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投资人茶艺比我还浓!》 第1章 第一朵云 “我再说一遍,你们谁,也不能改我的剧本!” 夜幕降临,萱草工作坊的会议室依旧灯火通明。长条实木会议桌上,清晰地映出此刻围读剧本的人群。而此刻,中间那个——如同忽然吃了炸药的明艳美人,便是才华横溢,因为暴脾气出名的电影编剧沈溯回。 几乎一整天了,制片人和经纪公司还在对她手中的剧本指指点点。沈溯回终于忍无可忍,那双漂亮的杏眼骤然眯起,紧盯着刚刚还在滔滔不绝的艺人经纪团队。沈溯回冷笑一声,小嘴和淬了冰一样,说出来的话让人心“暖暖”的: “还删戏份!你们家艺人的档期是金子做的吗?我的剧本就是烂泥巴随便捏?有时间过来改我的剧本,不如回去催催你们家“金子”做做形象管理,内娱的野人赛道还真是越来越拥挤了......” 眼看经纪人的脸色愈发难看,制片人王总打断了沈溯回的风暴输出。 “沈溯回!我的沈大编剧哎——”王总的指关节敲着桌面,每一下都精准砸在沈溯回紧绷的神经末梢,“我知道你是从前那电影学院里,鼎鼎有名的大才女!理解你想搞艺术!搞深度!但观众它不买账啊,这些片场的上上下下都指着吃饭呢——” 一旁的副导演也附和着,“是呀,沈姐,观众如今进影院图什么?不就生活太苦了,图个乐呵!看俊男美女亲个嘴,谈个恋爱,爱得死去活来。就这么简单!你这个本子什么时空悖论、生命的意义......这些谁爱看呀?做特效都要花不少钱呢。” 一边的王总拍了拍副导演,接过话茬:“小沈啊,这部电影我还是很看好的,你可是近几年来最炙手可热的新人编剧了。听我的!主线不动,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科学理论全删了。” 紧接着他又眯起眼,手指着剧本的一页,“就在这里,重点加,加一个痴情富二代男二,每天换着法子给女主送花。制造误会,三角虐恋!现在小年轻就爱看这个!” 沈溯回瘫坐在高背转椅上,精疲力尽到了极点。她听着周围人的七嘴八舌,陷入了巨大的情绪漩涡中。 她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这个制片人八百回:能想出这么个烂梗的鬼才也是不多见了,这个王总算一个,难怪创业未半而发缝崩殂,通天大道宽又阔。 沈溯回深思熟虑良久,理了理耳边的栗色大波浪卷发,挺直腰杆站了起来。尽管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色阴影,但此刻她的眼神却异常清亮锐利。 “既然如此,我表示很遗憾,此次的合作怕是难以再继续开展下去了。各位能赏脸来,是沈某的荣幸,深感歉意,各位请回吧。” 沈溯回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玉盘,清亮冷冽又极具穿透力。接着她莞尔一笑: “王总的传世奇作还是另请高人吧。” 工作谈得并不顺利,但好在送走了几尊大佛。沈溯回这才有功夫打开微信,便跳出来了一连串的小红点。 沈溯回不由得望着置顶出神,好一会儿才点开其中一条发来的语音,习惯性地转成文字。 消息框里的语音并不长,却看着扎眼:溯溯,我知道你难过,阿萱的事情大家都很痛心,但生活总要继续。我这边新剧刚开机,一堆事情,真的走不开才没去阿萱葬礼的。 紧接着又是一条:你心情要是实在不好,就把重心从工作里...稍微移开一点点?比如...为我学学煲汤?转移下注意力?亲手做些温暖的东西,心情也会好起来的,对吧?” 这是她谈了多年的男友陈思文,语气还是那么温柔,诱哄的耳语犹如毒蛇吐信。自从他拿了今年的最佳新人导演奖后,名声大噪,各种资源应接不暇。 沈溯回皱着眉头看着“煲汤”二字许久,冰冷的屏幕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颊。她停在那空白的输入框上,手指悬停片刻。 然后,落下。 三个字。冰冷,坚硬,带着彻底斩断一切的决绝。 你也配。 发送。 下一秒,沈溯回干脆利落地点开陈思文的头像——拉黑。电话——拉黑。所有社交平台——拉黑。一套“全网拉黑豪华套餐”在几十秒内完成,动作行云流水。 沈溯回转身躲进休息室里,一头栽进沙发的怀抱。她使出全身力气把陈思文送的抱枕扔向对面的墙,咬牙切齿地嚷嚷:“连葬礼都不去,你也配叫她阿萱?你也配让我煲汤?你——也——配——” 在阿萱离开的第三十二天,在她心血被践踏的时候,在她需要他一点点的精神支持时。他的恋人给出的安慰是——让她放下工作,去厨房为他洗手作羹汤。 沈溯回自嘲着咧开嘴角,喃喃自语:“阿萱,你说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夜色如墨,吞噬了北城最后的光线。沈溯回的工作室在写字楼顶层,她再没有力气回到公寓里,一整晚都靠在沙发上望着巨大的落地窗发呆。窗外霓虹流淌,映得室内光影陆离,却驱不散心中沉积已久的清冷和疲惫。 电脑屏幕是黑暗中的唯一光源,幽蓝的光映着沈溯回苍白的脸。“合同终止声明”的标题下,光标在发送按钮上停留了许久。桌角,麦芽威士忌的冰块早已融化,沈溯回轻轻用手指摩挲着吴明萱的照片。 舞台剧照上,身为小有名气的话剧演员,吴明萱穿着奥菲莉亚的白色长裙,眼神清澈动人,手中的花枝散落,右下角是她一贯飞扬跋扈的字迹:“给亲爱的溯——哈姆雷特算个屁!我和沈溯回天下第一般配!”另一张生活照里,她瘫在沈溯回的懒人沙发里,抱着一桶爆米花,笑得没心没肺。 沈溯回的心蜷缩成一团,她忍不住点开微信,打开置顶了十年的那个消息框,如今再也不会弹出新的红点。