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草呢？》 第1章 第 1 章 “万一，熊猫找你。” 准备踩点下班的男人顿时委靡，乌黑的头发盖住眼睛，俊俏的脸也皱巴成一团。 瘫在椅子上心不在蔫连刷几个视频，他不情不愿地上楼了。 在白山区妖精管理局副局长的办公室门口，万一对着门牌上的“熊英”二字翻了个白眼，拽拽衣服，推门而入。 里面坐着一个敦厚的中年男子，小眼睛，大嘴巴，正着急忙慌地拿纸擦嘴。 万一眼尖，看见纸上残留的橘红色，还有空气中熟悉的、引人流口水的味道。 熊英先发制人：“你又不敲门！” “熊局，找我什么事？”万一眼瞅着这只熊猫又要开始溜话题，赶快拉回，他可不想因为听领导训话而延迟下班。 熊英拿起桌上啤酒瓶底厚的圆眼镜带上，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啪啪”拍着，“你自己看看，写的什么东西。上周‘理想’主题征文比赛，别人都写为人民为妖精服务，建设祖国，你倒好，这一大张白纸就写了两行，读的出口吗？” 万一摸过信纸，慵懒的嗓音张口就来：“我的理想是世界和平，整天坐在办公室里不用出外勤。” “你怎么不直接写要当条咸鱼？” “这样写已经很好了，我还没写想赚大钱买大平层，怕被说贪图享乐。” “重写重写，不写就参加下周的联谊，卖不了笔杆子总要卖点别的。” 万一弯腰起来，慢吞吞往外走，没两步又被叫住。 “跑什么跑，还有事。你们科室人太少了，前几年事少无所谓。这两年明显感觉到成精的动植物增多了，人手不够，是时候发展点新成员了。你也不想天天加班吧？” “人事科关门了？” 熊英摆摆手，“发展的是妖精，不是人，这些年大家对妖精的接受度提高不少，今年应该不会像往年那样招不到实习生了。你们治安科出任务都是一人一妖做搭档，巡查科和调解科也准备引入妖精员工，数量明显不够了。你没事去后面教学区看看有没有好苗子。” 现代灵气复苏，不少动植物都化成人形。 十年前第一起妖精化形上了新闻，视频中的人浑身蠕动藤蔓。一时间人体实验、邪神复苏、基因变异……各种令人恐慌的猜测扑面而来。 最后官方调查发现是植物成精，大家的第一反应是：还好，没有世界末日。 第二反应是：什么？植物成精了？！ 紧接着全国各地陆续报道出梅花鹿成精，荷花成精，螃蟹成精…… 人们发现刚成精化形的妖精并不像奇闻志怪里写的聪明绝顶、法力无边，甚至有些……傻。 没错，不仅傻呆呆的，说话也不利索，不懂人类社会规则，不会用现代科技，一整个新生儿的懵懵懂懂。 需要模仿和学习人类的行为，才能慢慢融入社会。 官方也立刻设立专门的组织——妖精管理局——来帮助和管理这些成精的动植物。 刚开始没有人愿意考，哪怕是个铁饭碗，哪怕工资补贴也比其他岗位高，导致妖管局常年人员紧缺。 万一从毕业那年就入了妖管局，已经混成了6年老油条，“这么重要的事也轮不到我来干吧？” 熊英：“这是看好你。要不是你整天死气沉沉，站着都能睡着的样子，早该当上科长了，不至于现在还空着。身为公职人员，要对群众——热情。”他加重声音。 贯彻咸鱼理念的万一在沙发上窝了个舒服的姿势，反驳道：“别画饼，这和升职没关系，每年业绩考核我都是优秀。再说了，我一次投诉都没收到。” 提到这个熊英就火大：“你还好意思说，你给的人家的是什么，是我的工号和电话！投诉都打我这了。” “但结果是好的，我们俩都没被批评教育，明天给你买泡椒竹笋。” “不要不要，你买的竹笋十个里有八个是坏的。反正你们就瞅着我是熊猫可劲欺负吧。” 熊英还要说什么，外边突然传来接待员的喊声：“万一！快过来！” 万一条件反射地弹跳而起，两步冲到门口，身后传来熊猫的声音：“快去快去，别忘了发展新成员——” 已临近下班时间，办事大厅门可罗雀，这就让中央的高大男子异常显眼。 万一在冲出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他怀中抱的小狗，嘴里滴滴答答流着口水，嘴角还有白沫。 接待员大声道：“先送去医院，杨秋阳已经在车上了，医院那边有人接待！” 万一飞一般掠过男子，眨眼间小狗易主，再大步跨上车。车瞬间启动，跑出半米车门才砰的一声关上。 直到小狗进手术室，万一才放下紧绷的肩膀，整个人又蔫了。 他这才有时间去思考，然而想的第一件事却是：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为什么偏偏喊我？ 他又问旁边的杨秋阳。 杨秋阳摇头：“不知道，我刚来接班，就被喊去开车。” 万一又问：“里面的狗是妖精吗？” 杨秋阳的本体是杨树，化形的妖精多多少少能感知彼此。 “他太虚弱，感觉不出来。”杨秋阳说，“但送他来的那个男人是妖，远远看了一眼，大概是刚化形的植物。” 万一摩挲手机上挂的山鬼花钱链，思来想去想不通，人养妖还不够，开始妖养妖了？ 一位医生出来，将报告递给他们，“初步判断是进食有机磷农药，感觉不会超过24小时，12小时以内都有可能，现在在洗胃，中毒不算太重，一到三天内大概会醒。” 