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回十年前捡到我自己》 第1章 穿越 江诉的一生是失败的一生。 他原名江小九,从小没妈,让他爹一顿棍一顿棒的拉扯大,后来上了初中,果不其然成了个不负众望的小混混,跟着大哥走南街闯北街,吆五喝六得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倒也洒脱快活。 后来国家严打,帮派就地解散,小喽啰们就地大难临头各自飞,堂口往上统统抓起来教育。 江诉就是这么寸,前两天刚升了官,算得上第一百零九将了,虽然排行一百零九,但好歹也是个将,手下能招呼六七个小喽啰,还没过上瘾,就进了局子接受爱与和平的教育。 再后来经济腾飞,江小九又没挨上边,出了局子给自己改了个正经名字叫江诉,一年能换六七份工作,不是给这个开车就是给那个当保镖,好在他以前当混混的日子里,练出了一身打架技能,也不至于真给自己饿死。 平常发了工资就去喝酒撸串,毕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保不齐哪天嘎嘣一下死了,还得惦记惦记昨天没吃上想吃的东西,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让他攒出一万块钱,江诉挺新奇,等红灯的时候一边在他一千多块钱的手机上玩消消乐,一边还在寻思这笔钱怎么花,想起来出租屋旁边六百米,六子开的麻将馆好久没去了,听六子说都快倒闭了,这得去支持一下他们家的生意吧。 绿灯亮了,江诉迈开腿往对面走去,眼角突然扑上了一抹橘色的影子,江诉手上还拿着用筷子提的麻辣烫,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把麻辣烫扔了,扑上去把穿着橘色衣服的小孩儿给推开。 地面上的景物突然变得小而悠远,江诉最后的念头是,刚那个麻辣烫是他特意绕远路买的,一口没吃呢,就这么撒了,真浪费。 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袭来,倒是人中的地方有点疼。 他睁开眼睛,见一个一看就八十往上的老太太伛偻着腰,正在用不输于20岁的手劲儿往他人中上使劲按。 见他醒了,老太太对自己的努力相当满意,用她那磁性的破锣嗓子关心江诉:“小伙子,你怎么晕这儿了?是不是早上没吃饭。” 我是被大货车给撞飞了。江诉心想。 他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被撞飞的地方是马路,按理说大货车的速度应该没到声速吧,怎么把他从50米宽不知道多么长的公路上撞到十来米宽的土路上来了。 而且,江诉摸了摸自己,身上也没血,也没吐血,也不疼。 邪了门儿了。 老太太见他一声不吭的往身上自摸,诶呦诶呦的:“小伙子我看你有点严重啊,是不是磕坏脑子了?奶奶家有家传方子,专治弱智,可管用了。” 江诉问老太太:“这是什么地方?” 老太太诶呦了一声:“这是找不着家了?这是平西镇,你是东头儿的还是西头儿的,家里老人叫啥啊?” 小伙子看着长得精神着呢,怎么智力不行啊,真是可惜。 江诉:…… 平西镇。平西镇不是早就被拆迁改造了么。他那个老爹拿着一笔拆迁款,当晚就被人架着上了赌桌,不仅输光了还喝多了,第三天晚上在河里发现的,整个人都泡浮囊了。 那时候他还在监狱蹲着,没办法在他的葬礼上提前买挂鞭,真是他潇洒的人生中难得的遗憾。 江诉声音有点哑了,缓缓放柔了声音,甚至还颇有礼貌地问:“奶奶,今年是什么年头啊?” “05年啊。” 江诉:…… 他可能是被撞出幻觉了。 …… 江诉拒绝了老奶奶送他回去找家里人的提议,独自在街头游荡了一下午,把以前游荡过的犄角旮旯重新又游荡了一遍,还碰上好几个熟人,记忆倒是越来越清晰,但世界却是越来越不真实。 他好像真的被一头撞回十年前了。 很快,日头西斜,江诉感觉自己饿了。 那碗壮烈牺牲的麻辣烫侵入他的脑海,让他格外怀念。 先找个地方睡觉吧,明天想办法弄点吃的。 他脚步一拐,熟门熟路地往西街走去。 那边有一个棚户区,里面住的都是去外地打工的,常年没人,江诉看了看,哪家窗户没锁,想着要不要跳进去住一晚。 算了。这么大的人了,身上都是土,再把人家的地板弄脏了,凑活一晚,明天找点事儿干挣点钱租个房子算了,啧,怎么没买过彩票呢,能记得一个彩票号码就不用干活了。 老天爷给机会不中用啊。 不论15年还是05年,日子不都那么过嘛,唯一不一样的是手机上没有消消乐,他都打到第1500关了。 他脚下拐了个弯,往桥洞那边去了。 江诉第二天是被人声吵醒的,他靠着桥墩子眯了一觉,醒来腰有点酸。 昨天瞎转的时候看了,有餐厅招服务员的,有想要力工的,甚至还有短期搬家的日结,找个工作什么的还是挺方便的,江诉一个都不想去。 他磨蹭到下午两点,溜溜达达寻着模糊的记忆去了镇上唯一一家网吧。 这年头网吧里乌烟瘴气的,各种社会无业青年和逃课学生都爱往这凑,空气中烟雾缭绕,隔远点儿都难看见人脸。 江诉让网管给他开了台机子,要了桶泡面和一包红塔山,抽完烟就往椅子上一躺,接着补觉。 昨晚桥墩子太硬了,没睡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来推他肩膀,江诉皱了皱眉头,醒了,整个人都很烦躁:“有病?” “哥们儿,起来交钱了。”那人平白被骂了一句,也没恼,指着桌子上的烟灰和泡面盒,“一共十四块二,现金?” “啧。”江诉又躺回去了,“不好意思,没带。” 那人愣了一下,又道:“忘带钱可以记帐上,下次来一块补齐就行,你叫啥,哪片儿的?” “没带就是没钱,听不懂?”江诉动作没动,眼球缓慢地往网管那边挪过去,看上去既懒散又欠揍。 网管手往椅子上一拄,椅子连带江诉的身体就往那边倾斜了一下:“兄弟你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啊,就十几块的事儿,别弄得大家都难做。” “是啊。”江诉挑了下眉毛,“就十几块的事儿,你就不能给我免了吗?” 网管冷了脸,盯着他拿出手机叫了人。 江诉见网管没动静了,接着阖上眼睛继续眯着,他现在也睡不着了,眯着眼睛等着把自己这股起床气儿给眯过去。 没过五分钟,就有四五个人从门口进来了,早去了前台的网管手往江诉这边一指,几个人就气势汹汹地冲着江诉来了。 他们大多穿着汗衫背心,皮肤黝黑面上粗糙,吓得旁边几个人连游戏都不打了,缩着脖子就往外跑,生怕让这几个人看见了给揍一顿。 再看江诉,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看着又白,又细皮嫩肉的,身上的衣服好好穿着,剃着精精神神的板寸,看着像个回家探亲的大学生。 这年头这地方,大学生还挺稀罕的。 刚才那一出有人也听见了,心里可惜惹谁不好非得惹这家网吧,初生牛犊不知道这家网吧背后有人罩着。 领头的废话不多说,过来就要提江诉的领子,想把他拖出去,被江诉一闪身躲开了:“诶,别动手动脚的。”他站起来抚了抚身上睡出来的褶皱,“去哪直说不就得了,我又没说不去。” 那人看他还挺识相,揣着口袋努了努嘴:“那走吧。” 也没去多远的地方,就在网吧后面找了个空地,领头的上下打量他一眼:“小子看着眼生啊,人还挺狂,你六哥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今天尽量不往你脸上招呼。” 他打了个手势,后面三人提着棍子就上来了。 对付这么个小菜鸡,犯得上找这么多人,宏子真是吃饱了没事干儿。 三分钟后,三个人躺地上爬不起来,地面上就剩领头的和江诉两个站着的了。 江诉头发微乱,衣服也破了一个角,他一只手把收缴来的棍子支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那包红塔山抽出一根递给领头的:“六哥,这是我的投名状,还满意吗?” 虽说是在派烟,但那股劲儿就跟他才是老大一样。 这段时间正是老大仰胜开启讨债新业务的时候,急缺打手,有活的时候出个场就行,吓唬吓唬人,动手的时候不多,但真有事儿你也得能上,江诉想了想,这不就是来钱快的老本行? 他又不是什么好人,干嘛要辛辛苦苦给那些周扒皮老板们当长工。 于是找到仰胜手下的网吧,把人逼出来,让仰胜手下的堂口们看看自己的实力,算是投名状。 江诉顺利进了六子的堂口,提前支了两千块钱,六子也痛快,看他真能打架,连身份证都没要,直接就支给他了。 江诉下午就去了西街的棚户区。 好多年没睡过桥洞,身体真有点不适应了,江诉打算先给自己租个房子再说。 他拿出根烟叼在嘴里,顶着大太阳往告示栏附近看。 喷漆的蓝色家具广告以及粉笔写的开锁广告之类中间,夹着一个出租房子的广告。 江诉眼睛眯了眯,走了,先去手机店给自己买了个手机,再熟门熟路的找到无证办手机卡的,花了一百块把手机卡也置备上了。 然后又回了告示栏那边,打通了业主留在那里的电话。 半小时后,江诉押一付三,把棚户区二楼201给租下来了。 拎包入住,连床单都不用买。 刚支的两千块钱还剩200,江诉还想着被撞之前没吃上的麻辣烫呢,把门一锁,出门买麻辣烫去了。 要不说人就应该及时享乐,当时没吃上的麻辣烫,就算死了也惦记着。 店离得有点远,江诉顺便还买了点生活用品,洗发露香皂锅碗瓢盆什么的,江诉拎着这些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暗的差不多了。 他打开门,屋里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江诉手顿了一下,如常把门打开了。 随手打开灯,就看见窗户那边有个十来岁的小孩儿手被窗户卡住了,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小孩穿的挺破烂的,大夏天了,外面最起码有35度,还穿着洗的发白的长袖衣服和看起来就很硬的长裤子,头发明显也是自己剪的,狗啃的似的参差不齐。 脸倒是很熟悉,鼻子秀气,眼睛很大,明显能看出是个以后大帅哥的坯子。 这句是江诉内心加工过的,他对自己长相方面绝对的自信,这小孩,明显就是十年前的他自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穿越 第2章 小孩儿 “私闯民宅?”江诉还有闲心吓唬吓唬他。 江小九惊恐地看他一眼,然后左手使劲地拽着右手,想把右手从窗户的缝隙里弄出去。 好像没有痛觉感知一样,也不怕弄伤。 江诉看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以前就经常来棚户区这边没人的地方住,毕竟回去要是赶上他爹不开心了,免不了要挨一顿打,能躲着点就躲着点。 这间房子是二楼,又常年没人住,被盯上成为江小九暂居的目标也很正常,他当年蹭过那么多房子住,早忘了哪个是哪个了。 也不是没被抓到过,住别人房子得机灵着点,有些房子看似在闲置,但要是主人家突然间回来,听见外面钥匙转动的声音就得赶紧跳窗逃跑,江小九这明显是逃跑的时候手被卡住了。 江小九没见过什么世面,显然是被吓住了,脸色煞白:“别报警。” 江诉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沙发上,走过去一手拎着麻辣烫,另一只手拨了一下窗户的支架,把江小九的手解放出来了。 他帮江小九打开窗户,又指了指门的方向:“往哪离开随便你。” 然后从刚刚放在沙发上的袋子里拿出一个碗,拿着去了厨房。 两分钟后,江诉端着一碗麻辣烫从厨房出来,很意外的看见江小九还站在原地。 他挑了挑眉毛:“还不走?” 江小九脸还是很白,他怯怯地看向江诉:“哥哥,我一天没吃饭了,好饿。” 江诉:…… 差点忘了,他没当打手的时候,也找不到其他工作,为了能从别人手里吃上一口饭,最会的就是看别人脸色和装可怜。 刚才要是再对江小九凶一点,真说要报警什么的,保证江小九跑的比谁都快,但是但凡态度和善一点,江小九就能打蛇随棍上。 为了不给自己平淡的混日子生活增添额外的麻烦,对江小九的态度还是恶劣一点的好。 两分钟后,江小九拿着江诉新买的筷子,端着江诉新买的碗,不怕烫似的快速吃着江诉给自己买的麻辣烫。 江小九看起来真一天没吃过饭了,不过三分钟,一碗成人分量的麻辣烫就被他吃光了,一点也没给江诉留。 江诉脸绷着,尽量维持成年人的体面:“吃完赶紧走。” 江小九顿了一下,放下碗:“哥哥,我家里没人,能在你家住一晚吗?” 蒙谁呢。 他怎么没发现自己小时候这么不要脸。 江诉绷着表情,冷冷的说:“就一晚。” 江小九笑开了,想去抓江诉的手腕,被江诉躲开了,江小九也不气馁,语气甜甜的:“谢谢哥哥!” 江诉:…… 算了,就一晚,现在江小九回去要是碰到江瑞和,大概率就是被揍一顿的命。 他指着沙发说:“你住这里。” 他才懒得去给江小九收拾什么客房。 江小九没觉得沙发有什么不好,为了躲江瑞和,他以前还睡过桥洞嘞,他很开心自己今天晚上不用提心吊胆的睡了:“谢谢哥哥。” 