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锋劫》 第1章 雨夜惊魂 雨,像是天幕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无穷无尽地泼洒下来。浓稠的黑暗裹挟着冰冷的湿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间之上。我猛地睁开眼,视野里一片混沌,如同蒙着厚厚的血雾,每一次急促的喘息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气味,沉重地砸在心头。 冷!刺骨的寒冷沿着脊椎蛇一样向上攀爬。 然而比寒冷更真切、更令人惊悸的,是手中那沉重、坚硬、冰冷到灵魂深处的触感。 一把剑。 我的五指,正死死地、几乎要嵌入金属般,紧握着一把古剑的剑柄。剑身狭长,带着开刃后特有的幽暗光泽,即使在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也隐隐透出一股择人而噬的凶戾之气。 更可怕的是,剑尖所指。 它正抵在一个人的胸口。丝滑的衣料被锋锐的尖端压得微微下陷,只需要再往前轻轻一送,便能轻易刺穿皮肉,直抵心脏。 我的身体僵直如冰雕,血液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撞着四肢百骸,带来一种近乎眩晕的虚脱感。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冰冷的恐惧和荒谬感在疯狂滋长。前一秒,我还在现代明亮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加班,指尖敲打着键盘,为一份无聊的报告绞尽脑汁。后一秒……我就在这里,握着凶器,扮演着一个索命的角色? 这……是哪里?我是谁? 一个陌生的名字如同沉船碎片般猛地撞入混乱的意识——沈清焰。属于这具身体的名字,一个代号为“璃”的刺客。而此刻,我正执行着代号“鸮”所下达的绝杀令。 目标,就在眼前。 就在剑尖之下。 目光艰难地抬起,越过冰冷的剑身,撞入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那是一个男人。他靠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华丽的锦袍被雨水彻底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宽阔却此刻显得异常单薄的肩线。长发散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颈侧,几缕发丝被雨水冲刷着,蜿蜒如墨。他的胸口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艰难,伴随着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呛咳声。 然而,在那张被雨水冲刷得毫无血色的脸上,在浓密睫毛掩映之下的一双眼睛里,却找不到丝毫濒死的恐惧。那眼神沉静得可怕,像两潭结了冰的深渊古井,倒映着夜空中偶尔撕裂黑暗的惨白电光,也倒映着我此刻狼狈惊惶、如同见鬼一般的脸。 一丝极其微弱的弧度,在他沾着雨水的薄唇边缓缓拉开,带着一种近乎嘲讽的意味。 “嗬…”又是一声压抑的呛咳,他微微偏过头,吐出一口带着明显暗红的血沫。血丝很快被无情的雨水冲刷殆尽,只在他苍白的下颌留下淡淡的痕迹。他重新转回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穿透冰冷的雨幕,牢牢地锁定了我,声音嘶哑低沉,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 “要杀本王…就莫手抖。” 本王?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我混乱不堪的脑海中轰然炸响!零碎的记忆碎片被强行激活,猛烈地撞击着意识——宁王,萧彻!当朝最年轻的亲王,亦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更是……鸮组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铲除的头号目标! 而“沈清焰”,或者说“璃”,正是鸮组织精心培养、嵌入宁王府最深、也是最后的一枚钉子。今夜,便是收网之时。鸮组织的首领“玄鸮”那冰冷如毒蛇吐信的命令,仿佛再次在耳边响起:【“璃,今夜子时,宁王萧彻,必死。不惜代价,清除目标!”】 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剑柄在我掌中滑腻冰冷,沾满了不知是雨水还是我手心里疯狂沁出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杀?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在历史书页里或许会留下浓墨重彩、此刻却在我剑下呼吸的人? 不!我只是一个倒霉的穿越者!我不是刺客沈清焰!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混乱的思绪。逃!必须立刻逃离这里!逃离这把该死的剑!逃离眼前这个气息奄奄却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男人! 我猛地抽手,想要丢开这把烫手山芋般的凶器! 就在我五指松开的刹那,异变陡生! 原本斜靠在石阶上,气息微弱、似乎连抬起手指都困难的萧彻,眼中寒光骤然暴射!那眼神中的虚弱和嘲弄瞬间褪尽,只剩下猎豹扑食般的精准与狠厉!快得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我只觉手腕一阵剧痛,如同被铁钳狠狠夹住!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传来! “呃啊!” 我痛呼出声,身体被这股力量带得完全失去了平衡,狠狠向前扑倒! 天旋地转! 冰冷的、积着雨水的青石板地面带着巨大的冲击力迎面撞来。剧痛从肩膀、手肘蔓延开。更糟糕的是,那把本该被我丢弃的剑,在我摔倒的混乱中脱手飞出,剑身在湿滑的石板上擦出刺耳的声响,打着旋儿滑出去老远。 完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沉重的压迫感已如影随形。萧彻的身体带着冰冷的雨水气息,重重地压了下来,将我死死地禁锢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他的重量几乎让我无法呼吸,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带着泥土和血腥混合的冰冷味道。他的一只手依旧如铁箍般牢牢扣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则闪电般扼住了我的咽喉! 那只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紧贴着我的颈动脉。只要他再稍稍用力,就能轻易捏碎我的喉骨。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我像一条离水的鱼,徒劳地在他身下挣扎扭动,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却无法撼动他分毫。雨水疯狂地砸在我的脸上,模糊了视线,混合着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的液体流进嘴里,又苦又涩。 “咳…咳咳…” 压在我身上的男人发出更加剧烈的呛咳,每一次震动都让扼住我咽喉的手微微颤抖,喷出的温热气息带着浓郁的血腥味,拂过我的脸颊。然而,那扼住我命门的力量,却丝毫没有放松。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凶光,死死地钉在我的脸上,探究、审视,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你是谁?”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冰冷刺骨,“鸮…派来的?就这点…本事?”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肺叶像被火烧一样灼痛。视线开始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这般真实地笼罩下来。不行!我不能死!我还没搞清楚这一切! “放…开…” 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从被扼紧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双手徒劳地去掰他那只铁钳般的手,指甲在他冰冷的手背上划出浅浅的血痕,“我…不是…来杀你的…” 这句辩解脱口而出,带着濒死的绝望和求生的本能。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愣住了。不是来杀他的?那我为何会握着剑抵在他心口?这拙劣的谎言,连我自己都不信! 扼住咽喉的力量似乎凝滞了一瞬。 萧彻那双燃烧着杀意和痛楚的眼眸,锐利地刺入我的眼底。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砸在我的脸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剩下滂沱的雨声和两人粗重交错的喘息。 他在审视,在判断我这句荒谬求饶的真伪。 几息之间,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扼住我咽喉的手,猛地松开了! “咳——噗!” 就在他松手的同时,一口滚烫的鲜血毫无预兆地喷涌而出,尽数溅在我的脸颊和脖颈上!那温度烫得惊人,带着浓重的腥甜气息。压在我身上的沉重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所有的力量如同被瞬间抽干,他整个人软软地瘫倒下来,滚烫的额头重重地砸在我的颈窝处,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皮肤上,气息微弱而紊乱。 “王…王爷?” 我惊魂未定,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刚才那口血,喷得我半边脸都是黏腻滚烫,浓重的铁锈味直冲鼻腔。