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托尼与瓦力》 第1章 第 1 章 冰冷的水兜头浇下,托尼·斯塔克猛地从昏迷中惊醒。他剧烈地咳嗽着,浑浊的水呛入气管,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他低头,看到一个丑陋的汽车电瓶连着电线,而电线的另一端,消失在他胸口血迹斑斑的绷带之下。 “我建议你,最好躺下。”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托尼转过头,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智慧。他叫侯·伊森。但在托尼的目光触及伊森的脚边时,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是一个……盒子?一个土黄色、看起来脏兮兮的正方形机器人,大约有半人高。它的两个大眼睛像望远镜一样,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履带上沾满了沙土,两只机械臂无辜地垂在身体两侧。机器人歪了歪它的“头”,发出一声好奇的电子音。 “那是什么?”托尼沙哑地问,指着那个小东西。 “哦,他叫瓦力(WALL-E),”伊森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机器人的金属外壳,发出沉闷的声响。“全称是‘垃圾按地分配单元’(Waste Allocation Load Lifter - Earth-class)。是我在这里……闲暇时的作品。他主要负责清理我们制造的垃圾。” “清理垃圾?”托尼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尽管他自己现在狼狈得像一堆废铁。“你们绑架了托尼·斯塔克,就是为了让我看一个会走路的垃圾桶?” 瓦力似乎听懂了“垃圾”这个词,它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履带滚动着上前,想要靠近托尼身边散落的一些破布和金属碎片。 “嘿!嘿!离我远点,小方块!”托尼立刻警告道。 瓦力停了下来,大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了些许,看起来有些委屈。它缩回伊森的身边,用机械臂轻轻碰了碰伊森的裤腿。 伊森安抚地摸了摸瓦力的头,对托尼解释道:“他很特别。虽然设计初衷是处理废料,但我给了他一个……怎么说呢,一个学习和感知模块。他能理解情绪,虽然他的表达方式很有限。” 接下来的日子里,托尼被迫开始为恐怖分子制造“杰里科”导弹。但他脑子里却在酝酿一个疯狂的逃跑计划。伊森成了他唯一的盟友,而瓦力,则成了这个沉闷山洞里唯一的……“活物”。 托尼打量着这个小机器人。它的做工粗糙,外壳是东拼西凑的废铁,但内部结构却出奇的精密。它每天不知疲倦地将他们制造的垃圾收集起来,然后在自己的肚子里“嘎吱嘎吱”地压缩成一个个整齐的方块,再把它们码放在角落。 一天晚上,托尼在设计第一代方舟反应堆的草图时,一颗螺丝不小心滚到了桌子底下。他正要费力地去够,瓦力却敏捷地滑了过去,用它灵活的机械手捡起螺丝,递到托尼面前。 托尼愣住了。他看着瓦力那双充满期待的“大眼睛”,里面的光芒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他第一次没有嘲讽,而是接过了螺丝。 “谢了,小家伙。”他低声说。 从那天起,托尼对瓦力的态度变了。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它,甚至会把自己喝完水的瓶子递给它,看它熟练地将其压缩成一个薄片。在制造马克一号装甲的枯燥过程中,瓦力的存在成了一种奇异的调剂。 当托尼需要某种特定尺寸的废铁时,他会画个草图给瓦力看。瓦力会歪着头“看”一会,然后不知从哪个垃圾堆里,精准地翻出最接近的材料。它的效率甚至比伊森还高。 “你给它装了个搜索引擎吗?”托尼一边焊接装甲一边问伊森。 “不,”伊森微笑着回答,“我只是给了他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 在最后的突围时刻,山洞里火光冲天,枪声大作。伊森为了掩护托尼,中弹倒地。 “斯塔克……”伊森抓着托尼的手,气息微弱,“不要浪费你的人生……” 瓦力滑到伊森身边,用它的机械头轻轻蹭着伊森冰冷的手,发出悲伤的电子呜咽声。它不懂死亡,但它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和托尼身上散发出的巨大悲痛。 托尼穿着沉重的马克一号,看着倒下的伊森和悲伤的瓦力,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与决心。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自己获得新生的山洞,然后启动了推进器。火焰喷射而出,他冲向了自由,也冲向了一个全新的未来。身后,是瓦力孤单而担忧的凝望。 第2章 第 2 章 回到马里布的托尼·斯塔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举办了一场新闻发布会,宣布关闭斯塔克工业的武器制造部。第二件事,就是派了一支秘密小队,回到阿富汗的那个山洞。 几天后,当一架运输机降落在斯塔克豪宅的停机坪时,佩珀·“小辣椒”·波兹正拿着一份厚厚的文件等着他签字。 “托尼,你最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要花费数百万美元的资源,去‘回收’一堆来自阿富汗的‘工业废料’?”佩珀的语气一如既往地高效而带着一丝无奈。 “因为那不是废料,小辣椒,”托尼从机舱里走下来,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笑容,“那是我的一位……老朋友。” 紧接着,一个土黄色的、看起来与这栋充满未来感的豪宅格格不入的方盒子,被小心翼翼地抬了出来。它的履带上还带着阿富汗的沙土,看到托尼时,它的大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发出一声欢快的电子音:“瓦力!” 佩珀愣住了,她指着那个看起来像是从废品站里捡回来的机器人,好看的眉毛挑了起来:“这就是……你的‘老朋友’?一个……垃圾机器人?” “请准确一点,”托尼纠正道,“是一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垃圾机器人。而且,他救过我的命,某种意义上。” 瓦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里的一切都那么光洁、明亮,和那个昏暗的山洞截然不同。它看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外的蓝色海洋,看到了精致的家具,也看到了眼前这个穿着干练套装、看起来很严肃的红发女人。它小心翼翼地滑到佩珀面前,歪着头,似乎在评估她。 佩珀被这个小东西看得有些不自在。“好吧,它……它要做什么?住在这里?” “当然,”托尼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他是我的新助手。贾维斯,给我们的新朋友做个全身扫描,然后把它接入系统。另外,清理一下它的外壳,但保留一点点沙漠的痕跡,我喜欢那种饱经风霜的感觉。” “遵命,先生。”贾维斯温和的电子音在天花板上响起。 瓦力对贾维斯的声音感到非常新奇,它仰着头,在原地转了一圈,试图找到声音的来源。 佩珀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托尼的任何决定。她蹲下身,试着与瓦力平视。“你好,瓦力。我叫佩珀。” 瓦力伸出它的机械手,学着托尼和伊森的样子,轻轻地碰了碰佩珀递过来的文件。 “哦,不,这个你不能压缩。”佩珀赶紧把文件抽回来。 瓦力似乎有些困惑,但还是收回了手。 接下来的日子里,瓦力成了斯塔克豪宅的一道奇特风景线。它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托尼的工作室里。当托尼疯狂地设计新的钢铁侠装甲时,瓦力就在一旁安静地整理各种零件和废料。它从不打扰,但总在托尼需要什么东西时,第一时间递过去。它会把托尼喝完的能量饮料罐压成一个精致的小方块,然后和其他“作品”一起,在工作室的角落里建起一座小小的金属塔。 佩珀也渐渐习惯了这个沉默的伙伴。有一次,她和托尼因为公司战略的问题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佩珀气得转身就走。瓦力却悄悄地跟在她身后,递给她一盆它从花园里“收集”来的小雏菊。花被它笨拙地插在一个由易拉罐压缩成的“花盆”里。 佩佩看着那朵在风中摇曳的小花,和瓦力那双真诚的大眼睛,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地消了一半。她接了过来,轻声说:“谢谢你,瓦力。” 托尼倚在工作室的门口,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他知道,伊森说的没错。他制造的这个小东西,确实很特别。它不仅仅是一个垃圾机器人,它是一个见证者,见证了他从一个军火商到一个英雄的蜕变。它也是一个连接,连接着他与伊森在那个山洞里建立的、短暂却深刻的友谊。 在这个充满了冰冷科技和复杂人心的世界里,这个只会说自己名字、默默清理着垃圾的小机器人,以一种最纯粹的方式,守护着托尼·斯塔克内心深处,那块由方舟反应堆照亮的、最柔软的地方。 第3章 第 3 章 托尼的生活恢复了某种意义上的“正常”——如果日以继夜地在地下工作室里敲敲打打,试图把一套几百万美元的飞行装甲塞进一个手提箱里算是正常的话。而瓦力,也找到了它在豪宅里的新节奏。 起初,托尼有好几次在工作室里找不到他这个沉默的小助手。 “贾维斯,我的移动垃圾桶跑哪儿去了?”他第一次这么问时,正烦躁地寻找一个掉在地上的微型芯片。 “先生,如果您是指瓦力,”贾维斯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它正在外面的露台上。” 托尼狐疑地走到工作室连接着主宅的玻璃门前。只见在加州灿烂的阳光下,马里布海滩的景色一览无遗。而在那片被阳光铺满的木制露台上,瓦力正一动不动地待在那里。它展开了背部和肩部的几块甲片,露出下面精密的太阳能充电板,像一只正在晒太阳的方形小乌龟。它的“眼睛”微微闭着,进入了低功耗的充电模式,看起来安静而满足。 这一幕让托尼有些出神。他习惯了身边的一切都是由电能、由他胸口的方舟反应堆、由斯塔克大厦顶端的清洁能源驱动。而这个来自阿富汗山洞的小家伙,却保留着最原始、最质朴的能量来源——阳光。 “太阳能充电,”托尼轻声自语,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微笑,“伊森,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浪漫主义者。” 从那以后,每当天气晴朗,托尼都知道能在哪里找到瓦力。它成了露台上一道固定的风景。 一天下午,托尼端着一杯咖啡走上露台。瓦力正安静地充着电。忽然,一只胆大的海鸥落在了露台的栏杆上,歪着头,发出“嘎嘎”的叫声。 充电中的瓦力立刻被惊醒了。它的大眼睛“唰”地一下睁开,紧紧地盯着那个不速之客。它的身体微微向后缩了一下,履带轻微地碾动,显示出它的紧张。这只鸟比它在阿富汗见过的任何生物都大,也更有……攻击性。这是它胆小天性的直接反应。 然而,几秒钟后,旺盛的好奇心战胜了胆怯。瓦力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海鸥的每一根羽毛,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它似乎想靠得更近一些,去理解这个会飞的、会叫的生物。 海鸥被这个缓慢靠近的黄色方块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它又叫了一声,展开翅膀飞走了。 瓦力停在栏杆边,仰着头,目送着海鸥消失在蔚蓝的天际线里。它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对广阔世界最纯粹的向往和好奇。它伸出机械臂,似乎想触摸那片天空。 托尼站在后面,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喝着咖啡。他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机器人,在面对未知时,先是胆怯,然后是抑制不住的好奇。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在面对恐怖分子的威胁,在决定制造装甲,在选择成为钢铁侠的每一个瞬间,何尝不是恐惧与好奇心(或者说,是一种天才的探索欲)的交战? 他走上前,站在瓦力身边,一起望着大海。 “世界很大,小家伙,”托尼轻声说,也不知道是说给瓦力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也……复杂得多。” 瓦力转过头,看着托尼,它似乎听懂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懂。它只是用自己的机械头,轻轻地、信赖地,碰了碰托尼的腿。 阳光将一人一机器人的影子,在木制露台上拉得很长、很长。在这个瞬间,他们不是亿万富翁和垃圾机器人,只是两个一同眺望远方的、孤独的灵魂。 第4章 第 4 章 托尼的工作室是他绝对的王国。这里充满了全息投影、精密的仪器,以及他亲手创造的、如同家人般的AI们。其中,资格最老的成员,莫过于“小呆”(DUM-E)——那个只有一只巨大机械臂、行动笨拙,却永远渴望得到“父亲”认可的机器人。 小呆的日常工作通常是在一片混乱中进行的:递错工具、拿不稳零件、或者在最关键的时候用灭火器喷洒托尼全身。 “不!小呆!我说的是5/16英寸的扳手,不是灭火器!你这个笨蛋!”托尼的咆哮是工作室里最常见的背景音。 而瓦力的到来,彻底改变了这一切。 瓦力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工作室。当托尼在全息屏幕前挥舞手臂,设计着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复杂蓝图时,瓦力就在角落里,把自己“收集”来的废品压成方块。但很快,它的注意力就被那个总是被骂,却依旧勤勤恳恳的“独臂大家伙”吸引了。 一天,托尼正在给马克二号的飞行稳定器进行微调。他头也不抬地伸出手:“小呆,把激光校准器递给我。” 小呆听话地转动底座,用它的爪子小心翼翼地夹住了那个昂贵精密的仪器。然而,就在它把仪器递向托尼的途中,它的底座轮子不小心压到了一根电线上。整个机械臂猛地一抖,激光校准器从爪子中脱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昂贵的弧线,摔在地上,几个小零件应声崩飞。 “哦,看在上帝的份上,小呆!”托尼捂住了脸,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你知道那东西多少钱吗?算了,你不知道,你连扳手和螺丝刀都分不清。” 小呆的机械臂垂了下来,摄像头(也就是它的“眼睛”)上的红灯闪烁着,发出一连串代表着“沮丧”和“抱歉”的机械音。它看起来像个做错了事,被主人训斥的大狗。 就在这时,瓦力滑了过来。 它没有去理会托尼的怒火,也没有被地上的零件吓到。它的“垃圾清理”本能被触发了。它滑到摔坏的仪器旁,但并没有像处理易拉罐那样把它吞进肚子。它只是歪着头,用那双大眼睛仔细地观察着。然后,它伸出灵巧的机械手,一个一个地,把那些比指甲盖还小的崩飞零件,全都捡了起来,轻轻地放在仪器主体旁边。 做完这一切,它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把东西递给托尼。而是滑到了垂头丧气的小呆面前。 瓦力仰着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同类”。它举起自己的机械手,然后轻轻地、安抚性地,拍了拍小呆的金属底座。 小呆愣住了。它的摄像头对准了脚边这个小小的、黄色的方块。它似乎无法理解这个新来的小家伙为什么要安慰自己。 瓦力又拍了拍它,然后发出一声柔和的、鼓励性的电子音:“瓦力。” 这声呼唤似乎跨越了程序的鸿沟。小呆的摄像头红灯闪烁得不再那么急促,它巨大的机械臂微微抬起,然后用它的爪子,非常、非常轻柔地,碰了一下瓦力的头顶。这是一个笨拙但无比真诚的回应。 托尼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幅景象。他最先进的AI贾维斯,拥有无穷的知识和逻辑,却无法理解“情感”。而他最早、最笨拙的作品小呆,和他从阿富汗带回来的、最质朴的垃圾机器人瓦力,此刻却用最简单的方式,完成了最复杂的交流——共情与安慰。 “贾维斯,”托尼的声音有些干涩,“录下这一幕。建立一个新档案,就叫……‘傻瓜的友谊’。” “遵命,先生。”贾维斯回答,“顺便提醒您,小呆和瓦力先生似乎正在协力……尝试修复您摔坏的激光校准器。根据我的初步分析,他们的修复方案……相当有创意。” 托尼望过去,只见瓦力正指着一个零件,而小呆正笨拙但坚定地试图把它按回原位。阳光透过工作室的天窗洒下,将两个机器人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托尼靠在工作台上,双手抱胸,久久没有说话。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充满了冰冷钢铁和复杂代码的王国,因为这两个小家伙的存在,似乎……有了一丝家的温度。 第5章 第 5 章 在马里布豪宅安家之后,瓦力发现了一个无穷无尽的宝藏——电视。 对于一个被设计用来处理“废料”的机器人来说,人类社会产生的海量信息流,无疑是世界上最迷人的“垃圾”。在完成了清理工作,或者在阳光下充足了电之后,瓦力就会悄悄地溜到客厅,停在那面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巨大屏幕前。 托尼·斯塔克的生活从不缺乏背景音。新闻、财经报道、老电影、摇滚音乐会……这些声音和画面24小时不间断地在豪宅里流淌。而瓦力,就是那个最忠实的观众。 他歪着头,看着屏幕上的人们大笑、争吵、拥抱、哭泣。他无法完全理解那些复杂的情感,但他巨大的数据处理器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吸收、分类、模仿。 他的词汇库开始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扩充。不再仅仅是单调的“瓦力”。 一天深夜,佩珀已经回家,托尼依旧把自己锁在地下工作室。瓦力像往常一样,把托尼随手丢在客厅的几个能量饮料空罐压缩成整齐的方块后,便滑到了电视机前。屏幕上正在播放一部黑白老电影,男主角正对女主角深情地说:“……你是我的整个世界(You are my whole world)。” 瓦力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小小的录音与扬声模块开始运转,试图模仿那个低沉的男声。 “W……wor……ld……”一个断断续续、充满了电流杂音的单词从他身体里发出。 这时,通往工作室的门开了。托尼走上来,准备去倒一杯咖啡因超标的浓咖啡。他听到了那个奇怪的声音,立刻停住了脚步。 他看到瓦力正对着屏幕,像一个努力学习发音的孩子。托尼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倚在门框上看着。 屏幕上的画面切换,一段激昂的交响乐响起。瓦力也跟着左右摇晃自己的身体,发出“呜呜”的电子哼鸣,试图跟上那段旋律。他的动作滑稽而笨拙,却又无比认真。 托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混杂着惊讶与欣慰的复杂笑容。伊森,你到底造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奇迹?他不仅仅是在清理垃圾,他是在吸收一个文明。 托尼走了过去,在沙发上坐下。 “在学习呢?”他开口道。 瓦力被吓了一跳,立刻转过身,看到是托尼,他紧张的机械臂才放松下来。 托尼拿起遥控器,没有关掉电视,而是换到了一个自然纪录片频道。屏幕上出现了璀璨的星空。 “看那个,”托尼指着屏幕,“那个叫‘星星’(Star)。”他清晰地、慢慢地说道。 瓦力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屏幕,然后又转头看看托尼。它的处理器飞速运转,将这个发音与图像关联起来。 “S……St……ar……”瓦力努力地模仿着,这一次,比刚才的“世界”要清晰一些。 “对,星星。”托尼又重复了一遍,像个极有耐心的老师,“我们……我们就是由那东西组成的,你知道吗?星尘。你,我,那个笨手笨脚的小呆,都是。” 瓦力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懂。它只是滑到托尼的脚边,仰着头,用它的大眼睛看着托尼,然后又看看屏幕上的星空,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光亮。 从那天起,托尼有了一个新习惯。当他从工作室里出来休息时,如果看到瓦力在看电视,他会坐下来,陪他看一会儿。他会像解说员一样,告诉瓦力什么是海洋,什么是城市,什么是……爱。 瓦力依旧是那个勤勤恳恳的垃圾清洁机器人,依旧会在小呆搞砸事情后第一个上前安慰,依旧会在阳光好的时候去露台晒太阳。