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止未满》 第1章 第 1 章 新星历1484年，2月3日 G991星，这个星球处于双子星系边缘，因长期遭受风暴和辐射的侵袭，即将成为一颗被废弃的星球。 星球上，灰色云层在午后压得极低，细碎的阳光像被揉皱的锡纸，漏在堆场的废料上。 “小丫头，把你手腕上的光脑交出来！” 一道声音从封止身后传来。 身后的堆场上，锈蚀的钢筋东倒西歪，废料堆里各种报废零件在晦暗中泛着冷光，不远处的烟囱正吐着浓烟，将原本就昏暗的天色染的更沉。 “老二，别惊了鸟儿。” 另一个人戏谑出声，嗓音带着砂砾般的粗粝。 封止转身看向来人，为首的人穿着领口破旧的防护服，身后两个跟班说话间正绕着圈包抄，三人面带不善。 来这儿将近一周，封止身上的星币几乎快要花光。被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来，她手腕上的光脑，在这个荒星可值不少钱。 少女嘴角那抹弧度似笑非笑，眼神漫不经心扫过三人。 “要想？” 封止嗤笑一声，对着三人转动手腕露出光脑。 “就凭你们？” 话间尾音拖得极慢。 为首者浑浊瞳孔被封止眼神刺得骤然收缩。“妈的！” 他突然用扳手砸向一边的铁桶，哐当巨响。 “连老子都敢瞪？” “扒了她那身皮子！让这贱人知道废料堆里没贵人！” 话音混着痰音卡在喉间，两个跟班已经握着钢筋逼近。 封止只想快点解决眼前的麻烦，去卖了光脑换些星币，稍微改善下窘迫现状。 脚尖勾住半块带钉的木板甩向左侧跟班面门，趁对方偏头时欺身而上，膝盖狠狠撞向其喉咙。 右侧钢筋带着破风声劈来，她旋身抓住生锈的铁皮支架借力翻转，靴底踹在对方手腕上的同时，反手夺过钢筋横扫其小腿。 两个跟班痛苦倒地，封止指尖转着战利品，挑眉看向为首者——忽然对方膝盖砸在地上发出“咔啦”脆响。 “贵人！贵人饶命！是我...我们兄弟三人犯贱，不该打扰您....” 为首者求饶间浑浊瞳孔骤然清澈瞪圆。 边说边扒拉防护服口袋，抖出两块废零件哐当落地：“我....这点见面礼孝敬您，您消消气！” 封止哂笑：“打发我？” 对面的人肩膀猛地绷紧，举着零件的手直打颤。 “没有没有！这是老军舰上拆下的零件，能换五....五万星币！” 话音未落，封止缓缓蹲下身，钢筋尖挑起他下巴，对面吓得颈部后缩。 “是吗？” 她指尖摩挲着钢筋缺口，忽然抬头冲对方勾起唇角，故意拖长尾音：“那你说说——我这光脑你准备换多少星币？” “不敢！不敢.....” 封止不耐打断：“让你说就别废话！” “一.....一百五十万星币....” 喉结撞着钢筋尖上下滚动。 封止挑眉，“看来上面有接应啊！” 她这款光脑是NFT7数字联名款，战术光脑中的基础款，原价一百二十万星币多一点，荒星没有购货渠道，卖一百五十万星币不亏。 “看..看您说的！” 他慌忙扯开防护服内衬，拿出皱巴巴地图，戳着地图一角的标记，“这里...是个好地方，说是销金窟都是轻的！里面全是肥羊！” “销金窟？” 对面人见封止有兴趣，连忙继续：“我们叫它灰岩，只要有价值——任何东西都可以在那儿交易！” “里面还有娱乐区，什么项目都有，甚至还有机甲赛！可以押注，听说有人在里面输光了星币，拿星球开采权做抵押！真是....”，他越说越兴奋。 “看来你对里面很熟悉。” 封止打断他逐渐跑偏的话题，钢筋尖羽毛般擦过喉结，移至肩头轻点。 “我...我们兄弟三个经常搞一些零件到里面交易，对里面的交易处还算熟悉，其他几个区域进不去，也只是听人说过。” “进不去？” “是...是的，您过去一看便知，那地方连空气都跟外边不一样，门口的机械狗都只认星币，我...我们兄弟也就只能在边上交易处走走。” 灰岩....