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嚣张又跋扈》 第1章 1 已到芳菲该尽时,宫中御花园里的花儿却在花房宫人的精心伺候下仍旧生机勃勃。 青羽想着才人最爱茶花,便摘了几朵“十八学士”放入竹篮中。 想着才人还等着用膳,青羽步伐快了几分。 踏进玉明轩,见院中宫人皆是一副惶惶之态,青羽心中一紧,这是出了何事? 宫女暖月从正厅出来关上门,转身瞧见青羽,见她要询问,立刻伸出食指比在嘴前,将人拉到廊下,小声道出事情经过。 青羽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将膳盒塞给暖月,忙道:“我去瞧瞧。” 想到刚才厅中的情景,暖月没有阻止,青羽、青言是自幼伺候才人的,比她这般宫里分的人亲近,有些话,只得她二人能说。 青羽甫一推门便听见青言在说话。 “……您前些日子才顶撞了如妃娘娘,今儿个又与罗才人对上,离府之前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万事皆要小心谨慎,您怎么就不往心里去呢?” 青羽往里走,只见她家姑娘半躺在榻上,一条腿屈起,手里捧着本画册。 画册挡了大半的脸,露出的下颌线弧度紧致流畅。 因着姿势缘故,好好的裙子堆起褶皱,青言语气更急了,“这要是有客人来,衣裳成了这样您怎么见人呀?还是去换一身吧?” 画册背后的人没应声,就连画册都没翻动一下,青羽知晓姑娘压根就没听,她便上前道:“说起衣裳,明儿要去荣安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你不是说要将那条芍药红的裙子熨一下?” 青言显然更在乎请安的事,立即去里屋找裙子了。 青言一走,画册便被放下,露出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弯眉似柳,鹿眼晶亮,小巧鼻子下的粉唇若樱桃,尤若女娲悉心雕刻,端一位明媚而精致的美人。 青羽从小伺候在姑娘身边,可每每见到姑娘的脸,都觉得看不够。 人世间怎能有这样好看的人?仿佛天地间的精华都被她一人吸收去了。 宁淼朝青言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无趣地将画册丢在一旁,随后坐起身。 她红唇掀起轻微的弧度,显然并没有把此前发生的事放在心上。 “你不是去取膳食了?怎么空着手回来。可是有人妨碍?” 虽是不好的猜测,语气却并无半点愤怒或者担忧,反而有一丝期待的意味。 青羽叹了声气,“姑娘,您悠着点,真惹出事来,受苦的还是您自己,何苦来哉?” 宁淼听这话冷脸,“若非他们逼我,我又怎会进来?” 眼里竟带了些恨意。 青羽张张嘴,想说些劝慰的话,话在肚子里滚了一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进宫,非姑娘本愿。 天子选秀,宁家适龄的女子只姑娘一人,老爷不顾姑娘心愿呈上姑娘名册,夫人连日对姑娘劝诫,老太爷更是下令将姑娘软禁,直到进宫那日,硬生生将姑娘塞进了来接人的轿子里。 青羽叹气,“宁家……到底养了姑娘一场。” 宁家这事做得再不地道再不光彩,可单论这十年来的养育之恩,也不容姑娘拒绝老太爷的要求。 “养了我一场……”宁淼眼神一暗,如湖般的眼里荡起涟漪,扯起嘴角,“是啊,宁家养了我一场,我自然要感恩戴德。” 就是不知,她的恩,宁家受不受得起了。 青羽觉得宁淼的语气有些怪异,却没多想,只问起了今日的事,“主子今日怎么和罗才人对上了?还……”还动上了手。 罗才人也是这次刚入宫的新妃,位分与主子相当。 宁家为这次选秀筹谋许久,将家中有些背景的秀女打听得十分详尽,进宫前宁夫人着重强调的人里就有罗才人。 但青羽记得,宁夫人明明是让主子交好罗才人。 主子竟扇了罗才人一巴掌? 青羽急得嘴唇都白了,宁淼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是啊!她不会说话,得罪高位,我只好提醒提醒她。” 青羽心里一松,“原是这样。那您也不能亲自动手呀。” 还真信了这话,宁淼眼里的笑意实了半分,青羽总是这样,她说什么都信。 青羽以为不是大事,瞧见自己手里空荡荡的,拍拍脑袋,“早膳!”又出门找暖月。 宁淼吃饭不喜人服侍,将早膳摆好,青羽找了只花瓶,将“十八学士”放进去。 又忽然道:“得罪高位……主子您前两天顶撞如妃娘娘,是不是也是得罪高位呀?” 青羽有些慌,那岂不是别人也会打姑娘? 宁淼一哂:“我与她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们怕死,我不怕。 掌掴罗才人这事,是宁淼故意为之。 她不怕罗才人记恨她,更不怕违反什么宫规,最好她逾制的行为传到皇上、太后那里,治她大罪——牵连家族的那种,才合她心意。 推算着时间,这会儿应该传到几个高位娘娘那儿了吧? 正想着,外面暖月通报,居住在主殿的张嫔来了。 进宫半个月,宁淼和这张嫔也打过几次交道。 作为目前宫里唯一孕育过皇嗣的妃嫔,张嫔并不张扬孤傲,反倒是很好说话。 宁淼稍稍一想,就知道张嫔过来的目的。 果然,张嫔一开口就是,“我听说你打了罗才人,可是她欺负你?又或是这其中有误会?可不管怎样,你也不该动手打人。妃嫔的脸面最为要紧,你伤了罗才人的脸,便是有理也作无理了。” “你快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你委屈在先,我也好在德妃娘娘那儿给你求情。” 张嫔是合燕宫的主位,宁淼住在合燕宫的玉明轩,便算是张嫔要管的人。 她惹出事,张嫔第一时间不是责怪,而是想着帮她平息,的确是个好人。 宁淼反倒不好意思拖累她。 只道:“是嫔妾自己惹的事,有什么后果嫔妾自己承担。”接着简单说了下事情的经过。 并非什么大事,只是那罗才人说话间得意忘形,宁淼又故意挑刺儿不饶人,两人呛上,罗才人被宁淼抓住话柄,宁淼想把事情闹大,就扇了罗才人一巴掌。 但就像张嫔刚刚说的,她伤了罗才人的脸,有理也会变无理。 张嫔便是想帮她也无法。 谁知张嫔听完事情经过,脸色竟好了不少。 “你也不一定有事。” 张嫔浅浅笑着,“按你说的,罗才人话里带上德妃娘娘后,你才出面的。为了这个,德妃娘娘应该会护着你。” 这可和宁淼想的不一样。 宁淼:“为何?” 张嫔也有耐心,给她解释:“你才进宫不太清楚,皇上命德妃管理宫中事务,这妃嫔之间偶有争吵、龃龉,皇上和太后都是不管的,全由德妃娘娘做主。” “你今日之举,也算是为了维护德妃娘娘,她自然偏帮你些。” “而罗才人,却是住在华宵宫的。” 华宵宫的主殿便是如妃。宫里的老人都知道,德妃与如妃之间不大对付。 这一点张嫔就没明说了。 宁淼抿嘴,若如张嫔所说真要是惊无险,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早知道这些,她该早点动手的。 张嫔又开始劝她,“这次也就算了,日后你行事说话可得小心些,宫里不比宫外,规矩多,踏错一步便会跌入万丈深渊……”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膝下有孩子,张嫔劝人的语气跟哄孩子似的。 宁淼听得昏昏入睡,一旁的青羽却十分认真,默默记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嫔似想起来什么,起身道:“小满该醒了,我得回去看看。” 小满便是张嫔生下的公主的小名。 宁淼起身相送。 张嫔走到一半又回头,却是打量了她身上的衣裳一眼,“对了,皇上昨日回的宫,想必今日会招妃嫔侍寝。妹妹还是换一身鲜亮些的衣服吧?” 身上这身,裙摆都皱了。 张嫔自觉尽了提醒的义务,也释放过好意,心中惦记女儿,匆匆离去。 宁淼此时才知道皇上回宫了。 说来有趣,这位皇上刚收了几位新人进宫,自己却跑到宫外巡察,这一去就是半个月,新妃入宫半个月,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过。 如今皇上回宫,若选妃嫔侍寝,自然以新人当先。 而新进宫的几人中,罗才人与宁淼位分最高,罗才人又伤了脸,今日侍寝的,八成是宁淼。 是以才有张嫔刚刚的提醒。 宁淼……宁淼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紧紧握住手腕上的珍珠链子,咬住下唇。 她不愿侍寝。 * 端元宫。 庄穆的殿宇中,一抬抬箱笼杂乱摆放在地上,箱笼大开着,里面的书三三两两被翻开,有的还被丢到地上。 殿里充满浓厚的书墨味。 在一座顶天立地博古架后面,一道玄色身影半躺在矮榻上,正是昨日回宫的纪无难。此时,他狭长的丹凤眼正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 片刻后,细微的动静由远及近,纪无难微微拧眉,眼中含着不耐看向来人。 “又怎么了?” 他交代过不许人打扰。 叶符临不敢违命,除非来了让他不得不违命的人。 叶符临头压得低低的,“夏嬷嬷给您送补气汤了。” 夏嬷嬷,太后身边最受重用的嬷嬷,在宫里资历深,连叶符临这个太监总管也得给其几分尊面。 “不需要。” 叶符临没动,声音里有几分欲哭无泪,却不得不提醒,“陛下,新妃们进宫已经半个月了……” 纪无难反应过来,他哪里需要什么补气汤,那是太后提醒他该去后宫了。 正要发难,纪无难脑海里却浮现一个身影。 出宫半个月,他差点忘记了一件事。 “……宁才人,住在哪个宫?” 开新啦!依旧是宫斗文,但这本主打女主作天作地不吃亏! 注意提醒:①男主非处,前期正常皇帝,后期专宠女主。②女主进宫前有心上人。③女主即阿渺,但女主失忆。 然后就是正文会与文案有出路的地方(比如某些出场妃嫔的位分) 其他的涉及剧情就不透露啦。 希望这本大家喜欢! 前十评论有红包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1 第2章 2 叶符临听见皇上的问题,回忆着适才小太监呈给他的名册。 “……奴才没记错的话,宁才人应是住在合燕宫玉明轩。” 叶符临觉得这宁才人运气不错,张嫔娘娘性格温顺,是最好相处的,能分在她宫里,便是不得皇上宠爱,也不会受什么搓磨。 纪无难:“嗯。” 手中的书似乎看不进去了。 “那就让宁才人侍寝。”纪无难道,“你亲自去一趟。” 叶符临吃惊抬头。 皇上对后宫妃嫔并不热络,一个新进宫的才人,竟然要他这个太监总管亲自传旨? 难不成,这宁才人有什么特殊之处? 在皇上看过来前,叶符临低头:“是。” 一出端元宫,叶符临就瞧见端元宫的通传太监李山正在夏嬷嬷跟前,那低三下气讨好的模样跟哈巴狗似的,尾巴摇得欢急了。 他眯了眯眼,脚步徐徐走过去。 夏嬷嬷看见他,不再理会李山的巴结,“叶公公,皇上可还忙着?这补气汤可得趁热喝,要是凉了,效用就不好,太后娘娘的一片苦心岂不是白费了?” 叶符临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太后娘娘福寿无昌!只是陛下刚回宫,一路颠簸,胃口大减,只想着合燕宫的酸枣糕,这不,咱家正要去合燕宫传旨呢! 夏嬷嬷是个老成精的,一听这话就明白皇上定下了今日要侍寝的妃嫔。 她立刻笑了。 “到底是后宫的小主们更知皇上心意,我将这消息带回去,太后娘娘也能安心了。” 夏嬷嬷看了看手里装着补气汤的食盒,递给一旁的李山,“这个,就赏给你吧。” 说罢一脸笑意地离开。 李山接了食盒合不拢嘴,忍不住打开盒盖一角深吸一口。 叶符临看见他那样子,忍不住一脚踹上他屁股。 “你一个没根儿的,喝什么补气汤?” 李山匆忙护住食盒,咧嘴笑道:“这玩意又不是只能补气,对身体好啊!” 这可是荣安宫出来的,原要给皇上喝的! “你就眼皮子浅吧,迟早有你受的。”叶符临朝他啐了一口。 真当讨了荣安宫那位欢心是什么好事? 李山不以为意,还当叶符临嫉妒夏嬷嬷将补气汤给了他,将食盒牢牢抱着,等换值后带回去喝。 * 玉明轩。 青言自听说张嫔的话后兴奋不已,动作利索地收拾着宁淼的衣裙,又计划着要给宁淼盘什么头发化什么妆容。 嘴里还念叨不停。 “新进宫的妃嫔里头一个侍寝,那可是最有脸面的事儿,姑娘可要好好表现,在皇上心里留下个好印象,指不定皇上一高兴,就升了您的位分!” “老爷夫人知道这个消息定是高兴得不得了!” “要是姑娘能一举怀上龙胎,那就最好了!” 宁淼冷眼看着青言忙前忙后,看她因激动而格外红润的脸,仿佛要侍寝的是她似的。 青言没注意宁淼的脸色,兀自还要继续说,青羽扯了她一把,“旨意还没来,你说这些话教外人以为主子轻狂,可别再说了!” 青言小心觑了宁淼一眼,小声道:“新进宫的妃嫔里,还有谁能越过主子去?” 无论是家世还是言容,宁淼都是顶尖的。 但她到底没再说了。 高高兴兴地支使着小太监去膳房抬热水,好让宁淼洗澡。 见青言走了,青羽给宁淼添茶,“姑娘别气了,青言姐姐心不坏。” 宁淼冷哼:“她的心是不坏,却不在我这儿。” 青言原来是宁家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后来指给她的。而青言的娘则是宁夫人院子里的管事,她一家子都是宁家的仆人。 青言效忠的不是她,是宁家。 青羽还想说什么,屋外忽然就躁动起来。 她走到门口撩开门帘朝外瞧,却见是一个陌生的公公,长相清秀,身形瘦长,手里一柄拂尘,十分神气。 玉明轩的宫人都围了上去,就连前面主殿都有人来,对着那公公弯腰恭笑。 青羽正疑惑这人是谁,暖月匆匆而来,“是皇上身边的叶公公,应是来传旨的,快些让主子准备准备迎接!” 青羽乍舌,一个太监,竟还要主子亲自迎接吗? 心里虽嘀咕,却没耽误事,立刻回身与宁淼说了。 宁淼一听就垮了脸,便往外走边道:“你不知道,这宫里是最趋炎附势之地,而那权势顶端就是皇帝,皇上用的碗都是金子做的,能贴身伺候皇上的太监,自然也是合宫追捧的人。” 青羽频频点头,心里又奇怪,这些内宫的事,姑娘怎么知道的?宁夫人没说过啊。 院子里,叶符临悠然站着,平静听着周围太监宫女的追捧。 陛下刚登基那一阵子,他还极享受这种感觉,每每飘飘欲仙,时日长了,便再不往心里去。他深知,他能有今天,只因他的主子是当今天子。 陛下用他,那他就是谁也不敢得罪的叶公公,可要是陛下厌了他,那他便连洗恭桶的太监也不如。 好在,他善于体察上意,又有旁人不及的过往情分,陛下很看重他。 今日荣安宫来人送汤,陛下心里不高兴,却点名要这玉明轩的宁才人侍寝,这让叶符临心里升起了些许好奇。 选秀之日他另领了差事,因此至今还未见过新入宫的妃嫔,这宁才人有何特殊之处? 叶符临回忆着关于宁才人的事。 宁才人闺名一个“淼”字,是上一任吏部尚书宁正松的孙女,家中行三,其父乃五品吏部郎中宁仁学。 宁家自宁正松祖辈起,在皇都经营也有数十年,算不上高门世家,但也不容小觑。尤其是这一辈的家主宁正松,曾任吏部尚书兼翰林院大学士,曾为皇子讲学,更主持过两届科考,是如今大兴不少官员的老师。 其子宁仁学虽才干平平,但在宁正松的助力下也任了吏部郎中。 叶符临对宁正松印象算不得太深,但也听闻过那位老爷子是个颇为严苛律己之人,最看不惯徇私舞弊之事。 本次选秀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次大选,除却尊太后懿旨为皇室开枝散叶这一层蕴意外,也是对朝中官员的恩举。 ——当年陛下登基,出力的人不少。但不可能人人都封侯拜相吧? 