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鲨齿鳄吻间》 圣河染血日 “据共同社今日报道,丹麦国防部于当地时间上午10时在哥本哈根宣布,已与日本政府达成协议,将以28亿美元购买两艘''出云级''直升机驱逐舰及配套舰载设备。这是日本自2014年修改‘防卫装备转移三原则’以来首次向欧洲国家出口大型军事装备……” 利物浦理工学院(university of liverpool polytechnic,简称ulp)的餐厅总是有新闻联播,女主播清亮而优雅的英式英语混着炸鱼薯条的油香,在哥特式拱顶下回荡: “据悉,丹麦海军计划将这两艘全长248米、满载排水量2.7万吨的舰艇部署于格陵兰海域,承担北极航道巡逻及人道主义救援任务。日本防卫大臣伊藤拓海(いとうたくみ)表示,此次合作‘体现了自由民主国家共同维护海上安全的决心’,而丹麦首相埃米尔·延森(emil jensen)则强调‘此举将大幅提升北欧地区战略防御能力’……” 当索菲娅·洛林(sophia loring)推开餐厅的玻璃门时,早班服务生玛丽亚(maria)就知道今天又要紧急补货了。她惯常坐的六号桌上,五个空酸奶瓶被扔的乱七八糟,第四篮蒜香面包正在以每分钟两片的速度消失。后厨传来主厨崩溃的喊叫:“把冷库里的火腿全搬出来!”。这位美女正将第二个溏心蛋切开,蛋白边缘凝着层奶白色雾凇,将坠未坠地包裹着内里滚烫的秘密。修长指尖捏起银刀,刀刃游走,先是在蛋顶旋开裂口,顺着浑圆弧度缓缓下压,刀锋忽而陷入温软的抵抗,黏稠的蛋黄如熔金般缓缓蠕动,先是凝成水滴悬在刀尖,继而断裂成珠,在瓷盘上蜿蜒出金色溪流,裹挟着太阳在素白瓷面上洇开——这是她享受暴食仪式里唯一的优雅时刻。 “分析人士指出,丹麦选择日本舰艇而非传统欧美装备,既因‘出云级’具备冰区航行强化设计,更映射出北约国家深化‘印太战略’对接的动向。值得注意的是,日本近年来已向菲律宾、印度尼西亚等国出口军用雷达及巡逻艇,本次对欧军售突破或将引发地区安全格局新变化……” “又是这些无聊的事情,”即使嘴里有东西,索菲娅也仍不忘吐槽,“利物浦输皇马都比这个有意思,至少还能骂两句。”索菲娅总是第一个走进食堂的人。她知道,自己需要为一天的学习做准备。后厨煎蛋的滋滋声始终追不上她消灭食物的速度。桌面上还堆着六个煎蛋、八根烤肠、三片黄油吐司,外加一盆足够五人份的蔬菜沙拉,她还在往燕麦碗里倒第三盒牛奶。隔壁桌刚喝完咖啡,索菲娅已吞下第四块吐司,刀叉转向冒着热气的甜豆浆。工作人员已经习惯了每天为索菲娅准备额外的餐盘,他们互相开玩笑说,洛林小姐一个人就能养活半个餐厅。 在桌上堆叠了三个餐盘后,新闻中突然出现的几个关键词让这位跨境生态协作学院的学生停止了狼吞虎咽。“据世界气象组织通报,超级气旋‘卡塔娜’与喜马拉雅冰川洪水在印度-孟加拉国边境引发生态链式反应。下面请看本台驻新德里记者发回的报道……” “???.”虽然胡吃海喝本身就特别不淑女,但为了照顾自己的形象,索菲娅在需要用到脏话的时候还是尽量使用别人听不懂的语言。来自朝鲜半岛的咒骂在餐厅里显得格格不入,但此刻,她的注意力已被新闻中提到的超级气旋“卡塔娜”和喜马拉雅冰川洪水完全吸引。她手中的刀叉缓缓放下,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作为跨境生态协作学院的学生,她深知这种极端天气事件对全球生态系统可能带来的灾难性影响,但更让她崩溃的是另一件事——这是自己的课题。“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搞这个课题要签极端环境人身意外险了,”索菲娅一边嘟囔着,一边咽下嘴里的热巧克力,“这学校真不是人上的。” “……据报道,超级气旋‘卡塔娜’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横扫印度东部沿海,导致大规模的风暴潮和洪水灾害。同时,喜马拉雅山脉的冰川由于异常高温而加速融化,引发了一系列的山体滑坡、泥石流以及河流泛滥。灾害已经造成数百人死亡,数百万人受灾,且灾情仍在持续恶化中……”画面一转,电视里出现了灾区的恐怖一幕:气旋掀翻了孙德尔本斯四十艘难民船,无人机航拍画面里,鳄鱼群正撕咬着漂浮的芒果木棺材。 自这场灾难出现在新闻和天气预报中以来,利物浦理工大学就主动承担了灾难后的调查工作,一方面是为了学术研究,另一方面是为了在国际上留下一个好印象,方便招生以及提升排名。这次的合作方是印度加达浦大学环境正义中心(india gadapur university center for environmental justice,??????????????????????????????????????????????)和孟加拉孙德尔本斯渔民工会( sundarbans fishermen''s union of bengal,????????????????????????)。作为远在欧洲的英国人,利物浦理工大学的校长吉姆·阿普比(jim aupby)先生是一位精明的商人,他深知这次灾难中的机遇——成功了,名誉是学校和自己的,失败了,锅可以甩给印度人——反正这些南亚人的死活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目前灾害已造成两国37个村庄失联,超12万人紧急转移。值得注意的是,海水倒灌与淡水洪峰形成的‘盐度震荡区’,导致咸水鳄与公牛鲨爆发种群冲突,多国科考队正监测这一极端生态现象。受大气环流影响,中国西南边境可能出现次生气象灾害。中国国家应急管理部已启动云南、西藏边境三级响应,西藏樟木口岸暂停跨境旅游,南海舰队3艘医疗舰待命……” 在咽下最后一块培根后,索菲娅匆匆到前台结了账。她走出餐厅,步入清晨的薄雾中,四周的建筑在朦胧的雾气中若隐若现。踏上天文台的方向,街道两旁的树木在微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低语着不可知的秘密。阳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只剩下微弱的光线,给这个世界披上了一层阴暗的薄纱。默西河口涌来的雾在洛林小姐的防风衣上凝结成露珠。从船坞改造的餐厅到维多利亚式天文台,需穿过187米长的“深渊回廊”,回廊的墙壁上篆刻着大饥荒的年份:1845爱尔兰、1943孟加拉、2022马达加斯加……回廊的天花板上投影出1845年爱尔兰那广袤无垠的荒芜之地,人们面黄肌瘦,眼中闪烁着求生的光芒;紧接着是1943年孟加拉泛滥成灾的河流,与河岸边瘦骨嶙峋的孩童;最后是2022年马达加斯加的干旱景象…… 穿过狭窄的长廊,来到天文台的入口。门前的石阶湿漉漉的,显得有些滑腻。她小心翼翼地向上走去,每一步都伴随着回响,在这静谧的早晨显得格外清晰。天文台的大楼在雾中显得更加孤寂而神秘,仿佛会去到另一个世界。推开门,走进昏暗的大厅,冷风迎面扑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寞。大厅里的灯光昏黄而微弱,照在墙上,映出斑驳的影子。索菲娅沿着昏暗的走廊前行,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中回响。羲和的金车悬在默西河口,穿过天文台维多利亚式铸铁穹顶的菱形格栅,在黄铜地板上投下蛇鳞状光斑,它们在地板上缓缓移动,如同时间的流逝。 继续沿着走廊深入,两旁的墙壁上挂着黑白照片,记录着天文台的历史和曾经的辉煌。每一张照片都讲述着一个故事,关于天文学家们如何通过这座天文台观测星空,探索宇宙的秘密。走廊的尽头是一扇沉重的木门,上面雕刻着星座图案。轻轻推开门,门后是一个宽敞的观测室。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台巨大的望远镜,它的存在让整个房间充满了一种庄严而神圣的气氛。望远镜的镜筒直指天空,连接着视网膜与群星。观测室的东南角有一个玻璃防腐柜,展示着许多遗物,其中有一台古老的星盘,它的表面刻满了复杂的星图和符号。还有1842年东印度公司水文测量员的黄铜六分仪,刻度盘夹层藏着鸦片种子。 终于,她来到了导师的办公室。门半掩着,里面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但依旧无法驱散周围的阴暗。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准备面对新的一天和未知的挑战。 “飞机是下午17:25的,到时候别迟到。这家航空公司提供的飞机餐据说很不错。飞机延误险买了没有?今天就不要在学校吃午饭了,你去通知一下他们几个,到时候去机场再说,去机场可是要很久的。酒店的话不需要担心,学校已经帮你们订好了,我们今天先到布达佩斯,晚上21:05就能到,在伟大的奥匈帝国的首都住一个晚上,放心,肯定是最好的酒店,明天中午12:50从布达佩斯李斯特弗朗茨国际机场上飞机,晚上21:30飞到阿布扎比,这个晚上咱就别睡了,因为凌晨00:25还得登机,咱就在机场将就一下,5:20左右就能到德里,到德里之后,咱先休息一天,第2天再去那个要命的地方。好了,快去准备吧。”作为一个经常在报纸上和环保组织对喷的知识分子,这位西班牙裔导师弗朗西斯科·德·里维拉(francisco de rivera)充分发扬了卡斯蒂利亚人语速快的特点,不仅能在媒体面前以极快的语速对对手形成压倒性的气势,面对自己的学生也丝毫不留情面,以至于被他带过的学生速写水平都非常高。 “去印度这种脏乱差的鬼地方?!您疯了吗!!您知不知道印度人什么德行?他们那狗屁不通的英语连基本交流都成问题!连日本人那口破英语都比他们强百倍!”看到自己的导师如此无所谓,索菲娅也顾不上什么淑女形象,直接化身泼妇,“就tm非得挑今天这个见鬼的周一!您居然真要把我们往印度那个粪坑里推?!您闻过德里贫民窟的酸臭味吗?那是腐烂咖喱混着牛粪在45度高温里发酵三个月的味道!仅次于爱丽丝(alice)自己搞的那个破香水的全世界第二难闻的味道!!!”她的食指重重戳着电子地图上恒河三角洲的位置,“上次戈登(gordon)被当街摸走钱包,那些印度阿三居然围着笑!他们的英语?呵!”索菲娅突然模仿起浓重印度口音:“‘哈啰瑟我佛油(hello sir, water for you)’——我tm在孟买酒店三天没喝到矿泉水!”她脖颈青筋暴起,声线陡然拔高:“就连日本人的‘斯密马赛(すみません)英语’都能让德国工程师听懂,可那些缠头巾的锡克佬呢?!十六年前德里地铁强奸案还没教会您?现在可是2025年!凭什么要我们用命去填这个粪坑?!” “冷静,洛林小姐,冷静。”在悠闲地咽下了最后一口咖啡之后,面对这位暴躁的学生,里维拉教授保持着一贯的优雅,不紧不慢回应道:“看看你喷的唾沫星子,唉……我理解你的担忧,但我们这次去印度是出于学术目的,并非旅游或探险。印度人好歹敢用咖喱味的英语砍价,去年大阪峰会,那个丰田课长把‘negotiation’说成‘のぎょちえいしょん’时,德国人都在憋笑。在语言问题上,这个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们的翻译是英国的,不是印度当地的,保证你听到的都是最纯正的英伦腔。至于你说的印度环境……”教授话锋一转,“如果你挤过涩谷的地铁,你就不会嘲笑印度了。放心吧,你最不用担心的就是安全问题,这毕竟事关救灾,印度政府会派当地的军警保护我们的。好了,如果……” “学术目的?!”索菲娅冷笑一声,打断了导师的讲话,“您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为了那点儿经费和名声吗?您真以为在印度能做出什么像样的研究?那里的数据能有多少可信度?” “我知道你对印度有成见,但我们不能因为个人好恶而放弃对重要问题的探索。印度确实存在许多问题,而我们是去解决问题的,这正是我们研究的价值所在。” “您若是想赚取学术资本就直说。” “洛林小姐!”导师的耐心终于耗尽,他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洛林小姐,我必须提醒你,作为一名研究生,你有责任遵守学术规范和团队纪律。如果你无法接受这次印度之行,你可以申请退出项目,但请不要在团队中制造不和谐的气氛。好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回去通知一下他们几个,赶紧准备准备,该带的东西都带上,别告诉我这个时候护照找不到了,还有卢比现金,实在不行就下了飞机之后再到当地换,现在印度很热,要注意防晒,防晒霜墨镜宽檐帽什么的都带着,再拿点肠胃药和驱蚊液,口罩也得拿上,德里的空气你知道的,酒精棉片和免洗洗手液什么的有的也拿上,我们在那个地方要进行长途交通,能量棒也准备一下。转换插头不需要我提醒了吧,洛林小姐,你作为女生去印度,防狼的物品也买好,别到时候真出啥事故,团队里其他女生也准备好这些了吧,机场行程单和酒店预订单我到时候给你们。” 意识到自己有些冒犯后,索菲娅也不好再争辩,匆匆告别了导师,离开了天文台。在群发了里维拉教授的命令后,索菲娅也回到住处收拾行李。书桌上的行李箱已经打开,里面零零散散地放着几件衣服。她弯下腰,开始一件件整理。首先把护照放进随身小包的内袋里,这是最最重要的。接着是现金,虽然里维拉教授说实在不行可以落地后再换卢比,但她还是打算带些应急用。 “防晒霜……墨镜……宽檐帽……”她一边念叨着,一边把这些东西放进行李箱。又从药箱里翻出肠胃药和驱蚊液,这些都是里维拉教授提到过的。想到印度的空气质量,她又顺手拿了几只备用口罩。 “转换插头!”索菲娅突然想起来似的,冲到柜子前翻找。找到一个万能插头后,她才松了口气。想了想,又把酒精棉片和免洗洗手液塞进包里。这些物资虽然现在用不上,但里维拉教授说得到当地可能会用到。 收拾完这些,她又想起导师最后说的话。作为女生去印度,必须做好防身准备。索菲娅走到床底,搬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这是她之前偷偷准备的辣椒喷雾和防狼哨。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进随身包的侧袋里。 “唉……”索菲娅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11:18了,下午就要出发去机场。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普照下的校园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竟发的模样。 她转身看着自己的行李箱,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清单:护照、现金、防晒霜、药品、口罩、转换插头、防身物品……一样也不少。 “看来我真的得打起精神来面对这次印度之行了。”索菲娅自言自语道,伸手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收拾好行李后,索菲娅又给团队其他成员发了消息,确认大家是否都准备妥当。收到回复后,她这才放心地关掉手机。 “爷爷,您孙子给您来电话了~~~~爷爷,您孙子给您来电话了~~~~”一阵急促又带点恶搞的电话铃声响起,是自己的好闺蜜艾玛·贝克(emma baker)打来的。 “喂?索菲娅,你是要去印度了吗?” “是啊,就为了那个破课题!你不要太想我。” “你现在去机场吗?” “等一会儿吧,等一会儿就去,同行的那帮家伙不知道收拾完了没有。” “利物浦到印度那边挺远的吧,坐这么久飞机受得了吗?” “没事,今晚先到布达佩斯,到了布达佩斯之后我给你发消息报平安。” “那你什么时候到印度?” “后天吧。要连转两次机。” “这么久啊?” “不知道是哪个鬼才设计的航线,先到布达佩斯,再到阿布扎比,最后才到德里。” “那就祝你好运吧。” “你不来机场送送我?” “不了,老爸最近搞了一个工厂,还是一个军工厂,这工厂之前有很多债务问题,爸妈最近也在和律师咨询相关事宜,当初接手这个工厂就是听了那个律师的话,所以最近事情很多,实在是没空。对不起哈。” “唉,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家庭……” “别这么说,万一以后哪天这工厂出事儿了呢?万一哪天爸妈突然不在了呢?讲实话,万一哪天我妈跟别人跑了……” “停停停!少说这些没用的话,怎么可能呢?艾玛,你未来过的肯定比我好,别整天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好了,不说了,我要去机场了,待会儿手机要开飞行模式,如果晚上22:00前我没给你打电话或者发消息,那就是我坠机了。” “一路平安!” “嗯。” 挂断了电话,索菲娅把自己打扮了一番。她走进浴室,打开灯,镜子里映出一张略显疲惫的脸庞。索菲娅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起梳妆台上的洁面乳,开始认真地卸妆。这是她每天必经的仪式,仿佛只有通过这一系列的动作,才能让自己从刚才的不安中抽离出来。 “就印度现在这个情况,再加上我这不做人的学校和导师,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化妆了。”她一边想着,一边仔细涂抹着洁面泡沫。随后,她用化妆棉蘸取洁面乳轻轻擦拭面部,皮肤瞬间变得清爽起来。 回到卧室,索菲娅打开了梳妆台的抽屉。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类护肤品和化妆品:一瓶红色的化妆水、一款深色的小瓶精华、一瓶透明的精华水、一瓶粉色的爽肤水、一款高级品牌的面霜、一款带有植物香味的卸妆油、一款蓝色的精华、一款金色的面霜、一款带有花卉图案的保湿霜、一款蓝色的精粹液、一款三色的隔离霜、一款持久型粉底液、一款遮瑕膏、一款四宫格散粉、一款腮红、一款眼影盘、一款带有花卉图案的香水、一款润唇膏、一款口红、一套化妆刷、一款睫毛夹、一款眉笔、一款眼线笔、一款防晒霜、一款温和的卸妆水。 索菲娅熟练地开始护肤流程:先用化妆棉沾取洁面乳擦拭全脸,再用指腹按摩吸收;接着是爽肤水轻拍全脸,精华液按压至吸收;之后是面霜打圈按摩。每一步都像在进行一场优雅的舞蹈,动作轻柔而细致。 护肤完成后,索菲娅拿出一款蓝色的精华,倒在手心温热后轻轻按压在脸上。随后是那款高级品牌的面霜,她特别喜欢这款面霜带来的滋润感。最后是带有花卉图案的保湿霜,为肌肤增添一层防护。 上妆时,索菲娅先用三色隔离霜均匀涂抹全脸打底。接着是持久型粉底液,她选的是适合自己的色号,用化妆海绵均匀推开。四宫格散粉轻轻按压定妆后,又用遮瑕膏点涂在眼下和痘印处。 眼妆环节最费时间。从眼影盘里选了三个颜色:米色打底,浅咖色加深眼窝,最后用深咖色勾勒眼线。眼线笔画出流畅的上眼线,再用眉笔填补眉毛空隙。 腮红和口红是最后的点睛之笔。腮红选了带有珠光的色号,在笑肌处打圈晕染。口红选了经典的色号,涂完后又叠加一层润唇膏增加光泽度。 看着镜中的自己,索菲娅满意地点点头。今天的她比平时更精致,这也是没办法,没人会知道在印度会发生什么,甚至印度人自己都不一定知道,一旦有生命危险,美美的死去也好。 化好妆后,检查了一下行李,确认没有漏掉什么后拉上行李箱的拉链。索菲娅约好了和爱丽丝·班纳(alice banner)——就是那位调配出全世界最难闻的香水的女士,同时也是索菲娅的好闺蜜——在咖啡厅见面,她也是这次行动的参与者。这次一共是10个人,除了西班牙裔导师弗朗西斯科·德·里维拉教授、索菲娅·洛林小姐及其闺蜜爱丽丝·班纳小姐,还有一位助教和六位学生:年轻的助教戈登·鲍德温(gordon baldwin)先生,就是在印度被当地老乡摸走钱包后还惨遭当地人集体嘲讽的那位,在印度的一次不幸经历让他在团队中显得有些滑稽,但他的专业能力和热情弥补了这一切;爱丽丝的男朋友奥利弗·史密斯(oliver smith)先生;来自丹麦的两位留学生弗蕾亚·安徒生(freja andersen)先生和拉尔斯·尼尔森(lars nielsen)先生;挪威人阿斯特丽德·约翰森(astrid johansen)先生;来自爱沙尼亚的莉莎·塔姆森(liisa tammson)小姐;来自芬兰的艾诺·埃米莉亚·维尔塔宁(aino emilia virtanen)小姐。几位留学生的加入,使这次危险的行动增添了一些多元的色彩。 索菲娅拉着行李箱走出住所,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温暖明亮。她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微风拂过脸颊的轻柔,心中充满了期待和紧张。 她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咖啡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爱丽丝。爱丽丝正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在回复信息。索菲娅微笑着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嘿,爱丽丝!”索菲娅笑着打招呼。 爱丽丝抬起头,看到是索菲娅,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索菲娅!你来了!”她站起身来,给了索菲娅一个大大的拥抱。 “是啊,我来了。”索菲娅笑着回应,“你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哦,没什么,只是在回复一些邮件。”爱丽丝耸了耸肩,“你知道的,作为商务人士,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索菲娅在爱丽丝对面坐下,咖啡厅里飘着淡淡的奶香和焦糖的气息。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洒在爱丽丝的金发上,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穿着一件简约的白色衬衫和一条深蓝色的裙子,整个人显得干练又不失温柔。 “你之前不是在研究香水吗?怎么突然变成商务人士了?” “那香水你也闻过吧。” “嗯,我宁可去化学组那边吸氨水也不想再闻一次你调的那个配方了。” “所以我被迫转行了。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每天回复邮件比调香水轻松多了,而且还有稳定的收入。” “恭喜啊。