是有意的。” 想着自己认错了人,还在人家面前痛哭流涕,卿愿羞愧不已。 礼弈眸中含笑,唇角微翘缓慢道:“无妨,城主大人——” 卿愿诧异地抬头,屋里所有人都望着她,毕恭毕敬,只有对坐的公子垂眸看她。她终于发现不妥之处,半跪在地的青年好似跪的不是对坐的公子,是她。 “借过。”一个身着雪青色诃子裙的女子背着光从外间踏进寝室,穿过人群向他们走来。 秋瞳剪水细弯眉,头发随意挽在一侧,未施粉黛未配首饰,可依旧清婉得体,像是仕女图中走出来的一样。 她款款走近,挨着半跪的男子朝着自己跪了下来,散开的裙摆像是云雾般笼罩着她,低头道:“城主,让您受惊是我束下不力,今日所有当值之人皆会受罚领十戒鞭。还请城主移驾,暂居雾兰苑,待此处修整完毕后再重择住所。” 来人正是柚一,作为城主府邸的管事,城主人在府内却受到袭击,乃管事之大过。她虽说看上去是个温柔如水的性子,可是能够把持城主府邸管家大权的人,怎么可能软弱无能、庸俗躲懒之辈。 柚一恰恰相反,她赏罚分明、当机立断,自总领管家大权以来从未行差踏错。 屋里静静的,卿愿依旧云里雾里,不知如何作答。 火被扑灭后九尾狐就拿着尾巴在卿愿身侧扫出了一小块空地,挨着她乖乖立坐着。现下待不住了,皱了皱鼻子,低头拱了拱卿愿的肩膀,它想出去玩儿了,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 卿愿被九尾拱得一瑟,从茫然中惊醒,看向对坐的礼弈。 他曲着右腿靠坐着,左腿舒展修长,右手随意的搭在右膝上。阴影遮住了他半边脸,他就那样静静的坐着,仿佛置身事外与周遭格格不入。 卿愿回过神摆手解释:“不,我不是,你们认错人了。” “城主不用惊慌,我们会解释这一切的,现在夜色已晚,待歇息过后,明日我们再向城主禀明一切。”柚一的声音轻缓绵柔,有着能够抚慰人心的力量。 她今日又是哭又是吼的,早已耗尽了体力。脑子里也是乱糟糟的,理不出个思路来,垂头丧气答应了。 柚一上前把卿愿扶了起来,又接过侍女递来的杏粉刺绣斗篷给卿愿披上,衬得卿愿娇嫩可人,像是皑皑白雪里绽在枝头的一抹娇色。 “更深露重,城主小心着凉。” 卿愿没有接话,低头看着柚一帮她系带的动作,印有如意山茶花纹的缎带在她指间飞舞,一眨眼就系成了漂亮的结。 曾几何时,也有人是这般替她系着带子,卿愿有些恍惚。 门口的随从向两侧列开,留出了中间的通道。侍女们提着雕花宫灯立在门口,替卿愿照亮了前路。 屋内昏暗无光,屋外灯火通明。 朝外望去卿愿看见了外间吹花似雪,浮翠流丹一派烟火阑珊之景。 转看屋内,绣有四季花卉的屏风被烧得七七八八,一眼便知价值不菲的瓷器碎裂一地,花瓶里原本插着的鲜花也因大火,水分失尽卷缩枯萎,一片破败。 她心下不太好受,皱起了小脸。 “城主不必伤怀,只要人没事,一切都会回来的。”柚一安慰道。 卿愿点了点头,跟着柚一去雾兰苑了。提灯的侍女们前后簇拥着她们,远远望去像是一条游龙。 待她们走远,初七便不再撑着了,瞬间泄力,盘腿席地而坐。 “少司命,那此处是如何处置呢。”眼下一片狼藉,依着上一任城主的性子怕是要全部拆了重建,不过现下新城主未发话,他们也不敢妄动。 “烧毁的东西都扔了,瓷器玉器差藏宝阁阁主来看看,是去是留随他。房子让木工瓦匠再检查一遍,看是拆了重建还是加固。再有一次,你们便都不必留了。”初七没有回头看他们,语气倒是稀松平常。 众人皆知,从前遇上任性妄为的游城主还可狡辩求情一二,因为游城主怒气来得快也去得快。而少司命大人却是个说一不二的主,笑得越俊俏怒得越火爆。 众人领命去收拾残局了,也没人敢打扰坐在地上的两人。 “你不去盯着他们,坐这儿看我干嘛。”礼弈没看初七,依旧曲腿靠坐一派潇洒,对着面前的空气说。 初七啧笑一声,转而问道:“这得问你啊,礼弈公子。”语气抑扬顿挫很是不友好。 “嗯?” “你和我们城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们城主一个姑娘家,名声还要不要啦。”初七脸上具是不满之色,语气甚是不快。 刚刚跪下之时他可瞧得清楚,城主身上披着的外袍有银竹暗纹镶边,分明就是他的外袍。 礼弈无奈地笑了,从小到大但凡有女子与他走得近,他伯父他兄长连带他那不满十岁的小表妹都担心有人要讹他。 后来他出入战场,俘虏成千上万,名声变得骇人可怖不再讨喜,但只要有女俘接近他的营帐,他的副将也会下意识的觉得是女俘想通过皮.肉换取生机,故而前来引诱他。 无论身份高贵的一国公主还是姝色艳丽的异域舞娘,只要过于靠近他,他周围总是出现一群人,七嘴八舌把他们隔开,恨不得给他装个透明的罩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这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女孩子离得这样近,下来就被“家长”问责,这种体验新奇又古怪。 “你到底是想问城主与我如何,还是城主如何。”礼弈似笑非笑地看向初七。 “那你一并说了吧。”正中初七下怀。 “那人应是百真将士,埋伏在梁上,本要偷袭我,被城主反杀了。”礼弈去繁就简,几句话带过。 这下子初七不得不重视起来,疑点有三。 其一,这人如何进得了城主寝室;其二,他是为了刺杀城主还是为了刺杀礼弈;其三,礼弈都无法抗衡的人,病弱的城主是如何反杀的。 很快,礼弈替他解释了第三点缘由。 他抬了抬下巴,初七顺着望去,地上落下了一块令牌。 是界令,界令是出入乐游城的通行令牌,由晴司界令官于三界行走之时分发。 简而言之,这是城主赐予的钥匙,由界令官转交于有资格入住乐游城之人。但同时,就像一枚铜钱有着两面,这枚令牌既代表着可以成为三界“法外之城”乐游城的居民,又代表着对乐游城城主绝对的臣服忠心。 忤逆叛变者,尽可杀之。 他是否该庆幸,就算新任城主还未正式上任,已是天赋异禀,自可使用界令自保。 初七心下复杂,像是担心孩子不会走,却发现孩子已经会跑了,可转而又开始担心孩子学得不够扎实,怕她摔跤,像是个忧心忡忡的老父亲。 “不对,礼弈你一个大赢朝修炼之人,打不过百真小国的兵卒?”初七觉得莫名其妙,更何况百真国上上下下窥视大赢国祚,作为大赢人的礼弈不可能咽下这口气大度礼让的。 “那你收到我的传令为何没来。”礼弈眼神变冷,斜睨着他,不再让着他说话反将一军。 总不至于告诉他,自己不信任他,想试探他是否窥伺城主之位欲取而代之。 这样一个天时地利再加上他有意创造的“人和”条件,礼奕下手简直不要太容易。 初七开始胡扯:“听说你驳了百真人想要分而居之的请求,不会是来报复你的吧。”