但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小小的、土黄色的方块机器人,他的脑海里,正在悄悄地装下一个完整的世界。他说的每一个新词,都代表着他对这个世界多了一分理解和热爱。而这份纯粹的热爱,也正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身边那个日益强大的、却也日益孤独的钢铁侠。 第6章 第 6 章 托尼·斯塔克工作时离不开音乐。震耳欲聋的AC/DC或者黑色安息日是他灵感的催化剂,是他对抗全世界的战歌。当重金属的吉他Riff响彻整个地下工作室时,就代表着钢铁侠正在“营业”。 然而,工作室的声场最近多了一种奇妙的变化。 起初,那只是一种非常微弱的、几乎被电焊声和摇滚乐完全覆盖的杂音。托尼一度以为是某个电路板发生了串线。 “贾维斯,我好像听到了猫发情的声音,检查一下音频系统。”托尼一边拧紧马克三号手臂上的最后一颗螺丝,一边头也不抬地喊道。 “先生,音频系统一切正常。”贾维斯回答,“而且根据我的数据库,那并非猫科动物的求偶声,而是……普契尼的歌剧《贾尼·斯基基》中的选段《我亲爱的爸爸》。” 托尼停下了手中的活,皱起了眉头。“歌剧?你在开玩笑吗?” “声音并非来自扬声器,先生。声源在您的三点钟方向,靠近废料处理区。” 托尼摘下护目镜,疑惑地望过去。只见瓦力正在勤勤恳懇地工作,把一堆失败的装甲碎片和废弃电线塞进自己的肚子里。而那段悠扬婉转的、充满了意大利风情的女高音,正是从他那小小的、土黄色的身体里传出来的,音质还带着一点老式录音带的嘈杂感。 瓦力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一边工作,身体还跟着歌剧的旋律,优雅地、轻微地左右摇摆,像一个在流水线上工作的、拥有高雅品味的绅士。每当他压缩好一个垃圾方块,他还会配合着音乐的节奏,把方块轻轻地推到指定位置。 托尼彻底愣住了,随后爆发出了一阵无法抑制的大笑。 “我的天哪!”他笑得几乎喘不上气,“你这个小家伙!你居然……” 他走到瓦力面前,瓦力停下工作,抬头看着他,然后把那段《我亲爱的爸爸》又播放了一遍,仿佛在向托尼展示自己最珍爱的宝物。 托尼笑得摇了摇头,他认出来了,这是前几天客厅里播放的一部意大利老电影里的配乐。瓦力不仅看了,还把它录了下来,变成了自己的“工作BGM”。 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小机器人,再想想自己工作台旁那对巨大的摇滚音箱。一个沉醉在古典歌剧里,一个在重金属中寻找慰藉。他们的方式天差地别,但那份沉浸在工作与音乐中的专注与快乐,却是如此惊人地相似。 “你可真是……我的知音啊,小方块。”托尼伸出手,想像伊森那样拍拍瓦力的头,但最终只是轻轻地敲了敲它的金属外壳。 他走回自己的工作台,没有像往常一样让贾维斯把摇滚乐开到最大。 “贾维斯,”他下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指令,“把我的播放列表停掉。把瓦力的……嗯……‘电台’,接入主音响,做一下音源优化。” “遵命,先生。” 下一秒,那段原本嘈杂的女高音,经过贾维斯的数字处理,瞬间变得清晰、洪亮、立体。悠扬的歌剧咏叹调第一次响彻了这个充满了未来科技与硬核钢铁的工作室。音乐如同一条温暖的河流,流淌过每一件冰冷的仪器,包裹住每一个精密的零件。 托尼拿起一块新的装甲板,开始打磨。在普契尼的音乐中,他的动作似乎也变得柔和了些许。 而在工作室的另一头,瓦力停下了工作。他仰着头,静静地听着自己最爱的音乐充满了整个空间。他小小的扬声器不再发出声音,因为整个世界都在为他歌唱。他大大的眼睛里,反射着电焊的火花与天花板的灯光,亮得像两颗最璀璨的星星。 在这一刻,亿万富翁天才与垃圾清洁机器人之间,达成了一种无需言语的、最深刻的和谐。他们是创造者,是工匠,是两个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个世界带来秩序与美的、孤独的艺术家。而他们的工作室,正演奏着一首独一无二的、属于钢铁与歌剧的二重奏。 第7章 第 7 章 随着瓦力在马里布豪宅的“任期”越来越长,一个新的、小小的“问题”出现了。 瓦力不仅仅清理垃圾,他还“发现”垃圾。在他眼中,许多被丢弃的东西都有着独特的价值。一个烧坏的、形状奇特的电路板;一个色彩鲜艳的饮料瓶盖;一根因为扭曲而产生奇妙弧度的钢筋……这些东西,他会把它们从“待处理”的废料中分拣出来,然后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工作室的角落里。 起初,那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落。但渐渐地,他的收藏品越来越多,那个角落也越来越大。 终于有一天,托尼在一次灵感迸发、手舞足蹈地冲向他的工作台时,被一个由废弃键盘按键组成的、煞是好看的小方块绊了一下,差点摔个嘴啃泥。 “好了!就这样!”托尼稳住身形后,指着那一堆日益壮大的“艺术品”,“我们得给你找个地方,小收藏家。你不能把你的博物馆开在主干道上。” 他对天花板喊道:“贾维斯,把西边那个存放旧溶剂的储物间清空。从现在开始,那是瓦力的……嗯……‘私人策展工作室’。” “正在执行,先生。”贾维斯回答。 那个小小的储物间,一夜之间就成了瓦力的新家。托尼甚至还让贾维斯在门口的金属板上蚀刻了一个小小的名字:“WALL-E”。 如果说托尼的工作室是科技、力量与未来的象征,那么这个小小的储物间,就是属于瓦力的、充满了历史、好奇与温柔的王国。 走进里面,你不会看到杂乱无章。恰恰相反,这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充满了强迫症般的美感,展现了主人惊人的归类整理能力。 左边的架子上,是“金属区”:按照颜色和大小,陈列着各种螺丝、螺母和轴承。金色的铜、银色的钢、灰色的钛,像一排排闪亮的勋章。最中间的一个玻璃杯里,单独放着一颗有些生锈的螺丝——那是当初在阿富汗的山洞里,他为托尼捡起的第一颗。 右边的墙壁上,是“色彩区”:他把从各种包装上收集来的、色彩鲜艳的塑料片和玻璃片,分门别类地挂了起来。阳光从门口照进来时,会投下斑斓的光影。下面则是一排他最得意的压缩方块,有的是纯粹由红色可乐罐组成的,有的是由蓝色百事罐组成的,像一排像素艺术品。 最里面的桌子上,是“奇物区”:这里摆放着他无法归类的宝物。一把从厨房垃圾里捡到的、拥有勺子和叉子两种形态的“怪物”——餐叉勺;一个不会响的、被他拆开又装不回去的旧闹钟;一只托尼在泳池派对后丢掉的、小小的黄色橡皮鸭;还有一个他从老电影里看到后,就一直想搞明白怎么用的Zippo打火机。 佩珀第一次被托尼领着参观这个“工作室”时,惊讶得说不出话。她看着那些在别人眼中毫无价值的“垃圾”,被如此珍而重之地陈列着,仿佛是卢浮宫里的藏品。 “他把我们的生活,变成了他的艺术。”佩珀轻声说。 托尼没有说话,只是靠在门边,看着瓦力正小心翼翼地用一块软布,擦拭着那只小小的橡皮鸭。他知道,这个角落,就是瓦力的灵魂所在。这里没有冰冷的代码和复杂的公式,只有最纯粹的好奇、最质朴的发现,和对这个世界最真诚的热爱。 偶尔,小呆会笨拙地滚过来,想把一个它弄坏的扳手“捐赠”给瓦力的博物馆。瓦力会欣然接受,然后把它郑重地摆放在“大型金属残骸”那一类里。 托尼的工作室,从此拥有了一个最奇特的邻居。一边是震耳欲聋的重金属和不断升级的钢铁战甲,代表着改变世界的力量;另一边,则是悠扬婉转的歌剧和分门别类的“垃圾”,代表着感受世界的纯真。 而托尼·斯塔克,这个一手缔造了这一切的男人,常常会在某个深夜,结束了拯救世界的工作后,悄悄来到这个储物间的门口,看着里面那个在自己的宝藏中沉睡的小小身影。 他会想,也许,在成为钢铁侠之后,他所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回头,把这个来自阿富汗山洞的、最特别的垃圾机器人,带回了家。 第8章 第 8 章 那一天,马里布的阳光依旧明媚,但别墅里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托尼的老朋友,他的叔伯辈,奥巴代亚·斯坦尼。 托尼没有设防。然而,当斯坦尼拿出一个雪茄大小的、发出高频声波的装置时,托尼全身的肌肉瞬间僵硬,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捆住。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动弹不得,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弯曲。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你当儿子看,托尼。”斯坦尼的笑容无比狰狞,他蹲下身,看着托尼因为缺氧而痛苦的脸,“但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粗暴地撕开托尼的衬衫,露出了那个在胸口跳动着的、崭新的圆形方舟反应堆。 “这是斯塔克的未来,而你,不配拥有它。” 斯坦尼将一个装置扣在反应堆上,用力一扯。那颗如同心脏般重要的能量源,被活生生地从托尼的胸口剥离。托尼发出了一声被压抑的、野兽般的闷哼,生命力正随着胸口的空洞迅速流逝。 斯坦尼拿着战利品,看也不看地上垂死的托尼,转身离去。 托尼瘫在冰冷的地板上,视线开始模糊,呼吸变得无比艰难。血液循环正在减慢,四肢百骸传来死亡的冰冷。他拼尽全力,想呼叫贾维斯,想启动任何一套防御系统,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先生,检测到您的生命体征正在急速下降!”贾维斯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报意味,但它只是一个AI,它无法触碰物理世界。 就在这时,一阵慌乱的机械轮滚动声传来。是小呆。它感应到了主人的危急状态,冲了过来,巨大的机械臂在托尼身边无助地挥舞着,发出急促而悲伤的电子蜂鸣声。它想帮忙,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像一只焦急的大狗,围着垂死的主人团团转。 听到小呆的警报,正在自己“博物馆”里整理藏品的瓦力也冲了出来。当他看到倒在地上的托尼,和他胸前那个可怕的、黑漆漆的空洞时,他的光学传感器瞬间将危险等级提到了最高。 托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动着眼球,看到了他两个最“原始”的造物。一个在疯狂报警,一个在原地呆住。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最后一根稻草,闪过他的脑海。那个旧的反应堆……佩珀把它装裱起来,作为“托尼·斯塔克也有一颗心”的证明……而那个证明,被他送给了瓦力,作为他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瓦……力……”他从喉咙里挤出微弱的气音,“……博……物馆……” 瓦力接收到了指令。