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梧桐树》 第1章 梅雨季·梧桐树 六月的南山,雨总不歇。阵阵青雨,如同丝线把天地织在了一起。整个城市都沉浸在这朦胧的水汽之中。 道路两旁的梧桐树沙沙作响,随风摇曳。雨水打在叶子上,又顺势落到地上,荡起点点波纹,漾起圈圈涟漪。 ——真真是到了梅雨季,冗长的,潮湿的。 - 梅子黄时的初夏,一切都有些措不及防。没有带伞的我只好走进路边的一家便利店躲雨。可这雨看上去要下很久。 困意袭来,我找了个角落眯上了眼睛。本来只想小睡一会儿养养神,可没想到一睡就是两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店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你跟这雨挺有缘的,你一醒雨就又下起来了。”他坐在收银台里,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落在我身上,“刚才停了好一会儿了。”他看向窗外,又补了一句。 我对上了他那双深色的眸子,里面像藏了点笑——竟有点……戏谑的感觉。 我顿时感觉脸颊发烫。 我并不健谈,更不会和陌生人搭话。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很傻地朝他笑——看来我必须快点结束这场梅雨闹剧。 我站在门边认真地想了三分钟——这里没有伞卖,我不更舍得打车,一次就好几十块钱。我踮起脚,透过玻璃向外望——好吧,连公交站都没有,这什么破地儿! 而我并不知道的是,他此时正抱着手坐在收银台里,悠闲懒散地看着来回踱步、不知所措的我。 唉,抠搜如我。我咬咬牙,准备一头扎进雨里,心里想着回去一定要先喝一袋感冒冲剂。 正当我推开门,迈出一只脚准备冲进雨里时,他叫住了我:“欸,等一下。”那么的毋庸置疑,那么的不留余地,那么的……霸道。 我很不争气地停下了,还很傻地扭回头看他。我在心里暗骂自己没骨气,还友好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 我看见他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把黑色的雨伞,握在手里把玩着,走到我跟前,眉间带着几分无奈,眼里带着笑。 我有些烦躁,在心里吐槽:他怎么这么爱笑?吃了兴奋剂吗? 我这样想着,就听见他道:“没伞都不知道找我借。等你半天了,结果你死活不开口。” “啊?”我愣了几愣——所以他叫住我,是为了借我伞?那我岂不是误会他了?我愧疚地想着,在心里默默撤回对他祖宗十八代的友好问候和对他本人的不良吐槽。 他看着我呆呆的样子,笑着道:“这么害羞吗?” ——闻言,我先是反应了一下,随后猛地抬头白了他一眼,一点儿都愧疚不起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他就低下头看着我。他眼中没了刚才的无奈,取而代之的是更浓的笑意。 我有点害羞地低了低头,不让自己对上他的眼睛——是的,这回是真害羞了。 可是,都没等我的脸红起来,就听见他冷不防地说:“这么着急走啊?很怕我吗?还是……觉得我太帅了?” 我不解,抬头看他,他却没看我,而是死死盯着地板。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盯着的是我刚才迈出去没收回来的一只脚。 我脸红了一瞬,抬头,再次对上他的眼睛,撞进他深幽的眸子里,好似打翻的砚台,淌出一片墨色。 他罕见的没有笑,板着脸道:“我是瘟疫?还是野兽?” 我讪讪地收回脚,打着哈哈道:“哈哈……没有……没有……” 他勾了勾唇,笃定道:“那就是我太帅了。” 我:…… 我真想狠狠地踢他一脚! 他看了我一会儿,微微收敛了笑意,推开门,绕开我小心地撑伞。他往外走去,我下意识地跟上。 他撑着伞,陪我走下台阶,我能感觉到他故意放慢了脚步,也能感觉到他刻意把伞往我这边倾斜。我觉得心头一暖。这四五个台阶,是我这辈子走过的最长的路。 但是再长的路,也会走完。台阶下,他把伞柄塞进我手里:“以后别这么害羞了,有需求就勇敢地说。左右被拒绝了你也没什么损失,对吧?”明明是一句语重心长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变得生动有趣。 我慌乱地低下头,撇开他直勾勾的视线。 - 不听话的雨水一个劲地往伞下钻,无意中就拨乱了心弦。 便利店的那把黑伞缓缓撑开,挡得住细雨如箭,却终挡不住南山六月。 “谢谢。”我故作镇定道。全然不知自己的脸颊和耳郭已经红透了——是的,红透了! 他没有理会红透了的我,只是自顾自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包话梅递给我:“我看这是你桌子那儿的,我就给你拿出来了。是你落下的吧?” 我点了点头,手忙脚乱地接了过来,又道了声谢谢,就脚步匆匆地走了。 - 我走了两步,没忍住回头,看见他一步两个台阶地往便利店。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伞我怎么还你?” 四周车辆疾驰狂奔,人们行色匆匆,我打着便利店的黑伞,站在路中央。大雨滂沱,一切变得朦胧,可他的身影,却无比清晰。 我看见他朝我使劲挥了挥手,似乎,还是笑着的。 第2章 梅雨季·梧桐树 “伞我怎么还你?” 我的喊声似乎被淹没在车流声中,但我肯定他听到了。他挥手的样子,还有那个模糊却温暖的笑容,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 回到家,我把伞小心地撑开晾在阳台上。黑色的伞面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像一只停驻的黑色蝴蝶。我盯着它看了好久,直到妈妈在厨房喊我吃饭才回过神来。 “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妈妈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 “下雨没带伞,在便利店躲了会儿雨。”我夹了一筷子菜,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后来有个店员借了伞给我。” 妈妈眼睛一亮,激动地说:“男的女的?” “妈!”我差点被饭呛到,“就是个普通店员……不要那么八卦欸……” “普通店员会随便借伞给陌生人?”妈妈一副“OK,我懂我懂”的表情,“长得怎么样?” 我低头扒饭,假装没听见,但耳根却莫名其妙地发烫。 我脑海里又浮现出他深色的眼眸和戏谑的笑容。那把玩雨伞的修长手指,微微倾斜的伞面,还有那句“我是瘟疫?还是野兽?”和“那就是我太帅了。”——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又这么……让人……忘不掉?烦死了。 吃完饭,我回到房间,从包里掏出那包话梅。我拆开一颗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立刻在舌尖蔓延。他怎么会注意到这是我之前放在桌上的?他一直在观察我吗? 这个念头让我的心跳莫名突然加速。我拍了拍发烫的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 第二天是周六,雨过天晴,阳光正好。我准备去还伞。 镜子前的我眼下挂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全是他笑着说的“这么害羞吗?” ——真得很烦! “不行,今天一定要表现得正常点。"我对着镜子练习微笑,"谢谢你的伞,还给你……不对不对,太生硬了……昨天真的很感谢你,这是你的伞……啊啊啊,好尴尬!” 