于是那些家底不丰又急需声名的,家中有适龄女子的,就送进宫吧! 算是一种“虚”荣。 因着这些,本次入选的秀女家世不会很好才对。 那这宁才人的入选就值得品味了。 叶符临垂眼,莫非这宁家与那位…… 叶符临神情突变,围着他的宫人不明所以,纷纷惶然。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主厅门帘被撩起,一抹倩影走了出来。 叶符临眼一抬,眼神里带着些许审视意味,下一瞬,却凝住了。 来人身形偏瘦却不掩绰约,一身白中带粉只裙摆袖口处绣着几朵杏花的衣裙,裙摆处还有几处褶皱,一看就是家常穿的,显得对他这个皇上身边最得用的太监总管态度并不尊重。 脸上也未带笑,细细看去甚至还有几分不情愿,一双眼耷拉着,嘴角紧紧抿着。 仿佛他不是来传侍寝的圣旨,是逼良为娼。 但这些都不重要! 叶符临定定看着来人的脸。 像,太像了。 就连不高兴时抿唇的弧度都像。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要不是顾忌着现在所处之处,叶符临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好让自己的脑袋清醒清醒。 他有些明白陛下点名这位宁才人时莫名的神情了。 陛下的心情,怕是也如他此时一般吧。 宁淼心中再不忿,却还是迎了出来。 她得见到皇帝,不见到皇帝,怎么惹出更大的篓子? 见那位叶公公打量她,她不惧地看回去。 却有些奇怪,这叶公公是被风吹了眼吗? 怎么眼睛都红了? 等了许久不见叶符临说话,宁淼大声道:“劳烦叶公公等候多时,不知叶公公前来有何要事!” 叶符临被这一声惊回神,差点卡壳。 顿了顿,他才道:“传陛下旨意,今日宁才人侍寝。宁才人且准备准备,待戌时便有凤鸾春恩车前来接您去端元宫。” 他边说边观察宁淼的神情。 宁淼藏在袖子中的右手掐了一下小指,面上也无什么笑意,“知道了。” 说罢转身回屋,青羽看看叶符临,又看宁淼的背影,稍稍纠结,还是选择跟着宁淼进屋。 一旁的暖月快急死了,宁才人怎么敢这么对待叶总管啊! 她脸上挤出笑,小心上前奉上一个荷包,“才人高兴坏了,一时忘了规矩,公公海涵!” 叶符临却并未像她想象中动怒,只静静看着宁才人进了屋子,才将眼神分给她,却是看也未看荷包。 “小心伺候着。” 留下这句话,叶符临转身离开。 他一走,其他人自然也作鸟散。 只暖月仍站在原处,细细琢磨叶符临的话。 “小心伺候着”,是……哪种小心? 暖月看向紧闭的主厅门帘,片刻后,坚定走过去。 * 端元宫。 叶符临传完旨意就回来了,却磨磨蹭蹭不进去。 直到徒弟叶小能从殿里出来,瞧见他快步过来,“师傅,陛下正找您呢,您回来了怎么不进去啊?” 叶符临心里正复杂着,此时对徒弟也没什么好脸色,“你知道什么!” 却还是往殿里走。 殿中场景和他走时没什么不同,只原本躺在矮榻上的人坐在大书案后,翻阅近日奏折。 纪无难听见声音,凤眼一扫,“如何?” 叶符临还想装傻,“宁才人不愧是宁公的孙女,姿态气度都是宫中顶尖儿的。” 就是不提样貌。 纪无难丢了折子,淡声道:“去领二十板子。” 叶符临立刻就跪下了,眼睛也红透,“陛下!奴才心里不敢想,也不敢认啊!” 当年那种险境,能活下来的几率太小了。 更何况,便是活着,也不该是宁家的姑娘。 这样的道理,纪无难难道不明白吗? 他闭上眼,是他在妄想罢了。 半晌,纪无难睁开眼,“去查,宁家和那边有没有接触。” 叶符临没应声,他知道这话不是和他说的。 须臾,殿中角落暗处闪出一人,朝着纪无难拱手行礼后离开,看都看没叶符临一眼。 要是以往,叶符临肯定腹诽,神气什么呀?咱家与你谁在陛下心里更重要还不一定呢! 可今日他心潮起伏却是没有什么攀比的心思了。 他不由想,要是宁家真与那位有接触,那宁才人…… 下一刻就听纪无难道:“摆驾北苑。” “嗻,奴才这就去安排。”叶符临应道,心中却是一叹,这个时辰去北苑,戌时怕是赶不回来了。 宁才人长了那样一副容貌,也不知是福是祸。 纪无难:“你见了她,怎么说?” 叶符临(红着眼眶):不敢说,根本不敢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2 第3章 3 玉明轩。 宁淼回屋闷闷坐着。 边上是兴奋的青言——她刚才去后院水房监督小太监烧水错过来传旨的叶符临,但这一点不影响她高兴于第一个侍寝的真的是她们家才人。 这时暖月进来了,青言话语一顿,警惕地看着暖月,在她心中,这些被分到玉明轩尚不清楚底细的宫人不太可信。 暖月当没看到青言的表情,向宁淼行礼后,轻声道:“奴婢想着才人初来乍到,对这宫里尚不熟悉,正好带奴婢的嬷嬷曾管过端元宫茶水,才人有什么想问的,奴婢尽可告之。” 这是要表忠心的意思。 宁淼抬眼看暖月。 她一双鹿眼乌润清亮,只静静看着,反叫暖月心中惴惴不安。 这半个月相处下来,宁才人虽然才容出众,但性子冷淡乖戾,胆大妄为,瞧着实在不像是能在宫中长久安稳的样子,暖月本想静观其变,但刚才叶总管那句话,又让她心生波澜。 择主也是要看时机的,若是等宁才人飞黄腾达再讨好,宁才人未必看得上她。 今日的时机也算不上好,毕竟侍寝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她这个时候进来,难免让人觉得趋炎附势。可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候了。 只是……宁才人愿意用她吗? 要用吗?宁淼也在想这个问题。 她是活不长的,也没打算活,自进宫起打的就是拉着宁家共沉沦的心思。 眼波流转,宁淼思绪纷飞。 以她如今的位分,闹出事只怕都传不到皇帝、太后耳朵里,有什么惩罚也只在她自己身上牵扯不到宁家。 如此一来,还是得争,等走到一个众人瞩目的位置上,便是她不动手,也有人想拉她、拉宁家下去。 思及此,宁淼红唇轻启,“去端元宫,要注意什么?” 暖月提起的心陡然放下,她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将准备过多次的腹稿说出来。 “回才人,陛下极少到后宫,传宫妃侍寝也多是接去端元宫。端元宫后殿共有三座,左侧为青鸾殿,右侧为比翼殿,嫔妃侍寝也是在这两殿。” “等才人到了端元宫,自有后殿的司寝嬷嬷引导至后侧殿。” “侍寝的妃嫔是不能留在端元宫过夜的,通常亥正时会被凤鸾春恩车送回。但若是能得陛下怜惜,也有留在端元宫休息的例子,如宣芷宫的德妃娘娘、毓秀宫的菁嫔娘娘。” 见宁淼一脸不以为意,暖月眼神闪了闪,她没说的是,陛下对传召侍寝一事很不热衷,一个月有两三回就不错了,有时两三个月才一回! 这就导致每一次侍寝各宫妃嫔都会各显神通,若是有人能宿在端元殿,接下来一两个月都会成为被羡慕、针对的对象。 青羽最喜欢听这些八卦隐秘,好奇道:“那后殿主殿呢?没有人住吗?” 暖月:“端元宫后主殿原名‘合卺殿’,陛下不喜这个名字,改成了‘重意殿’,重意殿是陛下自己的寝殿,从未有后妃去过。” 青羽懵懂点头,“这样啊。” “才人是第一次侍寝,”暖月的脸一红,“等到了端元宫,司寝嬷嬷教导时尽可听得仔细些。”她也是黄花姑娘,不好意思说得太详细。 宁淼并青言青羽三人都是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 青羽像是想起什么的拍掌,“入宫前,宁夫人塞给姑娘一个盒子,说待侍寝前打开,奴婢去拿!” 她走进内室,很快回来,将盒子捧到宁淼面前。 宁淼打开一看,只见盒子里躺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上无一笔一画,无法教人猜想里面的内容。 宁淼将册子拿出来翻看,只数秒,又猛地合上。 青羽探头探脑:“里面说的什么?” 宁淼耳朵微红,将册子丢进盒子,命青羽关上去放好,“没什么,收起来吧。” * 离戌时还剩一刻,宁淼已经洗完澡,由青言盘好头发化完妆,一身新做的莲粉色对襟绣比翼长裙,撑着下巴坐在桌前。 她正盯着桌上的几个锦盒。 东西是几位高位娘娘宫里送来的。 德妃送了一对抱子花瓶,如妃送了一支金丝八宝攒珠簪,菁嫔送了一匣子包好的上好的阿胶红糖。 各处送来的东西似乎能体现各自喜好的不同。 宁淼在等张嫔送的东西。 却没想,张嫔亲自来了。 虚扶宁淼一把,张嫔亲和笑着,“不用多礼,我要送你的东西不方便示人,只好亲自走一趟了。” 她眼神在桌上的锦盒上一顿,尤其在如妃送的簪子上多停了两秒。 宁淼注意到这一点,暗自记在心里。 屏退左右,张嫔从袖袋中拿出了一个没有封面的册子。 宁淼眼角一跳。 张嫔丝毫不觉尴尬:“你是我宫里的人,我自有教引之责,虽司寝嬷嬷也会与你讲这些,但岂会详讲。可若准备得不充分,到时你想必要吃些苦头。” 她默了默,皇上并非怜惜娇花的人,她也是怕宁淼到时耐不住惹怒龙颜,牵连合燕宫,才来这一趟。 而宁淼却想到暖月提过的,张嫔并非秀女出身,而是原来一太妃赐下的引导皇子人事的教习宫女…… 这种事上,张嫔或许的确要比司寝嬷嬷更有理论经验。 张嫔翻开册子,轻声细语讲解着。 可宁淼哪听得进去,早早神飞天外。 既定下了要争宠的计划,侍寝是不可避免的,但…… 她不自觉抚着右手腕上的珍珠链子,她还没做好准备。 她本该拥有一个和睦美满的洞房花烛夜,而非像现在这样,被人装点打扮好,送到一个根本不会爱惜她的人床上,毫无尊严不说,她还得全心全力讨好。 还未见面,心中对皇帝的厌恶又多了一分。 到底不是适合谈论的话题,张嫔只说了宁淼事前可以做些什么让自己更放松以便接纳,后面的就没说了。 她站起身,“我就不耽误你的好事了。” 说着眼神又扫向锦盒,“几位娘娘送的都是些好东西,尤其是这簪子,做工精美,只是我瞧着与你今晚的衣裳不太搭,不若改日再戴。” 她话语里提点的意味明显,宁淼应声道谢,送张嫔出门。 等张嫔走后,她转身就将簪子插进发间。 “主子,张嫔娘娘刚才不是说别戴这簪子吗?”青羽跟在后面,张嫔最后的话她也听见了。 “簪子好看,我喜欢。”宁淼灿而一笑,她本就生得漂亮,配上这华丽的金簪,衬得整个厅堂都熠熠生辉。 * 戌时一到,凤鸾春恩车就等在了玉明轩外。 宁淼点了青羽跟着,留青言想去却去不得地跺脚。 凤鸾春恩车宫灯华丽精美,内里宽阔芬香,车周身系着铃铛,车动铃动,清脆的声音响彻在夜里,牵动着独守空闺的妃嫔们的心。 从合燕宫到端元宫,坐车大约一刻钟的时间。 一下车,便有数位宫女举着掌扇走至宁淼身前,挡住周遭可能有的窥视。 又有小太监引着前往后殿。 这一路是不能四处张望的,只能将眼垂着,追随着前方人的步子。 很快,应是到了后殿,引路的人变成了司寝嬷嬷。 先是仔细查验宁淼及青羽身上有无什么利物,连那金丝八宝攒珠簪也被拿下,确定里面是实心不可能装什么毒物之后,才还给宁淼。 司寝嬷嬷赔笑:“才人勿怪,奴婢也是依着侍寝的规矩。谁来都有这一遭的。” 宁淼淡淡点头,心想,都说当今皇帝是经过血雨腥风才登上皇位,大约疑心病已经渗进骨子里,怕有人对他不利呢。 就是如此一来,直接刺杀皇帝的心思是彻底散了。 检查过后,司寝嬷嬷又说了些要注意的地方,因着宁淼是头次侍寝,也提点的多一些。 但就像张嫔说的,并没有很详细,只教宁淼要温柔要忍耐,再无别的。 “宁才人请随奴婢来吧。” 接下来要去的地方青羽却是不能跟着了,自有人引她去茶房休息。 宁淼只觉七弯八绕的,因天色昏暗,举灯的人在前后,她又被掌扇挡住,并未看见自己是去了青鸾殿还是比翼殿。 偌大的殿门被推开,司寝嬷嬷做了个请进的动作。 “才人且进去等候陛下,里面茶水、书棋等物尽有,才人尽可打发时间,有什么吩咐喊一声就是了。” 待宁淼走进去,大门“咔”一下,关上了。 宁淼站在原处,抬眼打量殿中情形,这殿约莫五大间,布置精美奢华,只是每间之间皆以厚厚的垂幔隔断,隐隐绰绰,让人看不真切。 殿中央放着一只半人高的香炉,烟雾缭绕,香气四溢。 这香味并不发腻,清清淡淡,有点像雪地里的松柏,带着些冷冽又沉重的味道。 她现在正是在中堂,中堂一般是待客之所,或是做餐厅,此地却被布置成了一间书房,通天地的书架上摆了满满的书。靠右的墙边摆着一张矮榻,矮榻上的小几上有一盘残局。 走近看,书桌很大,桌后的椅子十分宽厚,坐两个人都有余地。 椅背上披着毛发光亮的白虎皮,书桌上还有些散书,更有几张字帖,字帖上的字龙飞凤舞笔锋尖锐。笔架上的毛笔随意挂着。 宁淼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随意走向右边,撩开垂幔,下一刻又放下。 ——这一间里全是衣柜箱笼,有的衣柜门倒是敞开着,可里面挂着的衣服分明是男装! 宁淼确信自己没看错,且能在衣物上绣那些纹路的,全天下也只有一人! 青鸾殿或比翼殿会放这么多皇帝的衣物吗? 这殿中种种布置痕迹,不像是后妃偶尔住几个时辰的模样,倒像是谁久居之处。 宁淼心中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 她该不会,被带来皇帝所居的重意殿了吧? 暖月:“没人会被带进重意殿!” 纪无难: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3 第4章 4 越想越这么认为。 宁淼不清楚,到底是引她过来的宫人出了错,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既是暂时没有结果的事,她也不再想了。 转身走到左侧间,只一眼便瞧出这边是卧室的布置。 临窗下砌了炕,炕上摆着小桌,桌上放着一碟点心、一壶茶水。 与之相对的便是一张极其宽阔的龙床,睡七八人都不成问题。 床上整齐摆放着十多条锦被,多为明黄、玄色。 本只七分的猜想现下成了九分。 宁淼看了半晌,无法从卧室的布置看出那位的喜好,久等不至,她也不愿意委屈自己,自己坐上了炕。 点心是红豆糕,她不爱吃,但也不讨厌。 慢悠悠地喝着茶吃着点心,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她看了一眼门外,仍旧没有动静,便敲了敲桌子。 没一会儿,有人在门外敲了两声,随后推门而进。 是一位没见过的宫女,宫女低着头,“宁才人有何吩咐?” 宁淼直接问道:“皇上怎么还没有来?” 宫女:“皇上何时回来也不是奴婢能决定的……” “那有没有什么书,或者话本子,也让我好打发些时间。”其实这殿里书不少,但明显都是皇上的书,她不好随意取。 宫女不说话了。 “算了,你出去吧。”这宫女一看就做不了主,宁淼也不为难她。 宫女行礼退出去,将门关好,轻步走到重意殿转角的长廊。 司寝嬷嬷正候着,“如何?” 宫女将刚才在里间的对话复述,疑惑道:“嬷嬷,这宁才人倒不像那些规矩的妃嫔,胆子很大呢。” 以前嫔妃侍寝,哪个不是严阵以待的,便是等上两个时辰,连杯茶水都不敢喝,哪像宁才人。她刚才可都看见了,殿里的茶水点心都用尽了! 宁才人还想要话本子打发时间! 司寝嬷嬷瞪她:“休得胡说!主子们岂是你能议论的!” 却是不由望向殿门。 她也觉得这宁才人不如其他妃嫔规矩,但这位却是叶总管亲自吩咐送到重意殿的,叶总管的吩咐自然是陛下的心意…… 这可是头一位能进入重意殿的嫔妃。 只是不知,宁才人是哪里入了陛下的眼。 外貌? 司寝嬷嬷在宫中多年,见识颇丰,对皇上也有几分了解,当今皇上可不是沉迷美色之人啊。 宁才人,究竟有什么特殊的? 司寝嬷嬷郑重嘱咐徒儿,“你好好守着,千万不能怠慢。估摸着时间,陛下也该回来了。” 宫女立刻称:“是。” * 亥时一刻,纪无难从北苑回到端元宫。 