不等万一打电话回去报道，局里先打过来。 “万一你快回来，医院已经找其他人来带你班了，这边有个妖精说是你家的……” 办事大厅。 万一发现那位男子还在，穿着睡衣，光着脚，能看见脚底板的灰泥，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很是澄澈。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同事把他围了一圈，好像在打量什么珍奇事物。 户籍登记窗口的贾连心连忙喊住他：“万一，你快来看看，是不是你家的？” 万一指指自己又指向那个男人：“诈骗吧？我家不养猫不养狗，哪来的妖精？” 不等贾连心说话，男人站起身，嗓音有些怪异，忽高忽低的：“我、是了、是你杨的……发财树。” ……是了，他家里确实有一株发财树，存在感属实不高。 这些年有不少动植物化成人形，尤其是家养的。虽然还没搞清楚化形的原因，但官方收集海量资料最后分析，大概是家养的动植物和人类有更多的接触交流，所以灵智高，更容易化形。 同事们用一种看渣男的眼神看向万一，怎么连自己家养了什么东西都记不住。 万一将重心从右脚换到左脚，假装不在意继续问：“你怎么化形的？那条狗又是怎么回事？” 发财树刚化形，没掌握好舌头，发音不标准：“渴，你不隔、水喝，就变人自级、喝水。” 同事的眼神更有穿透力了，万一不由得站直身子打哈哈：“这不挺好的吗，以后都能自己喝水了，多方便。” “那狗呢？”他又问。 贾连心话痨，倒豆子全说了：“问过了，他说下午在家化形没多久那个小狗就找上门，非说要找你帮忙，他就带小狗过来，半路小狗抽搐倒在地上，他一进门就喊你名字，所以才让你送去医院了。” 这里面疑点重重，一时半会查不清。 贾连心：“先来登记户口办身份证吧，你们赶快想个名字，照片什么的刚刚都拍好了。我刚问他叫什么，他说‘草’，把我吓一跳，没想到你在家养植物也这么敷衍，就喊草。” 按照法律规定，凡在人类私人居住地化形的动植物，都要落在该人类的户口上，该人类是其监护人。 如果是在户外成精，就会落在当地的集体户口。 万一探头进去，看到自己不在时拍好的照片，一张原型照，一张人形照。 原型里是一株翠绿的、纤细的小草，是的，万一还是不愿承认这个不到一米高的东西是颗树，差别也太大了。化成人形怎么就和自己一般高了？ 眼看贾连心将其他信息填好，他直接说：“叫钱多多。” 贾连心：“啊？是不是有点……敷衍？” 发财树也贴过来，点点头。 万一据理力争：“哪里敷衍了，这名字多好，多有寓意，你看他原型是发财树，和这个名字天生相配。” 发财树眨巴眼睛，突然道：“你喜欢钱，自己叫钱多多。” “还挺会顶嘴。”万一咂舌，有些意外。 “那个……”贾连心被他们俩左右包围，弱弱举手：“其实他的本体属于五加科鹅掌柴属鹅掌柴，不是我们通常说的发财树……” “什么？当初卖给我的人说他就是发财树。” 比家里多了一个妖精更不能让万一接受的事情出现了，辛辛苦苦养了十年的发财树居然不、发、财！ 发财树，哦不，现在该叫鹅掌柴，浑身一抖，万一好像要把他丢了。 贾女士见情况不妙，立刻插嘴：“别着急，他虽然是绿化带里的常客……” “他还是绿化带的？！” “不是不是，听我说，他在不同地区有不同叫法，南方通常把他叫做招财树因为他一根上有8片叶子就是八方来财的意思所以和发财树没什么区别就是叫法不一样！” 贾连心大喘气，安慰住可怜的万一。 局里谁不知道治安科的万一喝凉水都能倒霉，日常破财消灾，逢年过节都许愿发财。 前几年还热衷去庙里拜财神，膝盖没跪下去就先念叨财神爷保佑我发大财。 每次从庙里出去不是被车撞就是被骗钱，搞到后面他只敢求财神爷保佑发小财。 但小财也没发成，他前脚转身后脚就把别人绊倒赔了医药费。 从此万一再也不去了。 “那就姓金，金子的金，你本体是植物，再加个木，叫金木。” 鹅掌柴：“不如把后面、山个补上，叫金木、水火土。” 万一发愁呢，今天破事不断，取个名字还挑三拣四，“挑来挑去不满意你就叫‘没名字’吧。” 鹅掌柴不高兴，觉得万一太敷衍，“你的名字、是第一个孩子，就叫万一吗？” 万一怒了，他最讨厌别人拿他名字说事，别人家的动植物成精都乖乖巧巧省心省事，他家的像灌在毒药里长出来的。 “草，你下次再这么说试试，登记的时候写和户主的关系是长子……这取名网站也不靠谱都什么年代了还叫子涵，还有四个字的也够装的，我妈肯定高兴能抱孙子了，还这么大个……”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在网上搜新生儿取名大全。 最后他大手一挥将手机屏幕转向贾连心，“就这个，登记吧，明天我带户口本过来。” 于是，万一家的招财树有名字了。 叫钱佳运。有钱加好运。 有了新身份的钱佳运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们家、门被砸烂了。” 