从小到大，各星系主星自不必说，就连那些偏远星球，因着父亲的缘故，她也去过不少。 记忆里，奢靡沉敛的拍卖场，鱼龙混杂的交易点，形形色色，可“灰岩”这个名字，却如凭空冒出一般，在她的认知里毫无痕迹。 她清楚，陌生意味着未知，在星际交易的世界里，未知往往伴随着危险.....现在不比之前，来这儿将近一周，她联系不上任何人，封女士这次是真生气了... 这几天，生气愤怒过后思绪如乱麻，越理越乱.... 钢筋轻点肩头的动作突然停下，对面人浑身一僵，余光瞥见封止微拧的眉峰，话音一转，脸上堆出讨好的笑。 “您有兴趣，我们可以给您探探路，我们兄弟虽然进不去，但是里面的消息可知道不少，给贵人您探路只收......” 灰岩的未知与囊中羞涩的窘迫，孰轻孰重！ 钢筋尖再次抵住他下巴，惊得他踉跄坐地，发出“咚”的闷响。 “最好不要跟我耍什么花招，带我去卖光脑的地方！” “是...是！” 对面人手脚并用爬起，屁股蹭着碎石直往后挪。旁边装死的两人猛地鲤鱼打挺蹦起，抖落一身灰，缩着脖子搓手往他身后躲。 · 飞行器舱门吱呀开启，封止和三人进去。三人老大往驾驶座走去，拇指碾过操作屏切换手动模式。 老大感受到封止的目光扫来，怕被误会，赶忙道。 “贵人有所不知，灰岩是伪装坐标，飞行器定位不过去，我们都是跟着地图手动驾驶过去。” 封止没有开口，移开视线，算是默认。 飞行器尾迹在灰暗的天空中划出白色的线，偶尔几个飞行器从不同方向掠过。 窗外逐渐浓稠的灰黄色沙雾慢慢吞噬最后一点天光，导航屏上的实时坐标忽明忽暗。 不知过了多久，沙雾中浮现出参差的轮廓。 一个巨大的建筑悄然矗立在沙雾中，在灰暗的天色下通体散发着幽蓝诡异光芒，远远望去像是浮出的巨型生物。 飞行器缓缓下降，强光探照灯下，光束撕开雾幕，才露出灰岩正门全貌。 足有三层楼高的大门半开着，门口处几个机械狗头正用空洞的眼窝扫描来往的飞行器。 进入大门后，飞行器降落在地面砸出闷响。 交易区是个半圆形空间，走进去便看到巨大的全息交易屏悬在中央，淡蓝色价目表浮在屏上。 “交易屏上的都是普通货.....” 某个小弟从身后凑到封止身旁，眼睛飞快扫过全息屏上闪烁的价目表，压低声音解释：“真正的好东西....都在内馆里。” 话音刚落，左侧隔间里突然发出爆炸声响。 合金板隔成的小隔间店面，错落分布在场内各处。 每个店面三米见方，形成杂乱的狭窄过道，每条过道弥漫着不同的气味。 封止踩着有些黏腻的地板往前走，潮湿的霉味混着刺鼻的药剂气息扑面而来。左侧店面的遮光帘被穿堂风掀起半寸，露出里面戴面具的人影正在调试荧光绿液体。 拐过一个过道，冷不丁有点发寒，细微的风带起一声细碎的碰撞声。 前面店门口的流动屏障泛着涟漪，挡住外面窥探的视线，能量波纹中，一个机械臂突然从中探出，关节处滴落的暗红色液体，在地面晕开小小血渍。 走在旁边的小弟慌忙垂眼，连带着身体不自觉地抽搐两下。对上封止扫来的视线，声音里渗着讨好的颤音：“您看那些店....有的没点东西连门槛都进不去。” 封止没事人似的收回视线，眼皮一耸拉，嘴角扯出敷衍冷笑，摆出副“老子见多了”的欠揍表情。 实则插兜的手指在口袋里抠着仅剩五百星币的星卡，门槛算什么，沉默是金罢了。 越往深处走，灯光逐渐暗淡，墙面的荧光涂料早已斑驳，零星几点幽绿在昏暗中明灭，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不安的铁锈味。 最尽头的店面拉门紧闭，猩红光线从门缝露出，拉门右侧嵌着一枚造型奇特的黑色门铃，像是扭曲的齿轮，齿牙间卡着半片碎裂的晶体。 几人停在店门口，老大屈指按上铃身，指腹刚触及齿状纹路，门铃突然发出低沉的嗡响。 他屈指在铃身侧面轻重不一叩击五下，第五声落下的瞬间，铃身纹路突然蠕动，拉门响起一道咔嗒声。 安静片刻，里面传来一道闷声：“直接拉门进来。” 