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神与燕子》 第1章 01 第一次和黎亘在现实中有所接触应该是不久前那次。一场简单的碰面,一段短小的对话,我将真心攥在手心,将玫瑰匿于身后,用最轻挑的语气向他发出了一个最为**的邀请。 他愣了下,对我说:“好。” 酒店里,我将便签纸推到他面前:“等会儿你叫我这个就行。”他看着纸上的“苏往”二字,眉头一挑:“这好像是你……真名?” 真名意味着真心。在这个情形下,出现真名当然是不合时宜的,但我就偏偏不想在他面前起昵称。我伸手想把便签纸抽回来:“随你,不想叫可以不叫我名字。” 没抽成功,因为他按住那沓便签纸又往他那边拖了点。随后,他在我的“苏往”旁边签了个“黎亘”,笑道:“礼尚往来。” 滚。谁他妈要和你“礼尚往来”。你肯定只是权当交了个朋友。我咬牙切齿地心道,到底是没把这话说出口。 “黎亘” 早在四年前,云州市一中的微机课上我就重复过这个名字了。 “看电影吗?”黎亘的声音在我还没来得及沉浸到回忆里去的时候就把我捞了出来。他手上晃悠着一副遥控器,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上一任客人的VIP没退出来。” ……酒店看电影可真够纯爱的。 我大概是被那两颗虎牙蒙蔽了心智,说了句“都行”后居然也真就这么在他身边坐下,开始看电影了。 最后还是做了。具体时间我也不大清楚,反正是在我被鬼片吓到后下意识往他身边钻的时候。这行为太越界了。不管是作为露水情缘还是刚认识的朋友都太越界了。 我发现我真的没法适应这种关系。好在也不会有下次了。 总之,在当时的环境因素和我的性格、心理等多重作用下,“我爱你”反而变成了比“来做吧”更加烫嘴的语句。我寻求安慰与保护的举动也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被曲解为了前戏。 不知道说什么,放点世界观小设定吧 1.本文发生在仪国,取自我国“礼仪之邦”的称号。 2.云州的气候适宜樱花生长,每到花季,樱花团团簇簇,像极了天边飘来的云团。云州便是因此得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1 第2章 02 “我说,你是不是在哪都能睡着?” 睁眼时,天光大亮,太阳已经升到了视野的正上方。我趴在车窗边,面朝日光——说真的,这太阳在我刚睁眼时差点没把我晃瞎,黎亘斜坐在驾驶座上,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我。 我懵了半晌,随着精神一点点清明,记忆也渐渐地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那倒也没有吧。”我说。 “上次那部爱情片的后半段你不就睡着了?昨天叫我去酒吧里接人的家伙又是谁啊?”黎亘调侃道,“能在酒吧睡着你也挺厉害的。” “所以你那次才突然切鬼片的吗?”我无语道,“明明你直接把我叫醒就行了。”不过酒吧那个倒确实…… 我其实对这种场合谈不上喜欢,那次会过去也只是因为邀请我的人是白岑而已。反正跟在她身边我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当好她的一个漂亮摆件就行,她会当我的外置发声器的。可能也因此,我在这种热闹场合对她有点太过依赖而不自知了——不然没法解释在她说她来不了了后我仍然无所畏惧地走进了那家酒吧的行为,也没法解释我在酒吧里不想主动搭讪也不想搭理别人的状态。 不过乳酸黑朗姆挺好喝的,有股甜甜的味道。这是我这趟出门唯一的收获。 人在无聊的时候就是很容易睡着啊,反正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醒来后天已经很晚,人也走得差不多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睡太久了,老板总觉得我喝多了,非要等人来把我接走——该说不说他人还怪好。而黎亘就这么因为备注后边的小爱心被老板当成了我男朋友。 随便吧,反正我也没说那颗小爱心是“爱恋”的爱还是“爱欲”的爱。 不过这种东西之后还是删掉吧,怪尴尬的。 让我意外的是黎亘真的来了。 ……我又给他添麻烦了。算算关系,其实我们也没有那么熟。 “我跟他说过我没醉了。为了增加可信度我还给他背了圆周率后一百位,但他还是觉得我喝多了。”后座上,我向他解释道。语毕,我听见他很轻地笑了一声:“难怪会被当成醉鬼。” “喝多的人能背出圆周率后一百位吗?” “那也说不好。而且谁知道你背没背对啊?” 我往靠背上一瘫:“所以说生活啊……生活……告诉你个冷知识,生活的反义词其实是熟死。”我感慨到一半,忽然觉得这话题其实挺无聊的,于是便抖了个机灵,想尽量把话题往轻松的方向上引。 他过了会儿才接腔:“我以前有个朋友跟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哟?谁啊?这么清奇的脑回路我应该会和他聊得来。” “不知道,我不认识他。”顿了顿,他又道:“我也不确定他认不认识我。” 紧接着,车里便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默。这时候按理说,应该有人说点什么来活跃一下气氛,可他好像没有开口的意思,我一下子也想不出能说什么,总觉得我无论说什么都不太合适。唉,如果白岑在就好了,有她在的地方永远不会冷场。 最终是黎亘先打破了沉默:“其实我还得谢谢你,我第一次出来看凌晨三点的官都。” 看来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谢天谢地,气氛终于没那么尬了。“那顺便再去海边看凌晨五点的日出呗。”话一出口我就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对不起,对不起,我又在说糊话了。 