压在我身上的躯体沉重得像一座山,却又透着一股濒死的脆弱。 没有回应。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声,证明他还活着。 我的手腕依旧被他死死攥着,力道却明显松懈了许多,不再是那种要捏碎骨头的凶狠,更像是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的本能。 雨,依旧在倾泻。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颊上黏腻的血迹,带来一阵阵寒意。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我瘫在冰冷的地上,急促地喘息着,胸腔里像塞满了粗糙的沙砾。混乱的思绪如同被狂风搅动的乱麻。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差点杀了他?还是…他差点杀了我?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费力地转动眼珠,瞥向旁边。那把要命的剑,就躺在不远处的泥水里,剑身反射着幽暗的光。这里是王府后花园深处一处废弃的偏殿回廊下,僻静得可怕。方才那场短暂而致命的交锋,似乎并未惊动任何人。 但…鸮组织的人呢?代号“玄鸮”的首领,那个下达必杀令的冷酷声音,此刻又在何处?他是否在暗处,如同真正的夜枭般,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玄鸮”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种不祥的压迫感。记忆碎片里,关于那个人的形象模糊不清,只有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和永远藏在阴影里的半张脸。他是绝对的掌控者,是悬在每一个组织成员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任务失败意味着什么?沈清焰的记忆深处涌起一片冰冷的、令人绝望的黑暗。 一股寒意,比这冰冷的雨水更甚,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不行!绝不能留在这里!无论是宁王府的护卫,还是鸮组织的清理者,随时都可能出现!必须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求生的**再次压倒了一切。我咬着牙,开始奋力挣扎,试图从萧彻沉重的身躯下脱身。他的身体很沉,像一块浸透了水的巨石。我用力推搡着他的肩膀,膝盖也努力向上顶。昏迷中的他似乎感觉到了动静,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痛苦的呓语,那只扣着我手腕的手,竟又下意识地收紧了几分,指节硌得我生疼。 “放开…放开我!” 我又急又怕,声音带着哭腔,更加用力地推拒。手肘猛地撞到了他胸前的某个位置。 “唔…!” 压在我身上的人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唇角淌下,滴落在我的锁骨上。 是血! 我僵住了,不敢再乱动。借着远处偶尔划过的惨白电光,我终于看清了他胸口的衣襟。那里,靠近心脏的位置,衣料被刺破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周围洇开一片深色的、还在不断扩大的湿痕。不是雨水,是血!虽然伤口不深,并未真正刺入心脏,但显然伤到了要害!方才那口血,恐怕就是因此而来! 他伤得很重!非常重! 鸮组织的命令是“不惜代价,清除目标”。沈清焰的剑,虽然没有完成最后的绝杀,但已经重创了他!在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这样的伤势,足以致命! 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猛地窜入脑海——如果他死了,鸮组织的任务,算不算完成?我这个占据了“璃”身体的穿越者,是不是就能摆脱这该死的宿命?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带着诱人的解脱感。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颤抖,缓缓移向腰间。那里,是沈清焰的腰囊。记忆告诉我,里面除了应急的伤药,还有一小包……鸮组织秘制的剧毒“鸩羽”。见血封喉,无药可解。只需一点,撒在他的伤口上…… 指尖触碰到腰囊冰凉的皮革,里面硬物的轮廓清晰地传来。只需要一个动作,一个瞬间,所有的痛苦、挣扎、恐惧,似乎都能终结。只要他死……只要他死…… 我死死地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雨水冲刷着他毫无血色的面容,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垂着,掩盖了那双曾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的他,褪去了所有的凌厉与威压,只剩下一种近乎脆弱的平静,一种濒临深渊的沉寂。 那双眼睛睁开时,里面曾有什么?是杀意,是嘲讽,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但在那口血喷出、他脱力倒下的瞬间,我似乎在那片黑暗的最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一闪而逝的……茫然?像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孤鸟? 鬼使神差地,我扣着腰囊的手指,松开了。毒药冰冷的触感远离了指尖。 杀了他?用毒?不……不行!我做不到! 我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逃!带着他一起逃!至少……不能让他死在这里!不能让他死在我手上! “听着!” 我压低声音,凑近他耳边,用力摇晃了一下他的肩膀,试图唤回他一丝意识,“想活命…就…就松开我!我带你…离开这!” 他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似乎挣扎着想睁开眼,但最终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意义不明的气音。那只紧攥着我手腕的手,指节微微松动了一下,力道似乎真的卸去了几分。 第2章 鸠羽噬心 就是现在!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抽!手腕终于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来,皮肤上留下了一圈清晰的青紫指痕。来不及感受疼痛,我双手并用,奋力将他沉重的身体从自己身上推开。 他闷哼一声,软软地倒在冰冷的石板上,蜷缩着,像一只受伤的兽。 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冰冷的雨水让我打了个哆嗦,头脑却异常地清醒起来。不能走正路,不能回王府前院!鸮组织的人一定在暗中监视,王府的护卫也可能随时巡逻至此! 目光飞快地扫过周围。废弃的偏殿,荒草丛生的花园,还有……回廊尽头,那堵爬满了枯萎藤蔓的高大围墙!围墙外,就是王府之外! 拖!必须把他拖过去! 我咬紧牙关,弯下腰,双手抓住他锦袍下的手臂,试图将他架起来。入手是湿透冰冷的衣料和滚烫的身体,两种极致的温度让我心头一颤。他比看起来要沉重得多,身体完全使不上力。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将他一条手臂搭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死死环住他的腰。 “撑住…萧彻!” 我低吼着,像是在给他打气,更像是在给自己壮胆。迈出了第一步,身体猛地一沉,差点两人一起栽倒。 一步,两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千斤巨石在泥泞中跋涉。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模糊了视线,脚下的青石板湿滑无比。他身体的重量几乎将我压垮,滚烫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物传递过来,伴随着他越来越微弱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呛咳声,每一次咳嗽都震动着两人相连的身体,带来一阵阵轻微的痉挛。 汗水混着雨水从额头滑落,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好几次,脚下打滑,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钻心的疼痛传来,但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硬生生将涌到嘴边的痛呼咽了回去。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回廊尽头的围墙,在雨幕中显得那么遥远。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步,却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终于,我们踉跄着扑到了围墙脚下。粗糙冰冷的石砖贴着我的脸颊。我几乎是脱力般,靠着墙滑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萧彻的身体失去支撑,软软地歪倒在我身侧,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不行!不能停在这里! 我强撑着再次站起,抬头望向高耸的围墙。雨水冲刷着砖石缝隙里枯萎的藤蔓。墙头很高,以我现在的情况,带着一个重伤昏迷的人,根本不可能翻过去! 怎么办? 目光焦急地扫视着。忽然,墙角不远处,一片在风雨中剧烈摇摆的、茂密的荒草丛引起了我的注意。草丛后面……似乎有一个塌陷的角落?像是一个被遗弃的狗洞,又像是年久失修墙体坍塌形成的豁口? 希望! 我再次弯下腰,几乎是连拖带拽,将萧彻沉重的身体朝着那个方向挪去。杂草的叶片锋利,划破了我的手臂和小腿,带来细密的刺痛。