老大掀开拉门半边，侧身看向封止：“贵人，您先请。” 猩红强光下，封止双眸微咪，瞳孔收缩成针芒，短暂停顿后，率先走进去。 走进瞬间一股金属焦糊气息传来。三面光线投射的柜墙上，悬浮着各种机械零件，全息标签在半空轻轻颤动。 右侧角落，一道人影蜷缩在能量焊枪的猩红光幕中，枪口喷出的能量在零件表面凝结成线路。 另一边坐在阴影处的人，原本微阖的眼睑骤然抬起，带着审视的冷意，将刚进门的封止从上到下刺个通透。 封止抬眼回扫，睫羽阴影里，漫不经心的打量暗藏锋芒。 昏暗空间里，一个身形挺拔的人静坐在阴影处。猩红光线下，半张脸隐匿黑暗，脸上一道疤痕隐约可见，锐利的眼神带着审视，藏着精明。 焊枪的电弧在不远处噼啪炸开，一时间除了机器声没人开口。 片刻后，猩红光线闪烁两下，随着电流声滋啦熄灭。 蹲在角落的人站起，摘下脸上护具，脸颊沾着斑驳污渍，却掩不住轮廓分明的骨相，工装服的袖口被随意卷到肘部，是张令人意外的年轻面孔。 他随意扫过封止几人，看向三人老大：“马丁，你们前天不是刚来过，今天又有零件回收？” 老大马丁笑出满脸褶子，殷勤开口。 “瞧您说的，今天特意带了点别处收的零碎，顺便带个人给您捧场。” “捧场？” 西泽随手摘下手套，这才认真看向封止，停留半拍才点头：“行，你们稍等。” 西泽走到后侧桌旁，四个铁皮匣子在桌上歪歪扭扭摞成塔状。 他拿起最上层的匣子，将手中零件轻放进去，看向一侧。 “您的东西好了。” 高挺身形从阴影处缓步踏出，一身纯黑西装，通体冷硬气势，嗓音低沉：“多少星币？” “收您一万星币，您这个修复不算麻烦。” 那人不多废话，刷完星卡拿着匣子转身离开。 封止盯着那背影转进拐角，若有所思。 第2章 第 2 章 “你们东西呢？拿我看看。” 声音打断思路，封止抬眼看去，西泽目光直白的盯着她。 封止扫一眼旁边的马丁，卖光脑这事儿，她确实没经验，马丁先打个样儿。 马丁立即有眼色地往前蹭了半步：“瞧您这急性子，这不正准备掏呢嘛。”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零件：“您看这新淘的零件，稀罕货！” 西泽接过时，指腹碾过零件底面凸起的点阵码，有些模糊的编号“LX-”开头....军舰部件，市面上不流通，纹路细看竟然是微缩的流导流轨——这种设计既能适配老式引擎，又能兼容新型动力能源。 西泽有些惊讶：“你从哪弄的退役军舰零件？” “还是您有眼力不是！我们....” 马丁拍着胸脯侃侃而谈。 封止不理会马丁说的天花乱坠，不就是废料堆捡的。 她盯着零件边上的图腾，利维坦星系的军徽？ 再仔细看看.... 利维坦的军徽她再熟悉不过，一般雕刻的军徽旁边都会藏着枚极小的徽记，那是利维坦军部特有的防伪标记，普通扫描仪根本扫不出来——这个军徽...仿的。 封止没有贸然开口，继续听他们对话。 西泽：“我出价四万星币。” 灯光下，场面静止片刻.......... 马丁无意识轻舔下唇，偷瞄西泽脸色，心中疯狂换算。 “这...您也说了这是退役军舰零件，四万有点...少了吧。” 封止看向西泽，少年的略有青涩的面庞透着老练，他拿起桌上的笔，笔尖顿在半空指向零件纹路。 “这段纹路虽然是流导流轨，却是近几年的刻法。”笔尖略过纹路又指向底部，“零件编号是十年前的，所以...仿的。” 封止：.........这小子.....有点东西！ 马丁一时语塞，再仔细他确实没看出来，当时翻到这个零件他一阵兴奋，也没细想.... 西泽嘴角勾起半道弧度，计价器的塑料面板闪过雪花屏，和马丁此刻发懵的表情一样精彩。 “老大.....”，后面一直安静的两个小弟，终于凑上前来，拉着马丁到角落嘀咕。 西泽目光再次转向封止，手指轻敲桌面——咚、咚、咚，缓缓道：“你的东西呢？” 封止突然有种错觉，西泽此刻仿佛学院的审查器，每响一次，代表有人要接受检查... 