耳机里,循环播放着吴明萱生前发的语音,沈溯回在这难熬的一个月里,不知道听了多少遍,这是阿萱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 “溯啊!我跟你说,姐们今天碰到个傻X投资人,非要让我演无脑傻白甜!姐当场给他表演了个奥菲莉亚式发疯!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没看见他那张脸,绿的哟,笑死我了!”元气满满,戏谑夸张。 下一条语音,背景音嘈杂了些,但也掩盖不住阿萱的大嗓门:“我的溯溯宝贝,你那个本子写得咋样了?别听那些王八念经!姐们儿看好你!从小到大谁不说你故事写得好!” 声音顿了顿,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不过......哎呀,算了,你这倔脾气,早晚被社会毒打!打疼了记得找姐,火锅管够!” 最后一条语音,背景异常安静,吴明萱的声音不似之前如银铃一般,沙哑粗粝,像被砂纸磨过:“阿溯,这几天我总是睡不好,我一闭上眼睛就梦见奥菲利亚的尸体像人鱼一样飘浮在水面上,醒来还能听见奥菲利亚唱的那首古老的歌谣。阿溯,你们在台下看我,很光鲜亮丽,对不对?可是我在台上看你们,很黑.....” 吴明萱刻意压制的情绪再也收不住了,像洪水冲破大坝一样奔涌而出,一声声极力压低的抽噎断断续续从耳机里传来。“每次听着他们因为我演的痛苦而叹息……我就想,我们燃烧自己,真的能照亮别人吗……是不是也在……一点点烧掉自己?光……真的能穿透所有的黑暗吗?” 沈溯回终于忍不住了,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抓过手边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耳机里熟悉又残忍的声音,像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心脏,越收越紧。被巨大的窒息感层层包围着,沈溯回猛地摘下耳机,世界瞬间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和自己粗重的呼吸。 她抬起头,顺手拿起了皱巴巴的剧本,陷入了沉思。自己费劲心思创造一个为追寻宇宙真相,甘愿承受巨大痛苦的科学家女主,真的有意义吗? “阿萱……” 沈溯回的声音干涩沙哑,“毒打……真来了。” 她抓起桌上一张打印的魔改建议,狠狠揉成一团,砸向垃圾桶。“垃圾就应该呆在合适的地方!为什么要逼我喂观众吃垃圾啊!” 沈溯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嘶吼出来,“他们要把我的创意,我的宇宙,我所有的思考……都塞进那个狗血淋头的三角恋垃圾堆里!他们懂个锤子!他们只要流量!要钱!” 眼泪夺眶而出,划过泛红的脸颊,砸在桌面的剧本上。模糊的墨迹里,是当初沈溯回和吴明萱都非常喜欢的一句台词:“爱是放手让她奔赴星辰,即使永恒孤独……”而如今,那个永远不吝啬夸赞她的第一读者再也回不来了。 “阿萱,我是,真的真的好想你啊。”沈溯回把脸埋进臂弯,肩膀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你说我的故事到底算什么?是不是——是不是也像你的奥菲莉亚,最终只是徒增痛苦?写这些……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呢?” 鼠标的光标,终于又放在了在“发送”的按钮上。似乎只需指尖轻轻一点,所有的屈辱、不甘、挣扎和关于创作意义的拷问,都能随着这个动作灰飞烟灭。 “这破班——”沈溯回一下子支楞起来,用纸巾擦干了眼泪,“谁爱上谁上!我看着电影圈没了姐还怎么转!” 没过一会儿,沈溯回终于撑不住了。她抱着阿萱送她的玩偶,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嘴里还嘟囔着: “电影圈没了我沈溯回,就像这个地球上没有了薄荷巧克力.....” [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朵云 第2章 第二朵云 有人说美好的一天是从遇见麦当劳开始,而沈溯回则是在一个清晨,被落地窗泼进来的阳光活活晒醒的。 “我再也不喝酒了——”众所周知,美女立的flag从来不算数。 宿醉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啊,“嘶……” 沈溯回倒吸一口冷气,眯着眼从乱糟糟的沙发毯里挣扎出来。昨晚的记忆立刻朝她涌来——针锋相对的会议室,陈思文的虚伪简讯,“你也配”三个字,还有看着阿萱照片哭成狗的伤心模样。一幅幅画面闪现,最后定格在阿萱年轻灿烂的笑容上。 “阿萱,我知道,你会一直陪着我的。”一觉醒来,沈溯回觉得没有昨晚那么难熬了。 她挠了挠乱七八糟的头发,试图把那些糟心事放在一边。日子还得过,活儿,可能也得干。 “我不想上班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溯回伸了个懒腰,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起身给自己冲了杯冰美式,试图浇灭喉咙里的灼烧感和脑子里的混沌。 她打开电脑,准备规划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即使昨天的项目黄了,其他的工作还是应接不暇。邮箱里塞满了未读,她顺手点开了几条,便马不停蹄地着手回复起来。