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诱》 第1章 小孔雀要飞进高中了 暮色将天空浸染成蜜橘色时,沈妧把塑料凳搬到葡萄架下,竹制饭桌上已摆好拍黄瓜、凉拌茄子和青椒炒蛋。 瓷碗里盛着粒粒分明的白米饭,蒸腾的热气裹着饭菜香,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 蝉鸣声依旧聒噪,电风扇摇头晃脑发出吱呀声响,搅不散黏腻的暑气。 "圆圆快吃饭吧,明天还要去惠北一中报道。"刘枝艳用公筷夹起金黄油亮的鸡腿,放进孙女碗里。 鸡腿在瓷碗里打着转,沈妧盯着手机屏幕的手指顿了顿,屏幕蓝光映在她泛红的脸颊上。 指尖划过社交软件里同学们分享的高中生活,她含糊应了声,却没放下手机。 老人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薄汗,舀起瓷勺里冰镇过的绿豆汤。 浅碧色的汤汁里卧着几颗红枣,在晚风里泛着微光。 "这鸡腿特意留的,你最爱吃奶奶烧的酱香味。"刘枝艳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白瓷勺磕在碗沿发出清脆声响,"记得把空调定时,可别贪凉。" 沈妧终于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瓷碗里的鸡腿早已没了热气。 牙齿咬开酥软的鸡皮,酱香混着肉汁在舌尖漫开。 忽然想起小学时,奶奶也是这样把剥好的虾仁塞进她饭盒。 月光不知何时爬上葡萄架,在青石板上筛下斑驳的银网,将祖孙俩的影子拉得老长。 "真别叫乳名了,同学听见要笑话。"沈妧嘟囔着,腮帮子却鼓得像偷吃的小仓鼠。 “圆圆不挺好听的,这么多年叫顺口了”。 刘枝艳笑着往她碗里添绿豆汤,浅绿的汤汁溅在少女腕间,惊起一片细密的水珠。 竹制风扇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老人起身拍了拍扇叶,金属网罩上簌簌落下几缕银发。 "明早得早起,校服熨好了放衣柜第三层。"刘枝艳的声音混着风扇转动声,"记得带保温杯,食堂的汤烫,用杯子晾着喝......" 话音未落,沈妧已经夹起一筷子凉拌茄子塞进嘴里,故意含糊不清道:"知道啦知道啦——" 夜风突然变得温柔起来,葡萄藤叶沙沙作响。 沈妧望着奶奶鬓角的白发,忽然觉得那些唠叨像浸透月光的棉絮,轻轻落在发烫的皮肤上。 瓷碗见底时,暑气不知何时已散了大半,只有院角的夜来香,正在月光里悄悄绽放。 沈妧端起空碗准备往厨房走时,听见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 回头看见刘枝艳正弓着背从里屋出来,怀里紧紧抱着个红绸布包,边角处的丝线都磨得起了毛球。"等等!"老人快步上前,发梢沾着的葡萄叶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有样东西要给你。" 红绸布被层层解开,露出釉色温润的青花瓷瓶。沈妧盯着瓶身上蜿蜒的牡丹缠枝纹,突然发现某个花瓣边缘有道极细的裂纹,像条浅淡的疤痕。 "这是你太奶奶传给我的,"刘枝艳用指腹摩挲着裂纹,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柔,"当年她抱着这瓶子躲日本兵,摔在青石路上磕的。" "这么贵重......"沈妧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瓷瓶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瓶身系着的褪色红丝带轻轻颤动,恍若记忆里奶奶系在她书包上的红头绳。 "再贵重也比不上我孙女。"刘枝艳突然提高声音,把瓷瓶塞进沈妧怀里。 "明儿你带去学校,课间摘朵蒲公英插进去,可比城里买的假花鲜活!"老人转身收竹帘时,衣角扫过石桌上的水渍,"对了,通知书装文件袋了吗?别学你爸当年,临上车才发现准考证落枕头底下!" 沈妧抱着瓷瓶往屋里走,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哼唱。 