豁口不大,仅容一人勉强爬过,而且堆满了碎石和湿滑的苔藓。 我先把萧彻的上半身推了进去,他毫无知觉的身体软软地卡在洞口。我跪在泥水里,双手用力推着他的腰臀,同时用肩膀死死顶住他的后背,一点点地将他往里塞。碎石硌得我膝盖生疼,冰冷的泥水浸透了薄薄的衣料。他的身体滑过粗糙的豁口边缘时,我甚至听到了布料撕裂的声音。 终于,他整个人都滑到了豁口的另一边。 我顾不上喘息,手脚并用地从豁口爬了过去。豁口外,是一条狭窄、泥泞、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小巷。萧彻就躺在巷子冰冷的泥水里,一动不动,如同死去。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我的脸上,顺着脖颈流进衣领,刺骨的寒意让我打了个哆嗦,也让我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不能停在这里!这条死寂的小巷并非久留之地。 我费力地再次架起萧彻沉重的身体,咬紧牙关,深一脚浅一脚地拖着他,沿着墙根阴影处艰难移动。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潭中跋涉,脚下湿滑的泥泞不断打滑,有好几次都险些带着两人一起摔进肮脏的积水里。他滚烫的体温透过湿透的布料灼烧着我的皮肤,那微弱却始终不曾断绝的呼吸拂过我的颈侧,是唯一证明他还活着的迹象。 巷子七拐八绕,狭窄而破败,弥漫着垃圾和雨水的酸腐气味。我毫无方向感,只能凭着本能,朝着远离王府高墙的方向挪动。不知走了多久,久到我的双臂麻木得如同灌了铅,双腿沉重得快要失去知觉,终于,在拐过一个堆满破筐的墙角后,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昏黄的光。 是一间极其破败的矮屋。歪斜的木板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点摇曳的烛光,在这漆黑冰冷的雨夜里,如同绝望中唯一可见的萤火。 没有选择了。 我拖着萧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一股混杂着劣质灯油、霉味和草药气息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屋内逼仄而昏暗,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搁在角落一张布满污渍的木桌上,豆大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妪正坐在桌旁,就着微弱的灯光缝补着什么。门被撞开的声响惊动了她,她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愕和警惕,干瘪的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 “婆婆…救命…” 我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掩饰的虚弱和绝望,架着萧彻几乎扑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我们…遇了歹人…他…他快不行了…求您…行行好…” 老妪的目光惊疑不定地在我们两人身上来回扫视。我浑身湿透,泥泞不堪,狼狈得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萧彻虽然昏迷,但身上那件被雨水和血污浸透的锦袍,即使破损,依旧能看出非凡的质地,与他此刻濒死的状态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她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怜悯,最终,那点微弱的怜悯似乎压倒了恐惧。她放下手中的活计,颤巍巍地站起身,摸索着走到我们身边,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去探萧彻的鼻息。 “伤…伤在心口?” 她嘶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口音,充满了忧虑,“造孽啊…快,快把他弄到那边…草榻上去…” 她指了指屋子最里面,靠着土墙的一堆铺着干草的破席子。 我和老妪合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萧彻沉重的身体挪到那张勉强能称之为“床”的草榻上。他刚一躺下,便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眉头紧紧锁起,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白得如同金纸。 “水…干净的布…” 老妪急促地吩咐着,自己则转身去翻找角落一个落满灰尘的破旧木箱。 我立刻冲到屋角一个积着雨水的大木盆边,舀起一瓢冷水,又撕下自己内里尚算干净的衣襟下摆。冰冷的水泼在布上,刺骨的寒意让我麻木的手指恢复了一点知觉。 我跪坐在草榻边,颤抖着手,用湿布小心地擦拭着萧彻脸上的雨水和已经半干涸的血迹。他的脸颊冰冷,嘴唇却因高烧而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干裂深紫色。当湿布擦过他紧蹙的眉心时,他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似乎想睁开眼,但最终只是发出一声低微的呻吟。 老妪捧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走了过来,碗里是一些捣烂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深绿色草糊。“祖…祖上传的方子…止血…试试…” 她声音里带着不确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显然萧彻的伤势和身份都让她感到不安。 我接过碗,看着那黏糊糊的草药,又看看萧彻胸前那被血浸透的衣襟。没有别的选择了。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被血和雨水黏在伤口上的衣襟。 狰狞的伤口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剑刺入的创口并不大,但位置凶险,就在心口偏上一点。周围的皮肉翻卷着,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边缘有些浮肿。最令人心惊的是,伤口周围密布着蛛网般细小的、颜色发黑的血管纹路,正以一种缓慢但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扩散! “毒?!” 我失声惊呼,心脏猛地一沉。 老妪也凑近看了一眼,浑浊的眼睛骤然瞪大,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褪尽了最后一点血色,干瘪的嘴唇哆嗦着:“鸩…鸩羽…是鸩羽啊!” 她的声音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恐,像是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诅咒,“没救了…没救了!沾上一点…阎王爷也…也拉不回来!” 鸩羽!鸮组织秘制的剧毒!沈清焰的剑上,果然淬了毒!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四肢百骸都冻僵了。我端着那碗草药的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粗陶碗的边缘硌着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老妪恐惧的哀叹如同丧钟,在逼仄破败的小屋里回荡。没救了?他就这样……死在这里?死在我眼前? 不!不行!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猛地撞进脑海,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鸮组织的毒药……解药呢?沈清焰身上,会不会有? 我猛地丢开那碗无用的草药,不顾陶碗摔在地上碎裂的刺耳声响,双手颤抖着,近乎粗暴地摸索向自己的腰囊——那个属于刺客“璃”的腰囊! 指尖探入冰凉的皮革内衬,疯狂地翻找。几枚铜钱,一块硬邦邦的干粮,一个小小的火折子,一个冰冷的、似乎是信号烟筒的铜管……没有!没有解药!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我的理智。我几乎要将腰囊撕开!就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指尖忽然触碰到一个小小的、极其隐蔽的夹层!那触感微乎其微,若非沈清焰身体的记忆在极端压力下被唤醒,根本无从察觉!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我用指甲抠开那层薄薄的皮革夹层,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扁平的玉盒滑落出来,掉在我沾满泥泞的掌心。玉盒通体温润,入手冰凉,上面没有任何纹饰,只在盒盖中央,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线条凌厉的图案——一只展翅欲飞、眼神凶戾的鸮鸟! 鸮组织的标记! 希望之火瞬间点燃!我颤抖着手指,用尽全身力气抠开那严丝合缝的玉盒盒盖。 里面,静静地躺着三颗米粒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奇异幽蓝光泽的药丸。那光芒微弱却稳定,在昏暗的油灯下,如同凝结的鬼火,散发出一种冰凉沁骨的药香。 解药!一定是解药! 巨大的狂喜几乎将我淹没,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覆盖。只有三粒!鸮组织的东西,从来都带着致命的陷阱!这解药,会不会本身就是另一种更隐蔽的毒?沈清焰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关于这解药的信息! “婆婆!水!” 我嘶声喊道,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扭曲。 