她抬起左手，露出戴着光脑的手腕，右手屈指轻叩环侧生物按钮，全息光幕悬浮面前，指尖点击确认刹那，手环变成悬浮的三圈光环，她轻抖手腕，光环依次重叠，最终在掌心跳动两下，化作枚微型显示屏。 封止淡淡开口：“卖光脑。” “........” 西泽打量她掌心半天：“收不了。” “NFT7款战术光脑，用的双重认证绑定协议，除非报废，不然就算强制清除数据，顺着追踪信标也能找上门，很少有人愿意接手......最主要不便宜，我收不起。” 封止一时间只觉脑壳被劈成五瓣西瓜，太阳穴突突直跳，心里简直要骂娘—— 现在对于她这样的三无人员——无身份、无学历、无星币，简直没活路......也不枉她今天去堆场踩点！ 西泽看着同样发懵的封止，眼里闪过笑意，余光随意扫过角落还在讨论的三兄弟，压低嗓音喉结轻滚：“你不是G991星的人吧。” 封止后背微僵却未退缩，警惕神色里掺着几分被戳破的茫然。 “戴着战术光脑，你应该学过驾驶机甲吧...” 西泽指尖轻敲桌面，笑看封止，故意拖长尾音，见她没有否认，心中更添几分确认。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落魄了，不过我这倒是有个活儿。” 封止略微思索，不带犹豫：“什么活儿？” “我这缺个测试机甲的人，顺便保护我的日常安全。” 他是机甲师？——这个荒星竟然还有机甲师！ 封止有些惊讶：“你是机甲师？” 西泽坦白：“不算，还在学习中。” 哦....也是，机甲师要求一向繁琐。不过他既然有办法自学，那确实有天赋，要是没点自保手段，哪天被人抓去..... 封止想象着一身半旧工装的西泽在流水线上修机甲，后面还有人拿着鞭子在监工..... 西泽出声打断她的天马行空：“所以，你的想法是？” 封止抿紧嘴唇绷出扑克脸，严肃地清了清嗓子：“工资多少？包吃包住吗？” “五千星币一个月，算保护费，测试一台机甲另算一千，包吃包住。” 五千星币....够买五支营养液，够付两晚住宿费还是经济实惠的生态舱.... 算了.....攒攒也能用，好歹有吃有住。 “成交！但先说好.....不准拖欠工资！” 西泽挑眉点头：“那肯定，你要不放心，我抵个零件给你，保证抵你三个月工资。” 封止：......这年头零件比人贵..... 她冷笑一声，故意板起脸：“行，反正你也跑不掉。” 约定即成，此刻她将拥有身为保镖的专业素养！ 封止戴上光脑，靴底踩过地上乱放的工具走到西泽身旁，像根旗杆似的杵那儿。 西泽正准备提醒提醒还没商量完的三兄弟，冷不丁看到杵在身旁的封止....有点挡着他生意了。 “你是要演什么仪仗队？” 他随意指了指角落休息处：“放松点，我要的是遇到危险能打个措手不及的神秘感~” 封止表情意味深长：“打个措手不及啊...喜欢给人准备惊喜，幽默！” 说完，不再继续杵那儿装相，随意找个位置坐下，不见外的自顾自捣鼓起刚戴回手腕的光脑。 ........ 三兄弟终于商量完，马丁与两个小弟交换眼神，挺直背脊自信走向西泽。 “我们仔细看了一下，虽然零件是仿的，但流导流轨的纹路刻的相当精细。” “就这个纹路起码值六万星币！”右侧小弟忍不住插话，被马丁用肘尖轻轻顶了顶。 马丁身体往前微倾：“您也知道军部的东西一向不流通，这种仿刻精度能到九成的零件也少见。” 西泽冷笑：“这处零件的替代方案已经迭代出更高的型号。退一步说，即便是军部原零件，估价也没有这么多。” “我最多给出四万五千星币的报价，这已是仿刻工艺的溢价上限了。” 话音未落，西泽忽然抬起右手，指尖在悬浮的交易光屏滑动，这是他不会再改价的意思。 马丁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滚动两下，后颈透着冷汗。 他盯着西泽指尖下压的角度，咬咬牙：“行！