该带的东西都带好了吗?别到时候到机场了又出各种事故。” “带好了啊,肯定都带好了,放心,我这次不会再丢什么东西了,上次公交卡只是个意外。话说你去印度这么危险的地方不带个男朋友吗?万一到时候几个印度……” “闭嘴!!!” 索菲娅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瞪了爱丽丝一眼,低声说道:“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这里还有其他人呢。” 爱丽丝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好吧好吧,我不说了。”她端起面前的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不过说真的,我真觉得他对你挺好,去哪玩都随着你,你要啥都给你买,你把人家就这么删了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别提这事儿。我不想跟他有联系了。” “你也是够绝。现在出发去机场?” “等一下嘛,我刚才给那几个人群发了消息,让他们都过来这里集合。弗朗西斯科这个老登也会来。” 两人相视一笑。这时,咖啡厅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略显紧绷的衬衫,胸前别着一枚闪亮的徽章。 “教授!”索菲娅站起身来。 弗朗西斯科·德·里维拉教授走到桌前,他的目光在场内扫了一圈:“人都到齐了吗?” 索菲娅打开手机:“除了我和爱丽丝,其他人还在路上。” “那我们先等等他们。”里维拉教授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雪茄放在桌上,却没有点燃。索菲娅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发抖。自从三个月前那次意外后,他就开始有这个习惯。每次压力大时就会这样。 这时,咖啡厅的门又响了。一个女孩匆匆走了进来,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倦意。 “抱歉迟到!”那个女孩说,“路上堵车……” “塔姆森小姐!”教授严厉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次的……” “我知道我知道!”莉莎·塔姆森连忙坐下,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也没有很晚嘛,急什么,真的是……” “他们怎么还没到?”教授看了眼手表。 话音未落,咖啡厅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的目光低垂,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约翰森先生?”教授皱起眉头,“你又迟到了?” “对不起……”挪威人阿斯特丽德·约翰森的声音很小,“我刚才……” “坐下!”教授厉声喝止了他的话,“大家都等着你呢!” 阿斯特丽德迅速找到位置坐下,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随后,来自丹麦的两位留学生弗蕾亚·安徒生和拉尔斯·尼尔森以及来自芬兰的艾诺·埃米莉亚·维尔塔宁还有爱丽丝的男朋友奥利弗·史密斯也都相继赶到,也都免不了被里维拉训斥一顿。 这时,助教戈登也走进了咖啡厅。 戈登是站着喝咖啡而穿西装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虽然是西装,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想当年”,叫人半懂不懂的。戈登一到店,所有喝咖啡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戈登,你钱包又被印度人偷走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杯拿铁,要一碟提拉米苏。”便排出九英镑。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调查报告了!”戈登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于贝尔(hubert)的调查报告,吊着打。”戈登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报告不能算偷……窃报告!……科研人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经费不足”,什么“误差”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人都到齐后,便是坐车去机场。从咖啡厅走出,乘上一辆白色高级suv。薄雾还未完全散去,空气中还带着一丝凉意,街边的梧桐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车子缓缓驶出咖啡厅所在的巷弄,转上主干道时,映入眼帘的是利物浦老城区那标志性的红砖建筑群。街道两旁,乔治亚风格的联排别墅整齐排列,它们的红色砖墙在朝阳下泛着温暖的光泽,仿佛诉说着这座城市悠久的历史。偶尔还能瞥见几座哥特式尖顶教堂的轮廓,它们高耸入云,在现代建筑群中显得格外醒目。 “我们的极端环境人身意外险不会盈利吧?”爱丽丝靠在奥利弗的肩膀上,轻声问道。 “不会的宝宝,”奥利弗安慰着爱丽丝,“我们一定不会用到它的。” 从利物浦到布达佩斯 14:00是一天中阳光最炽热的时候,人心也难免躁动不安。这几辆白色高级suv是学校专门安排的,司机也是学校找的。 助教戈登作为团队中年龄较大的成员,在上车时很自然选择了副驾驶的位置。上车后,坐在后排的几位没来得及喝咖啡的学生不一会便睡着了。戈登原本想着和后排的学生们聊聊天以缓解路途上的枯燥,但现在又不好打扰别人睡觉。把座椅调整到一个舒服的角度,戈登开始玩手机。他下意识偏头,后颈汗毛却在此刻炸成一片——驾驶座上的男人正单手搭着方向盘,后视镜折射的冷光里,那双灰绿色瞳孔像淬毒的匕首般刺过来。 “于贝尔?”戈登喉结滚动时带起一阵腥甜。 男人喉间溢出的笑纹在仪表盘蓝光里扭曲:“系好安全带,亲爱的鲍德温先生。”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击着方向盘边缘,婚戒与金属相撞发出脆响。 “阿普比跟我说了你们的任务,告诉我这个事情很重要,拜托我来当一回司机,我当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于贝尔咽了咽口水,“没想到居然有你这厮,还专门上了我的车,还是坐副驾驶的位置,真是晦气。” “我想这个时候咱俩还是不要吵架为好,孩子们在后面睡觉。” “现在知道装好人了?偷我报告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我就好奇看看而已,你至于这样吗?” “你知道我为了那份报告做了多少次实验吗?你知道学校为了这个花了多少预算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把我辛辛苦苦做的东西拿走了,我……”于贝尔正准备爆发,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一直到机场,两人再也没讲过一句话。 车辆平稳驶入机场停车场,于贝尔率先下车,为后排的学生们打开后车门,脸上的怒意暂时收敛了一些。他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鲍德温先生,到了,孩子们也该醒了。”说着,他轻轻拍了拍其中一个学生的肩膀,学生们陆续醒来,带着几分茫然望向四周。 戈登走下车,整理了一下西装,转身对着学生们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大家准备一下,我们该登机了。” 学生们纷纷走进机场航站楼。 戈登刚迈出几步,于贝尔却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将他拽了回来。“你给我站住,戈登,我们还没完呢!”于贝尔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意,他死死盯着戈登,眼神里满是不信任和愤怒,“你以为现在装出一副和善的样子,就能把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戈登皱了皱眉,试图挣脱于贝尔的钳制,但对方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他压低声音,尽量不让学生们听到:“于贝尔,现在是公共场合,等我回国再说,好不好?” “你以为我还会给你机会?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于贝尔的声音越来越高,他的脸涨得通红,愤怒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戈登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他猛地甩开于贝尔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我什么时候偷过你的报告?我只是想看看研究进展,你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再说了,你凭什么一口咬定我是故意的?你自己管理不善,丢了东西,就往我身上泼脏水?” “你这是在嘲笑我吗?”于贝尔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瞪着戈登,“我告诉你,戈登,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戈登气得浑身发抖,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于贝尔,你要是再这样无理取闹,别怪我不客气!” 周围的行人开始投来好奇的目光,两人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戈登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不仅会惊动学生们,还可能引起更大的麻烦。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于贝尔,我们现在争论这些没有意义。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偷你的报告。如果你坚持认为我做了,那就拿出证据来。在这里争吵,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我们都是成年人,应该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于贝尔愣了一下,愤怒的表情有所缓和。他瞪了戈登一眼,冷哼一声:“好,戈登,这次我先放过你。等你回国,我们再好好算这笔账。” 戈登没有再理会他,转身快步走向航站楼。于贝尔也上了车,离开了机场。 学生们在航站楼内等待,他们并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争执。戈登走到他们身边,脸上又恢复了温暖的笑容:“大家准备好了吗?”学生们纷纷点头。 不一会儿,索菲娅的车也到了。下了车,背上包,拉起行李箱,她朝着候机楼的方向快步走去。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柏油路上,反射出一片柔和的光晕。走进候机楼,她被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嘈杂的声音包围。广播里不断播放着航班信息,人们拖着大小行李箱,穿梭在各个值机柜台之间。索菲娅抬头看了一眼巨大的电子显示屏,找到了自己航班的值机柜台,便迅速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值机柜台前已经排起了长队,索菲娅站在队伍末尾,耐心地等待着。“先生,您的行李超重了,需要支付额外费用。”前面传来值机人员的声音,打断了索菲娅的思绪。她微微皱眉,提醒自己要仔细核对行李重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终于轮到索菲娅办理值机手续了。她将护照和机票递给值机人员,微笑着说道:“您好,我要托运这个行李箱。”值机人员接过她的行李,放在秤上称重,然后抬起头,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好的,您的行李没有问题。这是您的登机牌,请收好。” 索菲娅接过登机牌,仔细看了看上面的信息,确认无误后,将它小心地放进了背包的内侧口袋。她朝着安检通道走去。安检队伍同样排得很长,但她并不着急,反而觉得这种等待的时光有一种独特的节奏感。 “女士,请您把背包放在传送带上。”安检人员的声音将索菲娅拉回现实。她深吸一口气,把背包放在安检机的传送带上,随着传送带的移动,她的行李缓缓进入安检机的通道。 索菲娅穿过金属探测门,听到“嘟”的一声,安检人员示意她停下,然后用金属探测器在她身上扫过。索菲娅有些紧张地解释道:“我……我可能忘记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了。”安检人员点点头,示意她把手机拿出来,然后继续检查。确认无误后,她被允许通过。 索菲娅松了一口气,背上包,朝着登机口的方向走去。机场大厅里的灯光明亮而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咖啡香,这种熟悉的气息让她感到安心。登机口就在前方不远处,索菲娅加快了脚步。她看到一些旅客已经坐在登机口附近的椅子上等待登机,他们有的在低头看手机,有的在和同伴聊天,还有的在闭目养神。索菲娅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时不时地被窗外的景象吸引。机场的跑道上,一架架飞机起起落落,巨大的引擎声在远处轰鸣,这是发动机、机翼与起落架系统独有的交响乐。 “吃不吃冰淇淋?”爱丽丝拿着几个圆筒走来,“这一个圆筒花了我六英镑啊,可不便宜啊,看我对你多好。”索菲娅转过头,看着爱丽丝那张满是笑意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接过爱丽丝递过来的冰淇淋,轻声道:“你这家伙,总是这么贴心。”爱丽丝在她身边坐下,两人一边品尝着冰淇淋,一边聊起天来。 “你去过匈牙利吗?” “没有。” “好巧,我也没去过。弗朗西斯科那个老登有跟你透露什么关于布达佩斯的安排吗?” “就是简单的住酒店住一晚上呗,他说那个酒店很好,鬼知道是不是真的,那群老不死的审美你又不是不清楚。” “我听说布达佩斯有一种叫‘古拉什’的炖肉,听起来就超好吃。还有那种叫‘朗姆酒蛋糕’的甜点。打不打游戏?” “打。” 与此同时,团队里的其他成员也在各自享受闲暇。奥利弗·史密斯一边吃意大利面一边看爱丽丝打游戏;弗蕾亚·安徒生和拉尔斯·尼尔森两位丹麦人在双排;阿斯特丽德·约翰森在吃韩式炸鸡;莉莎·塔姆森在吃烤肠;艾诺·埃米莉亚·维尔塔宁在吃寿司。里维拉教授和助教戈登在美式快餐店里胡吃海喝。作为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里维拉教授今天穿着一件宽松的格子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的一条红色领带。他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一边大口咬着汉堡,一边和戈登聊着天。戈登手里拿着一杯超大杯的可乐,一边喝一边点头附和教授的话。里维拉教授夸张地咬了一口,发出“嘎吱”一声,满脸幸福,“我每次来机场,都得来这家店,他们的薯条炸得恰到好处,外酥里嫩。你看看这汉堡,人间美味莫过于此。”戈登笑了笑,拿起一块薯条蘸了蘸番茄酱,放进嘴里,“确实不错,教授。不过,您这样吃,回去可得好好锻炼锻炼了。”“哈哈,锻炼?”里维拉教授摆了摆手,“我这把年纪,能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说,享受生活才是最重要的。听说你刚才和于贝尔又有了点小矛盾?”戈登深呼吸一口,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教授也不再追问了,两人沉默地吃着垃圾食品,一直到登机时间。 等待的时光总是过得那么慢,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凝固在空气中。高大的落地窗外,阳光慵懒地洒进来,光影在地板上缓缓挪动,却怎么也驱不散心头难分的恩怨爱恨。过了许久,机场的广播响起,登机时间到了。候机厅里,人群开始缓缓流动,带着各自的思绪和期待,朝着登机口的方向汇聚。阳光透过玻璃的缝隙,洒在那些匆忙的身影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远处,机场的跑道上,一架空客静静地停靠在那里,机翼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即将一飞冲天。跑道旁的树木轻轻摇曳,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宛如一首轻柔的乐章,在为即将离去的旅人送上祝福,给这离别的场景增添了几分诗意。候机厅内的灯光柔和而明亮,那些等待的人们,他们的身影在光影中变得模糊,却又生动。人群开始有序地登上飞机,候机厅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阳光依旧洒在地板上,光影继续缓缓挪动,仿佛从未改变。而那些曾经在这里等待的人们,已经带着他们的故事,飞向了远方。 上了飞机后,人们都各自寻找着自己的位子,找到后便把自己的行李放好,然后坐下,静静等待着发动机的咆哮。有些旅客体型比较宽大,他们费力地挤进座位,脸上带着些许无奈,但依然努力调整姿势,让自己尽可能舒适一些。空姐们微笑着穿梭在过道中,不时提醒着旅客系好安全带,调整座椅靠背和小桌板。 飞机开始缓缓滑行,机舱内的灯光微微调暗,机场的轮廓在云海中渐渐隐去。随着飞机速度的加快,发动机的轰鸣声也越来越响亮。机长的声音通过广播传来,他用平稳而温和的语调向大家致意,介绍着飞行路线和预计的飞行时间。旅客们有的闭上眼睛,开始小憩,有的则掏出手机,播放早已缓存好的视频。一位年轻的母亲怀里抱着熟睡的孩子,轻轻的,生怕惊醒他。 随着飞机的腾空而起,机舱内的压力微微变化,让人耳膜有些不适。索菲娅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握着,指尖微微发凉,目光不自觉地盯着窗外。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秒针的滴答声变得格外刺耳,像是在提醒她,每一秒都在无情地流逝。她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闭上眼睛,脑海中却全是过去的画面,那些与那个男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像电影一样在眼前回放。他的笑容、他的声音,还有他离开时的背影,都让索菲娅更加不安。索菲娅掏出手机,轻轻划了两下屏幕,又关机,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缓解内心的焦虑。机身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在回应她的不安。空调的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也让索菲娅更加清醒地意识到,她还在等待,而他不会回来了。终于,飞机平飞,空姐推着装满饮料的小车走过两排座位中的过道。 “这位先生,请问您喝些什么?” “可口可乐,谢谢。” “抱歉,先生,我们这边没有可口可乐,只有百事可乐。” “那就不喝可乐了,苹果汁吧。” “好的先生。”空姐拿出纸杯,熟练地倒出一杯苹果汁,递给了他。 那位先生接过苹果汁,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对没有可口可乐感到有些遗憾。空姐注意到他的表情,微笑着解释道:“先生,可口可乐是我们竞争对手的产品,我们飞机上通常不提供。”男人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然后小口喝着苹果汁,不再说话。 空姐推着小车继续前行。 “您好,我想要橙汁。” “我也想要橙汁。” “我还是要苹果汁吧。” “那我要百事可乐。” “好的,这就为您准备。”空姐的指尖在饮料车边缘轻轻叩动,这是她从业五年养成的计数习惯。橙汁、橙汁、苹果汁、百事可乐,四杯饮料在窄小的过道间平稳传递,塑料杯壁凝结的水珠在舷窗透入的阳光里闪着细碎的金。 空姐推着小车继续前行,来到了索菲娅的座位旁。“小姐,您需要喝点什么吗?”她轻声问道。索菲娅抬起头,目光有些迷茫,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一杯水吧,谢谢。”她低声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空姐递给她一杯水,索菲娅接过,双手紧紧握住杯子,仿佛在寻找一丝温暖。她没有立刻喝水,只是盯着杯中的水,看着它在机舱的微小颠簸中轻轻晃动。