等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后,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 沈溯回正琢磨着回家换套整洁的衣服,然后去健身房用汗水蒸发掉残余的酒精和郁闷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地敲响。 “进——” 沈溯回整理了一下鬓角的头发,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门一下就被推开了,助理杨青青像颗早已蓄势待发的小炮仗一般,兴高采烈地冲了进来,脸上洋溢着“天降横财”的幸福光芒。 “姐!溯溯姐!神了!你简直神了!”小杨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看向沈溯回时都带着星星眼,“昨晚你和星耀那边‘友好解约’的消息刚放出去,你猜怎么着?” 小杨接过老板递来的水,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今早我们的工作室邮箱全是未读消息!三家!已经有三家合作方找上门来了,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全是冲着溯溯姐来的!” 沈溯回终于把自己一头漂亮的栗色卷发打理好,宿醉的混沌感被这个消息冲散了大半。她拍了拍小杨,露出一丝意料之中的笑容,端起桌上的咖啡又灌了一口。 “意料之中。”她声音还有点沙哑,但依旧冷静沉着,“姐什么时候打过没准备的仗?”自己前两部小成本电影,一部黑马逆袭拿了奖,一部票房口碑双丰收,她的名字在圈子里就是块硬招牌。星耀王总的审美眼光,圈里谁不知道?想看墙倒众人推?不——她这墙硬着呢,自然有人想往上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从古至今,从来如此。 小杨把平板放到沈溯回面前,手指不停划拉着屏幕,语速飞快:“溯溯姐,资料我都整理好了!邮件原件、公司背景、初步意向、条件分析……这家是平台方,想直接买断版权,这样姐你就不用操心了;这家是制作公司,想深度合作开发,给足了您创作空间;还有这家——”小杨的手指停在一个邮件上,表情变得有点古怪,“这家有点猛。” 沈溯回接过平板,快速浏览着助理整理好的简报。前面两家条件中规中矩,符合市场行情。当她看到第三家时,目光顿住了。 邮件的发起人是一家近年来发展势头迅猛的投资公司——“望川资本”。其意向非常明确:对沈溯回手上的电影剧本有强烈兴趣。重点在附件里的初步条款的扫描文件上。 投资金额:原预算三倍。 沈溯回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宿醉眼花。她凑近屏幕,又看了一遍。 白纸黑字,阿拉伯数字后面跟着一串零,确实是三倍。 她放下平板,揉了揉还有点发胀的太阳穴,看向小杨:“三倍?确定没看错小数点?” 小杨有些不知所措,把手里一个质感极好的硬壳信封递过来:“绝对没错!姐,我看了好几遍。更离谱的是这个!他们不仅发了邮件,还立刻寄了这个过来,同城快递刚送到的!” 沈溯回狐疑地接过信封,目光一下子便被吸引住了:信的封面颇具有设计感,素布烫金的材质使其简约又不失贵气。封口处没有常见的胶水或订书钉,而是用了一张精美的封口贴,上面雕刻着一枚玲珑别致的天蓝色花朵。 这做派……还挺装。 沈溯回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没办法,美女就是会对一切美丽的东西怜香惜玉,包括精致的“贵妇信封”。 一张卡片滑落她的手心:纯黑色,哑光质地,像一块切割完美的黑曜石。一股薄荷与苦橙叶的香味弥漫开来,混合着青金石的冷冽,整个房间都变得轻盈明亮起来。 沈溯回一时有些恍惚,是阿蒂仙的那款绿夏清茶,品味还挺好...... 卡片上只有手写的寥寥几行字: 江停云邀您共赏秋日 地址:Vergissmeinnicht咖啡馆 时间:今日下午三时(若不方便,烦请联系我司,一切以沈小姐时间安排) 附:您遗失的《追忆似水年华》第三卷,在我处。 沈溯回的视线凝固在最后一行字上。 瞳孔,地震。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不受控制地从她喉咙里蹦出来。 《追忆似水年华》第三卷?那个布纹精装、法文原版、带编号的绝版典藏?那是她最得意的藏书之一,结果被陈思文那个猪头,在去年某次出差的高铁上,随手塞在座位网兜里,下车时忘得一干二净的书? 她当时杀了陈思文的心都有!那书绝版了,有钱都难买到! 这本书怎么会在这个叫“江停云”的人手里?他怎么知道我丢了书? 沈溯回捏着那张烫手的黑色卡片,仔仔细细地在脑子里搜索“江停云”这三个字,仿佛只是有一次在新闻里听到,平时也并无交集。沈溯回瞬间刮起十二级编剧脑洞风暴: 选项A:某位低调的霸总读者?默默拜读过她所有作品,对她才华惊为天人,暗恋多年,想借此机会英雄救美,顺便接近女神? 选项B:白月光替身文学?她长得像他某个爱而不得、英年早逝的初恋?《追忆似水年华》是白月光的最爱?所以投资一个和她长得一摸一样的编剧,搞沉浸式怀念,以追忆似水年华? 选项C:新型杀猪盘?用绝版书当诱饵,三倍投资当幌子,实则觊觎她美貌、才华以及可能存在的存款?先骗心再骗财? 选项D:时空管理局派来的?因为她的新剧本不小心揭露了宇宙生存法则,触犯了禁忌,所以派人来灭口?那书是接头信物? 