老规矩钱货两清。” 西泽抬眼视线扫向马丁：“验货。” 马丁将零件推至桌沿，西泽捏起零件，指腹在纹路碾过三圈。 “叮”的轻响——星币到账的提示让马丁肩背微松，他们三人也算有收获，环视一圈看向坐在角落的封止。 半句话在喉咙打了几转：“贵人，您交易好了？” “算是，我再逛逛，你们先走。” 封止操作光屏重新绑定光脑，随意应了两句。 忽然想起什么，微屈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眼睛，又向三人方向点了点，暗含警告。 三人忙不迭点头，不敢多问半句，转身脚步匆匆地离去。 西泽看着三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挑眉：“他们得罪你了？” 封止哂笑：“不算，差点打死而已。” ........ 格纳库空旷的场地上，一架黑色机甲正随着指令完成动作。 另一边西泽架着数据眼镜，指尖在光屏快速滑动，耳麦里传出沉稳指令：“动力系数偏高，先停机。” 舱门升起，穿着灰色作战服的少女从机甲上跳下来，封止边扯手套边往数据台走。 西泽在光屏划出几道蓝光，机甲下肢的骨骼模型正标着黄色警示：“动力关节反馈延迟？” “右腿蹲起轻微卡顿。”封止活动着指节，“起跳时髋关节像拽着根皮筋。” 西泽扯过工具包夹在腋下：“去休息室歇会儿，我得拆开看看，调整好给你发消息。” 封止看着趴在机甲腿边拧螺丝的背影——按这家伙的龟速，没一小时甭想完工。 指尖在光脑账户上划拉，新到账的一万星币闪着暖光，终于不用对着三餐标配的营养液皱眉头了。 格纳库的门在身后合拢，封止扯了扯领口，潮湿的风带着G991星特有的冷涩。 紫黑色的天空闪着微光，倒是比白天那层永远不散的铅灰色顺眼些。 超市的人不算多，封止的脚步声在货架间回响。 营养液货架被暖色灯光笼罩，各色包装排满货架。 封止手中的塑料袋装着两盒肉馅和一把蔬菜。 冷柜区的新鲜食材比营养液价签红得更扎眼，毕竟愿意花时间开火的人，比G991星的晴天还少。 封止叼着盒装牛奶的吸管，晚风从自动门缝隙灌进来，吹的塑料袋哗啦作响。 路过垃圾处理站时，封止顺手把空牛奶盒扔进回收口。 一道强烈光线在身后逐渐靠近，封止侧身避开强光，靴底在地面搓出刺啦声响。 飞行器低空悬停，舱门滑开的瞬间，有人影顺着悬梯跳下。 逆光中，来人轮廓被光晕勾勒成模糊剪影，高挺的肩线随步伐起伏。 封止眯起眼睛，手指不自觉按向腰侧挂件，后颈的汗毛因陌生感微微竖起。 来人在她面前站定，强光褪去，封止认出是第一次去西泽店里见过的男人。 “又见面了。”男人主动伸手，腕表在手腕间泛着冷光，“自我介绍一下，埃文斯，灰岩内场负责人。” 封止没握，指尖仍搭在挂件上：“找我有事？” “直球挺好，或许你有兴趣成为灰岩机甲赛选手？” 埃文斯面带微笑，“每场基础奖金十万星币，另有一成押注分成——只要赢下比赛。” 封止眼中闪过警惕，这段时间西泽也断断续续跟她讲过灰岩内场的消息。 内场势力复杂但确实能赚星币，听说机甲赛选手待遇丰厚，还可以在里面靠积分减免消费。 前提是有实力！虽然封止有自信，但她还没找到平台展示，怎么被盯上的？ 难道埃文斯背后查到了什么？ “不急，你有足够的时间思考，考虑清楚后拿着这个牌子到内场激活，进去后有人给你带路。” 埃文斯抛来的金属牌砸在手心，封止借着光线看清盘绕的图案——六条交缠的触手渗着幽蓝荧光，兽首瞳孔里是枚微型芯片。 ……. 蓝色尾焰在云层亮起，夜风吹散飞行器离开时的轰鸣。 几缕碎发不经意拂过眉梢，落在微阖的眼睫旁。 封止随意拂开发丝，眼眸深处翻涌着细碎的光，似在凝视远方，又似陷入某种绵长的思绪...... 第3章 第 3 章 新星历1486年，7月14日 G991星，灰岩。 