水面上映出了她略显憔悴的脸庞,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抬起头,看着机舱内的天花板,试图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可是,那些回忆却像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地涌来。她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他那略显笨拙的自我介绍,那些争吵,那些小有遗憾的快乐时光。索菲娅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这些回忆压下去。不能一直沉溺在过去,生活还得继续。可是,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怎么也放不开。 “小姐,您没事吧?”空姐的声音将索菲娅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转过头,看到空姐关切地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没……没事,谢谢。”索菲娅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空姐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继续推着小车前行。索菲娅再次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窗外的天是无垠的海,几朵白云悠闲地飘过。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索菲娅不知道,她只好期待着,蔚蓝的天空终会到来。 热爱、诗篇、远方。谁知道呢? 旧帝国的首都 索菲娅这次选的飞机餐是意大利面。 第一口下去,咸得发苦的奶酪味直冲鼻腔,紧接着是酸到皱眉的番茄酸味,混杂着半生不熟的面芯带来的怪异口感。 “这就是那个老毕登所谓的‘非常好吃的飞机餐’?”索菲娅的心里现在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全都冲向里维拉教授那只存在于异世界的木琴。 口感完全是灾难,这些硬化了的橡胶条嚼起来毫无韧劲,反而像在啃泡发过头的鞋带,酱汁的味道更是寡淡得像兑了水的过期番茄酱。烹饪它的厨师应该被送上海牙军事法庭,不知道是怎么煮出来的,意面软塌塌又带着生硬的结块,搭配的肉酱像是忘记放盐,寡淡无味,整体吃起来就像在嚼一团没调味的面糊。毫无弹性,味同嚼蜡,这个厨师应该是个奥地利人。 虽然意面很难吃,但是好在闺蜜爱丽丝选的焗饭也没好吃到哪去,索菲娅心里也是平衡了。那米饭软烂黏腻毫无嚼劲,上层的芝士烤得焦黑发苦,没有拉丝的香浓,反而带着一股腥腻的塑料感,寡淡的青豆、发酸的鸡肉、焦糊的玉米粒、齁咸的火腿丁和酸涩的蔬菜碎更是雪上加霜。底层的米饭还带着硬芯。新鲜的虾仁、时蔬和优质大米,全被糟蹋成了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的英国菜。 助教戈登吃的也是意大利面,在吃下第一口后,戈登心里咯噔一下。随后,戈登疑惑地看着身边的教授——很显然,弗朗西斯科·德·里维拉也跟自己的这位同事信誓旦旦地讲过飞机餐的事情。作为一个西班牙裔,里维拉教授没有选择意大利面或焗饭,而是西班牙海鲜饭。与难以下咽的前两种飞机餐不同,这家航空公司提供的西班牙海鲜饭倒是有些好——至少里维拉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跟戈登分享烹饪技巧:“200克西班牙短粒米或意大利米,我作为一个卡斯蒂利亚人,自然更喜欢西班牙短粒米,然后还要鲜虾10只、青口贝10个、蛤蜊10个、鱿鱼1条、三文鱼50克、海虹适量、洋葱1个、大蒜2瓣、甜椒1个、番茄1个、欧芹适量、藏红花1小撮、橄榄油30毫升、盐5克、黑胡椒粉3克、白葡萄酒100毫升、鸡汤500毫升。你别看种类有点多,其实也挺难搞到。准备好食材之后,我们先处理海鲜,鲜虾去头去壳,用刀将虾背划开,挑出虾线;青口贝、蛤蜊、海虹洗净;鱿鱼去皮去内脏,切成圈;三文鱼切成小块。接下来是蔬菜,洋葱、大蒜切末,甜椒切丝,番茄去皮切碎。做完这一切就可以开始炒了,锅中倒入橄榄油,油热后放入洋葱末、蒜末炒香,再加入甜椒丝、番茄碎继续翻炒,炒出汁后加入盐、黑胡椒粉调味。米的处理一定要好,要先炒再煮。炒米就是将米饭倒入锅中,与蔬菜充分翻炒均匀,让每粒米都裹上蔬菜汁。炒的部分结束,然后煮,不要直接用水,还记得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一大堆料吗?倒入白葡萄酒,煮至酒精挥发,再加入鸡汤和藏红花,搅拌均匀,大火煮开后转小火,盖上锅盖煮15分钟左右。最后将处理好的海鲜均匀地铺在米饭上,继续煮10-15分钟,直到海鲜熟透,米饭变得浓稠,汤汁基本收干。最后撒上一些欧芹碎,这一步不是必须的,只是为了让摆盘的时候更好看。跟你说一些技巧。首先你得选合适的米,西班牙短粒米能吸收更多汤汁,口感更佳,这一点是东亚那边的米做不到的。还有藏红花,这个很名贵,这是关键调料,可以让米饭呈现金黄色。煮米饭时要注意火候和水量,避免米饭煮得太硬或太软烂。海鲜也不要过早放入,以免煮老影响口感……” 索菲娅的叉子在塑料餐盒上刮出刺耳声响。她盯着教授餐盒里饱满的虾仁,那些贝类正渗出金黄的汁水,浸染着粒粒分明的米饭——而自己餐盒里的面条则是别有一番风味…… “所谓西班牙短粒米……”教授用叉尖挑起米粒,“必须要在铸铁锅里……”戈登也对里维拉教授的絮絮叨叨略感不适,以上厕所的理由暂时离开了座位,逃过一劫。索菲娅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橡胶条”,听着里维拉教授滔滔不绝的烹饪经,突然觉得飞机引擎的轰鸣声都变得悦耳了些——至少不用再听那位西班牙裔老头炫耀他的海鲜饭秘方。她转头看向爱丽丝,好闺蜜正用勺子戳着焗饭上焦黑的芝士。 索菲娅将脸颊贴在舷窗冰凉的玻璃上,呼出的白雾在窗面凝成一小片朦胧。云层像被揉碎的棉花糖,自起飞到现在始终保持着单调的奶白色,任她如何变换角度,窗外的景致也只是从蓬松变得扁平。 原来,云朵比人生更空洞。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即将降落在布达佩斯李斯特·费伦茨国际机场。请您再次确认安全带已经系好,手机等电子设备已调至飞行模式或关机状态。同时,请将您的座椅靠背调整至直立位置,收起小桌板,归还耳机。在飞机着陆后,请您在座位上耐心等待,直到飞机完全停稳并听到可以解开安全带的提示音后,再解开安全带,拿取行李。感谢您乘坐本次航班,希望您在布达佩斯有一段愉快的旅程。kedves utasok, repül?gépünk hamarosan leszáll a budapesti liszt ferenc nemzetk?zi repül?térre……”百无聊赖的时光过了许久,飞机上的广播也传来了新的播报。旅人们纷纷开始整理自己随身物品。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已经安全着陆。请您继续保持安全带系好,等待飞机滑行至指定停机位。为了您和其他旅客的安全,请不要提前打开行李架或站立。”广播声中,机身轻微震动着向前滑动,舷窗外掠过橙白相间的导航灯。 欢迎来到布达佩斯,奥匈帝国的首都之一。 弗蕾亚·安徒生和拉尔斯·尼尔森挤在过道边,举着手机拍摄窗外准备发推特。当轮胎与跑道摩擦的刺耳声响渐渐平息,机舱顶灯突然亮起,整个客舱响起此起彼伏的拉链声和行李箱滚轮滑动的轻响。“budapest”的字母泛着金属光泽。 索菲娅伸手去够头顶行李架时,奥利弗·史密斯正将平板电脑塞进公文包,袖口露出的腕表指针指向21:07。随着舱门缓缓打开,带着多瑙河湿气的暖风裹挟着陌生的语言涌入——地勤人员用匈牙利语与乘务长交谈。 拿好行李,下了飞机,索菲娅拖着行李箱穿过旋转门,潮湿的夜风裹挟着马加什教堂特有的石楠香扑面而来。夜晚的布达佩斯褪去了白昼的喧嚣,多瑙河上的铁桥在夜色中舒展,游船划过的涟漪将两岸建筑的霓虹搅碎,像虹,像金,流着光。 随着那些镶嵌在桥身的黄铜灯盏次第亮起,旅人的目光被锁链桥上跃动的灯光吸引,霓虹在石灰岩桥墩上斑驳,那是中世纪吟游诗人呢喃着的呓语。远处渔人堡的塔楼裹着柔雾,彩色琉璃窗在月光下流转着奢侈的紫。圣伊斯特万大教堂的钟声穿透夜幕,余韵在广场上空盘旋。街边咖啡馆的露天座零星亮着暖黄台灯,隐秘的角落传来若隐若现的乐章,混合着肉桂卷的香甜钻进鼻腔。旅人们裹紧风衣,行李箱滚轮碾过石板路,与多瑙河的浪涛声交织,在这奥匈帝国的首都声生不息。 漫步在帝国的故地,一阵手风琴的旋律缠绕过来,那是首东欧特有的忧郁的曲调,琴音从拐角处的小酒馆流淌而出,在巷口交错,织就一张网。酒馆的门半掩着,昏黄的光晕里,几个酒鬼摇晃着酒杯,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倒映着墙上褪色的黑白老照片——那些记录着旧日奥匈帝国荣光的信物。 旅人驻足聆听,檐角风铃轻颤,声声清越心音叩入心门。河面吹来的风裹挟着水汽,让灯光氤氲出朦胧的诗意。锁链桥的倒影在多瑙河中轻轻摇曳,与对岸城堡的轮廓重叠,偶尔有游船驶过,船舷激起的浪花将倒影打碎成萤火虫,又在水波平复后重新聚拢成星。空气中又多了现磨咖啡的醇厚与热红酒的辛香,那是布达佩斯市民为抵御温和的夜的凉意特意准备的。 来不及欣赏城市的活力,索菲娅一行人匆匆赶往酒店。与飞机餐的反差不同,这个酒店倒是如里维拉教授所说的豪华。推开镀金雕花的旋转门,扑面而来的是檀木与铃兰交织的香氛,十二米挑高的穹顶闪烁着银河般的璀璨。身着燕尾服的侍者颔首接过行李,“您好,这边请。” 又是一道长廊,匆匆穿过,镜面墙壁倒映出无数个重叠的自己——微皱的眉峰、紧绷的肩线,还有行李箱拉杆与地面碰撞的轻响。 “洛林小姐,您的房间在顶层行政套间。” 在各自办理完入住后,一行人便前往餐厅就餐。晚餐时分,主厨亲自推着银质餐车穿梭于过道中,现场炙烤和牛的香气混着匈牙利贵腐酒的甜香,将高贵豪华的仪式感拉满。 “贵腐酒呢?”戈登问侍者。 “这就来,先生。” 推开门,侍者推着餐车走进包间,餐车上摆着数瓶上好的匈牙利贵腐酒。其他的菜也陆陆续续的上齐了,包括法式鹅肝酱、黑松露烩牛排、普罗旺斯炖菜、意大利肉酱面、西班牙海鲜饭、日式三文鱼刺身、澳洲龙虾刺身、韩式人参鸡汤、北京烤鸭、佛跳墙……满桌佳肴呈万象,香飘四溢韵悠长。 菜上齐后,主厨开始介绍匈牙利的招牌——匈牙利贵腐酒。他手持琥珀色酒瓶,瓶身缠绕的浮雕在暖黄灯光下若隐若现,“诸位请看,这瓶托卡伊贵腐酒来自匈牙利东北部的黄金产区,这里生产的托卡伊·奥苏(tokaji aszu)贵腐酒就是法国国王太阳王路易十四口中的‘王者之酒,酒中之王。’葡萄需经历灰霉菌的侵蚀,糖分与风味才能浓缩到极致。这种霉菌往往附着在水果皮上,形成一层薄薄的灰色绒毛,虽然对人的身体无害,但样子实在难看。细细的菌丝透过表皮深入到果肉中,成千上万的菌丝就在皮上留下了一个个小洞,而内部的水分就会透过这些小孔小洞蒸发出去。于是葡萄中的水分日益减少,葡萄变成了干葡萄,这些干葡萄中的合格者会被一粒粒地选出并用低压法榨得浓汁。”软木塞弹开的瞬间,馥郁香气漫过餐桌,主厨将酒液缓缓倒入来自斯洛伐克的手工打造的酒杯,“这种甜酒搭配鹅肝酱,或是刚刚呈上的红椒烩牛肉,会更加美味,各位可以尝试一下。”说罢,里维拉教授和戈登便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杯痛饮,几个男生也跃跃欲试。奥利弗也想去拿一杯酒,被爱丽丝一把拽了回来,“你喝一个试试?”爱丽丝恶狠狠地瞪着奥利弗,奥利弗也不敢争辩,只好默默切起了牛排。这一滑稽的场景被阿斯特丽德看到,便开始嘲笑奥利弗怕老婆,还拉上弗蕾亚和拉尔斯一起起哄,几位女生坐在旁边也小声捂着嘴笑。奥利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嬉笑过后,正式开动。索菲娅对桌上的其他西式高档菜肴兴趣不大,却偏爱匈牙利的一道名菜:土豆炖牛肉。主厨也走到索菲娅身边向她介绍。 “洛林小姐,这道菜看似简单,却藏着我们厨师的许多细节,”主厨微微躬身,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说道,“我们用最好的牛腩肉,配上甜椒粉和洋葱,慢炖三个小时,直到肉质酥烂、汤汁浓郁。” 索菲娅舀起一勺琥珀色的汤汁,轻轻吹了吹。热气中飘散着甜椒粉的烟熏香气,混合着月桂叶的芬芳。银勺轻轻搅动砂锅,浓稠的汤汁裹着大块牛肉与软糯的土豆翻涌,生姜与洋葱的香气混着料酒的辛香扑面而来。 “我们选用匈牙利本土的夏洛莱牛,搭配特有的艾格尔红椒粉慢炖六小时。” 舌尖刚触到勺沿,醇厚的暖意便顺着喉间蔓延开来。牛肉在文火慢炖中吸饱了香料的精华,齿尖轻压便酥烂脱骨,肉汁裹着炖煮得透亮的土豆泥,在口腔里化开绵密的甜香。一口热汤滑入胃中,连呼吸都染上了辛香的余韵。 蜂蜜滴落处, 杏子黄时风过曳, 橙花碎碎香。 当圣伊斯特万大教堂的钟声再次响起,已是午夜时分,旅人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和悸动的心踩着月光往回走。此刻的街道愈发静谧,唯有酒馆里的琴声依旧,和着多瑙河的浪涛,在布达佩斯的夜色中侵漫。 在布达佩斯,多瑙河的夜灯不答佩思,只把涟漪写成未寄的诗。 吃完饭,回房间,洗个澡,准备睡觉。索菲娅躺在大床上,打开电视,看看新闻,发现自己完全听不懂匈牙利语之后默默的关上电视,还是刷视频吧。 爱丽丝和奥利弗选择了双床房,两人回到房间之后的事情就不太方便透露了,但大概是不能播的。 其他人也都纷纷回了各自的房间入梦。 “and i said romeo~”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把里维拉教授从岁月静好的幻觉中拉了出来。 “怎么了吉姆?” “你现在是在布达佩斯,对吧?” “对啊,咋了?” “不出意外的话,你们明天要去阿布扎比,你就别去了,你现在抓紧时间到维也纳,那个风暴更猛烈了,孟加拉人已经把这个上报给了联合国,首相让我们派人去参加维也纳的会议,你是专家,只能你去了,于贝尔已经带着报告飞往维也纳了,到时候你和他一起。” “可是……” “孩子们就让戈登来负责吧,你要相信他。” “我还是不太放心……”里维拉教授攥紧了手机,听筒里传来的电流声混着窗外布达佩斯街头的喧嚣,让他愈发不安。 阿普比先生叹了口气,语气难得放软:“弗朗西斯科,这次风暴覆盖了整个南亚次大陆东北部的恒河和布拉马普特拉河冲积而成的三角洲,维也纳方面需要你对气流模型的分析。还记得柏林的事情吗?要不是你,伤亡人数会翻倍。”他停顿片刻,“戈登也是带过队的,处理突发事件的经验不比你我少。” “好……好吧。” 挂断电话,里维拉教授心里五味杂陈。他刚才喝了许多酒,现在的状态并不好。两条奥地利航空的短信闪烁而过,第一条是去阿布扎比的航班取消的通知,第二条是新的从布达佩斯到维也纳的航班。 “还都是奥匈帝国的首都啊,呵呵。” 窗外的雨敲打着酒店的百叶窗,贵腐酒杯底的冰块早已融化,混着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留下蜿蜒的水痕。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或许是约瑟夫·弗朗茨老皇帝在天之灵显灵了,里维拉教授现在又得去机场了。 “咚咚咚咚。”戈登慵懒地打开房门。 “教、教授……呃?”戈登此时还有些许醉意,昏昏沉沉的踉跄着扶住门把手,酒嗝在喉头翻滚成浑浊的咕噜声,“这、这个点儿……哈!”他突然短促地笑出声,手指在虚空中比划着挂钟的形状,“您说这……这大半夜的……”他瞳孔里,里维拉教授已经碎成三四个摇晃的光圈,“啥风儿把您...嗝...吹、吹来啦?” 他说到“吹”字时突然向前倾身,后脑勺重重磕在花梨木制的高档房门上发出闷响。这个意外反倒让他嘿嘿笑起来,右手无意识地摸索着外套口袋,那里藏着半瓶从餐厅带的贵腐酒。 “我不能去阿布扎比了。”教授的脸色有些难看,“刚才吉姆给我打电话了,我没法陪你们去印度了,我现在得赶到奥地利去,联合国的事情,你知道的,他们总是能把很多事情搞砸,最后还得我来救。” “啊啊……啊?”戈登醉醺醺的看着里维拉教授,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 “别喝太多酒,对身体不好,我马上就得走了,你现在想办法醒醒酒,然后去通知一下孩子们,他们就拜托你了。祝武运昌隆。” 说完,里维拉教授转身向电梯的方向走去,留下戈登呆呆地站在原地。关上房门,坐在窗边,抿一口酒,望向窗外,不一会儿,里维拉教授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楼下,他在原地驻足了片刻,一辆黑色奔驰e级轿车驶来,他上了车,关上车门,消失在布达佩斯的暮色中。 发了一会儿呆,戈登摇摇晃晃站起来,努力朝洗手间走去。戈登的皮鞋跟滑了一下——他以为自己在跳华尔兹——转着圈就撞进了洗手间。金属门把手尝起来有股铁锈味,直到他意识到那是自己咬破的舌尖。“醒、醒酒……”他对着镜子里浮肿的陌生人嘟囔,湿淋淋的食指戳在镜面上画漩涡,镜中人的五官正随着吊灯摇晃慢慢溶解。他把整张脸砸进洗手池时,忘记拧紧的水龙头还在滴滴答答。 瓷砖缝隙里的陈年水垢突然变得无比清晰,他盯着那些灰褐色纹路看了足有半分钟。又一次撩水拍脸时,他注意到手背上蜿蜒的酒渍。 “见、见鬼的……”突然,皮鞋底与地上的水接了个吻,脚一滑,头磕在了马桶上,渗出血来。戈登就这么摔晕在了洗手间。 子夜,城堡山上的塔楼尖顶刺破浓稠的暮色,让月光顺着哥特式拱窗的轮廓流淌。渔人堡的回廊里,大理石栏杆泛着冷白的光晕。风掠过马加什教堂的彩窗,把玫瑰玻璃上的圣像故事吹落,在石板路上辗转难休。佩斯一侧的街道,有轨电车叮当的铃声切开寂静,却又在转过街角的瞬间被黑夜吞噬。咖啡馆的暖黄灯光固执地抗拒着黑暗,却只能在橱窗玻璃上晕开小小的光圈,在茫茫夜色里徒劳地闪烁。多瑙河的水波拍打着堤岸,缓慢悠长。钟声从圣伊斯特万大教堂的穹顶漫溢而出,十二下回响在空旷的广场上层层叠叠。 多瑙河畔夜未央, 布达城头月如霜。 佩斯桥影摇波碎, 故国风华入梦长。 当赫利俄斯又一次驾驶日辇掠过天际线,多瑙河又披上了霞光。索菲娅一觉醒来,简单洗漱后,下楼吃早餐。打开手机,里维拉教授已然给学生们群发了自己去维也纳的消息。 “从奥匈帝国的首都到奥匈帝国的首都,有点意思。” 与在利物浦的暴饮暴食不同,索菲娅现在吃饭比较克制,站在自助早餐台前端详琳琅满目的餐品,培根在铁板上滋啦作响,法式吐司浸着枫糖浆泛着琥珀色光泽。她最终只取了一小碟希腊酸奶,点缀着几颗蓝莓和碎坚果,又倒了杯黑咖啡。远处餐桌传来喧闹声,爱丽丝正举着华夫饼与奥利弗打情骂俏,糖浆顺着饼边滴在桌布上。 “早啊!”爱丽丝瞥见索菲娅,招手示意她过来,“快看奥利弗,这头蠢猪烤面包都烤不好,烤成了焦炭。”她笑得前仰后合,奥利弗涨红着脸辩解烤箱温度不对。索菲娅在他们对面坐下,目光不经意扫过餐厅入口——戈登迟迟未出现,按照往常,他总是会很早到吃饭的地方的。 手机在此时震动,弹出拉尔斯的消息:“有人看到鲍德温老师房间的灯亮了一整夜,敲门也没人应,你们知道怎么回事吗?”索菲娅心头一紧,放下咖啡杯:“爱丽丝,我们去看看鲍德温老师。” 12层到了,两人沿着铺着波斯地毯的走廊快步走去,212号房门前,索菲娅抬手敲门:“鲍德温老师?”无人回应,门把转动时竟没上锁,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扑面而来。 洗手间传来微弱的呻吟声,她们冲进去,发现戈登半躺在瓷砖地上,额角的伤口凝结着暗红血迹,手机掉在马桶边,屏幕还亮着未发送的消息草稿。“快叫救护车!”索菲娅蹲下身探他的鼻息,爱丽丝颤抖着拨打电话:“对,这里是丽思卡尔顿酒店,12层212房间,有人昏迷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清晨的宁静,医护人员将戈登抬上担架时,索菲娅在他外套口袋摸到半瓶贵腐酒。 “还是个酒鬼。”索菲娅不屑地嘟囔着。 “现在怎么办?”爱丽丝攥着索菲娅的手,“我们还能按计划去阿布扎比吗?”索菲娅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救护车,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通讯录:“我联系里维拉教授,先把情况汇报上去。” 酒店大堂的电子屏突然闪烁,新闻播报员用匈牙利语急促地说着什么。索菲娅凑近,屏幕上是孟加拉国洪水泛滥的画面,浑浊的水流吞噬村庄,直升机在天际盘旋。她突然明白教授为何如此匆忙,那些复杂的气流模型此刻正关乎千万人的生死。 弗蕾亚等人匆匆赶来时,额角还沾着未擦净的汗珠:“学校说可以派新的领队,但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到。”莉莎望着乱作一团的同伴们,焦虑地咬着嘴唇,“可我们的机票是今天的。” 索菲娅握紧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里维拉教授新发来的消息:“索菲娅,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记住,真正的学者不仅要读懂书本,更要学会应对现实的挑战。”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围过来的同伴们:“我们按原计划出发。各位,现在立刻马上,负责核对航班信息,统计大家的护照和行李,半小时后在酒店门口集合!” 当行李箱滚轮再次在石板路上滚动,索菲娅回头望向酒店。朝阳为哥特式尖顶镀上金边,圣伊斯特万大教堂的钟声依旧准时响起,只是这一次,没有了教授的絮叨,没有了助教的监督,他们要独自面对未知的旅途。多瑙河波光粼粼,仿佛在无声地鼓励这群突然长大的年轻人——毕竟,成长往往始于意外降临的瞬间。 “这次,或许该由我们自己掌舵了。” 在维也纳参加联合国会议 里维拉教授抵达维也纳国际机场时,夜幕正裹挟着细密的雨丝笼罩整座城市。机场大厅的电子屏闪烁着各国语言的航班信息,他攥着被雨水洇湿的文件袋,在人群中搜寻于贝尔的身影。西装内袋里的手机持续震动,联合国应急中心发来的邮件不断刷新着风暴实时数据——恒河三角洲的水位已突破警戒线,预计48小时内将引发连锁洪灾。 “弗朗西斯科!”沙哑的呼唤从身后传来。于贝尔·克莱因裹着深灰色风衣,领口别着联合国蓝色徽章,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会议提前到凌晨两点,孟加拉代表刚提供了新的卫星云图。”