第3章 第 3 章 宁单有些不高兴，脸上的笑意更勉强了，“那是我女朋友，和这件事没关系。” 万一还是随意地开口：“有没有关系轮不到你说，你对象在哪？麻烦过来一趟。” 宁单明显被他的语气和句子激怒了，坐在一旁的牧雨暗暗为他捏一把汗，万一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怪不得要把熊局的工号和电话号码背熟，甚至印了名片，生怕别人找到正确的。 宁单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语言僵硬：“她不在这，今天早上的高铁票，这个要不要也查查啊？”说道后面明显在阴阳怪气。 但万一好似没听见，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再来。” 得知对方要两天后才能回来，两人打道回府。 一来人跑不掉，二来小狗妖豆豆现在生命无忧，缓一缓也不是不行，反正真相在那，跑不掉。 半路车抛锚了，开车的万一默默将手从方向盘放下。 “我觉得……是时候让妖精也能考驾照了，这对人妖社会和谐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今天回去就给政协提意见。” 牧雨下车搬出备用轮胎，“就知道你出外勤多多少少要出事，特意准备了3个轮胎。” 万一：…… 回到妖管局，万一赶快寻了个理由出去，再不走后勤部的人就要来打架了。 后勤部对万一真是深恶痛绝，有段时间甚至在门口贴了“万一与狗不得入内”的标牌。 当晚就被万一匿名举报，说后勤部歧视狗妖，严重危害社会稳定发展。 前脚踏出办事大厅，后脚就被熊英逮住。 熊英：“来的正好，五座桥那有人向居委会举报闹鬼，好几天了，推到我们这，你带他一起去看看。” 这个“他”是指……一张白净的脸从熊英身后露出，锋利的眉毛斜向上飞入鬓角，内双的眼睛漆黑如墨，在阳光下仔细一看，里面是如墨的深绿色。 不是钱佳运还能是谁。 万一皱眉，熊英却打断他，“我是领导还是你是领导，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 虽然熊英平时和下属关系好，什么玩笑都能开，但官大一级压死人是真的。 五座桥小区里妖管局不远，万一不想骑车，打着伞带发财树走过去。 平时遇到有人因家里的动植物成精而崩溃，万一都是拿通用安慰模板，劝说“就把他/她当兄弟姐妹了，以后都是一家人”。 真轮到自己身上才发现是真的不一样，突然多出一个人，怎么能毫无芥蒂？ 两人一路无言，万一觉得沉默不利于感情的培养，率先开口：“今天学了什么？” 钱佳运：“写字。” 真是惜字如金，万一没了说话的念头，懒洋洋地举着伞，脚下的步伐却一点也不慢。 忽然身后有声音传来。 “能不上课吗？” “不能。” “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不能不上课？万一沉重地思考了这个问题，钱佳运还在说，“你之前，上学，天天说在上破学，没有用。” 这指的是万一的大学了。 万一是大学买的发财树，那时候他天天盼望这个发财树能帮他发财，每天对着一指高的小苗子说话。 没想到他现在还记得。 万一恍惚一阵，冷漠无情打断他的念想：“不行，必须上学，别问为什么，问就是执念。” 没过一会，钱佳运又开始转脑子，“如果我有钱，能不上学吗？” 万一几乎要笑出声了，“你有钱？你还是要靠我养，别管你是发财树还是招财树，一点好运都没有……你干嘛？” 钱佳运松开拉住他的手，指向一个彩票售卖处，“那里有钱。” 废话，他能不知道彩票有钱吗？关键他一次都没中过，全做慈善去了。 钱佳运执拗地拉他过去，指着一张20元的刮刮乐，要万一买。 万一拍开他的手，“别闹了，我这个有工资的人也只敢买10块钱的，你一开口就要20。” “这里有钱，我确定。” 万一忽然有些动摇，昨天在妖管局登记户口的时候询问过钱佳运的能力，但他说没有。 一般成精的动植物，多多少少有些能力超于常人，最基础的如猫妖狗妖，嗅觉特别灵敏。熊英的本体是熊猫，眼睛高度近视，但力气特别大，尤其是一口钢牙，变成人也能嚼木头。 还有杨秋阳，恢复能力特别快；牧雨，智商高，跑得快。要不是禁止妖精参加运动会，世界纪录都不知道破了多少次。 没有特殊能力的妖怪也有不少，当时万一只扼腕自己家的妖精没有别人家的妖精好，没往深处想。 现在…… “老板，要这张了。” 万一看着钱佳运笨拙地刮图层，自己的手却有些发抖。 “有的吧？”他仔仔细细吹掉表面的图层，将刮干净的彩票递到万一面前。 万一看东西快，眼睛一扫就看完了。 “让我再看一遍……” 他竭力压制住自己想要呼喊的激动心情，拽着钱佳运出了彩票店一路狂奔，到了没人的地方才停下。 “哈哈哈哈，我再看看哈哈哈，个十百千万……一百万哈哈哈！” 他丢下伞，揽住钱佳运的肩膀，将彩票放在两人中间，乐不可支。 “等我休假，带你去兑奖哈哈哈哈，我收藏的中奖流程终于派上用场了。” 