今天的我一反周末常态——比工作日早半个小时起床,刷牙洗脸,穿衣搭配,化妆梳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只知道当年大学毕业去面试工作的时候就是这种心情——忐忑、焦虑、期待……还有许多说不上来的感觉。 我足足折腾了将近两个小时——头发拆了又梳梳了又拆;衣服脱了又换换了又脱;一会儿觉得淡妆太素太寡,一会儿又觉得浓妆过于刻意……诸如此类,在此不多赘述。 最终,我选择了最简单的白T恤配牛仔裤,头发松松地扎成马尾,只涂了淡淡的唇膏——主打一个轻装上阵。 第3章 梅雨季·梧桐树 我停在便利店门口,攥了攥汗津津的手,推门而入。 “您好,欢迎光临。”一记清脆的女声从收银台传来——不是他。 我心里想着,抬头往收银台的方向望,看到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姐姐——她梳着丸子头,后脑饱满蓬松;丹凤眼,睫毛自然翘起,鼻子微挺,显得灵动俏皮;薄唇、颜色清晰;皮肤为浅蜜色,看起来很可爱。 我看了她一会儿,又回忆了一下昨天借我伞的那张英俊容貌,心中不禁感慨:这年头的帅哥美女都流行来便利店工作是吗? 漂亮的店员姐姐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甜甜地笑了笑,用她清脆悦耳的声音道:“妹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不……不用了。”我心里一紧,不太自然地笑了笑,“我就自己随便看看就好。”说着,我随手拿起身旁货架上的东西,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 我注意到漂亮的店姐姐脸色僵了一下,目光定在我的手上。我心中疑惑,转头看我的手——我的手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我手上的东西! ——我拿的是一包卫生巾! 触电般的麻感从指尖蔓延至全身,我僵硬地回过头,发现漂亮的店员姐姐已经走到我身后,神情关切,柔声道:“妹妹,你是来例假了吗?需要姐姐帮忙吗?”因为店里还有其他客人,所以她的声音很小,只有我们俩能听得到。 我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回应:“没,没有,我就是……就是随便看看。”店员姐姐微微歪着头,那精致的丹凤眼似乎带着一丝疑惑,但很快又恢复了温柔的神色。 她轻轻指了指我手中的卫生巾,小声说:“那这个……你要是不好意思拿的话,姐姐可以帮你拿到收银台去。” 我连忙摆手,感觉自己的脸烫得像要烧起来一样,嗫嗫嚅嚅、吞吞吐吐道:“不不不……不是,我自己来就好……啊啊,不对不对,那什么……我就是拿错了……”说罢,我慌乱地把手里的东西扔回货架,转身就走。 三秒钟后,有涵养的我觉得这样不太礼貌,又急急地退了回来,讪讪道:“谢谢姐姐。”随后又火急火燎地、逃也是的走了。 漂亮的店员姐姐看着我的背影,轻轻笑了。 - 我快步离开“肇事现场”,心想:自己大概是和这家便利店的老板八字不合或是这个便利店的风水克我,怎么每次来都能遇上这种尴尬的乌龙事件?! 我先在便利店里溜达了一圈——唔,收银台那里当然是要避开的。然后找到了我上次来时坐的那个角落,看着窗外乖乖地等人。我本是想买点东西边吃边等的,但是……呵呵,算了吧。 上次来时没有注意,这次才发现,便利店外的道路两旁栽满了梧桐树。个个高耸挺拔、葱茏茂盛,风过时,千万片桐叶齐齐翻动,漏下的碎金便在地上游走。 我痴痴地看着,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真是舒服极了。 - “你好。”这开场白是什么破玩意儿?!好尴尬! “嗯。”他两手交插抱在胸前,淡淡道。 我咽了口唾沫,拿着伞的两手不自在地收紧,指甲陷进肉里:“那什么……昨天你借我的伞,还给你……那个,谢谢。”言罢,我僵硬地笑了笑。 他看了我一会儿,伸手接伞,我松了口气,把手往前送了送,方便他拿。 忽然,他手一收,又抱回胸前,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我。我被他看得发悚,面颊发热,莫名其秒的心虚,讷讷道:“怎……怎么了?” 他深邃的眼里露出几分令人看不透的情绪,我心里发毛,无数次抬头又低头。 终于,我再一次抬头时,他收回了目光,改为死死盯着地板。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他幽幽道:“这么着急走啊?” 我一愣,傻乎乎地抬头看他。 “我是瘟疫,还是野兽?”说着,他一寸一寸地靠近,压迫感极强,“我是瘟疫,还是野兽?” 我拿着伞一步一步地后退,结巴道:“不是……不……不是……” “我是瘟疫,还是野兽?” “我是瘟疫,还是野兽?” “我是瘟疫,还是野兽?” 声音一次比一次低沉,我踉踉跄跄地向着门的方向走。 “我是瘟疫,还是野兽?”声音化作一声闷吼,一声咆哮,令人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啪”一声,他英俊的脸庞变成了凶恶的怪兽,我“啊”地惊呼一声,腿一软手一松,雨伞掉落到地上。 我迅速转身跑到门口,外面的阳光十分刺眼,我一只手挡着,一只手推门就跑。 可奇怪的是,我刚踏出便利店,方才的艳阳高照霎时变成瓢泼大雨。 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我身上,冰冷刺骨。 - 我蓦地惊醒,两眼黑了一瞬,又迅速回归正常——窗外阳光明媚,风细日丽。 起猛了。 我心里想着,揉了揉脑袋,试图让自己睡迟钝的脑子变得清醒一点。 好像…… 做噩梦了…… 我揉脑袋的动作变得缓慢。 梦里的那个人好像还是……他…… 我揉脑袋的动作戛然而止。 我看了看放在一边的黑色雨伞,心里泛出那么一点点愧疚——人家看我小姑娘家家的淋雨很可怜,好心好意借给我雨伞使,结果我在梦里把大恩人变成大怪兽? 说起来还有点……嗯……忘恩负义…… 我撇撇嘴,摁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12:27!我又在这儿睡了两个小时?! 我轻轻叹了口气,看见收银台那里还是那个漂亮的店员姐姐。 她正在吃饭。 我把雨伞拿在手里,咬着下唇,心中徘徊不定。 最终,我勇敢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故作坦然地往收银台的方向走。 现在是饭点,店里已经没有其他客人了。 “姐姐……”我小声道。 “嗯?”漂亮的店员姐姐正在看着手机往嘴里送面,闻言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后先抽了张纸擦嘴,再是关掉手机,最后才温柔地对我说,“怎么了?” “那个……我想找你打听点事情……”我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漂亮的店员姐姐似乎并没有不耐烦的样子,而是笑着开口:“什么事情呀?” 我自己当然不知道我现在这副模样有多讨喜:蓬松的头发变得凌乱,额前有些许碎发,看起来毛绒绒的。脸颊因为刚睡醒,红扑扑的,白里透红,很是可爱。 漂亮的店员姐姐又浅浅笑了笑。 我清了清嗓子:“我想问——” “来包烟。” 我刚鼓起勇气准备继续,就被一个粗粗的声音打断了。 我的手死死攥成拳头:竟敢有人打断老娘说话?! 我真想暴揍这个大胆的人一顿。 我心里正愤愤的想着,就听见漂亮的店员姐姐凑过来,小声说道:“你先稍微等一会儿啊。”说完就去招呼那个大胆的人去了。 “您好,要点什么?”漂亮的店员姐姐用清脆的声音道。 那个人再一次用粗粗的声音说:“给我来包烟。” 我扭头看了看他:长得肥头大耳、五大三粗、粗枝大叶…… 反正就是,呃,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我默默撤回刚才想把他暴打一顿的想法。 