那调子她再熟悉不过,幼儿园午睡时、生病发烧时,奶奶总把她搂在怀里哼这支《茉莉花》。 夜风裹着歌声钻进耳朵,她突然停住脚步:"奶奶!等我考上大学,带你去扬州看真的茉莉花!" 台灯下,沈妧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校服第三颗纽扣有些松动,她正犹豫要不要找针线,忽然瞥见门缝里透出的暖光。 蹑手蹑脚走到奶奶房门口,看见老人戴着老花镜,枯瘦的手指捏着银针,在袖口处来回穿梭。 "奶奶你怎么......"沈妧话没说完,刘枝艳已经头也不抬地接上:"就知道你这小迷糊瞧不见。" 银针在灯下划出银亮的弧线,"当年给你爸缝书包带,他还嫌我老土,结果开学典礼背着开线的书包,被老师叫家长!" 沈妧蹲下来,看着奶奶发间新添的白发。记忆里那双能包饺子能编蚂蚱的手,如今布满褐色的老年斑。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她话音未落,老人突然戳了下她额头:"傻丫头,奶奶还能给你缝几年?" 深夜的蝉鸣不知何时歇了,蛙声从池塘那边漫过来。 沈妧盯着手机屏幕上妈妈发来的消息,二十多条叮嘱里混着爸爸偷拍的奶奶年轻时照片,穿碎花衬衫的姑娘抱着瓷瓶站在葡萄架下,眉眼间和自己竟有七分相似。 翻身时指尖触到枕边的瓷瓶,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小时候。 那时奶奶也是这样,用瓷瓶装着温水,哼着小调给自己降温。"睡吧,睡醒就是新日子。"记忆里的声音和窗外的蛙鸣重叠,沈妧轻轻笑了,把脸埋进带着皂角香的枕头里。 晨光穿过葡萄架的缝隙,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金点时,沈妧正蹲在衣柜前和行李箱较劲。 帆布箱歪斜地倚着墙,拉链卡在半途,金属齿咬得死死的,她憋红着脸用力一扯,只听见刺耳的摩擦声,锈迹斑驳的拉头在指尖打滑,怎么都纹丝不动。 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校服领口洇出深色的痕迹。 "起来了吗,吃饭了!"刘枝艳的声音裹着油炸的香气飘进屋子。 沈妧狼狈地趴在门框上,头发翘得像炸毛的小猫,正看见奶奶把金灿灿的油条夹进白瓷盘,蓝布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面粉,连鬓角都落了几缕。 老人左手还端着冒着热气的豆浆,瓷碗边缘凝着一圈乳白的油皮。 "奶,行李箱好像坏了,润滑油放在哪里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尾音里全是要迟到的焦虑。 院子里传来瓷碗轻碰的脆响,刘枝艳擦着手走进来,老花镜滑到鼻尖,露出弯弯的笑眼:"哎呦,早该换个新箱子了。" 老人蹲下身时膝盖发出轻微的响声,枯瘦的手指轻轻拨动生锈的金属扣,指甲缝里还沾着揉面时的面粉,"这拉头都磨平了,抹油也不管用。" 沈妧急得直跺脚,校服衣角被攥出褶皱:"可我东西还没装完......等会就要去报道了!"说着说着眼眶泛红,想起昨晚奶奶熬夜缝补校服的模样,满心愧疚和慌乱搅成一团。 "别急别急。"刘枝艳转身进了储物间,老式木门发出"吱呀"的呻吟。 灰尘在光束里起舞,伴随着翻找杂物的窸窣声。不一会儿,她抱着个墨绿色的大帆布包出来,包面上印着褪色的米老鼠,耳朵上还系着当年流行的蝴蝶结,边角处的补丁针脚细密整齐,看得出是反复缝补过的。 "用这个,"老人把帆布包放在床上,抖开时带起淡淡的樟脑味。 "这是你小时候去夏令营用的,结实着呢。"她边说边用袖口擦了擦包上的灰尘,"记得吗?那年你非要带着这包去迪士尼,结果在村口旋转木马前摔了一跤,哭着说米老鼠被蹭花了。" 沈妧盯着包上歪歪扭扭的"沈圆圆"字样,那是奶奶用红丝线绣的:"不用这个,奶......太旧了,同学该笑话我。" 话虽这么说,手指却不自觉地摩挲着补丁边缘,触感像奶奶掌心的老茧。 刘枝艳的手顿了顿,布满老茧的指尖轻轻抚过米老鼠的笑脸:"二十年前,你爷爷特意骑车去城里买的。" 