老妪早已被这一系列变故惊得呆若木鸡,闻言才猛地回过神,慌忙又舀来一瓢冷水。 我捏起一粒幽蓝的药丸,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几乎要冻伤皮肤。看着草榻上气息微弱、胸口那黑色毒纹仍在缓慢扩散的萧彻,心一横,再没有丝毫犹豫! 我用手指撬开他紧抿的、干裂深紫的唇,将那粒冰冷刺骨的蓝色药丸塞了进去。他的牙关紧闭,药丸卡在齿间。我立刻含了一口冷水,俯下身,嘴唇贴上他冰冷而毫无知觉的唇,用舌尖用力地将那粒药丸顶了进去,再将口中的水渡入。 冰冷的唇瓣相触,带着雨水和血的咸腥气息。这毫无旖旎可言的接触,却是我此刻唯一的希望通道。 水混着药丸滑入他的咽喉。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吞咽声。 成了! 我猛地直起身,剧烈地喘息着,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老妪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瞬都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小屋外,滂沱大雨依旧,单调的雨声敲打着屋顶的破瓦,如同催命的鼓点。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在土墙上投下我们三人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如同蛰伏的鬼魅。 我跪在草榻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萧彻的脸,盯着他胸前那可怕的伤口。 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萧彻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打破了小屋死寂的沉默!他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涌上一股骇人的青黑之气,如同被浓墨浸染!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上弓起,脖颈和额头的青筋根根暴突,如同狰狞的蚯蚓在皮肤下疯狂扭动!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却是涣散的、放大的,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茫然,直直地瞪着低矮黑暗的屋顶! “啊!” 一旁的老妪吓得尖叫一声,连连后退,撞倒了角落的破筐。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冰冷的绝望再次扼住了喉咙!毒发了?解药是假的?! 然而,就在这恐怖的景象持续了不到三息之后—— “噗!” 一大口浓稠得如同墨汁般的黑血,猛地从萧彻口中狂喷而出!那黑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溅落在破旧的草席和我同样破败的衣襟上,触目惊心! 喷出这口黑血后,他紧绷弓起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重重地砸回草榻,发出沉闷的响声。整个人瘫软下去,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 但……但奇迹般地,他脸上那骇人的青黑之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弱的、近乎透明的苍白。胸口伤口周围那蛛网般蔓延的黑色毒纹,也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遏制住了,停止了扩散,颜色似乎也变淡了一丝! 有效!解药真的有效! 巨大的狂喜如同巨浪般将我淹没,冲散了所有的恐惧和疲惫。我几乎是扑到草榻边,手忙脚乱地用湿布擦拭他嘴角和颈边的污血。他的呼吸虽然依旧急促微弱,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濒死的破碎感。那双涣散的瞳孔,也终于缓缓聚焦,艰难地转动着,最终,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不见底的疲惫,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目光,穿越了生死,穿越了冰冷的雨夜,穿越了刺客与目标之间本该不共戴天的鸿沟,带着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温度,直直地撞入我的眼底。 第3章 破屋喋血 草榻上,萧彻的目光如同冰锥,刺破虚弱的表象,带着穿透灵魂的审视,牢牢钉在我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感激,只有深不见底的探究和一丝冰冷的杀意。他喉结艰难地滚动,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你…究竟…是谁?” 破屋外,雨声渐歇,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单调声响,衬得屋内死寂一片。老妪瑟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 “一个…不想你死的人。” 我避开他锐利的视线,声音干涩,伸手去拿旁边碗里仅剩的一点清水,想喂给他。手腕却被一只冰冷、却带着惊人力量的手猛地攥住!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鸮…的人…会不想…杀本王?”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眼神却冷得骇人,“解药…从何而来?说!” 剧痛从腕骨传来,我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对上他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深眸,心猛地一沉。他知道鸮!他知道我的身份!恐惧再次攫紧心脏,沈清焰的记忆碎片翻涌——鸮组织对叛徒的清理手段,残忍得令人发指。 “我若想杀你,刚才那碗水就能要你的命!” 我强忍疼痛,迎着他的目光,试图在那片深寒中找到一丝生机,“鸮…鸮的命令是杀你,但我不想执行!这解药…是我偷的!” 情急之下,谎言脱口而出。 “偷?” 萧彻的眼神锐利如刀,似乎要剖开我的皮囊,看清内里每一丝颤动。他缓缓松开手,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并未消失。他闭上眼,似乎在积蓄力量,也像是在消化这荒谬的信息。 破屋里的气氛凝滞如冰。老妪颤巍巍地端来一碗稀薄的米汤,放在草榻边便迅速退开,仿佛我们是两个随时会爆发的煞星。 接下来的两天,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萧彻的毒被解药暂时压制,但剑伤和毒药对身体的摧残让他极度虚弱,高烧反复。我成了唯一的照料者。喂水,擦汗,更换老妪寻来的、勉强算干净的粗布包扎伤口。每一次接触,他的目光都如影随形,冰冷、审视,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沉默成了常态。他闭目养神时,周身弥漫着生人勿近的寒意。偶尔清醒,那双深眸便如同探照灯,试图从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中捕捉破绽。 “你的剑术…很拙劣。” 一次换药时,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低哑,却带着一丝玩味,“鸮…何时…堕落到…派你这样的…废物来行刺本王?” 我的手指微微一僵。沈清焰的剑术记忆在我脑中混乱不堪,身体的本能也时灵时不灵。“…失手了而已。” 我含糊道,快速系好布条。 “失手?” 他低笑一声,牵动了伤口,眉头紧蹙,眼神却更加锐利,“还是…你根本…就不是‘璃’?”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连“璃”这个代号都知道?!鸮组织内部的信息,他究竟掌握了多少?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我强迫自己镇定,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收拾着染血的布条。 身份的对立,如同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道深渊。我是鸮的刺客,他是鸮必杀的目标。每一次沉默的对视,每一次身体的接触,都像是在深渊边缘试探。他需要我照顾才能活命,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我这柄悬在他头顶的利刃。而我,一边恐惧着鸮的追杀和系统的未知惩罚,一边却又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一种扭曲的、名为“吊桥效应”的情愫,在这生死相依的绝境中,如同阴暗角落里悄然滋生的藤蔓,缠绕上彼此的心防。 第三天傍晚,萧彻的高烧终于退了。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是更加令人心悸的暗涌。他靠在草榻上,看着我在昏暗油灯下笨拙地缝补一件从老妪那里换来的粗布衣裳。 “你叫什么名字?” 他忽然问,声音平稳了许多。 我穿针的手一顿,针尖刺破了指尖,一滴血珠冒了出来。“…沈清焰。” 这是这具身体的名字。 “沈清焰…”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这个名字的滋味,“好名字。可惜…沾了鸮的血腥气。” 他话锋一转,带着冰冷的穿透力,“告诉本王,鸮这次…除了杀我,还想做什么?‘玄鸮’…给了你…什么密令?” 我心头巨震!玄鸮!鸮组织的首领!他连这个都知道!我猛地抬头,撞进他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巨大的压力让我几乎窒息,握着针线的手微微颤抖。就在这时—— “嘭!” 破旧的木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木屑纷飞! 