虽然这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好像心很软的样子,江小九决定缠着他,他最会以小博大了!如果这个男人能一直收留他,他就不用再找其他没人住的房子了! 而且他好像没有媳妇和孩子,如果他能让江小九住在这里的话,江小九也不会被阴阳怪气,也不会被欺负! 很难的,首先楼层高就筛掉大部分了,其次还要确认里面没有人的话,他还要在外面蹲守好几天,住进去了也要一直听动静。 江诉生活过的糙,没有每天洗澡的习惯,但这两天地上滚了一圈,桥洞睡了一觉,还打了一架,身上实在不能看了。 他走到沙发旁边,没说话,把吃完就睡的躺在那里的江小九推到一边,拿了自己刚刚买的日用品,江小九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任他动作。 江诉跟没看见似的,拿了就去了洗漱间。 他没打算和江小九建立更多链接,越少越好,然后让江小九明天迅速离开他的生活,免得影响他摆烂。 别说什么拯救自己,他早就看开了,那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好,这个世界上谁的生活不是一样操蛋,他已经无所谓了,现在过的悠闲才是真的。 大晚上的江诉没给自己买衣服,洗完澡就穿了个外穿的大裤衩子,里面挂了空档,上半身什么都没穿,把脏衣服用洗衣粉搓了两下,湿着头发攥着湿衣服就出来了。 他走到阳台晾衣服,这种温度半晚上肯定就干了,明天再去买点换洗的,一天就吃了一碗泡面,肚子都饿瘪了,江诉心情很烦躁。 一转身,不期然和江小九对上视线。 江小九没睡,半坐起来扒着沙发沿,只留一双大眼睛在沙发沿外面,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这样的眼睛,像是还对未来有些什么希望似的,永远不会死心的样子。 身处淤泥,仍旧向往天空。 江诉的心狠狠揪了一下,他更烦躁了,恨不得强行让江小九闭上眼睛,他声音恶狠狠的:“睡觉!” 江小九一下闭上眼睛躺平了,两只脏脏的小手交叉着摆在肚子上,像是被摆好入殓的尸体。 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这种姿势,觉得这样睡起来很乖吗? 没人在乎江小九乖不乖。 第二天一早,江诉头发乱糟糟的刚从卧室出来,就问到一股很香的味道。 他走到厨房门口,江小九正端着一碗煮好的方便面出来。 看见他哆嗦了一下,是常年处于紧绷状态下的应激反应,但很快调整好,对江诉露出一个有点甜还有点讨好的笑容:“哥哥,我给你做了早饭。” 江诉往厨房一看,里面还有一碗没有端出来。 “你哪来的面?” 江小九很腼腆地说:“我早上出门找人讨了两袋。” 撒娇装可怜卖乖,江瑞和不管他,经常不给他吃的,江小九能活到现在自然掌握了一定的讨饭技巧。 表现的这么乖,也是增加江诉让他往这里住的筹码,江诉早上没听见什么动静,江小九还是抱着两袋方便面翻窗子进来的。 但平西镇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江瑞和人缘也不好,别人也就是看这孩子可怜才给他一两顿,多了没准还得让江瑞和说一句多管闲事。 江诉没什么心理负担的呼噜两口吃完了面,坐在沙发上等江小九吃完刷完碗,才说了句:“一会儿送你上学,放学别来这儿了。” 江小九打错了算盘,江诉自认不是那种喜欢给自己找事的人。 江小九拿着碗,手上还是湿的:“哥哥,可是我没地方住。” “爱去哪儿去哪儿,我这又不是什么慈善机构。”江诉烦躁地摆摆手。 江小九眼眶都红了:“我会听话的哥哥,我不吃你的饭,白天也不在家,你就晚上让我住一下好不好?” 江诉绷着脸:“你说呢?” 江小九别和他牵扯太多,他也不想介入自己的人生,就当十年前是一个平行空间,十年前和十年后江诉过得一样的日子,找个工资不高的活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江小九把洗好的碗放在了一边,也不嫌地上还有水珠,啪的一声直接坐在了地上:“我今天不用上学,我要一直陪着你。” 江诉:…… 装可怜装不过耍赖是吧。 江诉点了根烟,放在嘴上吸了一口,和江小九黑白分明的两只大眼睛对视。 一根烟抽完,江诉起身,单手把江小九拽了起来,拉着他往门外走。 江小九很抗拒,但江诉的力气超级大,江小九挣脱不过,眼眶都红了:“你要把我扔出去吗?” 江诉没看他:“送你去一个你能住的地方。” 江小九不挣扎了:“哪里?” 直到到了熟悉的路口,江小九开始真心实意地恐慌了:“我不要回家!你放开我,我不去你家了行不行?” 这点挣扎的力道根本不能被放在江诉眼里,世界上没人比他更了解江小九,今天心软了,不给他个教训,明天还是个被缠着的份。 “喂,你别把我送回去,要不你卖了我吧,小孩子很值钱的,你卖了我好不好?” 江诉没理他,他直接把江小九送回了江家门口,敲了敲门,江小九一口咬在江诉手腕上,江诉冷着脸看了他一眼,没在意,又敲了一下。 过了足足一分钟,里面才有声音传出来:“谁啊大早上的!” 门被打开,江瑞和愣了一下,眼前的男人十**岁的样子,虽然年轻,但表情拒人千里还很凶,看起来就很不好惹,长得蛮眼熟,但江瑞和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看着江小九在对方手里,江瑞和顿时就觉得是江小九惹了什么事被抓了,别人拉着江小九过来讨说法。 他讨好似地对着江诉笑了笑,露出油腻参差的黄色牙齿:“是不是这小子偷你东西了,你放心我这就教训他。” 江瑞和衣领皱巴巴的,浑身还散发着难闻的酒糟味儿,明显又是从酒水里泡了一夜。 江小九因为没钱吃饭和上学,偷过江瑞和的钱,被江瑞和逮到就会毒打一顿,但江小九下次还敢。 江瑞和以此为依据,经常说江小九喜欢偷东西,长大后就是个杀人犯种子,江小九也不辩驳,只顾着被打的时候护住重要部位,至于钱,如果江瑞和不是当场抓到的他,那江小九是怎么也不会拿出来的。 听到江瑞和这么说,江小九本能的抖了抖,往江瑞和后面躲了躲。 江诉拉着江小九的手紧了一下:“他没偷东西,别教训他。” 他把江小九拉到了面前,然后放开手,往楼下走去。 那句话大概率是无效的,江诉不想掺和进别人的人生里,他懒得管,即使那个人是他自己。 他对生活没什么力气,精力只够维持自己最低的生活水平,如果再来一个小孩,他能烦死。 他已经下了一截扶梯,隔着这一截扶梯,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叫喊声尖锐,明显还没过变声期,还掺杂着中年男人不堪入耳的污秽话语,随着砰的一声响,令人烦躁的噪音被一道门隔绝开来。 江诉走下楼,身体靠在楼的墙面上,点燃了一支烟。 居民楼的隔音不太好,他隐隐能听见隔着窗子的声音,扫帚和皮带落在身体上,他一边用尽全力的叫喊,一边紧紧的护着头。 其实当时已经习惯了,叫喊只是因为,有的时候有些路过的邻居会看不下去,敲敲门告诉江瑞和不要扰民,或者别打孩子了,这样江瑞和再回来的时候,有一定概率会丧失了继续打他的心情。 那时候的江小九还很机灵,会用尽一切方法自救,不像后来,已经任由生活揉圆搓扁了。 “江瑞和又在打孩子了?” “小九也是可怜,出生在他们家。” “不上去看看?” “算了救得了一次还能次次救嘛,小九他妈也是狠心,真把小九抛在酒鬼手里一走了之。” “我看呐,她要是不走,自己也得被江瑞和打死。” 路过两个刚从菜市场回来的大妈,听见楼里隐隐传来的声音,一边咂着嘴一边议论着。 江诉后来听过祥林嫂的故事,一个人的悲惨遭遇在其他人看来,一次两次还能夺得一些同情,三四五六次了别人就只会那你当成打发时间的谈资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救你。 江诉把没抽完的烟扔在了地上,用鞋底捻了捻,转身上了楼。 第3章 算了 辱骂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哭喊声倒是小了,像是没劲儿了,或许是知道这次喊不过来好心人了,江诉在这种声音中敲了敲门。 一下,两下,三下…… 听到有人敲门,江小九的声音像是突然被打了什么强效剂,突然声音大了起来。 他后退一步,打算把这扇门踹开。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 江瑞和看到他又回来,疑惑道:“你还有事?” 下一秒,刚刚打算踹到门上的脚就踹到了他的胸口。 江瑞和这些年早就被酒蛀空了身体,被一脚踹到了地上。 江诉走过来骑到他的身上,眼睛死死盯着他,手上拳头一下一下的打在他的脸上。 江小九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这一幕。 刚刚还把他亲手交到江瑞和手里的男人此时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一样,眼皮紧紧压着,一手拎着江瑞和的领子,另一只手一拳一拳的揍江瑞和。 江瑞和一开始还在骂他,后面已经变成了求饶,再后面气息微弱,嗬嗬的说不出话来。 江瑞和被打,江小九当然乐见其成,但是显然再打下去江瑞和就要被打死了,这样那个男人会不会去坐牢啊。 江小九连忙跑过去,腿被打上,猛地一跑踉跄了一下跌在地上,就剩这么几步路,他爬了过去。 “哥哥,别打了,再打就要打死了。” 江小九试图抱住江诉青筋暴起的胳膊。 江诉终于冷静了下来,用江小九不懂的复杂视线看着他:“我把他打死不正好吗?就没人再打你了。” 江小九摇摇头:“你会被警察抓走,然后坐牢的。” 江诉甩开他抱着自己胳膊的手,烦躁道:“我们刚认识一晚上,你管我坐不坐牢。” 江小九:“不行啊,为了这种人,不值得的。” 江诉看着江小九脸上的淤青,哼笑一声:“把你那没用的烂好心收起来吧。” 他站起身,往外走了两步,然后回头。 江小九还站在原地,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江诉:“还站在那干嘛?等着给你爸治伤?” 江小九眼睛亮了起来,拖着剧痛的腿跑到江诉身边,想要去牵江诉的手。 江诉把手往回收了收,没让他牵。 江小九也不气馁,跟在江诉后面,腿虽然很痛,但脸上还是很开心的神色。 什么傻小孩,以后也是被人欺负的命。江诉内心把自己吐槽了一遍。 江诉不让江小九牵着手,江小九只能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跟着他。 但是身上的疼痛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心里都是开心。 他是不是要有地方住了! 江诉走得比平常慢很多,但还是能听到后面隐隐地吸气声,像是忍着什么痛苦。 江诉烦躁的皱了下眉头,转身看向江小九,江小九身形顿了一下,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定住了。 看来刚刚是真吓到他了。 江诉走过去一只手把江小九抄了起来,抱着一个孩子走路,比刚刚自己走路快了不止三倍。 江小九搂住他的脖子,发现江诉走的不是回去的路,小声说道:“哥哥,我们现在去哪里呀。” 江诉:“把你卖了。” 江小九的身子颤了一下,手臂放开了些,小声和江诉商量:“哥哥,你能不能不卖给掏器官的啊,我很会干活的,不掏器官也能卖个好价钱。” 江诉:“你会干什么?” “我会洗衣服、刷碗、做饭、要饭、叠衣服、拖地……”江小九的小嘴叭叭说个不听,努力想提高自己的身价。 虽然好像去哪里都比在江瑞和身边好,但是被卖器官应该还是挺疼的吧,以后万一要是不能干活了怎么办,他要怎么生活啊。 江诉:“我考虑一下。” 过了一会儿,江诉把江小九抱到了一个诊所,看到牌面的时候,江小九已经不说话了,江诉刚刚把江小九放下来,江小九的脚步就开始向后挪,试图无声地逃离出江诉的视线。 江诉说了考虑一下之后,江小九满脑子都是卖器官,他想了想,以后不能干活了这件事还是挺严重的,他还是另谋生路吧。 然后就被江诉抓住了领子,像个小鸡崽一样被拎了起来。 江小九立刻大哭大喊着自救:“不要卖我的器官啊啊啊” 看到医生狐疑投过来的视线,江诉瞬间想把他扔出去任他自生自灭。 “大夫,给他包扎一下,看看哪打坏了没。”江诉把江小九按在了凳子上,江小九听他这么说,也安静了下来。 医生粗略检查了一下江小九的伤势,皱着眉头说:“你打的?” 没等江诉说话,江小九立刻道:“不是的医生,是我爸爸打的。” 好在江小九在这一片很出名,虽然医生从来没接诊过他,但很多人都知道江小九有个家暴的爸,要不江诉还真不好解释。 陌生人打人是要进派出所的程度,但像这种老子打儿子的家暴事件,外人还真不好管,毕竟就算这次制止了,总有你看不见的第二次,久而久之,附近的邻居们也就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了。 