天空被一层浓厚的电离层所笼罩，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偶尔有几道绚丽的极光划过，为这片死寂的天空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沙砾如退潮般簌簌沉降，一座暗色的巨型建筑骤然浮现。 黑曜石砌成的外墙折射着幽光，墙面上镶嵌的钻石随着光影若隐若现。 三层楼高的大门，蜿蜒缠绕的赤龙纹攀附其上，镶嵌在龙瞳处的红宝石灼灼发亮，像是洞察灵魂的眼睛，令人不寒而栗。 内场主要分为比赛区、休闲区、娱乐区，除了机甲比赛擂台分布在场馆外，其他区域均在场馆内。 比赛区，选手休息室。 封止斜靠墙壁刷着光脑消息，双腿随意交叠舒展在地面，脚尖无意识地轻点节奏。盯着全息屏的眼睛眸色淡淡，脸上全然不见比赛将至的紧绷。 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少女身形高挑，红色长发高束，五官锋利，鼻梁高挺，脸上带着一丝稚气未脱的冷傲。 冰冷的电子音在休息室响起，通知选手前往候场区。 封止站直身体，顺手捞起桌上的黑色面具，边戴边往门口走去，眼尾斜挑抬眼间透着一股攻击性。 走廊的灯光在镜片的倒映下碎成寒星，靴跟嗑着地面转过拐角，面具里的呼吸随着步频发出细微蜂鸣。 候场区的金属门正好裂开道白光，将封止的影子切成带棱角的利落剪影。 赛场位于一处巨大的环形山谷之中，山谷的岩石经过岁月的侵蚀，变得奇形怪状。 赛场上空，悬浮着各种监测设备和能量护盾，散发着淡淡的蓝光，与周围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能量护盾将整个赛场笼罩其中，不仅可以防止机甲战斗时产生的能量波动对周边造成破坏，还能为观众提供一个安全的观赛环境。 看台上，来自五大星系各个星球的观众们兴奋地呼喊着。 擂台两边候场区的选手已就位，主持人站在升降台上从中央缓缓降下。 “灰岩的勇士们——让你们的尖叫穿透天幕！” 看台上座椅组成的光浪随着欢呼声此起彼伏。 “本场比赛由传感机甲青釉对战手操机甲留星——热血之争即将上演！让我们随着倒计时.....” 看台上观众情绪高亢，联邦的战斗机甲主流为两类，传感机甲和手操机甲。 传感机甲依托神经同步系统，对驾驶者的精神力与身体素质要求苛刻。手操机甲侧重热武器载荷配置，依赖机械按键指令链，在观赏性上稍逊一筹。 两类机甲的技术路线之争，恰如浪潮碰撞，形成极具张力的对冲。 “5，4，3，2，1……” 倒计时落下，紧接着一声尖锐的声响骤然响起，比赛正式开始。 当“1”字化作银色流光洒向擂台时，场上两架机甲如离弦般冲向对方。 只见红色机甲留星右腿高扫，率先发起攻击。 青绿色机甲青釉左臂架住扫腿的同时，右拳轰向对方腰眼，拳风未至，指节蜷成鹤嘴状，专取肋骨缝隙。 擂台绳索发出吱嘎呻吟，留星借势后翻退出一段距离，落地时脚尖在台面碾出凹痕。 青釉侧踢接踵而至，每一击都瞄准留星的膝关节外侧。 留星机身猛地后撤向左侧倾斜，在青釉踢腿擦着胸前划过的瞬间，右臂装甲板层层反转，原本的机甲手掌已经完全展开成流线型枪管，枪管表面随着能量充能发出震颤。 “喝——！” 留星驾驶舱内的选手低喝，腰部骤然发力，带动机身腾空三米，在青釉抬头的瞬间锁定目标，枪管前端凝聚能量，快速扣动扳机..... 三道螺旋状能量在青釉头顶编织出密不透风的火力网。 青釉单手撑地，快速向侧边闪避，机甲右腿在台面上擦出蓝白色火花，动作流畅而敏捷。 起身的瞬间，机甲的掌心迅速合并，肉眼可见的能量涟漪以机甲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随着波动加剧，机甲双手缓缓分开，一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光剑从中缓缓浮现。 