他跑了几圈马,身上出了些汗,一回宫直奔重意殿,准备去洗漱。 叶符临紧随其后,在纪无难快走到殿门时出声提醒。 “陛下!宁才人在里面候着您呢。” 纪无难脚步一顿,凤眼睨向叶符临,“朕记得,妃嫔侍寝应是去青鸾殿或者比翼殿。” 叶符临殷殷笑着,一副“都是奴才的错您只管罚奴才”的表情。 纪无难深深看他一眼,还是抬脚往前走。 自有人推开殿门,纪无难踏进去的一瞬间抬起手,止住后面跟着的宫人,自己走了进去。 中殿无人,他脚步一转,走向左侧间。 里面很安静。 临窗的炕上,瘦弱的背影伏在桌上。 走近,女子半张脸埋进胳膊,露出的半张脸因熟睡微红,脸颊上还有淡淡的被袖子压出的痕迹。 纪无难静静凝视着那半张脸,从发间一路到下巴。 他恍若掉进了多年前的午夜,他伤痕累累回到星微殿,也有这样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等着他回来。 待听到动静,那人会揉着眼睛,冲着他笑,殷勤地跑到他身前,为他脱下衣裳,按摩肩颈,等发现他身上的伤时又沉默不语,安静地为他涂抹膏药。 涂完药,那人会轻轻地在伤口处吹气,边吹边道:“呼呼就不疼了。” 他安慰说“不疼”,一转身,那人自己却落了泪。 他哭笑不得,又去哄。 纪无难收回眼神,转身走回殿门处。 “抬水。”他终究道:“动作轻点。” 于是整个重意殿的宫人都动起来了,烧水的、抬水的,还有服侍纪无难宽衣的,人进人出,却没有发出丁点声响,睡着的人恍若不觉。 * 宁淼睡得浅,隐约感觉听到了水流声,她醒了过来。 屋内和睡着前没什么不同,又仿佛多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味。 宁淼坐起身,却一抽气,表情有些狰狞地握住被压麻的胳膊。 剧烈的麻意从手掌沿着胳膊一路向上,她轻揉想减轻麻意却感受欲深,几乎要叫出声。 猝不及防的,最左间的垂幔被撩起,走出一道高大的人影。 来人长发披肩一身水汽,身着玄色中衣,领口大大敞开着,宁淼盯着从锁骨处流下的水珠向下,直到看不见了,视线才向上。 最先感受到的是仿佛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带着上位者十足的居高临下。 而那张冷冽而精致的脸上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也正看着她。 宁淼抿唇,起身下炕,握着手腕行礼:“参见陛下。” “手麻了?” 出乎意料的,声音和淡漠的气质并不相符,很温和。 宁淼收回手,藏到身后,“是嫔妾失了礼数。” 她并不因来人身份贵重而怯懦,一双鹿眼晶亮而大方地回看着纪无难。 这种时候倒不像了。纪无难想。 “坐。”纪无难随手一指,自己先一步坐下,他扫一眼桌上空空的碟子,今日例行的是红豆糕。 口味也不像。 他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宁淼正暗中揉着背在身后的手,就听纪无难道:“今日朕乏了,你先回去吧。” 宁淼倏而抬头。 她内心的确不想侍寝,但就这么回去? “为什么?”宁淼心思急转,思虑自己哪里惹恼了皇帝,又犹豫自己该说些什么挽回。 最后,她咬住下唇,做出一副可怜又委屈的姿态,“若是陛下生气嫔妾擅自睡着了,只管罚嫔妾就是,切莫厌了嫔妾。” 明明是他久不见人,她又无所事事,等困了就想着趴下休息一会儿,哪知真睡着了。 眼波如湖水晕染,楚楚动人。 纪无难心头一软,那人每次自以为做错了事,也是这幅神态。 罢了,纪无难向后一仰,“叶符临!” 叶符临弯腰低头走进来,身后跟着的宫女捧着干净帕子,走至纪无难身后,轻绞着他湿润的头发。 纪无难:“上一碗鸡丝松茸汤。”一顿,补充道:“两碗。” 他有宵食的习惯,叶符临早让人备着,回身拍手两下,便有人提着食盒进来。 纪无难盘膝坐了,让人端一碗到宁淼身前。 宁淼张张嘴,想说自己不用——她先前喝了一壶水,小肚子都涨了。 又担心惹恼他,坏了计划。 于是只好用勺子舀了,小口小口喝着。 对面纪无难都喝完了,她才喝两三口。 “不喜欢?”头顶冷不丁传来声音。 宁淼放下勺子,用帕子擦擦了嘴唇,“不是不喜欢,只是嫔妾没有用宵食的习惯。” 她在宁家如履薄冰,吃宵食是件过于打眼的事,恐怕头一夜吃了第二天宁夫人就有借口留她训诫。 已有数年,她不曾吃过宵食,哪怕是除夕夜的团圆饺子。 纪无难的手微滞。 幼年艰难的时候,他常吃不饱肚子,后来处境好些,每日的宵食便不曾断过。这个习惯,他身边亲近的人都清楚。 甚至如叶符临、卫一也跟着养成了吃宵食的习惯。 那人,自然也是一样。 宁淼不知道对面之人在想什么,她适才趴睡了一会儿,发型微微乱,便伸手扶正鬓间那支金丝八宝攒珠簪。 纪无难视线跟着她的动作,忽觉那簪子眼熟。 “这簪子,如妃送的?” 宁淼眼尾微挑,她有些明白如妃为什么会送这簪子了,又理解了张嫔为什么劝她将簪子收起来。 她笑意渐深,故意将簪子露给皇上看。 “是啊,如妃娘娘送来的,很好看吧?嫔妾很喜欢呢。” 纪无难:“你单名一个‘淼’字?” 宁淼:“……” 她发现皇上的问题总是牛马不相及。 宁淼:“正是。” 纪无难:“何解?” 问这句的时候,他抬起眼皮正视着宁淼,似乎希望从她嘴中听出什么深意的话。 但宁淼只是轻笑:“大约是家中大哥名鑫,二姐名垚,而嫔妾与水结缘,便唤了个‘淼’字吧。” 纪无难这才想起来,宁家嫡长孙正是名宁鑫。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意料之中,他挥了挥手,身后绞发的宫女安静退下。 纪无难随之起身,走向床榻,淡淡道:“渺渺乎如穷无极。” 他没有注意到,静坐的宁淼听到这句,瞳孔微不可见一缩。 淼,亦作渺也。 纪无难走至床前,漱口毕,道:“叶符临,送宁才人去比翼殿宿夜。” 是打定主意不碰人了。 叶符临低低应声:“嗻。” “宁才人,随奴才走吧。” 宁淼深深看了那道背影一眼,跟着叶符临往外走。 比翼殿离重意殿很近,片刻后便到了。 里面已经收拾好,叶符临送宁淼到门口就停了下来。 心中百转千肠,但没弄清楚宁家是怎么回事前,他是不敢露任何想法的。 只道:“卯时三刻,凤鸾春恩车会送您回玉明轩。” 宁淼点头:“多谢叶总管了。” 独身进了屋,宁淼第一件事便是如厕。 洗净手,漱完口,躺在比翼殿的床上,思绪万千。 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手上的珠链。 一时流泪一时苦笑。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便要朝着心中的目标努力。而过往的情爱,必须要永远藏在心底,不,连心底都不能藏。她得忘记,忘得干干净净,她不能害了那个人。 宁淼想,或许她得感谢皇上,给她留下这个处理情绪的夜晚。 又苦中作乐,等明日她留宿在比翼殿的消息传到各宫,只怕又有热闹了。 热闹点好啊,她喜欢。 纪无难:她像她,她不像她,她像她,她不像她…… “淼”,大水也。从三水。或作“渺”。——《说文解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4 第5章 5 卯时一刻,宁淼被青羽唤醒。 “主子,该起身了。” 青羽:“皇上一刻钟前已经去上朝了。”她只远远瞧了一眼依仗,连皇上长什么样都没看见。 恍惚数秒,宁淼坐起身,“你怎么进来的?” 昨晚睡得不好,她不禁打了个哈欠。 青羽心中感叹她家姑娘打哈欠的模样也这么好看! “主子放心,是司寝的宫女姐姐让奴婢进来伺候您起床的。”她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宁淼一开始就在这比翼殿,也不敢细看床榻,只伸手要扶宁淼下床。 宁淼推开她的手,自己下了床。 “昨天晚上皇上没有碰我。” 青羽大惊,“啊?” “这……可是……”她担忧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哪有召人侍寝却什么都不做的? 青羽是知道自家姑娘心思的,不由问道:“主子,您该不是故意做了些什么吧?” 为了不侍寝故意惹怒皇上? 宁淼睨她,“你家姑娘我是那样的人?” 青羽嘟嘴:“您又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 她还记得,几年前宁夫人给家里的姑娘们请老师,让二姑娘学琴,却让宁淼学女红。 大户人家的千金学习琴棋书画是雅事,女红懂点皮毛即可,哪有专门去学的? 宁夫人是明摆着作践宁淼呢! 她家姑娘自然不肯,第一天上课就“意外”弄脏了所有针线,老师也“不小心”伤了手,那老师跑到宁夫人面前状告宁淼“朽木顽劣”,绝不愿再教。 宁夫人无法,停了宁淼的课。 后来宁淼被禁足半月,也不被允许学习任何才艺,宁淼却乐得自在。 青羽清楚得很,她家姑娘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宁愿事后吃亏也是要做成的。 听青羽这么说,宁淼气得要拧她脸。 青羽嬉笑着躲过,正了正脸色,“主子,奴婢是担心,万一这事传了出去……” 宁淼已经在往外间走,“放心吧,皇上身边的人,嘴巴都严着呢。” 这端元宫后殿是皇上睡觉的地方,至少在这里伺候的,应该都是多番挑选过的人。 毕竟,要是连有没有“办事”都能被外人知道且讨论,皇帝威严何在? 外间,已有宫女准备好洗漱的水。 宁淼收拾好自己,略等了一会儿,便到了卯时三刻,凤鸾春恩车到了门外。 天空灰蒙蒙的,各宫只有打扫宫门的太监在外洒扫,听到铃声纷纷背过身去。 宁淼想了想,让青羽跟前面牵车的太监说一声,不回玉明轩,直接到荣安宫去。 宫中无皇后,皇上让德妃管理后宫诸事,但实际上,这后宫最尊贵的女人是太后。 每月初二、十六,各宫妃嫔都要前往荣安宫向太后请安。 今日正是十六。 青羽一顿,她可太了解她家姑娘了,“主子,您想干什么呀?” 宁淼正眼看她:“我不想干什么,我就想活得肆意痛快些。” 她恨宁家,此时却无力报仇。她暂时按捺住了飞蛾扑火的念头,但心中的怒火却熊熊燃烧着。 她需要找一个途径发泄。 在宁家这十年,她压抑痛苦束缚天性太久,如今入了宫,在赴地狱之前,她要开心点。 * 今日再没有比宁淼更早到荣安宫的人了。 负责接待妃嫔的是宫女雨莲。 据这半个月收集到的消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是夏嬷嬷、袁嬷嬷二人,再就是四个大宫女:风莲、雨莲、云莲、烟莲。 巧的是,新妃入宫第二日拜见太后时接待的人也是雨莲。 到底是新妃中第一个侍寝的,虽还看不出日后前程,雨莲对宁淼的态度也恭敬,她从小宫女手上接过茶壶,亲自为宁淼斟茶。 “多谢雨莲姐姐。”宁淼露出一个笑,眉眼弯弯,纯净而娇丽。 雨莲:“才人折煞奴婢了,唤奴婢雨莲便是。” 宁淼:“雨莲姐姐是伺候太后娘娘的人,一声‘姐姐’有何当不得的?而且,我一见雨莲姐姐就觉得亲切,倒像是见了家中阿姐一般。” “青羽,你看,雨莲姐姐是不是很像二姐姐?” 青羽还真仔细看了,惊奇道:“还真是,尤其是眉眼处!和二姑娘像极了!” 雨莲原以为宁淼是客套话,看青羽这般反应心里倒信了几分,不免有些高兴。宁家二姑娘的身份自然不是她这样的宫女能比得上的,与高门大户的千金长得像,也是在抬高她。 这样的赞美,雨莲很受用。 雨莲的反应宁淼全看在眼里,她眼神微亮,抬高雨莲也就贬低了宁垚,可宁垚的名声关她什么事? 宁淼褪下手上一个无甚纹路的金镯子,作势要给雨莲戴上。 雨莲后退半步:“这使不得……” 宁淼略强硬地给她戴到手腕上,盈盈笑着:“既有这样的缘分,一点心意罢了。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雨莲推脱不得,有些欣喜地看了眼镯子,犹豫片刻道:“如妃娘娘素来孝顺太后,太后也常召她说话,前几日如妃送的云雾茶,太后娘娘饮后很是喜欢。 说完,雨莲便退了出去。 这宫里聪明的人真是多,她才送上镯子,这雨莲立刻就还了人情,一点不想和她有牵扯。 宁淼眼眸微闪,雨莲给的消息不多,却也透露了两点。 一是如妃是太后的人。 二则是太后喜饮茶,尤爱云雾茶。 意料之外的收获,还真是要感谢宁垚呢,宁淼悠悠喝着茶想道。 * 随着天色渐亮,离请安时辰越近,来得妃嫔也越多。 只是她们谁也不曾想到,昨夜侍寝的宁才人竟然是第一个到的。 最惊讶的就是第二个来的卢仪人。 卢仪人和宁淼一样,也是刚进宫的嫔妃,位分略低于宁淼。 看她走进来,宁淼坐着没动,等着她走过来行礼。 卢仪人生就一副小家碧玉的长相,样貌在宫里算不上突出,但其姐乃是菁嫔娘娘。 卢仪人见宁淼一脸生人勿近的倨傲,眼中闪过一丝不虞。 她与宁才人位分只差一级,她过来见礼,宁才人不给回应就算了,连个笑脸都没有,好生无礼! 又想到四个新人里宁淼是第一个侍寝的,心中愈发不忿,只是脸色上却不敢带出来。 殊不知她的反应全被宁淼看在眼里。 宁淼颇觉有趣。 她有所耳闻,卢家如今当家作主的并非菁嫔姊妹的父亲,而是其胞兄卢钰,卢钰曾是皇子伴读,在陛下登基后,很受重用。后来皇上就纳了卢钰的妹妹入宫为妃,即如今的菁嫔。 只是菁嫔身体不好,常年不出毓秀宫。 便是因为这个,卢家就又送了卢仪人进宫? 宁淼心中不由鄙夷卢钰。 没过一会儿,张嫔与景婕妤一道来了。 宁淼和卢仪人都起身行礼。 张嫔看到宁淼已经过来,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她对着宁淼点点头,还向景婕妤介绍宁淼。 “这位便是宁才人,宁才人不爱出门,你还没见过她吧?” 宁淼觉得张嫔真是位老好人,她昨天才出门打了罗才人呢。 不过是宫中没有皇后,新妃进宫拜见了太后便可自行回到寝殿,但也有上道的人前往高位嫔妃宫里一一拜见的。很显然,宁淼不属于上道之人的行列。 是以,她至今只见过如妃与同住合燕宫的张嫔。 这样主动释放善意的人,宁淼也不好拂张嫔面子,便看向景婕妤,却发现景婕妤正盯着她看,眼中的情绪相当复杂。 宁淼内心狐疑。 宁淼:“景婕妤?” 景婕妤回神:“噢,哎呀瞧我,都看呆了!宁才人的模样生得可真好看,我这看着看着便失礼了,宁才人莫怪。” 她这样夸人,宁淼自不会怪她,且以宁淼的位分,也没资格怪罪景婕妤。 就是这景婕妤也太谨慎卑微了,竟然对着比她品级低的宁淼赔罪,比张嫔还要小心。 宁淼不想连累张嫔、景婕妤这样的人,她更盼着来一些嚣张恶劣的人。 张嫔和景婕妤关系不错,又想着宁淼是她合燕宫的人,便带着她一起说话,三个人捡了个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偏殿里的氛围倒也融洽。 只是如此一来,卢仪人就被落下了。她无人带领,自己也没勇气插入话题,只能憋闷地坐着。 心里暗暗埋怨姐姐菁嫔,明知今日各宫嫔妃都会过来,姐姐也该来一趟的,若是姐姐在,看谁敢忽视她! 卢仪人的想法谁也不知道,宁淼只觉得自己想什么来什么。 下一个来的便是常美人和杨仪人。 入宫半个月,宁淼也打听清楚了,后宫嫔妃中,素日里侍寝次数最多的便是常美人,当然了这个“多”,是以年来算的,皇上一年到头召妃嫔侍寝总共十二三次,这其中,常美人能得四五次。 常美人自然也是位美人,尤其是一身天生雪白肌肤,阳光打在她脸上,几乎能反光。俗话说“一白遮百丑”,本就美丽的人生得比旁人更白,那即便是站在美人堆里,也格外惹眼。 是以,常美人从来不惧与任何人比美。 可今日,走进荣安宫偏殿看见宁淼的那一刹,脚步罕见地停滞了一瞬。 