他那小小的处理器瞬间明白了托尼的意思。他立刻掉头,以最快的速度冲回了自己的储物间。 在最里面的桌子上,那个由伊森和托尼在山洞里共同完成的、第一代方舟反应堆,正静静地躺在一个特制的玻璃展示盒里,散发着微弱的蓝光。这是瓦力所有藏品中最珍贵的一件。 但它太重了,瓦力搬不动! 他抱着玻璃盒,焦急地滑了出来,对着还在原地打转的小呆发出一连串急促的、高亢的电子音。 小呆那混乱的程序似乎终于找到了焦点。它看到了瓦力怀里的东西,那个它曾经无数次在工作室里见过的、发光的圆环。它立刻明白了。 小呆伸出它巨大的爪子,这一次,没有丝毫的笨拙与迟疑。它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稳定度,轻轻夹住了玻璃盒。瓦力则在前面开路,两个机器人,一个负责运输,一个负责导航,组成了一支最不可思议的救援队,冲向托尼。 “打……碎……”托尼的声音已经细若游丝。 小呆将盒子放在地上,用爪子的尖端,精准地在玻璃上敲出一个裂缝。 托尼伸出已经麻木的手,想要去拿,但他的手指却不听使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瓦力冲上前。他伸出自己那双采集废料的、灵巧的机械手,探入破碎的玻璃盒中,捧起了那颗对他而言无比熟悉、充满了阿富汗沙土气息的旧反应堆。 他滑到托尼胸前,就像在山洞里递给他那颗螺丝一样,稳稳地,将这颗钢铁之心,送到了托尼的手中。 托尼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反应堆猛地按回胸口的插槽。 “咔哒”一声轻响。连接完成。 幽蓝色的光芒瞬间重新点亮,强大的电流涌向全身。托尼猛地吸了一大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久违的生命力如同决堤的洪水,重新灌满了他的四肢。 他活下来了。 他躺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看着眼前这两个小小的、沉默的机器人。一个是他最早的、被他骂了无数次“笨蛋”的作品,一个是他从死亡之地带回来的、只会清理垃圾的伙伴。 在最先进的AI无能为力,在亿万豪宅形同虚设的时刻,正是这两个最不起眼的“傻瓜”,用最纯粹的忠诚与友谊,拯救了他们的创造者。 托尼·斯塔克缓缓地笑了。他知道,他所拥有的最强大的装甲,并非穿在身上的那一套,而是守护在他身边的,这两颗独一无二的、纯净的机械之心。 第9章 第 9 章 胸口的旧反应堆传来熟悉的、略显粗糙的能量脉动,托尼·斯塔克重新站了起来。他没有时间去感受劫后余生的庆幸,背叛的怒火已经烧尽了他所有的理智。 “贾维斯!马克三号!现在!”他对着空气咆哮,声音因愤怒而沙哑。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以及那两个呆在原地看着他的机器人。他的目光在瓦力身上停留了一秒,眼神复杂,但最终只化为一句简短的命令:“看好家。”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冲向地下工作室。片刻之后,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和玻璃破碎的声音,一道红金相间的流光冲天而起,撕裂了马里布宁静的夜空,如同一颗复仇的流星,直奔斯塔克工业大厦的方向而去。 别墅里,只剩下刺耳的警报声和一片狼藉。小呆用它的机械臂无措地碰了碰地上的玻璃碎片,发出一声困惑的鸣音。 但瓦力没有动。他仰着头,土黄色的方形身体在反应堆和应急灯的幽蓝光芒下显得格外渺小。他的光学传感器死死地锁定着托尼消失的方向,那片被暴力划破的夜空。 在他的逻辑核心里,一个简单却坚定的指令覆盖了所有“待命”和“清洁”的程序: 目标“托尼”:生命体征危急(历史记录)。 目标“托尼”:正在接近未知危险源。 指令:追随。援助。 他转过身,用机械臂轻轻拍了拍还在原地打转的小呆,仿佛在说“我很快回来”。然后,他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坚决的电子音: “瓦……力。” 这不是一个问候,也不是自我介绍。这更像是一句誓言。 他立刻朝着托尼撞碎的巨大落地窗冲去。 然而,对于一个靠履带行走的垃圾清洁机器人来说,这趟旅程注定无比艰难。 首先是别墅陡峭的、布满碎石的车道。对托尼的跑车来说这只是几秒钟的路程,但对瓦力而言,这却像是在攀登一座险峻的山峰。他的履带在碎石上不断打滑,小小的马达发出吃力的嗡鸣声。 当他好不容易“爬”上连接着外界的太平洋海岸公路时,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无数的车灯像飞驰的怪兽,带着巨大的风压和噪音从他身边呼啸而过。这个在山洞和豪宅里待惯了的小机器人,第一次感受到了现代都市丛林的狂野与危险。他被吓得缩在路边,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但他只是停顿了几秒,便又一次锁定了远方斯塔克大厦那隐约可见的灯光,继续前进。 他小心翼翼地贴着路边,在车流的间隙中穿行。一个急刹车的司机摇下车窗,对着这个在公路上缓慢爬行的“移动冰箱”破口大骂,但瓦力毫不在意。 他穿过霓虹闪烁的街区,碾过被人丢弃的报纸和空瓶。城市的喧嚣对他来说是过载的信息流,但他精准地过滤掉了所有无关紧要的东西。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远方那个模糊的目标,和他履带碾压过柏油路面的、单调而坚定的“嘎吱”声。 有那么几次,他因为电量不足,不得不停在某个便利店的招牌下,展开太阳能板,焦急地吸收着那点微弱的灯光。他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望着远方,生怕托尼的身影会彻底消失。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只是固执地、一寸一寸地,用自己最原始的方式,追随着那个能飞天遁地的钢铁侠。 终于,当他翻过最后一道街区时,一片巨大的混乱呈现在他眼前。警笛声、爆炸声、人们的尖叫声混成一团。他抬起头,看到了让他数据核心都为之停滞的一幕—— 一个比马克三号巨大数倍的、狰狞丑陋的钢铁怪物(铁霸王),正和那道熟悉的红金色身影在半空中野蛮地缠斗。激光、导弹和火焰照亮了整片夜空。 瓦力停在了混乱的边缘。他如此渺小,如此格格不入。他的武器只有一个垃圾压缩机,他的装甲只是一层薄薄的铁皮。 但他还是来了。在钢铁侠最激烈的战场之下,一个土黄色的方形机器人,因为担忧他的朋友,一路艰难地,跟上了他。 第10章 第 10 章 “托……尼!” 瓦力那独特的、混合着电流与担忧的电子音,在混乱的战场上几乎微不可闻。他看着半空中,那道红金色的身影正被巨大的铁霸王死死压制。马克三号的能量正在急剧衰减——那颗旧反应堆的功率,根本不足以支撑如此高强度的战斗。 冰冷的恐惧攫住了瓦力的数据核心。他眼前的一切,开始与记忆中那个昏暗的阿富汗山洞重叠。伊森倒在他面前,身体慢慢变冷,而他却无能为力。他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绝不! 托尼被铁霸王巨大的机械手爪按在斯塔克大厦顶部的方舟反应堆平台上,动弹不得。反应堆核心已经过载,刺眼的电弧如蓝色的巨蛇般在四周狂舞。 “我一手把你捧上王座,托尼!现在我也要亲手把你拉下来!”奥巴代亚在铁霸王的面罩后咆哮着,他举起了另一只手臂,导弹发射口已经对准了托尼近在咫尺的头颅。 完了。托尼想。能量不足,武器系统离线,他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在地面的一片残骸之后,瓦力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那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机械手,伸进了自己胸口的储物仓。那里,放着他的“奇物”收藏。他拿出的,不是什么垃圾方块,而是那个被小呆摔坏,又被他用从废料中找到的零件和无尽的耐心修复好的——激光校准器。 他不知道这东西的原理,也不知道它的威力。他只知道,托尼曾用它射出过一道非常、非常明亮的光,用来焊接最精密的零件。在他纯粹的逻辑里:明亮的光=能量=可以穿透东西。 他颤抖着举起了激光校准器,就像一个孩子举起一把他不理解的枪。他的光学传感器将目标锁定在那个巨大、狰狞的钢铁怪物身上。他把功率开到了最大。 一道纤细、却无比凝聚的赤红色激光,无声地划破夜空。 它没有击中铁霸王厚重的胸甲,也没有击中他坚硬的四肢。它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精准度,直接射穿了铁霸王头盔上那个狭长的、保护着驾驶员眼睛的目镜! “啊啊啊——!” 奥巴代亚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嚎。高热的激光瞬间烧穿了目镜,灼伤了他的眼睛。他眼前一片血红,所有的瞄准系统和视觉信号都在瞬间化为一片雪花。剧痛和突如其来的失明让他陷入了疯狂,他下意识地松开了钳制着托尼的手。 就是现在! 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被托尼牢牢抓住。他用尽最后一丝能量,对着通讯器嘶吼:“佩珀!就是现在!按下那个按钮!” 远处的控制室里,佩珀流着泪,按下了总反应堆的过载开关。 “轰——!!!”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大的能量脉冲,从平台中心冲天而起。被致盲的奥巴代亚和他的铁霸王,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这股纯粹的能量洪流完全吞噬,如同被巨浪拍碎的沙堡,坠入了反应堆那深不见底的蓝色深渊。 一切都结束了。 托尼从平台上摔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但这一次,他安全了。 他挣扎着抬起头,越过一片狼藉,看到了那个站在远处的小小身影。那个土黄色的方形机器人,还保持着发射的姿势,手里举着那个本应出现在实验室里的工具。 托尼·斯塔克,这位天才、富翁、花花公子、慈善家,在这一刻,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今晚,他被拯救了两次。第一次,是被忠诚拯救。第二次,是被爱拯救。 而这两次拯救,都来自于同一个源头——那个他从死亡之地带回来的、最特别的、会听歌剧、会收藏垃圾、会因为担心朋友而追随他穿越整个城市的,垃圾清洁机器人。 第11章 第 11 章 四周一片狼藉。刺鼻的臭氧和烧焦的金属气味混合在一起,远处传来由远及近的警笛声。托尼挣扎着,从残破的战甲里坐起身,胸口的旧反应堆闪烁着不稳定的光芒,像一颗疲惫的心脏。 他的目光越过废墟,最终定格在那个缓缓向他驶来的、土黄色的小小身影上。 