光剑表面跳动的电弧足有半米长，在空气中发出脆响。 此刻，留星还在短暂滞空中，青釉速度提升至极限，闪身至留星身后，光剑带着破甲音刺向肩甲缝隙。 "咔 —— 滋！" 光剑尖端直接破开机甲装甲板，在即将触及能源的瞬间——留星驾驶者本能向左转动，光刃斜斜插入驾驶舱侧面，合金断裂声混着电流爆鸣炸开。 留星重重砸在赛场边缘的岩石上，驾驶者感觉到肩甲传来滚烫的灼痛。 透过机甲视窗，他看见青釉正缓缓收回光剑，刃口迟迟未散的能量像极了胜利者的叹息。 擂台上的灯阵陷入短暂静默，看台上观众的呼吸声低沉汇聚，更多的是被这场七秒逆转震撼到瞳孔收缩。 直至留星机体砸在岩石上溅起灰尘，声浪才猛然炸开。 悬浮在擂台上的全息分屏疯狂闪烁着“KO”字样。 “青釉！青釉！”押注成功的观众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呐喊，脸上喜悦，面露青筋。押注失败的同样狰狞大喊，口中不停地谩骂着，宣泄着心中愤懑。 尖锐声响再次响起，预示着比赛的结束。 当主持人宣布比赛结果的刹那，所有悬浮广告屏同时切换成青釉驾驶者离开的背影，黑色身影缓缓消失在候场区合上的金属门里。 冰冷的电子音环绕立体地在赛场每个角落响起。 “本场比赛正式结束，恭喜青釉赢得本场比赛.........G991分赛16场结束，分赛19场比赛30分钟后在本擂台开始，请各位观众看好赛程场次、场点，避免错过。” 全息光屏跳出，高高悬在擂台中央，屏上显示着下场比赛的信息。看台上观众或走或留，前往其他区域。 下场后，封止收回机甲，手腕微微振动，光脑跳出消息，本场比赛的奖金快速打入账户。 封止扫一眼消息，眉心压下一道细痕，思考片刻往休息室方向走去。 踏入走廊，封止鞋尖碾过冰冷的地砖，带起一声细微的闷响，她抬眼望向休息室的门扉，鞋跟骤然转向。 黑色的身影路过墙角的青色烛台，带起一阵微风。 穿过走廊，随着廊灯逐渐密集，原本隐晦的浮雕在光晕中苏醒。转过最后一个拐角，鎏金立柱在光影中若影若现。 场馆内极致奢华，走入仿若跌进一座用星币堆砌的虚幻梦境。 高悬在穹顶的吊灯是由数百片水晶组成的水母造型，触须般的链条垂落，末端缀着透明宝石，随着空气中流动的微风晃动。 恒温系统控制着最适合肾上腺素分泌的刻度透着香氛酿成**剂般输送到场内的每个角落。 灯光透过水晶时漫成朦胧的银雾，将场内的区域切割成各个明暗交错的幻境。 这里没有昼夜之分，天花板模拟的星空会随时间变换，却永远亮如白昼，让人错觉时光正以金箔形式缓缓流淌。 这里是时间的坟场，也是**的丹炉，沉醉中的人分不出脸上的油光究竟是灯光的折射，还是灵魂被炙烤后的余温。 随着不断前行，走入朦胧银雾，光线逐渐清晰，休息区独特的氛围映入眼帘。 垂落的帷幕如酒红绸缎，将四周的空间分隔成隐秘的小天地，真皮沙发泛着低调的光泽，隐约可见其上谈笑的男女。 走过弥漫着淡淡香氛的空气，美食美酒的气味逐渐浓郁。 中间长达十米的环形长桌上放置着五大星系的各色美食，琳琅满目，桌沿的花纹在光影下泛着柔光。 长桌中央立着三层放着碎冰的雕花架子，碎冰上排列各种装饰，冰雾在各色美食间缓缓流淌。 封止刻意避开热闹的中心区域，在角落一处安静的卡座落座，柔软的沙发妥帖地包裹身体，头顶的壁灯洒下暖黄的光晕。 身着笔挺制服的侍者款步而来，微笑地询问是否需要点单。 封止随意报了几道菜品和一杯清酒，随后仰头后靠垂下眼帘，微阖地眼皮上投下细碎光斑。 片刻后，耳畔传来冰块坠入酒杯地清脆声响，紧接着是侍者推车轱辘碾过的闷响，封止缓缓抬眸，睫毛在眼下透出细密阴影。 封止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放下酒杯的同时手腕轻轻振动，是光脑收到新消息。 