钱佳运还是一脸平静，反衬万一笑得像个小傻子。 “能不上学吗？” “哈哈哈哈，当然——不能。你拿这个彩票能在我这一辈子不上班，但不能不上学哈哈哈……” 万一把彩票贴着心口放置，一路笑盈盈地到投诉人家里。 投诉人：……这人没事吧？看来妖精真的很邪门，在妖管局上班居然上成这个鬼样子…… 万一一开口就忍不住想笑，于是说话就变成这样。 “你好哈哈哈，我们是妖管局的哈哈哈，你投诉的是哈哈哈哈……” 投诉人掏出手机，想报警。 最后是钱佳运挡在万一前面，询问了来龙去脉。 原来是他家楼上每晚都会发出咚咚咚剁肉馅的声音，但楼上只住了一个小姑娘，还是上的夜班。 钱佳运没有经验，听完投诉人讲话就成了锯嘴葫芦，两人大眼瞪小眼，万一还在后面捂着胸口“嘿嘿”地窃笑。 投诉人：……遇到他们才是闹鬼了。 好在万一及时抹了把脸，强忍住笑意，问：“楼上的响声有规律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白天找过楼上吗？” “那小姑娘出门没多久就开始响，就这周吧，找过，怎么没找过，她也说不知道，所以我才说闹鬼了。” 万一准备去楼上问问，但投诉人说楼上没人，他去找过了。 一天碰壁两次的万一接受良好，笑嘻嘻地要回去，钱佳运拉住他。 “楼上有人。” 万一停下脚步，没有问他怎么知道，反而问：“楼上的人会给我们开门吗？” “会。” 两人站在楼上敲门。 不一会，门吱呀一声打开。 从逐渐变宽的门缝里，能看到房间的布局。实在是……杂乱无章，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门口的拖鞋，帆布鞋，高跟鞋像是在摆地摊，东一只西一只，歪歪扭扭的，拿出去说是美术生的毕业展都有人信。 再往里看，地上纸盒子、扫把、零食袋…… 万一皱眉，里面真的有人吗？看着像好久没人住一样。 忽然，一道橘黄色的身影“嗖”的一下飞过，不知道跑那里去了。 万一在门口喊了两声，没人答应，正犹豫要不要进去，钱佳运贴在他后边悄悄说：“有声音，你在家烧饭的声音。” 在厨房。万一紧绷身子，踮着脚跳过门口的雷区，背向厨房往后退，视线掠过客厅，沙发上茶几上都堆满了衣服。 厨房里煤气灶正开着，微微的蓝色火苗舔舐锅底。 火是小火，锅里炖着鸡汤，鸡肉还白生生的，没熟，一看就不是长时间没关，而是刚刚放上去的。 万一捂着胸口，宝贝地护住彩票，一边出声询问一边向客厅走去。 沙发上散落的衣服是女式的，但地上有两件明显宽松很多的居家服。 钱佳运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安安静静当他的背后灵。 忽然，他圈住万一，把他往旁边一带。锋利的爪子从万一的鼻尖掠过，下一秒，恐怖沙哑的尖叫传来。 只见一只肥大的橘猫浑身炸毛，弓身，尾巴竖起，露出一口獠牙。 “他在骂你。”钱佳运冷不丁开口。 “他说你吓死他了，大白天进来，一点边界感都没有，老子鸡汤才刚炖上……他还说，知道你是妖管局的人，他不会跟你回去的。” 被说出心事的橘猫顿时哑了，圆溜溜的大眼睛在万一和钱佳运身上来回打转。 万一挑眉，没多少意外，反而趁橘猫发愣的时候将门关上，防止他跑出去。 “来，说吧，叫什么名字，身份证是多少，你的监护人是谁？” 橘猫装哑巴，赖在沙发地下死活不出来。 万一也不管，寻了个空位就掏出手机玩起来。 没一会，橘猫呆不住了，拖了两件衣服进入沙发地下。 一个壮实的男子出现了，头发发黄，国字脸，短而扎实的胡子，怒瞪一双猫眼，粗声粗气道：“见狗屎了，你们来干什么，没事赶快出去，我还要做饭。” 万一掏出证件晃晃，眼睛还黏在手机上，一边给游戏人物换装一边慢悠悠开口：“楼下举报的白天闹过就是你在做饭吧？作为妖管局的公职人员，我有义务……怎么可能得分这么低……你一看就是没在妖管局登记过，非法成精，跟我们走一趟做个登记。” 橘猫大汉自然不愿意，身子绷的紧紧的，时刻提防万一和钱佳运。 但两个人都没把他当回事。 万一知道这个橘猫翻不了天，安心玩游戏去了。钱佳运则贴着他坐，扭头好奇地看那个小小的发光板砖。 橘猫僵持一会蹑手蹑脚去厨房继续炖鸡，洗好蔬菜出来，听到万一在大谈特谈。 “看到没，不上学连手机都玩不了，这些字你一个都不认识，说出去就是文盲。” “现在文盲数量上升都是你们这些妖精造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家的九年义务教育白干了。” “你们妖精又不用上班，就只能念念书给教师增加就业岗位了，也算一件好事。” 橘猫：……没见过这样劝学的。 第4章 第 4 章 一人两妖互不打扰的呆在同一个屋檐下，猫妖一会去厨房调火，一会去沙发上叠衣服。 万一和钱佳运继续窝在一旁玩手机。 “喂，脚抬起来。”猫妖粗声粗气道。 两个人同时将双脚直直抬起，像卧倒的两只鸭子，眼睛还黏在手机上。 猫妖忍了又忍，“我说你们能不能走了？干耗着干嘛？” 万一伸手说：“等人，哎手机没电了，借个充电器。” 