他垂下睫毛,长睫羽帘似的,给他的眼睛蒙了层雾。然后,我听见他说:“好。” 所以,我凌晨三点到家,凌晨四点被叫起来看日出。那为什么我们不一开始就直接过去呢? 接到黎亘的电话时,我整个人都是凌乱的。“去海边最近也得是宁滨了,我开车过去大概一个多小时,现在出发刚好。”他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像在说“今晚吃火锅”一样稀松平常。 我沉默半晌后,还是下了楼。反正在酒吧我也睡了会儿,至少不算太困。 他叼着根细长的白色圆柱体倚在路灯旁。我一开始没看清楚还以为是棒棒糖棍,走近些看到末端一闪一闪的火光了才发现是烟。女士烟? “嗯,这个味道没那么冲。”他点点头,“你要吗?” 我这才发现我一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说出口了。“不了,我不太喜欢烟味。” 他夹烟的动作一顿,把那根还剩三分之二的烟在手边的垃圾桶上摁灭了。 “呃,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我本来也就没瘾。” ……好像也是,一个会嫌弃烟味儿冲的人在平时肯定抽得不多。 我拉开后座门,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出发去了宁滨。路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再睁眼时便是大太阳了。 “我真心地觉得你是个神人。毕竟摇滚乐也不是什么催眠东西。” 摇滚乐是在说他的车载歌单。嘶,这么一算,我还真是见了他几回就打了几次瞌睡。 “可能看到你我就想睡吧。”我随口答到。 “哪个‘睡’啊?”他反问。 我现在不想睡觉了,我想踹他。 好在他也没准备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对不起啦。走吧,吃早饭去。” “你今天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去宁滨啊?其实我对海边日出没什么执念的,昨天也就是随口一提。”他似乎没有在开车时闲谈的习惯,但我有点受不住车里这份诡异的静默了,于是率先开了口。 “你可以当我今天很闲。” 这话大概本真半假吧,大学生如果想闲的话那确实可以很闲,虽然我不是这一类型的就是了。 “这么巧,我今天也很闲。”我说。 这话里的暗示意味过于明显,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是接过了我的邀请。我紧绷的神经逐渐松下来,再抬头看时间,才发现刚才的间隔五秒都不到。 周围的景象开始从冷清走向热闹。车群熙攘不停,人潮川流不息,沿途的小摊摊主推着三轮车叫卖,再走段路,就能看到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挽着手逛街的女孩子了——毕竟月末了嘛,中学的牛马们全放出来了。 我们都在心照不宜地越界。现在我们的关系已经严重偏离了“不进入生活”的通用标准。现在比起最初的纯粹联结,其实更接近于一种……角色扮演? 约会的第一站是电影院。也对,一场电影下来,两三个小时就过去了,简直是消磨时间最完美的去处。 “一般吧。”黎亘这样评价这场电影,“能感觉到导演想传达什么东西,但有些镜头实在太尬了,最后妹妹追着哥哥去火车站然后二人相视无言再接着电影结束的结局也有点不知所云。” “尬确实有点。但最后那个结局我觉得称不上‘不知所云’吧。那个镜头要是有台词的话反而会显得冗杂。” “那未免也精简得太过了。” “你是这样想的啊。”我点点头,继续发表我的看法,“可人的情感就是这样啊,大喜大悲的时候反而无话可说。这大概是因为组织语言毕竟也是一项需要逻辑思维的活动吧,而情绪大起大落时我们更多的会受原始的情感冲动驱使。那个镜头表现得是有点意识流,但如果单从节奏把控的角度来看的话,这种剧情上尘埃落定的平缓却是情感曲线上的最高峰的方法还挺不错的。” “导演是想造成那种回味无穷的效果吧。他也确实做到了,不然我们也不会讨论这么久。”他说。刚好逛到了一家奶茶店前,他笑着转移了话题:“喝奶茶吗?” 后续其实挺无聊的,无非就是吃东西和抓娃娃。抓娃娃这玩意儿毕竟是个熟能生巧的活儿。多年混迹各个电玩城的我今天总算是装了波大的。 在我用五十块钱的游戏币抓出六只娃娃后,黎亘彻底傻眼了:“不是,电玩城你家开的?”我蹲下来取出第七只,乐道:“菜就多练。” “少说两句吧你。”他笑骂,“走吧,先把娃娃放后备箱去。” “要不要去海边?”停车场里,我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语毕,我才发觉自己这话说得有点莫名其妙。我刚准备开口解释两句,就见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出发刚好能赶上日落。” 其实我想解释的也就是这个。错过了日出,那就一起去看日落吧。 海边风平浪静,海浪来了又退,把沙滩洇出一片棕色,我随手捡起一块贝壳,轻巧地将它向前掷去。贝壳“哔啵”地在海面上跳了两下,把那片一望无际的碎金搅开了几许,很快便没入了海面。 “我说,苏往,你从一开始就喜欢我吧?” 我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白,原地宕机了两秒后我点了点头。反正否认也没什么意义。 “嗯,对啊。”我答道,“所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于我而言挺不错的。” “也是。这段关系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谎言了吧。”他凝望着海那端的日落,海面上一层一层的映着夕阳的波漾就这么被他收进眼里,像一把碎金被揉进了琉璃。 我忽然觉得白岑老认为我就是看上他脸了好像也不无道理。 “其实比起谎言,爱才是那个缺陷吧。” “据我所知,‘爱’在全世界的语言体系中都是最好的褒义词之一。” “是吗?”我没再看他,而是把目光转向了更遥远的落日。其实太阳早就在海平面下了,我们现在所追逐的盛大的黄昏不过是它过去的影子。其原理好像是光的折射吧,不同海拔的气压共同织就了这场虚妄的谎言。我目送着这场绚丽的夕阳卖力表演,继续说道:“谎言往往都有目的,相应的也有达成目的所必需的逻辑,它是理性的。甚至有时候我觉得称它为一种智慧也不为过。而爱不一样,它让人失去理性。小美人鱼为爱自愿化作泡沫,温蒂为爱甘愿放下自我。在爱面前,人类会心甘情愿地放下祖先们进化了几百万年的智慧,化作受本能与驱使的动物。” 其实我这话说得也挺没逻辑的,我清楚这点。 “所以,把真心往角色扮演游戏里砸,这算爱还是谎言呢?”我没指望他的回答。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发这句问的意义是什么。好像我今天一整天都在说着没意义的话,干着没意义的事。算了,不纠结了,当下的意义在于当下。 “首先这个前提就不对,‘付出真心’跟‘角色扮演’压根就不能同时存在啊。”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没拿出真心这就是场角色扮演。对吗?”我不动声色地开启了我的前摇,准备把话题引向别处。 “对,怎么了?” “这是充分条件假言推理的格式,仅有前真后假为假,所以我完全可以说我拿出了真心而这又是场角色扮演。” 这回轮到他宕机了。 是我思维太跳脱了吗?我暗自腹诽。 “这完全是诡辩吧!这二者明明是充要条件的关系啊。”他突然很无语地笑了,“服了你们政治系的。” “虽然但是我是法律系的哈。”我纠正了下这个无关紧要的点,又随口问道:“那你呢?” “天体物理。” “哦……嗯?!那你应该没学过政治选必三的内容才对啊?” “是啊。我听说政治选必三很有意思,就借书来看了。” ……槽多无口。我感觉我现在的表情应该和那只星空小猫一样。 “那你……对课外书的选择方案还挺独特的。”半晌,我憋出了这么一句,“但我觉得,怎么想都是选必二更有意思吧!” “……法律激推。”他锐评。 “不仅激推我还毒唯。”我这句是真心话。“你为什么会选天体物理啊?” “我以为我的笔友会选这个。他很喜欢天文的。”他望向天空,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明月斜悬在深蓝的丝绸里,月光太盛,今夜只能星零地看见几颗亮星。 笔……友? 我呼吸一滞。 他的目光从夜空转回我脸上,说了今天一整天里语气最认真的一句话。 他说:“苏往,我们以前认识吗?” 晚风把声音吹得有些残破,我抖着嗓子,从喉咙眼里挤出几个单薄的字词:“很晚了,回去吧。” 世界观第二弹(涉及到了很多地名呢……) 3.官都地处仪国南部,是该国自古以来的首都。水路条件优越,因此古时经济十分发达,近些年随着现代交通网络的构建,官者的经济功能相对减弱。不过官都的经济依旧十分发达。 4.其实“官都”最早是民间的叫法。因为此地是首都,那些朝廷高官大多都汇集于此,故称其为“官都”。后来某位皇帝听说了这个别称,觉得十分贴切,便将“官都”作为了此地的正式名称。这个地名就这样被沿用至今。 5.官都分为老城区和新城区。老城区要求保留20世纪xx年代前的一切建筑,不论皇室还是民间。考虑到老城区人民的生活需要,政府允许水电、WiFi等必需品的安装和现代家电的添置,但拆迁、扩建等事项仍需到政府进行申报。而新城区则是很典型的现代都市。尽管随着时代变迁,老城区早已不及新城区十分之一热闹,但你不得不承认这是座很美的古城。 6.宁滨地形封闭,海岸少有风浪,故得“宁”之名,渔业也因此十分发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02 第3章 03 我靠在车窗上,痛苦地想要逃避过往的侵扰。可回忆一直残存在我脑海里,逃不开,躲不掉。 这份孽缘还要追溯到我高一的时候。 说实话,云州一中的微机课很无聊,从开始到结束,全程都被教师电脑控制着。而且它教的还都是些基础操作——我不否认这门课程的价值,尽管它无法在分数里体现。但这些操作我早就会了,所以这门课于我而言,委实是没有听的必要。 “嗯,这是设备自己出的故障。对,我就是乱按一通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边给自己洗脑,一边悄悄地退出了和教师电脑的连接。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因为这台电脑它根本就没有联网。 是的。没,有,联,网。甚至连蜘蛛纸牌也删掉了。 在我的谷歌小恐龙死了八次后,我终于忍无可忍地叉掉了谷歌,转而打开便签,敲下了那句毁了我整个青春的话: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我并没有期待收到回应。反正别人应该只会觉得这是一场恶作剧,我这样想。 因此,当我下次微机课看到那封回信时,属实是收到了一份惊喜。 “人生没有意义,但人生也不需要意义。意义由人类赋予,所以那些诞生于我们之前的花草树木、鸟兽虫鱼其实都没有意义。可那有什么关系?在植物刚诞生之际,花便开,草便长,而人生也一样。其实,当你在追寻意义的时候,你就已经是创世神了。” 对面是个有意思的家伙,至少他一定很和我聊得来。 我拿出电子表给这封信留了张照片,然后删除文本,开始留我的回信。 他是罕见的能跟上我跳脱思维的人,我们的交流从哲学到文学又到计算机再到天文。而正如所有的烂尾剧那样,开头有多精彩,结局就有多突然和草率。 “这是我们最后一节微机课了。”课前,我收到了一条这样的告知。我呆愣着,好半天才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啊?” “是啊,从下周二开始就没有微机课了。学校的说法是‘高二是很关键的一年,要以学习为重’呵,上一届高二上微机课时怎么没见他们这么‘以学习为重’?