他扬了扬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上猩红的气旋正在孟加拉湾疯狂旋转,“他们要求我们立刻拿出应对方案。” 两人快步穿过机场长廊,里维拉注意到于贝尔走路时微微跛脚。“你的腿……”他话音未落,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于贝尔按下接听键,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什么?疏散通道塌方?好,我马上联系工程组!”挂断电话,他揉着太阳穴解释:“孙德尔本斯的救援通道在暴雨中出现险情,现在所有救灾人员和难民都要改道。” 奔驰glc专车上,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将路灯的光晕搅成破碎的光斑。里维拉翻开于贝尔递来的报告,最新数据显示,受风暴影响的人口已超过1200万,且这个数字还在以每小时1.5%的速度增长。“我们的气流模型预测到了风暴转向,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于贝尔盯着窗外喃喃自语,“联合国的救援物资至少要48小时才能到位,这些人等不了那么久。” 当他们终于抵达联合国维也纳办事处时,大厅里挤满了来自各国的专家和官员。孟加拉代表阿里·汗正对着麦克风哽咽:“我的同胞们在屋顶上呼救,洪水每分每秒都在吞噬生命!我们需要立刻启动紧急救援机制!”现场此起彼伏的争论声中,里维拉瞥见大屏幕上播放的实时画面——浑浊的洪水漫过村庄,绝望的村民抓着树枝等待救援。 会议室内,长桌两侧坐满了人。奥地利代表开始做报告:“恒河三角区汇集了恒河、布拉马普特拉河、梅格纳河三大水系。恒河发源于喜马拉雅山西段南麓的甘戈特里冰川,全长2580千米,流域面积106万平方千米,径流总量5501亿立方米,是印度北部的大河,自远古以来一直是印度教徒的圣河。布拉马普特拉河发源于喜马拉雅山脉,中上游在中国境内称雅鲁藏布江,进入印度后改称布拉马普特拉河,全长2900千米。梅格纳河由苏尔马河和库什亚拉河汇合而成,均发源于印度东部丘陵地区。这些河流每年携带约600万立方米/秒的水量和24亿吨沉积物进入孟加拉湾,河水流量大且变化剧烈,是引发洪水的重要因素之一。热带季风气候带来的大量降水是洪水形成的主要原因之一。在西南季风盛行的夏季,暖湿气流从印度洋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恒河三角区,形成丰沛的降雨。部分地区在季风季节的降水量可占全年降水量的80%以上,短时间内的强降雨使得河流水位迅速上升,超出河道的承载能力,从而引发洪水。恒河三角区地势低洼,平均海拔不足10米,河流众多且流速缓慢,地表径流难以快速排出。当河流上游来水量增加时,河水容易在低洼地区积聚,形成洪水泛滥。同时,漏斗形的海岸线使得风暴潮在登陆时难以分散,能量集中,进一步抬高了水位,加剧了洪水对沿海地区的威胁。这一次的气旋在孟加拉湾形成后,登陆时带来狂风暴雨,风暴潮叠加暴雨产生的径流,进一步加剧了洪水灾害的程度,导致大量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除了自然因素,我想我们还应该关注到人为因素。恒河三角区周边地区的森林砍伐现象较为严重,森林覆盖率下降。森林具有涵养水源、调节径流的作用,森林的减少使得雨水无法被有效地截留和渗透,更多的雨水直接形成地表径流汇入河流,增加了洪水的流量和峰值。还有土地利用的问题,大量的湿地、洪泛区被开垦为农田或用于城市建设,这些地区原本具有蓄洪、滞洪的功能,被破坏后,洪水的调蓄能力降低,洪水灾害更加频繁和严重。该区域的水利设施建设相对滞后,缺乏有效的防洪、排水工程。一些防洪堤的标准较低,无法抵御较大规模的洪水;排水系统不完善,在洪水发生时,积水难以迅速排出,导致内涝严重,加重了洪水灾害的影响。目前,洪水破坏了工业设施和商业网点,导致工业生产停滞,商业活动无法正常开展。一些工厂因洪水淹没而停产,设备损坏,恢复生产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和时间。恒河三角区是南亚重要的农业区,主要种植水稻、小麦、玉米、黄麻、甘蔗等作物。洪水对农业的影响巨大,不仅会导致当季农作物受损,还可能破坏土壤肥力,影响后续的农业生产。农业的受损进一步影响了农产品的供应和价格,对整个经济体系产生连锁反应。大量的陆地已经被洪水淹没,破坏了许多动植物的栖息地。尤其是对一些珍稀物种,如孟加拉虎、印度蟒、伊洛瓦底江豚等,可能导致它们的生存空间缩小,食物来源减少,种群数量下降。最最重要的,洪水直接威胁到当地居民的生命安全,现在已经有大量人员在洪水中丧生。同时,在洪水过后,由于卫生条件恶化,霍乱、痢疾等疾病容易爆发,给居民的健康带来严重威胁。洪水也对房屋、基础设施、农田等造成了巨大的财产损失。许多居民的房屋被洪水冲毁,导致无家可归;道路、桥梁、电力、通信等基础设施也受到严重破坏,影响了区域的正常运转。农田被淹使得农作物减产甚至绝收,对当地的农业经济造成重创。我的报告完毕,各位,有什么想说的吗?” 法国代表率先发难:“我们需要更多时间评估灾情,仓促行动只会造成资源浪费。”此言一出,印度代表立刻拍案而起:“等你们评估完,我们的邻国就要变成泽国了!去年你们承诺的气候援助至今未到,现在又想拖延?”激烈的争吵声中,里维拉与于贝尔对视一眼,同时站起身。 “各位!”里维拉的声音低沉却有力,“我带来了最新的气象模型推演。”他将平板电脑连接投影仪,屏幕上浮现出复杂的气流图,“风暴中心正在形成‘死亡漩涡’,如果不立刻采取措施,不仅是孟加拉,整个南亚次大陆都会陷入危机。”他指着图中一处关键区域,“我们建议在恒河与布拉马普特拉河交汇处实施人工分洪,虽然会淹没部分低洼地区,但能为下游城市争取72小时的疏散时间。” 印度代表皱眉反驳:“分洪区住着超过50万人!你这是要牺牲他们的家园?”里维拉深吸一口气:“这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选择。我们可以提前部署临时安置点,确保物资供应。而且,”他调出另一份数据,“如果不分洪,洪水将直接冲击加尔各答,那里的人口是分洪区的20倍。” 于贝尔适时补充:“葡萄牙、中国和缅甸已经同意提供应急物资和救援队,现在需要的是各国统一行动。”他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我们不是在讨论政治,而是在拯救生命。” 会议陷入短暂的沉默。突然,阿里·汗站起身,眼中闪着泪光:“我同意分洪方案。只要能救下我的同胞,就算失去家园,他们也会理解。”在他的带动下,周边国家的代表纷纷表态支持。美国代表犹豫片刻,终于点头:“我们可以提供空中支援和卫星监测数据。” 敲定方案后,已是凌晨四点。里维拉和于贝尔瘫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面前的咖啡早已凉透。“还记得柏林那次吗?”于贝尔突然说,“那时我们面对的只是局部洪灾,而现在......”他摇摇头,“气候变化带来的灾难,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 里维拉望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手机屏幕亮起,弹出索菲娅发来的消息:“教授,我们已安全抵达阿布扎比。鲍德温老师情况稳定,正在恢复中。您那边怎么样?”他嘴角微微上扬,快速回复:“一切顺利。记住,真正的挑战永远在书本之外。” 晨光穿透云层,照亮维也纳金色的屋顶。联合国大楼内,工作人员正紧张地调配救援资源。里维拉和于贝尔再次投入工作,他们知道,这场与时间赛跑的救援行动才刚刚开始。而在千里之外的南亚,人工分洪的指令即将下达,千万人的命运,此刻正系于这些争分夺秒的决策之中。 延误险不是白买的 告别布达佩斯,来到阿布扎比。 阿布扎比,阿拉伯联合酋长国首都,阿拉伯联合酋长国阿布扎比酋长国首府。 众人下了飞机后,便走向拿行李的地方。路上,有一对情侣,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咱们马上就可以去迪拜的帆船酒店了,宝宝,爱不爱我?”那男生从机场咖啡店店员的手里接过咖啡,递给自己的小心肝。 “最爱哥哥啦!”周小棠咬着咖啡杯沿,睫毛在航站楼的顶灯下扑簌簌地颤。 这一幕恰巧被爱丽丝看到了,她扯了扯奥利弗的手,指了指那对小情侣。 “宝宝,我也要。”爱丽丝看着奥利弗。 “我,呃,这个……”奥利弗感到有些愧疚。 “哼!”爱丽丝生气地跑开。 “等等,唉,我保证,你给我两年时间,我努力工作,我一定让你像他们一样好不好?!”奥利弗着急地追过去。 “呵!”爱丽丝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奥利弗,“老娘就想喝杯咖啡,你要我等两年?” 空气突然凝固了。 愣了两秒后,奥利弗终于反应过来。 “买!多少杯都买!你早说是要咖啡嘛,100杯都给你买!”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奥利弗快步走向咖啡店,点了一杯拿铁,还特意叮嘱店员多加糖,他知道爱丽丝喜欢甜的。当他拿着咖啡回来时,爱丽丝已经坐在了行李推车上,双手抱膝,低着头。奥利弗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咖啡:“嘿,你的咖啡。”爱丽丝抬起头,接过咖啡,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微微一笑:“谢谢。”奥利弗松了一口气,坐在她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对不起,我刚才太笨了。以后我会更注意的。” 爱丽丝点了点头,把头靠在奥利弗的肩膀上。而远处,那对情侣还在互相依偎着。 比翼鸟,连理枝。 由于凌晨还要飞德里,众人还是选择在机场等待。落地窗外的暮色被霓虹绞碎,咖啡机的嗡鸣依旧是那个规律,电子屏上字符跳动着,长椅冰冷的金属扶手也被掌纹磨得温暖。时间在此处被刻意拉长,将等待编织成一条没有尽头的丝线,缠绕着每一个归心似箭却又不得不驻足的旅人。 阿布扎比的夜色不输布达佩斯,但索菲娅此刻无心欣赏,她只想着,马上要去到印度,去到德里,那并不是一个好地方。自然灾害固然可怕,但跟人心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 机场广播突然响起,通知前往德里的航班因恶劣天气延迟,预计起飞时间待定。 “女士们、先生们,很抱歉地通知您,由于天气原因,前往德里的航班将延迟起飞。”机场广播里传来机械的声音,打破了候机厅的宁静。索菲娅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电子屏上闪烁的航班信息——航班已经延迟了两个多小时,而且预计还会继续延误。 “真是倒霉透顶了。”爱丽丝在一旁抱怨道,“这下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印度啊?” “真是的,这天气怎么这么不给面子?”索菲娅抱怨道,她刚刚还沉浸在即将踏上印度土地的紧张情绪中,现在却不得不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延误。 “看来我们的延误险生效了。”爱丽丝调侃道,试图用幽默缓解大家的焦虑情绪。 索菲娅打开手机,找到之前购买的延误险信息。她仔细核对了航班号和延误时间,发现延误险已经生效。 “太好了,至少我们还能得到一些补偿。”索菲娅松了口气,将手机递给爱丽丝,“你看看怎么申请赔偿。” 爱丽丝接过手机,点开相关链接,按照提示填写信息。不一会儿,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惊喜:“成功了!我们每个人都能获得一笔赔偿金。” “这下怎么办?我们的时间表全被打乱了。”莉莎·塔姆森皱着眉头说道,她原本就对这次行程感到不安,现在更是焦虑万分。 “先去问问机场工作人员吧。”奥利弗提议道。于是,他们一行人来到机场服务台,向工作人员咨询后续的安排。 工作人员礼貌地接待了他们,解释说由于天气原因,航班无法按时起飞,机场方面正在积极协调,争取尽快安排他们前往德里。 “那我们能改签到其他航班吗?”索菲娅问道。 “很抱歉,目前其他航班也受到了影响,座位非常紧张。”工作人员回答道,“不过,我们会尽力为您安排最早的航班。” “那我们只能在这里等了。”拉尔斯叹了口气,转身看向其他同伴,“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等机场的通知。” “那就找个酒店安顿下来吧,然后再看看航班的情况。”索菲娅尽量保持镇定,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需要一个主心骨。 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酒店,办理了入住手续后,纷纷回到各自的房间。 爱丽丝和奥利弗也回到了房间。爱丽丝打开电视,却发现信号不太好,于是又关掉了。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阿布扎比夜景,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你觉得这次印度之行会顺利吗?”爱丽丝突然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 奥利弗坐在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会的,有我在呢。” 爱丽丝点了点头,但脸上的担忧并未完全消散:“我只是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放心,没关系的,不会有事的,我们有准备,也有团队。”他轻声安慰道。 “但愿如此。”爱丽丝轻声回应,然后靠在奥利弗的肩上,闭上了眼睛。 几个小时后,索菲娅接到了机场的电话,通知航班预计延误到第二天中午才能起飞。她挂断电话后,立刻给团队成员群发了消息,告知大家新的计划。 “看来我们得在这里多待一天了。”索菲娅在群里写道,“大家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挑战。” 收到消息后,团队成员们纷纷回复,表示理解。虽然大家都对行程的延误感到不满,但也没有办法。 第二天中午,众人终于登上了前往德里的飞机。飞机起飞后,索菲娅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这次的印度之行才刚刚开始,而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多未知的危险。 地狱 印度并不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 印度的夏天炎热无比,一下飞机,热浪便向刚从充满空调风的机舱中下飞机的旅客扑来,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下了飞机,取了托运的行李,一个长着南亚脸、穿着一身名贵西装、说着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语的人叫住了索菲娅。 “您好啊,请问是索菲娅·洛林小姐吗?” “啊?你……你好,我是,请问有什么事?”索菲娅被这位陌生的男人突然叫住,有些紧张。 “弗朗西斯科·德·里维拉教授此前已向我介绍过各位的情况。我是印度加达浦大学的工作人员,阿尔琼·帕特尔(??????????,arjun patel),很荣幸在此次行程中担任与各位的对接人。按原定计划,各位抵达后本应在酒店休整一日。考虑到行程有所调整,为尽量确保后续安排顺利,如果各位方便的话,我们建议是否今天稍后就动身前往孙德尔本斯?当然,这完全取决于各位的意愿和状态。” “啊,这个……”索菲娅刚想回答,那人就继续滔滔不绝起来。 “当然了,我本人并不是气候方面的专业人士,我在这个过程中唯一的工作可能就是给各位当司机,车已经在外面了。考虑到里维拉教授没有来,我们加达浦大学也给各位安排了一位非常厉害的教授来配合,普丽娅·夏尔玛(???????????,priya sharma)教授,博洛尼亚大学博士,在车上等待着各位。不知洛林小姐意下如何?” “我本人同意,但是我得跟我的同学们商量一下,请给我一些时间,谢谢。” “好的,各位请慢慢商议。有任何决定,请随时通知我,我将在此恭候消息。期间如有任何需要,也请不必客气,随时告知。” “好的,请稍等一下。”与这位印度人进行了简单的对话之后,索菲娅转过身去,征求同伴们的意见。 “我无所谓,”爱丽丝嘟囔道,“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印度人还挺有礼貌的。” “咱能不能先找个有空调的地方呆着?”艾诺有些烦躁,“一个个都不怕中暑吗?”几个北欧学生也纷纷附和。 “还是你决定吧,索菲娅,我听你的。”莉莎说道。 “这……呃,让我想一下。”索菲娅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了。考虑到自己并不熟悉印度,她转身面向帕特尔。 “您好,先生,您刚才说您叫阿尔什么帕什么来着?“ “阿尔琼·帕特尔,洛林小姐。” “好的,帕特尔先生,对不起我刚才实在没记住您的名字,一时疏忽,实在抱歉。当然,这次我一定记住了!我想问一下,我想请教一下:从我们目前所在地出发,前往孙德尔本斯目的地,大约需要多长时间?另外,不知您是否方便为我们简要介绍一下整个行程的大致安排?” “呃,怕是会有些长,还请您各位做好心理准备,洛林小姐。”帕特尔稍微停顿了一下,摸了摸脖子,眼珠向左转了转,在回忆着些什么。“从新德里开车到孙德尔本斯国家公园,距离非常遥远,大约在1700公里到1800公里之间,如果全程高速畅通无阻,极少休息,且保持较高速度,理论上可能接近20小时。但这在印度繁忙的公路上极不现实。所以整个过程大概率会超过24个小时,考虑到连续开车24个小时是极其危险的事情,所以我们决定分成三天。第一天,我们会走nh19(grand trunk road)经过坎普尔、阿拉哈巴德最后到达瓦拉纳西,这个过程大约700到800公里,大概需要10到12个小时,然后休息一晚上,第二天走nh16经杜尔加布尔、巴德拉普尔到达加尔各答,这个过程大约700公里,大概需要10到14个小时,再休息一晚上,第三天从加尔各答开到孙德尔本斯,孙德尔本斯的登船点已经被洪水冲烂了,不过各位放心,我们有孟加拉孙德尔本斯渔民工会的配合以及联合国派来的志愿者保护,来自西班牙海军的胡安·卡洛斯一世号战略投送舰和以及来自丹麦皇家海军的阿布沙隆号指挥支援舰、彼得·威廉姆斯号护卫舰会在近海协助救灾。” “有个问题想问一下,为什么我们不坐飞机去呢?。” “因为热带气旋问题,加尔各答的机场暂时是不能用了,附近的其他城市机场受到的损害也很大,如果不是那个气旋,我们大可以直接用运输机空投物资,但是现在已经做不到了,只能依赖胡安·卡洛斯一世号战略投送舰上的舰载直升机,但直升机得用来转移那些已经深陷洪水中的人以及部分有伤病的人。” “好吧……那事不宜迟,我们今天就走吧。” “请各位上车。” 这次的车非常豪华,是两台路虎揽胜。车内的空调早早开好,安抚了乘客躁动的心。普丽娅·夏尔玛教授已经在车内坐了许久,等待着这些来自欧罗巴的年轻学生。 车门在身后轻轻关上,将新德里机场外喧嚣的热浪与尘土彻底隔绝。车内凉爽的空气带着淡淡的皮革清香,瞬间抚平了旅途的燥热。索菲娅坐进了第二排,其他人也分分落座。帕特尔坐进了驾驶座,普丽娅·夏尔玛教授——一位气质优雅、戴着细框眼镜的女士——微笑着从副驾驶转过头来,用带着轻微意大利口音的英语向他们问好。 “欢迎来到印度,洛林小姐,还有各位同学。我是普丽娅·夏尔玛,希望接下来的旅程我们能合作愉快,为孙德尔本斯的人们做些实事。”她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学者的沉稳。 索菲娅和爱丽丝连忙回应问候。车子平稳地驶离航站楼,汇入新德里繁忙的车流。窗外是色彩斑斓、充满活力的城市景象,与英格兰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 车内一时有些安静,只有空调的低鸣和窗外隐约的城市噪音。帕特尔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车身在略显混乱的交通中穿梭却异常平稳。 索菲娅的目光被车内精致的木纹饰板、柔软的皮革座椅和先进的仪表盘所吸引。她忍不住轻轻赞叹了一句:“这车真不错,帕特尔先生。路虎揽胜?空间这么大,坐着也很舒服,底盘比许多知名的品牌稳。” 帕特尔从后视镜里看了索菲娅一眼,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是的,洛林小姐。揽胜行政版(range rover autobiography),英国工艺的杰作,在印度这种路况复杂的地方,它的全地形能力和舒适性都是顶尖的。”他轻轻拍了拍方向盘,“开着它,即使在最糟糕的路上,也能保证各位的舒适和安全。” 爱丽丝也点点头:“确实很豪华,感觉比我们学校的奔驰s级还要有气势。” “啊,路虎,”副驾驶的普丽娅教授也加入了话题,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感慨,“一个充满英伦血统的名字。不过,洛林小姐,还有旁边这位美丽的女士,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你们知道吗?现在这个象征英国豪华与探险精神的品牌,其实属于我们印度了。” “哦?”索菲娅确实有些意外,“被印度公司收购了?是哪家?还有,她叫爱丽丝·班纳。” “塔塔汽车(tata motors)。”帕特尔接口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有民族自豪感,也有一丝微妙的辩护意味,“2008年,塔塔集团从福特汽车手里买下了捷豹路虎(jaguar land rover)。