【C311】 埃文斯的办公室。 显然两天前发的退赛申请，埃文斯那边收到消息了。 待盘中最后一块肉送入口中，封止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 电梯门缓缓打开，入目是挑高的环形办公区，空气中流动着淡淡香氛，封止往311走去。 黑钛金牌子样式的立体光屏上，中间数字“311”泛着光晕。 本该紧闭的门此刻却留有一道足以窥见室内的缝隙。 透过缝隙就看到埃文斯背对门外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将近两米的身影裹着藏青近黑的西装，布料在肩背处绷出几道冷硬的褶皱。 背对着的埃文斯侧身向门口看来，半张脸浸在明暗的交界处，五官轮廓凌厉，眼尾细纹藏着经年累月的威压。 缓缓转身露出眼角斜飞入鬓的刀疤，像是某种隐晦的图腾。 “来了。” 低沉的嗓音像是隔着真空玻璃般缺失温度。 “坐，我们好好聊聊。” 埃文斯抬手虚虚点向沙发的位置。 封止缓步走进办公室，面具在灯光下泛着光，遮住了所有表情。 她走到沙发前后仰着坐下，双腿随意交叠：“好久不见，上次见到你还是在这届比赛刚开始的时候。” 封止的声音从面具后漫不经心溢出，面具上的反光随着微微抬起的下巴在埃文斯脸上扫过。 埃文斯似笑非笑地盯着封止：“是啊，作为少有败绩的选手...你很忙不是吗？” “你知道的，我一开始就很看好你。”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却难掩眼底的审视。 封止晃动交叠的小腿，面具下传出一声轻笑。 “你经常这么说。” “所以，你收到了我要退赛的消息？” 面具下的眼神愈发冷淡，封止观察着埃文斯的每一个反应。 看似平静的对话下，暗藏角力。 “你还是这么直接...” ，埃文斯嗓音陡然沉下去，刀刃般的目光盯在封止的面具上。 他忽然起身，状似回忆，声音飘远：“还记得两年前你第一次比赛的场景——那场比赛结束，我就知道，我选对了。” “本以为你这种外来者，不会考虑加入灰岩 ——” ，他转身目光掠过封止：“但你确实带来些有意思的变数。” 他调查了封止很久，一无所获......大约也清楚，封止这样的人若决意抽身，不是能轻易左右的。 埃文斯缓步走到封止面前，居高临下，声音愈发温柔却暗含警告：“我不为难你，但你应该知道灰岩的规矩。” 墙角的鹰隼雕塑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仿佛也在注视着这场对峙。 封止微微颔首，示意继续....她心里清楚，灰岩的“规矩”如同凶兽的獠牙，绝不会轻易松口。 埃文斯转身看向墙上显示着赛事的光屏，西装下的脊背挺得笔直，难掩周身翻涌的压迫感。 “地下斗兽赛，你赢下，安然无恙地离开。” “输了.....”他故意停顿，心中盘算不停。 “你知道的，我很少这么好说话。” 埃文斯淡淡补充道。 封止轻哂，缓缓站起身，抬眼间锋利的眼神透过面具扫向埃文斯。 “我当然会安然无恙的离开。”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 封止心中冷笑，她知道埃文斯在忌惮什么，那些被刻意掩盖的过去，确是她最坚定的底气。 话音未落，封止向门外走去，埃文斯望着那道背影，眼神晦暗如深潭。 情报网那些被截断的消息，还有她与年龄不符的身手，其中所展现的危险，都将答案隐隐指向一处。 他既期待封止在赛场上折戟，维护灰岩不可挑衅的权威，又隐隐忌惮着，或许会撕开一个让他恐慌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