一到我们就取消微机课,云州一中可真有你的……” “唉,虽说能光明正大接触电子设备的时间被削了是很气人啦,不过反正我们全程都连着教师电脑的,所以也没什么吧?”白岑很合时宜地开口,帮我把余下的负面情绪输出挡了回去“最后一节课,说不定老师会大发慈悲地让我们自己玩呢?” 待在白岑身边总是很自在,或许这就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的默契吧。不过我是否有些轻松过头了?没等我细想,手就被她拉住了:“走啦往往,我还想顺道去买冰棍呢~” ……不知不觉间,“最后一节微机课”的伤感好像已经被我忘却了。 老师并没有因为是最后一节课了就放着我们自己玩,课堂内容依旧是讲课和编程,全班叫苦连天,而我像往常的无数节微机课一样,轻车熟路地打开了便签留言。 依旧是熟悉的语言风格,依旧是东拉西扯的闲谈,灰尘依旧在太阳下闪着光,窗外的蝉鸣混合着电脑散热器的嗡鸣,就像曾经的每一个夏天一样。我几乎都要这么以为了,这时,便签纸的最后一段把这份残酷的现实又重新推到了我眼前。 “笔友,不知道你看不看得到这条留言,我也不知道这是我们班的倒数第二节还是最后一节微机课。我不确定你此时是否和我怀着同样的心情,但……如果这封回信有幸被你看见,而你又恰好想要怀念,那么我希望你在回忆这些书信时,也可以顺带想起我的名字。我叫黎亘。” ……什么一样的心情?话倒是说清楚点啊! 我心情复杂地敲下了我的回信:“黎亘同学你好,我是苏往,很高兴认识你。离别当前,我们的愁绪当然是相同的,而产生这种愁绪的深层原因,我希望它们也是相同的。” 随便吧,不够有文学气息我也不管了。反正……算了。 后来这封信当然还是被打开了,只不过不再是被他打开了。这是我们班的最后一节微机课,也是我们整个年级的最后一节微机课。 说起来也怪好笑,最后的两封离别信,居然是我们所有通信中措辞最严谨的两封。 “岑岑,你认识黎亘吗?”下课时,我挽着白岑,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她和我不一样。她的交际圈在整个年级甚至整个学校都称得广,而我和他们的唯一联系就是她。不过我本身也不喜欢处理人际关系,所以这种状态下我其实还挺舒服的。 她的表情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变得精彩纷呈:“他呀……” “往往,你告诉我,你看上他什么了?脸?成绩?你成绩比他还好些的吧?” “……我就只是听这个名字耳熟啦。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呢。”我没告诉她关于微机课留言的事情。因为她如果知道了,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把那个人问出来,这种绐大家平添麻烦的事情属实是没必要发生。 ……白岑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明明以前,她会鼓励我去和新同学说话,会鼓励我去变得更活跃,去多表现自己。可现在她对我总是一幅患得患失的样子。是因为…… 我赶紧掐断了自己乱飞的思绪。其实我也不太愿意想起那段灰色的、晦暗的、记不清细节的回忆。 “喏,那群人里往右边数的第二个。”白岑朝斜前方微微扬了扬下巴。我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她说的那个人——想不注意到都难吧,一群男生里就他比周围人都白了整整一个度,乌黑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乱了,但还是乖顺地向下垂着。他的目光在不远处的栏杆上停了两秒,我将视线投向他看的地方,一只最大不过一个月的小麻雀正歪着头看他。小麻雀在栏杆上跳了两下,忽地转身振翅,飞向了不知何方。而他早把视线收回去,笑着张了张嘴——应该是句俏皮话,因为他说完后,那群男生立马笑成了一团,有几个距他最近的还玩笑式地推搡了他两下。 我没来由地想起微机课上,我提出“人类算法论”时,他反驳我时所提到的“自由意志”。 也是,算法可不会在说话时被麻雀晃了神。 “你觉不觉得他有点寂寞?”我嘴比脑子快,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白岑活见鬼地看了我一眼:“我觉得你有点毛病。” 我觉得白岑说得在理,没点毛病谁会觉得那种人寂寞。 “……往往,你还是离那种花花公子远点吧。”白岑拉着我的手,语气里是止不住的担心。这么一看,我高中还真是好无聊啊,和他人有交流的回忆几乎全是和白岑的双人剧。 我不明所以:“可我甚至都不认识他啊?” “但你时不时地就会盯着他看吧?”白岑撇撇嘴,“明明在和你说话的人是我诶?” 唔,有吗?是因为我已经下意识地把他当朋友了吗?说起来,他好像很久都没和他那群朋友一起出现过了……我忽地又想起了初见他时,他身上那份不知从何而来的孤寂感。好像无论他被多少人簇拥着,脸上的笑意多么盎然,他都会给我一种淡漠而疏离的易碎感。 或许这就是文字的力量吧。我暗暗地想。 白岑松开我的手,挽住我的胳膊:“而且往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那群家伙走得近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你忘了晓悦的事了吗?” 我竭力回避的事就这么被毫无征兆地戳中了。 “我没有……” 由于我爸爸和她妈妈在同一单位工作,我和白岑很小就认识了。那天是单位上的饭局,我坐在妈妈身边,很安静地吃着晚饭。 “往往太斯文了,我们家岑岑就很外向,社会上还是要更开朗一点比较好。”妈妈身边的阿姨说。 “哈哈,是的。”妈妈笑道,“往往听话,也爱看书。沉得下心,坐得住,也好。” 我刚好吃完了嘴里的饭菜,起身走向了距餐桌较远的茶水间。其实我看得懂餐桌上暗争高低的氛围,但大人的场合,小孩子还是无知些的好。 