猫妖顾忌他妖管局员工的身份，不敢把拖把扔他头上，只好去卧室拿了充电器。 “等谁啊？这就我一个。” “等你的铲屎官呗，瞧我这记性，你现在化形了，能自己铲屎了。” 猫妖瞳孔骤缩，钱佳运察觉到什么，抬眼朝他看去，默不作声地又往万一那歪了歪。 万一没好气道：“热死人了，你又不是藤蔓，别整天没骨头一样。” 钱佳运语气平稳，说：“他要打人。” “……没事，能走工伤。” “不，我太细，他重，会压断，断了就会死。” 万一终于把眼睛从手机上移开，将和自己一般高的钱佳运仔细打量，“你细是本体细，关你人形什么事？一米八的个子别说这样的话，小心被举报骚扰。” 默了他又开始想，“现在有妖精专属的保险吗？你本体这么脆，该买个意外险。” 猫妖真想把他们两个挠个稀巴烂，但更想把他们俩扫地出门。 没一会，屋外传来敲门声。 万一迅速将手机塞进口袋，站起身理理衣服。 猫妖去开门，进来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长发随意卷成一个窝窝，两手提着巨大的塑料袋，呆愣愣地瞧着屋子里的陌生人。 万一立刻出示证件表明身份和来意。 女子有些不好意思，更多的紧张，结结巴巴颠来倒去说了很多不在重点的话。 “阿黄是我家的老猫了，他、他前几个成精的，当时吓死我了，我上夜班，白头补觉，就没时间带他去妖管局哈哈。以后不会晚上做饭了……嗯那个……” 猫妖看不下去了，粗壮的身子挡在女子和万一之间。 “狗屎的楼下就是烦人，你们就跟他说是留在家的音响坏了每天晚上放音乐。” 万一无所谓他们的矛盾，点头说：“可以，你们现在跟我去局里登记上户口。” 此言一出，女子和猫妖都僵住了。 女子小声问：“今天有点晚了，能以后去吗？” 万一看出他们不想去登记，在妖管局呆久了，总能遇到因为各种各样原因不想登记的人和妖。 可惜他不是善解人意的人，他是个有铁饭碗的社畜，这个饭碗还不好端，一旦自己负责的案件有纰漏，批评扣奖金都算小的了。 所以他说：“没关系，我带你走内部员工通道，很快的，带上户口本就行。” 两人明显有些焦躁，磨磨蹭蹭说小话。 随后那女子蹭到钱佳运旁边，问：“那个，可以不上户口吗？” 万一：？？？ 不是，自己这么大个人在这，你们和一个草说什么？他又不管事。 钱佳运眨眨眼，脸上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瞧瞧，这态度还不如我，你们能解决问题才怪。 谁料女子嘴巴瞬间开了个洞一样，说：“我爸妈对妖精有些……害怕，如果知道阿黄变成人了，肯定觉得他是妖精，哦他本来也是妖精，就是就是会很害怕，绝对不会让他入户口的，我爸妈年纪大了，受不住吓……” “然后楼下的那个人，我之前倒垃圾听到他说什么妖精都是害人的，所以不敢和他说我家有妖，然后有次他撞了我的车，我和他理论他不道歉……阿黄就有点故意大声做饭。” 钱佳运听完转头看向万一，“还问吗？” ……这就完了？万一眼睛微微瞪大。 钱佳运以为他不满意，又看向猫妖。 猫妖从喉咙里“呜呜”两声，很不高兴，“她小时候就就是我带大的，吃饭揪我毛，写作业要戳我爪子，大学毕业到这工作还要把我带着，带着就带着吧，关键她狗屎过的没有人样，家里从来不打扫，天天吃外卖，上次吃坏肚子进医院，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化形给她做饭洗衣服，狗屎的，别人家都是铲屎官，我这反过来了。” 钱佳运再次转头，眨巴着大眼睛不说话。但万一似乎看出他的意思……求表扬？ 咦，有点瘆人。 他假装没注意对一人一妖说：“那你等会去妖管局就说不想要这个猫，态度强硬点，就说你们要是不管就把这个猫妖……额，送去绝育，然后那边会把猫妖入妖管局集体户口。” 女子嗫嚅道：“那个，他，他，早就绝育了。” 橘猫壮汉在后面不满地龇牙。 钱佳运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太监。” …… 万一深吸一口气，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以及，这一颗草是从哪学会这乱七八糟的东西？！ 关键他还扬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万一。 万一假装没注意到橘猫仇恨的目光，干巴巴问：“从哪学的？” “教室。” 见鬼了，谁给这些妖精的上课，他回去非得匿名举报不可。 带一人一猫去了妖管局，女子果然照万一的方法在办事大厅闹事，让橘猫在妖管局入了户。 万一见手续办好了，又说：“后面你想见他，一来可以去办领养手续，有三个月的考察期，三个月内不会入你家的户口，考察期没结束你就说这猫妖哪哪不好，再退回来。如此往复。” 女子没见过手把手交人钻bug的，一时有些呆愣。 “这种方法有些邪门，有损道德，我建议你采用第二种方法。妖管局会给一些合适的妖精安排就业岗位，你去妖精就业部门那说找个保姆家政什么的，让你家猫去应聘。