常美人从上至下地打量了宁淼一番,语气怪异:“哟,这就是新进宫的宁才人吧?之前如妃说新人里有位仗着自己有几分姿势便眼高于顶的,我还当是谁,今儿算是见着了。” “也就这样嘛!”嘴上这样说着,眼中的嫉妒与不喜却掩饰不住。 宁淼看得分明,心生一种“终于有人惹我了”的快感。 宁淼笑盈盈道:“多谢常美人夸赞,我这副皮囊不过虚有图表,我这个人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难得有一见面就看透我的人,难怪我一见常美人就觉得像是故人般亲切呢!” 宁淼边说,还欲图去牵常美人的手。 每见到一个人,宁淼:“我见着姐姐就像见到家中二姐一般亲切!” 二姐宁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5 第6章 6 常美人下意识就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瞪着宁淼。 她从未见过脸皮如此厚的人! 居然以为她是在夸赞?她那是在夸赞吗! 而且,哪有人这么形容自己的? “你、你这个人……”常美人本想嘲笑宁淼一番,可刚刚宁淼自讽的话一出,倒让她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话。 常美人只得道:“谁和你是故人!” 宁淼没抓住常美人也不可惜,反正她也不是真心要与常美人交好。 她轻遮嘴唇,“嫔妾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嫔妾在家时与家中二姐向来亲厚,这进宫半个月不见二姐,心里常念着,适才常美人进来,嫔妾恍惚间还以为二姐也进宫了呢!” 以前在宁府的时候,宁垚没少找茬,如今宁淼用宁垚做借口,顺口得很。 常美人:“……”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进殿之前,常美人想了一肚子讥讽宁淼的话,可此时见她这样,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就是……宁才人说这话的语气,她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呢? 常美人嘟囔着:“谁与你姐姐妹妹的。” “常美人,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 宁淼还未回应,就听殿外传来一声娇笑。 “妃嫔进了宫,都是服侍陛下的,本就是姐妹。你伺候皇上已久,宁才人新进宫,唤你一声姐姐,你也当得。” 布帘撩起,却是两位嫔妃一同踏进来。 其中一人宁淼见过,衣着华贵,脸若银盘,一双眼睛很大,眼尾却向下,眉眼间有几分凌厉之色,两边嘴角也向下耷拉着,瞧着很是不好相处。 这位便是如妃娘娘,也是刚刚说话之人。 而如妃身边,一身香紫色云锦襦裙,气质温和淡雅的,想必就是德妃娘娘了。 宁淼还注意到,两人身后还进来了一人,正是昨日被她掌掴的罗才人。 罗才人右脸仍旧微肿着,仔细看去还能看见上面的巴掌印。 察觉到罗才人盯着她的愤恨眼神,宁淼故意挑衅地冲着罗才人灿然一笑。 罗才人哪里还忍得住,当即道:“宁才人,见到如妃娘娘和德妃娘娘,你为何不行礼?” 宁淼觉得自己还是高看了罗才人,这挑拨的手段未免太低级了些。 “罗才人,我自是跟着张嫔娘娘和景婕妤行事的。” 这两位位分比她高的还没动呢,哪轮得着她?况且她住在合燕宫,无论如何也不该越过张嫔去。 果然,张嫔不满地看了罗才人一眼。 罗才人脸一白。都说张嫔性情温顺,但也不是她一个刚进宫的小嫔妃能得罪的,她下意识看向如妃。 如妃暗骂罗才人不长脑子,冷笑道:“宁才人还是如上次所见一般伶牙俐齿。张嫔,你素来敦实娴静,如今合燕宫进了宁才人,以后怕是热闹了。” 张嫔不是爱生事的人,纵使心里觉得罗才人嘴快,却也不曾真的厌恶。她与景婕妤一起,向如妃与德妃行礼。宁淼和卢仪人紧随其后。 “如妃娘娘,臣妾性子沉闷,宁才人天性率真,倒也相得益彰。”张嫔暗看宁淼,直接应下了如妃的话,像是没听出来如妃话里的暗示。 如妃眯了眯眼,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德妃打断。 德妃道:“这个时辰,想必太后娘娘已经起身了,如妃,你与我一道去服侍太后吧。” 如妃只得应下,只是转身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宁淼。 贴身服侍太后,是彰显两位后妃与太后的亲近,她们这些小妃嫔,自是进不了太后寝殿,便也只得在这侧殿坐着说说话。 因着刚刚的事,罗才人自觉没脸,也不好意思说话,只是看向宁淼的目光里却没了刚才的慌张,反而多了一丝兴奋,像是在期待什么。 宁淼心思流转,想到刚才如妃和罗才人的神色,心中有了猜想。 罗才人住在华宵宫,华宵宫主位正是如妃,她若是投靠如妃,如妃难免不会因为昨日的事替她撑腰。 而根据雨莲说的,太后很亲近如妃,前些日子如妃献上云雾茶,还得了太后赞赏。 试问,若是如妃在太后面前说点关于宁淼不好的话,太后还会对宁淼有好印象吗? 至于如妃不管此事? 宁淼可还记得,前几日她才得罪了如妃的,以如妃流传在外的性情,必然不会放过她。 在宁淼回想上次与如妃对上的情形时,侧殿里,景婕妤也问起了此事。 “刚刚听如妃娘娘说什么‘如上次所见一般’,宁才人之前就见过如妃娘娘了吗?许是我之前病了一场,竟是不知此事。” 天气乍暖还寒,前段时间她感染风寒,她于咸福宫绮兰殿闭门不出,对外界的消息也不如以往灵通,是以并不知晓此事。 想到这事,张嫔蹙起眉头,有些无奈地看着宁淼。 那件事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她也是没想到,分到她宫里来的这个宁才人,入宫半个月的功夫,竟先后得罪了如妃和罗才人。 诚然,张嫔本性善良,但几番提点宁淼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次新进宫的妃嫔里,宁才人是家世容貌最好的,前程明朗。 又恰好分到她合燕宫,她传递出善意,也是为了结一份善缘。 可她没有料到宁才人行事作风是这样的,性子如此张扬的人,当真值得帮助吗? 张嫔一时间有些退缩。 但想到昨晚宁淼侍寝,凤鸾春恩车一直没有回合燕宫,宁淼定是宿在了端元宫。能宿在端元宫的嫔妃可不多…… 张嫔没有纠结太久。 不管宁才人前程如何,总归宁淼现在是她合燕宫的人,她自是要帮着维护宁淼名声的。 于是张嫔开口替宁淼回答景婕妤。 “前几日御花园中桃花开了,宁才人前往赏花,正巧遇见了如妃娘娘。”张嫔简单几句带过,不想景婕妤深究。 但这屋子里看不惯宁淼的人却抓住了机会。 卢仪人:“宁才人好运道,宁才人才貌双绝,想必定是得了如妃娘娘赏识吧?” 常美人:“嗤,我怎么听说,宁才人目无尊位,竟当街顶撞如妃?难不成,是我听到了假消息?” “什么?宁才人,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呀,那可是如妃娘娘,你怎么能顶撞她呢?且不说如妃娘娘位分尊贵,你只是才人罢了,只如妃伺候陛下多年,而你我皆是刚进宫的新人,自该敬着这些姐姐们,若是我的话,定不会如此没规矩!”卢仪人一副不赞同宁淼作为的表情。 张嫔脸色微沉,她并非擅长言辞的人,一时不知如何帮宁淼回应。 听完此事的景婕妤大约没想到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有些抱歉地看向张嫔,她试着转移话题。 “倒是没听说如妃娘娘动气,许是常美人听岔了。” 常美人才不顺着景婕妤,她自诩是最得圣宠的妃嫔,连德妃、如妃都敢呛几句的,哪里怕得罪老实巴交的张嫔和一向不得圣心的景婕妤? “我含谨轩的奴才可没那个胆子敢蒙骗我!再说了,宁才人不就在这吗,有没有顶撞如妃,直接问不就好了?宁才人,你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如妃还夸你伶牙俐齿呢,怎么这会儿不说话了?” 大约是看到一众人都针对起宁淼,罗才人也有了底气,笑道:“定是心虚了!”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宁淼似笑非笑地看着罗才人。 罗才人不自然地移开眼神。 宁淼:“御花园的花那么多,如妃与我看上了同一朵,可摘花都是讲究先来后到,什么时候还有尊卑之分了?” 彼时她已经摘下花,如妃还离得远,怎得眼睛就那么尖刚好盯上她手里的那朵? 如妃是真喜欢那朵花吗? 非也。 不过是在试探她的底线罢了。 若她是那任人揉捏的,自然就忍气吞声把花献上。 可惜,宁淼不是。 她当场就把花插进自己的发间,还笑着对如妃道:“嫔妾也觉得这花儿漂亮,想必戴在嫔妾头上更漂亮了。” 如妃的脸色,宁淼至今不忘。 罗才人:“不过一朵花而已,既是如妃娘娘想要,你便献上又如何?” 宁淼当即道:“我又不是见了什么好东西都要叼给自家主子的狗。” 罗才人顿时脸色涨红:“你说什么!” 别以为她没听出来,宁淼居然骂她是狗! 宁淼一笑:“本来就是嘛,不过一朵花而已,如妃都没说什么呢,倒是有些人闻着味就忍不住了。” 如妃再气,要是真因为一朵花就惩处宁淼,那才真是贻笑大方。 宁淼这句话,可是连带着将常美人、卢仪人都带上了。 常美人胸口起伏,她野望在心,岂会投靠如妃? 当即就要斥责宁淼。 眼看动静越来越大,主殿都有宫人在朝这边张望,景婕妤连忙咳嗽两声。 “好了,既是误会一场,就不要再说了。太后娘娘想必快要来了。” 这儿可是荣安宫! 景婕妤暗示道。 真闹起来了,在座的没一个好果子吃。 常美人脾气再大,也不敢在荣安宫闹事的,于是怒气冲冲地瞪着宁淼,“宁才人最好小心一点!” 罗才人也阴恻恻地看了眼宁淼。 殿中众人心思各异,唯有宁淼老神在在坐着,静等太后到来。 遇事不决,献祭宁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6 第7章 7 荣安宫主殿中,德妃与如妃垂眸站立。 在外再尊贵的娘娘,在这荣安宫里,也得作一副孝顺模样,毕竟,太后娘娘才是这后宫真正的女主人。 如妃养尊处优惯了,站久了脚腕不适,她暗自活动。 德妃看在眼里,并未出声。 没多久,太后身边的风莲走出来,恭声道:“两位娘娘,太后娘娘起身了。” 德妃、如妃便跟着她进了寝殿。 内殿深严,其中宫女莫不低头肃立。 宫女们手上捧着一件件精致衣裳,只待主人挑选。 夏嬷嬷给两人行礼,“德妃娘娘、如妃娘娘!” “太后娘娘恭安。”两人异口同声,看向殿中唯一坐着的人。 梳妆台前,坐着一位闭目的女子,女子肌肤莹白,五官精致,一头乌发润黑光泽,若非紧闭的双目尾处的几丝细纹,恐怕谁也看不出,这位已经生下二子一女,而她,便是太后娘娘。 听到请安声,太后缓缓睁开眼,语气舒缓和蔼,“渠芳、意蕴来了,哀家正纠结,是梳高雄髻还是戴那吉祥如意蓝宝石通绒发冠,你们觉得呢?” 如妃抢先回答:“太后娘娘贵气天成、国色芳华,无论怎么打扮都是极美的!” 太后轻笑:“你惯是滑舌。渠芳,你怎么说?” 德妃状似思考片刻,“今日天气沉闷,午后想必有雨,不如戴上发冠,午后小憩时也方便取下。” 太后习惯在雨天午睡,常来荣安宫请安的人都知道。 太后嘴角笑容疏疏,“德妃总是这般细致体贴。”又看向如妃,语气嗔怪,“若你能学上半分,哀家又何至于总说你?” 如妃只不好意思地笑。 德妃被称赞,脸上却无半分喜意。太后素与如妃亲近,她做再多,也抵不过如妃刻意卖乖。 果然,太后指了发冠,命如妃:“帮哀家戴上吧。” 如妃欢天喜地上前,还不忘朝德妃得意。 再有预料,德妃仍是心中一堵。 发冠戴好,另有宫女上前为太后梳妆。 等打扮好,已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太后起身,挑了件短绒素色襦裙,走到屏风后换衣。 “适才听见外面有吵闹声,可是那群小丫头起了争执?”屏风后传来的太后声音隐隐绰绰。 偏殿和主殿隔了这么远,大家又时刻注意分寸,便是发生争执,声音又岂会传到内殿? 只能说,这荣安宫里,处处是太后的耳目。 德妃有意小事化了,几句话简单带过。 可如妃就等着这个机会给宁淼上眼药,哪里会放过。 她将罗才人被宁淼掌掴一事与前几日宁淼顶撞她的话复述,愤愤道:“如此目中无人,怎堪为嫔妃?莫说昨日陛下还赐她夜宿比翼殿,她更要恃宠而骄了!” 比翼殿,连她也没有住过一整个晚上! “太后娘娘,您可要好好惩戒这个宁才人,为罗才人主持公道!” 德妃:“罗才人什么身份,何须劳烦太后受累?如妃,你只言事情却不说缘由,看似为罗才人主持公道,那宁才人的公道呢?” 德妃语气平静,将两件事没有任何添油加醋说出来。 她掌管宫务,两件事她早已知晓,尤其是宁淼掌掴罗才人之事,她了解后得知,宁淼是在罗才人对她出言不逊后才动的手,此时自然会维护宁淼。 如妃轻哼:“就算如你所说,宁才人一个刚进宫的新人,作风如此高调,日后指不定闹出多少事端!” “太后娘娘,不如将她交给臣妾好好调教一番,臣妾定让她养成娴静淑良的性子!” “这后宫中娴静之人还少吗?只怕陛下都看厌了。太后,臣妾倒觉得像宁才人这般鲜活的性子挺好。”德妃道。 太后的身影从屏风后出来,“各花入各眼,宫中自然是要百花齐放的。既是皇帝喜欢,也就罢了。不过如妃说得也有道理,到底是妃嫔,别的不提,只‘品性’二字,再强调也不为过。” 如妃露出笑意,心中期盼宁淼倒霉,被太后认定品性不好,日后可没好果子吃。 却见太后嘴角掀起一抹笑:“你们二人对那宁才人各有说辞,倒是让哀家有些好奇了,走吧。” 什么娴静活泼,不过一个小小妃嫔罢了,性子再好也不会掀起太后心中波澜。 太后在意的,只有皇上的心意。 “太后娘娘驾到!” 听见通报声,被请进主殿的各妃嫔纷纷起身,对着最上首的女人行礼。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宁淼边行礼边暗自抬眸看向太后。 进宫的第二天,新人们也有来荣安宫觐见。 只是那时太后并没有亲见她们,只让她们在殿外磕了个头。 不过就算那时太后愿意见她们,以宁淼当时还沉浸在悲愤情绪里的状态,只怕也是没有心思观察太后的。 此时来看,宁淼只觉得太后瞧着很年轻。已经是当祖母的人,但看着却和年轻妇人没什么区别。 只是太后头上戴着的发冠美虽美矣,和一身素色衣裳却不太搭。 宁淼心觉怪异,却听上首的人也提到了她。 “……哪位是宁才人,走上来哀家瞧瞧。” 宁淼没错过罗才人幸灾乐祸的眼神,她淡定地走上前,任由太后打量。 太后:“奉平二十年,罗老太君进宫陪哀家说话,说起家中几个孙辈多是顽童,唯有行三的孙女乖巧贴心,疼爱非常,便是你吧。” 宁淼:“若说的行三,约莫正是嫔妾。” 罗老太君,说的正是宁正松夫人、宁家已经去世的老夫人。老人家一身良善,对晚辈最是心软,也最疼爱宁淼。 此时太后提起,又让宁淼想起了老太君对她的好,一时间眼眶有些热。 太后点头:“既进了宫,便好好伺候皇帝,也不算辱没你宁家声名,但愿老太君所言不虚。夏嬷嬷,赐下去吧。” 只见夏嬷嬷端着一个托盘朝宁淼走过来,托盘上放着一柄成色极好的羊脂玉如意。 而雨莲等宫女也各自捧着一个托盘走到其他几位新妃面前。 只是看其他人得到的东西,都没有这柄玉如意好。 罗才人紧紧咬住下唇,她不明白! 如妃娘娘一定和太后说过了宁淼的所作所为,为何太后娘娘还要看重宁淼?