按理说,这种饭局上的小孩子会被打发到一起玩。我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姑娘了。和往常一样,我静静地等待着“xx,你和往往姐姐/妹妹一起去玩吧”的指令,但这次的展开并没有像我预料的那样——她这里钻一下那里跳一下的,与静静待在妈妈身边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这场饭局其实是我爸爸单位组织的,而我在妈妈单位上待的时间更多,因此这里的大家对她也更为熟悉。于是,我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被忘到了一边。虽然五六岁的小女孩本来也就不起眼就是了。 “你终于吃完饭啦!”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蹿到了我身边,微微向内扣的短发发稍垂在她上扬的嘴角旁。我忽地想起了今天是晴天,正午过后的水泥马路上弥漫着暖融融的热气,路面被照得发白,世界也被映得格外亮堂——那个太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闯进了我的世界。 那天过后,我们便成了很好的朋友。不过因为父母的工作变动,我们又各自转了几次学,运气好时我们会在同一所学校,但更多的情况是互不相交,直到初中后,我们才正式成为同班同学。但和从前不一样的是白岑身边多了一个女孩子。“我叫齐晓悦。”她甜甜地自我介绍。 说实话,一开始我其实有点吃醋。但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她也渐渐地成了我最重要的朋友之一。 曾经,我以为我们在未来也会一直这么要好下去。 后来,上天告诉我,我们没有未来——我在初三那年收到了齐晓悦的死讯。而当时的我已被和家人的矛盾逼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自然无暇顾及学校里的事。所以,我连她的死因都是从别人口中东拼西凑的。 初三时,我的成绩刚好卡在一个很关键的节点——全国最顶尖的两所学府的录取线边缘(按以往的惯例和我当时的排名估算的)。因此那段时间,我家对我要求格外严,而我讨厌那份束缚。所以,那段时间,我们总在吵架。 那天晚上争吵的缘由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记得那天晚上妈妈崩溃大哭的模样。在外人面前成熟稳重,工作上游刃有余的妈妈此时像个歇斯底里的精神病人。“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哭着说,“你到底要我怎样你才能满意?”接着,她忽地转身,抓着水果刀的刀鞘,把刀柄往我手里塞:“是不是我去死你就高兴了?那你杀了我!就用这把刀杀了我!”我被她吓得呆住了,根本做不出流泪以外的任何动作,那把刀就这么掉在了地上,但我们谁都没有去捡。房子里陷入一片死寂,家里暖黄色的灯光还亮着,这本应是温馨的颜色,但此刻我只觉得它骇人。妈妈无言地看了我几秒,随后拿起外套打开门,出去了。诺大的房子此刻只剩我一个人了,我忽地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的夜空——我家没有住在顶楼,但十几层的高度足够让我自我了结了。我打开窗户,尝试翻过那层栏杆,未果。冷冽的晚风吹过我耳畔,夜却显得更加寂寥了。当时爸爸非要在落地窗里装这层栏杆时我还笑话他净搞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现在想来他还挺有远见——防的就是我这种精神状态不稳定的家伙。 体能差在这次反而救了我一命,因为我根本就翻不出那层栏杆。多次尝试无果后,我放弃了这条人生速通线,转身出门,往我的秘密基地走去。 好吧,其实也不算很“秘密”,因为它其实就是我家门口的安全楼道。电梯房里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走楼梯,因此这倒也算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我漫无目的地向下走了几层。11楼的楼道堆了许多完成使命的杂物——婴儿车、摇摇木马、弹弹球……它们曾经或许是那户人家的孩子不可获缺或爱不释手的物件,但现在已经成了时光流逝的印记。我在它们身边蹲下来,任思绪漫游着打发时间。过了很久后——我没带表,不知道具体时间,但我觉得过了很久——我起身上楼梯,觉得还是先回去吧,爸爸在路上,估计明早才会回来,妈妈……她应该睡了吧。 我将钥匙插入锁眼,出乎我意料地,家里灯还亮着。我开门的那一刻,妈妈忽地扭头,盯了我整整三秒后,她从沙发上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我面前,抱住我哽咽地开口:“家里……家里的窗户没关……妈妈还……还以为……”她没再往下说。我静静地站着,没说话。我有什么可说的呢?我的确考虑过她的猜测。 不管晚上闹得有多激烈,第二天学还是要继续上的。但这天和往日不同的是,校门口不止有成群结队的学生,还有呜呜鸣笛的警车。“唉,那么多人说她,会跳也正常……”“要我说,初三了再跳好亏啊,前面两年都读完了……”“诶诶,你们说晓悦姐真干了那些事吗?”“不知道……”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言语中不见对逝者的尊重,只有对八卦无尽的探究。我在一堆刺耳的讨论声中捕捉到一个被频繁提起的名字:齐晓悦。我走近那两个正兴致勃勃说话的学生:“什么?”语气冷到不掺一丝情绪。他俩认出我是晓悦的朋友,噤了声。其实我现在还不太清楚完整的事情经过,但我清楚晓悦的为人,所以听不得别人对她这么七嘴八舌。 事情的经过并不难猜。我警告了一些过于器张的谈论者后,竟也凑出了个七七八八。