无数个离奇曲折、狗血淋漓的情节在沈溯回脑中飞速闪过,每一个都自带BGM和分镜头脚本。身为编剧的职业病在这一刻发作得淋漓尽致。 她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从幻想中醒来。总之,不管这个江停云是暗恋狂、替身爱好者、杀猪盘高手还是时空特工,眼下有个现实问题: 三倍报价!真金白银的三倍! 这太不符合万恶资本家“榨干每一滴剩余价值”的基本操作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要么这人是人傻钱多、不谙世事的大少爷,要么这背后肯定有比三倍投资更大的图谋! 她的才华当然是无价之宝,她的剧本当然也能帮投资人赚回来。但资本家的钱袋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松了? 良久,沈溯回闻着萦绕在鼻尖的香气,像被下了蛊一般:“青青,帮我给江先生回个信,我将准时赴约。” 绝版书的下落像根轻柔的羽毛,有一下没一下地扰乱她的心。以及那金光闪闪、充满诱惑和陷阱的三倍报价…… “哎。” 沈溯回把卡片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轻响,眼底那点宿醉的困意彻底被一种混合着警惕、好奇和“我倒要看看你玩什么花样”的叛逆光芒取代。 下午三点,什么一长串德文的咖啡馆是吧? 行,江停云,咱们会会。 [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朵云 第3章 第三朵云 下午三点差五分,沈溯回顶着阴沉的天气,推开了咖啡馆沉重的旧橡木门。 一股混合着烘焙咖啡豆焦香、甜点黄油气味和某种清冽木质调的温暖空气钻进沈溯回的怀抱,瞬间驱散了门外深秋的湿冷阴郁。 咖啡馆内部空间不大,却设计得很文艺独特。几把线条极简的丹麦中古柚木椅子随意地靠在吧台边,坐垫是墨绿色的灯芯绒。角落里,一台老式的黑胶唱机在安静地旋转,流淌出舒缓的古典乐。 沈溯回的眼睛扫过略显空旷的座位区,精准地落在一个靠窗的位置。 玻璃窗外,风雨欲来,织成一张朦胧的灰网。窗内,一个年轻男人安静地坐着,侧脸对着她,轮廓在暖黄色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柔和俊朗。 目标锁定:江停云。 沈溯回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来。 嚯。 饶是在娱乐圈里见过不少帅哥,沈溯回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吹了声无声的口哨。青青的资料里没照片,只提了句“年轻有为”。这何止“年轻”二字便能简单概括。 不光脸称得上顶配大帅哥,衣品也是值得当今娱乐圈造型师好好揣摩的典范。暗格纹法兰绒衬衫,冷灰色定制大衣搭在椅背,小臂线条流畅,腕表低调奢华。他抬眼看过来,眉目含笑间,漾开一点极淡的紧张,快得像错觉。 “沈小姐,很准时。” 声音温和舒缓,带着一种沉静的吸引力,像是冬日壁炉里燃烧的火焰。 “江先生久等了。” 沈溯回一边拉开椅子坐下,一边想着怎么进行关系破冰。 刚坐定,一杯咖啡就被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推到了她面前。白色的骨瓷杯里,是浮着完美云朵拉花的拿铁。热气袅袅,带着醇厚的奶香和咖啡香。 “65℃,两块半糖。” 江停云语气自然得像聊天气,“您胃不好,少喝冰美式。” 沈溯回伸向杯子的手顿在半空。 胃不好?冰美式?他连这个都知道? 一股被看透的不适感爬上脊背。这背调是不是做得太细了点?资本家为了超高回报率,连压榨群体的饮食习惯都要精准把控? 这也太“贴心”了吧,虚假得让她有点起鸡皮疙瘩,但好像又掺杂着点诡异的“专业”。不愧是大公司,大资本,就是不一样! 她压下心头的不适和疑虑,手指蜷了蜷,还是握住了温热的杯柄。热意传来,稳住心神。她没喝,抬眼看向对面:“江先生,感谢您的咖啡。我们开门见山,谈谈具体的合作条件?” 赶紧谈钱!姐是不会被资本家的小恩小惠所贿赂,姐是有原则的人! “条件很简单。江停云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悦耳,“三个要求。” 沈溯回竖起耳朵。来了!资本家露出獠牙的时刻!是要附加条款?票房分成?还是塞演员? “第一,”江停云伸出修长的食指,“永远不改剧本灵魂。”他顿了顿,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哪怕需要掀翻资方的桌子,我替你兜着。” 沈溯回:“……?” 等等,这走向对吗?不是该压榨我吗?掀桌子?他兜着? “第二,”中指优雅地并拢,“每天按时喝我让助理送去的暖胃汤。”他目光扫过她疑惑的目光,补充道,“我需要我的投资对象保持身体健康。” 沈溯回:“???” 暖胃汤?还每天送?这什么新型员工福利?还是想毒死我,免费继承我的才华? 沈溯回脑子里的问号,堆成了一座大山。这前两条,一条是创作自由的尚方宝剑,一条是贴心温柔的**汤……这江停云到底想干嘛? “第三,”江停云的目光忽然从她脸上移开,落在了她随意放在桌面、屏幕朝下的手机上。沈溯回的手机壳是透明的,背面夹着一张小小的拍立得——是她和吴明萱去年冬天在某个电影首映礼后台的搞怪合影,阿萱彼时笑得张扬明媚。 沈溯回还没反应过来他想干嘛,只见江停云忽然倾身,动作快得惊人。长臂一伸,用手握住她的手机边缘,轻轻一抽—— 手机瞬间易主! “江总这是干嘛?” 