明明她和宁淼都是才人位分,可宁淼却得了一柄如意,她不过得了一支金簪。 这岂不是说,在太后心里,她比不上宁淼么…… 罗才人仿佛看到了周围人都在嘲笑她的模样。 而另一边,如妃也想不明白太后的打算。她正要说话,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太后娘娘,嫔妾斗胆有一问。这玉如意自古以来便有多福多寿之意,太后赐下,是对晚辈的慈爱,只是宁才人刚刚进宫,既无资历也谈不上什么功劳,您赐下如此贵重的玉如意,宁才人怕是得终日惶惶。” “而且,宁才人年纪尚小,接下此物,难保不会折了福气,你说对吧,宁才人?”常美人笑里藏刀。 若是普通的玉如意也就罢了,哪个宫里没有这玩意? 可老人们看得分明,太后赐下的玉如意乃是当年先荣贤太后的陪嫁之一! 这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别人怎么想的不知道,常美人是不愿看到宁淼得到玉如意的。 她刚刚那番话里,既贬低宁淼还不配拥有此物,也是在告诫宁淼,玉如意有多寿之意,你年纪轻轻的,若是收下,小心折寿! 宁淼岂会怕折寿,不过薄命一条,老天要收便收了去。 不过,她还是道:“这玉如意,嫔妾的确不能收。” 常美人心中满意,看来这宁才人还算上道。 却听宁淼话音一转,“并非嫔妾不配,只是嫔妾有错在身,岂敢接受太后娘娘的赏赐?” 太后本欲皱眉,听到这话有些好奇,“你有什么错?”难不成,她还想反告罗才人? 那她就过于放肆了。太后本就更亲近如妃,今日不发作宁淼,一是宁淼的作为虽然张扬但的确算不上违反宫规。二来,是因为宁淼昨日才侍寝,还夜宿比翼殿。 太后自然不会驳皇帝脸面。 可要是宁淼得寸进尺,太后自也有太后的威严。 宁淼低着头:“是……是……” “是什么呀?宁才人,你怎么还卖起关子了?”常美人最不耐烦。 张嫔眼中有几分担忧。 宁淼脸色微红,声音低如蚊呐:“……昨日陛下去了北苑,回来时已至夜半三更,陛下他……并未碰嫔妾。 ”她眼眶中水波淼淼,“嫔妾无福,不敢接受太后娘娘赏赐。” 殿中顿时安静,一时间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宁淼话里的意思。 皇上没有碰宁淼? 那岂不是说,宁淼还是完璧之身? 新妃之中第一个侍寝的人还有悬念? 一时间,如妃、常美人、罗才人等人的眼睛里闪过各种情绪。 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罗才人了。 没有想到,宁淼居然把这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蠢,太蠢了! 亏她还把宁淼视作劲敌。罗才人有些懊悔自己花太多心思在宁淼身上。不行,等回了宫,她定要再想想办法,只要第一个侍寝的人是她…… 罗才人差点笑出声。 “哈哈哈!”还真有一个人笑出了声,众人抬头望去,却发现是太后。 “有意思,真有意思。”太后摇摇头,命宁淼收下玉如意,“哀家说你收得,你便收得。” 比起宁淼昨晚侍寝,她没侍寝的事反倒让太后更加上心。 一个连欲·念都勾不起的女人,却能让其宿在比翼殿?她那个儿子,什么时候如此体贴了? 此时此刻,宁淼才正式入了太后的眼。 第8章 8 端元宫。 纪无难刚下早朝,与几位心腹臣子说完要事,准备批阅各地送来的折子。 拿起朱笔的手一顿,似是想到什么。 “荣安宫那边,有什么消息?” 边上伺候着茶水的叶符临心知肚明,皇上不是在关心太后的日常起居,他压低声音。 “今早各宫妃嫔前往荣安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见了几位新入宫的妃嫔,还赐下赏赐……”见皇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叶符临长话短说,“其中,宁才人得了一柄羊脂玉如意,据说是荣贤先太后的陪嫁物。” 闻言,纪无难眸色一暗。 连荣贤先太后的陪嫁物都拿出来了,太后这是见如妃不成气候,又想扶持一个宁才人? 思考着太后何时与宁家搭上的关系,连笔上墨水滴落溅到手上也没在意。 “只不过,宁才人并未收下。”叶符临道。 纪无难一记眼神甩过去,叶符临一抖,暗骂自己说话喘气,卖乖讨好道: “宁才人将昨晚上并未侍寝的事说了太后娘娘觉得宁才人老实诚恳命令宁才人收下了玉如意!” 他如倒豆子似的一口气说完,等待皇上的反应。 纪无难愣了一瞬。 回想昨晚女子泫然若泣的模样,纪无难气极反笑。 “老实?诚恳?” “朕看她胆子大得很!” 重意殿那边都是他的人,无人敢嚼舌,只要宁淼不说,谁也不会知道那事。 女子大多羞怯侍寝一事,偏她不知羞,堂而皇之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可很快,纪无难便想明白了宁淼的心思。 他将手中朱笔丢到桌上,接过叶符临递过来的帕子,擦拭手上溅到的墨水。 “惯会耍滑。”纪无难轻喃,他至今记得,那人为了让他多用膳食早就寝想的法子,也是如这般将自己摆在无辜可怜之处,叫他心软,只得答应。 “陛下?您说什么?”叶符临没听清。 纪无难回过神,将原本要说的话收回去,重新吩咐。 叶符临听了,有些摸不准皇上的心思,却不敢再问,只得道:“嗻!” 另一厢,众人依次离开荣安宫。 德妃表示要去毓秀宫看望菁嫔,卢仪人借口顺路随之。 如妃坐在小轿上潇洒离去,罗才人紧跟其侧。 常美人经过宁淼身侧时发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冷嗤,回头呵斥杨仪人,“还愣着干什么?呆头呆脑的,就你这样的,就算到了陛下跟前,也是惹陛下心烦。” 杨仪人红着眼睛,向张嫔几人欠身,朝着常美人追去。 宁淼就觉得,她还是太收敛,什么时候能像常美人这样,那才叫嚣张呢。也许以后可以和常美人走得近一点?好好学一学常美人讨人厌的本事。 正思量着,就见张嫔似有话想对她说,但碍于景婕妤在,又不好开口的模样。 景婕妤也一副斟酌表情,“……你才刚进宫,也不着急,好日子在后头呢。” 张嫔连忙点头,她想说的也是这些。 宁淼没想到,这两人竟是要安慰她。 她面露疑惑:“着急什么?” 张嫔叹声,“你也是傻,就算陛下……你将此事闷在心里便是,何苦说出来呢?” 宁淼故作不解:“便是我不说,难道太后娘娘就不会知道吗?司寝总有记载的。” 张嫔与景婕妤眼神对上,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 这就是新妃的弱势所在了。 只有少数人知道,她们这位皇上最不喜欢自己的行踪被人知道,整个端元宫更是严防死守。所谓的起居郎和司寝女使,早就有名无实了。 两人的异样宁淼当然没有放过,她更加确定心中的猜测。 “罢了,福兮祸所依,如今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幸事。”景婕妤道。 张嫔倒是有心给宁淼分析一二,却还是顾忌交浅言深。 于是三人散去。 一回到玉明轩,找由头让贺喜的人散去,青羽憋不住了。 “姑娘,您为什么要说出去呀!”明明在比翼殿的时候,还让她不用担心此事泄露,谁知道,比翼殿的那些宫女是没说出去,姑娘自己却说出去了! 青羽愁眉苦脸,她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在宁府这些年也不是白待的,尤其是进宫前宁夫人的话至今清晰,什么“笼络帝心”、“早生龙子”、“提防宫妃”等等。 皇上给了夜宿比翼殿的体面,太后又有赏赐,姑娘便是新妃里的头一人,这不正合姑娘决意争的心思吗? 可姑娘将真相说出来,若皇上召了其他人侍寝,比如那个罗才人,姑娘岂不是落了下风? 宁淼慵懒地靠在引枕上,“当然是因为说了,对我更有利呀。” 青羽不解。 “笨。”宁淼嗔了青羽一眼,“我不说,皇上怎么会再召我前去呢?你信不信,今天晚上,凤鸾春恩车,还会到合燕宫门前。” 说罢,她闭上眼,昨晚没睡好,她困得厉害。 青羽轻轻给宁淼披上薄毯,退了出去,脸上还带着几分想不通。 正巧暖月给热了一盅银耳汤送来,“才人休息了?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了?” 若这话是青言问的,青羽什么也不会说,但暖月……想到昨日才人的做法,是接受暖月示好的,那有些话倒也说得。 于是青羽便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乍一听到这件事,暖月心中亦是吃惊,她正要进去道喜呢。 暖月在宫里待的时间长,本身就伶俐,再结合宁淼的话,没多久就想明白其中妙意。 她压低声音。 “你应该也有所耳闻,陛下极少来后宫。” 青羽点头。听说政务繁忙的时候,几个月不进后宫也是有的! 暖月:“此次才人未能侍寝成功,下一次侍寝旨意传来、又是哪位妃嫔侍寝,都是不能预料的,与其顺其自然,不如兵行险招。” “陛下虽严厉,却并非冷心无情之人,昨晚才人未曾犯错却没有侍寝本就委屈在先。今日在荣安宫,为免辜负太后心意,才人‘不得不’说出真相,愈添可怜。” 若宁淼家世平平也就罢了,偏偏她来自宁家,而宁公也勉强算得上皇上的老师。皇上不至于不给这位老大人面子。 “再则,太后既然已经知晓此事,必定会为才人美言的。”不是说,太后当场便夸赞才人了吗? 暖月边给青羽解释,边在心中赞叹。 看似自曝其短,可只要今晚凤鸾春恩车来了,什么体面都有了。 能有这等算计,看来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而事实证明,宁淼的算计成功了。 这天下午,合燕宫玉明轩才人宁氏侍寝的旨意送进了后宫。 戌时一到,凤鸾春恩车又停在了玉明轩外。 “又是她?” 华宵宫正殿,是如妃的寝殿。华宵宫金雕玉砌,从宫门至正殿一路亮着华美的宫灯,乃宫中一道美景。纵使皇帝不常来,这些灯也从未灭过。 如妃素爱夜里躺在廊下软榻上欣赏这些宫灯,再招几个会唱曲儿的小宫女一旁伺候,如此一般,长夜漫漫也不觉得难熬了。 今日亦是如此,她悠悠听着曲儿,同时让人关注着端元宫的消息,便知道皇上又召宁才人侍寝。 精致的眉拧成小山峰,不虞道:“昨日是她,今日也是她,咱们这位皇上倒是转性儿了?果真是狐媚子。”说罢,眼睛阴沉沉地看向唱曲的几位小宫女。 这些宫女原本都是在梨芳苑当差,因如妃爱听曲儿,去求了太后将这几个拨到华宵宫伺候。既是歌姬,模样自不会差。 如妃想到宁淼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心中生气,看见这几人也只觉得碍眼。 “一人十掌。”轻飘飘的定下惩罚。 闻言,周遭宫人们停住动作,纷纷跪下。那几个宫女更是不知所措惊慌睁大眼睛。 华宵宫的掌事太监齐万钱似是见惯了这种事,淡定将人压制住,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来。 这声音比曲儿降火,看见宫女脸上猩红的巴掌印,如妃想象着这几巴掌要是落在宁淼脸上该有多痛快。 如妃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耐烦道:“这几人不中用,过几日送回梨芳苑去,换几个更好的来。” 大宫女芝黄道:“她们的身子骨的确不中用,好端端的染上风寒,晦气得很,只是到底服侍了娘娘一场,娘娘仁厚,且容她们养上几日再送回梨芳苑吧。” 芝黄一番话,定下几人是自身不中用才被送出华宵宫的结论。 被打的神志模糊的几个宫女脸色惨白,为何要她们养上几日,自然是要等脸上的伤消散,如此才不会传出对如妃不利的传闻。可被退回梨芳苑,她们这辈子就完了。 如妃不理会这些小事,随芝黄处理,只心中计较着得想个办法让宁淼吃吃苦头。 宁淼一个新进宫的才人,竟敢那般不给她面子,若什么都不做,日后满宫的人岂非都能看轻她? 芝黄提醒道:“奴婢听说,太后身边的夏嬷嬷今日去了趟端元宫,皇上再召宁才人,想必也是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娘娘若是对付宁才人,万一太后娘娘不满……” “怕什么?她不过一个才人,太后哪里真会放在心上。况且本宫又不会傻到自己动手,这宫里的蠢货还少吗?” 如妃很快想到一个人,吩咐芝黄:“你去库房挑几样物件,送到罗才人那儿,再好好和她说会儿话。”她的语气意味深长。 芝黄了然的笑:“奴婢明白,奴婢会向罗才人多夸几句宁才人的。” 第9章 9 这次侍寝,宁淼终于花了点心思。 昨日之日不可追,今日之日须臾期①。对那人的爱恋停在昨晚已足够,她该做些正事了,想必那人知道她的作为,也会支持她的。 爹娘给了她一副好样貌,宁淼自幼就知道这一点。在宁家的时候,她不施粉黛极尽低调,仍防不住宁家姊妹的嫉恨。当然,她也凭这副容貌讨好过一些人,让自己好过一点。 宁淼看着镜中施妆后的花容月貌,轻轻抚上自己的脸。皇上再是清心寡欲,面对这样一张脸,也很难无动于衷吧?哪怕只能掀起一丝波澜,也足够了。 青言捧着首饰盒子凑近,脸上是讨好的笑:“才人,昨日青羽守了一夜,白日里也没休息好,不如今夜奴婢陪着您去端元宫吧?” 青羽正想道她没关系,宁淼一个眼神制止她,对着青言似笑非笑:“好啊,你陪我。” 青言惊喜地笑:“原在府里的时候,就是奴婢先伺候主子的,那时青羽还什么都不懂,论伺候人,她哪里有奴婢贴心,才人放心,奴婢一定小心谨慎,不丢才人脸面。” 青言边将宁淼指定的金丝八宝攒珠簪插进她发间,边得意地瞥了眼青羽,心道:她就说嘛,主子还是看重她的。 青羽低下头嘟了嘟嘴,没有反驳。 一旁的暖月心中纳罕,她还以为二人都是自幼伺候宁才人的,但听青言的话,是青言先伺候宁才人,青羽是后来的? 但她这几日暗中瞧着,宁才人好像更亲近青羽,反倒对青言多有防备。 只是青言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一点。思及此处,暖月原想交好青言的心思也淡了不少。不得主子信任还自视甚高的奴才,又能走得了多远呢? 于是暖月悄声对青羽道:“昨夜想的不周到,竟忘了给主子再备一套小衣,今儿可不能忘了,我与你一起去备好吧?” 暖月之前也没什么伺候妃嫔的机会,还是白日里复盘时才惊觉自己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看到宁淼穿着昨晚那身衣服回来时又疑惑又庆幸,后来知道宁淼昨晚没侍寝才恍然大悟。 但她不容许自己再出错了。 青羽也懊恼自己不周到,忙带着暖月去准备。 青言兀自道:“等今晚侍寝后,才人可不能再向白日里那般口无遮拦,怎么能什么都往外说呢?没得惹外人笑话。” “不过还好,咱们这位皇上对才人倒是体贴,才人您可以千万要把握住机会呀!夫人说过,女子家家只需温柔小意些,没有男人不垂怜的,何况才人还生得如此漂亮,龙恩浩荡指日可待,倒是整个宁府都面上有光了,夫人定会高兴。” 又来了。 宁淼听着青言话里话外卖宁夫人好的话,眼中戾气陡生。 宁家人恶心,宁家的走狗也令人厌恶! 她不是没给过青言机会,但整日养着一条喂不熟的狗,她倦了。 宁淼指了一个匣子,里面放着的是她常用的香膏,如同听了受用的话,恩赐般开口:“里头有个菊香味儿的,是新送来的,倒是好闻,你拿去用吧。” 青言喜不自胜:“多谢才人。才人不用些吗?” 宁淼摇头:“妃嫔侍寝不可用香。你以前就爱抹这些,且用着吧。” 青言便欢喜地拧开香膏盖,捻了一点抹在手腕处,轻嗅道:“果然好闻。” “你喜欢就好。”