其实初七觉得不太可能,但又没有别的线索,只能一个一个排除下去。 “我驳了百真人的请求,他们来‘城主寝室’埋伏我。”礼奕觉得无语又懒得拆穿初七的鬼扯,淡淡撇了他一眼。 初七也觉得他这个推理很是蠢,但嘴上又不想输给礼弈,话没过脑子张口就来:“现下乐游城谁不知道你常宿城主寝室啊。” 屋内收拾的人动静越发小了,但一个个又支起耳朵听得乐此不疲,扭着身子探着头又偏偏要装作认真做事的样子。 礼弈环视四周,心中冷笑,蠢货,现下话已经从他嘴里说出来,不管是不是真的,他家城主的名声都别想要了。 第5章 城主,安神香还是雾芷香? 雾兰苑是城主府邸东面的小苑,虽说位置偏了一点,但胜在清幽雅静,实是疗伤养病之胜地。并且雾兰小苑是整个城主府邸中唯一能够完整俯瞰雾芷小道之地。 从小苑任何一间房屋内推窗望出去都能看见山腰间那条狭长的雾蓝色花道,仿佛能够一路开满你的梦境。 “雾芷树,十年树龄可制香,百年树龄可入药。多光照时花瓣呈雾蓝色,低光照时花瓣呈蓝紫色。香气清冷悠远、低酸微甜,夜里还会吸引小动物在树下睡觉……”名叫云筠小侍女提着宫灯走在卿愿身旁,一路叽叽咕咕跟她细说解释,终于被柚一打断了。 “好了,夜已深,城主该歇息了。”这活是柚一对着云筠说的。 卿愿趁此机会打了一个秀气的呵欠,站在柚一背后冲云筠微笑,她很喜欢这个小姐妹。 云筠有些不好意思,她老是管不住着话多的毛病,应和一声后便帮卿愿铺床去了。 这间寝室不比烧毁的那间小,三五侍女加上柚一和卿愿在也不显得拥挤狭小。侍女无一不是柚一精挑细选的,擦洗、布置、焚香时目不斜视举止有度,并未发出多大的动静。 倒让卿愿不适起来,柚一如此厚待于她,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该摆出一副适得从容的样子还是表现得受宠若惊。 又一侍女来禀:“管事,少司命大人派人送来的摆件放在何处呢?”实在是此件摆件过于贵重,她们不敢随意搁置。 接着便在柚一面前呈上了丝毫无损的翡翠白菜,柚一听闻便心道不好,见此更是薄怒渐起,偏偏卿愿还在背后好奇地偷瞄,只好先忍了下来:“先搁在香案上吧,等明日送来了其他摆件再一同放多宝阁上。 趁着侍女帮卿愿熏香铺床的时候,柚一遣人送来了热水供卿愿沐浴。 原本柚一和云筠是要侍浴的,卿愿万般推托说不想再添麻烦之类的,客套至极。 柚一犹豫了一下,没把她昏迷之时都是礼弈公子侍药,且好几次都吐得礼弈公子一身之事告诉她。 屋内雾芷香和安神香混合的香气让人渐渐放松下来,卿愿趴在桌案上,云筠和柚一在身后一边替她烘干长发一边与她闲聊。 她的头发实在是生得好,乌黑浓密,柔顺莹亮。 云筠心中思量着,觉得有好多发髻都可给城主试试,垂鬟分肖髻不错百合髻也不错,飞仙髻的话她可以给城主簪好些簪花珠钗步摇,藏宝阁还有好多精巧玲珑的头冠也可以取来跟城主试试。 “城主你是喜欢鎏金珠串步摇还是月白玉石对钗?”云筠兴致勃勃地问,恨不得马上烘干卿愿的头发帮她梳妆。 “不用了吧,随便找根簪子挽一下就行了。”她俩还在帮她擦头发,卿愿不敢大动,只能微微侧头答道。 “不行不行,我可刚刚被指派为城主您的贴身侍女。要是您不喜梳妆的话,那赶明儿我们都只用素簪挽发,哪有城主素淡清雅侍女丫鬟个个簪花戴玉的道理呀。”云筠年纪小说话脆生生地,一边偷瞄着柚一的神色一边反驳卿愿。 她敢在卿愿面前耍赖撒娇,但又怕柚一斥责她驳了城主的面子。 难得有个城主喜欢的,云筠年纪虽小饭量虽大话虽多,但胜在活泼真诚待人热情用心,像卿愿这种客气慢热的主子就得配个活泼自来熟的侍女,看在卿愿的面子上柚一放了她一马。 就卿愿沐浴那一会儿,她已经指派云筠做她的贴身侍女了。 云筠也不负众望,卿愿拒了侍浴又想拒了她们自己烘干头发,云筠可不管那么多假装没听出卿愿话里话外的客气之意,直接上手帮忙了。 果然能打败慢热的只有自来熟。 柚一听了她们的对话,莞尔一笑道:“用月白玉石对钗吧,还有那套揽雪釉蓝衫裙,我让人一并送过来。” “嗯嗯,我与管事想得一样,也觉得这一套衣裳配着正好。”云筠开心极了,与审美挑剔的管事想到一处,约等于她的审美被夸奖了。 她俩一唱一和把卿愿弄得一愣一愣的,张了张嘴没说啥便闭嘴了。 眼神在柚一淑静的面容上转了一圈,莫名觉得这个漂亮姐姐,好像好说话又好像不太好说话的样子。 湿润的晚风夹杂着雾芷树的香气从窗外飘进来,卿愿轻轻嗅了一下,相较于制成的熏香,新鲜的雾芷树香味更加的恬淡清新。 卿愿有些贪恋这缕香味,抬起头往窗边靠。 柚一瞧着卿愿喜欢的样子,轻声问道:“城主我让人移栽棵雾芷树到院子里可好?”像柚一这般妥帖细心之人,当然不会只问“城主你喜欢雾芷树么?。 就连讨好你,都带着请求的意味,给足了你面子里子。 “啊?”卿愿懵懵懂懂的。 第一贴心的小可爱云筠立马答道:“好呀好呀,城主你就答应吧。等院子里有了雾芷树,我可以把雾芷花晒干了,用模子给你压成香佩,我编的络子可好看了。做成香佩挂在身上,自带清香。” 柚一假意嗔怪云筠:“我看某某是自己想要雾芷花做的香佩,拿城主当幌子吧。” 雾芷树制香入药均不是凡品,就雾芷小道那几百棵树还先紧着城主的用度。若不是沾着城主的光,云筠这些小丫头确实是用不了的。 “我哪有!”云筠立马炸毛对号入座,惹得卿愿和柚一笑成一片。 所以说那位公子身上的香气应当就是雾芷香,她之前用他的外袍捂口鼻的时候闻到了。 等等,外袍。 “那个,我之前披着的那件外袍……”卿愿说得磕磕巴巴有些羞怯,毕竟是男子外袍。 她之前光顾着沐浴就随手搭在架子上了,现下突然想起,衣服还得洗干净还给人家的。 “衣服已经取下送去浆洗了,等晒干了给您放柜子里。”柚一当然知道那不是卿愿的衣服。 其实城主府管事还有一重身份就是城主随侍,只不过从上上任城主开始,管事便不再担任随侍一职了。 上上任城主朴素低调深居简出,不需要随侍。 而上任城主游星燃行踪莫测,任性妄为,当他的随侍极其耗费心神,约莫是没有人能够有余力做他随侍时再兼任城主府管事一职的。 可是晴司依旧按着旧例培养着每一个管事候选人,要杀伐果断要直言进谏,要忠心耿耿要御下有方,得有些学识文采会煮酒烹茶,最好能照顾城主饮食起居,略懂医理。 而柚一于前半部分并未与其他候选人拉开差距,而对于后半部分柚一无人能及。 她只是在侍女取衣服送去浆洗时,瞄了几眼便知这是大赢皇室御用唐锦。 一个技艺娴熟的织锦工,一天下来也不过织得了几寸。就礼奕公子这一身外袍所耗费的唐锦得十来个织锦工人花费一个多月才能织出来。 礼奕公子身份不明,可各种用度远超常人。 她私下向奚臣打探过礼奕的来历,是否在外界颇为尊贵,仪仗不凡。 但奚臣却说礼奕外出时,粗茶淡饭也吃得,破庙山洞也住得。 