沈溯回终于坐不住了,差点拍案而起。 这人有病吧?!抢手机?!他自己没有手机吗? 江停云对她的怒视恍若未闻。他熟练地、甚至有些过分自然地,用指尖顶开手机壳一角,精准地将那张小小的拍立得照片抽了出来。 照片上,吴明萱灿烂的笑容凝结成永恒的琥珀。 沈溯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昨晚的悲痛和迷茫瞬间翻涌上来。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抢。 就在这时,一方叠得整整齐齐、带着淡淡薄荷香气的柔软纸巾,被轻轻放在了她的手心。触感微凉,细腻温柔。 沈溯回的动作僵住了。 她愕然抬头,撞进江停云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面没有了刚才的平静无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下去,像在叙述一个古老的箴言: “从现在开始,请你把今后所有伤心的眼泪擦干,可以吗?” 他的指尖,隔着纸巾,极轻地、几乎像羽毛拂过般,点了点照片上吴明萱和沈溯回都久违的笑脸。 “她最不想看到的,”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重重砸在沈溯回的心上,“就是你哭得红肿的漂亮眼睛。” 沈溯回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一般,心脏像是被这句话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吴明萱的离世,在圈子里不是秘密。一个正值盛年、才华横溢的话剧明星,以那样令人扼腕的方式离开,震惊和惋惜是普遍的。江停云知道阿萱,甚至知道她们关系好,这并不奇怪。圈内人脉交织,稍微留意就能知道。 让她心头微涩的是他话语里那份真诚的惋惜和劝慰。哪怕这只是社交辞令,是投资人出于维护“资产”状态的考量,这份“记得阿萱”和“别哭”的表示,也比那个只会让她“学煲汤转移注意力”的大混蛋陈思文强了百倍。冰冷的商业合作外衣下,似乎裹着一丝属于人的温度。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一个近乎陌生人的关怀,稍微打动了一瞬。鼻尖的酸涩感似乎真的被纸巾上那股清新的薄荷香驱散了些许。 但下一秒,职业本能立刻敲响了警钟——投资人关心你的情绪?这太越界了吧。他会不会担心自己情绪不稳定影响项目进度,毕竟三倍投资不是小数目。 沈溯回迅速攥紧纸巾,用力吸了吸鼻子,将眼底最后一点湿润逼了回去。她抬起头,看向江停云,脸上已经挂上了属于“金牌编剧沈溯回”那无懈可击的专业面具,甚至挤出了一个略显紧绷但足够表达“我很好”的微笑。 “谢谢江先生关心。”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亮,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和强调,“阿萱的事……圈里朋友都很难过。您放心,我分得清工作和私人情绪。”她挺直了背脊,语气斩钉截铁,“我绝对不会把个人状态带到项目里,影响整个剧本的推进和质量。这是我的专业素养。” 她必须立刻、清晰地表明立场:她不是情绪化的艺术家,她是可靠的合作伙伴。三倍投资是压力,也是动力,她绝不会搞砸。 江停云看着她瞬间武装起来的姿态,没有对她强撑的坚强发表任何看法,只是顺着她的话,非常自然地点了点头,脸上也恢复了那种属于精明投资人的,带着点审视和评估的神情。 “这一点,我从未怀疑过,沈小姐。”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信任感,“我看过您所有的作品,包括那些早期的独立短片。您对创作的热情、专注和强大的执行力,是业内公认的。这也是我选择投资沈小姐新剧本的基础,并且是‘三倍’投资的关键原因。” 他微微前倾,目光锐利而炽热地看着她,像是在进行一项重要的商业陈述: “我相信您的专业能力,沈小姐。我投的是您的才华,您的能力,以及完美呈现出一部优秀电影的潜力。我的要求只有一个:确保这个项目,能获得它应得的、最大、最漂亮的成就。这既是对我投资的负责,也是对您才华的最高致敬。” 沈溯回心里那根因为私人情绪被触及而绷紧的弦,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这才对嘛!谈钱,谈项目,谈回报!这才是她熟悉的、能掌控的领域! “这是自然!”她回答得干脆利落,眼神重新燃起属于创作者的自信火焰,“江先生请放心,你我合作,只会让这部电影的光芒更盛。至于回报,绝不会让您失望。” “当然,我得说明一点。”江停云一本正经地补充道,脸上带着戏谑的神情,“我对沈小姐的关心天地可鉴。毕竟,您的美貌也关系到我投资的‘脸面’。”他煞有介事地指了指沈溯回还微微泛红的眼眶,“哭肿了眼睛多暴殄天物啊!本世纪最伟大编剧的脸,那可是——人类瑰宝!需要精心呵护!” 沈溯回:“……” 救命啊!这个新投资人,简直是个大绿茶男! 就在沈溯回捏着那块被揉皱的薄荷味纸巾,努力消化这顿“茶艺精分大餐”时,江停云像是完全没察觉她的混乱,变戏法似的,从身侧拿出一个用深棕色牛皮纸仔细包裹、系着麻绳的小方块,轻轻推到了她面前的桌面上。 纸张的质感温厚,麻绳的结打得简洁又漂亮。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江停云脸上的商业浮夸笑容收敛了几分,眼底重新漾起那种清浅的、带着点真诚的笑意,“算是庆祝我们初步达成共识?” “江总客气了。”