她忽然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盛满阳光,"那时候你爸还说我惯着你,非要买带卡通图案的。结果你背着这个包,骄傲得像只小孔雀。" 老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哽咽,"时间过得真快啊,我的小孔雀都要飞进高中了......" 沈妧张了张嘴,记忆突然翻涌上来。幼儿园毕业旅行那天,她确实把这个包抱得紧紧的,逢人就炫耀"这是奶奶买的"。 清晨的阳光穿过葡萄架,在帆布包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米老鼠褪色的眼睛仿佛在朝她眨动。 "再说,"刘枝艳已经开始往包里塞叠好的校服,动作麻利得像变魔术,"等你考上大学,奶奶给你买个带轮子的大皮箱,红的绿的随你挑!" 她突然从围裙口袋掏出个油纸包,"对了,把这个也带上,课间饿了吃。"打开一看,是几个用粽叶包着的糯米团子,还带着温热的余温。 厨房传来油锅的爆响,沈妧突然闻到一股焦糊味。 刘枝艳"哎呀"一声跳起来,围裙带子散开都没察觉:"我的油条!"她小跑着冲出去,边跑边喊:"圆圆你先收拾,奶奶再炸一锅!"背影在晨光里微微佝偻,却依然带着年轻时风风火火的劲头。 沈妧低头抚摸着帆布包上的补丁,忽然觉得那些细密的针脚像奶奶的唠叨,笨拙却温暖。 她把瓷瓶轻轻放进去,又塞进保温杯和录取通知书,拉链顺滑地拉上时,听见院子里传来奶奶的喊声:"圆圆,快来尝尝新炸的糖糕!这次绝对没糊!"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包上的米老鼠图案上,仿佛也在对着她笑。 第2章 做事就是小死板 沈妧坐在青石板门槛上,瓷碗里的糖糕还冒着热气。 裹着白芝麻的表皮咬开,滚烫的红糖浆差点烫到舌尖,她慌忙用手背扇风,腮帮子鼓得像偷吃的小仓鼠。 一阵秋风吹过,带着露水的葡萄叶沙沙作响,终于吹散了连日来的暑气,她惬意地眯起眼睛,任由晨风拂过发梢。 突然,手机在裤兜里剧烈震动起来,尖锐的闹铃声刺破清晨的宁静。 沈妧低头一看,屏幕上“7:30 村口班车”的字样刺得她瞳孔骤缩。再转头望向院角的挂钟,时针已经快要爬上八点!远处传来班车司机熟悉的喇叭声。 “嘟嘟——”的催促声混着犬吠,惊起葡萄架下的麻雀。 “糟了糟了!”沈妧手忙脚乱地把最后半块糖糕塞进嘴里,腮帮子鼓成小山包。 瓷碗“哐当”一声搁在门槛上,红糖水溅出来,在青砖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她抓起脚边的帆布包就往外冲,书包带勾住门框,差点把她拽了个趔趄。 “别急别急!”刘枝艳从厨房冲出来,手里还攥着沾面粉的抹布,“水壶!你的保温杯——” 老人追到院门口时,只看见沈妧跌跌撞撞的背影,蓝白相间的校服衣角在晨风里翻飞,像只扑棱着翅膀的小鸟。 晨雾还没散尽,女孩的身影很快融进村口的薄雾里,只留下石板上渐渐冷却的糖糕碎屑,和葡萄架下轻轻摇晃的青花瓷瓶。 沈妧喘着粗气跌坐在班车最后一排,后背的校服早被汗水浸透,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她靠着斑驳的车窗,望着车外不断后退的白杨树,长舒一口气:“还好没迟到。” 班车发动机的轰鸣声里,邻座阿婆递来薄荷糖,她摆摆手正要道谢,突然僵住了,右手下意识摸向帆布包侧袋,那里本该躺着奶奶反复叮嘱要带的保温杯。 冷汗瞬间爬上脊背,沈妧“哗啦”一声扯开拉链,校服、课本、瓷瓶依次露出来,唯独不见银灰色的保温杯。 她心急如焚地翻找每个夹层,书包底蹭出的面粉簌簌落在牛仔裤上,恍惚间又听见奶奶念叨“食堂的汤烫,用杯子晾着喝”。车窗外的田野飞驰而过,远处自家小院的葡萄架越来越小,像枚褪色的邮票。 “师傅!能不能停下车......”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班车正驶在蜿蜒的乡道上,下一站还要二十分钟。 沈妧咬着嘴唇掏出手机,解锁界面跳出三条未读消息,全是奶奶发来的:“路上当心”“晕车就找司机要塑料袋”“到了报平安”。 手指悬在对话框上迟迟没按下去,她不想让奶奶知道自己又犯迷糊,更不愿看到老人顶着烈日来回奔波。 