当时这笔收购可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很多人都在质疑,一个印度公司能否经营好这样的顶级豪华品牌。” 这时,奥利弗也参与到了聊天中,他的声音带着点直率:“塔塔?就是那个做廉价小车和卡车的印度公司?他们能懂怎么造路虎这种豪华汽车?不会把路虎也变成……嗯……算了,我不好评价。”他的话引起了几声低笑,但也显得有些刻薄。 帕特尔的背脊似乎不易察觉地挺直了一些。普丽娅教授微微蹙眉,刚要开口,帕特尔却先说话了,他的英语依旧流利标准,但语速放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先生,我理解您的疑虑,毕竟刻板印象总是存在的。但事实胜于雄辩。塔塔收购捷豹路虎后,不仅没有让这个豪华品牌变得低质量,反而投入巨资进行研发和创新。看看您现在坐着的这辆车,它的设计、工程、品质控制,核心团队依然在英国盖顿(gaydon)。塔塔提供了资金和全球视野,让捷豹路虎得以在保留其英伦精髓的同时,开拓了包括中国、中东在内的新兴市场,推出了像揽胜星脉(velar)、新一代卫士(defender)这样叫好又叫座的产品。捷豹路虎的工厂标准和质量控制体系,依然是世界顶级的。” 他顿了顿,通过后视镜看向索菲娅:“更重要的是,塔塔集团的信誉和长期投资的理念,给了捷豹路虎在金融危机后最需要的稳定性和发展空间。没有塔塔,很难说这个英国标志性品牌今天会是什么样子。这恰恰证明了印度企业有能力在全球高端制造业中扮演重要角色,并且做得很好。这辆车本身,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它的每一寸皮革,每一块金属,都依然散发着纯正的英伦气息,甚至比伦敦某些绅士的做派还要标准。”他最后略带幽默地补充了一句,巧妙地化解了刚才的紧张。 普丽娅教授微笑着点头:“帕特尔先生说得对。商业世界早已全球化。品牌的血统固然重要,但资本和管理的全球化才是常态。塔塔对捷豹路虎的收购,被视为新兴市场企业成功整合西方高端品牌的经典案例之一。它证明了管理能力和战略眼光比单纯的‘出身’更重要。”她看向索菲娅,“就像我们这次要去面对的挑战,解决孙德尔本斯的问题,需要的不是标签,而是科学、合作和切实有效的行动,对吗?” 莉莎若有所思地说:“这让我想起塔塔集团在非洲的一些项目,他们似乎很擅长在复杂环境下运作大型项目?” “确实如此,莉莎小姐,”帕特尔肯定道,语气缓和下来,“这正是塔塔的优势之一。他们对新兴市场和复杂环境的理解很深。” 索菲娅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印度街景,又感受着身下这辆顶级英伦豪车的平稳与宁静,心中对“印度”这个概念的认知似乎被轻轻撬动了一下。这个国家远不止是她下飞机时感受到的灼热和混乱,它同样拥有世界级的商业巨头,能驾驭象征西方工业巅峰的奢侈品牌,并且正积极地参与到全球事务中,就像他们即将前往的救灾行动一样。 “很有意思,”索菲娅真诚地说,“谢谢你们的解释,帕特尔先生,夏尔玛教授。这确实打破了我的一些固有想法。我想,欧洲那些鼠目寸光的人也应该知道现在不是19世纪了。”她注意到帕特尔在听到她的话后,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真正放松的微笑,他整理了一下名贵西装的袖口,动作带着一种属于精英阶层的从容。 普丽娅教授温和地笑了:“这正是国际交流的意义所在,索菲娅。好了,关于商业的话题暂时放一放?帕特尔,我们大概多久能出城?我想我们该给同学们简单介绍一下未来几天的具体行程安排和孙德尔本斯目前面临的主要挑战了,时间紧迫。”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将大家的注意力引向更紧迫的救灾使命。 帕特尔点点头,目光专注地回到前方的路况上,窗外新德里庞大而充满生机的轮廓正逐渐被甩在身后,前方的道路漫长而未知。索菲娅则下意识地又摸了摸身下光滑温润的揽胜座椅皮革,那触感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复杂的故事,而他们此刻,正行驶在这个故事发生的土地上。 普丽娅教授刚刚开始铺开地图,准备详细讲解孙德尔本斯三角洲地区面临的主要生态和洪水挑战时,车内突然响起一阵急促而独特的铃声——不是常见的手机铃声,而是某种加密卫星电话的蜂鸣声。 “抱歉,请稍等,这可能是前线的重要消息。”普丽娅教授的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迅速从公文包侧袋里掏出一个厚重的、带有明显外置天线的卫星电话。她看了一眼屏幕,立刻接通。 “我是普丽娅·夏尔玛……对,我在车上,正带着利物浦理工学院的学生团队前往……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车内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瞬间凝固,索菲娅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连专注开车的帕特尔也投来关切而紧张的目光。 普丽娅教授倾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指关节微微发白。她偶尔回应几个简短的词:“……确认?……位置?……水深?……医疗资源呢?……明白了……明白……尽全力协调……保持联络。” 通话持续了大约三分钟,对车内的索菲娅和莉莎来说,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她们听不懂具体内容,但从普丽娅教授越来越紧绷的下颌线和眼中闪烁的焦急光芒,能清晰感受到事态的严重性。 终于,普丽娅教授声音低沉地说:“……好的汉森,我们这边会立刻调整方案,优先保障生命通道。请务必坚持住,支援会尽快到达。保持卫星频道畅通。”她挂断了电话,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沉重的空气都吸入肺中,再缓缓吐出。她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眉心,再戴上时,眼中只剩下决断的锐利。 “帕特尔,”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情况有变,非常糟糕。联合国救灾协调官汉森从孙德尔本斯核心区打来的卫星电话。” “教授,请说。”帕特尔的声音也沉了下来,握紧了方向盘。 “气旋引发的洪水比我们之前收到的最后一份报告还要迅猛得多。我们计划中的主要登陆点,巴吉拉蒂河(bhagirathi river)沿岸的坎宁港(canning port)周边区域,水位在刚刚过去的一小时内又暴涨了超过50厘米!多处临时堤坝已经决口。更严重的是,位于莫蒂岛(mothi island)上的一个大型临时安置点被洪水冲垮了外围防线,现在整个安置点被淹了一半!那里收容了近八百名从更危险岛屿转移出来的灾民,其中包括至少二十名需要特殊护理的孕妇和大量儿童!医疗帐篷完全被淹,仅存的一个医疗点设在唯一的高地建筑——一所废弃的学校二楼,但药品和干净饮用水即将耗尽,而且那栋楼本身的结构也在洪水的持续冲刷下变得岌岌可危!” “老天……”爱丽丝捂住了嘴,眼中充满惊骇。索菲娅的心也猛地一沉,八百人,孕妇、儿童、即将坍塌的建筑……这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触目惊心的生命危机。 “汉森说,他们正在组织自救,用能找到的任何东西——木板、门板、甚至空油桶——扎筏子转移人员,但人手和设备严重不足。最大的问题是,洪水切断了那个安置点通往相对安全高地的几条主要陆路通道,水深流急,小型救援艇根本无法安全靠近学校区域。他们现在急需大型的、能在复杂水域操作的船只,或者……直升机直接吊运。” 帕特尔问到:“胡安·卡洛斯一世号上的直升机呢?” “这正是问题所在!”普丽娅教授的语气带着一丝挫败,“汉森说,现在整个孙德尔本斯上空被强对流云团覆盖,暴雨倾盆,能见度极低,阵风达到九级!西班牙的舰载直升机尝试了两次强行起飞,都因恶劣天气被迫返航,差点出事。气象预测这种极端天气至少还要持续6小时。直升机救援窗口暂时关闭了!” 车内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唯一的空中生命线被恶劣天气斩断。 “丹麦皇家海军的阿布沙隆号和彼得·威廉姆斯号呢?”帕特尔追问,“阿布沙隆号有坞舱,可以释放登陆艇!” “他们正在全速赶来,但距离莫蒂岛最近的航道入口还有一段距离,而且洪水冲毁了部分航道浮标,军用舰艇在浑浊的洪水中摸索前进需要时间。汉森估计,丹麦军舰携带的刚性充气艇(rhib)最快也要4-5个小时后才能尝试接近莫蒂岛。但学校建筑……”普丽娅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汉森评估,那栋楼在持续浸泡和冲刷下,可能撑不过3小时。水位还在涨,每一分钟都在增加风险。联合国那边已经发出命令,即时生命威胁,需要不计代价的紧急干预。” “3小时……”帕特尔喃喃道,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着,大脑飞速运转。 冷静的思考了一下,教授拨通了联合国的电话。 “立刻联系加达浦大学应急指挥中心,请求最高优先级响应。第一,要求他们动用一切力量,联系加尔各答及周边所有能联系上的、拥有大型平底船或抗风浪能力强的民间船只的组织和个人——渔业工会、内河运输公司、甚至大型建筑公司的工程驳船!告诉他们,人命关天,政府事后会补偿!我们需要能在浑浊洪水中稳定航行、能靠拢学校建筑、能一次转运至少几十人的船,立刻、马上!” “第二,”普丽娅教授语速不减,“联系我们在加尔各答救灾物资中转站的团队,立刻清点所有可用的高能量食品、急救包、净水片、防水布、救生衣,特别是孕妇和儿童需要的特殊药品和营养品!准备好,一旦有船只能出发,第一时间装船!同时,让他们准备好一支精干的医疗小队待命,随时准备登船增援!” “第三,联系丹麦皇家海军舰艇,告知我们正在全力寻找替代船只,请他们务必全速前进,并做好在天气稍有好转时立刻投入所有空中和水面力量的准备!另外,询问西班牙海军能否尝试在河口边缘待命,抓住任何可能的短暂窗口!” 教授用流利的印地语和英语交替下达指令,语气急促而坚定,完全没有了之前谈论路虎时的轻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身处危机核心的指挥官般的干练。 布置完指令,普丽娅教授才转向索菲娅,她的眼神疲惫却依然锐利:“洛林小姐,你们也听到了。情况非常危急。我们正在与时间赛跑。你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持镇定,保存体力。接下来的行程可能会比预想的更艰难、更紧张。当我们需要你们的时候——可能是记录、可能是安抚、可能是搬运物资——我会告诉你们。现在,请相信帕特尔和我们在后方团队的专业能力。” 索菲娅用力地点点头,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她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车窗外变得有些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能穿透数百公里的距离,看到那座在洪水中摇摇欲坠的学校,听到那八百个被困生命发出的无声呐喊。时间,成了最冷酷的敌人。 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铃声,联合国方面再次给教授打来电话。 “抱歉,各位,我必须接一下这个电话。”普丽娅教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瞬间紧锁,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un ops- sundarbans”。她迅速按下了蓝牙耳机的接听键。 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的细微声响和教授耳机里隐约传来的、模糊但急促的男性声音。帕特尔也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通过后视镜关注着教授的反应。索菲娅和爱丽丝交换了一个紧张的眼神,预感到了不祥。 普丽娅教授听着电话,脸色越来越凝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平板电脑的边缘,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她的目光时而投向窗外飞逝的杂乱街景,时而投向平板上的地图,仿佛在快速比对信息。 “霍乱( cholera)?”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又压低了,“在哪个区块?…… h7区,靠近matla河口……天呐,水源污染情况评估出来了吗?” 霍乱。这在卫生条件本就堪忧的灾区,无疑是雪上加霜的致命打击。 教授继续听着,表情愈发严峻,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结。“医疗队物资转运受阻?胡安·卡洛斯一世的直升机调度不过来?是的,我理解优先救援生命垂危者,但破伤风疫苗和口服补液盐是控制疫情爆发的关键!没有替代运输方案?”她的语气里充满了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感。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持续不断地汇报着困难。教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强压着情绪,然后快速而坚定地说:“约翰,听着:第一,立刻通知所有在地志愿者和渔民工会,强制执行水煮沸令,强调任何未经煮沸的水源都禁止饮用,包括看上去清澈的雨水!第二,动用所有可用的本地船只,哪怕是小舢板,优先将现有库存的ors和消毒片剂运送到h7及周边几个最密集的临时安置点,分发给家庭,特别是母亲,教会她们如何配制和使用!第三,将霍乱和疑似破伤风病例的位置信息实时更新到共享地图,我会协调加达浦大学的远程医疗小组,看能否提供初步的线上诊断支持……我知道这杯水车薪,但总比没有强!……对,我会尽快赶到……保持联系,有任何变化立刻通知我。” 普丽娅教授几乎是咬着牙下达完指令,才疲惫地摘下蓝牙耳机,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车内一片死寂,之前的轻松和关于路虎归属的讨论仿佛已是遥远的过去。窗外新德里的喧嚣似乎也被这沉重的气氛隔绝了。 大约过了漫长的十秒钟,教授才重新睁开眼,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和一种不容置疑的责任感。她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先对帕特尔说:“阿尔琼,情况比我们预想的恶劣太多。霍乱在h7区爆发,水源污染严重,医疗物资卡在加尔各答外围进不去,直升机运力严重不足。我们必须立刻调整计划。” 帕特尔脸色也变了,他紧握方向盘,沉声问:“教授,您说,怎么改?” “原本在瓦拉纳西的停留取消。”普丽娅教授语速极快,思路清晰,“我们直奔坎普尔(kanpur),那里有我们大学合作的大型医药分销中心。我会立刻联系负责人,争取在最短时间内调集一批急需的霍乱疫苗、ors、消毒片和基础抗生素。阿尔琼,你负责协调车辆和通行证,我们需要以最快速度拿到物资,然后连夜赶路,争取把在路上的时间压缩到极限!目标是明天傍晚前,必须把这批救命的东西送到加尔各答外围的集结点!联合国的人会在那里接应,想办法用本地手段送进去!” “明白!”帕特尔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始用免提拨打另一个电话,用印地语快速而清晰地交代着任务,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与他之前彬彬有礼的形象判若两人。 这时,普丽娅教授才转过身,面对后座脸色苍白的学生们。她的目光扫过这些年轻的学生,看到了他们眼中的震惊、恐惧,甚至一丝茫然。 “很抱歉,各位同学,”普丽娅教授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沉重的歉意和紧迫感,“欢迎仪式取消了,舒适的行程也泡汤了。你们落地不到两小时,就直面了这片土地正在经历的最残酷的现实。霍乱、洪水、交通瘫痪、物资短缺……这就是孙德尔本斯此刻的日常。这不是演习,也不是课堂案例。”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锐利地看着他们:“现在,我需要知道,你们是否还愿意继续?接下来的旅程将充满未知的危险、难以想象的疲惫,以及直面人间惨状的巨大心理冲击。你们是学生,本不该承受这些。如果现在选择退出,返回酒店,我完全理解,也绝对尊重,并且会安排好。你们的学术任务,可以用其他方式完成报告。” 索菲娅打开手机,把教授刚才的话通过电话向另一台车上的同伴们讲了一遍。 手机里传来艾诺有些变调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霍……霍乱?我们可能会被传染?!还要去疫区中心运药?你疯了吗?这太危险了!我们是来考察的,不是来送死的!” 索菲娅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艾诺的话戳中了她内心最深的恐惧。她下意识地看向爱丽丝,爱丽丝的脸色同样苍白,但她的眼神却不像艾诺那样充满抗拒,反而有一种被点燃的光芒。 电话那头,莉莎深吸一口气,抢在索菲娅之前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教授,我……我学过急救和基础防疫。虽然微不足道,但或许……或许能帮上一点点忙。我……我想去。” “其他人呢?”索菲娅继续问,“拉尔斯,弗蕾亚,阿斯特丽德,你们怎么想?” “挪威人可是当年维京海盗的后裔,最不怕的就是冒险。”阿斯特丽德中气十足。 “皇家海军都在战斗,我们作为王国的子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呢?”两个丹麦人也非常坚定。 “别怕呀艾诺,我保护你,我死了你都不会死。”莉莎开始怂恿艾诺。 “可是……”艾诺还想争辩。 “同样是芬兰人,当年西蒙海耶可没有怕过苏联的坦克。” “嗯……好吧,大不了就下去见曼纳海姆。” 思想工作已经完成,全员同意共赴孙德尔本斯。 在这里,一句简单的“yes”和“no”,重若千钧。 生死前线 相比起后方的岁月静好,在孙德尔本斯洪灾核心区域——h7区边缘,展现在救援队员视角中的是残酷的前线景象。 孙德尔本斯国家公园的h7区外围临时高地是由法国无国界医生(msf)医疗官艾米丽·杜邦(emily dupont)博士负责,这里曾经是村子里学校的屋顶平台。 热浪裹挟着水汽和难以形容的腐烂气味,像一块湿热的裹尸布,紧紧贴在艾米丽·杜邦博士的防护服上。汗水模糊了她的护目镜,但她没时间去擦。她刚刚跪在临时用课桌拼成的“病床”边,给一个脱水到眼窝深陷、皮肤像羊皮纸一样贴在骨头上的小男孩插上了最后一根静脉输液管。袋子里流淌的,是维系这孩子生命的生理盐水——ors已经用完两天了。 她直起身,环顾四周。这所曾是孩子们读书声环绕的学校屋顶,如今是人间地狱的缩影。几十个用塑料布、竹竿和破旧渔网勉强搭成的窝棚挤在一起,下面躺着呻吟、呕吐、腹泻不止的病人。排泄物的恶臭、呕吐物的酸腐、伤口感染的脓腥,还有洪水本身携带的淤泥和死物的腐烂气息,混合成一种足以让人窒息的毒气。苍蝇在病人裸露的皮肤、污秽的排泄物和仅有的食物残渣上疯狂飞舞、产卵。 一个老妇人蜷缩在角落,身下的草席浸透了黄褐色的水样便——典型的霍乱“米汤样”腹泻。她眼神空洞,呼吸微弱。艾米丽知道,没有及时的补液,她撑不过今晚。不远处,一个男人抱着自己肿胀发黑、明显被生锈杂物划伤的腿,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角弓反张——高度疑似破伤风。他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周围的人群惊恐地挪开。 “杜邦博士!抗生素……最后一点抗生素用完了!那个腿部感染的渔民,伤口化脓太严重了!”一个同样穿着汗湿防护服的本地护士跑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 艾米丽的心沉到谷底。她看向堆放在相对干燥角落的几个空纸箱,上面印着褪色的“口服补液盐(ors)”和“霍乱疫苗”字样——那是早已耗尽的希望。她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远处,一架涂着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标志的大型无人机,像一只疲惫的鸟,正歪歪扭扭地试图在狂风中保持平衡,朝着这边飞来。它空投下了一些医疗物资。 “上帝保佑它能投准……”艾米丽喃喃自语,但心知肚明。那个包裹,即使顺利投下,里面ors粉剂和破伤风抗毒素的数量对于这里成百上千的病人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她需要的不是空投,是一艘满载药品的船。 h7区深处有一座半淹没的村落废墟。这是葡萄牙民防救援队潜水员队长米格尔·索萨(miguel sosa)负责的区域。 浑浊。极致的浑浊。 米格尔·索萨感觉自己不是在潜水,而是在一锅煮沸的、充满杂质的浓汤里挣扎。头灯的光束在黄褐色的水中,有效距离不超过半米。腐烂的枝叶、破碎的家具、肿胀的动物尸体……各种难以辨别的碎片,如同幽灵般从黑暗中突然撞向他的面镜。水流并不算急,但方向诡异,夹杂着漩涡,拖拽着他的身体。 他紧握着同伴递过来的引导绳,一寸寸地摸索着。目标是一栋两层小楼的二楼窗户。有报告说,洪水上涨时,那里曾传出微弱的敲击声。可能是被困者,也可能是绝望的幸存者最后的呼救。 指尖触到了粗糙的水泥墙。他沿着墙壁摸索,碰到了窗框。窗户玻璃早已破碎。