宁淼轻声道,她眼中闪过半分挣扎,又很快坚定。 再次来到端元宫后殿,又经历了与昨日一般无二的检查。 难得有妃嫔连着两日被召来,司寝嬷嬷对宁淼的态度比昨晚更亲切。 “端元宫规矩严苛,老奴不敢放肆,宁才人莫怪。”她又有心提点:“等日后,皇上亲去合燕宫,才人就不必看奴婢这张老脸了。” 这意思是,到端元宫来要被盘查是皇帝定下的规矩她不得不守,但要是哪一天宁淼能引得皇上前往玉明轩留宿,自然不再被这些规矩所束缚。 宁淼心道,玉明轩是她的地盘,还是不要被什么脏的臭的男人冲撞的好。她宁愿自己受累到端元宫,只睡一觉其他什么事都不用她管。 这次她没被带到重意殿了,而是昨晚住过的比翼殿。 桌上摆着一碟红豆糕。 司寝嬷嬷道:“下面的宫人想着才人爱吃,特意准备的。” 宁淼挑眉:“我不爱吃这个。”昨晚是心里乱,把吃红豆糕当做转移注意力的法子罢了。 司寝嬷嬷一噎,不爱吃昨晚还吃完了一整碟? 她不由想到小宫女的话:没见过来端元宫吃饱喝足的,不像是侍寝倒像是当在自家了!这宁才人且狂着呢! 是狂。不爱吃就不爱吃吧,何必说出来呢。自己一个端元宫后殿的掌事嬷嬷好声好气陪着,还亲自引路,如妃德妃也没几次这种待遇,这宁才人竟是一点面子不给自己,大大咧咧把话说出来了。 一时间,嬷嬷哪里还有亲近的意思,以宁才人这种处事的风格,迟早得罪人,能不能活过明岁还两说呢。 “才人若是有想吃的,尽管吩咐便是,只是端元宫的膳房上下皆以陛下为重,怕是腾不开功夫。” 听着这敷衍的话,宁淼自然察觉到司寝嬷嬷态度的前后变化,她并不在意。 “无碍,若是饿了,我跟着陛下用些便是了。”皇帝不是爱吃宵食吗? 司寝嬷嬷:“……” “她真这么说?”比翼殿的对话传到前殿,叶符临惊呆了。 桌案后的纪无难也难得沉默,手中朱笔顿了半晌。 叶符临又问了一遍,没忍住笑出声,“陛下,这位宁才人还真是胆大。”做出的一桩桩事,都让人意想不到。 纪无难却皱了眉:“肆意妄为,和……一点也不像。”那人从来都是小心谨慎的,那时想害他们的人太多了,整日提防,有时连半夜都会被噩梦惊醒。那人把自己放在最卑微处,只为让别人不注意到他、轻视他。 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纪无难声音不大,叶符临却听得清楚,也明了皇上说的“那人”是谁,顿了顿,却是不同意见。 “在陛下面前,阿……也大胆得很呢。”那些谨慎,只是对外罢了,那人也有肆意妄为的时候。 纪无难一愣,许多画面在他脑海浮现,有那人偷偷用茶水在他脸上画的场景,也有装肚子疼哄他吃药的画面…… 是啊,对他,那人一向胆大。 将笔放下,纪无难沉声道:“去比翼殿。” 许是今日是在比翼殿,又或者是司寝嬷嬷不想应付宁淼,青言能够近身伺候。 殿里除了主仆俩没有旁人,她放心地好奇打量比翼殿的摆设布置,同时小声道:“这比翼殿可真大,只是后侧殿,瞧着都快赶上合燕宫的正殿了。”前朝后宫,端元宫无疑是最大的宫殿。 “不过论富丽堂皇,奴婢听说以如妃娘娘住的华宵宫为最,足足有八十一盏宫灯!全点上时,夜晚也能如同白天一样明亮呢。” “等日后才人升了一宫主位,就点一百零八盏宫灯,比那华宵宫更亮堂!” 宁淼嗤道:“那我也不用睡觉了。”一百零八盏宫灯,青言比她还敢想,她也就是想要宁家人全去死而已。 青言讪讪:“才人说笑了。” 安静了一会儿,青言又忍不住说话。 从前在宁家时便是如此,宁淼对外表现得寡言少语,身边伺候的婢女倒是个个话多。青羽是天性所致,而青言则是被她刻意纵容。 虽进宫后,宁淼性格大变,对她冷淡许多,但她还没改掉话多的习惯。 “才人,陛下长什么模样啊?是不是和话本子说的一样,威风凛凛貌若天神?” 宁淼不回应她也能自言自语:“奴婢听二姑娘说过,陛下年纪轻轻就登基为帝,神勇非凡,才人能进宫是天大的福气,可见府里是真心为才人打算的。” 宁淼想,青言不是没改掉话多的习惯,而是没改掉轻视她的习惯。 在青言的意识里,宁淼一直是宁府主子中最不受重视的那一个,所以在她看来,进宫的确是宁淼最好的选择,感恩戴德才是宁淼该有的态度。 心中冷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宁淼眉眼涌现几分黯然:“府中考虑再周到又如何,陛下圣心难测,怎能断定我在宫里就能一帆风顺呢?倒不如像二姐姐那般,择一佳婿,做个贵夫人顺当,便是想家了回去也方便。” 青言一听急了,担心宁淼生出退缩念头,忙道:“才人多虑了。凭家主在朝中的地位,再有才人这无双的容貌,陛下怎会不看重才人?连着两日召才人侍寝便是最好的证明!” “依奴婢看,只论样貌,这后宫之中哪位嫔妃都比不上您。”这话青言说的有几分真心,便是眼高于顶的二姑娘也不敢说自己比宁淼长得好看。 “才人不必担心没有出头之日,只需多花些心思笼络住陛下的心……” 宁淼语气犹豫:“陛下乃后宫之主,雨露均沾才是正理,岂是我一人能笼络的。” 这可不合夫人的计划,三姑娘也是,怎么进了宫反倒胆小了,难道是被宫里的高位妃嫔吓着了?青言咬咬牙:“才人!这宫里各处有各处的算计,您得为自己打算呀,陛下再如何也是男人,只要是男人……” “只要是男人,便如何?”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青言一跳,她脑子还没转过弯就见宁淼已经跪下。 是陛下! 青言腿一软,几乎是扑跪在地上,膝盖磕在砖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殿里显得十分清脆。 “奴婢参见陛下!” 纪无难面无表情地越过跪在地上的两人,走到榻前坐下,视线漫不经心扫过完好无损的红豆糕。 随即看向宁淼:“你胆子大,你这宫女胆子也大。” 他不苟言笑的模样很是吓人,青言忙磕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她动作一大,隐隐约约的菊花香散开,纪无难立即皱眉,本来一般的心情也变得更差。 “妄自议论朕,该行什么惩处?”这一句话问的是叶符临。 叶符临正欲开口,宁淼抢先道:“陛下恕罪,嫔妾这宫女委实不懂事,请陛下谅在她刚进宫还不懂规矩又伺候嫔妾的多年的份上,饶她一命。” “是嫔妾素日里惯坏了她,才惹出今日祸端,宫里留不下她这样的,嫔妾恳请陛下,将她送回宁府好好教导。” 她一副担忧害怕的模样,像是担心极了皇上会要青言的命。 叶符临:“……”其实倒也不必,打上十板子再扣上三个月月例就够了。这宁才人倒好,一张嘴求情直接把自己的婢女送出宫去了。 纪无难自是无所谓一个宫女的,他只想让这股恼人的菊香快些散去。 “既如此,就送回宁府。” 青言脸色瞬间煞白,她进宫前是得宁夫人特意嘱咐过的要助力宁淼,可才刚进宫不到一月,她就要被赶出宫了? 青言下意识想向宁淼求救,可抬头看见宁淼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突然醒悟,才人已经帮她求过情了!她议论皇上还被皇上听到,皇上便是砍了她的头也不足为奇,可现在只是被逐出宫,已是大幸! 想到这儿,青言不敢再说什么,认命接受。 低着头被带走的她,没有看见宁淼眼中闪过的开心。 身边少了一个监视自己的人,谁会不开心呢? 人一走,叶符临便吩咐宫人打开门窗,又使人将殿中的香炉点上,很快比翼殿里飘起和重意殿中一般无二的冷香。 宁淼并不惊讶。昨晚她误入皇帝放置衣物的屋子,那些各色衣物上有各种样式,只“梅兰竹菊”这四君子里,少了“菊”这一样。而且,她仿佛有一种直觉般,认定皇上很讨厌菊香味。 青言被逐出宫,那菊花香的香膏或许也起了作用? 将该做的做好,叶符临便带着人退出去,殿里瞬间安静下来。 “还不起身?”纪无难淡声道。 适才宫人走动间,他并未让宁淼起身,而是坐在烛光照不到的阴影里默默地端详着她。 他想通过这张脸看到一些什么。 宁淼长得真的很漂亮,如果那人还活着,长到这个年纪,大约也是如此吧? 不,不对,自己在想什么?怎么可能…… “你心思不纯。” 宁淼刚起身,就听皇上来了这么一句,她袖中的右手轻掐小指,镇定道:“什么?” 纪无难:“她是你的贴身婢女,你为何想让她出宫?” 纪无难:不儿,外面怎么传朕的?动不动就砍人头?[白眼] ①出自《叹昨日三首》——卢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9 第10章 10 纪无难一开始的确没有察觉宁淼的用意,但他是何人?于皇子间一路厮杀登基为皇的存在,片刻间便察觉到宁淼的故意。 可这样的猜测让他产生一分疑惑。 若宁家与太后真的有接触,跟着宁淼进宫的两个婢女便是她向外传递消息的最好渠道。她没理由把人撵回家。 难不成,这位宁才人对宁家生了二心? 纪无难是多疑的,对着宁淼,他甚至不需要掩饰自己的多疑,于是他问了出来。 宁淼装作不解:“青言冒犯陛下,嫔妾只是想保她性命。陛下,您是还在生气吗?” 她咬住下唇,无辜又可怜。 “嫔妾无德,纵容了婢女,陛下若是还在生气,便罚嫔妾吧。” 这是她惯用的招数。以前在宁府,宁夫人处处针对,她也不逆来顺受,总是想各种法子叫宁夫人自咽苦果,宁夫人挑不出她明面上的错误,就以孝道规矩压她。她便摆出这样的表情,然后她那名义上的父亲、哥哥就会帮她说话。 青言有一句话还是很对的:她最大的优势就是这张脸。 只要是男人,看见这张脸,总是对她先心软三分。 而皇帝,悄悄观察纪无难表情的宁淼想,应该也吃这一套…… 吧? 好在,皇上真的揭过话题,招了招手。 宁淼顺从靠近,就着皇上的姿势将脸贴向他的手。 皇上却并没有抚摸,而是轻滑而下将手指落在她的下巴上,向上一抬。 宁淼被迫直视他。 这是宁淼第一次真正观察纪无难的脸。 不知为何,她心跳地有些快。 这双眉、这双眼睛…… 宁淼轻而易举勾勒出纪无难脸上的每一个部分,顺畅地令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像是她曾无数次观察过这张脸一般。 她在心中摇头,不对,这张脸不该是现在的模样,应该更……青涩稚嫩一些才是。 难道她以前见过皇上? 宁淼讶异于自己荒谬的想法,忍不住搜刮脑海中的记忆,她确信,她不曾见过纪无难。 毕竟宁家对她严防死守不许她出门半步,她鲜少有机会见到外人。 纪无难开口,打断宁淼的回忆。 “今日太后派人来,说宁才人质朴性洁,心如玲珑。看来你很得太后喜爱。”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宁淼敏锐注意到他称的是“太后”而非“母后”。 这一点点区别似乎并不代表什么,但宁淼还是道:“陛下说笑了,嫔妾才刚进宫,只怕太后娘娘连嫔妾的模样都不记得,哪里谈得上什么喜爱。倒是嫔妾听说,太后很喜欢如妃娘娘,想来只要像如妃娘娘那般率性伶俐之人,才能入太后娘娘的眼。” “只可惜嫔妾,是最愚笨的。” 她在解释自己与太后没有关系。 纪无难听懂了言下之意。 难道是他猜错了? 手指上的点点肌肤柔软细腻,女子小鹿般的眼眸晶莹水润,就这么直直地望着他。 时间像是回到多年前,那些难以入睡的夜晚,只要他睁开眼,就会看到这样一双眼睛,纯净无暇,让他忍不住拥入怀中。 纪无难喉咙滚动,“既自知愚笨,就扮的勤快些。” 他忽而松开手,起身往内室走。宁淼连忙跟上,却见他已施然半躺在床上。 “朕今日披折子乏得很,你来给朕捶腿。” 宁淼懵了。 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皇帝搞错了。 自己堂堂一个大美人,你不是召来侍寝而是给你捶腿的? 还是说这是妃嫔侍寝前的必走流程? 她无措地向殿外看去,机灵的太监总管此时却没有任何回应。 几乎是龟速挪到皇上身前,偏他还好整以暇候着。 宁淼垂死挣扎:“嫔妾没做过这种事,若伤到陛下就不好了,不如嫔妾唤人进来……” “不用,你来。” 挣扎失败,宁淼抿唇坐在床边的脚踏上。 可看着纪无难修长的腿,又不知从何下手。 索性什么都不想,伸出一只拳头闭着眼锤了下去。半晌,她偷偷睁开一只眼,纪无难眼半阖着,既不说用力合不合适也没有任何动作。 那就是这个力道还行?宁淼一下下锤着。 心思却飞远了,一会儿想自己在宁家多年再怎么被排挤也不曾做过这种伺候人的活计,没想到进宫当嫔妃反要累到这双手。 又想手下的触感还挺紧实的,她以前不怎么关注朝廷后宫的事,只偶有听闻当今皇上文武双全,想来常常练体。也是,毕竟是昨日前脚传她侍寝后脚就去北苑跑马到半夜才回来的人。 也不知锤了多久,宁淼忽然惊觉,她居然越锤越习惯了! 甚至总结出了如何能让自己更省力的法子。 她有些恍惚,难道她真的适合做个勤快的人? 她很快打消这个念想,抬起头,床上人的眼前已经全阖上,瞧着似乎睡着了。 宁淼:“……” 所以,她今晚的侍寝要这样过去? 也不知该高兴还是遗憾。 * 纪无难确实是存心支使宁淼。 对着宁淼的脸,他实在无法与她行那种事。那会让他产生一种奇异的……违背伦理的不适感? 但他又忍不住在宁淼身上找与那人的相似之处。 于是他让宁淼给他捶腿。 起初,纪无难并没有睡着,他没有错过她自以为掩饰很好的偷瞄,可他又何尝不是在看她呢? 可慢慢的,他竟真的在那熟悉的锤动间睡着了。 再醒来时,距离他上朝不到一个时辰。 腿上传来陌生的重量,纪无难看着宁淼熟睡的侧颜有些愣神。 “阿渺?”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很快恢复清醒,不是阿渺。他的阿渺早已不在人世间,又怎会这般安然无恙地睡在他身边呢? 眼眸恢复平静,纪无难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腿,刚要起身,袖子突然被扯住。 手的主人明显还没清醒,“陛下?” 宁淼又困又累,却死死抓住皇帝的袖子,“您今晚还会召嫔妾侍寝吧?” “昨天晚上嫔妾手都酸了。”她似乎是想撒娇,语气却是一副他不答应她就绝不松手的誓不罢休。 纪无难不可置信他听到了什么,怎么会有嫔妃如此……厚颜无耻。 但纪无难又心知肚明,连着召她两晚却都没碰她,换做任何一个女子都会感觉被羞辱,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不得他喜欢,唯独她直接了当要他的承诺。 罢了,想到她昨日在荣安宫的所作所为,给她这份“虚荣”也不是不行,也许能引出更多鱼儿。 纪无难:“嗯。” 宁淼立即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然后她便放开手,等纪无难一走,她直接扑到床上,也不管外间如何,兀自睡了个天昏地暗。 那厢纪无难一出内室,叶符临领着宫人们鱼贯而入,服侍皇上换衣洗漱。 叶符临蹲下身给皇上整理衣物,嘴角却忍不住翘起。 纪无难对叶符临还是有几分耐心的,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叶符临:“这位宁才人可真有意思。”还从来没有嫔妃如此直白表示想要侍寝,偏宁才人敢说。 想来宁才人也知道,要是昨晚上她又没侍寝的消息传出去会对她很不利,才兵行险招。 第一晚没侍寝成功,转头就向太后诉说委屈获得第二次侍寝的机会。 第二晚又没侍寝成功,立即大胆求得皇上承诺——只要皇上今晚上还传她,谁也不敢笑话,说不定还会多个“圣上新宠”的身份。 还真是不肯吃亏。 “看来你对她印象很好。”纪无难冷声道。 叶符临一个激灵:“奴才不敢。”宁才人顶着那样一张脸,他怎么可能生出恶意?好吧,他确实觉得这宁才人颇为有趣。 纪无难冷哼一声:“让你办的事你办不好,钻营别的倒是活络。” 