晨光透过蒙着灰尘的车窗,在帆布包的米老鼠图案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沈妧抱紧书包,指尖触到瓷瓶冰凉的瓶身,突然想起昨晚奶奶缝补校服时说的“奶奶还能给你缝几年”。 喉咙像被棉絮堵住,她低头把脸埋进帆布包,布料上淡淡的樟脑味混着糖糕的甜香,恍惚间又回到小时候,每当她弄丢东西,奶奶总会笑着说“没事儿,奶奶在呢”。 沈妧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放心吧奶奶!保温杯我带着呢,刚才塞包里忘摸了。"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电线杆,心里泛起一丝愧疚。 但很快,另一条消息弹出,让她的注意力被转移,便利店王老板发来语音,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小沈啊,今天早班临时缺人,你要是能提前来试用,工资算双份!" 沈妧的眼睛瞬间亮了。 原本计划放学后再去兼职,可想到能多赚一份钱,不仅能买新保温杯,还能补贴家用,便立刻回复:"王叔,我这就来!" 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时,帆布包里的瓷瓶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但此刻满脑子都是兼职的沈妧顾不上多想,匆匆给奶奶补上一句:"我先去学校放东西,晚点给您打电话!” 班车刚在学校门口停下,沈妧就背着沉甸甸的帆布包冲了出去。 九月的阳光依旧炽热,校服领口很快又被汗水浸湿。 她一边在公告栏前寻找自己的班级,一边盘算着时间:"先去宿舍放下东西,再赶去便利店,应该来得及!" 书包里的瓷瓶随着奔跑不断撞击后背,她咬咬牙加快脚步,却没注意到书包侧袋的拉链不知何时被扯开了一角,露出半截褪色的红丝带。 沈妧只顾埋头往前冲,忽然撞上一堵温热的"墙"。惯性让她踉跄着后退两步,帆布鞋在水泥地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头顶传来低沉的男声:"撞着人了啊。"她这才惊觉撞上了人,抬头只瞥见对方校服领口别着的银质校徽在阳光下一闪,连对方模样都没看清,就连忙鞠躬道歉:"对、对不起!实在赶时间!" 不等对方回应,沈妧转身又跑。帆布包随着动作剧烈晃动,包里的物件相互碰撞发出轻响。 而身后的顾倾言望着落在脚边的青花瓷瓶,细长的手指捻起系在瓶身上的褪色红丝带,看着少女越跑越远的背影皱起眉。 瓷瓶牡丹纹上那道细微的裂纹在阳光下格外清晰,他扬声喊道:"喂!你东西不要了!" 可惜喊声淹没在校园嘈杂的迎新声浪里,沈妧只当是幻听,脚步反而更快了。 气喘吁吁跑到高一一班教室门口,沈妧扶着门框大口喘气。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同学,班主任正在讲台上整理资料。 她小心翼翼溜到最后一排空位,把帆布包重重甩在桌上。 这才发现书包侧袋不知何时敞开了,可急着去便利店的她无暇细想,抓起手机就往外冲,只留下空荡荡的座位上,书包拉链还在轻轻摇晃。 便利店的自动门感应到有人靠近,“叮咚”一声欢快弹开。 沈妧顶着被汗水浸湿的刘海冲进去,冷气裹挟着冰镇饮料的甜香扑面而来。 收银台前已经排起长队,穿着各色校服的学生们挤挤挨挨,有的抱着刚拆封的薯片袋,有的举着印着卡通图案的冰棒,七嘴八舌讨论着新班级和班主任。 货架间不时传来塑料袋摩擦的窸窣声,还有饮料冰柜制冷时的轻微嗡鸣。 “小沈来了!”王老板从收银台后探出头,围裙上还沾着今早煮关东煮的汤汁,“快换上工作服,就守在速食区,微波炉那边忙不过来了!” 他话音未落,就有三个女生举着便当盒围过来,叽叽喳喳问加热要按哪个键。沈妧手忙脚乱套上印着便利店LOGO的围裙,余光瞥见货架间穿梭的学生们 。 有人在零食区纠结口味,有人对着冰柜里的冰淇淋挑花了眼,就连门口的关东煮锅前,都挤满了用竹签戳着鱼豆腐的学生。 汗珠顺着沈妧的脖颈滑进衣领,但她顾不上擦拭。