三个身穿黑色劲装、脸上蒙着同色面巾、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眼睛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他们手中紧握的狭长弯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浓烈的杀意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鸮组织的清理者!他们找来了! “目标未死!璃已叛变!清除!” 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冰冷刺骨,毫无情绪波动。三把弯刀,如同毒蛇吐信,瞬间锁定了草榻上的萧彻! 千钧一发! 身体比思维更快!沈清焰那属于顶级刺客的本能,在死亡的威胁下瞬间被激活!我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猛地将手中的针线篓子狠狠砸向离我最近的黑衣人面门!同时身体如同猎豹般弹起,扑向草榻! “小心!” 我嘶吼着,用尽全力将刚刚撑起半个身子的萧彻狠狠推向草榻内侧! “嗤啦——!” 一道冰冷的刀光几乎是贴着我的后背划过!布料撕裂的声音刺耳响起,火辣辣的剧痛瞬间从肩胛蔓延开!温热的液体浸透了粗布衣衫。 剧痛让我眼前一黑,但我没有倒下!反手抄起草榻边一根用来顶门的粗木棍,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扫向最近那个黑衣人的下盘! 那黑衣人显然没料到“璃”会如此拼命保护目标,动作微微一滞。木棍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在他的小腿上,发出一声闷响! “唔!” 黑衣人吃痛后退一步。 但这微不足道的阻拦,只为我争取了一瞬间!另外两名黑衣人的刀,已然带着死亡的尖啸,一左一右,刺向被推倒在草榻内侧的萧彻!角度刁钻,封死了所有退路! 萧彻眼中寒芒爆射!重伤未愈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潜力!他猛地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刺向心口的一刀!但另一刀,却狠狠扎进了他的右肩胛! “呃!” 一声压抑的痛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出!鲜血瞬间染红了粗布衣衫! 看到萧彻受伤,一股莫名的怒火和恐慌瞬间冲垮了我的理智!“滚开!” 我目眦欲裂,如同受伤的母兽,完全不顾背后火辣辣的伤口,挥舞着木棍,毫无章法却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疯狂地砸向那两个攻击萧彻的黑衣人!木棍撞击在弯刀上,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火星四溅! 混乱!狭窄的破屋里,桌椅翻倒,油灯熄灭,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刀锋的寒光和粗重的喘息声在黑暗中交织。老妪早已吓得晕厥过去。 “不自量力!” 被我砸中腿的黑衣人缓过劲来,声音带着残忍的杀意。他手中的弯刀如同毒蛇,无声无息地刺向我的后心!速度太快,角度太刁钻!我正全力格挡前方,根本来不及回防! 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我惊愕回头,只见萧彻不知何时竟已从草榻上暴起!他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死死攥住了刺向我后心的刀锋!锋利的刀刃瞬间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顺着刀身汩汩流下!他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却如同燃烧的寒冰,死死盯着那个黑衣人! “本王的人…轮不到你来动!”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上位者的绝对威严和凛冽杀机! 那黑衣人显然被萧彻这不要命的举动和瞬间爆发的气势震慑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萧彻眼中厉色一闪,猛地发力,竟用受伤的手硬生生将那弯刀往自己这边一带!同时,他的右腿如同钢鞭般狠狠扫出,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踢向黑衣人的下腹! “砰!” 黑衣人被这不要命的一脚踢得踉跄后退。 而萧彻,也因这剧烈的动作牵动了肩胛和手掌的伤口,闷哼一声,身体摇晃着向后倒去,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身子。 “王爷!” 我失声惊呼,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我疯了一般扑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走!” 萧彻借着我的搀扶勉强站稳,眼神扫过门口,低喝一声。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瞬间捕捉到了混乱中唯一的生机——门口那个被撞开的缺口! 那三个黑衣人已经重新站稳,如同三堵冰冷的死亡之墙,再次逼近。为首那人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和必杀的决绝。 没有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架起萧彻沉重的身体,几乎是拖着他,用尽吃奶的力气,朝着门口那个缺口猛冲过去!背后是呼啸而来的刀风! “噗!” 又是一道冰冷的刀锋擦过我的小腿,带起一片血花!剧痛钻心,但我咬紧牙关,半步未停! “拦住他们!” 黑衣人的厉喝在身后响起。 我们如同两只扑火的飞蛾,带着满身伤痕和淋漓的鲜血,一头撞破了那扇早已残破不堪的木门,跌入了外面浓稠如墨的夜色之中! 冰冷的夜风夹杂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瞬间冲淡了屋内浓重的血腥味。身后,破屋内传来黑衣人愤怒的低吼和翻找的声响。他们不会轻易放弃! “这边!” 萧彻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挥感。他强撑着,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指向巷子深处一个更加幽暗、堆满杂物的角落。 我毫不迟疑,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那片黑暗。脚下是湿滑的泥泞和散落的垃圾,每一步都牵扯着背部和腿上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萧彻的身体越来越沉,他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而紊乱,肩胛处的伤口和手掌的割伤都在不断渗血,温热的液体浸透了我的手臂。 我们扑倒在冰冷的杂物堆后,浓重的腐臭气息钻入鼻腔。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萧彻靠在我身上,身体微微颤抖,额头抵着我的肩膀,滚烫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物传来,他也在极力压抑着喘息和痛楚。 巷口,破屋方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三个黑衣人的身影如同鬼魅,出现在巷口昏黄的光晕下。他们警惕地扫视着漆黑的小巷,如同猎犬在搜寻着血腥的踪迹。 “分头追!他们跑不远!格杀勿论!” 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冰冷,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三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没入了不同的黑暗岔路。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在夜风里。 死寂。只有彼此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声,在狭窄黑暗我心头巨震!玄鸮!鸮组织的首领!他连这个都知道!我猛地抬头,撞进他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巨大的压力让我几乎窒息,握着针线的手微微颤抖。就在这时—— “嘭!” 破旧的木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木屑纷飞! 三个身穿黑色劲装、脸上蒙着同色面巾、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眼睛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他们手中紧握的狭长弯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浓烈的杀意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鸮组织的清理者!他们找来了! “目标未死!璃已叛变!清除!” 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冰冷刺骨,毫无情绪波动。三把弯刀,如同毒蛇吐信,瞬间锁定了草榻上的萧彻! 千钧一发! 身体比思维更快!沈清焰那属于顶级刺客的本能,在死亡的威胁下瞬间被激活!我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猛地将手中的针线篓子狠狠砸向离我最近的黑衣人面门!同时身体如同猎豹般弹起,扑向草榻! “小心!” 我嘶吼着,用尽全力将刚刚撑起半个身子的萧彻狠狠推向草榻内侧! “嗤啦——!” 一道冰冷的刀光几乎是贴着我的后背划过!布料撕裂的声音刺耳响起,火辣辣的剧痛瞬间从肩胛蔓延开!温热的液体浸透了粗布衣衫。 剧痛让我眼前一黑,但我没有倒下!