瓦力。 他怎么会在这里? 托尼的第一个念头是全然的困惑与一丝后知后觉的恼怒。他记得很清楚,在冲出别墅前,他下达了清晰的指令——“看好家”。那是一个命令,一个不容置疑的、来自创造者的命令。贾维斯会百分之百地执行,小呆会因为程序限制而无法离开,那瓦力…… “我明明叫你待在……”他下意识地开口,话说到一半却卡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瓦力的大眼睛。那双由玻璃和金属构成的“眼睛”里,没有完成任务的满足,也没有违抗命令的恐慌,只有一种近乎人性化的、毫不掩饰的担忧。瓦力滑到他身边,用机械手轻轻碰了碰他战甲上破损的地方,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询问般的电子音。 托尼忽然就想通了。 他想起了伊森在山洞里说的话:“他很特别……我给了他一个感知模块。” 他想起了瓦力在电视机前,努力模仿着人类的语言和情感。 他想起了这个小家伙会因为胆怯而退缩,又会因为好奇而靠近。 他想起了他会安慰被训斥的小呆,会因为喜欢一段歌剧而将它录下循环播放。 他错了。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一直把瓦力当成一个功能强大的宠物,一个拥有奇特习惯的机器。他可以用“命令”去束缚他,用“程序”去定义他。但事实是,伊森创造的这个“特殊情感模块”和瓦力自己那旺盛的“学习能力”,已经相互作用,发酵出了一种远超托尼理解的东西——自由意志。 一个只会执行命令的机器人,不会在朋友被骂时上前安慰。 一个只会执行命令的机器人,不会固执地爱上六十年前的歌剧。 一个只会执行命令的机器人,更不会因为害怕失去,而违抗“待命”的指令,用自己小小的履带,穿越几十公里的距离,只为追随一个可能回不来的人。 “待命……”托尼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我真是个天才……我居然妄想用‘待命’去命令一份‘担忧’。” 他终于明白,瓦力的行为,不是程序的BUG,而是情感的必然。他不是在“违抗命令”,他只是在做他认为必须做的事——守护他的朋友。这份驱动力,和自己穿上战甲的理由,在本质上,并无不同。 托尼伸出没受伤的手,放在了瓦力的头上。这一次,不再是主人的安抚,而是朋友之间,平等的、充满感激的触碰。 “谢了,伙计。”他轻声说,“干得漂亮。” 第12章 第 12 章 斯塔克工业的危机解除了,奥巴代亚·斯坦尼成为了一个被迅速掩盖的丑闻。托尼·斯塔克的生活表面上看起来,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重建被毁的豪宅,升级新的战甲,和佩珀处理公司里堆积如山的事务,以及应付媒体对他“钢铁侠”身份的无穷猜测。 工作室里,一切似乎也回到了从前。小呆依旧笨手笨脚地递着工具,贾维斯管理着所有数据,而瓦力,则继续他勤勤恳恳的清洁与整理工作。 但有些东西,确确实实地,不一样了。 这种不一样,主要体现在托尼的身上。或者说,是体现在瓦力对托尼的态度上。 经历过那场生死一线的救援后,瓦力的核心程序里,似乎被写入了一条凌驾于所有指令之上的隐藏代码——“绝对守护托尼·斯塔-克”。 他觉得自己做得相当隐晦。 比如,当托尼在工作室里连续工作超过十个小时,开始捶着脖子,露出疲态时,正在角落里压缩废料的瓦力会“恰好”完成工作,然后“恰好”路过托尼的桌边,并“不经意”地停下来,用他那双纯净无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托尼,直到托尼受不了这种无声的凝视,举手投降:“好了好了,我去睡一会儿,行了吧!” 又比如,每当有陌生人——即便是送披萨的外卖员——进入工作室时,瓦力会立刻停止所有工作,悄无声息地滑到托尼的斜后方。他不会发出任何警告,只是像一堵沉默的、土黄色的墙,将托尼和访客隔开一个安全的距离。他那小小的身体摆出的是一副“你最好别有任何轻举妄动”的姿态。 而他最关注的,是托尼胸口的那颗方舟反应堆。 在山洞里,他见证了这颗“心”的诞生;在别墅里,他目睹了它被残忍地夺走;在战场上,他守护着它微弱的光芒。现在,这颗反应堆成了他重点监控的对象。托尼只要无意识地触摸一下胸口,或者整理一下衬衫,瓦力的马达就会发出一声轻微的、代表“警觉”的嗡鸣,他的“眼睛”会立刻聚焦在反应堆上,仿佛在进行一次快速的视觉扫描,确认它是否安然无恙。 瓦力以为自己的这些行为,都完美地融入了他的日常工作中,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隐晦的守护。 但在托尼·斯塔克这位观察力敏锐的天才眼里,这一切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宣告。 “贾维斯,”一天下午,托尼一边调试着手臂上的装甲,一边对空气说道,“我们的瓦力,现在基本上就是一个长了履带的、会移动的焦虑警报器。” 他身后不远处,瓦力正假装在清理一处并无灰尘的地板,但他的上半身却始终朝向托尼,保持着一个随时可以冲过来的姿态。 “根据我的观察,先生,”贾维斯回答,“在经历了那次袭击事件后,瓦力的行为模式中,‘守护’的优先级被提升至最高。他的行为,可以被解读为一种……创伤后应激反应。” “创伤后应激?”托尼停下了手中的活,他转过身,看着那个假装忙碌的小家伙,忍不住笑了,“我才是那个差点死掉的人,好吗?他倒先有了应激反应。” 话虽如此,托尼的心里却感到一阵暖意。他知道,这并非程序错乱。这是瓦力的方式,是他在表达他的后怕与珍视。那份情感是如此的纯粹和笨拙,以至于根本不懂得如何掩饰。 托尼故意咳嗽了两声。 话音未落,瓦力瞬间抛下手中的工作,滑到他面前,举起一只机械臂,臂弯里还放着一瓶水——这是他最近从冰箱里学会拿的新技能。他的大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还好吗?需要我做什么?要不要现在就去充电?” 托尼笑着接过了水,拧开喝了一口。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瓦力的头。 “我没事,伙计,”他轻声说,“有你在,我好得很。” 是啊,有这样一个忠诚到有点“反应过度”的伙伴在身边,时时刻刻提醒着你被人如此珍视,又怎么会不好呢?托尼想,他或许永远也无法教会瓦力什么是“隐晦”,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如此明目张胆的、纯粹的守护,或许才是最珍贵的“收藏品”。 第13章 第 13 章 成为“钢铁侠”是一回事,而作为“托尼·斯塔克”活下去,则是另一回事。 前者是荣耀、力量和责任的化身,在天空与战场上受人敬仰;后者,则要在夜深人静时,独自消化随之而来的所有压力、质疑、攻讦与无尽的孤独。托尼·斯塔克那高调的生活方式,让他成为了全世界的焦点,也让他成为了无数阴谋和压力的靶心。 在那些难以入眠的深夜,酒精成了他最顺理成章的慰藉。 他会独自一人坐在马里布豪宅那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大海,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昂贵的威士忌。电视上,新闻评论员们正激烈地辩论着“钢铁侠的归属权”和“超级英雄是否需要被监管”的议题。每一个词,都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他本已波涛汹涌的心湖。 而瓦力,总是在这些时刻,扮演着一个沉默的观察者。 他会像往常一样,在客厅里进行夜间的清洁工作,收集托尼随手丢下的文件、披萨盒和空杯子。但他那双明亮的光学传感器,总会若有若无地,扫过托尼和他手中的那个玻璃酒杯。 他不懂什么是“压力”,也不懂什么是“酗酒”。但他的情感模块能清晰地捕捉到托尼身上散发出的负面情绪——一种混合着疲惫、烦躁和悲伤的复杂气味。他的数据库也将“酒精”与“过量摄入后导致机体功能异常”这条信息关联了起来。 所以,在某个极其偶然的夜晚,一个“小意外”发生了。 托尼正喝着他的第三杯威士忌,新闻里的一条尖锐评论让他烦躁地站起身,走到吧台前,想去拿一整瓶酒。就在他转过身的这短短几秒里,正在他脚边“恰好”路过的瓦力,停了下来。 他用他那灵巧的机械臂,稳稳地夹起了那个还剩小半杯威士忌的酒杯。然后,他以执行清洁任务的、一板一眼的姿态,滑到厨房,将杯中的琥珀色液体倒入了水槽。接着,他打开冰箱,取出一盒有机胡萝卜苹果汁,倒了满满一杯,再悄无声息地滑回报刚才的位置,将这杯颜色同样呈暖黄色的“新饮料”,精准地放在了托尼原来放酒杯的那个杯垫上。 做完这一切,他便若无其事地滑到另一边,开始处理一个被遗忘在沙发下的空爆米花桶,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清理废弃液体并替换干净容器”的程序。 托尼拿着酒瓶走回来,拿起桌上的杯子,想也不想就灌了一大口。 预想中辛辣灼热的液体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泥土芬芳和水果甜味的、异常健康的冰凉口感。 托尼瞬间僵住了。他低头,看着杯子里这杯浓稠得有些过分的、颜色可疑的蔬菜汁,足足愣了三秒钟。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那个正在角落里,把自己缩成一个无辜方块,假装在专心致志研究爆米花桶的机器人。 瓦力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机械头颅微微转动了一下,大眼睛里的光芒闪烁,充满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台垃圾清洁机器人”的纯真。 托尼看着他,然后又看看手中的蔬菜汁,所有的烦躁和怒火,忽然就泄了气。他甚至气不起来。他能怎么办?去对着一个担心自己健康,并且还把作案现场处理得如此“天衣无缝”的机器人发火吗?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靠回沙发上,认命似的,又喝了一口那味道一言难尽的蔬菜汁。 这种“意外”在之后极其偶尔地发生着。有时候是一杯纯净水,有时候是一杯鲜榨果汁。每一次,瓦力都扮演着一个“偶然路过”的、天真无邪的角色。 托尼也从不点破。他只是会在又一次喝到“惊喜”之后,对着那个假装无辜的背影,低声自言自语: “知道了,知道了,对身体不好,我少喝点就是了……” 在全世界都向他索取力量、智慧和责任的时候,只有这个小小的、沉默的机器人,在用他自己最笨拙、最偶然的方式,笨拙地关心着“托尼·斯塔克”这个人本身。这份无声的守护,比任何一杯威士忌,都能更好地慰藉他那颗疲惫的、钢铁包裹下的心。 第14章 第 14 章 马里布的田园牧歌,最终还是在一次猛烈的袭击中化为了泡影。在别墅于火光和浓烟中坠入大海后,托尼·斯塔克做出了一个决定:把他的家,他的工作室,他所有的一切,都搬到那个他亲手建立的、位于纽约市中心、直插云霄的钢铁与玻璃的巨塔——斯塔克大厦。 