医生看江诉面生,就以为是外地的碰见这种事帮了江小九的好心人。 “不严重,重要部位都护住了,脚踝有点轻微错骨,未来三周少走路。”医生说着,手上用了力,咔嘣一声,把江小九脚踝上错位的骨头正了回去。 他戴上手套,对江小九说:“过来上药,包扎一下。” 江小九没动,看着江诉,江诉嫌他事多,眼神问他怎么了。 江小九腼腆地说:“要上药吗,会不会太贵了?” 他只是想求一个能一直住宿的地方,要是花了男人的钱,让男人觉得麻烦不让他住了怎么办? 他以前被江瑞和打了之后都能自己痊愈的,不用上药也可以的。 江诉:“不该管的别管,再磨磨唧唧就把你扔这儿。” 江小九立刻闭上了嘴,进内室上药去了。 诊所里还有别的小孩儿在上药,江诉听着另一间内室鬼哭狼嚎的,反倒是江小九进去的那间,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帘子被掀开,江小九像是个被缝补的破布娃娃一样,纱布这一块儿那一块的出来了,就连脸上都有一块。 医生嘱咐了一句:“三天后来换药,这几天别洗澡,难受了可以用湿毛巾擦擦。” 江小九很乖的说:“好的,谢谢医生。” 医生看着江诉一只手把江小九抄起来走出去,心里叹息了一声,心想多乖的孩子,上药那么疼也一声不吭的,也不知道这个外地人能关照他多久。 江小九抱着江诉的脖子:“哥哥,我们现在去哪儿啊?”他还没忘了江诉要考虑把他卖了的事。 江诉:“你刚刚说你会洗衣服做饭?” 江小九猛猛点头,希望江诉能给自己找一个好人家卖掉。 江诉声音平淡:“那你卖给我吧,我正好缺一个小奴隶,包吃包住没有工资。” 江小九愣了一下,随后眼睛都亮了起来。 “真的吗?” 江诉眼神斜睨向他:“后悔了?” 江小九摇头:“我愿意当哥哥的小奴隶!” 江诉心底嗤笑一声。 废半天劲想赖上他不就是想找个住的地方,目的达成了反而表现的像个天真的小孩子了。 他这么想着,手上却也没松劲儿,就这么稳稳地抱着江小九回去了。 江诉预支了两千块的工资,一大半付了房租,本来还剩一点打算给自己置备几套衣服的,但带江小九去了一趟诊室,剩下的钱没得差不多了。 他把江小九放在家里,把剩下的钱全留给了江小九,又给了江小九一个家门钥匙,然后出了门。 江小九有了住的地方,还有钱,忘本忘得很快,完全不在意江诉去哪儿,只是很表面的讨好江诉,说会在家里等着他。 江诉溜达进了一家台球厅,无视二楼美女前台的招呼,直奔三楼。 到了楼梯口,有人拦他,他抬眼看了一眼楼上:“我找六哥。” 拦他的人上下打量他两眼,让他进去了。 仰胜成立了个小公司,法人就是他自己,表面上经营着几家娱乐场所,其实灰产也不少,比如这个催债的业务,表面上合法,但有些人过程中总会不注意手段,甚至打死过人。 也就是因为这几条人命,才会被jc盯上,在仰胜公司担任职务的统统进了局子。 但江诉有一套自己的行事标准,说到底还是因为升职了管理层被连累了。 六子见江诉进来,揽住他的脖子:“诶,江诉,我还以为你拿着两千块跑路了呢。” “那六哥不得追杀我。” “不至于不至于,你来的倒是正好,先给你个简单点的任务,把这一家子不交房租的赶出去。” 江诉随便瞥了眼资料,老弱病残一家子,还有个孕妇,他随手把资料扔在了桌子上:“这多没意思,六哥雇我就是让我做打杂的啊。” 六子也没生气,手松开他,点了根烟:“那你想做什么?” 江诉拿了另一张资料:找薅贷款的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要债。 “我看这个就不错。” 六子笑了:“你小子,真是敢干,那给你三天时间,能要回来,再给你发奖金。” “六哥大气。” 六子是怕江诉没干过这个,只会打架,还给他配了两个跟班,但江诉其实已经是个老手了,只不过从局子出来,金盆洗手几年没干了。 江诉第一天倒是没采取什么行动,就跟几个贷款的碰了个面,说让他们三天之内还回来。 几个老大青年不缺胳膊不少腿,钱也不缺就是不还,江诉找到他们时正喝酒撸串呢。 江诉长的凶,但年龄看着不大,几个人一点也不怵,还取笑江诉,这个年纪不上学干上了催债的业务。 江诉并不恼,告诉他们明天来收款,就离开了。 回家之前,江诉犹豫了一下,买了几袋方便面。 要不是江小九,他就去买麻辣烫吃了,但是现在一个人的钱两个人花,是得省点。 江诉又对自己把江小九弄回来这件事产生了质疑。 刚走到单元门口,江诉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他用钥匙打开单元门,直接走向了厨房,江小九一条腿包着纱布悬空着,另一条腿金鸡独立,正炒菜呢。 听到动静看向江诉:“哥哥,饭菜还没好,你等一会儿。” 江诉真就坐在了沙发上等着,茶几上有几张钱,江诉随便看了一下,比早上给江小九的少了一点。 江小九瘸着一条腿买菜去了? 二楼,一条腿跳下去的吗? 江诉啧了一声,但也没过去帮忙的意思,任由江小九一个小孩端着一道菜和两碗饭放到了茶几上。 江诉拿起来就吃,然后呛了一口, “不好吃,下次给自己买个教做饭的书。” 江小九端着饭点点头:“嗯嗯。” 奇怪,他觉得挺好吃的啊。 江诉也觉得奇怪,他印象中自己九岁的时候做饭还挺好吃的,自己也吃过,等到了十九岁,吃起来就成这个样子了。 他看了一眼江小九,九岁的小孩,好像没有这么瘦骨嶙峋的,脸上的肉都凹陷了下去,长得也比同龄小孩矮,一看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江诉顿了一下筷子,“你什么时候去上学?” “明天。” 江诉看了一下他的脚:“我送你去。” 江小九眼睛亮了一下:“谢谢哥哥!” 第二天一早,起晚了的江诉看着江小九留下的字条,陷入了沉思。 “哥哥早上好,要迟到了,我先走了,早餐在桌子上。” 算了,他就不适合突然发什么烂好心。 第4章 哥哥 起床之后已经上午十点半了,江诉把江小九留下的早饭当午饭吃了,也没热一下。 六月的阳光晒得很猛,江诉磨蹭到下午六点多,才出门去找那几个欠债的。 一家家的敲门,先好言好语问了,然后一个一个敲晕带走。 晚上零点,废旧仓库里,几个人手脚都被束缚在凳子上,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 江诉坐在中间的椅子上,一边用磨刀石磨小刀,一边听着他们从咒骂到诉苦自己多么不容易。 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这几个人的钱已经全部要出来了。 江诉揣着钱找到了六子,六子直接从这些钱里抽出一沓给江诉。 当打手就这点好,活不多,时间自由,但报酬丰厚。 江诉挺开心,先去买了一辆自行车,然后算着时间去接江小九放学。 他点了一支烟,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看到江小九背着书包一个人从学校门口走出来,小学生最喜欢搞小团体,都是三个四个聚成一堆,江小九是被他们排斥在团体之外的人。 江小九低着头,也不去看其他的地方,江诉等他一瘸一拐着走到近前,才出声喊了一声:“江小九。” 江小九蓦地抬眼,看到他时眼睛一亮,小跑了两步过来,脚还疼着差点栽倒。 江诉一动也没动,也没去扶。 “哥哥!”江小九喊。 不少学生注意到了这边,有两个男生路过,问江小九:“江小九,你不是酒鬼的儿子吗?哪来的哥哥?” 江诉眯了一下眼睛,人还在自行车上,一只手拿着烟,另一只手把江小九抱上了后座,斜睨着两个小学生:“小孩儿说话注意点儿,这么不礼貌是会被江小九的哥哥揍的。” 江诉本来就长的凶,两个小学生听他这么说差点憋了憋,没憋住,被吓哭了。 顿时不少人往他这边看了过来。 江诉没一点儿欺负小孩子的自觉,把烟按熄扔进垃圾桶,右脚蹬上脚蹬。 江小九没注意,被吓了一跳,两只手死死的抱住江诉的腰。 “啧。”江诉扒拉了一下他的手,“抱这么紧干嘛?想勒死我?” 江小九放松了点,过了会儿说,“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给你挣钱。” 江小九声音小小地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江诉一点也不吃这套:“那不正好吗?反正房子留给你了。” 江小九没说话。 他昨天差不多一夜没睡,一直在等着门锁传来被钥匙捅开的声音。 江诉说他这个房子租了三个月,那么如果江诉不回来,他最起码有三个月的时候不愁居住了,他还可以睡江诉的房间,因为沙发很硬,他还没有被子盖。 虽然夏天晚上不冷,但他还是想要盖被子。 如果他能搞到吃的,那也不用回去被江瑞和打。 但是他还是想让江诉回来,虽然江诉嘴里冒不出好话,态度也很恶劣,但是江诉会抱着他诶。 自打有记忆起,他就从来没有被人抱过,那种被人抱着的感觉怎么说呢,就是很安心,很让人贪恋,体会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的那种。 他在沙发上辗转反侧,回忆了一晚上这种感觉,所以刚刚江诉把他抱上自行车之后,他就紧紧抱住了江诉的腰。 江诉带江小九去了诊所。 因为六子给他拿到奖金的截止时间也是三天,所以江诉捎带着记住了江小九去换药的时间。 大夫见他们过来,还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外地来的小伙子竟然三天了还和江小九在一起。 他拆开江小九的纱布,检查了一下情况,一边换药一边说:“还是要继续制动。” 换完药,他给江诉开了一个涂抹的药剂:“恢复的还可以,下次四五天来换一回药就行,身上的伤口每天涂一下这个。” 江诉毕竟和江小九没什么关系,上次大夫担心江诉嫌钱多不给江小九治了,有意控制了成本,能自己慢慢恢复的伤口就没给江小九开,结果三天后江诉又带着江小九来了,大夫就把抹其他伤口的药也给江小九开了。 “行。” 大夫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大夏天的,不是说完全不洗澡,可以用毛巾擦擦。” 江小九羞愧地把头埋进了胸口。 换完药,江诉把江小九抱上自行车,他闻了闻,确实有味儿了,这几天江小九又被打,又受伤,又做饭又上学的,还没洗澡。 江诉一整个粗枝大叶,完全忘了小孩也需要洗澡…… 养小孩就是麻烦。 哪怕这个小孩是他自己小时候。 他正要转身骑车,江小九拽住了他的袖子:“哥哥,我试着自己洗过了,但是胳膊很痛,够不到。” 江诉看了他一眼:“上学同学没笑你?” 江小九低下头:“笑了。” “然后你就打算这么臭着,直到我发现或者直到你伤口好了能自己洗了?” “……” 江小九小声说:“我怕你嫌我烦。” “有毛病。”江诉如此评价。 全然忘了自己平时表现的对江小九有多不耐烦。 他带着江小九去了商场,买了一套床上用品,又给自己和江小九各买了两套衣服。 款式没让江小九挑,他看着差不多,给江小九比着试了一套,然后另一套照着前一套的尺码拿的。 江小九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江诉给他买的都是宽松有弹力的,这样不用一直买。 江小九从头到尾乖乖的,任由店员摆弄,对衣服的款式没发表任何意见。 回家后,江诉把床上用品扔进了客房,然后摊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伤员江小九就抱着昨天剩下的菜进了厨房。 电视上在放《回家的诱惑》,品如变完身还被高珊珊打了一巴掌,江诉牙疼的啧了一下。 这么努力干啥,还不是被人想打就打的命。 江小九把菜端到了茶几上,让他吃饭。 吃完饭,江诉接着看电视,等江小九把碗刷完了,也坐在了沙发上和他一起看电视。 江小九家的电视机被江瑞和喝醉酒砸了,江小九没怎么看过电视,他刚刚吃饭的时候看了一会儿,看进去了,对品如的逆袭复仇过程感到非常热血。 正看着起劲儿,江诉把电视关了。 江小九抱着腿,迷茫地看着他。 江诉起身:“过来。” 江小九下了沙发,一瘸一拐地跟着江诉走。 他没问要干啥,直到走到了浴室。 江诉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热水器打开了,水已经烧了有一会儿,他用手试了试温度,然后把放着水的淋浴头放进了盆里。 “能自己脱衣服吗?” 江小九这才反应过来,江诉这是要给他洗澡。他伸手费劲的把上衣脱了,江诉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说搭把手。 然后接着脱裤子,他只有一条腿使得上劲儿,把裤子褪到膝弯处,好的那条腿支着,受伤的那条腿的裤管被脱下来了,到了另一条裤管,他就怎么也脱不下来了。 他跟江诉说:“我去沙发上脱。”然后拖着一只裤管,往沙发的方向跳了一下。 坐着能好使力一些。 刚跳到半空中,腰上拦了一只手把他捞了回去。 江小九睁大眼睛,江诉把他按趴在自己腿上,单手把他另一只裤管给扒了下来,然后就要去扒他内裤。 