她是燕子,被密匝匝的雨点淋断了羽翼,再也飞不动了。听起来只是一桩简单的事,但她遭受的绝不止是一段简单的痛苦。 ……和晓悦比起来,那些我所厌恶的束缚,好像根本不值一提。我为什么要那么矫情地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如果……如果……如果……昨夜的冷风她也吹过吗? 我向教室走去,白岑坐在座位上,撑着脑袋望窗外。外面天是阴的,燕子低飞着划破湿重的水汽,从这栋楼的走廊里飞到了那栋楼的屋檐下。她转过身子。无言地望向我的方向,黑白分明的眼眸此刻染上一层血色薄红——应该是之前哭的。 她起身拥向我的身影和高中重合在了一起:“往往,我现在只有你这一个好朋友了。” 她的发丝垂在我颈边,发丝细细软软,落下来其实并不难受,我却感到一阵局束。 那个瞬间,我觉得偷偷把“挚友”之位易主的自己简直恶心透了。 世界观第三弹(好像已经不止世界观了……) 7.XX年中考结果部分公布:苏往榜眼,黎亘探花。云州一中每年级各开设十六个班,其中一班和十六班分别是尖子班,由于状元被云州一中的对家学校(即正德实验)挖走了,所以苏往是一班一号,黎亘是十六班一号。云州一中的机房按学号坐,于是二人就这么坐在了一个机位上。 8.云州一中的分班法(现实中大部分学校也是这么分的):年级第一(1)班1号,年级第二(16)班1号,第三(16)班2号,第四(1)班2号,第五(16)班3号……以此类推,推到第九十打止。从第九十一开始分别是(2)班1号、(3)班1号、(4)班1号……(15)班1号,从第一百零五开始分别是(15)班2号、(14)班2号、(13)班2号……(2)班2号,余下以此类推。 9.云州市是青临省的省会,主要分布的高中有云州一中,正德实验中学(私立),云州外国语学校,云州五中,云州八中。其中云州一中和正德实验属第一梯队,外国语和五中属第二梯队(外国语是用普班水平比的。外国语分普班与国际班,国际班的学生一般都走出国留学的路子),至于八中,这所学校的学生选择大专单招的比较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03 第4章 04 最后是指腹上传来的细微刺痛把我拉回了现实。我低头,发现手指被口袋里的贝壳的裂痕划出了一道极为细小的伤口。 那个贝壳是我今天白天里捡的。它说不上特殊,普通得甚至有点过分——白白的,小小的,残缺不全的,这样的贝壳无论在哪个海岸都一抓一大把。 “这个贝壳破了。”身旁的黎亘出声提醒。 我将它浸入海里,拂去黏在它表面的沙:“所以才独一无二啊。” “那照你这么说,每颗贝壳都有它独一无二的地方啊。” “独一无二的地方不一样嘛。”比如这颗贝壳上裂痕的形状就像极了我左手手腕上血管的脉络。后面这话我没说出口。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回到了官都。 “苏往?苏往?”黎亘叫了我两声。我侧过头看向他,他静了一瞬,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心情不好吗?” 这么明显的吗?我赶紧调整了下表情,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怪异。“吃宵夜去吗?”我问他。 “行。”他依旧话不多,但每次都是肯定的答复。 前往烧烤摊的路上,我慢腾腾地开口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我发现,即使距离高一结束早已过去了三年多的时光,在昔日的笔友前,我也依旧很容易敞开心扉。 当然,敞开心扉并不意味着毫无保留,我仍然会隐瞒掉他不想或不应该知道的部分,并在他追问时顾左右而言他,但整体来看,我说得还算是比较完整连贯的。 他是个很完美的倾听者,没有打断,没有反驳,只是很认真地看着我,听着我倾诉的每一句话,偶尔他会就我说的话提出一些疑问,但我不愿提及的也不会多问。 恍惚间,我忽然有一瞬觉得就这么把未提及的关于他的部分告诉他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真是疯了。我暗自腹诽,庆幸着自己仍然是理智占上风。 那些不是什么好回忆。我捏着手里的烤串,越说越没胃口。勉强嚼完了几串后,我干脆地把手里的竹签放下了:“有烟吗?” 他把烟和打火机一起递过来,我道了声谢,点上了——这大概是我今天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我猛地咳嗽起来。呛——我从来没想过荔枝味的东西可以这么呛。说起来,这家伙的烟居然是荔枝味的,怪闷骚。属于烟的苦味和荔枝的甜味一起在嘴里翻滚,混合成了一种难以言表的诡异的味道——不,不,现在最紧急的事态不是这个了。我服了我草这烟怎么往上飘啊啊啊!!!我猝不及防地被烟雾撞了个满眼,世界倏地模糊了,我顿感大事不妙,抬手想擦,却忘了嘴里还叼着根东西,被狠狠地烫了下。“嘶——”我痛呼一声,那根烟随声落地,火光跳动几下,灭了。世界重归清晰,接着循还往复。“啪嗒,啪嗒……”或许模糊了又清晰的,不是世界,而是我的视线。 这时候我反倒冷静下来了。我感觉之前的我像个弱智——烟不往上飘难道还往下落吗? 黎亘递来瓶冒着冷气的矿泉水:“先应急处理下吧,抽不了别太勉强。” “……谢谢。” 狼狈死了,我心道。不过被这么一搅,我原先别扭的心情居然很神奇地轻松了不少。 吃完东西后,我和黎亘就各回各家了——准确点说是他回他家,我回我在校外自己租的小洋楼。和室友因为学习时间起过几次争执后我干脆地搬了出。但这也不能说是我的错吧,法律系本来任务就多,况且我偶尔还得参加些竞赛,也的确需要时间准备。这件事的处理我觉得我做得还挺漂亮的。我只是更偏好独处,不是不具备社交能力。因此我有时其实挺想告诉白岑:你不用太过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刚才还想到她,一打开手机马看到了她的十几条未读消息和七八个未接来电。