反手抄起草榻边一根用来顶门的粗木棍,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扫向最近那个黑衣人的下盘! 那黑衣人显然没料到“璃”会如此拼命保护目标,动作微微一滞。木棍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在他的小腿上,发出一声闷响! “唔!” 黑衣人吃痛后退一步。 但这微不足道的阻拦,只为我争取了一瞬间!另外两名黑衣人的刀,已然带着死亡的尖啸,一左一右,刺向被推倒在草榻内侧的萧彻!角度刁钻,封死了所有退路! 萧彻眼中寒芒爆射!重伤未愈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潜力!他猛地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刺向心口的一刀!但另一刀,却狠狠扎进了他的右肩胛! “呃!” 一声压抑的痛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出!鲜血瞬间染红了粗布衣衫! 看到萧彻受伤,一股莫名的怒火和恐慌瞬间冲垮了我的理智!“滚开!” 我目眦欲裂,如同受伤的母兽,完全不顾背后火辣辣的伤口,挥舞着木棍,毫无章法却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疯狂地砸向那两个攻击萧彻的黑衣人!木棍撞击在弯刀上,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火星四溅! 混乱!狭窄的破屋里,桌椅翻倒,油灯熄灭,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刀锋的寒光和粗重的喘息声在黑暗中交织。老妪早已吓得晕厥过去。 “不自量力!” 被我砸中腿的黑衣人缓过劲来,声音带着残忍的杀意。他手中的弯刀如同毒蛇,无声无息地刺向我的后心!速度太快,角度太刁钻!我正全力格挡前方,根本来不及回防! 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我惊愕回头,只见萧彻不知何时竟已从草榻上暴起!他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死死攥住了刺向我后心的刀锋!锋利的刀刃瞬间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顺着刀身汩汩流下!他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却如同燃烧的寒冰,死死盯着那个黑衣人! “本王的人…轮不到你来动!”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上位者的绝对威严和凛冽杀机! 那黑衣人显然被萧彻这不要命的举动和瞬间爆发的气势震慑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萧彻眼中厉色一闪,猛地发力,竟用受伤的手硬生生将那弯刀往自己这边一带!同时,他的右腿如同钢鞭般狠狠扫出,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踢向黑衣人的下腹! “砰!” 黑衣人被这不要命的一脚踢得踉跄后退。 而萧彻,也因这剧烈的动作牵动了肩胛和手掌的伤口,闷哼一声,身体摇晃着向后倒去,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身子。 “王爷!” 我失声惊呼,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我疯了一般扑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走!” 萧彻借着我的搀扶勉强站稳,眼神扫过门口,低喝一声。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瞬间捕捉到了混乱中唯一的生机——门口那个被撞开的缺口! 那三个黑衣人已经重新站稳,如同三堵冰冷的死亡之墙,再次逼近。为首那人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和必杀的决绝。 没有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架起萧彻沉重的身体,几乎是拖着他,用尽吃奶的力气,朝着门口那个缺口猛冲过去!背后是呼啸而来的刀风! “噗!” 又是一道冰冷的刀锋擦过我的小腿,带起一片血花!剧痛钻心,但我咬紧牙关,半步未停! “拦住他们!” 黑衣人的厉喝在身后响起。 我们如同两只扑火的飞蛾,带着满身伤痕和淋漓的鲜血,一头撞破了那扇早已残破不堪的木门,跌入了外面浓稠如墨的夜色之中! 冰冷的夜风夹杂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瞬间冲淡了屋内浓重的血腥味。身后,破屋内传来黑衣人愤怒的低吼和翻找的声响。他们不会轻易放弃! “这边!” 萧彻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挥感。他强撑着,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指向巷子深处一个更加幽暗、堆满杂物的角落。 我毫不迟疑,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那片黑暗。脚下是湿滑的泥泞和散落的垃圾,每一步都牵扯着背部和腿上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萧彻的身体越来越沉,他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而紊乱,肩胛处的伤口和手掌的割伤都在不断渗血,温热的液体浸透了我的手臂。 我们扑倒在冰冷的杂物堆后,浓重的腐臭气息钻入鼻腔。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萧彻靠在我身上,身体微微颤抖,额头抵着我的肩膀,滚烫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物传来,他也在极力压抑着喘息和痛楚。 巷口,破屋方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三个黑衣人的身影如同鬼魅,出现在巷口昏黄的光晕下。他们警惕地扫视着漆黑的小巷,如同猎犬在搜寻着血腥的踪迹。 “分头追!他们跑不远!格杀勿论!” 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冰冷,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三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没入了不同的黑暗岔路。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在夜风里。 死寂。只有彼此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声,在狭窄黑暗的空间里回荡。 第4章 深渊盟誓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和剧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我脱力般瘫软下去,背靠着冰冷的杂物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混合着血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小腿和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萧彻的身体也顺着我滑坐下来,靠在我身侧。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和滚烫的体温。他伤得太重了。 “…为什么?” 黑暗中,他低沉嘶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那声音里带着极度的疲惫,还有一丝深沉的、无法理解的困惑。 “什么…为什么?” 我喘着气,声音虚弱。 “为什么…要救本王?” 他转过头,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如同两点寒星,直直地刺向我,“你是鸮的刺客…你的任务…是杀我…鸮的规矩…叛徒的下场…比死更惨…” 他每说一句,气息就更弱一分,但那份执着的疑问却异常清晰。 为什么? 我也在问自己。是因为他替我挡了那一刀吗?还是因为在那破屋里,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脆弱?亦或是…一种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抗拒?抗拒成为鸮的杀人工具?抗拒这被设定好的、充满血腥的命运? “我…”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最终只吐出一句苍白无力的回答,“我不想…再杀人了…” 黑暗中,他沉默了。只有沉重的呼吸声,证明着彼此的存在。 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昏睡过去,他才再次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吹散:“…你刚才…说…你叫…沈清焰?” “嗯。” “…沈清焰…”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黑暗中确认着什么。然后,他极其缓慢地、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摸索着,在冰冷的泥泞中,握住了我同样冰冷、沾满血污的手。 那手掌宽大,带着薄茧和未干的血迹,冰冷,却意外地给人一种沉甸甸的、奇异的力量感。 “记住…本王…叫萧彻。”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烙印在浓稠的夜色里,“这条命…是你救的…在它…还给你之前…本王…护你…周全。” 黑暗笼罩了一切,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紧握的手,那低沉的话语,却像一道微弱却灼热的电流,穿透了恐惧、伤痛和冰冷的绝望,直直地击中了我心底最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悸动,猛地涌了上来,瞬间模糊了视线。 