一下子没扒下来,江小九两只手拽着内裤,扭着头看他,不让他扒。 江诉觉得好笑:“你还害上羞了?” 浑身上下,老子给自己洗澡的时候哪儿没看过。 江诉完全不顾江小九的强烈反抗,直接给他把内裤也扒了下来。 江小九浑身光溜溜的趴在江诉腿上,脸红的像个茄子一样,埋在江诉的膝弯处不敢抬头。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最是要面儿,再长大点儿就不要脸了,和同学在澡堂子里**相对也能侃天说地,顺便评价一下同学那玩意儿大不大。 但江诉早已过了那个不要脸的时期,到了一个极度不要脸的时期,而且别指望他能够有什么细腻心思照顾小孩儿的敏感情绪了。 他甚至拍了一下江小九的屁股,然后撩起泡了水的毛巾,三下五除二避着江小九受伤的地方给江小九全身来了个水浴。 用干毛巾再擦过一遍后,裹都没裹一下,一只胳膊捞着江小九的腰,像是捞着一个大西瓜一样,直接给江小九扔进了客房。 客房里横七竖八堆着今天江诉刚买的床品,江诉就把他扔在了没开封的塑料袋上:“你以后就在这儿睡吧,别耽误我在沙发上看电视。” 江小九还没从害羞的情绪中缓过神来,颇有些顾头不顾腚,只知道把头埋进床品里,屁股露在外面:“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出去!” 江诉评价:“毛病。”然后关门出去了。 江小九在被子里埋了好久,才有勇气出来。 他从有记忆开始,洗澡这种事情就是自己做,没有人教过他。 他一开始还不知道人还要洗澡,直到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开始疏远他,说他身上有一股味道,直到老师把他叫进了办公室,批评他为什么不注重个人卫生,他才知道,哦,原来小朋友是要洗澡的。 但是这么多年,没有人触碰过他的身体,不仅抱他,还给他洗澡诶。 第5章 家长 他对这种感觉好陌生哦。 很害羞,但是还有点新奇,还有点开心。 在他没有记忆的时候,妈妈也是这样给他洗澡的吗,不对,妈妈肯定比江诉温柔多了。 老师说过,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条件爱孩子,对孩子最有耐心的人,肯定比江诉有耐心。 可以妈妈已经走了好久了,江小九都不太能记得清她长什么样子了…… 江小九埋了好一会儿头,才从这种陌生的情绪中缓过神来,卧室里没开灯,江小九就坐在床上,开始扒拉那些塑料袋。 里面有江诉给自己买的新衣服。 他刚穿上上衣,门就又被打开了,一道平行四边形的光照进了屋子里。 江小九在脑袋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迅速的把头又埋进了塑料袋里。 江诉半点进别人房间要敲门的自觉都没有,他打开灯,见江小九穿着上衣趴在塑料袋里,挑了下眉毛。 “干嘛呢?” 江小九动了动身子,让床品也把自己的下半身给盖住了。 下一刻,江小九整个人都被拽了出去。 “过来抹药,别磨磨唧唧的。”江诉一边把他拉出去一边说。 江小九浑身都有伤,江诉嫌衣服挡着麻烦,于是好不容易穿好的上衣,就又被江诉拽了下去。 江诉上药的手法算不上温柔,一开始还拿棉签蘸着往他伤口上蹭,后来就直接把药倒进了手里,然后拍上江小九的伤处。 江小九试着挡了挡关键部位,每次都被江诉嫌碍事顺手拉开,江小九被迫免疫了,大咧咧敞着身体,被江诉上药的伤口一阵一阵的疼,江诉一点也没控制力道,江小九低头看过去,看到江诉微微蹙着眉,手上的动作倒是熟稔,就是像是在拍一块猪肉。 这个角度看过去,像是某个观摩的第三者,不用直面江诉的破烂脾气,倒真让江小九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品出一点江诉的温柔来。 江诉初初入行,就展现了不符合年纪的狠辣果决,很是在仰胜面前露了一回脸。 不过几个星期的时间,江诉已经成了仰胜的左膀右臂,仰胜有什么事都喜欢交给他去做。 江诉有钱了把剩下的钱都扔在了客厅茶几下面的抽屉里,当着江小九的面。 毕竟现在这个家全仰赖着九岁的江小九才能堪堪运转,江小九买菜江小九做饭,江小九买日用品,就连水费电费都是江小九交的。 江诉就负责有事就出去挣钱,没事就窝在家里看电视,过一天算一天。 这天江小九自己放学回来,江诉正在看《主母的法则》第72集,听见开门的声音,江诉一眼都没从电视上挪开。 直到江小九放下书包,给他做好饭,把饭菜端到桌子上,江诉才抬头看了一眼。 今天江小九格外的沉默,回来连哥哥也没叫。 吃饭的时候也不叽叽喳喳地试图跟他讨论剧情了,闷着头快把脸埋在碗里了。 几口扒完了饭,江小九闷闷地说:“我去写作业了。”说完就要走。 江诉眯了眯眼睛:“等等。” 江小九顿了一下,头埋的更深了,往屋里走。 江诉手臂一伸,隔着沙发靠背就拽住了他的手臂,用了点力一拉,江小九惊呼一声,整个人一个倒栽葱,从沙发靠背处整个折了过来。 “藏什么?”江诉看了眼他额头上的伤口,“谁打的?” 江小九被江瑞和打的那些伤口好的差不多了,江小九本来就长得白,没了那些伤口,整个人像个雪团子一样,额头上的伤口就格外的刺眼。 江小九闷着头:“同学打的。” “为什么打你?” 江小九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有个那样的家庭就是原罪,然后为了省钱,还从来不参加班级里的活动,老师也看他不顺眼,同学更是不用说了,有事没事拿他当出气筒。 江小九本来也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气性上来就能跟别人打起来,但打的再怎么狠江小九也得记得伤别上脸,别让江诉看见了就行。 不然江诉又要对他不耐烦了。 他现在对江诉还是处于一种小心翼翼,觉得随时会被赶出去的心理状态中。 见江小九不说话,江诉往自己记忆深处掏了掏,大概掏出来这么个事儿,然后对江小九说了一句:“废物点心。” 还能让人打了。 江小九撇了撇嘴,他就知道江诉得是这么个态度,但心理准备是一回事,真听见了是又是另一回事了,他忍着委屈,小声说:“我去写作业了。” 第二天江诉没活儿,照例起的很晚,没打开电视上《主母的法则》第73集接着看,他觉得有点无聊,于是溜溜达达去了学校。 学校门口一溜车,江诉进去,保安看了他一眼,竟然也没拦。 他顺着记忆溜到六年级三班,班主任正在台前讲着什么,底下坐着的不是一群小萝卜头,而是三四十岁的家长。 今天开家长会,江小九没告诉他啊…… 班主任看见了他,停住了滔滔不绝的讲话,向家长们示意了一下,出来问道:“你是?” 面前这人看着很是年轻,不像家长,倒像是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 江诉:“我是江小九他哥,江小九让我来给他参加家长会。” 班主任愣了一下,六年了,江小九的家长一次也没来过,每次家长会前江小九都会过来跟她请假说家长有事来不了了,昨天也不例外。 她也知道江小九家的情况,所以江小九从哪儿冒出来个哥? 江诉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他妈妈是我姑姑,现在他跟我住。” 班主任恍然,早就听说江小九的妈妈跑了,江小九跟着爸爸经常被家暴,看来是娘家人找上门来了。 最重要的是,江诉和江小九长得很像,这个事实让他们两个的亲戚关系多了一层佐证。 江诉被班主任请了进去,在签到纸上签了到,然后坐在了江小九的座位上。 桌面上放着一个成绩单,班主任已经说完了成绩的事儿,正在说下周六统一秋季郊游的事情。 江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在江小九的课桌上随意翻看。 江小九的书都很新,笔记也做的很认真,他把一边的成绩单拿起来看了看。 是近期三次成绩的总汇总,江小九的成绩就没跳出来前三过。 最近一次期中考试成绩江小九是第一名,江小九也没告诉他,每天放学做饭吃饭做作业,揣着第一名的奖状回来跟个没事人一样。 好些事江诉自己也忘了,要不是看到这个成绩单,江诉大概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初二辍学之前,成绩都挺好的。 那时候要辍学,初中老师还把他叫到办公室苦口婆心教育了一顿,江诉也没说自己是因为经济有困难,就说不想上了,没意思,把老师气的不轻。 台上班主任讲的差不多了,问家长们有什么问题。 江诉等没人说话了,慢吞吞举起了手。 “老师,关于江小九被校园欺凌的问题,是不是该给我们个说法。” 班主任顿住了,她其实是知道这个情况的,但江小九家里没人撑腰,她也就没管,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小九这种家庭背景,不欺负他欺负谁? 但现在,她只好说:“这个情况我没有听江小九给我反映过,是否属实呢,会不会是江小九为了引起家长关注乱说的?” “乱说?”江诉挑了下眉毛。 他站了起来,走到讲台上,对班主任说:“你下去。” 班主任肃了声音:“江小九家长,请你遵守纪律。” 江诉什么时候遵守过纪律?他倚靠着讲台,吊儿郎当道:“各位好,我是江小九家长,如你们所见,并没有什么正经工作,时间精力都多得很,还请各位家长教育好自己的孩子,不要欺负我们家小九,毕竟谁家孩子谁心疼嘛,对不对。” 底下有家长说:“理解理解。” 这些有体面工作的人最怕惹上江诉这种二流子,任谁都能听出他口中的威胁意味。 江诉扭头跟班主任说:“那就拜托老师多看顾着点儿我们家小九了,下次我可不想在他脸上看见什么伤口啊淤青什么的,我会忍不住再来找老师讲理的。” “江小九家长放心,我会严肃处理这个情况的。”班主任立即表态。 “那谢谢老师了,我没别的问题了。” 直到家长会解散,江诉也没看见江小九,他叫住了走在旁边的家长,家长看起来有些惊讶:“江小九没跟你说吗,今天家长会学生放假,我家的小孩这会儿大概在家里吹着空调吃冰棍呢。” “哦好的。” 江诉路过冷饮店,照着自己小时候的口味买了点冰棍,回家放进了冰箱里,然后接着看《主母的法则》第73集。 直到平常江小九回来的时间点,门上才传来开锁的声音。 江小九拎着从菜市场买的菜回来了。 江诉抬眼看了过去:“放学了?” “嗯。”江小九应了一声,顿了一下,此地无银又说了一句,“今天轮到我值日,回来的晚了点。” “不晚。”江诉指了指冰箱的方向,“冰箱里有冰棍儿。” 江小九早早出门,不知道从哪儿混了一天晚上才回来。 就这样也不把开家长会的事告诉他。 第6章 憋回去 江诉作为仰胜身边的新晋红人,仰胜有什么事就喜欢带着他,江诉正在吃饭呢,仰胜一个电话打过来,让江诉来台球馆一趟。 有人扩张生意扩张到仰胜的地盘上了,对面也是个黑白两道通吃的主儿,话没说两句,就打起来了。 江诉手里拿着棒球棍,靠着股不要命的劲儿在前面打,一时间谁也近不了身,直到对面冲着仰胜亮出了刀子,冲着仰胜就去了。 江诉想也没想,跑仰胜前面挡了一下,腰上顿时血流如注,左手拿着棍子一挥,那人就趴地上去了。 这就是职业素养,拿着人的钱,就得给人办事儿,江诉觉得很正常。 但仰胜挺感动的,大晚上的亲自送他去了医院,看了俩小时,直到有人给仰胜打电话,说有事情处理,仰胜才给六子打了个电话,让六子帮着照顾一下江诉,自己才回去。 “老大说给你放个假,让你好好休息几天养养伤,工资照给。”六子一边给江诉削苹果一边说。 “谢谢老大了。” “老大对兄弟们确实没得说。”六子说着,顺手把削好的苹果送进了自己嘴里,“不过也是你年纪小又长得漂亮,他可没亲自把别人送医院去过。” 六子也不管江诉听懂了没,点到为止,咔哧咔哧的吃着苹果。 江诉倒想起了一件事儿,上辈子他没怎么接触过仰胜,不过也听说过,仰胜找过小男孩儿一起玩儿,大概还有不愿意的,毕竟当初法院宣判的罪名有一条是强制猥亵罪。 男人没有□□罪,即使发生了,也只能定个猥亵的罪名。 “你年纪还这么小,还是想办法好好上个学,别跟着我们这些人,没出息。”六子把苹果核低空投喂进了垃圾桶。 “谢谢六哥。” 江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六子也就不再管他,上了病房里的另一张床上玩俄罗斯方块。 江诉住院住到第三天,就躺不下想出院了。 而且就江小九那个墨迹性子,上次一晚上没回去,江小九就以为自己不要他了。 这次当着江小九的面接了个电话出去,又两天没回,江小九不得当他死了啊。 趁着六子没来,江诉从病床上挪下去,正打算溜出去在家躺着去。 刚打开门,正面和江小九黑白分明的两只大眼睛对上。 江小九看见他穿着病号服绑着绷带的样子,像是被吓到了:“哥。” 江诉绷着脸躺回了病床上:“憋回去,别给我来这套。” 江小九背着书包跟着进来了。 六子也在外面跟着进来了,喝了口水,问江诉:“这你弟啊?跟你倒是长得挺像。” “嗯。”江诉挺生气,冲着江小九说,“谁让你过来的?” “别冲孩子撒气。”