脑补一下就好了。 “好,您慢走。”漂亮的店员姐姐招了招手。 那个人终于走了。 我默默松了口气。 - “妹妹,你刚才要问姐姐什么?”漂亮的店员姐姐用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我,和善地说。 我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大大方方的:“就是……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男店员,就是……”我往后站了站,比划着说,“长得很高,然后,长得很帅,还有……” 我憋了半天,才又说出来一句:“嘴巴还很坏。”说完我才意识到不对劲,脸变得通红,讪讪地看着店员姐姐。 不料,漂亮的店员姐姐爽朗地笑道:“妹妹啊,你这话说的,哈哈……我们这里长得高长得帅的男店员多了,你说的是哪个呢?”她想了想,又说,“嘴巴嘛,倒也都不是很好。” 我:…… “就是……就……”我脸变得更红了。 这时店员姐姐注意到了我手上的雨伞,问道:“你是要还东西吗?” “嗯。” 她指了指收银台里面的小架子,说:“那这样的话,你把东西放这里就可以了。到时候他们自己会来认领的。” 放在这里吗?让他自己认领吗? 不太好吧。 我无意识地抠手,过了良久才摆摆手,说道:“不了吧,我还是自己亲自还给他比较好。” 漂亮的店员姐姐歪头看了我一会儿,点点头:“行,那要是这样的话,你就自己还他吧。” 我也点了点头,乖巧地说:“那好,谢谢姐姐,我就先走了。” 我朝她摆了摆手,往门口走去。 “嗯,好的,拜拜。”漂亮的店员姐姐也向我摆了摆手,目送我离开。 - 后来,我每个周末都会去那个便利店里坐一坐。 每一次的店员都不一样,我也没再见过那个漂亮的店员姐姐。 更没再见过他。 我从一开始的在那里待两个小时,睡两个小时,变成了最后直接带上我的办公电脑去,做好了等很久的准备。 可惜,我还是没等到他。 - 最后,我也只好把那个黑色的雨伞放在了收银台里面的那个小架子上。 没能亲自还他。 我心里想着,慢慢走出便利店。 - 算了,没能就没能吧,不见就不见吧。 第4章 梅雨季·梧桐树 这几天的天气很闷,雾蒙蒙、阴沉沉的。 云朵一大片一大片的,裹挟着水汽,看起来沉甸甸的,把天空都压低了好些。 知了隐蔽在葳蕤蓊郁的梧桐树里,不知疲倦地鸣叫着。 ——这是在憋雨呢。 - 南山的梅雨季向来如此: 进入梅雨季,首先会酣畅淋漓地下场大雨。 而这次梅雨季的首场大雨就被我赶上了,还搞出那么一场梅雨闹剧。嗯,真是一个好的开始呢。 随后,天气会凉爽一阵。 然后,就进入了最令人窒息的阶段,我把这个阶段叫作“梅雨便秘”——短暂的凉爽过后,天气逐渐升温,变得闷热,残留的雨水蒸发成水蒸气,凝结成大片大片的云朵,空气湿度大,连风都是黏腻的热风。 当感觉到连风都没有、空气静止、纹丝不动的时候,就证明下一场大雨要来了。 ——比如说今天就是这样。 大雨过后,会再循环一遍上述过程,形成恶性循环,直至梅雨季结束。 这种天气实在是令人讨厌。 - 周末,阴天。 果然,没有太阳就没有精神。 我蔫蔫地躺在床上,蓬头垢面地吹着空调、吃着西瓜、看着综艺。 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机突然一震,我烦躁地坐起身,移开垫在身下的枕头,翻出了手机。 【微信 1个联系人发来2条信息】 我抓了抓头发,解锁后点进微信。 【黄组长:把新项目的改版方案发给我】 【黄组长:然后你来一趟公司,我有点新想法,咱们一起讨论一下】 我:…… 我无语地看着这两条信息,噘着嘴不满地嘟囔道:“工作狂,黄扒皮。” 我手速极快地编辑好一条信息:不好意思,黄组长。我家里有事,今天可能去不了公司。你们先讨论,有需要我的地方在群里说就可以了[玫瑰] 我的目光锁定在发送键上,又瞥了一眼编辑好的文字,绿色的条条在“玫瑰”后面闪烁。 我懊恼地删除了文字。 我正在一大堆文件中搜寻新项目的改版方案,准备发给黄组长,不料他先给我发了语音通话。 我点了接听。 - “喂,黄组长。” “哎,你说你磨磨叽叽半天干什么呢?我这儿等你半天你也不回个信息。” “就……我这边有点事情。” “方案呢?” “正在找。” “正在找那就快点儿找,找完发我。” “嗯。” “你什么时候来公司?”他兴致勃勃地说,“那个项目我突然有点新想法,你赶紧过来。我跟他们也说了,咱们一起讨论一下,把方案精进精进……” 很好,这段话的潜台词是这样的:朕一个人在家闲得没事干,对那个项目突然有点不切实际的奇思妙想,你赶紧过来给朕当牛马。剩下几个朕也叫过来了,一起给朕当牛马还有个伴儿,如此甚好。你们一起把方案改个十遍八遍的,还有朕在一旁评头论足…… 电话那边的黄组长持续输出中:“我觉着可以把设计图的细节再添一添,之前那个太单调,不太符合客户简洁大气的风格要求……” 我默默扶额:你自己都说了客户风格要求是简洁大气,还搞那么复杂有毛用啊?! “……你觉得呢?……喂?喂!你在没在听我说话啊?” “黄组长,”我鼓起勇气说,“今天是周末、休息日,我家里这边也有点事情,那个……您看,我今天能不能就先不过去了……”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能!”电话那边大喝道,“你今天要是不来就别想转正了!我念在你离公司远的份儿上,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赶紧给我过来!” 我被这算是语病的句子吼得一愣一愣的,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手机“嘟”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我把手机一扔,心中暗骂黄扒皮。可奈何实习生没人权,敢怒不敢言。呜呜呜,我太惨了! - 半分钟后,仅仅是半分钟后,我很没骨气地拿起手机,继续在茫茫文件中搜寻已经不知道是改了第几版的改版方案,发给了黄组长。 然后,我钻进衣柜,翻出来一件宽松的深色T恤和一条牛仔短裤套在身上,把长发随手绑了个低丸子。 我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懒得化妆戴隐形,只涂了防晒,带好眼镜就出了房间。 “砰”的一声,我重重关上房门。 - 不一会儿,我又打开房门,进去把空调关上了。 呜呜呜,再见了,我亲爱的空调。 又是“砰”的一声,我再一次重重关上房门。 - 如果房门有灵性,那么它会无语地表示:你领导让你气不顺,为毛要拿我撒气啊!呜呜呜,我是房门没人权,敢怒不敢言!呜呜呜,我太惨了! - “妈妈,我出去一趟。”我一边穿鞋一边说。 “嗯,去哪儿?” “公司。”我没好气道,“来不及了,我先走了啊。” “晚饭还回来吃吗?” “吃,我要吃可乐鸡翅。” “好。” 我想了想,又补充:“还有黄焖鸡!”吃死那个黄扒皮! “行。”妈妈笑了笑,“钥匙,钥匙没拿。” “噢噢,对,忘了。” “拜拜。” “拜拜妈妈。”我拿上钥匙就冲进楼道摁电梯。 “哎,伞带了吗?看这天好像要下雨的样子。” 我扬声道:“带了。” “路上慢点,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啊。” “知道了。”说完,我进了电梯。 - 我站在电梯里,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心里像压着那片沉甸甸的乌云。手机又在裤兜里震动起来—— 【微信 1个联系人发来1条信息】 我点击查看详情,解锁后直接跳转到微信。 【项目负责小组群 黄组长:@所有人 都快点啊,三点前必须到齐,咱们一起讨论讨论、精进精进[呲牙][呲牙][呲牙]】 这条信息看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 走出单元门,潮湿的热浪立刻糊了我一脸。