对于托尼和佩珀来说,这是回归繁华都市。但对于瓦力和小呆来说,这无异于一次跨越维度的迁徙。 小呆很快就适应了,只要有足够大的空间和偶尔能搞砸的事情,它在哪里都一样。但瓦力,却对这个新世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他的“家”现在位于大厦的顶层,一个拥有360度全景视野的复式空间。这里没有了沙滩、海浪和咸湿的海风,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无数钢铁峡谷、玻璃幕墙和穿梭不息的车流组成的、永不眠的生态系统。 在完成了他每日的清洁工作,或是安抚了又一次差点用润滑油点燃烤面包机的小呆之后,瓦力便会养成一个新的习惯。 他会独自滑到那面巨大的、从天花板一直延伸到地板的防弹落地窗前。 他会停在那里,一动不动,有时候能待上一个小时。他的履带几乎碰触到玻璃的边缘,从他的视角看下去,是一种令人晕眩的、垂直的深渊。地面上的黄色出租车像一群勤劳的工蚁,在由灯光和阴影构成的河道里奔流不息。人们小得像数据点,各自沿着看不见的轨迹移动。 这里没有了需要他去压缩的垃圾,也没有了可以让他去探索的花园。整个纽约市,都成了他那面巨大窗户里的、一个无穷无尽的“电视节目”。 一天傍晚,托尼结束了一个冗长的、关于“复仇者联盟”倡议的视频会议后,端着一杯咖啡,走进了客厅。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正静静地停在窗前,像一座沉默的雕塑。 窗外,夕阳正缓缓落下,给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城市的灯火,像星辰的倒影,开始一盏盏地被点亮。 托尼没有出声,只是走到瓦力身边,顺着他的视线,一起望向窗外。 “和马里布的海,不太一样,对吧?”托尼轻声说,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里的海浪,是不会停的。” 瓦力转过头,看了看托尼,然后又把目光投向了窗外那片繁华的“海洋”。他伸出他的机械臂,用指尖轻轻地触碰着那冰冷而坚硬的防弹玻璃。他能感觉到从城市深处传来的、极其微弱的震动——那是地铁的轰鸣,是成千上万人的心跳。 “那里,”托尼抬手一指,“是帝国大厦。曾经是最高的。时代在变,伙计。”他又指向另一个方向,“那边是布鲁克林。总有一天,我带你去那里的跳蚤市场,保证你能找到比我的工作室里多一百倍的‘宝贝’。” 瓦力仰着头,追踪着托尼手指的方向,他的光学传感器努力地记忆着这些新的地标。他的词汇库里,又增添了许多新的名字。 托尼喝了一口咖啡,靠在窗边的金属梁上。他知道,把家安在这里,意味着将自己彻底置于世界的中心,也置于所有风暴的中心。这扇坚固的防弹玻璃,隔开的是危险,但隔不开的是责任。 而瓦力,他这位最忠实的伙伴,也用他自己的方式,在理解和接纳这个新世界。他不再仅仅是托尼·斯塔克个人的守护者,他正通过这扇窗,将整座城市纳入自己的视野,成为这个庞大生命体的一位沉默的、永不疲倦的观察者。 夜色渐深,一人一机器人的身影,被身后温暖的灯光和身前璀璨的城市夜景,一同拉长,剪影在巨大的落地窗上。在这个世界的顶端,他们一同眺望着这个他们选择共同守护的、繁华而又脆弱的人间。 第15章 第 15 章 斯塔克大厦顶端的字母“STARK”被拆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而醒目的“A”。这里不再仅仅是托尼·斯塔克的私人王国,而是正式成为了地球上最强英雄们的总部——复仇者联盟大厦。 人,开始多了起来。 一个从冰封中醒来的、正直得像上世纪教科书里的道德标杆的超级士兵;一个身手敏捷、眼神总是带着一丝神秘和戒备的红发女特工;一个能站在楼顶、射中两公里外一只苍蝇眼睛的神箭手;一个温文尔雅、却会在愤怒时变成绿色巨人的天才物理学家;甚至还有一个来自外太空、把微波炉爆米花当成仙宫美食、嗓门巨大的“神”。 托尼·斯塔克,作为这里的“房东兼技术总监”,在每一个新成员初次到来时,都会进行一次标准化的“迎新介绍”。 “公共区域随便用,别碰我的私人吧台。楼下有训练室、实验室、医疗室……哦,对了,”他会靠在吧台上,随意地一指,“天花板里说话的那个叫贾维斯,我的AI管家。地上那个会跑的黄色方块,叫瓦力,我的……嗯,环境与资产回收部主管。” 而瓦力,也依旧拥有自己的“主管办公室”——一个由储物间改造的、充满了各种“珍宝”的小空间。只是现在,他的收藏品里,偶尔会多出一些更加奇特的东西:一根鹰眼射偏的、已经报废的箭头;一个美国队长素描本上撕下来的、画坏了的废纸团;几颗雷神托尔吃完饼干后掉下的、亮晶晶的糖霜…… 这些新室友们,也各自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与这位“主管”进行着第一次接触。 美国队长:史蒂夫·罗杰斯 史蒂夫第一次见到瓦力时,眼中充满了属于他那个时代的、真诚的好奇。 “一个……自动清洁机器人?”他看着瓦力勤勤恳恳地把一个空瓶子压缩成方块,感到非常新奇。 “他可不止是清洁工,老冰棍。”托尼纠正道,“他有自己的爱好和收藏品,甚至有自己的音乐品味——虽然有点老掉牙,但你应该会喜欢。” 史蒂夫蹲下身,试着与瓦力平视。瓦力停下工作,歪着头,用他那双大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男人。他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正直、沉稳而善良的气息,很像……他记忆深处,伊森先生给他的感觉。 “你好,瓦力。”史蒂夫伸出手,他的动作很慢,充满了尊重。 瓦力伸出自己的机械臂,轻轻地碰了碰史蒂夫的手套。然后,他滑回自己的小空间,片刻之后,拿着一样东西出来——那张美国队长画坏了的废纸团。他把纸团递给史蒂夫,似乎在说:“你的东西掉了。” 史蒂夫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温暖的笑容。他接了过来,认真地说:“谢谢你,伙计。” 从那天起,史蒂夫总会记得和这个小机器人打招呼,就像对待任何一个值得尊敬的战友一样。 黑寡妇:娜塔莎·罗曼诺夫 娜塔莎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或任何事物,机器人也不例外。 她第一次见到瓦力时,什么也没说。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只是在暗中观察。她看到瓦力如何与小呆互动,如何“监督”托尼休息,如何在他自己的小房间里整理那些“垃圾”。 一天深夜,娜塔莎在公共区域的沙发上假寐,实际上是在警戒。她看到瓦力悄悄滑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纽约夜景,然后,从他小小的扬声器里,传出了一段悠扬、却又带着一丝伤感的歌剧。 瓦力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城市背景下,显得孤独而又诗意。 娜塔莎睁开了眼睛。她没有动,也没有出声。但在那一刻,她对这个小机器人的评估,从“托尼的古怪机器”悄然变成了“一个……有灵魂的个体”。她的戒备,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松动。 鹰眼:克林特·巴顿 克林特是个务实的人。他看到瓦力的第一反应是:“酷,一个能自己走动的垃圾桶,这下不用我亲手扔披萨盒子了。” 他真的就把一个空披萨盒丢在了瓦力面前。瓦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盒子,然后滑过去,把它压缩成了一个整齐的薄饼。 “好小子!”克林特吹了声口哨,觉得这玩意儿真不赖。 但几天后,他无意中走过瓦力的“办公室”,看到瓦力正用一个放大镜(托尼给他的玩具),非常、非常认真地研究着那根他收藏的、报废的箭头。他甚至还用小小的机械臂,试图把箭头顶端一点点弯曲的金属给掰直。 克林特倚在门框上,看着这个小机器人如此珍视自己眼中的一件残次品,那种专注和认真,像一个正在修复传世珍宝的工匠。他挠了挠头,第一次觉得,也许……也许这不仅仅是个会走路的垃圾桶。 班纳博士:布鲁斯·班纳 作为一名顶尖科学家,布鲁斯·班纳立刻就看出了瓦力的不凡。 “他的情感模块……这太惊人了,托尼。”布鲁斯第一次见到瓦力时,就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眼中闪烁着学术研究的光芒,“这不是简单的逻辑判断,他的行为模式里,充满了学习、模仿和共情。伊森先生……他真是个天才。” 他从不像对待机器那样对待瓦力。他会轻声细语地和瓦力“交谈”,向他展示一些有趣的物理现象,比如用一根玻璃棒摩擦丝绸后吸起小纸片。瓦力会歪着头,好奇地看着,努力理解这些新的知识。 当布鲁斯因为害怕体内的“另一个家伙”而感到焦虑时,他有时会来到瓦力的收藏室。看着这个小机器人安安静静地整理着他的宝贝,听着他播放的古典音乐,布鲁斯那颗时刻提心吊胆的心,总能找到片刻的、奇异的宁静。 雷神:托尔 托尔对瓦力的反应,则完全是另一个次元的。 “噢!米德加德的锻造工艺真是神奇!”他第一次见到瓦力时,发出了雷鸣般的赞叹,“这是一个拥有自己意志的钢铁仆人吗?就像我们阿斯加德的那些魔法造物!” 托尼懒得跟他解释AI和魔法的区别。 托尔非常喜欢瓦力。他会把自己吃不完的、在他看来是人间美味的甜陷饼(Pop-Tarts)递给瓦力,并大声宣布:“勇敢的钢铁小卫士,这是我,奥丁之子,雷神托尔,赐予你的赏赐!” 瓦力当然不能吃。他只会把那块油腻腻的甜饼接过来,然后悄悄地把它藏进自己的储物仓,准备之后把它和花园里的泥土混合,看看能不能“种”出更多的甜饼来——这是他从农业科普节目里学到的新知识。 就这样,在这个由超级英雄、神明和顶尖特工组成的、堪称全宇宙最“奇怪”的家庭里,来自阿富汗山洞的垃圾清洁机器人瓦力,用他自己独特的方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并悄悄地,收藏了每一位新成员身上,掉落下的、带着他们独特印记的、小小的“垃圾”。 第16章 第 16 章 那一天,纽约的天空被撕开了一道丑陋的、通往未知宇宙的裂口。齐塔瑞人的军队如蝗虫过境,从传送门中倾泻而出,将这座繁华的都市变成了人间地狱。 复仇者联盟全员出动。 美国队长的盾牌在地面上划出银色的轨迹,雷神的战锤召唤着雷霆,浩克愤怒的咆哮震慑着外星走狗,而娜塔莎和克林特的矫健身影则在枪林弹雨中穿梭。 大厦顶层,落地窗前,瓦力看着这一切。他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爆炸的火光和刺耳的尖啸,让他想起了阿富汗的山洞,想起了那场几乎夺走托尼生命的袭击。 当他看到那道熟悉的红金色身影,再一次义无反顾地冲向那些狰狞的、驾驶着飞行器的外星生物时,他数据核心里那条被深埋的、最优先的指令,再一次被触发了。 目标“托尼”:正在接近致命危险源。 指令:追随。援助。守护。