工资什么的都有政府补贴，一个月百来块，还算可以。” 万一今天中了大奖，格外高兴，打着内部员工通道的名义带着她快速走了流程把猫妖带回家。 同事：……太明目张胆了你知不知道。 神出鬼没的熊英又一次冒头，瞧着万一今天的精神状态格外不一样，憨厚笑道：“看来你们俩搭档很顺利啊，小钱这孩子……” 万一的脸又垮下了，抢在前面说：“熊局，我们是不是该严格要求一下教学区的质量，好的教，坏的也教，还不会说话，今天差点让个猫妖给挠了。”解决不了问题就转移问题，上班多年不是白上的。 “今天哪个人去上的课，教的乱七八糟，教育是根本啊，我们不能外包出去……” 熊英紧闭嘴巴不说话，表情有些严肃。 钱佳运还跟在万一后面，此时戳了戳他的腰，趴在他耳朵细声细语：“是熊局教的。” 这下轮到万一闭嘴了。 熊英丢下一句“下次安排你去教学区轮岗”转身“duangduang”走了，步调丝毫没有往日的灵活。 万一见状也不想在工位呆着，保不准这只熊猫杀个回马枪给自己塞几个工作。他收拾收拾准备去医院看看那只小狗妖。 走了几步，他回过头看向钱佳运，伸手指向办事大厅后面，“去，听你熊局给你上课去。” 钱佳运对人类的反讽、阴阳怪气还不能很好的理解和分辨，但他能感知万一的情绪，此刻他像吃了酸果子一样涩涩的。 于是钱佳运伸出修长的手指在他的心脏上点点，很轻微的触碰，示意他想想彩票高兴一下。 可万一理解错误，他以为钱佳运是在提醒他，没有他就没有这张彩票，所以不能对他生气。 瘪瘪嘴，他放任钱佳运做个跟屁草。 医院，小狗妖豆豆的精神状态比昨天好了很多，正在看病房里的电视。 见万一进来，他高兴地咧开嘴，如果是小狗的形态此时八成在摇尾巴。 万一除了在应付领导塞的一堆杂七八糟的比赛、征文等破事上磨磨蹭蹭，其余工作喜欢直入主题。 “我找到送你来这的人了，是个男的，叫宁单，你认识吗？” 豆豆显然没想到他如此直接，张着嘴“啊”了一声，然后低下头绞着雪白的床单。 “认识，他和姐姐住在一起。” 看来是一对情侣一起养狗，既然是一起养的…… “你为什么只说找姐姐，不找那个哥哥吗？” 豆豆湿润了眼睛，“姐姐最初只养我，哥哥是后来的。” 万一在妖管局上班之前从不知道养宠物也有勾心斗角的事，直到在调解科轮岗才深入了解，不是宠物偏心其中一个人，就是人憎恨宠物分摊了对象的爱，或者是两人分手都想要独占宠物…… 在动植物能化形前，这些事还仅局限于家里长短，但妖管局出现后，大家都找上来，要妖管局替民伸冤。 因为宠物也是个人了，有人样，说人话，在法律层面的的确确是个独立的个人，虽然这个个体在很多方面有限制。 豆豆显然不喜欢宁单，他鼻子喷气说：“肯定是他把我扔掉的，他从来都不喜欢我，哇——” 万一身子向后仰，他不太乐意接触爱哭的人，上次哄他就花了大力气，这次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这一仰，后脑勺就触碰到一片温热有弹性的地方。 他抬眼，看见低头的钱佳运。 搞什么，没见过这么喜欢贴着人的妖精，跟背后灵一样。 万一朝豆豆扬扬下巴，“去，哄一下。” 经过多次实验，万一发现钱佳运对自己的话真是言听计从，是他见过最乖的妖精，是天生的仆人。 没错，万一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在外赚钱养家，钱佳运在家里洗衣做饭的场景了。 而且养他不花钱，只要浇点水就好。 万一自动忽略钱佳运是个化形的妖精，只当还是之前的一盆小苗子。 而钱佳运果然听他的话，坐到豆豆身边，木着脸说：“别哭。” 豆豆黑亮的眼睛眨巴眨巴，两颗大泪珠掉出来，却是停止了大声嚎叫，转为小声哭泣。 哭着哭着就没眼泪了。 万一见时间差不多可以回办公室打卡下班了，招呼钱佳运一块走。 他前脚刚出医院，后脚就听到钱佳运平直的声音： “他说谎了。” 第5章 第 5 章 第5章 杨秋阳坐在车里，很是无聊。 开车的是万一，副驾驶上是钱佳运，他旁边的是小狗妖豆豆。 一人三妖处在同一个窄小的车里，居然没有一点声音。 万一是他的同事，平日里没骨头一样哪里能躺就往哪里去，再加上一部手机能玩一整天，除了和领导斗嘴、工作时必须说话，其余时间稍显沉闷。 新来的钱佳运……熊英说他来实习，让万一带着他点，就塞到这辆外派的车上。 老实说钱佳运化形出的相貌非常好看，偏偏是个锯嘴葫芦，偶尔往外蹦几个字还全是绕着万一说的，其他人和妖一概当作没看见。但偏生有一种亲和力，不会让人讨厌——除了说话的时候。 至于狗妖豆豆，送去医院的时候情况很凶险，这没两天就好的差不多了，也就上车去解决前主人的弃养事件。此时化成原型睡在后座上，说是晕车要睡觉。 杨秋阳左看右看，实在是无聊，怎么能有人半天不说话呢？ 憋着一口气的杨秋阳坐立不安，一直到车停在一栋楼房下才松了口气。 豆豆看到车外的景色顿时站立起来，急不可耐地拍打车窗，被杨秋阳按住几次才穿上衣服化成人形。 万一打头阵，领着后面三个妖精敲响了宁单的房门。 