刚帮一位男生热好饭团,转身又要去整理被翻乱的泡面货架。 便利店的玻璃门外,阳光把梧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偶尔有抱着书本匆匆走过的学生往里张望,而店内的喧嚣与忙碌,仿佛自成一个热气腾腾的小世界。 沈妧攥着扫码枪的手心全是汗,收银机的蓝光在她眼底明明灭灭。 当那张泛着异样光泽的钞票滑进掌心时,她的指尖本能地一颤,纸张触感偏硬,水印处的人像也透着股模糊的怪异。"同学,这张钱......” 她刚要开口,收银台前已经排起新的长队,身后传来不耐烦的跺脚声。 "你好,我们这里不收□□。"沈妧深吸口气,把钞票推回去,尽量让语气听起来礼貌。 柜台上方的电子钟跳动着12:03,正是午间客流高峰,关东煮的香气混着人群的汗味扑面而来。 收银台前的男生突然冷笑一声,他校服领口的银质校徽在顶灯下泛着冷光。 "哪里是□□?"顾倾言修长的手指重重叩在玻璃台面上,震得扫码枪都晃了晃,"刚才就在你们这找的钱,别想讹人。" 他身后几个起哄的男生跟着吹起口哨,惹得正在挑选饮料的女生们纷纷侧目。 沈妧的脸"腾"地烧起来,她抓起验钞机"滴"地一扫,刺耳的警报声瞬间炸开。"看到了吗?"她指着屏幕上闪烁的红色警示。 "水印位置不对,安全线也是印上去的。"说话间又有顾客催促结账,她急得眼眶发烫,"要么换钱,要么......" "要么怎么样?"顾倾言单手撑住柜台倾身逼近,身上冷冽的皂角香混着少年人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让你们老板出来?还是想让全校都知道,惠北一中新生第一天就被便利店冤枉用□□?"顾倾言故意拖长尾音,引来周围此起彼伏的议论。 沈妧死死咬住下唇,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痕。 收银机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她突然想起奶奶常说的"有理不在声高"。 沈妧深吸一口气后,她从抽屉里抽出记录本:"同学,麻烦留个班级姓名。我们会联系银行鉴定,如果是误判,一定道歉。"她把纸笔推过去时,帆布包上褪色的米老鼠图案恰好露出来,在争执的硝烟里显得格格不入。 顾倾言挑眉看着递到面前的记录本,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敲打着台面,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拿出手机开始录像。 “沈妧?”他忽然念出她胸前工作牌上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名字倒是挺文气,做事怎么这么死板?” 沈妧握紧拳头,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这是店里的规定,还请配合。如果真的是我们弄错,我愿意补偿你。” 她余光瞥见王老板正从仓库急匆匆赶来,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什么补偿?你知道这张钱面额多少吗?”顾倾言冷笑一声,突然从钱包里抽出一叠钞票甩在柜台上,崭新的纸币在灯光下泛着光泽。 “看清楚了,我会缺这点钱?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他身后的几个男生跟着哄笑,有人小声嘀咕:“不就是个兼职的,装什么清高。” 沈妧的眼眶瞬间红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就在这时,王老板挤开人群冲了过来:“怎么回事?小沈,怎么和客人起冲突了?” “王叔,这位同学用□□......”沈妧刚开口。 顾倾言已经抢先一步:“老板,我在你们这买东西找的钱,现在反被诬陷,这就是你们店的待客之道?”他故意提高音量,周围的议论声顿时又高了几分。 王老板皱着眉头拿起□□仔细查看,又放进验钞机重新验证了一遍。“这位同学,这确实是□□。”他语气严肃,“不过你说在我们这找的钱,这......” “我有证据。”