沈溯回没动,语气带着疏离和礼貌,“无功不受禄。” “沈小姐过谦了。”江停云笑意更深,身体微微前倾,一双含情眼专注地看着她,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毫不掩饰的欣赏,“能签下沈编剧的剧本,是在下的荣幸。这份薄礼,其实另有所求。” 他顿了顿,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发出极轻微的叩响, “不知这份薄礼,”他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近乎腼腆的请求,笑意盎然地问,“可否换沈大编剧赏脸,加个微信?在下仰慕您的才华,已久。” 仰慕?才华?已久? 沈溯回心里的弹幕瞬间刷屏:来了来了!经典套路!先砸钱,再要联系方式,下一步是不是该约私人晚餐谈人生理想了?这茶香果然没掺假! 但三倍投资都签了,加个微信,好像也不是不行?毕竟以后是合作关系,沟通方便。而且帅哥的微信,加了也不亏。 “当然。”沈溯回压下吐槽,脸上瞬间切换出无懈可击的、属于“本世纪最伟大编剧”的社交微笑,大大方方地拿起自己还放在桌上的手机,点开微信名片二维码,屏幕转向江停云,“合作愉快,江总。” 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扭捏。 江停云眼底的笑意似乎更真切了。他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扫码的动作干脆利落。 “滴”的一声轻响。 沈溯回的手机屏幕跳出提示:【江停云请求添加你为朋友】。头像是一片淡蓝色的花朵,昵称就是一个简单的“云”字。 咦,还挺符合他这神秘兮兮又有点文艺的人设。沈溯回指尖一点,通过验证。 “合作愉快,沈小姐。”江停云看着手机上新出现的联系人,嘴角的弧度加深,似乎心情极好。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伴随着一阵低沉、急促的专属铃声。江停云瞥了一眼屏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拿起手机,对沈溯回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 “抱歉,沈小姐,有个急事需要立刻处理。”他站起身,动作依旧优雅流畅,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冷灰色大衣,“我们改日再详聊。投资合同的细节,我的助理会尽快与您团队对接。” 沈溯回也站起身:“江总请便。” 江停云微微颔首,转身刚要走,目光扫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脚步顿住了。 窗外,不知何时,秋雨已经由淅淅沥沥转成了细密连绵的雨幕,天色也阴沉了不少。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模糊了外面的街景。 他回头,看向沈溯回,很自然地指了指窗外:“下雨了。”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沈溯回再次愣住的事——他把自己手中那把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黑色长柄伞,轻轻放在了沈溯回座位旁边的空椅上。 “伞留给您,别淋着了。” 他的语气平淡自然,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绅士举动,甚至没给沈溯回拒绝的时间。 “我车就在附近,跑两步就到,沈小姐不用担心我淋雨。” 说完,他朝沈溯回又点了下头,便迈开长腿,步履匆匆地推开了咖啡馆厚重的木门,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迷蒙的雨幕中。 沈溯回看着椅子上那把还带着他指尖余温的黑色雨伞,又看看窗外越下越大的雨,一时无言。 这人连送伞都送得这么“茶”里“茶”气? 她无奈地摇摇头,弯腰拿起那个牛皮纸小包裹和那把伞。包裹入手有些分量,棱角分明,像是本书?她心里嘀咕着,难道是——?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跳。她下意识地抬头,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玻璃窗,望向江停云消失的方向。雨太大了,行人匆匆,车灯在雨幕中晕开模糊的光团,哪里还有那个穿着法兰绒衬衫的挺拔身影? 她迟疑了一下,抓起自己的包和那把属于江停云的黑伞,快步走到门口,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一股带着凉意的湿气扑面而来。她站在屋檐下,目光急切地在雨帘中搜寻。街道上行人撑着各色的伞匆匆走过,车辆驶过溅起水花,霓虹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倒影。 完全不见踪影。 他就像一滴融入大海的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溯回低头,看着手里的伞,又捏了捏那个棱角分明的包裹,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涌上心头。