来之前已经打过电话通知，此时宁单还有一个陌生女人都在家，脸色不是很好。 豆豆率先从万一胳膊下挤进去，噔噔蹬跑向那个女人，张开双臂大声喊“姐姐姐姐”。 被称作“姐姐”的人很年轻，看上去才20出头，看到奔向自己的豆豆身体明显抖动，甚至抬起一半屁股想跑走。 万一面对宁单，眼睛却盯着“姐姐”，嘴里“嗯嗯嗯”的一阵敷衍。 宁单介绍那个“姐姐”是自己的女朋友，名叫胡依。两人在大学就在一起，宁单年纪大先毕业，毕业后在外租房把胡依接过来一起住，现在胡依是大四，正在实习。 豆豆是胡依在大学里喂养的小狗，那时候豆豆还是一个小奶狗，整天吱吱叫，很得胡依喜欢。后来她和宁单谈恋爱，宁单经常开玩笑说她只爱小狗不爱自己男朋友了。 宁单给他们搬来了椅子，说随便坐。 万一当真随便坐，一屁股就做到了胡依旁边，钱佳运也想挨着他坐，被他挥挥手赶到旁边。 万一的眼睛在豆豆和胡依身上巡视，问：“胡女士，豆豆是什么时候化形的，有带他去登记户口吗？” 胡依睫毛飞颤，捏着手机说：“大概，是一个月前，没、没有登记。” 豆豆化形的那天是晚上，他照常睡在床脚。半夜胡依感觉身上一重，睁开眼瞧见一个模糊的黑影笼罩在上方，发出咕隆咕隆的声响，还有冰凉的触感在自己皮肤上游走。 她当场尖叫，睡在旁边的宁单爬起来开灯，看见一个**的男孩跪趴在床上，胡依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刚化形的豆豆还不太会说话，也不太会控制四肢，被宁单踢飞后在地上乱爬想要站起来。 但他做不到，只好又当着两人的面变成原型，摇着尾巴呜呜的叫。 见证大变活狗的胡依又是一阵惊叫，拼命往宁单怀里躲。 兵荒马乱的晚上度过，胡依总算感正视豆豆了。 万一：“按照法律，你们是豆豆的监护人，为什么要抛弃他？” 宁单抢过话头，“胡依她……还是害怕豆豆，经常做噩梦。” 很合理的理由，万一接手处理的大部分弃养案都是这个原因，接受不了自己养的宠物化成人。 他点点头，又问：“既然害怕，为什么不在一个月前就丢？”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一般的弃养都发生在宠物化形的前三天，根据妖管局的案件分析，在第二天抛弃的概率最高，随后两周的抛弃率逐渐降低，超过两周的概率就非常少了，很多人在经历过两周的时间已经和妖精有了磨合，能相处的很好。 再看豆豆的言行举止，很明显能看出来是有人教导的结果，吐字清楚，思路清晰，行动自如。 不是说没经历过教导的妖精不能有良好的举止，一些学习模仿能力强的妖精也能快速掌握这些能力。但在细节方面还是有区别的。 比如钱佳运化形的前两天，说话带着奇怪的语调，走路时很喜欢东张西望，因为从没有用人的视角观察周围的情况。况且作为一个植物，他喜欢喝不同味道的饮料。而动物化形后会习惯在吃东西前闻一闻，这些都是各自的习惯，和原型也密不可分。 但豆豆则表现的很泰然，从医院到车上，一路都很安静，对比把眼睛黏在车窗上的钱佳运对比不要太明显。 不管是有意教导还是豆豆自己观察学习，都表明胡依和宁单在之前一个月对豆豆还算不错，既然如此，前两天又是开车到其他地方抛弃又是给他灌农药下毒，这态度转变的也太大了。 万一首先在心里排除两人有精神疾病的可能，就冲他上次问话的态度语气，宁单没有当场暴走给他一拳，就能大致判断出对方是个正常人。 而胡依一看到豆豆就害怕的想逃走，而不是尖叫崩溃胡言乱语，可见也是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 胡依听到万一的问题，抽泣了一下，“我、我受不了、我真的不……不能……”说到后面她已经掩面痛哭。 宁单急忙上前保住她，冲万一继续道：“胡依她受不了豆豆……就是，虽然豆豆乖，不惹事，但胡依说他太粘人受不了……” 这时豆豆忽然站起来大喊：“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粘人！明明是你不喜欢我！你说我占用姐姐太多时间！” 宁单的脸色黑了起来，几乎是狠狠地瞪着豆豆。豆豆也不甘示弱，攥紧拳头咬紧牙关。 周遭的气氛霎时紧绷，胡依挣扎着从宁单怀里抬起头，泪眼婆娑，“不、不是宁单的错，是我想送豆豆走的。” 万一转头看向钱佳运，钱佳运冲他点点头。 那天两人从医院出来，钱佳运说豆豆在说谎，就是这个。 豆豆说是宁单将他抛弃，实际上是胡依主动抛弃，而豆豆显然知道这一点。 但万一不清楚他为什么不说，是在自我欺骗吗？ 讲实话，这些年妖管局对化形的妖精进行不定期的访问调查，发现很多妖精都属于心直口快的类型。他们在化形前虽然和人类接触，但毕竟没有真正融入人类社会，对社会上尔虞我诈、心口不一的人类还是不了解、学不会。 万一出任务看到的大部分人类会找各种理由来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自我欺骗，反观妖精要诚实很多，想到什么说什么。