梧桐树上的知了叫得更欢了,不知道在庆祝些什么。 我小跑着往公交站赶,后背已经沁出一层薄汗,宽大的T恤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我老远就看见一辆直通公司的车停靠在公交站,我快步跑了过去。 “欸——” 公交车毫不留情地离开了,只给我留下了尾气。 今天这什么鬼日子啊?专门克我的吧! 我心里这样想着,打开高德地图—— 下一班车居然还要等半个小时!老娘我哪里等得起啊?! 我瞳孔地震,嫉恶如仇地盯着手机,却也没办法。这边没有地铁站,做不了公交就只能打车了。 唉——苦命的打工人啊! 我正往路边走,看见一排小黄车,灵机一动——咦?我可以扫小黄车骑呀! 哈哈哈,真生气机智如我。 短短一分钟,我的心情多云转晴。 - 我正准备扫车,一滴冰凉突然砸在鼻尖上。我抬头看了眼铅灰色的天空,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前一刻还只是潮湿的空气,下一刻暴雨便猝不及防地倾泻下来,密集的雨脚在柏油路上激起一片白茫茫的水花。 我手忙脚乱撑开伞时,T恤已经湿了大半截。 得了,小黄车也甭骑了。我两只手骑车都指不定会不会摔,更别提下雨天一只手骑车了。 好好好,短短两分钟,我的心情多云转晴再转阴。 嗯,哈哈,看来我只能打车喽。 打车显示要等十分钟,我百无聊赖,打着伞漫无目的地溜达,不自觉就溜达到了那个便利店。 【高德地图 司机距离您还有1.2km,预计6分钟内到达】 我关了手机屏幕,盯着便利店门牌发呆—— 白炽的灯光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冷清,“24小时”几个字被水汽洇得微微发虚,像蒙了一层玻璃。 雨水从屋檐急坠而下,在水泥地上砸出细密的水花,溅湿了鞋尖。 街道上行人匆匆,撑开的伞面被风吹得歪歪斜斜。偶尔有车轮碾过积水,带起一阵短暂的哗响,又很快被雨声吞没。 便利店的玻璃门不断开合,带进潮湿的风和零星的雨丝,而我就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 - 突然,门又猛地一开,一个男人用脚顶着门,站在便利店门口撑伞,然后关上门,一手插着裤兜一手打伞,潇洒地从台阶上走下来——伞是黑色的。 我看着那个男人的身影从模糊变得清晰,我的眼睛从半眯变成瞪视——是他! 当我真的看到我几个星期前特别特别想见的人时,我竟然是下意识地转身,不让他看见我。 ——尽管他可能根本看不见我。 我余光看见他慢慢从我身边经过,我松了口气,摸出手机。 伴随着手机一声清脆的响声—— 【高德地图 司机距离您还有0.8km,预计5分钟内到达】 或许这时手机不响,他可能还不会注意到我。可恨的就是这该死的手机响了! 但是这小小的提示音应该埋没在茫茫大雨中啊,他怎么…… 他怎么就这么水灵灵地听到了,还回过了头,把伞往上扬了扬,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我竟也就这么让他盯着看。 他抬了抬下巴,笑道:“是你啊。” 我:…… 你笑个屁啊! 我就看不惯他这种嬉皮笑脸的样子,但虽然心里这样想,嘴上还是礼貌地说:“你好。” 他往我这边走了两步:“你在这儿干什么?又忘带伞了吗?来碰瓷的?还是专门来蹲我的?” 我用主治医生看精神病患者的眼神看着他,真心发问—— 他问这么多问题都能买到烧烤店串烤串去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如此的毒舌、如此的不要脸? 他看着我的表情,竟是又笑了,用幼儿园老师对幼儿园小孩说话的语气对我说:“所以,你是来干什么的呢?看样子也不像没带雨伞啊。” 我白了他一眼,往前走了几步:“等车。”说完,我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司机没动,时间还延长了,地图上红黄相间一大片。 我烦躁地收了手机,探身往路口那边望。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我的小臂,把我往后拉,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他低声道:“别站这儿,危险。” 我回头,撞进了他深色的眸子里。 他看着突然回头略显娇憨的我,愣了一瞬,随即神色自若地放开了我,淡然地开口:“让掉下去撞伤了,我还得赔钱。你看我干嘛?我很帅吗?那你还挺有品位的。” 我:…… “欸,你发没发现,咱们俩每次见面都是雨天?”他看着我说。 我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没什么好稀奇的,现在是梅雨季,经常下雨。” 他又笑了笑,看着天道:“梅雨季……有句诗叫什么来着?……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 我又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其实这句诗跟梅雨季没什么太大关系。” 他一点不生气,饶有趣味地看着我,兴致勃勃地“请教”道:“那你给我说说,什么诗跟梅雨季有关?” 我看着他,想了想,吟诵道:“泪眼无穷似梅雨,一番匀了一番多。”我看着那绵绵细雨,又道,“梅雨和乡泪,终年共酒衣。” 他看着我,似乎是微微失神,良久,他又笑了:“真有文化。”他看了看道路两旁的梧桐树,转头对我说,“那我就说两句跟梧桐树有关的诗吧。” 我呆呆地看着他,轻轻点头。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他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我也笑了,原地微微转了个小圈,说道:“今天下雨,咱们怎么都这么伤感啊?” 他没说话。 我看着他的侧脸,轻声呢喃:“你记不记得,我听见他轻轻说道:“是啊,你跟这雨有缘,咱俩也有缘。” 第5章 梅雨季·梧桐树 言罢,他便一手插着裤兜,一手举着雨伞,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有缘……吗? 我看着他颀长如青竹般的背影,渐渐失神。片刻之后,我回过神来,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掏出手机——地图上还是红黄相间的一片。 我把目光从他的背影移开,继续等车。 雨下得越来越大,淅淅沥沥,还夹杂着阴冷的微风,裹挟着泥土与植物的清新。 伞在雨中翻折,雨水斜扫而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随后,我能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喂,过来啊,愣着干嘛?” 我转过身,皱眉道:“啊?” - 一时间,他垂眸看我,我抬眼望他。 他深色的眸子里,是未敛去的笑意和疑惑的我。 我浅色的眸子里,是藏不住的疑惑和带笑的他。 近在咫尺的,是他低垂的睫毛,凝着细碎水珠。 我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手不受控制的一抖,伞歪了些,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滴在鞋尖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痕迹,凉丝丝的。 ——而我却全然不知。 我只知道,大雨滂沱,车辆轰鸣,我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我只知道,大街上人来人往,在我眼中,却全部虚化——只有他。我眼中,只有他。 我只知道,良久后,他勾了勾唇,把我歪斜的伞扶正,还在伞面上点了两下,他道—— “过来。” 