护我周全? 多么荒谬的承诺。他是鸮组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清除的目标,我是组织追杀的叛徒刺客。我们两人,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边缘的盲者,前路遍布荆棘与杀机,自身难保,何谈护人周全? 可偏偏是这荒谬绝伦的承诺,在这冰冷绝望的逃亡之夜,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无法平息的涟漪。 “呵…” 我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自嘲和苦涩的嗤笑,眼泪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混着血污,滴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我没有抽回手,只是将头轻轻抵在冰冷粗糙的杂物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先活下去吧。活下去,才有资格去想明天。 然而,就在我闭上眼的瞬间—— 【滋——滋——】 一阵极其微弱、仿佛信号不良的电流杂音,毫无预兆地在我脑海深处响起! 我猛地睁开眼!心跳骤然停止! 【…系…系统…激活…检测…到…关键…目标…萧彻…生命体征…恢复…异常…】断断续续、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音,冰冷地、突兀地出现在我的意识之中! 【警告!关键目标存活…严重偏离…原始剧情线…世界稳定性…遭受威胁…崩溃风险…提升至…85%…】 【滋——强制任务发布——】 【终极目标:清除关键目标萧彻!】 【时限:30天】 【任务失败惩罚:宿主意识抹杀,世界线强制重置…滋…】 冰冷的机械音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大脑!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世界崩溃?意识抹杀?清除萧彻?! 剧痛!仿佛整个头颅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撕扯!眼前瞬间一片血红!无数混乱的、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涌入!破碎的画面:金碧辉煌的宫殿在烈火中坍塌、无数人在哀嚎中化为飞灰、星辰坠落、大地崩裂…最终,定格在一双冰冷、绝望、带着无尽哀伤的眼睛——那是萧彻的眼睛! “啊——!” 我无法控制地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尖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猛地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抱住头颅! “你怎么了?!” 萧彻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用力握住我的手,试图稳住我失控的身体。 剧烈的疼痛和那灭世般的恐怖画面冲击着我的神经,几乎让我昏厥。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我大口喘着粗气,蜷缩在冰冷的泥泞里,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系统…警告…世界崩溃…清除目标… 那冰冷的机械音和强制任务,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死死缠绕上来。我终于明白了简介里那句“目标存活将致世界崩溃”的含义!我不是偶然穿越!我是带着“任务”来的!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杀死萧彻!他不死,世界就会毁灭,而我…将被彻底抹杀! 可是…为什么?凭什么?! 我抬起头,透过被冷汗和泪水模糊的视线,看向身旁黑暗中那个轮廓。他正焦急地看着我,那只完好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是那么真实。就在刚才,他还用这只手为我挡下了致命的刀锋,说着要“护我周全”… 现在,这个系统却要我亲手杀了他? 第5章 临安栖影 巨大的荒谬感和撕裂般的痛苦瞬间将我淹没。我该怎么办?是遵从这该死的宿命,为了活下去(或者说避免被抹杀)而举起屠刀?还是…反抗这既定的命运,哪怕拉着整个世界一起坠入深渊?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血污和泥泞,滴落在冰冷的地面。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浸透了绝望的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只能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回握住萧彻的手,仿佛那是这疯狂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东西。 “没事…” 我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只是…伤口疼…” 萧彻沉默着,黑暗掩藏了他所有的表情。但他握着我的手,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带着一种无声的支撑。 前路茫茫,杀机四伏。身后是鸮组织不死不休的追杀。体内是名为“系统”的催命符箓,悬着毁灭的利剑。而身边…是这个我本该杀死,却阴差阳错误了终身,甚至可能赔上整个世界的人。 爱与杀,生与死,背叛与守护,个人的存亡与世界的存续…所有的矛盾,在这一刻,如同绞索般死死缠绕在我的脖颈上。 这一夜,格外漫长而寒冷。 江南,临安城。 烟雨朦胧,画舫凌波。这座远离权力中心的富庶水乡,暂时成了两个亡命天涯之人的避风港。 在萧彻惊人的意志力和那剩下的两颗幽蓝解药的支撑下,他的伤势以远超常人的速度稳定下来。我们隐姓埋名,辗转多地,最终在这座商贾云集、信息繁杂的临安城暂时落脚。萧彻动用了深埋地下的、不为鸮所知的隐秘力量,为我们安排了一个看似普通、实则守卫森严的临水小院。 小院清幽,白墙黛瓦,院中一树梨花正开得如雪似雾。表面上看,我们像是一对外地来的、家道中落、夫君身体欠佳的寻常夫妇。 但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是惊涛骇浪。 鸮组织的追杀如同跗骨之蛆,从未停止。一个月内,我们遭遇了三次极其凶险的截杀。每一次,都是在萧彻缜密的布局和我那在生死边缘被逼出来的、越来越熟练的沈清焰的杀人技艺配合下,才险之又险地逃脱。每一次,都留下新的伤痕和更深的警惕。 而比鸮的刀锋更令人绝望的,是脑海中那个冰冷的倒计时:【清除目标时限:29天23小时59分…】数字每跳动一秒,都像重锤敲击在我的心上。系统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盘踞在意识深处,不时发出冰冷的警告杂音,提醒着我那不可逃避的宿命。 萧彻的伤势渐好,属于宁王萧彻的锋芒也日益显露。他不再仅仅是那个重伤虚弱、需要我照顾的男人。他开始运筹帷幄,通过隐秘的渠道,遥控着远在帝都的风云变幻。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难测,举手投足间,属于上位者的威仪和掌控力在不经意间流露。他布下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不动声色地反扑,清除着鸮组织安插在朝中和地方的暗桩。 第6章 梨劫问心 他待我,也愈发不同。 他唤我“阿璃”,不再是冷冰冰的“沈清焰”或带着审视的“你”。他会在我为他换药时,沉默地看着我专注的侧脸,眼神复杂难明。他会在深夜处理完密信后,走到我独坐的窗边,递上一杯温热的清茶,陪我静看檐外滴落的夜雨,不发一言。他会在察觉到鸮的探子靠近时,不动声色地将我护在身后,那下意识的保护姿态,让我心头发颤。 一种无法言喻的、禁忌的情愫,如同藤蔓,在猜忌、试探、生死相依和这刻意营造的“平凡”假象中,悄然滋长,缠绕得越来越紧。每一次他靠近时身上清冽的气息,每一次他低沉的嗓音唤我“阿璃”,每一次他投来的、带着复杂温度的目光,都像毒药,侵蚀着我摇摇欲坠的决心。 我沉溺其中,又恐惧万分。我知道这是饮鸩止渴。我知道终点的悬崖就在眼前。我知道那个冰冷的倒计时如同悬顶之剑。 【警告!情感指数异常波动!偏离任务核心!请宿主保持清醒!滋…】系统的杂音尖锐地刺痛神经。 清醒?如何清醒?一边是注定毁灭的世界和抹杀的命运,一边是触手可及却注定被摧毁的温暖。每一次看到他在灯下蹙眉思索,每一次看到他因旧伤复发而苍白的脸,那个“清除目标”的任务就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尖叫! 我不能杀他!我做不到! 可不杀他…世界会毁灭!所有人…包括他…都会死!而我…将不复存在! 这无解的悖论,日夜啃噬着我的灵魂。我变得沉默,眼神里时常带着无法掩饰的痛苦和挣扎。我的反常,没有逃过萧彻的眼睛。 一个细雨霏霏的午后,我独自坐在院中梨树下,看着满地落花出神。系统冰冷的倒计时在脑海中闪烁:【18天07小时…】 一件带着体温的宽大外袍轻轻披在我肩上。 “阿璃。” 萧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沉而温和,“又在想什么?” 我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回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衣角。 他在我身旁的石凳上坐下,没有看我,目光投向烟雨朦胧的湖面。“这一个月…辛苦你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若非你…本王早已是枯骨一堆。” “王爷言重了。” 我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不是王爷。” 