我将电话回拔过去,刚一接通就听见了她有点咋咋呼呼的声音:“往往往往往往往往往往!!!” 我哑然失笑:“你是小狗吗?怎么一接通电话就‘往往往’的?” “我担心你嘛~”电话里传来她带着撒娇意味的尾音,声音有些黏糊,应该是感冒还没好,“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我。” 我其实已经在打开微信,逐条逐条地回复她的信息了:“我能有什么事啊?我又不是病号。” 她没再说话,倒是微信闪出了新消息的红点。我也就顺势挂断了电话,转而开始打字交流。 白岑就读的官都师范大学在城市外围的新城区,距老城区中心带的官都大学还有一定距离。所以,即使在同一座城市,我们也只能周末抽空见见面——一般是我去找她,新城区没老城区那么多规矩,更自在些。而且她来找我的话不一定碰得到我的空闲。 和白岑手机上扯了些闲话,最后是她说她头疼要去睡觉才结束了这场对话。退出微信后,我望着主屏幕,蓦地感到一阵空虚。我无意义地划拉了两下屏幕,又神使鬼差地戳开了和黎旦的聊天界面。说实话,我其实有点怀疑他给的我小号——这朋友圈太干净了,隔好几个月才会发一条,稍微划两下甚至能找到前年的记录。但我几乎每次发消息他都是秒回,一点都不像小号的使用频率。 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他吧。我朋友圈基本都是被白岑缠着发的合照,不会比他丰富到哪里去。 我忽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贝壳,放在左手手心拍了张照,随后打开朋友圈的编辑界面,打字道:“其实我早就碎了,可偏偏那裂痕是我的血管,是我心跳的证明,是我存在的依据。” “……”我沉默地盯了它几秒钟,最后将手指放在了删除键上。 这种又矫情又羞耻又中二病还非主流的东西还是快点删掉的好。 我又敲下“今天去了海边”,点击发送,然后蒙上被子开始睡觉——别东想西想了,明天还要赶早八呢。 第二天下课后,我照例打开微信,看看有没有新通知。今日难得清闲,群里安安静静的,就算有新消息也只是别人问个什么事情。我又打开朋友圈。 [岑岑点赞了你的朋友圈] [岑岑评论了你:和谁一起呀?] 我没回。 余下就是一堆说得上话但不太熟的朋友的例行公事的点赞,我大概知道是哪些人,便也就没从头翻到尾,而是退出朋友圈新通知界面,回到了消息栏。 [黎亘:创世神同学?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消息是半夜三更来的。可能是纠结了很久,也可能是那会儿才想起来。 我打开相册,把他当年的回信回了过去。 “没想到真是你啊。”食堂里,黎亘坐在我对面,慢条斯理地从碗里夹了些姜片花椒之类的佐料放到一旁。 我其实没什么心情吃东西,但我并没有觉得生气或是难过,只是有点复杂。我把饭菜搅匀:“你比起高中变了好多啊。” “可能因为没那么装了吧。”他笑笑,“你倒是没变什么。” “嗯,应该吧。”我含糊地应道,心里盘算着我该开个什么话题。“你说,在我国,人们说正事前为什么总要先约着吃顿饭呢?” “民以食为天的历史传统吧。”他想了想,答,“我国毕竟是个农业起源的国家。” “有道理。不过除了这个缘由,心理暗示也是一大因素吧。”我想出了东西,心情不错,语气也不自觉地轻快了些,“就像你说的,民以食为天,所以人们在吃饭时状态会更加放松,也更容易在说事时给出积极的反馈。” “不止,我觉得也有维持氛围的作用。如果不在饭桌上的话,一静下来气氛就会开始变得尴尬,而在饭桌上时,不说话可以是因为吃东西,没那么容易冷场。” 我忽地笑出声来了,揶揄他道:“原来你也知道咱俩一独处就容易冷场啊?” 他也笑:“我可没想这么多。” 接着便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些别的。这时,我的肩膀突然被谁搂住了:“Superise!!!” 是白岑的声音。她好像才注意到这张餐桌上还有个人,慢慢地“诶?”了一声,然后才在我身边坐正。我突然很想原地消失。不管是被外星人抓走也好,还是突然掉进时空裂隙也好,反正能不让我待在这里的话什么都好。 呵,刚刚还在说“饭桌上没那么容易尴尬”呢,结果下一秒,我就在餐桌上呼吸到了凝固的空气。这打脸来得未免也太快了些。 “你要不要买点什么吃?”我问她。她点点头:“也行。” 我拿出我的校园卡,任白岑挽住胳膊,然后冲黎亘抱歉地笑笑。他神色如常地摆了摆手,示意我们先去吧。 “往往。”离开餐桌一段距离后,她突然叫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没什么。”我几乎下意识地准备搪塞过去,自厌感油然而生,把我接下来的话堵在了喉咙里。非得这样吗?非得这样她追问我撒谎地相互捅刀子吗?明明我们都是彼此很重要的人。或许爱与谎言不是反义词,而是矛盾体。矛盾双方相互吸引、相互联结;矛盾双方相互排斥、相互对立。矛盾是对立统一。我将话题支开:“你今天怎么来啦?” “今天官大校园开放日呀~所以我就来给你送惊喜了嘛。”她语气依旧欢快,眼尾却不自觉地泛起了红,“往往饭钱我微信发你?” “完全忘了开放日这回事呢……”我把卡递过去,点头算是应下。白岑打饭挺快的,因为她每次吃东西都是那几样亘古不变的菜,跟永远吃不腻似的。没过多久,我们便又回到了餐桌。 我从没想过一顿饭可以吃得这么令人窒息。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啊?”白岑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一层濡软湿意。 “没什么,就是经过了8分钟后太阳光终于抵达了地球。”黎亘面不改色。 白岑呆了一瞬:“啊?” 我突然觉得黎亘这家伙好幼稚啊……这明显就是故意挑的让白岑云里雾里的话吧! “石头剪刀布吗?”我开口道。 白岑还在凌乱中:“啊?” 我刚想继续解释,就听见黎亘补了一句:“赢的人继续提问。” “……哦,真心话啊。”