我看着走在前面的他,心里痒痒的,似是有羽毛轻轻扫过。我几乎是下意识跟在他身后。 - “你这是……干什么?”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面前的这辆白色吉普,有气无力地问。 他怔了一下,道:“送你呀,你不打不到车吗?”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把车钥匙,随意在手指绕了一圈,摁了一下,车前灯便一闪一闪的。 ——一系列动作是那么的流畅,那么的潇洒,那么的娴熟……我的想法中止了几秒钟——那么的……酷……又中止了几秒钟——那么的……帅…… 我回过神来,对上他深色的眸子,然后很囧地低下头,脸憋得通红,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微微歪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嘿嘿一笑,没话找话道:“那啥……这车是你的啊?”说完,我摸了摸鼻尖,观察他的反应。 又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到了他的笑点,他听完我的话,竟爽朗地笑道:“当然是我的啊,不然还能是我抢来的啊?哈哈……你这话问的,哈哈……” 我:…… 这年头的便利店的普通店员都这么年轻有为吗?这就买车了?呃,不过也有可能人家是老板哈。那我这苦命的打工人算什么啊?果然,人就是一种不能对比的生物!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呜呜呜,我太惨了! “来吧,上车。” 我心里生出一种说不明白的滋味,讷讷道:“可是你还没问我去哪儿,我不知道跟你顺不顺路。我这个人不太喜欢麻烦别人……” 他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地说:“呵,那行,你去哪儿?” 我抿了抿嘴,说道:“英辰大厦——” “嗯,顺路。”他打断,又抬了抬下巴,“上车。” 我:…… 大哥我尾音还没吐清楚欸。兄弟我还没说在哪个区第几座欸,英辰大厦大了去了好吗?哥们儿你听完人家说话行吗? 唉,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嘛,我又很有涵养地想,不要胡乱揣测人家的想法嘛。 - “哦。”我点点头,往副驾走,想了想,问道,“你有女朋友吗?” 他被我问得一愣,半晌才道:“没有。” “哦。” 他笑道:“怎么?想追我啊?” 我脸颊一热,白了他一眼,解释道:“不是,我就是问一下。如果你有女朋友,我这样坐副驾不太好。” “噢。”他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样啊。” “嗯。”我应了一声,去拉车门,半途却被他拦下—— “我来吧我来吧,这种事情应该男生来比较好。” 我回头看他时,他正站在我身后,低头要帮我拉车门。 ——对视。 我和他离得很近,近得能细数他每一根睫毛,近得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 ——暧昧。 我大脑一片空白,只留下这两个字。 霎时,我感觉全身变得灼热,嗓子里好像卡了什么东西似的,两只耳朵直喷火。 我猛地把脑袋扭回去,抵在肩头。 他什么都没说,神色自若地继续刚才的动作。 ——神色自若是我想象出来的,我现在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根本不敢看他。 - 他把车门打开,等着我笨手笨脚地收好伞,跟我说坐好,他要关门了,别掩着。 我顶着红透的脸,用我自己都听不清的蚊子声说:“谢谢,麻烦了。” 他似是没听见,瞥了我一眼,神色淡淡地关上车门。 恍惚间,我好像听到他说:“又不是第一次麻烦我了,怎么还这么害羞?” ——大概是幻觉吧。 我想着,用手擦了擦满是水汽的玻璃窗,看着外面雨脚如麻、车辆疾驰、人如潮涌。 这一刻,我只觉得四周暖意氤氲,如春潮暗拥,将雨中的人温柔环抱。 雨不停下,我心融化。 - 车里,一片沉寂、落针可闻。 我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雨伞在我脚边窸窸窣窣地响。他双手扶着方向盘,微微侧头看了我一眼:“欸,这个路口是往左拐吧?” 我抬头看了一眼,纠正道:“右拐。”我觉得不太对劲,迟疑地说,“你不是说和我顺路吗?” “呃……那什么……”他一时语塞,但又很快转过弯儿来,“我这不是好心送你嘛,你这还控诉上了,搞得我跟人贩子似的……”他不满地嘟囔着。 我:…… - 三分钟后,我试图打破僵局:“那个……就上次你借我的伞,我放在便利店的那个小架子上了,你看见了吧?” 他浅浅一笑,从底下拿起一把湿漉漉的黑伞,贱兮兮地说:“你说的是这个吗?” 我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生硬地扭过头,看着窗外的景致,说:“我哪里知道?不都是黑伞嘛……” 他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 车内气氛再度陷入死寂。 - 路口,红灯。 我攥着衣角,眼睛死死盯着正前方,坐姿端正,我感觉我上学都没这么认真地坐过。 我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瞄他——他的食指有规律地敲着方向盘,悠闲懒散地靠坐着,目光不定地看着窗外。 他试图打破僵局:“听歌吗?” 我僵硬地点了点一直抬着的头,脖子差点没断了,我生生忍住痛苦之色,道:“嗯,可以。” 他扫了我一眼,扯了扯嘴角,修长的手在屏幕上捣鼓,问:“听什么?” 我更加僵硬了,清了清嗓子,道:“都,都可以。” “那我就随机播放了。” 说罢,他不知道点了个什么键,甜甜的女声开始歌唱—— “不再抓狂 停电的晚上 “你在身旁 为我点亮一束光 “心跳加速缺氧眼神的碰撞 “你的呼吸 贴近我脸庞 “有你热场 快乐不打烊……” 我瞳孔地震,在内心尖叫:啊啊啊!这什么鬼啊?!搞什么?!情歌啊! 不过虽然但是,机器是无情的,甜甜的女声继续歌唱—— “下雨天因为你变得特别 “路边捡来的小可怜 “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出现 “抱起我转圈圈……” 我火气更盛:抱个屁啊抱!转你妹啊转! 我侧头,偷偷看他。 ——他倒是没什么异常。啊,不对,他能有什么异常?! 这首歌我其实是听过的,名叫《捡到你的下雨天》。当时听的时候还觉得这首歌挺好听,唱得挺好。但现在……算了,不说也罢。 不过话说,若是真较劲的话,若是真把我们俩往里套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就是“他的呼吸,贴近我脸庞”而已,左右他刚才不是也离我挺近的嘛…… ——而已……吗?! 我抓狂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继续想—— 那么,这么说的话,那我就是“路边捡来的小可怜”喽?那么,他就是“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出现”?呃,其实真要这么说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左右不过是每次下雨时他都能见到我狼狈的样子而已,虽然他嘴巴坏但还是会很好心地搭救我…… ——而已……吗?! 我再度抓狂,不过这回是不敢再想了,再想指不定想出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莫名心虚,悄悄扭头看他。不料,他的目光也向我看过来。 他问我:“怎么了?” 我摸了摸鼻子,尽量不让自己脸红:“没,没事。” 他还是看着我,想了一会儿,说:“歌不好听吗?” 