而就她与礼奕的相处来看,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身着的唐锦有多么的昂贵。 那可更是糟糕。 如果只是普通富贵功勋之家,得皇室御赐也可用唐锦裁衣。可若是此,必定对御赐之物多加珍惜。 可礼奕这光是卿愿吐脏了的好几身衣服,就算不都是唐锦制成,也件件价值非凡,而礼奕公子,看见衣服被吐脏了的反应还比不上城主不肯吃药时的反应。 好歹城主不吃药时礼奕公子可是实实在在面色不佳皱眉叹气。 由此可见,对他而言这只是一件可随取随换的衣物罢了。 能有此财力和权利视唐锦为无物的,整个大赢皇室不超过百人,再撇开年纪性别,范围就更小了。 思及此柚一暗暗看了卿愿几眼,她有些许的顾虑,犹豫着是否还要查下去。 倘若今日是礼奕公子为新任城主,而眼前来历不明的少女与新城主多有接触,她也定是要摸清楚她的来历的。 可眼下,城主对礼奕公子有着莫名的信任,是否要先斩后奏排查清楚礼奕公子的身份呢。 下一瞬,柚一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卿愿正偷偷摸摸撑起身子想往窗外探,夜间风寒露重,她旧伤未愈万一着凉再烧起来更是不好。 云筠刚要喊住卿愿,便被柚一一个恶狠狠的眼刀堵了回去。 她俩在卿愿背后也能瞧见,雾芷小道上有个身形挺拔之人正缓缓行走着。风卷起了他的鬓发,他依旧走得不紧不慢,未有丝毫烦乱窘迫之意。 月华如练,花盈枝头,有一郎君不期而至。更何况这个郎君像是话本里写的那般,长了一张能够风靡万千春闺少女的俊脸。 现在万千少女之一和之二,一个躲在窗户后想瞧又不敢瞧,另一个躲在前一个的背后探头探脑。 瞧着卿愿与云筠,柚一无奈摇头。果然哪怕礼奕公子性情疏淡,对少女们的吸引力依旧很强。 再等等吧,以乐游城的实力这三界也不是惹不起谁。 礼奕公子最好也没有伤害城主的心思。 只是以城主对礼奕公子的在意程度,他若想夺取个城主之位简直是囊中取物。 该是和初七通通气了,别花都开满别家了,才知道自家已无花可赏。 等两位少女眼巴巴瞧完,柚一便赶她们去睡觉了。 这一夜,柚一嗅着雾芷香入眠,迷迷糊糊间她还想着,难怪她觉得那位公子身上的熏香甚是熟悉,之前哥哥也用的雾芷熏香。 只不过哥哥身上的香气更冷冽纯净,而礼奕公子身上,除了雾芷香,她还嗅到了几丝古朴的味道,像是……药味。 他是受伤生病了么? 第6章 乐游城就没有城主不能碰的 “什么——”初七表情诧异拉着个长音,惹得松暄堂众人频频侧目。 柚一坐在他对面,背对着人群狠狠瞪了他一眼,一瞬之后他又变回了那个威仪可靠的少司命。 辰时刚过,晴司已经忙得不行,这松暄堂本只是少司命训下议会之地。可眼下卷轴已经拔地而起,显然少司命的工作效率堪忧,追不上乐游城居民花样百出惹是生非的速度。 因为雾里不在,初七几乎住到了松暄堂,一边和堆积如山的卷轴斗智斗勇,一边听柚一讲着新任城主的事。 刚听到城主隔窗遥望礼奕背影时就变得气呼呼。 “你们先出去,一会儿再来收拾。”初七心有不快,赶着侍从们走。 待最后一个侍从离开,初七随手设了个禁制在门口,这才开始细细地盘问柚一:“你是觉得城主对礼奕颇为……关注?在意?上心?”他斟酌着用词,可无论用哪个都让他难以接受。 “不是觉得,是肯定。”柚一抿了口茶后立马蹙起细眉,初七这里的茶甚是苦涩,毫无香气可言,全全为了提神醒脑,看来最近各方是把他逼到不行。 “呵,那你怎么还把城主安置在雾兰苑,礼奕天天都要从下面的雾芷小道经过。”初七对柚一的安排有些不满。 “你觉着是不该让城主看见礼奕公子?看不见便会淡了心思。”柚一反问道。 “嗯哼。”初七哼哼唧唧的。 “我为什么要让城主淡了心思,乐游城内有什么是城主不能碰的,有什么是城主不能动的。”柚一语出惊人,活脱脱一副卿愿把天捅破了她都觉得我家城主捅得窟窿都比别家好看的态度。 “呃——”初七语塞,他好似忘了,柚一看着温婉淑静其实是个强势护短的主,大约就是“我偏要勉强”那种。 “再说,女孩子的心思你捂是捂不住的,你越是拦着,日积月累,礼奕公子就真成念念不忘了。”面对初七这种纯纯不懂女孩子心思的人,柚一真是讲话费力。 “可也不能听之任之啊,要不,给礼奕换个住处,那他就不用经过雾芷小道了。”这不就减少接触了么。 “那你想让他搬去哪儿?”柚一斜斜看着初七,笑得柔美和煦。 城主府邸只住着城主及管事侍卫侍从一干人等,晴司建在城主府邸东南侧,晴司再往山下走有十来座院落便是留给初七、雾里、奚臣等晴司之人的住所,统称晴司大院。 礼奕是挂名的卫队长,也算得上是晴司之人,故而也住在那里。 “城主府西侧不是有卫队大院嘛,还和城主府隔了个老大的演武场。”初七估摸着那个演武场都快赶上半个城主府了,隔得够远了吧,还一东一西。 “你想让礼奕去住卫队长的银鞍楼?” 银鞍楼是卫队专门留给卫队长的三层小楼,虽然是和整个卫队住在大院里,但是楼前有自己的小院还设有单独的偏门,不用非得从卫队大院门口进出,私密性也是够的。 柚一挑眉没说话,虽然银鞍楼符合礼奕在乐游城的身份,且满足初七那点作怪的想法。但是有一个很明显的漏洞,初七竟然没有发现。 意味着从此礼奕来往城主府邸是就是单线了。 路线即不和往返城主府与晴司的初七重合,也不和往返晴司与晴司大院的奚臣重合。 无人盯梢,不发生点啥都对不起初七的“良苦用心” 但凡有个新情况或者风吹草动,除了宿在城主府邸的柚一能及时发现以外,其余人连灯下黑的机会都没有了。 毕竟礼奕是挂名的卫队长有理由常常往来城主府,但是其余人还都得每日去晴司报道呢。 至于她自己,她可不会坏了城主的好事给初七通风报信。 “行吧,那你自己跟礼弈公子说。”见初七目光炯炯,柚一答应了。 “我?我说的话礼弈那厮未必会答应。” 没想到你还掂得清自己几斤几两,柚一很是嫌弃且无语,见初七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我?”,对坐的初七正狂点头。 柚一冷笑道:“谨遵少司命大人之令。” 正当柚一打算继续嘲讽几句时,又有侍从抱来堆积成半人高的卷轴,初七霎时变得烦躁起来。 没等初七开口赶人,柚一先告辞离开了。 回到雾兰苑的时候,正碰上医官来给卿愿复诊。 “城主余毒未清,还需慢慢拔毒。拔毒之后再温养身体,否则会有损根基。此药待外伤结痂脱落后,一日两次涂抹患处,可抚平疤痕均匀肤色。” 卿愿坐在外间的茶案边,茶案上摆满了老医官带来的瓶瓶罐罐。 这位头发霜白的老爷爷自己背着一背篓的草药来的,未带药童侍从。虽已上了年纪,但双目炯炯有神,手脚麻利健步如飞。 