他小心翼翼地探进头灯,光束刺破浑浊,照亮了漂浮的杂物和厚厚的淤泥。没有生命迹象。只有一张漂浮的儿童木床,上面挂着一个湿透的、褪色的泰迪熊。 失望像冰冷的水,渗入骨髓。这已经是今天第三个“可能有幸存者”的地点。一无所获。他正准备退出,脚蹼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股强大的拉力将他向下拖拽!是水下的电线?还是渔网?恐慌瞬间攫住他。他拼命蹬踹,试图用潜水刀割断。浑浊的水中,只有自己搅起的泥沙翻滚。 “米格尔!稳住!报告情况!”耳机里传来水面支援队友焦急的声音,伴随着冲锋舟引擎的轰鸣——那是印度国家灾害应急部队(ndrf)的船只在附近警戒。 几秒钟如同几个世纪。他终于挣脱了束缚,肺部因紧张和用力而灼痛。他浮上水面,在ndrf队员的帮助下爬上冲锋舟,剧烈地咳嗽、喘息。摘下咬嘴,他贪婪地呼吸着充满腐败气息的空气——这竟然也成了奢侈。 “下面……什么也没有。除了……废墟。”米格尔的声音嘶哑,带着挫败感。他看着眼前这片曾经是家园的水域,水面漂浮着更多的生活垃圾和令人心碎的遗物。一艘小小的、由本地渔民划动的木船(dinghy)正艰难地从他们旁边驶过,船上堆着几袋用塑料布包裹的粮食和一小箱药品,船尾插着一面小小的印度国旗和一面红十字旗。船上的老渔民对他点点头,眼神疲惫却坚定,继续向更深处、更危险的区域划去。 s3区边缘则是相对稳固的河堤,这里由日本国际协力机构(jica)水处理工程师田中健二(たなかけんじ)负责。 引擎的轰鸣声是这里唯一令人心安的背景音。田中健二看着眼前这台jica引以为傲的移动式高效净水设备,它正稳定地输出着汩汩清流。经过多层过滤和消毒,浑浊的洪水变成了清澈、安全的饮用水。这是科技的力量。 然而,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轻松,只有深深的无力感。 设备旁边,排着长长的队伍。大多是妇女和儿童,手里拿着各种容器:塑料桶、水壶、甚至破旧的铁锅。他们眼神中的渴望,如同干旱的土地渴求甘霖。设备处理能力不错,每小时能提供数百升净水。但面对这支似乎永无尽头的队伍,这点水量显得如此渺小。更让他揪心的是视线尽头——那一片被洪水隔绝的、如同孤岛般的h7区。 “田中先生,”一个穿着志愿者背心、皮肤黝黑的当地年轻人跑过来,指着远处水面上几个几乎看不见的小黑点,“那是我们工会的船,刚从中国团队的集散点回来。他们运来了一些净水药片,但……数量太少了,分到每家可能只有几片。而且很多人……看不懂说明,或者没有合适的容器按比例配水。” 田中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在洪水边缘一片地势稍高的地方,尘土飞扬。那里正是中国救援队建立的物资中转枢纽之一。他能看到几辆重型卡车正在卸货,印着“净水片”、“消毒剂”字样的纸箱堆积如山。一群穿着“中国救援”字样衣服的志愿者和大量本地人,正热火朝天地分拆大包装,将药品、净水片、高能量饼干等快速分装进更小的、防水塑料袋里。旁边,几十艘大小不一的本地木船排着队,等着装载这些分装好的能救命的包裹,然后由熟悉水道的渔民驾驶,像蚂蚁一样,驶向四面八方被洪水切割的“孤岛”,包括那遥远的h7区。 效率?谈不上高效。先进?更谈不上。但这“化整为零、依靠本地力量、多点渗透”的笨办法,在道路断绝、大型设备无法进入、空投受限的情况下,却成了维系无数分散安置点生存的唯一可靠途径。 “我们需要更多像这样的集散点,需要更多船,更多务实的人手!”田中对着身边的助理,更像是对着自己说。他望向自己这台孤零零的、技术先进的净水设备,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深的隔阂。科技很重要,但此刻,能把这些基本救命物资送到最需要的人手里,比任何尖端设备都重要千百倍。他拿起卫星电话,语气急促:“总部,这里是田中。请求紧急调拨更多净水药片和简易水容器!同时,请评估在h7区附近建立小型净水补给点的可能性,哪怕是最简易的过滤装置!我们需要把水送到里面去,而不是等他们走出来!” 在h7区附近主要水道,印度国家灾害应急部队(ndrf)冲锋舟指挥官维卡斯·辛格(?????????,vikas singh)上尉在这里协调救援工作。 维卡斯·辛格上尉站在冲锋舟船头,手持扩音喇叭,声音已经嘶哑:“保持秩序!妇女儿童优先!不要挤!药品马上就到!坚持住!” 他的船在浑浊的水道上缓慢穿行,两边是望不到头的、浸泡在洪水中的树冠和屋顶。无数人聚集在屋顶、高台这些最后的“陆地”上,看到ndrf的船只,如同看到救星,纷纷伸出手臂,哭喊着,哀求着。有人高举着生病的孩子,有人指着自己溃烂的伤口,更多人只是伸着手,眼神空洞,祈求着食物和水。 冲锋舟的吃水线很深,上面挤满了刚从一处危房救出的十几个老弱妇孺。船尾堆放着从加尔各答外围好不容易运进来的、为数不多的几箱压缩饼干和瓶装水——这是美国无人机空投和中国物资运输队共同协作的结果,但数量远远不够。 “上尉!左前方!有人落水!”瞭望员大喊。 维卡斯立刻望去。一个瘦弱的少年,大概是想游到不远处一个漂浮的可能装着食物的麻袋,却体力不支,在浑浊的水中挣扎沉浮,眼看就要被水流卷走。 “靠过去!快!”维卡斯吼道。冲锋舟艰难地转向。一名ndrf队员毫不犹豫地跳入污浊的水中,奋力游向少年。浑浊的水面下隐藏着什么?没人知道。可能是尖锐的废墟,也可能是携带病菌的污染物。 队员抓住了少年,奋力将他拖回船边。船上的人七手八脚把他们拉上来。少年剧烈咳嗽,吐出浑浊的泥水,惊魂未定。而跳水的队员,他的手臂和小腿上,被水下看不见的锋利物体划开了几道口子,渗出的鲜血在浑浊的水渍中格外刺眼。 “快!消毒剂!”维卡斯心头一紧。破伤风、钩端螺旋体、各种水生病菌……在这种水里受伤,后果不堪设想。船上仅有的半瓶消毒喷雾被迅速拿来处理伤口。 维卡斯看着队员咬牙忍痛的脸,再看看船上挤满的、面黄肌瘦的灾民,以及两岸无数双绝望的眼睛。他感到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救援力量像撒胡椒面一样投入这片巨大的灾难之海,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空中的美国无人机投下的希望太小,水面穿梭的中小船队,无论是中国的组织还是本地渔民的自觉,运力实在是有限,而像法国人、日本人、葡萄牙人这样的专业队伍,都被困在各自的“孤岛”上,被具体的、迫切的、却难以解决的难题所淹没。 他拿起无线电,声音沙哑而沉重:“指挥部,这里是辛格。h7区核心地带情况持续恶化,霍乱症状人群显著增加,外伤感染严重,净水和药品缺口巨大!民众情绪濒临崩溃!请求……请求一切可能的增援!重复,请求一切可能的增援!尤其是医疗物资和净水设备!另外,我们有一名队员水下作业受伤,急需破伤风疫苗和抗生素!” 无线电那头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和同样疲惫的回应:“收到,辛格。坚持住。坎普尔方向有紧急药品车队正在路上,由加达浦大学协调,带着学生志愿者。他们会尽快赶到加尔各答集结点。中国团队和渔民工会正在全力打通最后几公里水道。坚持住!” 学生志愿者?维卡斯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远水难解近渴。他看向远方洪水茫茫的地平线,那里是通往加尔各答的方向。他只能祈祷,祈祷那条路畅通,祈祷那车上的物资,能尽快送到这片被遗忘的、浸泡在苦难中的土地上。他挺直脊背,拿起扩音器,再次对着两岸呼喊,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坚持住!救援在路上!药品在路上!不要放弃希望!”尽管这希望,在无边的浊浪和绝望的哭喊声中,显得如此微弱。 这些画面全部投放到了教授的平板上,教授把平板上的画面投在了车载的屏幕上。看的差不多了,教授关掉了平板。车内只剩下引擎的低吼和空调风声,气氛压抑得几乎凝固。 索菲娅感到喉咙干涩,心脏撞击着肋骨。霍乱、疫区、未知的危险……这些词汇带来的恐惧是真实的。她只是一个学生,一个习惯了图书馆和课堂安全环境的学生。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恐惧,抬起头,迎上教授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教授,我……我也去。虽然我能做的可能很少,但我不能……不能就这样回去。” “好!”普丽娅教授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没有时间犹豫了。阿尔琼,全速前进坎普尔!” “收到!”帕特尔猛地一踩油门,路虎揽胜强大的引擎爆发出低沉的咆哮,车身在拥挤的车流中如同一条敏捷的鲨鱼,开始强行超车。车内瞬间被加速的推背感和窗外更加混乱模糊的景象填满。 普丽娅教授再一次将平板电脑连接到车载屏幕,调出一幅触目惊心的卫星地图和实时更新的灾情简报。 “看这里,”教授的声音带着沉重,手指指向屏幕上孙德尔本斯三角洲核心区域,“h7区,靠近玛特拉河口(matla river)。洪水冲毁了堤坝,淹没了村庄和农田。现在那里水深平均超过2米,大量房屋只露出屋顶或完全消失。更致命的是,洪水冲垮了厕所、化粪池,淹没了水井,污水横流,与饮用水源完全混合。”她放大一张航拍照片,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垃圾、动物尸体,甚至隐约可见倒塌房屋的轮廓。人们在仅存的屋顶、高地上搭建了简陋的窝棚,密密麻麻,如同漂浮的蚁巢。 “霍乱弧菌在这种环境下爆发是必然的。”教授的声音冰冷,“前线报告,h7区及邻近几个大型临时安置点,过去24小时内已报告超过150例严重腹泻呕吐病例,其中20例确诊霍乱,还有至少5例疑似破伤风感染,他们的伤口在洪水中感染。死亡人数……在上升。”屏幕上跳出几张打了马赛克但依然令人心悸的照片:骨瘦如柴的孩子眼神呆滞,老人脱水严重,皮肤失去弹性,医护人员在简陋的帐篷里忙碌。 生命应当浪费在教堂钟声、棕榈树与阳光海岸,而不是抽水机的嘶吼声中和沙袋堤坝后。 十万火急的物资运输 路虎揽胜在nh19高速公路上撕开沉闷的空气。窗外的印度乡村景象飞速掠过:金色的稻田在烈日下蒸腾着热气,破败的村庄与偶尔闪过的现代化广告牌形成刺眼的对比。车内,教授的声音虽然带着紧张,却异常清晰: “……记住,口服补液盐(ors)是关键!一包粉剂必须用一升干净的水溶解,煮沸过的或者瓶装水!一点也不能少!喝的时候要小口、多次,呕吐后更要立刻补充……绝对,绝对不要直接饮用任何地表水,哪怕看起来清澈!消毒片,一片处理一桶水,至少要等三十分钟……” 索菲娅全神贯注地听着,手指在平板电脑的备忘录和笔记快速记录。普丽娅教授闭目养神,但紧锁的眉头显示她并未入睡,而是在脑中高速运转,协调着各方信息。帕特尔则像一位经验丰富的拉力赛车手,将这台豪华suv的性能发挥到极致。 下午4点30分,距离新德里出发约6小时后,一行人抵达坎普尔市郊,这里有加达浦大学合作的大型医药分销中心仓库。 巨大的仓库铁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升起,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纸箱和忙碌穿梭的叉车。揽胜带着一路风尘,一个急刹停在仓库门口。凉爽的空调风瞬间被湿热和浓烈的纸箱、塑料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取代。 普丽娅教授第一个推门下车,动作迅捷如风。“阿尔琼,联系仓库主管萨提什(????,sartish)!洛林小姐跟我来!其他人原地待命,整理车内空间!越大越好!”她的命令清晰果断,不容置疑。 仓库主管萨提什,一个额头冒汗、拿着对讲机的矮胖男人,几乎是跑着迎了上来:“夏尔玛教授!帕特尔先生!清单上的物资我们连夜备齐了,但是……”他面露难色,压低了声音,“批文……药品转运的特别通行批文,区卫生官那边卡住了!说是……流程需要时间!” “流程?!”普丽娅教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在空旷的仓库里引起回音,“萨提什,你好好看看!前线在死人!霍乱在爆发!每一分钟都有人脱水而死!你告诉我卡在流程?!”她调出实时灾情照片,把平板塞到萨提什手里——那个脱水小男孩空洞的眼神,那疑似破伤风患者痛苦的抽搐——直接怼到萨提什眼前,“你看着这些!然后告诉我,需要什么狗屁流程?!” 萨提什被教授的气势和屏幕上残酷的画面震慑,脸色煞白,冷汗直流:“教……教授,我明白!我明白!但是卫生官他……” “给他打电话!现在!用我的手机!”普丽娅教授厉声道,同时转头对帕特尔吼道,“阿尔琼!同步联系我们在德里的联系人!直接找卫生部应急办公室!告诉他们,如果这批药因为官僚主义延误导致大规模死亡,我普丽娅·夏尔玛会把每一个环节的延误和每一个官员的名字,连同现场照片,发布到联合国和所有国际媒体上!我说到做到!” 帕特尔已经拿出了另一部手机,用流利的、语速极快的印地语开始通话,语气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索菲娅站在教授身后,被这雷霆手段震撼得说不出话。她第一次看到这位学者展现出如此强悍、甚至有些冷酷的政治手腕。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普丽娅教授的卫星电话突然响了。她看了一眼号码,立刻接通:“维卡斯?我是夏尔玛。请讲。” 电话那头传来ndrf上尉维卡斯·辛格嘶哑到几乎失声、带着绝望和一丝哭腔的吼叫,即使没开免提,那声音也清晰地穿透出来: “教授!救命!h7区核心点……大规模恐慌性踩踏!法国人的治疗点被冲垮了!有病人……有病人跳河了!我们的人……我们跳水的队员……伤口感染恶化!高烧昏迷!破伤风抗毒素!抗生素!我们什么都没有了!水……水都是脏的!人群在抢……在打……控制不住了!我们需要药品!现在就要!不然……不然这里就完了!” 背景音是震耳欲聋的哭喊、尖叫、混乱的碰撞声,还有隐约的、令人心悸的落水声。维卡斯上尉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电流的噪音。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连叉车的轰鸣都仿佛消失了。萨提什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去,嘴唇哆嗦着。 普丽娅教授握着电话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火焰。她没有对着电话说安慰的话,而是直接对萨提什,声音低沉得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萨提什,听着。现在,立刻,马上,让你的人把药品装车!所有责任,我普丽娅·夏尔玛一人承担!批文?让它见鬼去!五分钟!我只给你五分钟!五分钟内,那批ors、霍乱疫苗、破伤风抗毒素、抗生素、消毒片,必须全部装进我们的车里!少一箱,你明天就不用当这个主管了,看看你延误的这几分钟,值不值得用几十条人命来换!” “是!是!教授!”萨提什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冲向对讲机,对着里面狂吼:“装车!快!1号库房!清单a物资!所有人!立刻!马上!用跑的!快啊!!” 仓库瞬间炸开了锅。工人们如同被鞭子抽打一般冲向指定区域,叉车引擎疯狂咆哮,沉重的药品箱被粗暴而迅速地摞上推车,冲向门口的两台路虎揽胜。 帕特尔也结束了通话,快步走到教授身边,脸色铁青:“德里那边搞定了,但需要时间走形式。我们先走!路上他们补手续!” “好!”普丽娅教授转向索菲娅以及刚下车的爱丽丝等人,她的目光扫过这些年轻而苍白的脸,“都听到了?我们没有时间害怕,没有时间犹豫。现在,我们是搬运工,用你们学的知识,确保这些箱子在搬运和路途颠簸中不被损坏!特别是疫苗需要相对低温!班纳小姐,你负责清点核对药品清单!洛林小姐,你带人把车后座清空,所有非必要物品丢掉!最大限度腾空间!快!行动起来!” 索菲娅的心脏狂跳,她用力点头,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冲向揽胜后排:“弗蕾亚!艾诺!帮忙!把我们的行李都拿出来!快!” 奥利弗似乎被吓傻了,但看到索菲娅毫不犹豫的行动,也咬着牙开始拖拽自己的背包。艾诺嘟囔了一句脏话,但动作也没停。其他的学生也加入了这场与死神赛跑的物资抢装。 五分钟后。 两台路虎揽胜的后备箱、后座,甚至副驾驶脚下,都被塞满了印着红十字和药品名称的沉重纸箱,实在塞不进车里的,就绑在车顶。车身明显下沉。仓库工人们气喘吁吁,汗水浸透了工装。 普丽娅教授最后核对了一眼递上来的清单,确认无误。“上车!”她第一个钻进副驾驶。 帕特尔发动引擎,路虎发出沉闷的咆哮,他看了一眼后视镜中塞满药品的车厢和学生们紧张的脸,猛地挂挡,油门踩到底。 “坐稳了!我们连夜冲过去!目标——加尔各答集结点!”路虎揽胜如同负重的猛兽,冲出了仓库大门,再次汇入车流,但这次的方向更加明确,速度更加疯狂。 车厢内弥漫着药品的特殊气味和皮革的混合味道。索菲娅紧紧抱着一个装有破伤风抗毒素的冷藏箱,箱体的冰凉透过衣物传到她的皮肤。窗外,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血红,映照着南亚次大陆大地上的苦难。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也感到一种奇异的、参与历史的亢奋。她不再是旁观者,她怀中的冰冷箱子,就是维系远方某个未曾谋面的伤者、某个绝望的母亲、某个濒临崩溃的救援队员生命的最后希望。车轮滚滚,碾过漫长的公路,也碾向那片被洪水与绝望笼罩的土地。 时间,从未如此具象地等同于生命。 绝望的呼唤 尼尔斯·索伦森(niels s?rensen)上校站在“阿布沙隆”号宽敞先进的作战信息中心内,巨大的屏幕上分割显示着卫星云图、实时更新的灾区态势图、舰载雷达扫描以及各救援单位的通讯状态。空气里弥漫着电子设备运行的低鸣和紧张的通讯声。窗外,灰暗的海面波涛汹涌,低垂的云层预示着又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舰长,‘彼得·威廉姆斯’号(hdms peter willemoes)报告,其搭载的‘海鹰’直升机已完成对s3区日本净水站的净水片剂补给投送,正在返航。但风浪增大,后续飞行窗口可能受限。”通讯官报告。 索伦森紧盯着屏幕。代表h7区的红色区块正在疯狂闪烁,旁边标注着“大规模混乱”、“医疗崩溃”、“补给中断”的刺眼标签。维卡斯上尉绝望的求救信号,以及法国医疗队通讯中断的警示,像冰冷的钢针扎在他心上。 “西班牙人在哪里?”索伦森沉声问。 “胡安·卡洛斯一世号(l61 juan carlos i)的重型直升机刚刚完成一次对ndrf在h7区西侧临时据点的空投,主要是食品和少量瓶装水。他们报告,灾区上空低云和强乱流严重,能见度极差,且地面冲突迹象明显,无法进行精确人员吊运或降落。”战术协调官快速回应。 屏幕上,代表西班牙重型直升机的图标正在艰难地脱离h7区上空,而代表美国无人机的图标则在灾区边缘徘徊,受限于恶劣天气和地面混乱,无法深入核心。 “该死的天气!”索伦森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艘战舰拥有强大的指挥控制能力、可起降多架直升机的宽敞的甲板空间和包括手术室在内的先进的医疗设施,但此刻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住。协调多国救援、申请空域许可、评估天气风险、确保自身和机组安全……每一步都耗费着宝贵的时间,而时间就是生命!维卡斯上尉队员的伤口感染、法国医疗点崩溃后暴露在污水中的病人……每一秒都在滑向死亡。 “联系加尔各答联合国集结点!”索伦森果断下令,“询问新的一批关键药品何时能到?一旦确认位置,命令‘彼得·威廉姆斯’号待命的‘海鹰’,做好不惜一切代价进行超低空、高风险精确投送或人员吊运的准备!目标——h7区维卡斯上尉所在位置!告诉他们,丹麦皇家海军的荣誉,就在这次投送上了!” 在另一边,胡安·卡洛斯一世号战略投送舰(l61 juan carlos i)的飞行甲板上,西班牙海军陆战队队员、负责直升机索降和吊运的罗德里戈·埃尔南德斯(rodrigo hernández)中士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快到极限了。 引擎的轰鸣震耳欲聋,旋翼卷起的狂风裹挟着海水的咸腥和远处灾区飘来的、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罗德里戈和他的小队全副武装,穿着厚重的救生装具和防护装备,紧贴在敞开机舱门的重型直升机舱壁旁。下方是翻滚的灰色海水,还有远处那片被洪水吞噬、如同地狱绘图般的陆地轮廓——h7区。 “最后一次检查装备!索降绳!急救包!防护面具!”罗德里戈对着通讯器大吼,盖过引擎的咆哮。他们刚刚完成了一次极限距离的食品空投,返航途中接到了新的命令:尝试索降到维卡斯上尉报告的、相对稳固的屋顶据点,建立前哨,并视情况吊运重伤员,如果能找到的话。 直升机飞到灾区附近,在剧烈颠簸中艰难地降低高度,扑向那片混乱的区域。透过舱门,罗德里戈看到了此生见过的最恐怖的景象:浑浊的洪水无边无际,漂浮着各种令人作呕的杂物。仅存的能站人的地方——屋顶、高地,人群如同绝望的蚁群在蠕动、推搡。隐约能看到肢体冲突和抢夺。一处疑似是法国医疗点原址的地方,只剩下几片撕裂的防水布在污水中飘荡。 “高度100米!风速超标!乱流严重!”飞行员的声音带着紧张。 “看到目标屋顶!左前方!有ndrf旗帜!但……周围人群在向那里聚集!太乱了!”观察员喊道。 罗德里戈探头向下望去。维卡斯上尉所在的屋顶平台相对较大,上面聚集着ndrf队员和一些瑟瑟发抖的灾民。但平台边缘,浑浊的水中,无数双手臂伸向空中,哭喊声即使在高空也隐约可闻。人群正试图爬上屋顶,场面濒临失控。在这种混乱和低能见度下进行索降,风险极高,一旦下去,就可能被绝望的人群淹没。 “指挥部!目标点人群极度混乱!无法安全索降!重复,无法安全索降!请求指示!”飞行员急促地报告。 短暂的沉默后,命令传来:“放弃索降!尝试低空悬停,投掷紧急医疗包!注意安全高度!” 罗德里戈咒骂一声,但也知道这是无奈之举。他和队员们迅速将几个装有基础急救药品、消毒剂和几支极其珍贵的抗毒素的防水包裹推至舱门边。