我的脸不少控制得变红:“没有,你把头转回去,好好开车。” 他收回了目光,不再言语。 我也讪讪地收回目光,专心看起窗外的事物来——那啥,罗丹不是说过嘛,世界上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对对对,我要努力发现生活中的美好。 - “街灯下的橱窗,有一种落寞的温暖 “吐气在玻璃上,画着你的模样……” ——这是周杰伦的《雨下一整晚》。 我还是比较喜欢听周杰伦的歌的,这首歌当然也听过。听着听着,情绪就被带进去了,嘴里不自觉地小声哼唱着—— “雨下一整晚,你撑把小纸伞,叹姻缘太婉转 “雨落下雾茫茫,问天涯在何方 “午夜笛笛声残,偷偷透透过窗,烛台前我嘛还在想……” 我正陶醉,忽听见身旁的人轻笑一声:“真没想到,你唱歌还挺好听的。” 我脸上扬起一抹绯红,幅度很小地撅撅嘴,语气里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娇嗔:“怎么啦?就不许我唱歌好听吗?我长得像唱歌难听的样子吗?” 他又轻笑一声:“还真没看出来。” 我:…… 我翻了翻白眼,不再搭理这个有眼无珠的傻子。 “欸,这就是英辰大厦吧?”他伸着脖子,努力想看到高楼顶端的字,“是这儿吧?” 我扫了一眼区号,忍住想扶额的冲动:“嗯,对。” “诶?这怎么还有什么A区2座啊什么的……” 他看了我一眼,其实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你是这个区吗?” 我在心中暗暗腹诽:您老终于想起来问啦? “……不是。” 他一听,不满道:“啊?那你不早说,你是哪个区啊?” 我心中暗道冤枉,您自己也没问啊!我要说您给霸气地打断了啊! “C区,1座。” “啊?噢……C区1座怎么走啊?这什么破地儿,真他妈麻烦……” 我叹了口气:“你先直走,然后左拐……” - “欸,到了,是这儿吧?这回没错吧?”他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又伸着脖子四处张望了一番,嘴里嘀咕着,“C区,1座……” 我看了看,说:“没问题,就是这里。” 我看了看他,心想,吐槽归吐槽,但人家好歹是帮了自己的嘛,还不止一次……想到这儿,我脸上不禁一热,小声说道:“谢谢你啊,真的是麻烦了。” 他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摆摆手道:“嗐,多大点儿事儿。你不知道,我这人就好一个助人为乐。” 心中刚刚浮生起一点感激愧疚之情的我:…… 亲,这句话其实您可以省略不说的哈。 “外面好像还在下雨。“ 我点了点头,拿起雨伞,友好地笑了笑,对他说:“不管怎么样,还是很谢谢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嗯。” 我又看了他一眼,推开车门,把伞撑好,起身关门,然后迅速地走到马路一边。 他把车窗摇开,我认真拘谨地冲他挥了挥手。他莞尔一笑,潇洒地摆了摆手,示意我走吧。 淫雨霏霏,细雨绵绵,我透过雨幕,回望着他——就算是远看,那双眸子依旧是深色的,惹人注目。 我低下头,看着底下一个一个的小水洼,浅浅一笑,转身离开。 - “要真想谢我,那就请我吃饭吧。” 我猛然回头,却发现那辆白色吉普已经毫不留恋地扬长而去,摇起的车窗正徐徐闭合。 一切,好像都只是错觉,是幻听。但是又,那么那么的真实。 第6章 梅雨季·梧桐树 我站在英辰大厦的玻璃门前,看着那辆白色吉普逐渐消失在雨幕中,直到连尾灯都看不见了,才转身离开。 “要真想谢我,那就请我吃饭吧。” 那句话像一滴墨汁落入清水,在我心里晕染开来。我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叮”——电梯门开了,我机械地走进去,按下楼层按钮。电梯里的镜面映出我的样子——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脸颊上,眼睛却亮得惊人,嘴角还带着不自觉的笑意。 “请我吃饭”,这是什么意思?是客套话还是……约会邀请? 电梯停在15楼,“叮”的一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哎哟,你可算来了!”黄组长的大嗓门立刻把我拉回现实,“你怎么这么晚?” 我默默看了眼时间——14:57。我抬眼道:“下雨了,路上有点堵车。” “算了算了。快过来看看这个方案,客户临时改了需求,咱们得重新调整!” 我放下包,僵硬地点了点头,坐到电脑前。 - 我勉强集中精神投入工作,但思绪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雨中送我的人。会议室的玻璃窗外,雨丝斜斜地划过,像无数细线把天地缝在一起。 “诶?小宋?小宋!”黄组长敲了敲桌子,“你在听吗?” “啊?哦,在听,在听呢。”我慌忙回神,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PPT。 “来,你看这里,加个灯……” 键盘上噼里啪啦地响了一阵。 “唉呀,不对。条形的,暖色……”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等我们终于讨论完方案,已经是晚上五点半了。 我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抓起手机——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新消息。 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我点开通讯录,手指悬停在“新建联系人”上,这才惊觉——我甚至没有他的电话号码。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一个同事拍了拍我的肩膀。 “没什么。”我收起手机,勉强笑了笑,”就是有点累了。” “这倒也是,全组就你会这技术活,黄扒皮盯着你一个人死磕。”她喝了口手里的咖啡,“加班没有加班费,我早晚要辞职。欸,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回去早点休息。” 我笑了笑:“好,谢谢,你也早点回家。” - 走出公司大楼时,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清新,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染开来。我深吸一口气,决定步行回家,让夜风吹散我纷乱的思绪。 人行道上的水洼映出破碎的灯光,我小心翼翼地避开它们,脑海里却不断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一切——他帮我开车门时靠近的呼吸,车里那首甜得发腻的情歌,还有最后那句似真似幻的邀约。 “要真想谢我,那就请我吃饭吧。” 这句话在我耳边循环播放,每重复一次,我的心就揪紧一分。 我掏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地图,搜索那家便利店的位置。 也许……也许,他还在上班?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野草一样在我心里疯长。我看了看时间——17:49。这个点,我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 我站在十字路口,内心天人交战。最终,冲动战胜了理智,我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南山路的24小时便利店,谢谢。” 车窗外的城市夜景飞速后退,我的心跳随着车速一起加快。 