她撑开那把属于江停云的黑色大伞,走入雨中。伞下的空间带着一股极淡的、熟悉的薄荷香气,将她与外面喧嚣的雨幕隔开。 雨点噼啪地打在伞面上,声音沉闷而持续。沈溯回裹紧了风衣,踩着湿漉漉的地面,朝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江停云,你这个漂亮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朵云 第4章 第四朵云 第二天,沈溯回一头扎进了合同的海洋。厚厚几叠文件铺满办公桌面,她戴着黑框眼镜,目光在电脑显示屏和纸质文件中反复横跳,逐条核对江停云那“三倍报价”附带的具体条款。 “咳咳。”沈溯回不住地咳嗽,嗓子干涩发紧,是前几日崩溃大哭的后遗症。这两天睡得也很差,总是心神不宁。但电影剧本推进最重要,眼下顾不上自己的身体,沈溯回准备等这段日子忙完再好好调理。 杨青青轻手轻脚进来,放下一盒润喉含片,眼神里满是心疼:“溯溯姐,含一片吧,听着声儿都哑了。” 沈溯回含糊地应了声,刚撕开含片的包装纸,杨青青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杨青青瞥了一眼,像被烫到似的飞快移开视线,脸上写满为难。 “谁啊?接啊。”沈溯回忙得抬不起头,但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是杨导。”杨青青有些迟疑,“溯姐,你把他拉黑之后,他打不通你电话。就给我打了好几次了。我——我不知道你们现在具体……”她嗫嚅着,努力组织好语言,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只能紧张地看着沈溯回。 沈溯回敲键盘的手指一顿。杨思文?他还敢骚扰青青? 手机还在固执地响着。沈溯回沉默几秒,伸手接起了电话。 “怎么了?” 电话接通,杨思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带着急切后悔的恳求:“溯溯?是你吗?谢天谢地,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溯溯,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对。你原谅我,好吗?” 沈溯回没搭腔,开始兴师问罪:“别的先不说,你为什么要骚扰青青?” 电话那边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接着传来带着哽咽的委屈:“溯溯,你别不理我,我真的会害怕。” 两人沉默了许久,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杨思文终于打破了让人窒息的寂静,“溯溯,我真的压力特别大!自从我拿了最佳新人导演奖,无数个资方向我伸来橄榄枝,让我拍商业剧赚大钱。我都推了,得罪了不少人。” 他叹了口气,字字句句里藏着深深的疲惫和不甘,“我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部文艺片里了,我发誓一定要把它拍好。做最优秀的电影人,这不是上大学的时候,我们三个的梦想吗?” 沈溯回忍不住冷笑一声,近乎咬牙切齿地反问道“我们杨大导演还记得阿萱啊?” 杨思文深吸一口气,语气更加柔软温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阿萱的离开,我当然也很难过。只是每个人的表达方式是不一样的。我当时真的焦头烂额,一点儿也走不开。我真的做了很多努力,我不去她的葬礼,不代表我不在乎这段友谊。我这部新片,就是献给她的!用作品永远纪念她,这难道不更有意义吗?” 他永远都是那么彬彬有礼、谦谦公子的样子,永远都声称自己顾全大局,永远都有冠冕堂皇的完美理由。沈溯回在过去的七年里,一直喜欢杨思文温润如玉的言谈举止,此刻沈溯回却莫名的生气。 “那杨大导演真是辛苦了,我给你煲个汤,打飞的送过去?”沈溯回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话里张牙舞爪的阴阳怪气。 “煲汤?”杨思文的声音忽然卡壳,带着一种后知后觉的慌乱:“溯溯,那天我就是看你压力大,想开个玩笑逗逗你。我怎么可能让你给我做饭?那我脸也太大了。” 杨思文接着向身边的助理不知道确认了什么,然后兴高采烈地说:“溯溯大人,原谅我这次口不择言好不好?这个周末!周末我飞回来,给你炖玉米排骨汤,好不好?” 玉米排骨汤? 沈溯回的心,像海绵一样瞬间吸满了柔软的水。梦一般的记忆闪回她们的大学时代,那个不宽敞却充满梦想和烟火气的出租屋。三个人怀着巨大的热忱合作拍短片,在互联网上收获了最初的粉丝和名气。他们为了拍摄方便,租了一个小公寓,也开启了属于他们的青葱岁月。 他们挤在懒人沙发上塞着爆米花看经典电影,争论得面红耳赤;厨房里烟雾缭绕,轮流掌勺,失败品和杰作一样多;围着小小的折叠桌,分享一大锅热腾腾、带着清甜玉米香的排骨汤,畅想着未来横扫影坛……那是她和杨思文、吴明萱共有的,再也回不去的黄金时代。 一股酸涩夹杂着怀念的情绪涌上心头。那些鲜活滚烫的青春年华,终究在她心底刻下了太深的烙印。对着电话那头急切等待回音的人,沈溯回沉默良久,最终还是于心不忍。 “知道了。”她声音依旧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别再打青青电话了。