直升机在狂风和乱流中努力保持着危险的悬停状态,高度仅几十米。 “投!”罗德里戈大吼。 包裹被奋力推出舱门,向着维卡斯上尉所在的屋顶落去。然而,就在包裹下落的过程中,下方水中的人群爆发出更疯狂的哭喊和争抢,甚至有人跳起来试图去抓。一个包裹被跳起的人撞偏了轨迹,落入了旁边污浊的水中,瞬间被淹没。另外几个,勉强落在了屋顶边缘,立刻被几只颤抖的手抓住拖了上去。 “该死!”罗德里戈看着消失在污水中的包裹,心在滴血。那里面是救命的抗毒素。直升机在剧烈的颠簸中艰难爬升。罗德里戈最后看了一眼下方那片绝望的汪洋,看到维卡斯上尉在屋顶上徒劳地维持秩序,试图保护那仅有的几个落下的包裹。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攫住了他。强大的战舰,重型直升机,训练有素的队员,在自然的暴虐和人性的绝望面前,竟显得如此笨拙和无力。 加尔各答外围有中国救援队主导的大型物资集散枢纽,中国国际救援队协调员陈志远在此指挥。 这里尘土飞扬,人声鼎沸,与海上和空中的压抑完全不同。巨大的空地上,数辆印着中资企业标志的重型卡车仍在不断卸货,堆积如山的物资箱形成了一座座小山。这里是唯一能高效运转的物资运输系统。 陈志远拿着记事板,穿着沾满泥点的“中国救援”马甲,嗓子已经喊哑了,但脚步不停。他身边是几十名中国志愿者和上百名被组织起来的当地志愿者、渔民工会成员。 在分装流水线上,志愿者们正以惊人的速度将大箱的ors、抗生素、抗毒素、消毒片、净水片、高能量压缩饼干拆开,按最小实用单位分装进厚实的防水塑料袋,再用胶带反复缠绕密封。每个袋子上都用油性笔醒目地写着内容和简易使用说明。 在船只调度区所在的河边,密密麻麻停靠着上百艘大小不一的本地木船。中国技术员和本地工头拿着扩音喇叭和名单,快速登记、分配任务。每艘船根据大小和目的地,领取特定的物资包裹。 在信息协调中心的几个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年轻的中国志愿者正对着卫星电话、对讲机和笔记本电脑忙碌着。他们接收来自ndrf、葡萄牙潜水队、日本净水站甚至法国医疗队残存人员通过卫星电话艰难发来的最新需求信息,包括哪个区缺什么药,哪个安置点需要净水片,等等,然后实时更新到一张巨大的地图上,并据此调整分装和船只去向。 “快!h7区维卡斯点!优先!破伤风抗毒素5支!阿莫西林克拉维酸钾片20盒!ors粉剂50包!消毒片5大瓶!用最快的船!最熟悉水道的船夫!”陈志远对着调度员吼道。 一艘相对较大的木船被优先安排,经验丰富的老渔民领了特殊标记的包裹,在胸前划了个祈祷的手势,立刻撑船离岸,驶入通往h7区的复杂水道。 这时,一阵特殊的嗡鸣声从空中传来。一架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的大型固定翼无人机正从集散点上方低空飞过,似乎在确认位置。很快,几架小型多旋翼无人机从集散点起飞,它们下方吊挂着更小的、针对特定点的精准包裹,那些是给某个难以抵达的小型安置点的专用药品。 “老陈!美国佬问我们,能不能在他们标注的这几个‘孤岛’投放点,安排我们的小船在附近接应,确保包裹不被抢或者落水?”一个负责通讯的志愿者喊道。 “告诉他们没问题!把坐标同步给我们的船夫!让他们就近待命,看到无人机空投就去捞!”陈志远毫不犹豫地回答。只要能把物资送进去,什么办法都用! 一个浑身湿透的本地渔民工会负责人挤了过来,焦急地说:“陈先生!通往h7区的主水道被上游冲下来的大树和沉船堵死了!大点的船过不去!维卡斯那边的药……” 陈志远脸色一变,立刻冲到水边简易码头,看向那艘刚刚出发去h7区的船。它已经消失在蜿蜒的水道中。“立刻通知所有在那附近的、能联系上的小船!”他对着通讯帐篷吼,“让它们就近卸货!把维卡斯的药分包!用小舢板!用人扛!从浅水区或者没完全淹没的田埂绕过去!告诉兄弟们,这是救命药!爬也要爬过去送到维卡斯手上!加钱!双倍!不,三倍工钱!” 命令被迅速传达。几艘原本在附近执行运输任务的小船立刻改变航向,驶向堵塞点。船上的渔民和志愿者开始将大包裹拆分成小包,绑在身上,有的甚至直接跳入齐腰深的污水中,推着载有药品的小舢板,试图从浑浊的浅滩和倒塌的树丛中开辟一条新路。泥水、汗水混在一起,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陈志远看着这一幕,心中焦急万分。他知道,维卡斯和他的队员,还有那些等待药品的伤员,正在与死神赛跑。他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又看向尘土飞扬、却充满生机的集散地。丹麦和西班牙的钢铁巨兽在海上咆哮却难以施展,美国的无人机在高空盘旋却受制于天气和混乱,而他脚下这片泥泞的土地上,依靠着无数普通人的肩膀和木桨,一场笨拙、艰辛却无比顽强的生命接力,正在洪水的缝隙中,一寸一寸地向前推进。每一艘成功出发的小船,每一个背着药包在泥水中跋涉的身影,都是射向那片绝望之地的、微小却不容忽视的希望之箭。他只能祈祷,祈祷这些箭,能赶在死神的前面射中靶心。 深夜时分,两台路虎揽胜出现在瓦拉纳西郊外高速公路上。 帕特尔双眼布满血丝,但精神高度集中。路虎揽胜强大的车灯撕破浓重的夜色,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车厢内,除了司机,所有人都疲惫不堪,但没人敢睡。索菲娅紧紧抱着冷藏箱,爱丽丝则一遍遍核对着药品清单,仿佛这是支撑她精神的唯一方式。 普丽娅教授的卫星电话突然响起,打破了沉寂。她立刻接通,是陈志远。 “教授!药品到哪了?”陈志远的声音带着急切和一丝沙哑的兴奋,“丹麦人的直升机在集结点待命了!维卡斯那边快撑不住了!你们还有多久?” “我们在瓦拉纳西郊外!全速前进!预计……”普丽娅教授看了一眼导航,“预计再有三小时到达加尔各答外围集结点!” “三小时?!”陈志远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压力,“太长了!维卡斯队员情况危急!丹麦人愿意冒险进行夜间超低空投送,但必须拿到药!有没有可能……提前交接?” 普丽娅教授大脑飞速运转:“前方有没有合适的地点?能让直升机降落或者悬停吊运?” 短暂的沉默,只有电流声和陈志远那边嘈杂的背景音。“有!但风险很高!距离你们大约80公里,有一个废弃的加油站,旁边有相对平坦的空地!坐标我发给你!我立刻协调丹麦人!让他们去那里等你们!帕特尔知道位置吗?” “阿尔琼!”普丽娅教授看向帕特尔。 帕特尔眼神一凛:“我知道那个地方!路况……可以冲!” “好!陈!把坐标发来!我们改道!去那个废弃加油站!告诉丹麦人,我们一小时后到!让他们准备好!”普丽娅教授斩钉截铁。 命令下达。帕特尔猛地一打方向盘,路虎揽胜庞大的车身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冲下了高速公路出口,驶向一条更加黑暗、颠簸的未知小路。车灯在崎岖的路面上疯狂跳跃。 车厢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维卡斯上尉队员的生命,h7区无数在病痛和绝望中挣扎的人,都系于他们这辆在黑夜中狂奔的汽车和那个坐标点上等待的丹麦直升机。时间,被压缩成了分秒,每一次心跳都像在倒计时。 此时的天气也早已没有了新德里的晴空,而是暴雨如注。在瓦拉纳西郊外通往废弃加油站的泥泞土路上,狂风撕扯着雨幕,豆大的雨点疯狂砸在揽胜的车顶和挡风玻璃上,发出密集的爆响。雨刮器开到最大档,也只能勉强在玻璃上扫出几秒的清晰视野,随即又被汹涌的水流覆盖。帕特尔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手臂肌肉贲张。这台价值不菲的豪华suv此刻正咆哮着,在泥泞不堪、坑洼密布的乡间土路上剧烈颠簸、甩尾,底盘不断传来令人心惊的剐蹭声。 “阿尔琼!稳住!”普丽娅教授紧抓扶手,声音在剧烈的颠簸中几乎被淹没。 “没事!能行!”帕特尔咬着牙,油门几乎踩进地板。全时四驱系统和强大的扭矩在此时发挥了关键作用,车身在深陷的边缘被强行拽出,泥浆如同巨浪般向两侧飞溅。索菲娅被甩得东倒西歪,怀里的冷藏箱和药品箱成了她唯一的锚点。每一次剧烈的震动都让索菲娅的心脏提到嗓子眼。 导航屏幕上,代表目的地的红点越来越近,但代表他们位置的箭头却在这片被暴雨和泥沼统治的荒野中艰难挪动。电话里传来陈志远焦急的声音:“教授!帕特尔!丹麦‘海鹰’已经起飞!预计十五分钟后抵达坐标点!风暴核心正在向你们移动!他们只有一次尝试机会!你们到哪里了?!” “我们……在泥里!”帕特尔的声音带着粗重的喘息,“路……烂透了!但我们在冲!告诉丹麦人,等着我们!” 与此同时,在孟加拉湾的近海,索伦森上校在船上来回踱步。 “舰长,气象官确认,目标区域上空强对流单体正在加强,伴有强降雨和雷暴风险!‘海鹰’机组报告,飞行极其困难,机身剧烈颠簸!” 索伦森死死盯着屏幕,手心里全是汗。让直升机在这种条件下进行低空悬停吊运,无异于刀尖跳舞。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一阵突发的强风,都可能导致机毁人亡的惨剧。 “命令‘海鹰’!”索伦森的声音如同钢铁般坚硬,“优先确保自身安全!但如果条件允许……哪怕只有一丝窗口!必须尝试!告诉他,皇家海军以他为荣!我会向国王陛下申请给他们最高荣誉!上帝保佑!” 废弃加油站的上空,丹麦海军“海鹰”直升机飞行员安德斯·尼尔森(anders nielsen)少校指挥着自己的直升机行动。 驾驶舱内警报声此起彼伏,红灯闪烁。机身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被无形的巨手疯狂抛掷、摇晃。剧烈的颠簸让尼尔森少校必须用尽全力才能稳住操纵杆。暴雨猛烈地拍打着舷窗,外面一片混沌的黑暗,只有下方偶尔闪过的、被雨水模糊的车灯光芒能提供一点点方位感。地面雷达和夜视系统在如此极端的气象条件下,作用大打折扣。 “高度150米……风速40节……还在增加!乱流严重!能见度低于操作极限!”副驾驶的声音在头盔耳机里嘶吼,盖过引擎的咆哮和机身的呻吟。 “我看到地面灯光了!一点钟方向!是他们的车!在泥地里挣扎!”后舱负责吊运的军士长喊道,声音同样被颠簸震得断断续续。 尼尔森咬紧牙关,汗水浸透了飞行服。他猛地压杆,直升机如同愤怒的海燕,顶着狂暴的气流,强行压向那片在黑暗中如同孤岛般微弱的车灯光芒。高度表指针疯狂跳动:100米……80米……60米……机身抖动得更加剧烈,仪表盘上多个警告灯亮起。 “太低了!安德斯!”副驾驶惊呼。 就在这时,一阵猛烈的下沉气流狠狠砸在直升机上,机身猛地一沉!警报声瞬间变得尖锐刺耳! “拉起来!拉起来!”副驾驶大喊。 尼尔森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拉杆,引擎濒临极限。直升机在距离地面不足30米的空中剧烈挣扎、抬头,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下冲的厄运。下方,路虎揽胜的车灯在泥浆飞溅中剧烈晃动。 “不行!无法稳定悬停!风险太高!”尼尔森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挫败和不甘。一次宝贵的尝试机会,在狂暴的自然伟力面前失败了。“‘阿布沙隆’!这里是‘海鹰’!尝试失败!重复,尝试失败!无法完成吊运!风暴即将完全覆盖该区域!我们必须立刻爬升脱离!” 在远处的车里,帕特尔看到了那架如同鬼魅般在暴雨中俯冲下来、又在千钧一发之际挣扎着爬升的直升机轮廓,也听到了引擎声的远去。普丽娅教授的卫星电话里,传来索伦森上校沉重而急促的声音:“夏尔玛教授!吊运失败!天气超出极限!‘海鹰’必须撤离!药品……必须靠你们自己送到集结点!维卡斯他们……时间不多了!”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暴雨的轰鸣和引擎不甘的咆哮。希望,仿佛随着那架离去的直升机一起,消失在黑暗的雨幕中。 “f**k!”艾诺在另一辆车里通过电话爆发出绝望的咒骂。爱丽丝捂住了脸。奥利弗脸色惨白如纸,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机。 普丽娅教授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帕特尔没有说话,他用行动做出了回应。眼中血丝密布,他猛地换挡,将油门彻底踩死,此刻的揽胜已经是被激怒的钢铁巨兽,引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强大的动力疯狂输出到四个车轮,在泥沼中疯狂刨动,泥浆被溅起数米高,车身剧烈摇摆,几乎要翻滚,但帕特尔以惊人的控车技术死死稳住方向,凭借着车辆强大的扭矩和四驱系统,硬生生从最深的泥坑里咆哮着冲了出来。 “坐稳!!”帕特尔几乎是吼出来的。 路虎揽胜挣脱了束缚,在泥泞和暴雨中彻底疯狂。它不再闪避坑洼,而是直接碾过。车身剧烈弹跳,车厢内的药品箱相互撞击,发出令人心惊的声响。索菲娅用身体死死压住冷藏箱,感觉内脏都要被颠出来。窗外的黑暗和暴雨被车灯蛮横地劈开,引擎的咆哮没过了黑夜中的所有声音。这台人类造车工业史的顶级作品之一、有着英伦奢华的钢铁之躯,正在与死神进行一场最原始的、最野蛮的竞速。 凌晨时,陈志远浑身湿透,站在临时搭建的雨棚下,焦急地看着通往瓦拉纳西方向的道路。对讲机里不断传来坏消息:丹麦直升机被迫返航,风暴完全覆盖了临时交接点区域…… “老陈!他们的路虎来了!正在高速接近!距离……距离集结点还有不到50公里!但是……他们后面追着风暴!”一个负责通讯的志愿者指着电脑屏幕大喊,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陈志远精神一振,立刻抓起扩音喇叭,对着忙碌的集散地大吼:“所有人注意!药品车队要到了!风暴尾巴追着他们!准备接应!清空卸货区!丹麦的直升机在风暴圈外待命!一旦药品落地,立刻起飞!快!快!快!” 整个集散地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蚂蚁窝,瞬间爆发出更高的效率。人们冲向卸货区,清理障碍。丹麦“海鹰”直升机在稍远的安全空域盘旋,等待着最后的冲刺命令。 只是,维卡斯感觉不到任何希望。 黑暗、寒冷、绝望。维卡斯抱着自己昏迷的队员卡伦(????,karen,???????),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和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卡伦手臂和小腿上的伤口已经肿胀发黑,边缘开始溃烂,散发出不祥的气味。破伤风感染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偶尔的抽搐变得更加剧烈。法国医疗队的艾米丽博士用尽了最后一点消毒水和简陋的绷带,但无济于事。 “上尉……他……他快不行了……”一个本地护士带着哭腔低语。 维卡斯看着怀中年轻队员灰败的脸,又看向周围黑暗中无数双充满痛苦和祈求的眼睛。雨水混合着泪水从他憔悴的脸上流下。他拿起无线电,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指挥部……这里是辛格……卡伦……快撑不住了……药品……还没到吗?” 无线电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有电流的嘶嘶声,仿佛连指挥部都陷入了绝望。维卡斯的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但,依旧有那么多人在努力战斗,又怎能随便下没有希望的定论呢? 揽胜终于冲出了泥泞的炼狱,咆哮着冲上了相对平整的高速公路。暴雨依然猛烈,但坚实的路面让速度得以彻底释放。帕特尔没有丝毫减速,油门到底,速度指针疯狂向右摆动,车身在湿滑的路面上微微漂移,但被牢牢控制住! “教授!联系陈!我们到了!”帕特尔吼道。 普丽娅教授立刻拨通电话:“陈!我们上高速了!风暴在后面追!预计二十分钟内到达集结点!药品……都在!冷藏箱完好!” “收到!教授!坚持住!丹麦‘海鹰’已经在我们头顶待命!卸货区清空!只等你们!”陈志远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激动和紧迫。 车厢内,索菲娅几乎崩溃,但怀中的冷藏箱依然死死地抱着。她看向窗外,后方是翻滚着压过来的、如同黑色巨墙般的风暴云,前方是高速尽头隐约可见的、如同希望灯塔般的集结点灯光。二十分钟。这是卡伦以及无数h7区灾民最后的生死时限。 帕特尔将路虎揽胜的性能压榨到了极致,这台豪华suv在雨夜的高速公路上化作一道闪电,刺破黑暗,冲向那汇聚了所有希望与祈祷的光点。 引擎还在咆哮着,那是生命在对死神宣战。 咆哮的不只有路虎的引擎,还有飞行员尼尔森上校。 “高度300米!进入风暴核心区!极端颠簸!保持稳定!”飞行员尼尔森少校的声音在头盔耳机里嘶吼。窗外是翻滚的墨色云墙,闪电在其中炸开,瞬间照亮下方无边无际的、翻滚着白沫的浑浊汪洋。能见度几乎为零,只能依靠仪表和强大的地形跟踪雷达在死亡边缘穿行。 埃里克·詹森(eric jensen)是丹麦皇家海军“海鹰”直升机军士长,负责药品吊运。詹森军士长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颠簸中移位,但他布满老茧的手如同铁钳,死死扣住固定在机舱地板上的那个至关重要的冷藏箱。箱体冰冷,上面还沾着路虎揽胜车厢里的泥点。这是加达浦大学的人拼了命带来的。箱子里,是维系着远方一个年轻士兵生命的破伤风抗毒素和抗生素。 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般抽打着舷窗,引擎的咆哮和机身的剧烈颤抖是唯一能感知的现实。 “‘阿布沙隆’,这里是‘海鹰’!我们正在穿越风暴墙!目标h7区维卡斯点!请求最后一次确认坐标和地面标识!”尼尔森的声音带着钢铁般的决绝。 “‘海鹰’,确认!维卡斯报告,他们在屋顶点燃了多堆浸油布条!红色火光!重复,红色火光!是他们唯一的标识!上帝与你们同在!”索伦森上校的声音传来。 “收到!寻找红色火光!”尼尔森猛地压杆,直升机如同扑向猎物的海雕,顶着狂暴的上升和下沉气流,强行压向那片被风暴和洪水诅咒的区域。高度表疯狂下降:200米……150米……100米…… “右前方!一点钟方向!有火光!微弱的红光!”后舱观察员的声音带着狂喜和紧张。 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舷窗和翻滚的云隙,詹森也看到了!在下方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浊浪中,几点微弱的、摇曳的红色光芒,如同地狱中挣扎的星火!是维卡斯他们! “稳住!准备吊运!”尼尔森的声音紧绷到极致。直升机在狂风暴雨中艰难地悬停在火光上方约80米高度,机身如同暴风中的小船,随时可能倾覆。巨大的旋翼卷起狂风,将下方的雨水和洪水吹得四散飞溅,那几点微弱的火光在气流中疯狂摇曳,几乎要被吹灭。 h7区,维卡斯上尉所在的屋顶据点。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暴雨,抽打在维卡斯和仅存的几名ndrf队员脸上,生疼。他们围在用破烂油布和木条点燃的几小堆篝火旁,火光在狂风中苟延残喘,映照着他们疲惫、绝望却充满最后一丝希冀的脸。卡伦躺在一块塑料布上,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每一次抽搐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艾米丽博士跪在他身边,徒劳地用湿布擦拭他滚烫的额头。 这时,头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那熟悉的、如同机械降神般的引擎声撕裂了风雨!那是丹麦皇家海军的直升机! “直升机!是直升机!”一个队员指着天空,声音嘶哑地哭喊出来。 维卡斯猛地抬头!透过厚重的雨幕,他看到了!那架涂着丹麦国旗的“海鹰”如同神兵天降,在翻滚的云层和闪电的映衬下,悬停在他们的头顶,巨大的旋翼卷起的狂风几乎将人掀翻,微弱的篝火被吹得几近熄灭。 “火!护住火!!”维卡斯声嘶力竭地大吼,和队员们扑向火堆,用身体和能找到的任何东西遮挡狂风,拼命地维持着那指引生命线的信号。 就在这时,一个系着粗壮缆绳的、醒目的橙色防水包裹,从直升机腹部的吊挂点被快速放下,它在狂风中剧烈摇摆,划着惊心动魄的弧线,直坠而下。 “接住它!!!”维卡斯目眦欲裂,所有的希望都系于这个下坠的包裹。 詹森军士长透过舱门,死死盯着那个在狂风中疯狂摆动的橙色包裹。高度50米……40米……30米……他能看到屋顶上几个渺小的人影正不顾一切地扑向包裹的落点! “风暴切变!左侧强风!包裹偏移!”观察员惊呼! 一阵猛烈的侧风狠狠撞在直升机上,包裹的轨迹瞬间被吹歪,朝着屋顶边缘外浑浊的洪水砸落下去! “不!!”詹森和尼尔森几乎同时吼出! 包裹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屋顶边缘,眼看就要落入那吞噬一切的污浊洪水。 千钧一发!一个身影如同猎豹般扑出!是维卡斯!他用尽全身力气,在湿滑的屋顶边缘猛地一扑,双手死死抱住了那个还在晃动的包裹!巨大的惯性带着他向前滑去,半个身子已经悬空在屋顶之外,浑浊的洪水就在他身下翻滚。 “上尉!!”队员们惊恐地大喊,扑上去七手八脚地拽住维卡斯的腿和腰带,拼命将他拖了回来。维卡斯浑身湿透,沾满泥泞,但他怀中的橙色包裹,被他死死护在胸前,完好无损! “包裹安全接收!重复!包裹安全接收!!”观察员狂喜的声音几乎破音! “拉升!立刻拉升脱离!”尼尔森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拉杆,直升机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艰难地对抗着下沉气流,挣扎着向上爬升,迅速消失在翻滚的雨幕和云层之中,留下引擎的轰鸣在风雨中久久回荡。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风雨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 维卡斯颤抖着,顾不上自己的狼狈,用沾满泥水的手粗暴地撕开包裹的防水层。里面,是码放整齐、用冰袋包裹的药剂盒!他看到了!