我不断设想着见面时要说什么,怎么自然地提起吃饭的事,又该怎么解释自己突然出现在店里…… - “到了。”司机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付完车费,站在便利店门前,突然有些胆怯。透过玻璃门,我看到收银台后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正在整理货架。 ——不是他。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风铃清脆地响起,店员抬头看了我一眼:“欢迎光临。” “请问……”我的声音有些发抖,“之前在这里工作的那个高个子男生,今天不上班吗?” 店员皱了皱眉:“你说哪个?我们这有好几个高个子。” “就是……眼睛很黑,特别喜欢笑的那个。”我笨拙地比划着,“就……大概这么高,还开一辆白色吉普车。” “哦,你说小周啊。”店员恍然大悟,“我也不知道啊。”他想了想,接着说,“他今天下午两点多吧,往外面看。也不知道是看到了啥,突然就拿伞走了。” 我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走了?” “对啊,不知道为啥,可能是有事吧。那时候外面的雨下得又急又大,也不知道什么事让他这么着急。后来雨小了点,我再往外看,发现他车开走了。” “那……您知道他后来去哪了吗?或者说,他又回来了吗?” 店员耸耸肩:“不知道,我刚才不都说了嘛。他后来也没回来过。唉呀,他这个人哪,总是翘班嘞,也不常来。不过谁让人家是老板呢,我们就只能多干点啦……” 他喝了口水,问我:“你要买什么东西吗?” “不……不用了,谢谢。”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便利店,夜风吹在脸上,凉得刺骨。路灯下,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映在地上。 走了?店员说的走了,是送我吗?应该是的。 不过……翘班?不常来?……很难等到他欸…… 我站在我们今天偶遇的地方,望着空荡荡的街道,突然觉得鼻子发酸。雨水冲刷过的路面反射着冷清的光,就像我此刻空落落的心情。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我急忙掏出来看——是妈妈的短信,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吃饭。 我苦笑着回复说马上回去,然后慢慢走向公交站。 “笨蛋...”我小声骂自己,“连个联系方式都没要,怎么道谢……” 就只是……道谢吗? 不是吧…… 公交车缓缓驶来,我机械地上车、刷卡、找座位。车窗外的霓虹灯在雨后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明亮,像一场永不落幕的梦境。 突然,我心中一亮。 下一站到站是,我迅速刷卡下车,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快点,麻烦快一点……” 我心跳急剧加速,加速到缺氧。 我要做一件,很大胆的事。 一件,我以前,绝对不敢做的事。 我也要,勇敢一点。 - 便利店门口。 “咦?小姑娘,你怎么又来了?”店里还是刚才那个中年男店员,他看见我,奇怪地问。 “我想问一下,您,有没有这家店老板的微信。”我的手死死攥着衣角,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晰。 “……啊?”店员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哦,有的,你……要吗?” 我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使劲点头,认真道:“要,我要。” “唔,那好,那咱俩加一下,我把他推给你。”店员很“上道”,连忙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好。” 我也拿出手机,扫了一下店员的二维码。 “诶,你干嘛呢?” 扫上的那一刻,我依稀听见后面响起那熟悉的声音。 我激动地回头。 ——什么都没有。 “……嗯,加上了,你等我推给你……欸?姑娘,姑娘?你看啥呢?” 我声音更颤了:“大哥,您刚才,有没有听见,有人说话……” 店员摸不着头脑:“啥?谁说话?” 我垂眸道:“没事。” “好了,姑娘,发你了。” 我回过神来:“哦,好的,谢谢您。” 店员无所谓地摆摆手,笑道:“没事没事,年轻人嘛,哈哈,我懂……” 我浅浅一笑,又道了声谢,然后推门离开。 - 我再次来到我们今天偶遇的地方,往他停车的地方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慢慢往公交站走——反正我现在有他的微信了,能联系上他了。嗯,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我打开手机,看了好久他的名片,最后把手机关上。 - 今天是周末,现在又是饭点,所以公交车里没什么人。我找了个后排靠窗的座位坐下。 我又点开他的名片,盯着看了好久——他的头像,是一个身着绿色军装、头戴绿色军盔的Q版军人。 其实,还有点可爱耶。 我莫名其妙地傻笑。又突然反应过来,四处张望——好在车上人少,又都在睡觉,没人注意到我。我松了口气,又控制不住地傻笑。 我握了握拳头,勇敢地点开了他的名片,“申请添加朋友”几个字醒目地立在最上方。我颤抖着手,在发送键上徘徊了许久,最终,点了一下—— “对方**设置,你无法添加好友” 我静静地看着这句话,直到它5秒后消失。 我不信邪,又试了一次—— “对方**设置,你无法添加好友” 我试了一次又一次—— “对方**设置,你无法添加好友” “对方**设置,你无法添加好友” “对方**设置,你无法添加好友” “……” 我急得快哭了,可每次都是一样的回复。 - 等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妈妈已经热好了饭菜。我强打精神吃了半碗饭,就说累了想早点休息。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妈妈担忧地看着我,“工作不顺利?” “没有,就是有点累。”我勉强笑了笑,努力不露出破绽,“我去洗澡了。” - 热水冲刷着我的身体,却冲不走心里的失落与怅然。 我闭上眼睛,任由水流打在脸上。 - 洗完澡,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天气预报 明天晴】 ——梅雨季要结束了。 我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街道会很快干透。人们,也会忘记这场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的阴雨。 就像……从来没有人记得那些在雨中发生的故事一样。 - 终于,我伸手关掉台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窗外偶尔有车灯闪过,在天花板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影。 “要真想谢我,那就请我吃饭吧。” 这句话成了我们之间最后的对白,像一首没唱完的歌,永远停在了最动人的部分。 我闭上眼睛,想象着平行时空里的另一个结局——我在车上就鼓起勇气要了他的微信,我们真的去吃了那顿饭,也许还会去看场电影,在夜色中散步…… 但现实是,我们甚至没来得及好好道别。 我突然想起他借给我的黑伞,想起他说的“你跟这雨有缘,咱俩也有缘”。现在想来,大概只不过是随口一说的玩笑话罢了——而我,竟也当真。 