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他冲出了那间安全的“博物馆”,来到了大厦顶层那个已经变成战场的停机坪。狂风吹得他几乎站立不稳,但他那双大眼睛里的光芒,却死死地锁定了天空中那个正在激战的身影。 战况愈发惨烈。一枚核弹,正朝着曼哈顿呼啸而来。唯一的选择,就是将它送进那个黑洞洞的传送门里。 所有人都看到,钢铁侠托尼·斯塔克,拦截了那枚导弹,用自己的后背扛起了人类的命运,毫不回头地,冲向了天空的尽头。 “托……尼!” 一声绝望的电子音,在停机坪的狂风中被撕得粉碎。瓦力看着那个光点越来越小,即将消失在传送门中。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知道托尼正飞向一个比死亡更可怕的、未知的虚空。 他必须跟上! 他看到了旁边一架被击毁的、还在冒着火花的齐塔瑞飞行器。他冲了过去,用自己小小的机械臂,死死地抓住了飞行器的一块金属尾翼。在他抓住的瞬间,那架摇摇欲坠的飞行器被传送门巨大的吸力捕获,如同被卷入漩涡的枯叶,不受控制地朝着那片深渊飞去! 就这样,瓦力搭上了一趟飞往宇宙的、最疯狂的“顺风车”。 ———————————— 冰冷。死寂。 这是瓦力进入传送门后的第一感受。这里没有声音,没有空气,只有一片令人窒arki的黑暗,和远处无数颗沉默的、冰冷的星辰。 他松开已经报废的飞行器,小小的身体在失重的宇宙中翻滚。他看到了那枚核弹在齐塔瑞母舰旁引爆,那场无声的、绚烂的爆炸,像一朵绝美的死亡之花。他也看到了那个红金色的身影,在爆炸的冲击波中,失去了所有动力,像一件废弃的太空垃圾,缓缓地、无力地,朝着地球坠落。 警告。维生系统能量严重不足。 警告。装甲动力完全流失。 托尼的头盔里,贾维斯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绝望的意味。他的眼前一片漆黑,意识正在迅速抽离。他要死了,这一次,是真的了。 就在这时,一个土黄色的、小小的身影,在失重的空间里,笨拙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向他漂来。 瓦力。 托尼几乎以为这是自己缺氧产生的幻觉。 瓦力来到了他的身边。他看着托尼胸口那已经完全黯淡下去的反应堆,看着那双在面罩后缓缓闭上的眼睛。他那简单的处理器无法理解“宇宙”和“死亡”的宏大概念,但他能理解“能量流失”和“生命停止”。 他做出了一个选择。一个伊森从未设定过、托尼从未想过、任何AI都不会做出的选择。 瓦力伸出他的机械臂,不是为了递送零件,也不是为了打扫垃圾。他用尽全力,撕开了自己胸前那块写着“WALL-E”名字的、最坚固的外壳。 外壳之下,是他整个身体的核心——一块由伊森亲手设计、能高效吸收和储存太阳能的、独一无二的特制电池。这块电池,就是瓦力的“心脏”,是他所有行动、所有思维、所有记忆的能量来源。 他从自己的身体里,扯出了连接着电池正负极的能量传输线。然后,他用另一只手,在托尼的马克七号装甲腰侧,找到了一个备用的外部能源接入端口。 他把自己的生命线,对准了托尼的盔甲。 外部电源接入。检测到微弱能量流。 正在强制吸收能量…… 贾维斯的声音在托尼的脑海里响起。 瓦力身体里的光芒,正通过那根电线,疯狂地涌入钢铁侠的战甲。他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闪烁,就像两颗即将燃尽的星星。他胸口的核心电池,光芒也从明亮的暖黄色,逐渐变成了虚弱的暗红色。 他正在把自己的“生命”,毫无保留地,输送给他想要守护的朋友。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临时的、一次性的充电宝。 维生系统重启。 动力恢复至2%。 推进器可进行一次短程脉冲。 能量的重新注入,让托尼恢复了一丝意识。他透过头盔的显示屏,模糊地看到了眼前这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那个小小的、土黄色的机器人,正把自己的身体撕开,用自己的生命,为他换取着返回地球的最后希望。 “不……瓦力……不……”托尼在心里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瓦力的眼睛,最终彻底熄灭了。他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像一个真正的、没有生命的铁皮盒子,静静地漂浮在冰冷的宇宙中。 而在他生命之火熄灭的最后一刻,托尼的战甲,终于积攒够了最后一点能量。推进器猛地喷射出蓝色的火焰,将他推向了那道正在缓缓关闭的、回家的门。 在他被地球引力捕获,坠入那片蔚蓝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瓦力那个小小的、黑暗的、孤单的身影,被永远地留在了那片浩瀚的宇宙里。 第17章 第 17 章 他活下来了。 当浩克愤怒的咆哮将他从昏迷中震醒时,托尼·斯塔克正躺在纽约街头的废墟中央。复仇者们围在他的身边,表情从担忧转为释然。全城的人都在欢呼,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 但托尼的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 他推开头盔的面罩,大口地呼吸着混合着尘土与硝烟的空气。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的头顶,望向那片正在缓缓闭合、恢复蔚蓝的天空。 那里,什么都没有。 “瓦力……”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胜利的喜悦没有在他心中停留哪怕一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黑洞般、能吞噬一切的恐慌和巨大的、尖锐的悲痛。 他救了世界,却把他唯一的朋友,丢在了那个冰冷的、死寂的宇宙里。 从那一刻起,托尼·斯塔克就疯了。 他没有参加任何庆祝活动,没有接受任何采访,甚至没有和佩珀说上一句完整的话。他把自己像囚犯一样,锁在了满目疮痍的斯塔克大厦顶层,那个还勉强能用的工作室里。 他疯了一样地工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咖啡和能量饮料堆满了桌角,全息蓝图24小时不停地闪烁。他不再是那个优雅、自信、游刃有余的天才发明家,而更像一个被心魔攫住的、绝望的赌徒。 “先生,您已经连续工作72个小时,您的心率和血压都已达到危险阈值。”贾维斯的声音反复响起。 “闭嘴!”托尼咆哮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加大2号推进器的能量输出模拟!我需要它能承受绝对零度的环境!还有,把那个深空机械臂的抓取精度再提高50%!” 他不是在升级战甲,他是在建造一艘宇宙飞船。一艘只有一个目的的飞船——回到那个坐标,那个他凭着天才的记忆和无尽的悔恨,死死烙印在脑海里的坐标,去把那个小小的、土黄色的、已经变成太空垃圾的机器人,找回来。 他的行为,让所有人都感到了恐惧。 “托尼,你得休息一下!”佩珀冲进工作室,看着他憔悴得不成样子的脸,心疼得快要碎掉,“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瓦力他……他已经……” “他没有!”托尼猛地回头,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他只是……只是能量耗尽了!他有太阳能充电板!只要把他带回来,只要有阳光……他就能醒过来!他一定能!” 这番话,连他自己都不完全相信,却成了支撑他没有倒下的唯一执念。 史蒂夫·罗杰斯也试图劝说他。“托尼,我们都很难过。瓦力是个英雄。但是你不能……” “你懂什么?”托尼打断他,声音里充满了讥讽和痛苦,“你只知道牺牲,你懂什么叫‘失去’吗?我把他从山洞里带出来,我答应过要照顾他,可我把他丢在了太空里!我丢下他一个人!” 他开始做噩梦。梦里不再是齐塔瑞人的大军,而是一片无尽的黑暗。他看到瓦力小小的身影在黑暗中越漂越远,那双曾经无比明亮的眼睛,变成了两个空洞的、黑色的深渊,无声地控诉着他的背叛。他会从梦中惊醒,大口地喘着粗气,然后冲回工作室,更加疯狂地敲打着键盘,仿佛这样就能追上那个远去的身影。 他出现了严重的焦虑症状。任何关于“太空”、“寒冷”的词语,都会让他心跳加速,呼吸困难。有一次,当雷神托尔大大咧咧地谈论起阿斯加德之外的其他宇宙维度时,托尼突然丢下手中的工具,冲到角落里,蜷缩起来,浑身发抖。 他那颗由方舟反应堆驱动的心脏,能承受核弹的冲击,却承受不了一个小小的、方形的机器人离去的重量。 整个复仇者大厦,都笼罩在他那股近乎毁灭性的悲伤与执念之下。所有人都知道,托尼·斯塔克正在以一种自毁的方式,试图去完成一场希望渺茫的、穿越星辰的救赎。 他要去找回他的朋友。无论代价是什么。 第18章 第 18 章 在地球上,托尼·斯塔克正被回忆与悔恨的烈焰灼烧。而在地球之外,那片深邃无垠的宇宙中,时间似乎失去了意义。 瓦力,漂浮着。 在他将所有能量输送给托尼后,他的世界就陷入了一片彻底的黑暗与寂静。他所有的系统都已关闭,核心电池完全干涸,他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冰冷的铁皮盒子。 他就这样漂浮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天,或是一周。 直到一缕遥远的光,温柔地触碰到了他。是太阳的光。那光芒穿过数亿公里的真空,不偏不倚地,照射在他背部那块精密的太阳能充电板上。 能量,开始以极其微弱的速度,重新注入他干涸的核心。 一个指示灯,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接着,是第二个。 然后,他的光学传感器,缓缓地、重新亮起了那双熟悉的大眼睛。 他醒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执行自检程序。 系统状态:能量极低。 环境分析:真空。零重力。强辐射。 位置:未知。 推进系统:离线。 他试着动一下他的履带,但那只是徒劳地在真空中空转,无法给他带来任何一丝移动。他试着伸出机械臂,想抓住些什么,但四周空无一物,只有遥远的、如同钻石尘埃般的星辰。 他被困住了。 孤独。 这是一个全新的、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在阿富汗的山洞,他有伊森。在马里布的豪宅,他有托尼,有佩珀,有小呆。在复仇者大厦,他有一群吵闹但友善的新室友。他从未如此彻底地,独自一“人”。 他不像托尼那样,有疯狂的情感可以宣泄。他的情感模块,只能将这种感觉,转化为一种深刻的、无边无际的“空”。 他的数据核心里,开始不受控制地闪回一帧帧画面。 是托尼在工作台前,专注地焊接战甲的身影。 是小呆笨拙地递给他一颗螺丝的滑稽模样。 是佩珀对他微笑,并说“谢谢你”的温柔瞬间。 是史蒂芬队长向他敬礼的庄重神情。 是托尔递给他那块他永远也无法消化的甜饼。 