他忽然转过头,目光灼灼地锁住我,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这里没有宁王,只有萧彻。阿璃,告诉我,你在怕什么?” 他的目光太锐利,仿佛能看穿我所有的伪装和挣扎。我心头剧震,几乎要脱口而出那荒诞的真相!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苦涩的哽咽:“…我怕…怕鸮…怕…我们终究逃不掉…” “鸮?” 萧彻的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随即又被一种强大的自信取代,“快了。他们的巢穴…本王已经摸清大半。玄鸮…藏不了多久了。” 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擦过我脸颊不知何时滑落的泪珠。 那温柔的触感,如同火星溅入油锅! “不!你不明白!” 我猛地挥开他的手,如同被烫到一般跳了起来,声音带着失控的尖锐和绝望,“不是鸮!是比鸮更可怕的东西!是宿命!是…是无法改变的结局!” 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我们…我们注定…” “注定什么?” 萧彻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逼近,“注定要死?还是…注定要分开?” 他猛地抓住我的双肩,力道大得惊人,强迫我直视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燃烧着火焰的眼眸,“沈清焰!看着我!告诉我,什么是注定的?这世上,本王不信命!本王只信自己手中的刀,只信…眼前的人!” 他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我的耳边!那强烈的、不容置疑的意志,几乎要冲破我心中绝望的牢笼! “如果…如果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毁灭你呢?!” 巨大的痛苦和委屈冲垮了堤防,我几乎是嘶吼着喊出了这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喊完,整个人如同虚脱般,软软地向下滑去。 萧彻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我。他紧紧地将我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我揉碎融入他的骨血之中。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发顶,灼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 “那就毁灭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决绝,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和孤注一掷的深情,“阿璃,若这世界容不下你我,那便毁了这世界!若你的宿命是杀我…那我的命,给你便是!但在这之前…” 他捧起我的脸,逼我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火焰,“…我要你!只要你!” 滚烫的吻,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和深入骨髓的绝望,狠狠地落了下来,封堵了我所有未尽的言语和痛苦的呜咽。 梨花瓣在细雨中无声飘落,沾湿了纠缠的发丝和衣襟。 沉沦吧。在这末日来临前的最后温暖里,沉沦到底。 第7章 倒计时刃 临安的宁静被一道加急密信彻底打破。 信是萧彻埋在帝都最深处的暗桩,用血写就。 【鸮主玄鸮,挟持幼帝,矫诏废后!诬王爷谋逆,尽屠王府亲卫!勾结禁军统领,封锁九门!三日后,将于午门…斩王妃及世子祭旗!逼王爷现身!十万火急!】 薄薄的信纸,重逾千斤!萧彻捏着信纸的手指,骨节因用力而泛白,发出咯咯的轻响。他周身的气场瞬间降至冰点,如同万年玄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杀意!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赤红一片,翻涌着毁天灭地的风暴! 王妃…世子…那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血脉相连的至亲!是他心底最柔软、最不容触碰的逆鳞! “玄——鸮——!”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出!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站在一旁,脸色惨白如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不是因为鸮的狠毒,而是因为…我脑海中那个冰冷的倒计时,正疯狂闪烁着刺目的红光:【清除目标时限:3天02小时!警告!警告!目标情绪极端失控!世界崩溃风险激增至99%!强制执行程序预备启动…滋…】 剧痛再次席卷大脑!灭世的画面碎片疯狂闪现!宫殿崩塌,大地开裂…而画面中央,是萧彻抱着两具血肉模糊的小小身体,仰天发出无声的悲啸!那绝望的眼神,比任何刀锋都更能刺穿我的灵魂! “王爷…不,萧彻!你不能去!” 我扑上去,死死抓住他冰冷僵硬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这是陷阱!玄鸮就是要逼你现身!帝都现在是龙潭虎穴!你去了就是送死!” “送死?” 萧彻猛地转过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那眼神里的疯狂和痛苦让我浑身冰凉,“那是我的妻儿!是我的骨血!你让我看着他们…被斩于午门?!”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力道之大,让我踉跄后退,“沈清焰!若今日被绑在屠刀下的是你,便是刀山火海,地狱无间,本王也定会踏平它!将你抢回来!” 他的话,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我的心窝!剧痛蔓延全身!是啊…若是我…他也会如此…不顾一切… 【警告!目标执意赴死!世界线崩塌进入最后倒计时!强制执行程序启动!宿主意识接管倒计时:10…9…8…】冰冷的机械音如同丧钟! 不!不能让他去!他去了必死无疑!系统会强制执行!世界会崩溃!所有人…都会死! 混乱!绝望!痛苦!所有的情绪在瞬间爆炸! 就在系统倒计时数到【3】的瞬间—— “噗嗤!” 一声利器入肉的闷响,打断了所有的声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萧彻的身体猛地僵住!他缓缓地、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一截闪烁着幽蓝光泽、淬了剧毒的短小弩箭,深深地没入了他左边胸膛!位置,不偏不倚,正是心脏!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月白色的衣襟,如同雪地里绽开的妖异红梅。 他抬起头,看向我。那双赤红、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极致的震惊、茫然,和一种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深入骨髓的痛楚与…绝望。 我的手中,正握着一把造型奇特、还在冒着淡淡青烟的袖珍机弩。那是我…沈清焰…作为“璃”的最后底牌,一直藏在贴身暗袋里,淬了见血封喉的“鸩羽”之毒。 是系统!在倒计时的最后一秒,强行接管了我的身体!扣动了扳机! “阿…璃…?” 萧彻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无法言喻的破碎感。他的身体晃了晃,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高大的身躯,带着无尽的悲凉和不解,缓缓向后倒去。 “不——!!!” 灵魂深处爆发出凄厉到极致的尖叫!身体的掌控权瞬间回归!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我疯了一般扑过去,在他倒地的瞬间,将他沉重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 “不!不是我!萧彻!不是我!你看着我!不是我!” 我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双手死死按住他胸前那不断涌出黑血的伤口,试图堵住那汹涌流逝的生命力。那黑血带着鸩羽特有的腥臭,冰冷刺骨! 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目光艰难地聚焦在我泪流满面的脸上,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淡的弧度,带着无尽的悲凉和…一丝了然的解脱? “是…你啊…” 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染血的手指,极其艰难地抬起,似乎想触碰我的脸颊,却在半空中无力地垂落。 “也好…” 他最后的气息,如同游丝,拂过我的耳畔,带着诀别的温度,“死在…你手里…总比…看着他们…死…”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头颅无力地歪倒在我的臂弯里。 身体,渐渐冰冷。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颜色。只有怀中这具迅速失去温度的躯体,和那不断蔓延开来的、刺目的黑红血迹,是唯一的真实。 【清除目标完成。世界线崩溃中止…滋…任务完成度100%。宿主存活…滋…能量异常…错误…错误…】系统的机械音断断续续,最终被一阵尖锐的、仿佛短路般的杂音取代,彻底沉寂下去。 任务…完成了? 我杀了他…我亲手…杀了他… 巨大的、空洞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紧紧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喉咙里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嗬嗬的呜咽,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