六子说,“我在路上碰见他的时候,他正找你呢,我就把他领过来了。” “找我干嘛,我一大活人还能丢了?”江诉说。 江小九小声嗫嚅:“我就随便找找。” 江诉差点气笑了。 他带了点试探性的口吻:“六哥,街上随便遇到个小孩你就把他带过来啊?” 六子看了他一眼:“你连个身份证都没有,老大不得把你家几口人打听清楚了敢用你?” 江诉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对他没什么影响,但潜意识里,江诉不想把江小九放仰胜他们眼皮子底下。 但他给自己找活儿的时候,谁能想到后面又把小麻烦精捡回来了呢。 江小九把书包放到桌子上,整个人蹭过去:“哥,疼不疼?” 江诉绷着脸:“不疼。” 江小九眼睛左右看了一下,看到了仰胜派人买来的苹果,拿过了苹果和小刀:“那我帮你削个苹果!” 仰胜说让六子看着,但六子也就是第一天晚上在这儿打了半晚上的游戏,然后呼呼大睡,第二天开始,最多就不定时给江诉带个盒饭了。 就连江诉想上个厕所,都是忍着腰间的刀口蹭进卫生间的。 非常的不靠谱。 他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我昨天打牌打晚了,回家补个觉,有什么事儿电话找我。” “六哥慢走。”江诉说。 江小九把削了一半的苹果放在床边桌上,给江诉把饭盒打开,用勺子蒯了一口饭,送到江诉嘴边:“哥哥。” 江诉把饭盒带勺子全抢过来:“我还没残废。” “哦。”江小九看他吃的没问题,就继续削苹果,江诉吃完饭,头一次吃上仰胜给他带过来的苹果。 之前的都被六子吃了。 “哥,你伤到哪了?” “腰。” “怎么伤的?” “被人打的。” 天道好轮回,江小九把那句“废物点心”咽回肚子里,“哦”了一声,“哥,你做的是什么工作啊。” 他总感觉江诉的工作很奇怪,工时不定就算了,还会被打。 江诉看了他一眼:“你管这么多呢?好好写你的作业去,下回别来了。” 江小九闭嘴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江诉想上厕所。 前几天没人在这儿的时候,江诉自己也能磨磨蹭蹭地上了,就是刀口疼,但正好江小九这个免费劳动力在,他毫无负担地踢踢在床尾趴着写作业的江小九:“喂。” 江小九抬起头看他。 江诉一边起身一边道:“帮我上个厕所。” 江小九飞一般的速度绕到了江诉旁边,搭住他的胳膊扶着他。 江诉能比他高三十厘米,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把半身重量压在了江小九身上,也不怕江小九站不稳把他们两个都摔了。 两个人腾挪到了卫生间,江小九看了眼他,很是纠结道:“需要我给你脱裤子吗?” 江诉原本就等着江小九给自己脱裤子呢,江小九这么一问,他难得体贴了一回:“算了算了,我自己来吧。” 他刚抽了一下腰带,江小九就以闪电般的速度跑出了卫生间,还顺手给他关上了门。 江诉:……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小时候这么事事儿的呢,以后坐牢的时候让你去洗大澡堂子你就老实了。 江小九总不可能跟他一辈子吧,自己都有今天没明天的,指望自己给他交学费上学呢? 到时候俩人一起蹲一个班房还现实点儿。 江诉自己把腰带上系,扯着嗓子朝外面喊:“江小九!” 卫生间的门被拧了一下,不过没人进来,外面江小九试探着喊:“穿好了吗?” 江诉:…… 江小九见没人应声,狠狠心进来了。 江诉这人,你不能指望他有什么节操。 但这次他竟然在他进来之前穿好了!江小九松了口气,又把江诉扶回去了。 写完作业天已经暗了不少,江诉用脚捅捅江小九的胳膊:“还不回去?” 江小九摇头:“我在这儿照顾你。” “明天不上学了吗?” 江小九想也没想:“我直接从这儿过去。” 江诉把胳膊垫在脑袋下面,闭上眼睛:“随你。” 这几天,江小九一放学就跑到这里来,伺候完江诉吃饭,才开始写作业,睡觉也在这里。 六子有时候过来碰到他,还会对江诉说一句:“你这弟弟还挺孝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儿子呢。” 江诉动作顿了一下,吊儿郎当道:“随手捡的。” 六子走了之后,江小九还一直看着江诉。 江诉骂了他一句:“看你爹呢,赶紧写你的作业。” “哦。”江小九低头,过了会儿又抬了起来,“要是你真是我爸就好了。” 江诉啧了一声:“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跟你爹一脉相承的。” “才不是。”江小九嘟囔一句,埋头写起了作业。 江诉拿过他放在一边的书包,随手翻了翻:“给你的钱花完了?” “没呢。” “怎么没买点吃的,明天临时买来得及?” 江小九停下了笔,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江诉,像是个傻了的小孩儿:“要带什么吃的?” 江诉皱了皱眉:“你们不是明天要去春游?” 家长会的第二天,江小九和那几个霸凌他的人就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班主任一反常态,严厉批评了那几个人,说再抓到他们欺负人就叫家长,然后又和颜悦色的安抚江小九,跟江小九说有什么事都可以找老师,老师会帮你什么的。 江小九点点头,心里却想到之前他找老师求助,老师说的那句话“你不找事儿他怎么不欺负别人专欺负你?” 之后他有什么事就再也没找过老师了。 班主任不会是受什么刺激了吧。 走出办公室,霸凌他的学生走过来,恶狠狠道:“江小□□生之间的事情,有本事别闹到家长那儿!” 江小九看了他一眼,没理,直接路过他走了。 “你!江小九!”那人提高了声音,旁边有人拉住他,“算了,欺负了他回去又要让我爸骂我了。” 江小九听了个尾音,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他哪有什么家长?江瑞和算吗?江诉……算吗……? 江小九摇摇头,回了教室喊报告进去了,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但现在他知道了。 江诉知道春游的事情,那天的前一天是家长会,江诉去给他开家长会了。 他看到自己被打的伤口,于是去给自己出了头,还告诉他可以去买吃的参加春游。 江小九长了这些年,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维护的感觉。 第7章 他会! “我不参加这些活动。”江小九有些别扭的说。 江诉把书包扔给他:“别矫情了,又不是没钱。” 他以前没参加过这些活动,但当时是因为没钱,他知道自己内心还是想去的,只是经济上的窘迫让他只能摆出一个不稀罕的样子。 哪个小孩儿没个喜欢玩儿的天性呢。 江小九低着头看卷子,笔握的紧紧的:“我要照顾你。” “……毛病。”江诉懒得再理他,捞过床头柜的手机,继续刚才因为上厕所而暂停的俄罗斯方块。 江小九现在看着卷子上的题,文字却进不了他的大脑。 江诉这么好,让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可以依靠他的错觉。 但寄人篱下就要有寄人篱下的自觉,虽然江诉人很好,但是他还是不能花他太多钱,不能让江诉觉得自己变成他的负担,否则就算是再好的人,也不会一直养他的。 江诉只说一遍,完全尊重江小九的想法,所以江小九到最后也没去春游,周六一整天都陪在江诉身边,在一边乖乖地写作业,加上伺候江诉这个大爷。 江诉在医院躺了一个月,躺的实在烦了,医生说可以在家休养了之后,江诉直接回了家。 仰胜也没催,说让他养好了再回去上班,江诉就更不着急了,反正手头上的钱再花半个月完全没问题。 就是江小九马上就要小升初考试了,学业压力大得很,为了方便随时能响应江诉的吩咐,他在江诉的卧室里支了个桌子,江诉在卧室玩手机他就在卧室学习,江诉在客厅看电视他就在客厅学习。 江诉偶尔看看江小九,觉得自己小时候可真是个学习的料。 过了会儿,江小九停下了笔,看着一道题陷入了神思。 江诉仿佛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从茶几上抽出江小九的卷子:“不会了?我教你!” 江小九看着卷子被他抽走,思路一下子断了。 这道是数学压轴题,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思考,一般的题目能很快就做上来的,毕竟小学知识又不难。 江诉也是这么想的,他还比江小九多上了个初中,多混了这么多年社会呢,小小一道小学题能有什么难度。 如图(示意图如下),正方形 ABCD 的边长为 10 厘米,点 E 是 AB 边上的中点,点 F 是 BC 边上的一点,且 BF:FC=2:3。连接 DE、DF,形成阴影部分面积。已知三角形 ADE 的面积比三角形 DCF 的面积大 10 平方厘米,求阴影部分的面积。 下面画了个不知所谓的示意图。 什么玩意儿。 这难道不是高中题吗? 江小九也觉得江诉应该会做,抬起头端正地等他把答案告诉自己。 江诉沉吟了一会儿,把卷子扔回给他:“学生就是要多思考,别一碰到什么不会的就问别人。” 还是《主母的法则》适合他,江诉剥了一个仰胜派人送来的橘子,打开了电视。 旁边的江小九抱着卷子被江诉的不要脸震慑住了。 零几年平西镇大多是独生子女,父母对于子女的生活和教育问题都很重视,到了小升初考试那天,基本上都是父母接送,还有很多家长会在考试期间在外面等着,等自家孩子考完了,再接小孩儿回去。 这天的景象江诉还是能从模糊的记忆里挖出一点来的,因为总感觉那天从被家长围绕着的同学之间穿过时,格外的孤独和不堪,只是后来又有更大的孤独和痛苦一遍一遍冲刷着记忆,所以这点孤独和不堪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所以在小升初考试这天,江诉听到外面江小九在做饭的声音之后,忍着起床气爬起来了。 “啪”的一声,老化的门框被带着起床气的江诉拍在了墙上,震得江诉自己吓了一跳。 声音大的在厨房的江小九都听见了,他拿着锅铲跑过来:“怎么了?什么坏了,我放学找师傅修一下。” 江诉:“……没坏。” 没什么事江诉能起这么早?江小九表示怀疑。 “今天要上班吗?”江小九问了一句。 江诉瞥他一眼:“送你上学。” 江小九顿了一下:“别了吧,你的腰能骑自行车?” “你骑着,带着我。”江诉觉得他烦,“别废话了,快去做饭别糊了,我去洗漱了。” “……哦。” 江小九不明白他为什么心血来潮突然要送自己,他也不是不会骑自行车,但能带的动江诉这么个大块头吗? 吃完饭,江小九忧心忡忡地下了楼,决定一会儿试试,如果实在带不动就再跟江诉交涉一下。 虽然江诉就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大直男,想做什么完全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也不会和别人商量,但是今天要考试诶,江小九不想迟到。 他抿着嘴找到了江诉的自行车,把车梯支开,扶着自行车拐了个弯,发现后面的江诉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哥!哥!江诉!!”江小九喊了两声,江诉依旧不见人影。 江小九心里还有点庆幸,把自行车扔在了一边,决定先去上学,回来再跟江诉解释好了。 反正是江诉自己不见的。 他走出小窄巷子,看到一辆张扬的红色的跑车,看了两眼就收回了视线,背着书包闷头路过。 跑车“滴”了一声,江小九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去,跑车的车窗缓缓下落,江诉的一只手肘抵上车窗框,冲他歪了一下头:“干嘛呢?上车。” 江小九呼吸顿了顿。 他上了车,车内饰是一眼可见的奢华,江小九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这是你的车吗?”江小九眼睛亮亮的看着江诉。 江诉一边打方向盘,还抽空瞥了他一眼:“你看像吗?” “哦。”江小九眼睛里的光熄灭了,“你从哪弄来的?这个车的主人知道吗?” 江诉拍了一下江小九的后脑勺:“说什么呢你!” 力道有点大,江小九捂住了后脑勺。 这也不怪江小九,江诉又穷,言行举止又不像个好人,空长了一副好看的皮囊。 “找我们老板借的,就今天送你上学用。” 他昨天给六子打了个电话,问问六子有没有办法弄辆车,没想到六子正和仰胜在一起,仰胜听见了大笔一挥,就把车库里最值钱的车借给他了。 江诉也没推辞,这样的豪车他以前开过不少,至于仰胜对他是个什么态度,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没到那份上他就当不知道。 