白岑终于从恍惚中缓过神来,“也行。” 这顿饭的走向真的越来越神经质了,我忍不住在心里吐嘈道。 “石头剪刀布!” 第一轮,黎亘胜。 “提问对象:白岑。你喜欢苏往吗?” “喜欢啊!”白岑不假思索地就给出了答案,说完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呃……不是那种……” “是那种……很亲密的友人的……但是又和普通朋友不一样,是很特殊的朋友……” 她还在努力斟酌着用词。我接过她的话:“我明白了。”友情与爱情的灰色地带本就很难描摹。 见我明白了,她便也没再解释,像是故意不去考虑这轮的题主黎亘一样。 “石头剪刀布!” 第二轮,我胜。 “提问对象:黎亘。你高中和你那群朋友闹掰了吗?” 白岑肉眼可见地失落下去了:“往往你怎么不问我啊?”我有点没辙:“下一轮问你。” “他们啊,高中就掰了。前段时间他们去接受法律的审视了,我举报的。” 我瞄了一眼白岑。 她说:“下一轮吧。” 第三轮,黎亘胜。 “提问对象:白岑。你找不到苏往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报警?” 白岑匪夷所思地看他一眼:“往往是神智清醒的成年人,我报警找她干什么?” “是啊。你也知道她是神智清醒的成年人。” 眼看气氛又要变得剑拔弩张的了,我赶紧喊道:“好了好了!石头剪刀布!下一轮。” 第四轮,黎亘胜。 ……这小子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 “提问对象:苏往。你真的不觉得你们的相处模式有点问题吗?” 我心里腾地升起一股无名火——大概是恼羞成怒吧。我一直在回避的事情就这么被他轻飘飘地点破了。我又不是傻子,但我和白岑都是对方生命中的重要的人……可我真的一次都没有想过离开吗?我忽地想起了收到第一封回信后,我决定向白岑隐瞒的那节微机课。 我们缺少沟通。 我看了眼白岑,她的脸色同样不太好看,但到底没说什么。 第五轮,白岑胜。 “提问对象:苏往。往往,为什么啊?” 她没把话说完。也是,有些话说完是不太好听。啧,某些人能不能学一下? “如果不亲自去了解,而是仅凭外界评价去评判谁,那和造谣者的帮凶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没说话。我想,我们想起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齐晓悦的时间被永远留在了初三那年,而一同被困在初三那年的,或许还有我与白岑。 第六轮,我胜。 “提问对象:白岑。岑岑,你真的没有把对晓悦的思念映射到我身上过吗?” 好吧,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他。 她猛地从桌子上站起来:“差不多行了吧!!!” 她拿起包,倒掉没吃完的饭菜,转身离开了餐桌。“岑岑!白岑!”我一边喊她,一边追了上去。我抓住她的手:“你去哪?” 她眼眶还红着:“你别跟我说话。”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也不知道是刚刚跑的还是急的:“你准备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 她把视线从我身上挪开了:“……我回官师大。” “好。那我和你一起……” “我送你们吧。”黎亘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了,“官师大在新城区,还挺远。老城区也没个地铁什么的。” “可以吗?”我小心翼翼地望向她的方向。 她咬着嘴唇,没拒绝。 白岑靠在车窗上,任由晚风吹着她头顶。“你们好默契啊。思维好同频。”她说。语气平平淡淡,像在陈述某个无可争辩的事实。 “对不起。”我说。 “我才是。”她苦笑着摇摇头,“你接下来一段时间别找我了,我需要点时间。” “那我们还是朋友吧?”我问。 “当然。”她的语气笃定无比。 官师大走路过去还要挺久的,但开车并不需要太多时间。白岑拒绝了我送她进学校的提议,没入了那片灯火通明的不夜城。我站在老城区的范围内,静静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霓虹灯里。笑语欢歌的灯光映亮了老城区的古墙,树影因此被印在墙上,竟平添了几分诗意。偶尔,会有些鸟儿从枝桠、树影间穿过,但它们终将飞往天空。 “今晚天气很好。”黎亘走到我身边。 的确,今晚是个很美的晴夜,月光把路面照成一片银白,晚风轻轻摇着树叶,云层也被染成浓淡分明的水墨画。如果这里有海,那应该是月色皎皎,波光粼粼。 “是啊。很安静。”我答道。 “月球距地球的距离较太阳更近,这算不算谎言在消散呢?”他说,“日光的传递有8分钟的延迟,而月光就没有,这意味着我们离真相更近了吗?” “月光也有1.3秒的延迟啊。”我收好情绪,笑道,“这不是你的专业吗?” “我只是说月光不需要8分钟来延迟而已。” “你这分明就是个有岐义的病句吧。”我发现我的聊天舒适区居然在纠错上,蛮离奇的。 “意义得有空间才能去追寻啊。” 月光如水,我的心竟也渐渐静了下来。我回过头看向他:“你说,我们老纠结太阳月亮的意义干嘛啊。纠结不完的——” 他心领神会,声音混杂着电脑散热器的嗡鸣,混着海风的腥咸,混着明亮的月光与盛夏的太阳:“因为创世神永远在。” 世界观第四弹 10.青临省以临青水江而得名。青水江是南江的重要支流,位于南江中下游。顺带一提,南江下游地区分别是官都市和宁滨市这两个直辖市。 11.黎亘的名字很少被人一次性念对,而且错法千奇百怪,什么“黎旦”“黎恒”“黎一旦”都有。对此,黎亘早习惯了。但他觉得叫他“黎日”还是太过分了点。 12.苏往有车有驾照,只不过很少开……科目一二三分别以97、95、98的成绩一遍过,但她就是不敢上路。理论知识接近满分,实操知识几乎为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