不让云筠帮他拾掇诊具,也不让云筠帮他分类草药,老医官一个人,做事干净利落。一盏茶的功夫,外伤的膏药,拔毒的草药通通处理好交给云筠,又麻利的收拾好告辞了。 云筠在老医官急冲冲地往外走时拦住了他,以卿愿的名义送给了老医官一个三层的食盒。老医官也是个极为爽朗之人,拿着食盒在外间朝卿愿大声道谢,喜笑颜开地走了。 柚一调教出来的人,果然细致周到。 老医官用了新方子,故而从今日起卿愿的药也不再用药粉调了,直接草药煎服。 煎药一事也从柚一转交到了云筠手中。 云筠拿着冒气的瓷碗进了寝室,把药先搁在了茶案上,再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小碟粉橘色的柚子糖。这是她自己做的,小姐妹们都爱吃,正好帮城主压压苦味。 “城主喝药啦。” 卿愿坐在内室的窗边低头望着那条雾蓝色的花道,各种她从未见过的小兽频频出没,瞧着古怪可爱,她今日一直如此消磨时光。 “好。” 外间云筠和柚一都站着等她,柚一弯着腰拿着小银勺把药盛入勺子内,再拿高银勺把药汁缓缓倒入碗里,这样反复几次让温度降一些下来,不那么烫嘴。 见卿愿走出来,柚一示意云筠给卿愿垫个软垫,待卿愿坐下再把瓷碗递给她:“城主,小心烫。” “谢谢。” 卿愿先是用小银勺盛了一口试了试温度,一股强烈的苦味袭击味蕾,味道像是把刚拔出来的草药连带着泥土都丢进药罐里面熬煮。 卿愿的小脸立马皱成一团,怪异又可爱。 缓了几息,放下银勺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直接拿碗一口气喝完了,喝完后狠狠地打了几个药隔。 云筠早有预料,递上柚子糖给卿愿。 她虽然苦着脸却摆手拒绝:“等一会儿再吃吧,不是说吃糖有损药效么。” 听此,柚一有些感触。 是个乖巧怕给人添麻烦的孩子,你给她什么她就用什么,你不给她她也不会吵闹作怪。不主动索取,也不挑三拣四。 听云筠说她今天也没有出门去逛逛,就安安静静待在屋里看书、看画、看雾芷小道。 柚一看着云筠劝说卿愿吃糖,顺便打量了一下卿愿今日的装扮。 没有梳上仙气飘飘的飞仙髻,而是换成了垂桂髻,两股发结髻于顶,余发自然垂下。两侧分别插上了月白玉石对钗,未再佩戴多余的发饰。 揽雪釉蓝衫裙也只是用成套的腰带系上,腰间也未有玉佩香囊。自带一股少女的清新甜美,只是不像是云筠的风格。 她偏爱华丽或者仙气的装扮,妆发精致繁复,好在她审美在线且手艺不错。 看来是没有争过城主,难得有人能够拒绝热情过头的云筠。 “好了,云筠,就听城主的,待过了两盏茶再吃糖。”柚一及时制止了云筠,再不制止云筠她就要连哄带骗,把糖塞到卿愿嘴里了。 “城主昨日休息得可好?” “嗯嗯,这里很安静,布置得也很舒适,谢谢你们。”卿愿说得真情实感,眼里的感激之情都要溢出来了。 “昨日和城主说好了,今日会来解释这一切。” 卿愿望着柚一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坐下说吧。” 从头到尾无论是柚一还是云筠,一直站着,时不时弯腰,就是不肯坐下。 她约莫猜到了缘由,直言让她们坐下估计她们才肯。 柚一没有拒绝,拉着云筠坐在卿愿对面。 “这里是‘三界之外’的乐游城,前一任城主游星燃失踪已久,他失踪半年后由少司命初七代理事务,就是昨日那位自称来迟的青年。 少司命代理事务半年后,城主依旧未归,按照惯例,我们需要挑选新任城主。新任城主需得到御界树认可,换句话说御界树承认的主人就是乐游城新任城主。 而乐游城就是依靠御界树的力量与三界隔开的,因此天界、人界、地界都管不了这里。 你是由礼弈公子在青州边界处带回来的,就是昨日在大火中救你的那位公子。那时你昏迷不醒身负重伤,而后是礼弈公子悉心照顾你。 我是城主府的管事,亦是你的随侍之一。 你未取得界令便可入乐游城界内,此身为城主证其一;你入乐游城之时,御界树便如枯木逢春,散花以迎,此身为城主证其二;昨日大火,你利用界令之力,镇退歹徒,打散妖族之咒,此身为城主证其三。” 柚一一口气说话不带喘的,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未来乐游城种种便交付于城主了,吾等誓死相随。” 说完,柚一双手交叠朝着卿愿行了跪拜大礼,头重重抵在地上,她身后的云筠也跟着柚一一起跪了下来。 香案上莲花香炉上漂出细烟,雾芷香甘醇舒缓、沁人心脾,可卿愿却无法再从这熟悉的香气里获取宁静。 第7章 城主之名 卿愿有些茫然,她最开始以为这里是青州边境的某个小镇。可是这里雕栏画栋、风景宜人,着实不像边境苦寒之地。 见到初七柚一以后,她又以为她被人识错了身份,以为她是上任城主遗孤之类的,要她继承城主之位。 可现在柚一告诉她,她是被意外选中继承城主之位的。 三界之外? 这些怪力乱神之说,不是话本子里虚构的嘛。 那她这是…… 卿愿想到了什么,有些慌乱:“那我是已经……死了?”听起来还像是永世不得超生的那种,这不都三界之外了么,也不让她魂魄入地界经历轮回了。 柚一和云筠愣住了,未想到卿愿有此一问。 云筠连忙摆手否定:“不不不,城主,这里是乐游城,虽说不归三界管,但您要是想去往三界那也是可以的,不过您身体还未康复还是再等等吧。” “那……三界以内认识我的人是不是都忘记我了,还是都以为我死了。”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她被所有人遗忘了,那哥哥、阿姐他们也不记得她了。 酸涩之气充满鼻腔,卿愿眼眶立马湿润了。 眼瞧着卿愿眼中开始积聚水雾,柚一试探问:“城主是否在担心你哥哥?” 卿愿只是微微瞪大了雾蒙蒙的双眼,嘴唇抿了抿却不肯开口询问一二。 看来还是对她们有所防备,柚一的目光放得更轻更柔。 “需要我们派人去找你哥哥么?”柚一和礼弈一般,对她的过往有过推测。 以城主之尊,任性一点也是无妨的。只是在三界之内保个人,乐游城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卿愿吸了吸鼻子,泪珠从她莹白的小脸上滑落。像是没有听见柚一的声音,她短暂的陷入了沉思,想起了哥哥曾玩笑般对她说过的话。 【小丫头,今后想干嘛呀。是想早日觅得佳婿,和美圆满;还是想富甲一方,享荣华富贵。说来听听,哥哥给你筹谋筹谋。】 【岁岁,你记住。今后,你便往你所向往之地,做你所憧憬之事。乘兴至,乘兴归。只是,不必有我。】 【既然我所求所谋皆与你无关,那事毕后荣辱兴亡也不必与我共担。】 那时候的哥哥轻松戏虐,她还故作生气地质问他,是不是担心她蹭他的功勋享他富贵。 