他没把车窗滑下去,一只手操纵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的手肘搭在车窗框上,吊儿郎当地开着车,心血来潮地问了句江小九:“你想不想开?” 小孩儿嘛,哪有不喜欢开豪车的,给江小九体验体验。 江小九迅速地摇着脑袋:“不用了!” 别的时候也就算了,今天是考试诶,他从来没碰过车江诉也敢让他开,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这车跑在路上,回头率是真的很高,甚至到了学校,江小九还能看到很多家长和同学看向这边,想看看从车上下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江诉见怪不怪,停在了马路沿上,示意江小九下车。 江小九突然有些紧张,好像在万众瞩目中一般,他打开车门,下了车,扫过众多视线,那些目光里有羡慕有喜爱有欣赏,是从来没有落在过他身上的目光。 他不知道小升初这天,会有这么多家长来送学生,每个小手上都牵着一个大人,他忍不住开始想,如果江诉没有来呢,他就要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样,绷着满不在乎的脸,封起那倔强的自尊心,从那么多,那么多同学和家长面前穿过了。 早上的问题突然得到了解答,为什么江诉即便有腰伤,今天还非要过来送他。 同班的陈艺和妈妈打完招呼跑了过来:“江小九,你们家原来这么有钱啊!” 江小九摇了摇头:“那不是我的。” 陈艺指了指驾驶座上的江诉:“那个是上次给你开家长会的哥哥吗?” “嗯。”几乎所有的家长都叮嘱过孩子不要惹江小九,只有江小九很久之后才知道这件事。 “我妈妈说要等我中午一起下馆子诶!你哥哥要等你吗?”陈艺说。 陈艺的妈妈过来拉了一下她的手,说:“我们该进去了小艺。” “嗯嗯。”陈艺点点头。 江小九突然说:“陈艺你等我一分钟!!” 江小九迅速跑向了江诉的方向。 江诉本来都想走了,看到江小九和一个女同学说话,就留下来看了会儿戏。 对这个女同学,他毫无印象,心里想着他给江小九撑撑场子,难不成还能给他多撑出来一个女朋友?他自己怎么没这个待遇? 然后就见江小九跟女同学说了句什么,撒丫子就往这里跑过来。 江小九扒着车窗踮着脚,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他:“江诉!你会在这里等我考完,然后带我去吃饭吗!” 江诉:“……”他舔了下牙齿,露出一个堪称和蔼的笑容,“会。” 看在你今天考试的份上…… 江小九好像就是为了问这么一句,得到他的回答后迅速的跑走了。 江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怎么不叫哥了?不装了? 江小九跑到陈艺面前,陈艺还在等他,江小九像是每一个背后有家长撑腰的六年级小孩一般,跟陈艺说:“他会!” 不是,真没人看啊,主打一个自娱自乐吗[化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他会! 第8章 为什么 江诉要是能在老实在这儿等着他考完出来就怪了。 见江小九进了校门口,江诉从车里出来,点了根烟,晃晃悠悠溜进了附近的网吧。 这家网吧也是仰胜手下的产业,老板叫宏子,上次跟他起过冲突,这次倒是认识他了, “小诉来了?今天还是上次的配置?”宏子给他开了一个靠里的机子。 江诉知道他说的是上次那十四块二的事情,“什么都不用。”他拿出自己买的烟,派了一根给宏子,“宏哥,上次的事真是对不住了。” “诶,没事,”宏子接过烟,“我当时就觉得你很吊,结果就几个月的功夫,都成老大左膀右臂了,今天小诉在这儿随便玩儿,宏哥请你。” “谢谢宏哥。” 江诉归来十年,年龄仍是要叫这群人哥,谁让他出道早。 宏子已经二十五了,在仰胜手底下经营这么个网吧养老,说是比江诉辈分大,但地位却比不上江诉这个新来的,难免有点嫉妒心理。 上辈子他没混到仰胜跟前,平常也就是当个小弟跟着大哥在平西镇上到处打架,对宏子这人的小心眼儿还算是深有了解的。 江诉一般不会没事找事,他对自己的定位是躲事怕事,只想安详的躺到人生终结的那一天,所以一根烟能解决的事,他也不会拖到宏子真给他使绊子。 他玩了两把斗地主,然后点开金小狼的婚后生活,开始看第18集。 主母的法则养伤期间已经把113集全看完了。 没过一会儿,机子的另一边传来一阵喧闹声,江诉视线随便投过去看了一眼,两堆人打架,欺负一个高中生。 为什么知道是高中生,因为这位穿的校服就是镇中的,上辈子江诉上过的学校,初高中部是合并的,只是校服不一样。 高中生背对着他,看不清长啥样,但一看这人逃学经验就不足,哪有穿着校服来网吧上网的。 电视里金小狼正和婆婆吵架,江诉戴着耳机,还能听见外面打架的声音。 高中生还挺倔的,都这样了还在试图跟小混混讲道理。 他把耳机拿开用食指擦了擦耳朵,然后按了音量键把声音调大了一些。 “郑思惟是吧,给老子磕个头,今天这事儿就算了了。” 江诉手顿了顿,把手里刚想戴的震耳欲聋的耳机拿下去,视线投向了冲突发生的地方。 黄毛混混按着高中乖学生压在桌子上,那桌子就离他不到三十公分,周围的人早跑了,就剩他还在这儿看电视。 乖学生被压得说不出话,黄毛混混松开了点手让他说,乖学生咳嗽了一下:“是你先拦了我的去路我才不小心把东西洒在你身上的,而且我已经道过歉了。” 耿直得不行。 黄毛混混见他这么不给面子,面色一凛,一个巴掌就要扇上去。 手腕却被一阵铁腕般的力道钳住,黄毛混混挣了一下,没挣动,正要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整个人就被一阵大力道甩飞了。 剩下的人大多虚张声势,见此情景也不敢上前。 黄毛混混背部撞在了桌棱上,呲牙咧嘴的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留着板寸长相俊美的青年右手把抽了一半的烟递到嘴里吸了一口,一只脚踩上凳子,居高临下的俯视他,掸掸烟灰漫不经心地跟他商量:“给宏哥个面子,今天这事儿就算了吧。”他烟头往后指了指,后面的郑思惟被打肿的眼睛睁了睁,青年说,“还是个小孩儿呢。” 黄毛混混一看他这架势,哪敢继续找事儿,呲牙咧嘴地爬起来,又强撑着一翻大哥的派头,恶狠狠道:“今天是看在宏哥的面子上,上次再惹我,我肯定不饶他!” 说完带着一堆小弟浩浩荡荡地走了。 旁边看了不知道多久戏的宏子过来,指着地上一片狼藉,跟江诉说:“你就让他们这么走了啊,这些你赔还是我赔?” 江诉看他一眼,笑了:“得了吧宏哥,他们平常要没交着保护费,你能让他们在你的地盘干架?” 宏子也笑了起来:“你小子知道得倒不少。” 江诉夹着烟的手指了指脑袋的方向:“推测。” 说完他继续回去看电视。 电视全屏的时候没有时间显示,他正想退出全屏看看到江小九考完试的时间了没,一旁就凑过来一个人。 “哥,你好,谢谢你帮我。”郑思惟一脸腼腆地看着他。 江诉头都没转:“不用谢,举手之劳。” “我请你吃饭吧,哥。”郑思惟依旧不放弃。 江诉终于转过了头:“我说不用了,听不懂?” “可是如果不是你,他们就要我下跪磕头了。”郑思惟低下了头,不好意思道。 江诉真服了这人,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是一样的愚蠢和墨迹。 他当时辍学,郑思惟就三天两头上他们家来找他,说他的成绩不继续上就浪费了,还从自己的生活费里抠出钱想帮江诉交学费,后来江诉从牢里出来,才知道这人自杀了。 博士辍学出来跟着同学做生意,生意做大了,然后有一天和合伙人一起喝酒,不小心从桥上掉下去淹死了。 反正通告上是这么写的。 江诉当时手上还有点人脉,把他合伙人绑了,把真相问出来交警察局去了,因为什么非法拘禁这事儿差点又进去蹲几个月。 “我一定得请你吃个饭,哥!”郑思惟这人就是轴。 “蠢蛋。”江诉骂了一句,也不想看电视了,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从牙缝里挤出个:“艹!”然后站起身就往外走。 步子大得郑思惟差点没跟上。 江诉以比来的时候快了四倍的步速往回赶,还是没赶上,还没到跑车跟前,就看到背着书包的江小九蹲在跑车边上,抱着膝盖看着地上。 ……他就知道,这个事儿多的小崽儿看见车里没人,根本就不会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吃饭的。 江诉咳了一声,江小九迅速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马上变得幽怨和控诉。 “走,去吃饭。”江诉手揣着裤子口袋,说。 江小九站了起来,腿蹲了太久没站稳,往旁边跌过去。 江诉往前伸出了他的……脚,接住了江小九,江小九胳膊前伸,趴在他的小腿上,侧过脸:“你说了会等我的。” 江诉人虽然浑,但基本上做出了什么承诺就会实现,最起码表面上实现,这次真是时间错过了,尤其今天是小升初考试,本着再怎么样也不能影响孩子心态的想法,江诉罕见的有些心虚, 但江诉的心虚表现在外的绝不是道歉,他腿挪了一下,让江小九去靠着车,视线往下斜睨:“我还不能上个厕所了?” 江小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后面郑思惟已经追上来了:“哥!哥你走那么快干嘛?我们去吃饭吗?” 他看见趴在跑车上眉眼几乎和江诉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江小九,立刻自来熟道:“你好啊,你是哥的家里人吗?” 江小九嘴巴张了张:“哥?” 江诉:…… 他转过头跟郑思惟说:“我叫江诉。” 郑思惟很快转口:“江哥。”然后说,“江哥,我们去吃饭吗?” 江诉看了眼情绪依旧低落的江小九,转过头对郑思惟说:“今天我弟考试,考镇中,到时候你照顾着点我弟,就当还人情了,请吃饭就不用了。” 郑思惟终于会意:“好的江哥,我会照顾弟弟的!”他又对江小九说,“弟弟,好好考试哦。” 江小九没说话。 郑思惟终于走了。 依照江诉对二人的了解,郑思惟的“哥”和江小九的“哥”在概念上绝不是一个“哥”,江小九叫他这个是因为在讨好他,想住在他家里,至于郑思惟,完全是发自真心的,看谁都像好人的“哥”。 但架不住江小九真就因为这声“哥”不开心。 大概是对于自己的生存环境产生危机感了。 江诉走上前拉开车门:“上车。” 他不是会安慰人的性子,但既然今天是考试,江诉想了想,带着江小九去了麦当劳。 零几年的麦当劳还是个稀罕物件,这家还是半年前刚开的,很多小朋友都喜欢过来这儿过生日。 江诉记得自己以前听同学们说起的时候,也会有想要来看看的想法。 果然,江小九看到巨大的m字样,眼睛终于亮了起来,刚刚江诉没有等他还捡了别的弟弟的沮丧感被短暂抛弃,江诉拿了菜单给他。 江小九挑的眼花缭乱,拿着菜单问江诉:“江诉,什么是薯条?” “炸土豆。” 江小九小小的眉头皱了一下,又指了另一个:“这个呢?麦乐鸡是什么?” “炸鸡肉。” “这个呢?” 江诉直接把菜单从他手里抽出来,对前台服务员说:“两个巨无霸薯条麦乐鸡再要一杯牛奶。” 江小九手还举着,虚抓了抓愣愣地看着他。 江诉没管他,走向了靠窗的一个空位置,江小九只好也跟了上去。 等东西上完,江小九拿着比他脸都大的汉堡,眼睛睁得溜圆,他转头想要问江诉怎么这么大,很快又自觉闭上了嘴,默默地吃着。 吃了一大半,小小的打了个嗝。 江诉这边基本啥都没有了,正玩儿着他的俄罗斯方块,百忙之中抬头看了江小九一眼:“吃不了就别吃了。” 江小九摇摇头:“很浪费的。” 江诉抬头示意了一下柜台处:“去拿个袋子。” 江小九听话地找服务员要了个袋子回来递给了江诉,然后看到江诉放下手机,帮他把剩下的打包塞进了袋子里。 早上借车送他上学,中午急匆匆赶回来找他,江诉今天简直温柔的不可思议。 “江诉。”江小九突然叫了他一声。 “嗯?”江诉正给包装袋封口,头也没抬。 “你能不能只有我一个弟弟啊?” “为什么?” “……没什么。” 第9章 捡垃圾 江小九考完就正式放暑假了。 小升初没有考上考不上的问题,除了一些不想继续上的,几乎全员升进镇中,更何况以江小九的成绩,江诉一点也不担心。 只是有时候他看电视走神也会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他小时候个子窜的很快,十岁左右已经160了,他每年都试着找一些活干,但脸还稚嫩的一看就不像成年人,没有工作能够要他,于是只能偷江瑞和的钱以及零零碎碎抓住一切能挣钱的机会。 到了小升初这年暑假,他想去网吧倒卖打火机,被宏子抓了,第一次接触到了仰胜的公司,从此就在六子手底下干了。 茶几上有一串江小九进贡的葡萄,他拿了一颗吃,继续看金小狼的婚后生活第27集,金小狼准备和丈夫离婚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一下,江诉接起,对面传来仰胜的声音:“小诉,收拾东西跟我去趟临奚。” “好的,老大。” 