顾倾言突然掏出手机,调出支付记录,“十分钟前,我在这买了两瓶水,找零的时候拿的这张钱。如果不信,可以查监控。” 他说话时眼神锐利,直直地盯着沈妧,像是在挑衅。 沈妧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向王老板。如果真是店里流出的□□,那麻烦就大了...... 第3章 他败絮其中 沈妧的指尖在验钞机按键上微微发抖,豆大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滴落在工牌上。 第三次按下重启键时,机器终于发出清脆的“滴”声,红色警报灯熄灭的瞬间,她几乎要瘫倒在收银台后。 “抱歉这位同学,”她强撑着笑容,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可能是机器故障,我们送你一桶泡面赔罪。” 顾倾言斜倚着柜台,修长手指慢条斯理地收起那张被反复验证的钞票。 “早这么处理不就完了?”他漫不经心地扫过货架上的泡面,最终指了指最贵的海鲜味,“就要这个。”接过泡面时。 他故意凑近,压低声音道:“下次别把‘人穷多疑’写在脸上,影响生意。” 沈妧攥着扫码枪的手背青筋暴起,看着少年校服后襟上绣着的“学生会”字样消失在自动门后,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周围顾客投来的探究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得她后颈发烫。她转身时,工装裤膝盖处洗得发白的补丁恰好蹭到货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午休时分,沈妧躲在员工休息区角落,撕开最便宜的红烧牛肉面包装。 调料粉扬起的香气里,她听见储物间外传来细碎议论。 “看她的书包,米老鼠都褪色成这样了”“工装裤还打补丁,现在谁还穿成这样”......微波炉的嗡鸣混着笑声钻进耳朵。 沈妧低头搅着滚烫的面汤,氤氲热气模糊了眼前泛着油花的水面,也模糊了眼角突然泛起的酸意。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变得刺眼,沈妧就着塑料叉子咬下一口面条。 帆布包静静躺在脚边,红丝线绣的“沈圆圆”三个字被磨得有些模糊。 她突然想起今早奶奶踮脚给她别校徽的样子,喉间泛起和着眼泪的辛辣,分不清是泡面太烫,还是委屈太浓。 午休的阳光透过便利店员工休息室的百叶窗,在沈妧脸上投下斑驳的条纹。 她趴在堆满收银小票的桌上打盹,梦里还回响着顾倾言那句尖刻的嘲讽。 直到手机闹钟炸响,沈妧才猛地惊醒,工装裤膝盖处压出深深的褶皱,慌忙扒拉了两下翘起的刘海,抓起帆布包就往学校跑。 教学楼走廊里飘着粉笔灰的气息,三三两两的学生勾肩搭背从身边经过。 沈妧攥紧书包带,褪色的米老鼠在她胯边晃荡,与周围同学崭新的双肩包格格不入。 拐过楼梯转角时,就听见前面几个女生窃窃私语:“就是她,便利店那个……”话音被风吹散,她加快脚步,帆布包的拉链撞在瓷瓶上,发出细碎的轻响。 教室门半掩着,数学老师正在黑板上写板书。沈妧深吸一口气,举起手喊:“报告!” 粉笔灰簌簌落在沈妧发顶,全班齐刷刷转头,几十道目光像聚光灯般打在她洗得发白的校服上。 老师推了推眼镜,看着名单空着的是首位,指着空位问:“这……你就是顾倾言?” “我、我不是……”沈妧的脸涨得通红,帆布包带子从肩头滑落,“我叫沈妧,三点半才来报到的。” 她低头翻找录取通知书时,后颈的碎发黏着汗水贴在皮肤上。突然,教室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报告。” 沈妧的手指死死扣住桌沿。那道带着漫不经心的嗓音,还有鞋跟叩击地面的节奏,都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顾倾言:“报告!江主任叫我去办公室了”。 “嗯,进来” 回头时,顾倾言正倚在门框上,银质校徽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挑眉扫过沈妧乱糟糟的刘海,嘴角勾起熟悉的嘲讽弧度:“真巧啊,收银员同学。” 