哥哥用剑柄敲她的头,不假思索地答道:是,所以有眼力劲儿的小丫头都知道早点闪开了吧。 只是见她气鼓鼓,又补充道:如若万幸,你哥哥我一帆风顺,你我兄妹有缘即会重逢。如若……就当我夙愿终了,过往皆抛,游历江湖去了,不必挂念。我不会因着你的挂念回头,你也不应当挂念我四处奔波寻找,有缘即会重逢。 世事难料,如今竟然真的如哥哥所言。 平复情绪后清了清嗓子,努力不让声音颤抖,答道:“不必了。”声音是女儿家特有的清脆。 “我哥哥志在四方,他之前嘱咐过我,不必挂念。他不会因着我的挂念回头,我也不应当挂念着他四处奔波寻找,若有缘自是会有重逢之日。” 这番安慰幼妹的话听起来不像是告别,倒像是诀别。 云筠看着努力微笑的卿愿,安慰道:“城主你哥哥会没事的,等你身体好了让晴司派人陪你去,总会遇到的。” 毫无安慰效果,卿愿却是含泪点头应答,努力笑着。 “那城主你体内之毒是何人所下?”柚一把水杯递给卿愿。 见卿愿呜咽了半晌,让她喝口水润润嗓子。 云筠跟着陪哭了好一会儿,眼巴巴地在柚一身后望着,等她递水给她。 柚一毫无动静,唔,她还是自力更生吧。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哥哥已经离开府邸很久了,我被关了起来,吃的喝的都是他们给我的。” 他们,看来是囚禁她的人。 她的这位哥哥,看来所做之事颇为险恶,甚至会害得幼妹被囚禁下毒,约莫府邸也被围困了起来。 他这般行事之前,没有担忧过幼妹与族人的安危么?还是他为了成就他的大事已经放弃了他们的性命,可城主被囚禁下药后又是如何逃脱出来,并且出现在青州边境的呢? “城主不必忧心,你体内之毒在外界算是凶险,在乐游城内却是有药可医的。不过病去如抽丝,拔毒也是一样,需得静心细养。想来你哥哥也是希望你……顺遂无虞,得偿所愿。” 听着柚一温柔的声音,卿愿渐渐缓过劲来,落落大方地答道:“不要再叫我城主了,还是叫我戚愿吧。” “戚愿?城主的名字么?” “算是吧,哥哥取的。” “那‘岁岁’呢?”柚一有意逗她。 卿愿大惊,有些羞色:“你……怎么会知道呢?” 柚一思索状手肘支在茶案上,右手托腮笑得暧昧,对她说道:“哦,我是听礼弈公子这样叫过你。礼弈公子你还记得吧,就是救了你两次的那位公子。” 一次从青州边界带回她,一次从大火里救下了她。 柚一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戏虐,卿愿有些怕这种状态的柚一,移开眼睛求助般看向云筠。 谁知云筠听闻后兴致更高了:“嗯嗯,礼弈公子还给城主你喂药了呢。当时我也在场,城主你肯定不记得了,你发着高烧,汤药不进。柚一姐姐急坏了,医官、界令官……唔还有少司命大人,还有谁来着,哎,反正很多人,都吵起来了。还是礼弈公子厉害,镇住了场面,还哄着城主喝了药。”云筠眼睛亮晶晶的。 这……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卿愿就差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了。 药?她立马想起了那件带着雾芷香和药味的外袍。原来是因为贴身侍药沾染上的药味,后来这件袍子还披在了她身上,给她挡风取暖。 卿愿不敢多想了。 这世上有些事情是不知道也要装作知道,那是为了全一个脸面;可这世上还有些事情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那是因为丢不起这个脸。 ———— 又过了几日,卿愿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得到了老医官首肯后,卿愿总算是踏出了城主府大门。 考虑到卿愿身子骨弱还是受不得寒,云筠给她披了件浅绛色薄纱刺绣披风,还戴上了绣有同款粉玉兰流苏面纱。 本来柚一是想让侍从侍卫跟着的,可谁想云筠不乐意就算了,卿愿也老不乐意。 柚一轻盈的眼睫压了下来,脸色微寒。 顶着柚一审视的目光,云筠艰难地开口解释:“我们就去城里逛逛,喝喝茶吃吃点心,顶多再用个午膳,晚膳前一定回来,不用这么大阵仗吧。这里可是乐游城,城主……” 声音越来越小,越说越没有自信。 卿愿也不太想被一大群人跟着,那就丧失了出门游玩的乐趣了,也帮腔:“我们不会去偏僻的地方的,天黑前一定回来。” 见卿愿也这么说,柚一不再坚持,只是嘱咐道:“云筠把你的界令带上,有事随时联系我们。” 接着又转头对卿愿说:“侍卫可以不带,但是要把小久带上。” 语调还是温温柔柔的,但是这几日相处下来,卿愿已经明白柚一是那种只可退一步,不可步步退的性格了。连忙点头答应,可是又犯难地嘀咕道:“小久这么大,要怎么带出去啊。” 小久便是那日闯进寝室救她的九尾狐,自从卿愿这几日搬去了雾兰苑,这只雪白雪白的胖狐狸每到饭点就准时出现在她的院子里,趴在柚一让人移植过来的雾芷树下,眯眼打滚晒太阳。 有时它还哼哼唧唧的,非要你摸它帮它梳毛。你要是不理它,它还会发脾气,顶着自己的大脑袋哐哐往树干上砸,砸下来一大片大片雾芷花瓣。 惹得打扫院子的侍女敢怒不敢言,毕竟这可是只货真价实的神兽。怕它一个不开心一口就把她吞了,看着侍女苦恼的样子,云筠去求了卿愿。 第8章 城主,第一次出门 “城主,你再不管管小久,先不说雾芷花被它撞得满院子乱飞,就它那大脑袋也得撞废了。” 接连被叫了几天城主,卿愿勉强适应了。刚准备开口回答,便听见院子里的小久开始呜呜叫,像是控诉云筠打它小报告。 卿愿忍着笑:“嗯,让我想想,小久不是神兽么?就这么撞几下,应该问题不大吧?” “那它也是幼崽期的神兽啊。” “它……这么大,竟然是幼崽期?”卿愿诧异。 小久坐立时的高度已经到她腰以上了,身长也超过五尺。这还是幼崽期,成年期得多大啊,比牛还大的狐狸么。 “嗯哼。” 这时候一团雪球球滚进了卿愿寝室,小久浑身雪白毛发光亮,顶着毛茸茸的大脑袋就往卿愿怀里蹭,九条蓬松的大尾巴一甩一甩的,碍事极了,硬是把云筠从卿愿身边挤开了。 云筠被挤得差点没站稳:“诶,说你还不乐意了,不听话的小孩儿就长不大。” “呜呜呜——嗯嗯嗯——”小久头搁在卿愿膝盖上,仗着卿愿宠它又开始拉着嗓子叫唤。 “城主你别惯着它,小孩儿就是越惯越皮。你是不知道,它之前去城里面‘仙族’聚集地,去挑战人家仙族的坐骑。先拔了人家翎雀的羽毛,后拆散了人家一对儿双尾猫兽,惹得人家主人来晴司闹事,最后被大司命罚没收了一个月鸡腿。” “嘤嘤嘤!!!”怎么拆它台啊,小久不乐意了大脑袋在卿愿怀里乱动,温热的鼻息往卿愿膝盖上喷,吱吱乱叫。 