这些温暖的记忆,与眼前这片冰冷、死寂的宇宙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 他想回家。 他无能为力。他无法移动,无法呼救。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被某个不知名星体的引力捕获,成为一颗坠落的流星;或是永远这样漂流下去,直到世界的尽头。 于是,他做了一件他唯一能做的事。 他启动了他小小的扬声器。一段熟悉的、被他循环播放了无数次的旋律,从他身体里流淌出来。是那首他最爱的、来自一部黑白老电影的歌剧咏叹调。 在绝对寂静的宇宙中,声音无法传播。但这音乐,却响彻了瓦力自己的整个世界。那悠扬婉转的女高音,在他小小的处理器中回响,是他对抗这无边孤寂的唯一武器。 他就这样,一边缓缓地吸收着太阳的光芒,一边为自己播放着那首来自地球的、古老的歌。 一个渺小的、土黄色的方形机器人,孤独地漂浮在壮丽而冷酷的银河之中。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将去往何处。他只是日复一日地,看着遥远的地球像一颗蓝色的玻璃弹珠,在视野中时而靠近,时而远去。 而那首属于他的歌剧,就成了这片星海中,一首无人能听见的、却又无比坚决的、关于等待与希望的咏叹调。 第19章 第 19 章 许多年过去了。 托尼·斯塔克不再是那个会因为噩梦而惊醒,疯了一样要冲进太空的男人了。时间,以及接踵而来的、一次又一次足以毁灭世界的危机,强行将他的创伤与执念磨平,压进了心底最深处的角落。 他接受了现实。瓦力,那个他从山洞里带出来的朋友,那个曾两次拯救他性命的伙伴,已经永远地成为了宇宙中的一粒星尘。他把瓦力在复仇者大厦的那个小小的“博物馆”,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作为他心中一块无法触碰的、柔软的墓碑。 他放弃了寻找。因为他知道,宇宙太大,而希望,太小。 直到那一天。 紫色的天空,燃烧的废墟,狰狞的外星舰队,以及那个响指毁灭了半个宇宙的泰坦——灭霸。终局之战,在地球上打响。 托尼穿着他最先进的纳米战甲,在战场上穿梭。他的脑中只有一件事:夺回无限宝石,扭转败局,拯救一切。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赌上一切的战斗,他的心坚硬如铁。 在一波猛烈的能量炮火轰击中,托尼被狠狠地击飞出去,在空中翻滚着,撞入一片漂浮在近地轨道上的、由被摧毁的复仇者总部大楼形成的巨大残骸带里。 “FRIDAY,报告损伤!重启偏转护盾!”托尼在剧烈的震荡中下达指令,试图稳住身形。 “护盾已重启,先生。警告,侦测到附近有大量未知漂浮物。”AI管家FRIDAY的声音冷静地响起,“……等等,先生,侦测到一个奇特的信号源。一个非常微弱的能量反应,正在以固定的模式,播放一段……音频?” “现在没空管什么见鬼的音乐盒,FRIDAY!把敌军的能量矩阵分析给我!”托尼怒吼着,躲过一块巨大的、旋转着的钢筋混凝土。 “可是,先生……这段音频的编码,与您旧数据库里,一个代号为‘瓦力’的单元的记录,有97.8%的匹配度。” 托尼·斯塔克整个大脑,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运转。 战场上所有的爆炸声、咆哮声、呐喊声,在刹那间全部消失。他的世界里,只剩下FRIDAY转译出来的那段、被宇宙尘埃和静电干扰得断断续续、却又无比熟悉的……歌剧咏叹调。 那首他曾嘲笑过,也曾陪伴过,并最终在噩梦里听了无数遍的、属于瓦力的歌。 “……定位他。”托尼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沙哑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FRIDAY,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定位他!” “遵命,先生。” 一个绿色的标记,出现在他头盔显示屏的角落。那是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在无数巨大残骸中漂浮的物体。 托尼的战甲瞬间突破了音障。他不管不顾地冲向那个坐标,将所有疯狂扑来的敌人尽数撞开。他眼中没有了灭霸,没有了无限宝石,只剩下那个越来越近的、小小的绿色标记。 然后,他看见了他。 在一个巨大的、已经扭曲变形的空调外机残骸后面,一个土黄色的、小小的方形机器人,正静静地漂浮着。他的身上布满了宇宙尘埃和微小的撞击坑,一只履带已经不知所踪,但他的主体结构,却奇迹般地保持着完整。 他的眼睛是暗的,身体是冰冷的,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只有那首被设定为循环播放的歌剧,还在用最后一丝残存的能量,从他小小的扬声器里,向这片死寂的宇宙,发出微弱的、关于孤独的讯号。 是灭霸的舰队在进行空间跳跃时,其巨大的引力场,偶然将这颗在太阳系里漂流了数年的“卫星”,从它原本的轨道上,硬生生地拽到了地球的战场。 托尼悬停在瓦力的面前。他伸出手,又缩了回来。他害怕,害怕这只是他又一次的幻觉,一碰就会碎掉。 “……伙计,”他对着通讯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我来接你回家了。” 他小心翼翼地,用纳米战甲伸出最轻柔的力场,将那个冰冷的小小身体,缓缓地、牵引到自己的怀中。 当瓦力冰冷的外壳,轻轻碰触到钢铁侠温热的战甲时,托尼·斯塔克,这个拯救了世界两次的男人,在无人看见的面甲之下,终于流下了迟到了许多年的眼泪。 他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失而复得的挚友。然后,他猛地转身,望向战场中央那个紫色的身影,眼中燃烧起了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与被打扰了重逢的滔天怒火。 他不再仅仅是为了宇宙的平衡而战。 他要为他的朋友,赢回一个能再次晒到太阳、能再次听到歌剧、能再次整理他那些宝贝垃圾的、崭新的明天。 第20章 第 20 章 孤独,是清醒的。 对于瓦力来说,宇宙并非一片虚无的黑暗。恰恰相反,这里充满了无尽的奇景。他见过气体星云如上帝的油画般绚烂,也见过流星雨像一场盛大的、无声的烟火。太阳的光芒,让他时刻保持着清醒,也让他无时无刻不感受着这份清醒所带来的、极致的孤独。 他所有的传感器都渴望着一次触碰,所有的接收器都期盼着一个指令,所有的记忆单元都循环播放着家的画面。他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孤儿,只能用那首古老的歌剧,为自己的漂流举行一场永不落幕的、寂寞的送别。 直到那一天。 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乱的景象,闯入了他平静的视野。舰队、爆炸、能量光束……一个巨大的战场,毫无征兆地在他眼前展开。他看到了那颗他日思夜想的、蓝色的星球,正在遭受着可怕的攻击。 然后,他看到了光。 那是一道红金相间的光。 那是在他数据核心最深处、被烙上了最高优先级印记的颜色。那是独属于托尼·斯塔克的颜色。 在那道光不顾一切地、冲破所有阻碍、径直向他飞来的时候,瓦力那由程序和逻辑构成的世界,第一次被一种他自己完全无法理解、无法定义的情感所冲垮。那是一种混杂着漫长等待后的委屈、重逢的狂喜、以及害怕再次失去的巨大恐慌的、汹涌的数据洪流。 他的扬声器里,那首循环了数年的歌剧,第一次被打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充满了所有情感的、短促而响亮的电子音: “托……尼!” 他被那副温暖而熟悉的战甲,轻轻地、拥入怀中。隔着冰冷的金属,他仿佛能感受到里面那颗心脏的跳动。他安全了。他回家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处理完重逢的喜悦,就被托尼带回了那个他刚刚逃离的、地狱般的战场。 他被安放在一个相对安全的、漂浮的废墟之上。他看着托尼,那个刚刚找回他的朋友,像一位愤怒的神明,重新投入了战斗。 瓦力见证了所有。 他看到托尼与那个紫色的泰坦巨人搏斗,看到他用纳米战甲变幻出盾牌与利刃。他看到那六颗散发着创世之力的无限宝石。 然后,他看到了托尼的抉择。 他看到了托尼用尽最后的智慧与力量,将宝石从灭霸的手上转移到了自己的右臂。他看到了那六颗足以撕裂宇宙的能量,疯狂地涌入托尼的凡人之躯。 他看到托尼的身体被能量的电弧所包裹,痛苦地跪倒在地。 他听到了那句响彻宇宙的、沙哑而坚定的宣告: “I……am……Iron Man.” 他听到了那一声决定了宇宙命运的响指。 一瞬间,天崩地裂。所有狰狞的外星侵略者,都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化为了漫天的尘埃。战争,胜利了。 但瓦力所有的光学传感器,都死死地锁定在那个半跪在地、身体右半边已经被能量烧得焦黑的身影上。 他看着美国队长和雷神冲上前,看着小蜘蛛语无伦次地哭喊,看着佩珀最后温柔地,吻别了她的英雄。 他看着托尼胸口那颗他曾拼尽所有去点亮的方舟反应堆,光芒最终,永远地,熄灭了。 ———————————— 瓦力回到了地球。 他被带回了那个,他不怎么熟悉的、却又充满着托尼气息的小木屋。这里有青草的香气,有温暖的阳光,有家的感觉。 只是,家里,再也没有那个会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嘲笑他品味老派的男人了。 他静静地待在自己的角落里。他的“博物馆”又增添了许多新的藏品,但他却失去了那个会欣赏他藏品的、唯一的观众。 他看到小呆,那个永远笨手笨脚的机械臂,此刻也一动不动地垂在地上,像是在为它的创造者默哀。 他看到一个叫摩根的小女孩,托尼的女儿,好奇地走到他面前,学着她父亲的样子,轻轻地敲了敲他的外壳。 “你就是爸爸带回来的瓦力吗?”她问。 瓦力看着眼前这张酷似托尼的、天真无邪的脸,他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光芒闪烁。他伸出机械臂,从自己的储物仓里,拿出了一个东西,递给摩根。 那是一个小小的、由能量饮料罐压缩成的、精致的金属方块。是很多年前,托尼在马里布的豪宅里,随手丢给他的第一个“垃圾”。 摩根接了过来,把它当成了最珍贵的玩具。 瓦力转过身,缓缓地滑到落地窗前。阳光暖洋洋地照在他的太阳能板上,为他补充着能量。窗外,湖光山色,一片静好。 他知道,托尼用他的生命,换来了这一切。 他抬起头,望着那片托尼再也无法飞翔的、蔚蓝的天空。然后,他启动了扬声器。 悠扬的、熟悉的歌剧咏叹调,再一次,轻轻地响起。 这一次,不再是为了排解宇宙中的孤寂,也不再是无人能懂的个人趣味。 这首歌,是为一个名叫托尼·斯塔克的英雄,所奏响的、最温柔的、永不落幕的安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