教室里顿时响起压抑不住的窃笑,沈妧攥着通知书的手微微发抖,恨不得把帆布包上的米老鼠塞回记忆深处。 老师笑着说:“既然两个人认识,正好后排还剩下两个位置,就先坐在一块吧”。 “老师,我和他……不认识”,沈妧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瞪圆的眼睛里写满抗拒。 可老师已经笑着合上点名册,粉笔头在黑板上划出清脆的声响:“就这么定了,快入座吧。” 顾倾言双手插兜慢悠悠踱进来,校服下摆随着步伐轻晃,路过她身边时故意压低声音:“看来老天都想让我‘报答’你查□□的恩情。” 木质课桌发出刺耳的拖动声,沈妧几乎是把帆布包砸在桌上。 瓷瓶与桌面碰撞的闷响里,她听见顾倾言嗤笑一声,伸手扯开校服领口的纽扣。阳光透过斑驳的玻璃斜斜照进来。 在两人中间投下明暗交界线,她的帆布包边角还沾着便利店的油渍,而他的校徽擦得锃亮,折射的光斑正巧落在她洗得发白的袖口补丁上。 前排女生突然转头窃窃私语,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她们掩着笑意的手背上。 沈妧死死盯着课本扉页,指甲在“沈妧”两个字上反复摩挲,直到听见顾倾言抖开试卷的哗啦声。 油墨未干的数学题在眼前晕成一片,她余光瞥见对方长腿随意交叠,黑色运动鞋尖不偏不倚抵在她晃动的帆布鞋边。 “喂,”顾倾言的声音裹着薄荷糖的凉意飘过来。 沈妧条件反射般往窗边缩了缩,却见他用铅笔敲了敲她画歪的坐标系,“辅助线都画到西伯利亚去了,这水平还敢查我□□?” 粉笔灰簌簌落在他翘起的发梢,与她后颈渗出的冷汗一样,在闷热的午后教室酝酿着看不见的硝烟。 沈妧把课本竖得更高,书页边缘微微发颤,挡住顾倾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她盯着物理书上电路图里交错的线条,可思绪全飘到了别处。 怎么偏偏又和这人成了同桌? 早知道就该在便利店据理力争,也不至于现在被他处处刁难。 想到宿舍分配,她心里又泛起不安,要是再和这人扯上关系...... “这么爱看物理?”顾倾言啧了一声,椅子在地面拖出刺耳声响。 沈妧余光瞥见他转身,立刻有几个女生凑过来,粉色的笔记本、草莓味的糖果包装袋很快堆在他桌上。 “顾同学,这道数学题怎么解呀?”甜腻的嗓音让沈妧皱起眉,她咬着笔头继续做题,却忍不住偷偷打量过去。 阳光斜斜切进教室,在顾倾言侧脸镀上金边。 他垂眸讲题时睫毛投下扇形阴影,高挺的鼻梁将光线分割成明暗两半,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 不得不承认,这人长得确实出众。 可一想起便利店那场争执,沈妧又在心里冷哼一声。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所以这里要用动能定理。”顾倾言忽然抬眼,和沈妧慌乱收回的目光撞个正着。 他嘴角勾起得逞的弧度,故意拖长尾音:“某些人与其偷看,不如直接问?” 周围女生的目光顿时像细密的针,扎得沈妧耳尖发烫。 她猛地低头翻书,却把笔记本带落在地,纸页间夹着的奶奶缝补校服的照片轻飘飘滑出来。 沈妧猛地把滑落的笔记本踢到桌底,照片边角沾着的面粉被她飞快用袖口蹭掉。 "我会,才不问你。"她声音发紧,刻意把卷子往旁边挪了挪,却听见顾倾言低笑出声。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转得飞快的钢笔上,金属笔尖反射的光晃得她眼睛发酸。 前排女生突然递来包草莓糖,粉色包装纸在顾倾言指尖绽开。 "顾同学真厉害,讲题比老师还清楚呢。"娇俏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 顾倾言指着公式,面无表情的说道:“简单公式参考,平常不能写”。 沈妧攥着笔的手不自觉用力,墨水流在草稿纸上晕成一团污渍。 这也太吵了吧,根本静不下心来阅读。 她故意把椅子往窗边挪了半寸,帆布包带子却不小心勾住顾倾言的书包拉链,两人同时弯腰去解,额头"咚"地撞在一起。 "嘶——"顾倾言揉着发红的额角,挑眉看她,"这么想和我亲密接触?" 周围顿时爆发出压抑的笑声。 沈妧捂着火辣辣的额头往后缩,后腰抵到冰凉的窗框:“你怎么这么会自作多情!” 顾倾言那双狐狸眼一勾,单手托腮笑看着迟钝的她:“自做多情我认,那你呢?” “……自做聪明?” 沈妧顿时有些炸毛,凳子往那边挪了挪:“拜托你!不要再自我沉浸想法里好吗?” “还有……不许过线!” 顾倾言看着桌子上的三八线:“哦……你说我就得听?那不行……” “为什么不行,很公平!” 沈妧侧过头来看着他,心里已经有种想刀了他的想法。 “你说我就听……岂不是很没面子?”顾倾言挑了一下眉。 沈妧有些无奈看着他那无赖的嘴脸,心里默默想着:“他还有面子这个东西?” “……” 她看见顾倾言校服口袋露出半截红丝带,正是今早从她包里掉出的那根。 突然想起瓷瓶还在帆布包里,连忙伸手去摸,却摸到袋底沾着的糖糕碎屑,那是今早奶奶塞给她的糯米团子。 "无聊。"沈妧别过脸,指尖摩挲着书包上褪色的米老鼠。 顾倾言耸耸肩转回头,继续和女生们讨论题目,偶尔飘来的几句笑语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她低头在草稿纸角落画小太阳,却怎么都画不出奶奶院子里葡萄架上的那种暖。 课堂上的喧闹声渐渐平息,老师转身板书的刹那,顾倾言慢悠悠地从课桌抽屉里掏出个物件。 褪色的红丝带晃了晃,印着牡丹缠枝纹的青花瓷瓶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瓶身上那道细微的裂纹格外显眼。 “沈同学,”他故意拉长语调,将瓷瓶往两人中间的桌沿一放,金属笔帽轻轻敲着瓶身,“这‘古董’落我手里一上午,该怎么谢我?” 前排女生齐刷刷转头,倒抽冷气的声音混着窃窃私语,像细密的网将沈妧困住。 沈妧的脸“腾”地烧起来,慌乱中碰倒了铅笔盒。圆规、橡皮噼里啪啦滚了一地。 她蹲下身捡拾时,听见顾倾言俯低身子,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今早跑得比兔子还快,是怕我拿这瓷瓶抵债?” “还给我!”沈妧猛地起身,额头重重磕在桌角。她顾不上发懵的脑袋,伸手去夺瓷瓶,却被顾倾言灵活躲开。 对方晃着瓶子挑眉:“这么宝贝?该不会是什么传家宝吧?”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周围同学听得一清二楚。 教室后排传来压抑的哄笑,沈妧眼眶发烫。她想起奶奶摩挲着裂纹说“再贵重也比不上我孙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到底想怎样?” 话音刚落,黑板擦“啪”地拍在讲台上,老师严厉的目光扫过来:“后排两位同学,上课时间!” “嗯……知道了”。 沈妧红着眼眶,死死盯着那只被顾倾言把玩的青花瓷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瓶身上,牡丹缠枝纹仿佛在晃动,刺得她眼睛生疼。 “喂,别哭啊,”顾倾言看着沈妧通红的眼眶,语气不自觉软了几分,却依旧带着几分不耐烦,“这个有什么好看的,我赔你一个新的,保证比这个精致一百倍。” 他晃了晃手中的瓷瓶,瓶身上的红丝带随着动作轻轻摆动。 “还我!那是我的”,沈妧的声音发颤,带着近乎恳求的意味。 她想起奶奶小心翼翼把瓷瓶交给自己时的模样,想起瓷瓶曾装着温水敷在自己发烫的额头。 早就是自己必不可少的‘阿贝贝’。 那些回忆随着酸涩的情绪翻涌上来,让她再也控制不住声音里的哽咽,“你根本不知道它对我有多重要……” 顾倾言看着沈妧颤抖的肩膀,握着瓷瓶的手僵了僵。 少女倔强又委屈的模样,和便利店那个据理力争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他突然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把瓷瓶推了过去:“行了行了,小气鬼,给你就是了。” 嘴上虽然还在毒舌,动作却格外小心,生怕磕碰到瓶身的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