这就是吃亏吃在还不会幻化人形,急得孩子兽形都快说话了。 卿愿摸着鬓发,有些尴尬地看着云筠和小久有来有往的沟通交流。 她是没想到,云筠和一只幼崽期的狐狸都能吵起来。就这,还说人家小久长不大。小久换算成人类的年纪如果约莫六岁的话,云筠顶多十岁,不能再多了。 云筠叉着腰,越战越勇:“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人家那一对儿双尾猫兽,是打算配来繁.育的。就你这一搅合,现在那只雌性猫兽还不乐意呢,它还时不时来山上找你,给你带好吃的,你不是还吃得挺欢的嘛。” 小久战术性沉默。 卿愿大惊,低头看着怀里白乎乎的大脑袋。 这这这,没想到她作为城主首先不是处理的乐游城大小事务,一上来就处理自家小孩“早恋”的问题。 她压低了声音,学着柚一威严的样子,眯起双眼:“小久,是不是?” 小久一头栽在卿愿肚子上,装死不回答。 卿愿没放过它,罪恶的手伸向了窥视已久的狐狸耳朵,拎着小久的耳朵说道:“以后不许偷吃外面的食物明白么,你知不知道你一直长不大有可能就是因为偷吃零食,好孩子都是吃家里的饭菜,才能长得高高壮壮的。” 卿愿拿出了外界糊孩子的说辞,小久听闻耳朵一动一动的,蓬松的大尾巴也垂下来,显然小久被唬住了。 “嗯?”小久竟然发出了疑问般的叫声。 “是真的,你看初七公子、礼奕公子就从来不偷吃零食,人家就很厉害。”卿愿回答得一本正经。 “还有,不许你成年之前跟那些母狐狸母猫兽一起玩儿。你就是吊着人家,装乖卖惨占人家便宜得人家好处。”云筠补充道。 “哇呜——”这可把小久急坏了,大脑袋从卿愿怀里抬起了,冲云筠龇牙咧嘴。 “城主——”看着小久的锋利的牙齿,云筠发怵了,退了小半步。 卿愿动作很快,一手不由分说地握住了小久的嘴筒子手动封印,另一只手把小久的大脑袋按在她的膝盖上不准它吓人。 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已经摸清楚这只神兽的习性了,除了她本人,她还没发现小久怕过谁。 “听云筠姐姐的话,你要是听话,我让厨房每两天给你加一只鸡腿。” 得了好处,小久安静下来。 眼下,要想把这只毛茸茸胖乎乎的神兽带出门,还不引人注目,难度约等于让兽形的小久吵架吵过云筠。 卿愿心下叹气,看着那团白球球飞奔而来。 能够下山玩儿,小久可比卿愿更加激动,九只大尾巴甩得飞快。当下还绕着卿愿转了好几圈,在它把自己转晕之前,卿愿揪住了它的耳朵,让它停下来。 没办法,谁让小久浑身都圆滚滚的,无处下手,耳朵是唯一可以把握的地方了。 小久坐立在卿愿面前,九条大尾巴翘得高高的,整个一孔雀开屏状。 卿愿半蹲在它面前,与它对视道:“第一,跟紧我们,不许乱跑。第二,不准吃别人给你的食物。第三,唉,小久你能不能变小一点啊。” 小久听闻,可爱地歪了歪脑袋。 大约对于他们神兽来说,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藏藏躲躲不显露真身的。是我的脸不够可爱么?是我的真身拿不出手么?那肯定是他们审美的问题,我们九尾狐一族不可能有问题。 卿愿见小久半天没动静,开始比划,双手比划了一个大圆,又比划了一个小圆。 “你看哈,小久。要是你小小的轻轻的,我和云筠就可以抱着你啦。我们小久就算是小小的,也是最可爱最威风的小狐狸。”卿愿大约是明白了这只神兽那点高傲的自尊心,给足了小久面子,耐心地哄它。 小久满意了舒坦了,九条大尾巴把自己兽身包裹起来,团成了一个白绒绒的球。然后白球渐渐缩小,九条尾巴撒开变成一条大尾巴,变成了一只普通的白色小狐狸。 卿愿被小久缩小版的幼崽形态萌翻了,立马把它抱在怀里,脑袋挨着它蹭了蹭:“我们小久可真聪明,是最聪明的小狐狸啦。” 小久开心得呜呜叫。 见卿愿与小久相处得很好,柚一也放心了不少。 “去吧,天黑前记得回家,城主晚上还有一次药呢。别耽误了时辰,早去早会。”柚一说道。 “嗯。” 云筠带着卿愿坐上了下山的云车,这个由三只飞兽“照夜白”拉动的车是历代城主的惯用交通工具。 照夜白是一种生活在高山上的鹿头羚角鸮翅马身,还带着长蝶尾能飞行的飞兽。 飞兽的外形极其精美,不是那种华丽繁复的美,而是透出庄重优雅的美。 这种兽,性子其实是极其傲慢的,并且天生喜爱冒险。 最爱从高山的悬崖峭壁间俯冲下来,同时展开它们雪白的羽翅,带起一大片雪雾翻涌。甚至在雄.性.求.偶时,能够带起最大片雪雾的照夜白,往往是最得雌.性钟意的。 照夜白极善飞行又善捕猎,可是却偏偏不善驮载。约莫是自由惯了,让它驮载着人的话,一个花式的滑行,可能就把人摔下来了,所以也只能用缰绳系住,拉着云车飞行或者行路。 这样优雅而强大,危险又神秘的动物。也不知是哪任城主寻来的,自从搬到了晴山山巅,这群照夜白便居住下来,繁衍生息。甚至还愿意屈膝作为历任城主的坐骑。 每当它们从乐游城城池上空优雅地飞过,带起的云雾也好,雪雾也罢,以及它们翅膀上闪烁的银白色光芒,便是历任城主最能彰显城主之尊的方式之一。 此次卿愿还是第一次坐云车,车厢上还挂着银制的雾芷花串风铃。 见卿愿对风铃好奇,云筠解释道:“这个风铃响起的时候,便意味着城主出行,要是在街上那便要避让。要是在天上那便要清空这片空域,让城主先行。” “清空空域?意思是还会有其他在天上飞的马车?”卿愿疑惑。 风铃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从车厢里往外看去,两侧的树林已成树影纷纷向后散去。 卿愿回头,听云筠继续解释:“是也不是,乐游城不仅仅是人类居住,有妖族也有仙族。妖族中便有原身是飞禽的,仙族中也有带着坐骑的。他们都可能会出现在乐游城城池上空,所以,为了提醒他们,才会有风铃。” 也就聊天这一盏茶的功夫,云车便停了下来,落在了晴山的山脚却没有降落在城镇边上。 “云车出行也很是惹眼,但是用云车是最快也是最舒适的下山方式。它们便在此处等我们,我们回去的时候再带我们回府。” 难怪,刚刚在车厢中未觉得有丝毫颠簸之感,看来着照夜白作为坐骑不行,但是作为载具苦力倒是很不错。 卿愿的眼神从照夜白雪白的羽毛上划过,又问道:“可它们不是生活在高山之上么?在城主府中生活当苦力,又时不时下山,能习惯么?” “它们只是喜欢生活在高山上,而非不能生活在山腰或者山脚处。况且城主府的飞兽又不止这几只照夜白,还有“飒紫”、“望云骓”、“乌蹄”它们都是飞兽不过外形有所差异罢了,只是因为照夜白太孤傲特别又十分美丽,所以说起城主的飞兽第一个想起的总是它。柚一姐姐会安排它们轮换着来上值的呢,城主放心吧。” “原来如此,柚一姐姐可真厉害。”