那熟悉的标签——破伤风抗毒素!还有阿莫西林克拉维酸钾!ors粉剂!消毒片! “卡伦!!”维卡斯的吼声带着哭腔和狂喜,“药!药来了!!” 艾米丽博士猛地扑过来,她抓起一支破伤风抗毒素,用颤抖的手撕开包装,消毒、排气,精准地扎进卡伦的上臂三角肌。透明的药液缓缓推入。紧接着,她又熟练地配制好抗生素,进行静脉推注。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围在旁边,目光死死盯着卡伦的脸。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风雨似乎也小了一些。 几秒钟后,卡伦滚烫的身体似乎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又过了十几秒,他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似乎……变得稍微明显了一点点?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是那种断断续续、濒临停止的状态…… 艾米丽博士快速检查了他的脉搏和瞳孔,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光:“抗毒素和抗生素……起效了!他……他挺过最危险的阶段了!快!准备ors!给他慢慢喂下去!清理伤口,重新消毒包扎!”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情感洪流瞬间冲垮了屋顶上所有人的堤防。维卡斯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混合着雨水滚滚而下,他紧紧抱住刚刚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队员卡伦,肩膀剧烈地抖动。其他队员互相捶打着,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带着哭腔的欢呼。那微弱的红色火光,在渐渐减弱的雨势中,顽强地燃烧着,映照着这绝境中诞生的生命奇迹。 索菲娅、普丽娅教授、帕特尔,以及所有来自世界各地救灾的的工作人员,都紧紧盯着卫星电话和通讯屏幕。当“海鹰”直升机带着巨大的轰鸣声冲破云层,安全降落在集结点旁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时,所有人都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詹森军士长第一个跳下飞机,他走到普丽娅教授和索菲娅等人面前,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庞流下,他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女士们,先生们,任务完成!药品安全送达!” 普丽娅教授紧紧握住他的手,声音哽咽:“谢谢!谢谢你们!” “你好啊!”弗蕾亚和拉尔斯用丹麦语呼唤着詹森,詹森在异国他乡的平民口中听到了家乡的语言,也以同样热情的声音回复道:“你们好啊!看到了吗!?我们成功了!我们没给丹麦王国丢脸!”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弗蕾亚和拉尔斯跑上前去,与刚下飞机的丹麦士兵们用相同的母语交谈起来。 索菲娅看着那架沾满风雨的直升机,再看向远处堆积如山、正被无数小船运往四面八方的物资,最后又想起怀中那个冷藏箱。疲惫,但不打算休息。 这场与洪死神的赛跑,他们赢得了一次惊心动魄的局部胜利,救回了一个士兵的生命。但孙德尔本斯广阔的灾区,还有无数个维卡斯,无数个卡伦,在泥泞、疾病和绝望中等待。汽车和直升机的轰鸣渐渐平息,但生命的接力,在这片被灾难洗礼的土地上,才刚刚开始。 支离破碎的心 阿米娜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尝到血的铁锈味,混着嘴里那股挥之不去的腐味——是从村东头老贾尔家的窝棚飘来的,那里昨天还躺着个霍乱病人,这会儿大概已经凉透了。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女儿莱拉,孩子的嘴唇裂得像晒干的河床,睫毛上沾着苍蝇,正用指甲抠她破布裙的褶皱,发出细碎的呜咽。 “妈妈,水……”莱拉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 阿米娜抬头望向天空。灰云压得很低,像块浸透了脏水的破布,偶尔漏下几缕光,照在浑浊的水面上——那曾经是他们村的稻田,现在成了洪水的坟场。她记得三个月前的雨季,这里还是绿油油的,莱拉蹲在田埂上追蝴蝶,蓝布裙上沾着泥点,笑声能惊飞整片白鹭。 “再等等,宝贝。”阿米娜摸了摸莱拉滚烫的额头,把最后半块发霉的米饼塞进她手里。米饼是从村西头老帕特尔家的废墟里刨出来的,当时他媳妇正用指甲抠墙缝里的老鼠,见了阿米娜就哭:“吃吧,吃吧,我家那口子……昨儿夜里没挺过去。” 莱拉咬了两口就吐了。阿米娜没怪她,她自己也咽不下去——米饼里混着土渣和霉斑,嚼起来像嚼碎了的墙皮。她们已经三天没喝到干净水了。昨天清晨,阿米娜冒险去村口的井边,那里聚了二十多号人,有个光着膀子的男人用铁锹砸开了井盖,浑浊的水翻涌上来,里面漂着死鸡、碎瓷片,还有一截染血的纱布。有人抢着用破铁皮桶舀,阿米娜刚挤到前面,就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额头撞在井沿上,鲜血滴进泥水里,很快被搅散了。 “滚开!”推她的是个穿花衬衫的男人,他的右腿肿得像发面馒头,伤口周围爬满了黑紫色的泡——那是破伤风。阿米娜认出他是渔夫巴鲁的弟弟,上周还在码头上帮她搬鱼筐。现在他的眼睛红得像充血的鱼鳃,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像有什么东西在气管里爬。 “求你了……”阿米娜拽住他的裤脚,“莱拉快不行了……” 巴鲁弟弟突然抬起手,指甲长得像野兽的爪子,划破了阿米娜的手腕。血珠渗出来,在泥水里晕开,他盯着那抹红,突然笑了:“血?这水里要多少有多少。”突然,他脚底一滑,踉跄着栽进井里,溅起的水花裹着他的尖叫,很快被洪水的轰鸣吞没了。 阿米娜退到人群边缘,怀里抱着莱拉。有个老妇人蹲在她旁边,手里攥着个玻璃罐头瓶,里面装着半瓶浑浊的水。“喝这个?”老妇人递过来,瓶口沾着褐色的垢,“我从屋顶的瓦罐里接的,下了三场雨,可能……可能没那么脏。” 阿米娜接过来,凑到嘴边闻了闻——是铁锈味,比井水还重。但她还是喝了一小口,喉管像被砂纸磨过。老妇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掐进她的皮肤:“我儿子在加尔各答打工,上个月寄信说那边也发了洪水,可他们有抽水机,有大卡车送水……”她的声音突然哽住,“他说等水退了,要接我去住带马桶的房子,有热水龙头……” 阿米娜没说话。她想起去年冬天,莱拉发烧到40度,她背着孩子走了十里路去诊所,路上摔了三跤,膝盖上的伤疤现在还在。那时候村里的医生说:“再晚半天,这孩子就没命了。”可现在呢?莱拉的小胳膊细得像根芦苇,阿米娜能数清上面的每根骨头。 “妈妈,疼。”莱拉的手指戳了戳她的胸口。阿米娜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滴在莱拉的脸上,烫得孩子直缩脖子。她慌忙用袖子擦,可袖子上全是泥,擦得更疼了。 远处传来引擎声。 阿米娜猛地抬头。是直升机的声音!她想起三天前,天空中也掠过这样的影子,投下几个包裹,人们疯了一样去抢。有个包裹里是抗生素,被巴鲁的弟弟抢到了,他攥着药瓶狂笑,说要去救他哥哥,结果药瓶在他手里摔碎了,白色粉末混着泥水流进洪水里。另一个包裹是口服补液盐,阿米娜排了三个钟头队,只拿到半包,回家路上被雨水泡化了,黏糊糊的像浆糊。 直升机越来越近,螺旋桨掀起的风卷着泥浆打在脸上。阿米娜抱着莱拉躲到窝棚后面,透过塑料布的缝隙往外看。直升机投下的包裹落进水里,被水流冲出去老远。几个光着脚的男人跳下去追,洪水漫到他们的胸口,他们一边扑腾一边喊:“是我们的!那是药!” 其中一个男人抓住了包裹,用力往岸边游。他的腿上缠着破布,渗出的血把水染成了淡粉色。阿米娜认出他是村卫生所的助手拉吉夫,上个月还在给孩子们接种疫苗。拉吉夫爬上岸时,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湿透的包裹,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 “里面有抗生素!”拉吉夫扯开塑料布,里面的药瓶东倒西歪,“还有退烧药!谁家有病人?” 人群哄地围了上去。有个女人哭着喊:“我公公咳血了!”另一个男人拽住拉吉夫的胳膊:“我老婆发烧三天了!”拉吉夫被挤得站不稳,药瓶在手里一个接一个滑落,掉进水里。阿米娜看着那些白色的小药片沉进浑浊的水底,突然想起莱拉昨天夜里咳得喘不上气,她用手拍着她的背,拍出来的全是带血的泡沫。 “妈妈,我想喝水。”莱拉的声音轻得像片叶子。 阿米娜摸了摸她的后颈——烫得吓人。她咬了咬牙,站起来,朝着直升机的方向挤去。有人推她,有人骂她,她像棵被风吹倒的芦苇,一会儿被推到左边,一会儿又被挤到右边。拉吉夫还在喊:“留两片退烧药给小孩!”阿米娜冲过去,抓住他的衣角:“求你,给我一片退烧药,就一片……” 拉吉夫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像被水泡烂的木头。他从口袋里摸出半片药,指甲盖大小,泛着白色的光。“给你。”他说,“我妹妹也这么大,上个月……”他突然住了嘴,把药塞进阿米娜手里,“快给孩子吃。” 阿米娜攥着那半片药,转身往回跑。莱拉在她怀里烧得迷迷糊糊,嘴唇上全是泡。她把药碾碎,用口水调开,喂进莱拉嘴里。莱拉皱了皱眉,可能是太苦了,可她没吐,反而伸出小舌头舔了舔阿米娜的手。 “甜吗?”阿米娜问。 莱拉眨了眨眼睛,像是要笑,却被一阵咳嗽拽得皱起眉头。阿米娜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像没那么烫了。她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她在废墟里找到半块水果糖,藏在贴身的口袋里,怕被别人抢走。她掏出来,剥了糖纸,塞进莱拉嘴里。 莱拉含着糖,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她伸出小舌头,把糖渣顶到阿米娜嘴边:“妈妈,甜。” 阿米娜也舔了舔,尝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甜。上一次尝到水果糖的味道,是莱拉生日时她用半个月工资买的,本来想等水退了,带她去镇上的蛋糕店吃真正的蛋糕。现在,这点甜成了她们母女俩唯一的盼头。 远处,直升机的声音渐渐远去了。人群又散了,只剩下几个抱着空药瓶的人,呆呆地望着浑浊的洪水。阿米娜抱着莱拉,坐在窝棚里。莱拉已经睡着了,小拳头还攥着那半块水果糖的包装纸。 “妈妈,”莱拉突然翻了个身,含糊地说,“等水退了,我们去吃蛋糕好不好?” 阿米娜的眼泪又掉下来了。她擦了擦,笑着点头:“好,等水退了,我们去吃最大的蛋糕,上面全是草莓,还有奶油……” 她没敢说,村外的公路早被洪水冲垮了,加尔各答的方向还在下暴雨,救援队说要一个月才能打通道路。她也没说,莱拉的爸爸上周被冲进了下水道,到现在连尸体都没找到。她只是轻轻拍着莱拉的背,哼起摇篮曲给自己唯一的心肝宝贝助眠。 洪水在外面轰鸣,像头永远吃不饱的野兽。窝棚里还算暖和,莱拉的呼吸渐渐均匀了。阿米娜望着头顶的塑料布,上面沾着泥点,还有几缕阳光透进来,在泥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她突然想起,去年春天,莱拉在这片稻田里种了一朵向日葵,说是要送给妈妈。现在,向日葵早就被洪水冲走了,可莱拉的笑声还在她耳边,像颗没被冲走的糖,甜得发疼。 莱拉的烧退了些,可阿米娜的手还在抖。她摸了摸孩子的额头——不再像块火炭,但皮肤还是干得硌手。窝棚外的洪水涨了半尺,塑料布搭的窝棚四角往下滴着浑水,滴在莱拉的小脚丫上,她无意识地缩了缩,翻了个身。 “妈妈,”莱拉迷迷糊糊地嘟囔,“我梦见爸爸了,他在船上给我们捞鱼,说等水退了,要教我划船……” 阿米娜的眼眶酸了。她丈夫普拉卡什是村里最会划船的,上周三洪水冲垮堤坝那晚,他背着半袋大米要往高处跑,结果被急流卷走了。邻居老曼恩说他最后看见普拉卡什时,那家伙依旧是笑着,泰然处之,岿然不动,可水流太急,连个泡都没冒。 “妈妈,爸爸的船呢?”莱拉突然睁开眼,睫毛上还挂着泪。 “爸爸的船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她轻声说,“等水退了,我们坐你的船去找他,好不好?” 莱拉歪着头想了想,突然笑了:“那我要在船上挂星星灯,像去年排灯节那样!” 阿米娜应着,目光却落在窝棚角落——那里堆着半袋发霉的糙米,是三天前从村东头老贾尔家推来的。老贾尔的老伴儿昨天夜里咳得厉害,阿米娜去看她,发现她咳出来的全是血沫,今早人就没了。老贾尔蹲在窝棚外,抱着头哭,说他要跟着老伴儿走,省得拖累大家。 “叮——” 一声脆响惊得阿米娜抬头。是金属碰撞的声音,从东边传来。她扒开挡在前面的破窗帘,看见远处水面上漂着一艘绿色的铁皮船。那是联合国的人。 船上有几个人,穿着橙黄色的救生衣,正往岸边的人手里递东西。有个戴眼镜的年轻女人站在船头,举着个扩音器喊:“妇女儿童优先!有孩子的家庭先过来!”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但阿米娜还是听清了。 “是联合国!”旁边窝棚里传来一声喊。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阿米娜看见几个光着脚的男人跳进水里,朝着铁皮船游去。有个抱着婴儿的女人被推搡着,怀里的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米娜攥紧莱拉的手,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她们的窝棚离河岸还有段距离,得蹚过齐腰深的水,莱拉的病刚好点,可经不起折腾。 “阿米娜!”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米娜转身,看见老曼恩正站在窝棚门口,浑身湿透,怀里抱着个用塑料布裹着的铁皮盒。“是村东头的拉吉夫让我来的,”他说,“救援队给了他半箱药,他让我给你送片退烧药。” 老曼恩掀开塑料布,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板退烧药,还有几包小袋子,印着“口服补液盐Ⅲ”。“拉吉夫说,这药要配温水喝,”他抹了把脸上的水,“他还说……救援队的船一会儿还会来,带更多的东西。” 阿米娜接过药板,手指碰到老曼恩的手背——冰凉得像块石头。“拉吉夫呢?”她问。 老曼恩的眼神暗了暗:“他昨天夜里发高热,说胡话,非要去井边打水。后来……后来被洪水卷走了。”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这是他让我转交的,说是给你的。” 阿米娜打开布包,里面是半块水果糖,和莱拉昨天含的那块一模一样,糖纸边缘还沾着泥。 “拉吉夫说,这是他妹妹攒的,”老曼恩有些咳嗽。 阿米娜的眼泪啪嗒掉在糖纸上。她把药板和糖小心收进怀里,转头对老曼恩说:“帮我谢谢拉吉夫,告诉他……我们都会好好的,如果还能找得到他的话。” 老曼恩点点头,转身要走,却被阿米娜叫住:“等等!救援队的船在那边,你能扶我过去吗?莱拉需要药。” 老曼恩愣了愣,蹲下来把阿米娜背在背上。“成,”他说,“我背你,莱拉我来抱。” 水没到老曼恩的胸口,浑浊的水流裹着枯枝和烂泥从腿边流过。阿米娜贴在他背上,能听见他急促的心跳,还有远处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引擎声。 “看!”老曼恩指着前方,“那是维卡斯上尉的冲锋舟,后面跟着渔民的木船!” 阿米娜抬头,果然看见两艘冲锋舟劈开浑浊的水面,船头上站着穿制服的军人,正用喇叭喊着什么。木船上堆着成捆的麻袋,还有几个穿红马甲的年轻人,正把袋子搬上小舢板——是中国救援队的志愿者,阿米娜在村口的安置点见过他们。 “救援队的船来了!”人群里有人喊。 铁皮船越来越近,阿米娜看见船头的年轻女人正俯身,把一箱药品递给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那母亲跪在浅滩里,双手捧着药箱,眼泪滴在箱盖上,把“净水片”的字迹都晕开了。 “阿米娜!” 是一个戴眼镜的姑娘的声音。阿米娜抬头,看见她站在铁皮船的舷边,举着个透明的塑料瓶,里面装着清澈的水。“这是我们刚净化的水,”她喊,“给生病的孩子喝!” 老曼恩加快了脚步,把阿米娜送上浅滩。阿米娜抱着莱拉,踉跄着走向铁皮船。那个戴眼镜的姑娘蹲下来,摸了摸莱拉的额头,“这是退烧药,”她说,“每六个小时吃半片,用温水送服。”她又从包里掏出个小水壶,“这是我刚接的净化水,你喂她喝。” 阿米娜接过水壶,触手温温的——是刚烧开的。她拧开盖子,凑到莱拉嘴边。莱拉舔了舔,突然笑了:“妈妈,好喝!” 阿米娜的眼泪又掉下来。她抬头看向那个姑娘,想说声谢谢,却看见她背后的铁皮船上,有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正弯腰给一个老人处理伤口。老人的腿上缠着破布,渗出的血把船板染成了暗红色。那女人抬头时,阿米娜认出了她的胸牌——艾米丽·杜邦博士。 “杜邦博士!”阿米娜喊了一声。 艾米丽抬起头,冲她点了点头。她的防护服上沾着泥点,护目镜上蒙着层水汽,但眼神还是那么专注。她对旁边的护士说了句什么,护士立刻从药箱里拿出支针管,递给阿米娜:“这是破伤风抗毒素,给莱拉的手臂消消毒再打。” 阿米娜接过针管,手直抖。那个戴眼镜的女孩帮着阿米娜给莱拉打针。莱拉似乎感觉到了疼,缩了缩胳膊。阿米娜轻轻拍着她的背:“宝贝乖,不怕,打了针病就好了。” 针刚扎进去,莱拉就哭了。阿米娜抱着她,眼泪滴在她的小脑袋上。她听见艾米丽在跟旁边的本地护士说话:“ors泡腾片要放在温水里,别用生水。告诉大家,喝之前先摇一摇……” 这时,维卡斯的冲锋舟靠了岸。上尉站在船头,举着喇叭喊:“所有受伤的人,带着孩子,马上上船!我们带了新的抗生素,田中工程师的净水设备也运到安置点了!” 人群又开始骚动。阿米娜抱着莱拉,跟着人流往船上走。她回头看了一眼,看见米格尔队长的潜水队正从远处的水面冒出来,潜望镜上挂着个红色的信号旗——那是“发现幸存者”的标志。 “妈妈,看!”莱拉指着天空。 阿米娜抬头,一架美国无人机的影子掠过头顶,投下的包裹正好落在不远处的窝棚前。几个男人冲过去,抢着搬箱子。阿米娜看见包裹上印着“霍乱疫苗”和“口服补液盐”,还有几个箱子上的字被雨水泡开了。 船开了。阿米娜抱着莱拉坐在甲板上,风裹着水汽扑在脸上,有点凉,但很舒服。她摸了摸怀里的药板和糖,又看了看莱拉熟睡的脸——孩子的睫毛上还沾着泪,但呼吸已经平稳了。 “姐姐,”旁边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凑过来,手里攥着半块水果糖,“给你吃。” 阿米娜接过糖,突然想起拉吉夫给的半块。她剥了糖纸,和小女孩分着吃。糖很甜,甜得有点腻,像眼泪,又像希望。 远处,田中工程师的净水设备正在运转,清澈的水从管子里流进塑料桶,村民们排着队,用破碗、破锅接水。维卡斯的冲锋舟在前面开路,木船紧随其后,把药品和净水片送往更深的“孤岛”。艾米丽的医疗帐篷里,传来孩子的哭声,但那哭声不再那么虚弱,像是有了力气。 洪水还在涨,可阿米娜突然觉得,天好像亮了些。 如此继续聊了几句,白鸽吴起身,表示时间已经不早,打算离开。 “嗤!”王阳撇了撇嘴,勉强的给了王齐天一个不屑的眼神,但也没有脸说出什么“让他出来跟我单挑,劳资可以完虐他!”之类的不自量力的话。 “你就说我说的!”冷清秋忍不住挥挥手,像是要赶走嗡嗡叫的蚊子一样。 幸好青林亲眼看到青红和青睿的所作所为后,提醒铃铛青红就算抓她和青石,也会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出现,如果不当场揭露,恐怕蛇人部落的修士们会误解他们冤枉青红。 ”那这颗妖兽蛋!“众强目光灼热,牢牢地盯着妖兽蛋。“好了,五十颗极品元灵石为底价,拍卖开始!。”于飞长老语气平淡。 认识这么多年,再熟悉不过,桑德拉还是更适合去演剧情片或傻大姐,动作片就算了,西蒙都不敢细想一个有些二的崔妮蒂会是什么情形。 硕大的,犹如人的脸盘一样大的花苞,比脸盆还大的花瓣层层叠叠,连绵起伏,随着微风吹来,摇曳起舞。 李无解自然不知道,他的名声已经这般响亮了。他远远地看着郭楞子等人冲入混战的队伍后,杀了三个来回便扭转了局势。 慕容长思看着他,目光接连闪烁,几息之后,最终还是收起了即将释放出来的言令,身影忽然模糊起来。 说到这个,雨怜貌似只有在前百那一场,十人混战中出过手,而且也不是全力,因为上一场的意外,一直到现在,都没人知道她的真正实力如何。 “简直就像是星星坠落在了地上。”南希注视着下面五光十色的城市,各种光芒汇聚在一起在他的眼中就如同银河一样炫目。 洛莉还是很听自己主人的话,她的主人给她的命令是‘跟着两位前辈学习怎么收集情报’,她现在就只能乖乖的跟着扮演她父亲和母亲的半精灵在斯卡雷王城住着。 但一看到洛月覃眼中的幸福之色,洛月灵不由的叹了一口气。她看得出来,洛月覃对林风的爱已经有些无法自拔了。 “苗姑娘不必多礼。”禾麦扶住这姑娘,碰到了她一双冷的如冰块般的手。 “半日,如此你们先去,我好好巩固一下自己的修为。”林风想了一下对着孟浩认真的说了一句。 如果,你身边有这么一个几乎能够随时陪伴你的知己,而且只要不死,一生都不会分开,将伴随着你共同长大的知己。 尽管这座城市距离斯卡雷的边境还有一段距离,可血晶兽的侵袭所带来的恐慌依然让城市中的居民选择暂时离开。 “我怎么就不是你大哥了?只是,只是……”她越是逼问的紧,铭镜越是不知该如何告知尊上正是因为担心她的莽撞冲动会坏事,才刻意隐瞒了她。 那团青光直朝暮笛打出,中招后的暮笛竟化成了一滩血水,洒落了一心房。 想想吧,一个上官飞他们都打不过,现在好比两个上官飞一同出手,旁边乐冰于东非雷与于柔比上官飞实力弱点,可是架不住人家幻器还更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