缘分这种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像六月的梅雨,来势汹汹却转瞬即逝。 - 第二天清晨,阳光果然如约而至。我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让我眯起眼睛。 窗外的梧桐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叶片上的水珠闪闪发光,像无数颗小小的水晶。 - 我穿上外套出门,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那家便利店。 我在店里转了一圈,买了一瓶水。 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冰凉的感觉顺着喉咙滑下去。 走出便利店时,阳光正好照在我脸上,暖洋洋的。 也许有些相遇,注定只是生命中的一段插曲。就像梅雨季总会结束,雨水终将被阳光蒸发,只留下些许潮湿的痕迹,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我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轻轻呼出一口气。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工作群的消息。 生活还要继续,而这段短暂的邂逅,会成为我心底最柔软的秘密。 在某个下雨天,当我撑开一把黑伞时,或许会突然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在梅雨季的雨中,对我笑着说: “你跟这雨有缘,咱俩也有缘。” 只是缘分太浅,浅到连一顿饭的时间都没能留住。 我转身离开便利店,阳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风吹过梧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轻声诉说梅雨季的故事。 - 既然缘尽于此,那便心说再见。 第7章 梅雨季·梧桐树 梅雨季结束了,彻彻底底地结束了。 蝉鸣开始在烈日下沸腾,柏油马路被晒得发烫,空气里浮动着燥热的气息。我依旧朝九晚五,挤着永远人满为患的公交车,做同样的路线回家。 只是,我再也没去过那家便利店。 我知道时间会冲淡一切。那个人的脸,那些零碎的对话,还有那个连道别都没有的结局——都会慢慢模糊,最后变成记忆里一个无关紧要的节点。 毕竟,我们只是彼此生命里的过客。匆匆相遇,又匆匆离别。 也是,成年人的世界本该如此——相遇时不必寒暄,离别时无需告别。我们都是彼此生命里最称职的过客,连脚印都留得恰到好处的浅。 我从小就不爱说话。 在班级里,我是那种坐在角落、安静到几乎透明的学生。老师偶尔点名让我回答问题,我站起来,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同学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而我总是独自一人。 但我并不觉得难过。 我习惯把情绪藏起来,不高兴了就在心里骂几句,或者回家跟妈妈絮叨絮叨。如果事事都往心里去,像我这样的人,大概早就抑郁了吧。 所以,即便心里空了一块,我也只是照常生活。 要说失落嘛,难过呀,当然是有的,但我能怎么样呢? 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那不在意就好了。 反正,总会忘记的。 - 某个周六,我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瘫在床上刷手机时,闺蜜突然打来了电话。 她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性格开朗,像个小太阳。学生时代,她总是拉着我融入集体,哪怕我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 我点了接听。 “喂,干嘛?”。 “你这什么语气啊?”她抱怨,“我这周快被我导师折磨疯了!” “怎么了?”我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沾着薯片碎屑的手指。 “别提了!他简直把我当免费劳动力!你想吧,他要写论文,就直接甩给我。从找资料到数据分析全扔给我做,自己动动嘴皮子完了……” 我们俩考的是一个大学,毕业后,她不想工作当牛做马,就继续考研读研;我不想考试熬掉头发,就去找工作实习。 可惜,老天弄人,她读研要当牛做马,我工作也熬掉头发。我们两个,冤种闺蜜,同病相怜。 “那你拖着不做不就好啦?”我懒洋洋地说着,又随手抓了一个薯片塞进嘴里。 “哎哟,你不懂。我要是不做,那以后导师那里有什么好事儿都轮不到我。导师不止我我一个学生,但我就这一个导师呀。我给他干苦力,他给我找资源,唉,互惠互利罢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今天终于能休息休息了,你请我吃饭吧。” “不要。”我干脆地拒绝,心想,她绕这么大个弯子就为了让我请她吃个饭,真是煞费苦心。 “为什么?!” “不想出去。” “就陪我去嘛!”她开始耍赖,“我被导师折磨了整整半个月,好不容易能休息休息,就想让闺蜜请我吃顿饭,还被残忍地拒绝了,我命好苦啊……” 我:…… 戏精上身。 我继续沉默,她持续输出。 蝉鸣声从窗外涌进来,刺耳又绵长。我盯着天花板,半晌,终于妥协。 “……好。” “真哒?”她的声音立刻雀跃起来。 “嗯,对。” “请我吃饭?”她又确认一遍。 “嗯,对。不过,不能太贵,你消受不起。” 闺蜜:…… “嗯,那好。”她停了一会儿,“今天你有空吗?” “有,今天去?” “对对对,就今天去,我可太想念我的好闺蜜了!” 我:…… “那金主爸爸,你什么时候有空捏?”她讨好地说。 我看了看时间,说:“吃晚饭吧,我起得晚。” “那就……我五点过去接你吧。” 哟呵,接我?真是,识时务。我心里这样想着,嘴上答应道:“好。” 闺蜜满足地说:”行,就这么定。我先搜搜我要吃什么……” - 挂掉电话,我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热风从窗口灌进来,带着夏天特有的灼热。 - “喂,金主爸爸,我快到了。”闺蜜给我打电话,汇报着她的行程。 “好。”我一边拉开衣柜门一边说,“你就在小区门口等着我吧,我过去找你。你就别进来了,还要登记。” “哎呀,好闺闺真疼我,爱你爱你。” 我听了这话,打了个哆嗦,满身都是鸡皮疙瘩。 “你好好说话行不行?” 她可怜巴巴地应了:“哦,好的,金主爸爸。” 旋即,她又嘟囔了一句,“看来你还是喜欢这个称呼嘛,不早说……” 我:…… 倏地,我想起来,他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啊?那你不早说,你是哪个区啊?” 那天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无意识地弯了弯唇,殊不知我已经沉默许久,电话那头早就等不及了。 “诶?喂,挂了?……没啊……喂,喂?” 我回话:“欸,在呢。” “你刚才怎么不说话?”闺蜜抱怨了一句,又说,“你赶紧下来吧,我快被烤焦了。” “好,马上。” 说完,我挂了电话。 正换着衣服,我才如梦方醒,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回忆什么。我使劲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这些糟心事全都甩出去。 忘了吧,是时候,该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