仰胜口中的出外勤无非就是要带着他出去当保镖或者打架,江诉关掉电视,顺便又拿了个葡萄扔进嘴里,才去房间把家居服换了。 出来的时候,看到江小九全副武装的站在门口。 他懒得管江小九在干嘛,走过去开门,结果江小九背着书包还站在那儿,一副马上就要跟他走的架势。 江诉太阳穴跳了一下,把刚拉开了一道门缝的门又合上了:“你干嘛呢?” 江小九抬头看着他:“江诉,我听见你打电话了,我要和你一起去!” 江诉太阳穴又跳了一下, “滚蛋。” “不能带我吗?陈艺说她爸爸上班就经常带着她。” 一般这个时候家长都会跟孩子解释为什么不带他,但江诉自认又不是江小九的家长,脚踏出去,只留下一句:“跟出来我削你。” 江小九便不敢再跟了。 江诉关上门的时候,听见江小九提高声音喊了一句:“你别受伤!” 门被关上了。 江小九像一只主人上班被丢在家里的小猫,低下头,嘴巴用力抿了一下,情绪一上来,站在门口没动。 上次江诉工作受伤的事情还是给他留下了阴影,他想去看看江诉到底在做什么工作,而且也不想被江诉丢在家里很久啊,他刚刚都看到江诉往包里装衣服了,不知道要去多久呢。 两秒钟后,门突然被打开,江小九猛地抬头,看见江诉靠在门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江诉!”他拉了拉书包带子,以为江诉改变主意要带他去了。 “江小九,我要出门几天,这几天别乱跑,别去不该去的场所,尤其是网吧,遇见打架斗殴什么的赶紧跑,别做不该做的事,乖乖等我回来。” 江诉冷漠着表情说完这么一长串看起来像是关心的话语,然后冷漠的啪的一声关上门。 江诉第一次跟他报备行程!还叮嘱他! 江小九反应了一会儿,突然笑开了,大声说了一句:“好!我会的!” 虽然江诉已经走远听不见了。 这一趟临奚之行去了三天,仰胜和临奚的一位老板谈摩托车进货的事情,江诉主要功能就是站在仰胜后面撑场子,在仰胜和张老板谈生意的时候,江诉就站在一边发呆。 仰胜有时候会看他一眼。 仰胜带了几个人,住宿两人一间双床房,他给自己和江诉安排到一间房,晚上江诉洗完澡,看到仰胜就在另一张床上看着他,他没在意,把自己扔在床上就玩手机。 仰胜刚三十岁,身材和脸保养的都很好,看着像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看着江诉说了句:“小诉,你想上学吗?” 江诉摇摇头:“没兴趣。” 仰胜叹了口气:“我和张老板谈生意的时候你也学着点,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你这么聪明,年纪又小。” 江诉终于抬头:“为什么不能一直这样,老大要开除我吗?” 仰胜笑了:“我哪是这个意思。”他又说,“只要你不走,我肯定不会让你走。” 江诉也笑:“有老大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然后接着玩儿他的斗地主。 “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这句话六子也说过,就连仰胜也这么说,搞得他好像有什么天赋异禀,这样的生活配不上他一样。 但他自认就配过这样的生活,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活怎么样,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再走一遍走过的人生路,还能早死十年,实在太好了。 他脑子里突然不合时宜的想到江小九,他摇摇头,把江小九从脑袋里甩出去。 江小九就是他,他懒得去改变自己的人生。 只是离开的时候,为什么要叮嘱江小九不要去那个网吧呢。 江诉把自行车放在了公司,下了火车先坐仰胜的车去公司取了自行车,然后再骑着自行车回去。 不知道江小九有没有听他的话,江诉一边蹬自行车一边走神的想,然后就在路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小九一手几袋菜,另一只手拎着纸箱子和瓶子,正在靠着墙艰难行走。 江诉按了下铃,把自行车停在了他旁边。 江小九吓了一跳,看到江诉眼睛一亮:“江诉!你回来了!” “嗯。”江诉看向他的右手。 江小九条件反射地想把右手的大袋垃圾往后面藏,但一想怎么可能藏得住,于是低头沮丧的又放了出来, “我没做不该做的事,只是……” 一只手接过江小九右手的垃圾,江小九抬头,见江诉一条腿支着,对他示意了一下后座:“上来。” 江小九眼睛亮了亮,拎着菜上去了。 没有纸板箱和瓶子,江小九轻松了很多,把菜放在腿上一只手拦着,另一只手抱着江诉的腰,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地问江诉这两天工作上的事,江诉虽然没怎么回应,但竟然也没有说他烦让他闭嘴,这让江小九兴致又高涨了许多。 到了家门口,江诉下了车,想拎着垃圾上楼,被江小九叫住了。 江小九把菜交给他,然后把纸板和瓶子接过去。 那些垃圾倒是不沉,但耐不住占地方大,江小九才一米六多点,纸板都有他半个人高了。 江小九说,“我去把这些放一下。” 江诉便跟着江小九拎着纸板和瓶子进了棚户区后面一个废弃的彩钢大棚,一个角落里有一个瘪瘪的茅草席子,江小九看了一眼,眼睛就红了,不信邪的跑过去,掀开草席,下面果然什么都没有。 他呆呆愣愣地站在那儿,像是遭受了重大打击。 江诉抱着臂站在他后面,事不关己地说了一句:“怎么?垃圾被偷了?” 捡垃圾的老头老太那么多,甚至还有人占地盘,自己划的地盘就不允许别人捡,要是让他们看见这一堆垃圾,必然是会拿走。 江小九转过身来,眼圈通红的看着他,声音还颤颤的:“我攒了半个月呢。” 江诉心里也跟着颤了一下。 他最讨厌听见小孩儿哭,小孩儿这种生物数一数二的不讲道理,烦的要命,但江小九没哭,就是这么眼圈通红颤颤巍巍的看着你。 江诉想起来,他好像从来没有红过眼圈,最起码,从有了记忆开始吧,就算江瑞和打他逃不开的时候,也只是带着目的的干嚎。 原来他也会委屈,原来自己委屈了是这个样子的…… 是因为有了可以倾诉委屈的人吗? 江诉突然有点烦躁,他念了一声:“活该,谁让你放在这里的。” 江诉也不是不通情理,江小九这种行为一看就是不想让他知道。 他小时候有事没事就去捡垃圾,攒一批然后卖给镇西的垃圾处理站,他以为给了江小九钱,江小九就没有捡了,没想到只是在瞒着他。 江小九眼圈更红了,像是做错了事情一般,低着头说:“我怕你觉得脏嘛。” 江诉轻嗤了一声:“怕我不要你了?” 江小九低着头没说话。 他比江诉更早了解他,从他不再讨好而装可怜的叫江诉“哥哥”的时候,就知道江诉不会不要他了。 他就是,就是单纯的想让江诉觉得他很乖,很干净,不想给江诉添麻烦啊。 如果把家里搞得脏兮兮的,江诉肯定会不舒服的。 而且江诉给了他钱,他还要去捡垃圾,这算不算江诉说的“多余的事”?他怕江诉不开心。 江诉斜睨他一眼:“过来。” 江小九跟着他走到了一个车棚处,看见江诉拿了钥匙开了一个放自行车的小房间:“下次捡了放这里,房东送的。” 江诉把钥匙拆下来给他:“捡垃圾这种事当个爱好得了,不差你这点钱。” “嗯嗯!”江小九像接过一个宝贝似的接过钥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被得到了不怕丢的空间这件事冲淡了。 他都不知道这里这个屋子是江诉的诶,江诉好像从来没用过。 而且江诉也没因为他捡垃圾还有瞒着他这件事生气,江诉真的觉得他做的是“多余的事”,但没有不让他做,只是让他当个爱好,还专门把这间屋子给他了诶! 江诉没等江小九锁上门,转身就往楼上走了,江小九立刻加快了速度锁上门跟了上去,棚户区没有电梯,江小九看到江诉走在石灰路的楼梯上,手上还拎着他买的菜,嘿嘿傻乐了一会儿。 江诉听见暗道了一声“神经”,丢了半个月辛苦捡的垃圾还这么高兴。 第10章 喝酒了? 一整个暑假,江小九除了写作业就是在捡垃圾,捡垃圾挣得不多,挣不出来学费和生活费,但江小九没有像江诉那样掺和进不该掺和的事里,在六子他们眼中,江小九就是江诉的弟弟。 因为这回,江小九有江诉给他兜底了。 江小九初中开学的前一晚,电视上播着家长里短,江小九在沙发一侧收拾书包,江诉抽着烟,有些出神的看着他。 江小九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歪着头看了过来,江诉在烟灰缸上点了点烟灰,啧了一声:“收拾你的。” 他眼睛转向电视机,但江小九的声音怎么甩也甩不开。 江小九好像开始要和他变成不同的人了……他也许不会辍学,也许会有喜欢的女孩子,上次那个陈艺就挺不错的。 江小九成绩挺好,如果能一直维持下去,也许能考个不错的大学,当个白领,取个媳妇儿,为了在大城市买房而困扰不已,江诉在A城的时候见过很多这种人,他们管这叫正常人的人生。 正常人啊,正常人…… 有只手在江诉眼前晃了一下,江诉回过神来,江小九的高清大脸就映照在他眼前:“江诉,你想什么呢?烟灰都要落在沙发上了。” 江诉:“……滚蛋,做饭去,老子饿了。” “哦哦哦。”江小九扔下书包就去给他做饭了。 结果晚上回来,江小九就跟他说,第二天可能要十点之后才能回来了。 江诉哦了一声,过了一分钟又转头,看向仍旧在他旁边的江小九:“你还站这儿干嘛?” 江小九眨巴眨巴眼:“你不问问我明天要去干嘛么?”别人的家长都很担心,有的还把孩子关起来不让他们去的。 “……去干嘛?”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这么黏人? 江小九终于等到江诉问了,开心的报备行程:“明天陈艺生日,请我和几个关系好的一起去悦熙通宵!”江小九一脸邀功的说,“我跟她说了,我十点之前要回来。早上把饭给你做好,你晚上就热一热。” 悦熙是平西镇最大的KTV,也是仰胜在平西镇最大的死对头的产业。 “哦。”江诉完全不关心他几点回来,这一句话里,最关心的无非就是最后一句了,保证有饭吃就行。 另外,还有陈艺。 江诉素质低,看见白萝卜就能想到大腿,看到江小九和陈艺在一块儿说话,脑子里竟然闪过江小九以后穿着黑西装挽着陈艺结婚的场景了。 江小九没等到夸奖,心情有些低落的想回房间写作业了。 江诉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买了什么礼物?钱够吗?” 江小九脚步顿住,理所当然道:“没买礼物啊,陈艺说不用带礼物,我们能来就算礼物了。” 江诉:“……” 江诉简直不敢相信小时候的自己是这样的。 这样怎么能把到妹子?就这水平,江小九还想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人生呢? 全然不顾自己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以及江小九从没说要过正常人的人生的事实。 江诉拎着江小九的领子,江小九脚都腾空了,被江诉拎到了他面前。 “穿鞋出门,这个点应该还有商店没关门。”江诉说。 江诉深谙女孩子都喜欢什么,毕竟上辈子网络发达,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带着江小九直奔小商品批发城。 于是第二天,江小九书包里背着一个“绝佳好同桌-陈艺”的牌子和一个铁制玫瑰项链跟陈艺他们来到悦熙。 因为要得急还需要定制名字,江诉还加了钱,等刻名字的时候,江诉还跟江小九说:“你放心,女生就喜欢这些。” 江小九眼睛亮亮的点了点头。 虽然陈艺说不让他们带东西了,但除了江小九没人信,都带了很好的礼物,还有人给陈艺定了生日蛋糕。 送礼物的时候,江小九就坐在沙发一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人开始问:“小九有没有给陈艺带礼物啊?” 陈艺立马说:“不用带的,我们来开始唱歌好啦。” 那人也不是故意为难江小九,江小九人长得好看,在学校性子又冷,一开学就获得了女生们的广泛欢迎,说话更是喜欢带他。 看江小九一时没说话,说话的人就以为他没带礼物,也要跟着陈艺转移话题了。 江小九说了句:“带了。”然后打开了书包。 陈艺立刻看了过去,她很期待江小九会带什么礼物给她。 江小九手碰到玫瑰项链,顿了一下,只拿出了好同桌牌牌,对陈艺说:“生日快乐,陈艺。” 陈艺接过,看到上面的字迹,脸都抽搐了一下:“谢谢。” 江小九觉得自己做的不对,玫瑰项链是江诉给陈艺做的,但是摸着手里的玫瑰项链,他有点舍不得给陈艺了,他好喜欢这两个礼物,贪污一个可以的吧。 反正再过几天也是他的生日了,江诉不一定提前记得,就当是江诉送给自己的。 江诉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九月二十九是江小九的生日,如果不是陈艺的生日,他差点就忘了。 