小黑屋暂时放你出来。” “溯溯!你答应了?你不生气了?太好了!”杨思文的声音清亮起来,“我马上订票!等我回来!” 挂了电话,沈溯回靠在椅背上,长长吐了口气。杨青青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稍缓的脸色,一边贴心地递上温水,一边忍不住小声嘀咕。 “溯溯姐,心软了?他要是再让你伤心,咱就换了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不缺钱,追你的人能从这儿排到巴黎,图他什么?图他画的大饼——玉米排骨汤?”她撇撇嘴,“男人就知道装可怜!他忙得脚不沾地,能给你什么情绪价值?” 沈溯回没说话,只是接过温水一饮而尽。道理她都懂,可那些共同携手走过的岁月,那些嵌入生命的水晶碎片,像藤蔓一般一层一层缠绕着心,要想一刀斩断又何其不易。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门铃清脆地响了起来。 沈溯回笑着拍了拍杨青青的肩膀,推着她去招待客人。 不久后,杨青青捧着一个精致的双层竹编食盒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位身着素雅茶服、气质温婉的女子。 “您好,请问是沈溯回小姐吗?”茶服女子声音清越,像一块刚温好的玉,“我们是受江停云先生委托,为沈小姐送今日的茶饮。” 沈溯回愣了一下,才想起江停云那三个要求里的“暖胃汤”——这变成茶了? 茶艺师将提篮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一股幽雅的桂花暗香丝丝缕缕地浮上来,混合着雪梨的清甜和悠远的白茶气息瞬间弥漫开来。食盒里面是几瓶晶莹剔透的玻璃瓶,装着琥珀色的冷泡茶,瓶底沉着饱满的雪梨块和点点金桂。 “这是冷泡桂花雪梨白茶,”茶艺师微笑着介绍,“江先生特意嘱咐,此茶清润生津,利咽舒缓。听闻沈老师昨日略有不适,希望能为您缓解一二。” 沈溯回下意识摸了摸喉咙,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昨天在咖啡馆说话时,嗓子确实有些干哑微痛。她道了谢,在茶艺师温柔的目光里,拿起其中一瓶细细品味起来。温和清甜的茶汤滑过喉咙,带着桂花和白茶的轻盈香气,瞬间抚平了那份不适的灼热感,整个人神情气爽。 茶艺师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在茶几上铺开一方茶席,取出提篮里备好的小炭炉、玉泥小壶和精致茶盏,现场为沈溯回和杨青青表演了一道完整的冷泡茶艺。从备具行礼到润茶醒茶,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韵律和从容,看得人赏心悦目,心绪也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沈小姐,这白茶选用的是福鼎荒野白毫银针,只取清明前肥壮如竹笋的单芽。冷泡茶极大考验茶叶品质,只有足够干净、内质丰厚的老银针,才能经得起长时间低温浸泡而不苦涩,释放最纯净的甘甜。” 茶艺师一边操作,一边轻声细语地介绍着茶叶的产地、雪梨的挑选、桂花的窨制工艺,娓娓道来,如同夜晚湖边拂过脸颊的凉风,带着露水气息的花香,慢慢抚平了沈溯回的身心俱疲。 沈溯回被这份用心和技艺深深打动,她真诚地赞叹:“太美了,谢谢您,让我见识到了真正的茶道之美,也让我获得了难得的平静愉悦。” 杨青青在一旁看着自家老板放松舒展的眉眼,再看看这排场,悄悄对沈溯回投去一个“金主大人真会来事”的揶揄眼神。 沈溯回接收到信号,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大大方方地也给杨青青倒了一杯,然后指着提篮里另外几大瓶茶对杨青青说:“青青,麻烦你分给外面的同事一起喝,就说是新投资人江先生请的下午茶。” 沈溯回热情地招待了茶艺师,在聊得格外投缘后,两人交换了微信。茶艺师在傍晚时分不得不告辞离开,工作室里重新安静下来,空气中还残留着悠长的茶香。 沈溯回刚拿起手机准备继续工作,屏幕就亮了起来。一条新微信,来自江停云。 江停云:沈大编剧,今日的桂花雪梨白茶,可还合意?喉咙舒服些了吗? 沈溯回指尖微顿,公事公办地回复: 溯:很不错,承蒙江总费心,破费了。 对方回复得很快: 江停云:合意便好。那沈编剧要不要请我吃个饭? 沈溯回皱了皱眉,口齿一如既往伶俐: 溯:江总说笑了。这茶饮不是包含在昨日的“约法三章”里吗?您投资,我保持健康,职责所在,何须我请? 几秒后,新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弹出: 江停云:这样啊。可是,沈编剧,您是不是忘了什么? 江停云:我的伞——您还没还我呢。 江停云:昨天淋着雨回去,好冷的。 沈溯回一时间有些无语。 看着屏幕上的委屈控诉,沈溯回简直能脑补出江停云那张英俊的脸上,此刻可能挂着的、故作可怜又带着点狡黠的绿茶表情! 她一边在心里暗骂“死绿茶!装!接着装!”,一边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安静躺在工作室柜子里的那把黑色大伞,以及那个用牛皮纸包裹着的“薄礼”。 《追忆似水年华》第三卷。 她删删减减,犹豫良久,最后指尖在屏幕上敲下: 溯:行。时间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