这类情况详见钱佳运，每天都会语出惊人。 万一从桌上拿起面纸递给胡依。 胡依开始讲述事情的起末。 现在每隔几天都会报道出动植物成精的现象，甚至有不少人接住这个浪潮开展自媒体，专门拍摄自己家会化形的妖精，引得或是好奇，或是猎奇的人去观看。 胡依小时候奶奶家里有一条小土狗，她很喜欢，可惜后来被人杀了吃肉。 于是在大学遇到小奶狗时她很高兴，甚至说服宁单一起养狗，为此两人找了允许养狗的出租房。 除去豆豆化形的前几天她很害怕，之后她努力克服自己的恐惧，把豆豆当作自己的弟弟去教导，学说话，学走路。 明明一切都很好，慢慢的，胡依发现豆豆时时刻刻要跟在自己身边，甚至偷溜到学校去找自己，自己上厕所去洗澡也要趴在门口。 这些就算了，也能归到粘人里去。但豆豆不知道为什么对宁单有了恶意，在他还是小狗时，他就不喜欢宁单，对他爱答不理。化成人了就更加不把宁单放在眼里了。 胡依每天要忙着论文，要忙着工作，回家还要处理豆豆和宁单的矛盾，纵使宁单不和豆豆计较，可她还是心力憔悴。 豆豆能说话走路后就不愿意化成原型了，天天化成人，要吃饭要穿衣，胡依觉得自己养了个孩子。除了没上户口，其他哪里都像一个小孩。 她很累，不说清的累。有时候她会想，豆豆到底还是不是一条狗？自己到底在养人还是养狗？ 动了送豆豆走的念头是胡依有一次要出差培训，这次培训事关她以后能不能转正，但到了培训当天，在高铁站，她发现自己早早准备好的证件、材料都不见了。去办理临时身份证也来不及，一行人就她出了问题，领导觉得她做事马虎，直接取消她培训的资格。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她看到豆豆高兴的笑脸，豆豆说：“太好了，姐姐你回来了。”而那些证件材料全被他咬坏撕碎，满地狼藉。 胡依越是忙，豆豆越是要缠着她，经常打断她做的事。为了让胡依陪他玩，将她的电脑关机，没保存的论文差点全部消失；将她手机里的消息删除，让她接收不到错过大事…… 宁单看不过去，和胡依商讨要不要将豆豆送去妖管局。豆豆耳朵灵，听得一清二楚，也开展对宁单的报复。他不愿意离开姐姐，他想宁单是嫉妒自己，因为姐姐总陪他玩。 家里弥漫不安分的因子，豆豆没有正面应对，暗地里的小动作不断，将两人的生活搞的一团乱。 胡依还在哭：“我、我就不想把他送到妖管局……送到那里，你们肯定能查到，然后把他送回来……我不想养他了……” “然后、我和宁单商量，把他送到远一点的地方，让他离我们远一点就好……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 万一接着问：“然后你就让宁单开车把他送走，是吗？” 胡依点点头，一旁的豆豆胸口剧烈起伏，嘴里忍不住发出“呜呜”声，这不是哭声，是犬类受到威胁想要进攻发出的声音。 万一不动声色地站起来，走到豆豆和胡依之间，双脚微微分开站立，那是一个戒备的动作。 杨秋阳接过话头继续问细节，豆豆猛然间化成原型猛扑向抱在一起的胡依和宁单。 豆豆的原型是个串串，看不出什么品种，大致分类应该是土狗。看得出豆豆被他们俩养的很好，骨骼结实，肌肉饱满，冲击力很强。 万一侧身躲过他的獠牙，弯腰踢向他的侧腹。这一脚用尽全力，震得万一小腿有些疼，而豆豆也顺势歪向一边，朝的是钱佳运的方向。 万一目测钱佳运要挨上一撞，结果豆豆在半空中扭过身子摔在茶几上。 杨秋阳马上分化出树杈卡住他。 豆豆还在大声喊：“为什么！为什么！之前你都能和我在一起！为什么化成人形你就不要我了！” 钱佳运走到胡依身旁拍拍她的肩膀。 胡依抖着手，“我害怕你啊……你要一辈子是个小狗该多好……我会养你一辈子、一辈子……你为什么要变成人呢、我真的好害怕、豆豆，你不要每天、每天都缠着我，我好累，你不要再缠着我、好不好……” “我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真的、真的很吓人……像跟踪狂……如果你、你是小狗，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可怕了？” 万一让杨秋阳和钱佳运去看管豆豆，再不管豆豆就要把杨秋阳的树杈咬断了，杨秋阳表示虽然树杈能继续化出来，但疼也真的。 他则来到胡依面前，讲述了现阶段关于弃养的案件处理。最后，他问：“豆豆被送来妖管局时喝了农药，是中毒的状态。” 胡依捂住嘴大惊，转头看向宁单。 宁单也看着她，最后对万一说：“是我干的。” 万一摸着下巴没说话，钱佳运又来戳他。 万一瞪他一眼，让他赶快去帮杨秋阳的忙，没听到豆豆在鬼哭狼嚎吗？ 等妖管局的三人将豆豆收拾好，又把记录翻看一遍确认无误，万一表示他们这样的情况可以不用养着豆豆，豆豆会被妖管局看管。 宁单则摩挲手掌将万一带到角落。 宁单：“万警、同志，那豆豆的医药费我们怎么给，直接给你吗？” 万一挑挑眉笑了，“其实你们根本没给他喂农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