正想着,电话铃声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于是按了接通。 陈艺的聚会请了大概十几个人,有男有女,他们才玩儿到九点半,大部分人的通讯设备就已经被家长光顾过了。 问他们在哪里,玩的怎么样,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刘俊杰羡慕地对江小九说:“小九,你家长真好,都不管你的。” 江小九抿了抿唇:“是因为我没手机,我哥说了,要我早点回去的。” 说着说着,他眼神看向刘俊杰手里的手机,突然想知道如果他给江诉打过去,江诉会不会稍微担心他一点,他眼睛带了点希冀:“刘俊杰,我能用你的手机给我哥报个平安吗?”说完又补了一句,“我哥让我想办法给他报个平安。” 刘俊杰无可无不可,直接把手机扔给他:“用呗。” 江小九按了江诉的号码,江诉没让他背过,他自己找江诉要了,然后记在了心里, 几声“嘟嘟”后,江诉略有些失真的慵懒语调传过来, “江小九?” “江诉,你干嘛呢?” “睡觉啊,怎么了?” “饭你热了吃了吗?” “吃了。” 其实没热,直接从冰箱里拿出来凉着吃的,但江诉说的理直气壮的。 江小九等了一会儿,于是只好自己说:“哦,没事,你继续睡吧。” “嗯。” “我马上就回去了。” “嗯。” 江诉的声音听起来磁性又懒散,真的像是睡到一半被自己吵醒的,一句江小九想听的都没说出来。 算了,不能指望江诉什么,他和别的家长哪里一样呢,能把自己照顾好就已经很好了。 他把手机还给刘俊杰,又接过来刘俊杰递过来的一杯果汁兑酒。 没成年的小孩就喜欢装大人,明明觉得酒不好喝,但怎么也得开点儿,又不敢多喝,怕回去被家长逮个正着,只能兑在果汁里。 江小九不喜欢喝,但刚借了刘俊杰的手机,不好拒绝他,于是皱着眉头把这杯果汁酒喝了。 江小九喝了酒也不唱歌,过了会儿,陈艺走过来坐在了江小九旁边:“怎么啦,今天心情不好吗?” 江小九顿了一下:“没有。” 陈艺凑过来,在他耳朵边上小声地对江小九说:“你送我的那个牌子我很喜欢。” 江小九抬了抬头,看见几个女生捂着嘴看着这边笑,他不明所以,偏了偏头离陈艺远了点,说:“你喜欢就好。” 其实他也挺喜欢的,如果那个牌牌是江诉送给他的就好了。 陈艺撇了撇嘴,投入了刚刚笑的那群女生堆里。 刘俊杰看了半天戏,陈艺走了之后,凑过来跟江小九说:“我有点很好奇,你是真不喜欢陈艺还是真不开窍啊?” 江小九迷茫地看了一眼刘俊杰,刘俊杰啧了一声,晃着酒杯评价一句:“真没救了。” 江小九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差不多十点了,他刚想跟陈艺说一句自己先回去了,包厢门突然被打开。 他以为是陈艺又叫的果盘,随意抬头看了一眼,人顿时愣住了。 江诉靠在门框边上,闪烁的灯光打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但声音好听且随意:“江小九的同学们好啊,我来接江小九回家。” 江小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颇有些得意地对陈艺说:”我先走了陈艺,我哥不放心我晚回家,来接我了。“ 陈艺:…… 刘俊杰:…… 谁问你了?? 江小九矜持地跟着江诉走了出去,江诉依旧骑的自行车,想把江小九拎到前座,但江小九一靠近,他就闻到了一股酒味。 ”喝酒了?“ 江小九有点心虚,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手势:“就喝了一点点。” 江诉才不管初中生喝酒正不正常,只是拎着江小九脖领的手转了个方向,把江小九放在了自行车前面的杠上:“坐这里。” 免得喝酒上头坐不住,再一头栽下去。 江小九被放在前座上,小小的哼了一声,像是被捏了一下的带哨子的毛绒玩具。 很快,江诉也上了自行车,晚上十点,镇子上没什么人,江小九眯着眼睛,能听到缓缓流过去的风声和江诉的呼吸声。 江诉的两只胳膊把他圈在了自行车和江诉中间,他还能闻到江诉身上好闻的洗衣液的味道。 这个洗衣液牌子是他特意挑的,虽然有点贵,但很清爽,是他喜欢闻的味道,所以他和江诉身上都有这种味道。 他喝了一点酒,不至于醉,但是迷迷糊糊的有点上头,遇见江诉之前的事好像变成了久远的过去,他想,要是江诉能一直这样,永远把他圈在怀里就好了。 第11章 生日 这几天因为仰胜公司业务拓展,江诉一直在忙,不仅要陪仰胜进行业务谈判,需要逼债的业务也多了很多。 和上辈子一样,江诉不愿意去接那些真还不起的老弱病残,他就喜欢接别人不愿意接的刺头,刚拿到成果回了六子那儿,没想到仰胜也在。 “小诉回来了。”仰胜看见他进来,说,“张老板那儿的货已经到了,我特意给你留了辆好的,就停在外面,小诉去看看。” 六子在一边搭腔:“老大对小诉这么好,都没说给我留一辆。” 仰胜哈哈笑了两声:“可以啊,给你打八折。” 江诉波澜不惊地受了:“谢谢老大。” 正想跟六子他们出去看看留的什么样的车,手机铃声响了。 他看了一眼,是宏子的,于是按了静音没管。 没过两分钟,宏子又打过来了。 六子道:“怎么不接?不会是女朋友的吧。” 仰胜站在一边,眼睛闪了闪。 宏子给他打能有什么事儿?左不过看他在仰胜身边吃香,想攀攀关系什么的,但既然六子和仰胜都这么说了,江诉也就接了起来:“喂。” 那边一阵喧哗声过后,六子的声音响起来:“小诉,江小九是你弟弟吧?” 江诉往网吧走的时候,脑子还有点嗡嗡的。 宏子说江小九不仅逃课给人代打游戏,还在他网吧卖食物和打火机之类的用品,宏子看在江小九是江诉弟弟的份上才没找他麻烦。 结果游戏代打的人因为不想给他报酬,三个人打江小九一个人,宏子到现场的时候,只看见江小九脸上带着血块,不要命似的打法把三个人全揍倒了。 在电话里还跟江诉夸呢:“你这弟弟是个人物,要不上学的话可以接你的班,绝对是个打架的好手。” 这句话像一个过了火的平底锅,压在江诉心头滋了一下,烫出个大水泡来,他压着性子嗯了一声,告诉宏子他去网吧接江小九,然后就跟仰胜六子告了辞,摩托车也没看。 到了网吧,其他人都走了,江小九被宏子告知江诉会来接他,老老实实的等在前台,看见江诉,眼睛闪躲了一下,又倔强地抬起头和他对视。 江诉面上没什么表情地走过去,跟一边的宏子说:“辛苦,小九我先带走了。” 宏子道:“行,小孩上学才是正经事,这么早出来挣钱干嘛,你又不是养不起,带回去好好教。” 江诉笑了一下:“会的。”然后冲着江小九伸出了手。 江小九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在了江诉掌心上,然后被江诉握住,用的力气大了些,江小九有一瞬间的呲牙咧嘴。 回去的路上,江诉什么都没说,江小九自然也不敢吭声,到了家,江小九就想钻进厨房:“你还没吃饭吧,我先去做饭。” 然后被江诉抓住了命运的后脖领子,他转头,看到江诉面无表情的脸:“聊聊?” 江小九有一瞬间的心虚,知道这茬是躲不过去了,他也不是很想躲:“嗯。” 江诉把江小九按在了沙发上,自己也坐了上去,然后拉开茶几下的抽屉,拿出一沓钱,放在江小九面前:“这阵子没花这里的钱?” 江小九绷着脸没说话。 “这些天买菜的钱和电费水费,钱都是你自己挣的?” “……” 江诉表情平缓,声音也没什么弧度:“江小九,你自己这么能耐,还在我这儿干嘛?” 江小九猛地抬了头:“我只是想帮你分担一些。” 江诉没理他这茬:“江小九,你是不是不想上学了?” 江小九闷着头没说话。 看着他这样子,江诉心里就像有一团文火在熏烤着,说不上生气,但就是像闷着一团烟,吐也吐不出来,他闭了下眼睛,摸到了遥控器。 最近忙,金小狼的婚后生活已经有阵子没看了,他一边打开电视一边说:“既然不想上学,你现在也有能力养活自己了,就别住我家烦我了,我也用不着你帮我分担。” 江小九一下子愣住了,他抓了一下江诉的袖子,着急地说:“我想上学!” 江诉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本来没想着干涉江小九的人生轨迹,但原本已经接受江小九大概会有个和他完全不同的人生之后,又发生了这种急转直下的情况,心里就像被人扯破了一道口子一样。 他压着心里的情绪,再一次告诉自己,即便江小九是以前的他自己,他也并不想去改变什么,一切都让江小九自己选择。 “我想上学!”江小九抬着眼睛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只是不想花你的钱。” 江诉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以他对江小九和自己的了解,花谁的钱都可以,只要能让自己活下去就行:“为什么?”他问。 江小九低着头:“我知道你给别人当打手了,我同学看见了。” 江诉顿了一下,伸出手捏住了江小九的下巴,把他低下的头抬了起来:“花我的钱让你丢人了?” “没有。”江小九不适的摇了摇头,然后又说,“我少花一点,你能不能,不干这个了啊。” 江诉笑了一下:”我不管你,你倒管起我来了。“ 江小九抿着唇没说话。 这天之后,江小九买菜什么的还是没花他的钱,但也没有再逃课,这段时间不用交学费,没有什么大的开销,江小九那点钱也够用,江诉等着看江小九的钱不够花了,他该怎么办。 两人还像平常那样过日子,不过有这一根刺哽着,气氛到底不如以前那样和谐自然。 只是还没等到那时候,江小九的生日就要到了。 江诉对过生日没什么执念,也只是在监狱里过过集体生日,监狱把当月生日的犯人集中起来一起庆祝,还会加餐,有长寿面、鸡蛋、零食什么的,出狱了之后,九月就是一个相当平常的月份了。 但江小九还和他不一样,到底还是个小孩,上次陈艺过生日,江诉去接他的时候,江小九还玩的挺开心的,喝了点小酒,精神状态亢奋的不得了,晚上甚至还胆大包天,想和江诉一起睡主卧,被江诉无情地赶出去了。 九月二十九当天,江小九不知道去哪儿挣钱,回来的又晚了些。 江诉正在沙发上看电视,江小九放下书包,先去给江诉做饭。 进了厨房没两分钟,江小九就出来了,看着江诉,眼睛亮亮的问:“厨房的肉是你弄得吗?” “嗯。”江诉随口应道,“等你回来再弄?还来得及?” 厨房有鱼有肉,都经过了预处理,种类十分丰富。 江小九一条腿跪在沙发上凑近他的身边:“江诉,你今天为什么突然做这么多吃的?” 自从他来这之后,每顿饭都是他做的,就算有时候他不做,江诉也会去买饭吃,他都不知道江诉会做饭!! 江小九挡住江诉看电视了:“不为什么,滚蛋!” “江诉江诉!告诉我告诉我~” 江小九屡教不改,一味地往江诉身边凑:“江诉为什么,江诉为什么~” 江诉烦不胜烦,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把江小九按在了腿上,江小九黑黑圆圆的大眼睛就从上往下看着他,江诉用中指弹了下江小九的脑门:“生日快乐。” 刚刚没脸没皮抱着他撒娇的江小九好像消失了,他微微睁大眼睛,脸埋进了他肚子里,闷着声音:“江诉。” “害羞了?”江诉没扯他,“起来做饭去,饿了。” 江小九把头从江诉的肚子上拔出来:“好嘞!” 江诉看着他眼眶有点红,不知道是不是太激动了。 江诉好像处于一种等待腐烂的状态中,没工作的时候除了看电视就是玩小游戏,一百多集的电视剧已经看完好几部了,就连上辈子也是如此,上次做饭江诉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江小九吃的开心,江诉看着他微微有些出神,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拿筷子夹着的鸡腿递到他的嘴边:“好吃的。” 江诉举起了碗,江小九就把鸡腿放进了碗里。 吃完江小九去收拾碗筷,出来的时候,看见茶几上多了一个生日蛋糕,上面用巧克力酱写着“江小九12岁生日快乐”。 江小九嘴巴又撇了一下,死死忍住自己想哭的**,坐在了椅子上,小小声抱怨道:“别人都是先上蛋糕再吃饭的,现在哪里还有肚子嘛。” 江诉挑了一下眉:“吃不吃?不吃拿走了。” 江小九作势要抱住蛋糕:“吃!哪有拿上来又拿走的。” 江诉笑了一下,心想,江小九才12岁,还是个小孩儿,自己跟他计较什么呢。 他拿出买蛋糕送的塑料刀子和塑料餐盘递给江小九:“你切还是我切?” 江小九摇摇头,往袋子里翻了翻,翻出了一个蜡烛点着,一边往蛋糕上插一边说:“我要先许个愿望。” 江诉心里吐槽了一句“事多”,但看在江小九生日的份上,到底没说出来,甚至还起身,把灯给江小九关上了。 两个人的脸被框在了烛火摇曳的一小片地方,微微泛着温馨的黄色,像是被框在了一个谁也进不来的距离,江诉等着他闭着眼睛在心里许完愿望,然后去开灯。 江小九眼睛看着他,双手合十,不像是对蛋糕许的愿望,而是直接对着江诉许的。 “我希望江诉可以换一个工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