卿愿发出由衷的赞叹。 管着这偌大的城主府,还需要和不同的人、兽、妖、精怪和仙打交道,甚至要管束他们统领他们,柚一竟然能够做到这般妥帖细致游刃有余,真是让人敬佩。 “我也觉得!我也觉得!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够成为管事那般端庄有礼、宠辱不惊不卑不亢的人。”云筠眼里亮晶晶的,满是对柚一的崇拜。 “柚一姐姐能做到今天这般,肯定付出了常人不能及的毅力和努力。” “肯定啊,她可是宿老城主带回来的。宿老城主带回来的人,各个都是天资聪慧又刻苦努力。” “宿老城主?” “嗯嗯,就是游城主的师傅,游城主的城主之位就是从宿老城主身上继承而来的,就连游城主都是宿老城主捡回来的。不仅是游城主和管事,据说初七少司命和礼奕公子也是。”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云筠的声音小了许多,神神秘秘的样子。 礼奕公子?原来,是捡回来的么? 第9章 城主,第一次当着当事人吃瓜 “有一次游城主受伤柚一姐姐不让他喝酒,结果他偷喝还喝醉了,被女妖精钻了空子,人给女妖精劫走了。后来还是礼奕公子和初七少司命出城去救他回来的,可把柚一姐姐气坏了。” “欸,那游城主也和我一样是普通人么?不会法术没有自保之力?” “那倒没有,据说游城主可以涉足乐游城方圆千里。” “嗯……”卿愿不解。 “哎呀,我忘记了,城主您还没有看到这里。” 卿愿自从醒来后,柚一和初七便有意无意的透露乐游城种种给她。虽然没有强制要求她尽快学习,以便上手乐游城各种事务。但是既然享受了城主的待遇,卿愿还是很自觉的开始熟悉乐游城种种。 有一本乐游城的新居民手册,不知道是哪位居民写的,通俗易懂文笔幽默。卿愿拿着当作入门教材学习呢,有不懂的就问云筠,但是还没有看到这里。 “乐游城的创建时间成谜,创建者成谜,甚至连大小方位都成谜。虽说有高山湖泊、森林雪域、绿野丘陵,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处处涉足。自有记载以来,大部分居民仅能够涉足城镇及周边方圆几十里,晴司的大人们应该能涉足方圆百里,游城主应该能涉足方圆千里,已经是超级厉害了。”云筠由衷感叹。 “那……要是普通居民涉足范围超过了方圆几十里会怎么样呢?”卿愿问。 “不会怎样,要是超出他能力范围所能涉及之地,只是会迷迷糊糊失去方向,等他清醒过来,又回到了乐游城方圆几十里的地方了,他也不会记得自己怎样回来的。” “所以在乐游城不会有人走丢么?”卿愿小心翼翼发问。 “嗯,也不是没有。但是大部分居民不会去挑战这个边界,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能够跳出‘三界’已经是非常不易的事情了。如果硬是要挑战自己能够涉足的极限之地,除非走运遇见晴司的大人们,否则就是彻底迷失了。”云筠双手摊开,一副无奈的样子。 “欸,城主到了到了,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点心铺子,可好吃啦。” 卿愿抬头,望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张记推车点心铺,旁边还画了几朵不知名的花。 嗯?这个铺子的名称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是一间狭小的商铺,铺面仅仅能摆放下两三张桌子,门口也没人。 “这个点心铺开了好多年了,但是老板一直没有扩大店面。这是由一间大的铺子分割而成的,左边是点心铺子和右边是棋茶室。不过没关系,还有二楼,二楼有几个小雅间。” 这时,从店铺里面的楼梯间走下来一个中年男子。 这楼梯也放在正中间,刚好左边是点心铺子使用,右边是棋茶室的。 “云姑娘好久没来了,这位是你的朋友么?”男子笑得十分质朴和善。 “额……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戚愿,她还从来没有来城中逛过。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吃点心呢,老板可要把最好的点心留给我们呀。”云筠仿佛和这个点心铺的老板十分熟悉的样子,说话时也是笑吟吟的。 见卿愿有些疑惑匾额字迹的样子,老板笑着解释:“我们祖上都是推着车卖点心的,后来我入了这乐游城,最初也是推着车卖点心,攒了好一阵子钱才盘下了这个铺面。小店简陋,让您见笑了,这匾额上的字是内子写的,内子性格比较活泼静不下心练习书法,于书法一道着实不精。” 不知为何,即使是初次见面,卿愿已经感受到了他身上的亲和力,像是干燥的草垛又或者是清甜的井水,温暖和煦清澈甘冽。 卿愿嗅到了老板身上的蜜糖味,约莫是做点心的时候沾染上的,笑着摇头心情很好地回答:“没有没有,很可爱的匾额,您夫人真是个有趣的人。” “谢谢,想必我夫人也会很喜欢你们的。两位姑娘楼上坐吧,还有空着的雅间。想要吃的茶点吩咐一声就行。”老板侧身让出通道示意她们上楼。 云筠点头致谢后,就拉着卿愿上二楼坐下了。 她们坐在了靠窗的雅间里,虽是雅间,但也不过是一面靠墙,一面靠窗,其余两面用屏风围起来而已。 云筠正给卿愿介绍着茶点,“唔,城主想吃什么糕点,这里有蛋奶酥、酱肉包、核桃酥、桂花糕还有还有白雪糕也好吃。”云筠两眼放光,恨不得都来上一份。 “唔……白雪糕是什么呀?”其余的茶点她在外界还听说过,这个白雪糕还是第一次听说。 “是带有‘敬亭白雪’茶香味的糕点,敬亭白雪城主知道吧,用雪水冲饮最佳的茗茶。这里的茶水也只有四种,绿茶——敬亭白雪,乌龙茶——云崖雾尖,花茶——桃露,果茶——橘夏。城主想喝什么茶?” “云筠你有想喝的吗?”卿愿笑问。 “我都想喝,不仅如此,我还都想吃,我做不出选择啊城主。”云筠抓了抓头发,表情纠结。 对于吃货来说,只能是选择都要,可这才是她们的第一站呢,才不要一开始就吃撑了。 见云筠苦恼的样子,卿愿眉眼带笑,想了想:“要不我们就要一份酱肉包、桂花糕和白雪糕,茶的话,你想要桃露还是橘夏?” “橘夏!“ “好,那我们就点这些吧,嗯……是要叫店小二么?”卿愿环顾四周,除了三三两两的客人,没有店小二的样子。 卿愿刚准备起身下楼,“欸,城主不必。” 云筠制止了卿愿准备起身下楼的动作,从桌子上的木盒里摸出了一张纸,上面稀稀拉拉的写了十几种茶点的名字,再用木盒里小小的圆章在对应的茶点名字后面一一盖章,代表点了这道点心,接着,一只小小的竹编蜻蜓衔着这张纸悠悠地飞向了一楼后厨。 “哇,真神奇。”即使已经见过听过乐游城的种种,卿愿还是觉得新奇极了。 “这是老板的夫人创造的。” “嗯?” 云筠凑近卿愿的耳边,小声说:“老板的妻子是只妖,原身是只蜻蜓,而且还可以预知天气。老板也因此可以提前采摘晾晒储藏各种点心的材料,所以他们才走到一起的。” “那老板也是?”这下卿愿好奇起来。 “老板是普通的商人,听说在外界他们家世代都是做点心的,从推车到租下铺面。从一间铺面到数十间铺面,可是也因此遭人妒忌,被下黑手。老板全家都被……然后只剩下他一人了,所以才入了乐游城。” “竟是如此,那老板可以遇见他的夫人也是一种幸运。只是,没想到在乐游城人和妖也可以。”卿愿皱眉听完,顿时起了怜悯之心。 “人和妖在一起也不完全是好事,有一种妖,孕育后代的时候要吃掉配偶。” “……”卿愿听完人麻了,这个世界千奇百怪又危险重重。 “诶诶,听说了么,礼奕公子和那位成了。” “瞎说什么呢?那位大人到现在都没有露过面,你又知道了。” 云筠和卿愿听到礼奕名字的时候迅速对视了一眼,而后都默默闭上嘴支起耳朵偷听。 “欸,我跟你说你还不信。那位大人本来就是被礼奕公子抱着进城的,满城花吹雪啊,多煽情多唯美多诗情画意啊,肯定是成了。” 听到这里云筠已经开始觉得不对了,礼奕公子?抱进城?花吹雪?这不是…… 云筠偷偷看了一眼旁边小心偷听的卿愿,后者一脸紧张神色,一副怕被抓包的样子,看来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欸,不过也是,这些年你们谁见过公子和那些个母猴子母蜥蜴走得近的,还得是那位大人。” “骂谁呢?骂谁呢?蜥蜴怎么了,上次公子还夸我的新发色好看呢。” “呕——人家那是客气,客气懂吗?人家礼奕公子肯定是出身名门世家,对谁都是有礼有节公事公办。” 听到这里,卿愿抿了抿嘴,公事公办么。 原来她是公事啊,还是那种给他添了麻烦的公事吧。更没脸见人了,衣服要怎么还回去啊。 “停停停,你们怎么跟人类似的,我们妖族要么比力量强大领地宽广,要么比种族繁荣繁衍生息。要我说啊,还是丹樨大人,优雅强大、高贵耀眼。我愿意为丹樨大人献出所有的精.血,我愿意,只要大人垂怜,不,不必怜惜我!” “呕——” 卿愿越听越不对劲,眼神询问云筠。 云筠挣扎片刻后还是用气声在卿愿耳旁解释道:“丹樨大人原身是蜜蜂,而且是……蜂后那一支。” “!!!”卿愿目瞪口呆,双颊发烫。 乐游城这些妖聊天,果真是百无禁忌。 听着外间有一阵没一阵的聊天声音,卿愿和云筠吃着点心喝着果茶,时不时搭个话。 果然人的天性就是爱听八卦,就这一盏茶的功夫,外间那几个妖已经说了好几个趣闻轶事,卿愿听得津津有味。 突然外间安静下来,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丹樨那个贱人呢?给我滚出来!”女声尖锐刺耳。 云筠和卿愿顿时一僵,都从对方的脸上看见了震惊的表情,什么?丹樨在这间铺子里! 那刚刚他们在外面议论得那么大声! 两人都觉得,天怕是要塌了—— 外间的女声尤其的狂妄刺耳,不仅是她,还有断断续续议论的声音。 隐隐约约听见—— “光彩夺目,勾魂夺魄。” “夜御数人,吸人.精.血。” 又是一阵打砸声后,“有本事你去勾搭礼奕公子和初七少司命啊,勾搭别人的未婚夫算什么本事。你有胆子做,怎么没胆子承认啊!”女声气势汹汹。 这时一个柔媚的女声答:“你又怎知,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勾搭礼奕公子和初七少司命么? 霎时,二楼安静得诡异。 别人他们不好说,但是丹樨大人吧,或许大概有可能,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礼奕公子和初七少司命都拜倒在丹樨大人的石榴裙下了? “诸位都听见了吧,这是她亲口所言。晴司的诸位大人们都听见了吧,丹樨不知廉耻,公然抹黑礼奕公子和初七少司命。笑话,有城主大人珠玉在前,他们能看得上你。你也就一副皮相可看,早不知经了几手,哪能比得上城主大人娇艳欲滴,细皮嫩肉女儿香,丹樨你就是晴司之耻。” 听到这里卿愿开始觉得有些古怪了,城主大人珠玉在前?细皮嫩肉女儿香?说得是她么? 还不等她细想,女子的话音刚落,整个二楼直接炸开了锅。 有骂不知检点的,有高盛称赞的,有捶胸顿足的,还有惋惜后悔的。 对面的铺子,不知何时窗户全打开了,三三两两探出身子往这边看热闹。 外间又打了起来,传来桌椅板凳破裂的声音。 劝架的打架的搭手的全部扭打在一起,楼梯间也被堵住了全是看热闹的人群。 云筠这时候才感到了害怕,要是城主有个三长两短,她这条小命都不够赔的。 这时不知何人高声吆喝着下注,对面二楼三楼的人也纷纷亮出了赌注,有扔扇子的有丢铜钱的。 乌烟瘴气,眼瞅着这个小小的雅间“屏风”也要遭殃。 云筠抓起卿愿,把她往窗边推。 “云筠,干嘛?云筠?”卿愿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啊,慌乱无比。 “城主,快。你爬上去,从屋檐上走。你翻到隔壁棋茶室去,这里危险。” “那你呢,你跟我一起吧。” 卿愿被云筠拉着,眼看着屏风倒塌。 被逼无奈,翻出窗户爬上了屋檐。 这时,已经没有人注意她了,对面下注的人越来越多,卿愿接连被砸,银锭、鲜花、发簪。踉踉跄跄、腿脚酸软。 好不容易推开隔壁棋茶室的窗户,一阵茶香袭来。 卿愿抬头刚要解释她翻墙的缘由,却仿佛被施法定住了一般,她看见了一张熟悉无比的侧脸。 英挺的剑眉之下却是一双桃花眼,挺直的鼻梁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毫不费劲地不动神色地美丽着。 就在她愣神这一瞬,脚下瓦片被银锭砸中,她脚下一空,眼瞅着就从屋檐上摔下去了。 窗里的男子侧脸看过来,见及此顷刻变了颜色。 “城主——”云筠吓得大叫。 “小久——”卿愿坠落的瞬间,只知道叫那只小神兽的名字。 礼奕从隔壁厢房跃出,一阵青影掠过,卿愿被结结实实地揽在怀里,湿润的茶香充盈鼻尖。 一个轻盈地旋身,然后落地。 整个街道,鸦雀无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城主,第一次当着当事人吃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