叶符临苦脸:“陛下说这样的话可就伤奴才的心了,奴才是没什么本事,只一心一意伺候陛下,陛下便是叫奴才即刻去赴刀山,奴才也不犹豫半刻!” 他这样纪无难反倒没了脾气,“上刀山也轮不着你。行了,有件事你去做。” 叶符临也不问什么事:“奴才一定办好!” * 依旧是卯时一刻,宁淼被唤醒,坐着凤鸾春恩车回到玉明轩。 青羽和暖月都候着她,但她这会儿极困,什么也不想说,回屋直奔床榻。 睡醒已是日上三竿。 洗漱后,宁淼神清目明,想到自己从皇上那儿得到的承诺,计上心头。 “青羽,走,跟我出去!” 青羽好奇:“才人,要去哪儿?” 宁淼眼中光芒跃动:“我昨晚又侍寝,居然没人来恭贺,既然她们不来,那我只好亲自登门拜访。不拘是常美人还是罗才人,我们找去!” 青羽:“好……啊?” 关于为什么纪无难会有违背伦理的不适感—— 因为在他眼里,阿渺是个小太监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10 第11章 11 眼看宁淼已踏出屋门,青羽连忙跟上:“才人,这、这不太好吧?” 主动找上门,这不就是炫耀吗?青羽实在无法想象她家主子做出那种不体面事儿的模样。 宁淼以为她害怕,还安慰她:“没事儿,她们如今且不敢把我怎么样。”要是有谁敢,反倒如她的意。 四面树敌,才是她想要的未来。 青羽劝不动,只好跟着走。 宁淼教她:“记得红鹃吗?” 青羽点头。红鹃是宁二姑娘的婢女,每次见到她们就一副趾高气昂谁也不看在眼里的模样,有二姑娘纵容,甚至常常欺负她们屋里的人。青羽可讨厌她了! 宁淼:“可恨吧?你就学着她那样!” 青羽:啊? 她苦了脸,模仿红鹃那种嚣张的气势对她来说实在有点难。 见她作难,宁淼想了想:“或者,待会到了,你就把那些人想象成刚抢走我们月例的红鹃,想怎么翻白眼就怎么翻。” 青羽眼睛一亮,这个她可以!回忆起那些红鹃可恶的行事,青羽脸上瞬间出现厌恶、不耐烦的表情,看着还真有几分唬人。 宁淼心中暗笑。 宁淼选择先去离得更近的庆宁宫。常美人就住在庆宁宫的含谨轩。 她不约而至,常美人宫里的人相当意外,急忙进屋通报,过了好一会儿,常美人才领着人出来。 今天不是请安的日子,常美人脸上却上了妆,可妆容上的一些疏忽明显表示这妆是刚赶着化的。衣裙也是,精致且一看就是新制的,但裙角的褶皱还在,想来是来不及熨烫。 看来在常美人心里,对自己很看重嘛,宁淼心想。 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宁淼亲亲热热地迎上去,略过行礼环节。 “哎呀,姐姐怎么还亲自出来迎接,叫妹妹多不好意思。哟,姐姐这脸是怎么了?可是天气干燥,又或是长夜漫漫,姐姐没有休息好?” 常美人正要扬起笑容的嘴角一僵,不自然将手抚向自己的脸,果然摸到了几处凸起,是脂粉卡住了! 常美人咬牙:“呵呵,就是昨晚上没睡好……” “姐姐这样可不行,陛下随心所欲,今儿喜欢这个明儿喜欢那个都是常有的事,咱们做妃嫔的只安分伺候着便是了,若像姐姐这般只要陛下一召旁人就睡不安稳,传出去了,岂非让人以为姐姐是善妒之人?”宁淼笑着道。 常美人快被这人的无耻惊呆了。她什么时候说过她是因为陛下没有召她侍寝才睡不着的了!虽然确实多多少少有点这个因素……再有,什么传召旁人,昨晚侍寝的不是你吗!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些话的! 更重要的是,你说话声音这么大还怕传不出去?! 常美人快速看向周围,明明宫人们都低着头,可常美人知道,她们一定都听到了!并且要不了多久,她因为宁淼侍寝睡不着的消息就会传到各个宫里! 常美人牙都快咬碎了,再挤不出来一丝笑,索性也不装了,冷下脸道:“果真是得志便猖狂,陛下不过连召你两日,你便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 她走近,几乎是贴在宁淼耳边:“花儿且无百日红,你这朵花苞小心还没长开,就被碾碎了。”丝毫不掩饰阴狠的表情。 宁淼淡定道:“姐姐这朵花儿都且开着,妹妹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姐姐的好心提醒妹妹心领了,只是,与其担心妹妹,姐姐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哦,对了,忘了告诉姐姐,陛下说,今晚还会召我前去侍寝呢。” 她后退一步,笑地猖狂且得意,满意地欣赏常美人逐渐龟裂的表情。 嗯,看来自己表现的有宁垚三分神采了,宁淼心想。 担心常美人被气到失控,宁淼见好就收:“姐姐昨晚上既然没睡好,那可得好好补个觉,妹妹就不打扰了,明日再来姐姐这儿喝茶。” 意思是,明天继续过来炫耀。 顶着常美人眼中近乎化为实质的怒火,宁淼曼曼转身。 一旁的青羽十分上道,将常美人一干人等想象成宁垚身边仗势欺人的婢女,狠狠瞪她们一眼,又冷哼一声,昂着下巴离开。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人,常美人的宫女快气疯了,一个叫沛云的宫女尖声道:“她一个小小才人,竟敢这样对美人说话!” 常美人:“她有什么不敢的,连如妃的面子她都敢不给,自然也不会顾忌我。” 沛云:“可是她才刚进宫就这般,等日后位分起来,还不得上天?美人,您何时受过这等委屈,难道就这么容许她张狂吗?” 适才还相当愤怒的常美人此时已冷静下来,对沛云嗤道:“急什么?这宫里从来都容不下恃宠而骄的人,她今日越是张狂,来日便摔的越惨。” 她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可宁淼刚刚说的话,还是令常美人不敢相信,皇上怎么可能连着三日召同一人侍寝…… * 见宁淼平安归来,一直候着的暖月松了一口气。 才人今日总算没惹出什么风波。等等,该不会是消息还没传过来吧?暖月的心又紧张起来。 不过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才人,怎么不见昨晚陪着您去端元宫的青言?可是您派她去做什么差事了?” 被她一提,青羽也想起来了,“对啊,才人,青言呢?” 提起青言,宁淼面不改色:“她犯了错,已被皇上下令逐出宫送回宁府。” 什么?暖月青羽俱是一愣。 暖月是想不明白青言在端元宫里能犯什么错,那可是端元宫!谁去了不是小心再小心的。且才人是去侍寝,青言只需伺候在殿外,又不需要干什么,怎么会犯错呢? 青羽则是福至心灵,悄悄看向自家主子。 见宁淼垂眼,她心道果然。青言是被主子赶回宁家了! 青羽没有害怕,反而格外为宁淼开心。只有她知道,主子多讨厌宁家尤其是宁夫人的监视,青言这些年来向宁夫人私报了不少事,有青言在,主子处处受桎。 宁淼看向暖月:“青言走了,我身边缺少一个贴身伺候的人,就由暖月你来吧。” 暖月自然高兴,能为宁淼所用本就是她所愿。 她应声道:“才人放心,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除了皇后,无论妃嫔升到什么位分,身边一等宫女的名额最多只有两个,暖月无心与青羽争抢,她只要保证自己是其中一个就已足够。现下得偿所愿,心道要服侍才人更尽心才行。 才人从端元宫回来还未用膳,只怕早饿着呢,暖月自告奋勇前去传膳。 宁淼点头同意。 目送宁淼进屋,暖月刚转身,一旁的暖栗走进说要与她一道。 两人挽着手,暖栗开口却是打听青言的事。昨晚上青言跟着宁才人出门大家都看到了,今天早上却只有宁才人自己回来,玉明轩的宫人心中都在打鼓。 暖栗和暖月是一起被分到玉明轩的,两人先前并不在一处当差。只是到了玉明轩,宁才人身边有青言青羽两个牢牢霸占着,二人近不了身,自然有些同病相怜的默契。 和暖月早已投诚宁淼不同,暖栗还处于观望之中,在暖栗看来,宁才人目前看似炙手可热,可观宁才人行事作态未必能长久,若早早效忠等日后宁才人惹出大祸,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也没有好结果。 宁淼没说要瞒着,暖月便说了出来,还道:“端元宫规矩是最森严的,青言的下场也算是给我们提了个醒,以后咱们伺候才人得更小心谨慎些才是。” 暖栗却皱着眉:“好姐姐,亏我还一向说你聪明,你怎么就被宁才人一番话轻易打发了呢? “那青言怎么说也是宁府的婢女,又不是什么小家小户出身,宁家的婢女竟不知深浅敢在端元宫狂妄么?咱们也与那青言相处了半月有余,她人虽骄傲些,规矩什么的却从不出错,反倒是青羽,连行礼都不熟练。 “再说了,便是犯了错自有对应的宫规处置,罚俸挨板子都常见,严重些的也是送进内刑司。你说,青言得在端元宫做出多么放肆的事,才会被赶出宫外?”都常见,严重些的也是送进内刑司。你说,青言得在端元宫做出多么放肆的事,才会被赶出宫外?” 要真惹出弥天大祸,早满宫传遍了。 暖栗头头是道:“也别怪妹妹多想,只是瞧着这些日子宁才人的态度,莫非,青言是被宁才人……” 如果是宁才人的主意,陛下顺着这位新妃的心意,倒是好理解了。 暖月不赞同道:“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事实就是青言出宫,她代替了青言的位置。 暖栗冷笑:“姐姐升了品级自然高兴,但姐姐也不想想,若跟着的主子冷心冷肺,再忠心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不清楚青言做了什么惹恼宁才人,但怎么说青言也是宁才人自幼就在身边伺候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真厌烦了找个借口体体面面送出宫不行吗?因错逐出宫,回到宁家那青言能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点,暖栗只觉心寒。 “够了!”暖月却很生气,她挣开暖栗的手,“这话不该从你我的口中说出来。” 她们只是宫女,被分到了哪个宫就该对哪个主子忠心,便是有其他念头,也不该编排主子。 何况暖月有自己的感受,她不觉得宁才人是冷心冷肺的人,只看宁才人如何对青羽的就知道。 分明是暖栗自己心存他想,所以宁才人的一言一行在她眼中都变得不对。 “今日的话我就当做没听到,也不会告诉别人。你若是心中不满自己想办法另谋高就便是,想来宁才人也不会挽留。但你要是还留在玉明轩,趁早将这些念头丢远些,否则小心哪日叫才人知道,依你说的,你的下场可不会比青言好。”暖月厉声道。 暖栗没想到暖月这样维护宁才人,顿时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她倒是想另谋出路,可要是有别的法子早就走了。且宁才人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万一跟着宁才人也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呢?暖栗并不想放弃这种可能。 当着暖月说那些话,也是看着暖月就这么得了宁才人的赏识一跃成为一等宫女,心中不甘罢了。 知道不能叫暖月再疑心,暖栗露出讨好赔罪的笑容:“姐姐,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敢对才人心生不满,还什么另谋他就,更是子虚乌有。我是怎么着也要留在玉明轩伺候才人的。” “不过是今儿被青言的事吓着了,才来找姐姐讨个主意。姐姐真真是怪罪我了。”她甚至委屈地挤出几滴泪来。 见她这样,暖月也不好再说什么,抽出腰间的帕子给她擦掉泪水:“行了,你心中有数就行。那几位娘娘身边密不透风,新妃之中宁才人样样都是顶尖的,只要咱们用心伺候,迟早有出头的一天。” 到底还是心软了。 至于暖栗能不能听进去,就不是她能做主的事了。言尽于此,也对得起她们之间的情分。 学到宁垚嚣张精髓的宁淼第一次发动技能,被迫害的却是常美人。 常美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个贱人她怎么敢! 宁淼:嘻嘻。 没有戏份却处处出现的宁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11 第12章 12 用完膳,心情很好的宁淼给“十八学士”剪瓣,孟夏已过,这些茶花离开花房匠人的精心饲养,不到两日便奄奄一息,外围的花瓣泛黄泛黑。 剪去那些坏掉的花瓣,剩下的小心插入瓶中,看着自己的杰作,宁淼眼中浮现笑意。 伸手拖住腮,宁淼思绪飘远,她回想昨晚在比翼殿与皇帝的相处。 昨晚那种情形来不及细想,现在想来皇上对她的态度真的很奇怪。 一会儿亲近一会儿又刻意疏离。 还有太后,总觉得皇上提起太后时的神情并不像传言中那样敬重。 她对宫内的事知之甚少,还得找个人问问。 宁淼将暖月唤进来。 “太后娘娘?”暖月奇怪:“皇上对太后娘娘很孝顺呀,平日里后宫事务虽然是德妃娘娘处理,可遇到棘手的事儿,德妃娘娘也是要问过太后才行的。” 宁淼摇头,掌握后宫大权并不能说明就是皇上孝顺,万一是太后她不想放权呢?反正后宫没有皇后,太后要主理后宫也顺理成章。皇上总不能将后宫的事揽到身上。 “可各地供奉送到皇都,陛下都是第一时间让人送到荣安宫供太后享用,还有去岁的圣寿节也办的很盛大。” 宁淼依旧摇头。 各地供奉本就有太后的一份,去岁的圣寿节正值先皇孝期刚过,无论是朝廷后宫还是民间都需要一件喜事“除旧迎新”,给太后祝寿便是一个极好的由头。 宁淼就问:“皇上间隔多久去荣安宫看望太后?” 暖月:“……陛下政务繁忙,奴婢也不曾注意。” 可若是常去,不至于没有印象。 “那可曾常派人慰问饮食、脉案?” 暖月:“……荣安宫有独立的膳房,御厨手艺在宫中是最顶尖的,太医院章太医更是专侍奉太后娘娘的。” 就算如此,就不用关心了吗?饮食合不合口,身体有没有不舒服,一个关心母亲的儿子不会忽视。 “皇上的衣物可都是由司制司准备?荣安宫可有往端元宫送过衣物?” 暖月:“陛下的衣物是最要紧的,肯定要用司制司手艺最好的绣女呀。” 那寝衣这些呢,寝衣更重视舒适性,母亲给儿子送些舒适的寝衣很正常吧?不用亲自动手,送过去便是惦记的心意。 暖月仍觉得宁淼的猜测荒谬,为太后辩解:“太后身边的夏嬷嬷,常送补气汤到端元宫!” 宁淼也大概知道补气汤是什么,愈发肯定。 低声道:“不关心儿子的衣食住行,倒在意儿子房中的事,陛下与太后这对母子可真有意思。” 哪怕冠冕堂皇如宁家,也是一副上慈下孝的景象呢。 “才人!”暖月紧张地看向屋外,她真是对这个主子服气了,什么大胆的话都敢说。 宁淼浑不在意,青羽在屋外守着呢。 “行了,我不说了就是,你也别担心,先出去吧。”她打发暖月。 其实还在琢磨。 如果太后与陛下真的不和,那昨晚皇上对她说的那句话,究竟暗藏什么含义? 宁淼的手慢慢划过着腕上珠链的珠子。 她与那人在一起时,也常听他谈起时政。有些是老爷子讲给他听的,有些是同窗告诉他的,只要他觉得新鲜有趣的,都愿意讲给她听。明明那么清冷的人,和她在一起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她也愿意听。只是那时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听了也并不往心里去。可听了,脑子就记住了。 这会儿便翻了出来。 “荣安宫年久失修,新皇登基已有数日,修缮荣安宫的旨意却一直没有颁发,太后至今还住在坤宇宫。宁公推举工部郎中黎会道主修荣安宫,皇上按下折子不表,心中应该另有人选。依我看,皇上应该是想让庶吉士卢钰主办此事。”那温润的声音犹在耳畔。 “鲈鱼?这名字好奇怪。” “阿淼,你关注的重点总是不同。” “皇上乃天下之主,他要是想让卢钰主办,直接下旨不就成了?” “哪有那么简单,皇上能登基,朝中不少大臣都出了力气,这些大臣们与太后的母家柯家关系匪浅,黎会道乃柯公弟子,朝臣自然给柯公面子。陛下碍于太后与柯家,恐怕不得不退一步。” “祖父也推举黎会道,可我之前听你说祖父与柯公关系并不好。” “宁公高洁,岂会因为私人是非不顾大局,黎会道在工部多年确实比卢钰更有经验。哎,这么看来,修缮荣安宫一事,已有定论了。” “噗,蘅舟,你这般头头是道,继承祖父之志指日可待。待你功成名就之时,可不能忘了我!” …… 印象里,后来的确是黎会道主办荣安宫修缮之事。卢钰则被任命组织恩科,由此入翰林任词臣,此后愈发受到重用。 倒是那黎会道,宁淼回忆许久终于想到,永熙二年,黎会道早年间任盂县知县隐瞒蝗灾导致盂县当年无粮可食数千人饿死的事被揭发,黎会道已被下旨凌迟…… 皇上看好的卢钰青云直上,柯家一派的黎会道虽是罪有应得自食恶果,但未尝不是皇上与柯家角力的牺牲者…… 柯家,太后。 当年修缮荣安宫的事,到底是柯家与皇上角力,还是太后与皇上在争权? 如果是后者,那太后与皇上的关系…… 宁淼抽丝剥茧,突然想到关键:“所以,皇上那句话的意思……”是以为宁家与太后有联系? 宁淼眼睛一亮。 什么“很得太后喜爱”,皇上是以为她是宁家与太后联手送进宫来吹枕边风的? 皇上对她忽远忽近的态度突然合理了! 宁淼激动了,如果皇上与太后的关系真的势同水火,那皇上肯定会不喜她、忌惮宁家。等皇上彻底脱离太后掌控,会放过眼中和太后一派的宁家吗? 如果是宁淼,恐怕连宁家的鸡狗都会杀干净!她就是这样嫉恶如仇! 想到这儿,宁淼差点笑出声,仿佛已经看到宁家人被挫骨扬灰的那一天。 笑过之后,她冷静下来。 皇上现在多半只是疑心,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那么,就让她来坐实宁家确实和太后有勾结好了。 虽然昨晚她撇清了与太后的关系,但这样正好,皇上一问就承认反倒显得假,虚虚实实才让人疑心更甚。 抚摸着珠链,宁淼轻叹:“蘅舟,又是你帮了我……” 若非那几年他给她讲朝中种种,她绝不会想到这些。以蘅舟的天赋,注定位极人臣,也许那时,他们还有再见的那天? 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沮丧清理,宁淼站起身。 “青羽,陪我去趟荣安宫,我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纪无难啊纪无难,你老婆还在想别的男人捏,你再不主动点你老婆不要你咯[狗头][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12 第13章 13 荣安宫里,又是雨莲接待宁淼。 “宁才人需得再等会儿,太后还在小憩呢。”她给宁淼奉茶。 “太后一直都有午睡的习惯吗?”宁淼一点也不见外地询问。 她这样大方,雨莲也不好遮掩,何况这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只是其他嫔妃唯恐有窥探之嫌从不敢问而已。 雨莲道:“只是这几日夜里总下雨,太后娘娘晚上睡不好,午后才需要小憩。” 宁淼若有所思,唤青羽上前,轻声吩咐了几句。 青羽应了,悄悄转身离开。 雨莲看在眼里,却并不好奇宁淼要做什么,横竖是些讨好太后的事。 这宁才人心思倒活络。雨莲心想。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太后醒了。 得知宁淼前来请安,太后有些惊讶。 她问夏嬷嬷:“你说她来给哀家请安是为了什么?” 夏嬷嬷沉思片刻:“奴婢听说宁才人身边的贴身婢女,唤青言的,昨晚上被连夜送回了宁府。莫非,宁才人是来给婢女求情的?” “哀家不可能为了她与皇上作对。”若是如妃,她或许会考虑一二。宁才人有什么价值? “她不像个傻的,不至于不明白这一点。” 夏嬷嬷:“难道是想在太后面前尽孝,以此来讨陛下欢心?”这种路数也不稀奇。 太后笑了:“也许吧。瞎猜有什么趣儿,去吧,将人带进来,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是。” 宁淼进殿后,只见太后一身常服,长而黑润的头发散在脑后,夏嬷嬷拿着一把檀木梳子给太后通头。 想来夏嬷嬷手法得当,太后正闭着眼享受。 “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听到声音,太后睁开眼,语气温和:“宁才人啊,昨日不是才来过荣安宫,怎么今日又想着给哀家请安了?雨后路滑,也不怕摔着。” 她听说宁淼早上还去了一趟常美人那儿,真是能折腾。 就见宁淼面带羞涩:“嫔妾原也不想打扰太后,只是嫔妾想着,若非太后为嫔妾美言,嫔妾哪里还有再见陛下的机会,太后娘娘的恩情,嫔妾不敢白白领受,必得亲自前来谢恩才是。” “哦?”这就侍寝成功了?“陛下对你可好?” 宁淼眉目含春:“陛下待嫔妾自然极好。” 太后顿觉失望,她原以为宁淼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令皇帝另眼相待,现在看来,宁淼和其他嫔妃没什么不同。 太后还是维持着笑容:“嗯,皇上既然看重你,你也要争气,若是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皇上和哀家都不会亏待你。” 宁淼睁着水润润的眼睛点头:“太后放心,嫔妾一定尽心伺候陛下还有太后您,嫔妾进宫前,祖父多次叮嘱,要嫔妾谨记太后娘娘的教导,对太后娘娘要比对祖父更敬重。” “只是嫔妾脾气倔强,什么都喜欢做到最好,顽劣了些,恐怕还需太后娘娘多费心了。” 似是表明,别看她行迹放肆对人也不谦逊,只是因为她天性好强,但对太后绝对是尊敬的。 太后听言挑眉:“你祖父还说过这样的话?” 宁家那老酸儒这是什么意思?太后不由想多了些。 “嗯!”宁淼顺着太后的心思道:“祖父他老人家说了,太后是巾帼英雄,只稍稍指点一二,便能叫嫔妾受用不尽,叮嘱嫔妾一定要好好服侍太后!” 吹捧恭维的话太后听多了,但来自宁正松那头子的恭维话还是头一次,虽然是从他孙女嘴中说出来的,但要不是他在家中这么说过,宁淼哪里会学这些,这宁正松亲自说的有什么不同? 因此,哪怕料到这些话并非宁正松心中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太后还是感觉到了愉悦。 于是太后让凤莲搬来矮凳,唤宁淼坐得近一些,亲切问她在家中的事。 宁淼闻弦而知雅意,说了几件小事,件件都与宁正松有关,偏宁正松的话里,都是对先皇对太后的崇敬,再有就是感慨国主年少太后身为圣母的不容易。 给太后哄得面色红润。 这一说,半个时辰过去了。 雨莲借着更换茶水进屋,悄悄给宁淼使了个眼色。 宁淼会意,“哎呀”一声,“瞧嫔妾这记性,太后娘娘,嫔妾还给您准备了一份好东西。” 她让青羽进来。 青羽捧着一个锦盒,低着头行礼。她实在紧张,腿都在抖,好在这会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锦盒上,除了宁淼谁也没有发现。 太后:“这是何物?” 宁淼将锦盒打开,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香囊,香囊底下还有一张纸。 她浅笑道:“嫔妾幼年常常惊梦,祖母挂心,命人四处搜寻方子,但都因嫔妾年幼体弱不敢滥用。后有一民间游医家中是制售香料的,想到可用香安神,所需香料也不难搜寻,无非鼠尾草、**、陈皮、木香、桂花几样。 “因其性柔和不伤身体又的确有用,嫔妾用了后果真不再惊梦,这方子便常留着。 “听闻太后这几日夜里睡不好,嫔妾想到此方,愿献给太后。” 她这话半真半假。 她的确有过一段惊梦的时日,老太君也的确很挂心。只是吃再多的药点再多的香都不起作用,倒是她病中无事,研究起医术和香料。 宁夫人处处防她,却不认为她没有老师教导纯看医书能学出名堂,再者,世族尊重医师却也认为医道属匠人,上不了台面。因此,宁夫人没有管她。 这所谓的助眠香方,实则是宁淼自己琢磨出来的,也给有经验的医师看过,确实有助睡眠,且对身体无碍。 太医院的太医们各有所长,擅长香道的不是没有,宁淼并非要炫耀香方独特,不过是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 太后自然能领会,她拿起香囊轻嗅:“闻着还不错,你有心了。” 接着便让凤莲将香囊挂到床帘上。 这就是接受宁淼的“投靠”,但太后也并没全然相信。 她慈眉善目:“老太君西去后,哀家也常想起她,哀家记得,她以前进宫的时候,常带着一碟豌豆黄,说是自家祖传的方子。倒是有些年没吃了,这一说还有些想了。” 宁淼立刻道:“宁家有一位王妈妈,正是祖母当年的陪嫁,如今管着厨房,她做的豌豆黄最是美味。” 太后便笑:“夏嬷嬷,你拿着哀家的腰牌出宫一趟,去宁家讨碟豌豆黄吧。” 宁淼捂住嘴:“若知道是太后娘娘喜欢,王妈妈定会使出看家功夫。” 两人心照不宣,太后派夏嬷嬷去宁家,表面是为了一碟豌豆黄,其实是为了试探宁家的态度。 有些事宁淼表现得再真也没用,太后只看宁正松的立场。 即便如此,宁淼并不慌张。 她那个“好祖父”能不顾她的意愿强送她进宫,当真一心为公品质高洁吗? 宁淼不信。 没人比她清楚,在宁正松心里,百姓、宁家种种都没有他的官途重要。 宁正松,就是一个沽名钓誉贪恋权势利欲熏心的伪君子! 只是可惜,宁正松再不甘心再有雄心壮志,他也老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皇上要重用自己的班底,那些先皇时期的老臣终将退出朝堂,宁正松皇上看不上! 宁正松那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不会看不出这一点,可看出了又怎样,他会乖乖致仕给新人让位置自己回到溧阳老家当个土地主? 他只会再想法子,让皇上不得不用他。 送宁淼进宫,便是一种尝试。 宁正松或许没想过要与太后、与柯家合作,可如今在宁淼有意之下,这份诱人的饵料主动送上门,他能忍住不上钩吗? 宁淼拭目以待。 宁淼:你宁正松上钩之时,便是我猎杀时刻![墨镜][墨镜] 淼淼为什么恨宁家,会慢慢揭晓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13 第14章 14 夜里,皇上又召宁才人侍寝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飞向每个宫中。 合燕宫正殿,张嫔抱着女儿,闻言笑道:“明日准备些点心送去玉明轩。”宁才人什么都好,就是身子瘦弱了些,她这儿因养着公主,御膳房送来的点心不敢糊弄,可口又补身。 张嫔的宫女有良提醒:“这些日子那边闹出的风波不少……”别看宁才人如今花团锦簇,万一哪日出了事少不得要连累她们这边。 张嫔摇头,声音温柔道:“她既是我宫里的人,多关照些也没什么,难道就因为她瞧着不像安分的样子,我便对她不管不顾吗?这不是我的作为。” “何况,陛下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她逗着女儿,“是不是呀,小满?” 小公主清脆地笑。 有良见此,也不再劝。 她家主子总觉得自己能生下公主是因平时与人为善积下来的善德,因此处处以德报怨,长久下来,便成了这后宫中的老好人。 坏处是总被忽视,好处是和哪位嫔妃关系都不错。 咸福宫绮兰殿。 正拿着镊子往茶壶放茶叶的景婕妤手一抖,茶叶洒了大半。 “呀!”宫女雪绿心疼出声。 这“敬亭绿雪”乃珍贵的贡茶,景婕妤得了半两,早就喝完了,现在用的,还是德妃娘娘知道她家主子爱喝特地送来的。 景婕妤宽慰她:“是我想着家中的事走神了,洒便洒了,总归是去年的茶。” 雪绿无奈,今年的贡茶还轮不轮得到自家主子还难说呢。 景婕妤用帕子擦手:“你去收拾几样可以送人的物件出来,找机会给玉明轩送去吧。” 雪绿撇嘴:“您是婕妤,她是才人,怎轮到您给她送礼。” 景婕妤苦笑:“照这样的势头下去,也许要不了多久,她便与我平起平坐了,还守着那些无用的骄傲做什么呢?去准备吧。” 雪绿默然。 华宵宫天巧阁。 罗才人没忍住,将几上花瓶摔到地上,好在有地毯铺着,并未传出太大声响。 旁边站着的宫女听荷还是冲着屋外道:“才人恕罪,都怪奴婢笨手笨脚的摔了这花瓶,请才人责罚!” 知道听荷的用意,罗才人压住脾气:“一只花瓶而已,禀告内务司再领一只就是。” 等听荷将残局收拾好,又将门窗关上,罗才人方才恨声道:“这后宫里又不是只有她一个新妃,皇上是把其他人都忘了么?” 这“其他人”里,自然也包括她自己。 “长着一张狐媚的脸,尽做些不要脸的事儿,巴着陛下不放!” 听荷忙道:“主子小心隔墙有耳!” 罗才人往桌上一趴,委屈道:“她竟敢打我,便是在家里爹娘也不曾打我,她以为她是德妃如妃吗?她是才人我也是才人,她凭什么打我?” 打了就算了,偏生一点惩罚都没受,罗才人心里当真是委屈极了。 她能进宫,盖因她父亲是皇上登基前的谋士。 罗父寒门出身,被全家托举一朝金榜题名,可惜那一年科举有才之士不少,罗父又不懂打点,连个官职都没捞上,只被吏部登记在册,等候补缺。 后来罗父被还是皇子的纪无难赏识,召为幕僚,纪无难登基后,授罗广子爵,任御史大夫。可即便出了罗广这个大官,罗家仍旧势单力薄,无法与皇都那些大族相比。 此番选取罗家女进宫,也是为了抬举罗家。 有着这样的前情,罗才人满心以为自己进宫是做宠妃的。没想到宠妃之路还未开始,就遇到了宁淼这只拦路虎。 宁家声名罗才人也不是没听过,可进宫母亲的教诲犹在耳畔:“你无需担心那宁家女,如今你父亲在朝中炙手可热,他宁家只要不傻,只会嘱咐宁家女与你交好。到时你收敛些脾气,与那宁家女姐妹相称,何愁在宫中没有帮手。” 想象总是很美好,可等真见到宁淼的那一刻,罗才人不由自主产生危机感,等发现宁淼不但不对她示好反而耀武扬威时,她开始难受了。 等那一巴掌落到脸上,罗才人更是恨上宁淼。 听荷是罗才人带进宫的,自然护着她,只是听荷顾虑得多:“昨儿个如妃娘娘身边的芝黄姐姐送东西来,还提了几句宁才人。” “奴婢听那意思,如妃娘娘似乎已经消气,不欲与宁才人计较。才人,连如妃娘娘都对宁才人退避三舍,您还是别与宁才人对上了。” 罗才人哪里肯听,她恨声道:“如妃自己胆子小,我难道怕她宁淼不成?我就不信,这宫里谁都治不了她!” * 第三次来端元宫后殿,宁淼已经轻车熟路。 今晚引路的小太监有些眼生,宁淼问了,方知此人叫叶小能,是叶符临叶大公公的徒弟。 叶符临长得清瘦秀气,他的徒弟却圆墩墩的,瞧着很有福气。 出乎意料,叶小能的声音很清透悦耳:“今晚才人还是宿在比翼殿,陛下尚在处理政务,才人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比翼殿的宫女。” 叶小能得了师父的嘱咐,对宁淼很殷勤。 宁淼直接问他:“陛下一般什么时候休息?” 这算打探帝踪吗?叶小能拿不准,但想到师父的话,还是透露了些许:“没有定数的,这几日问安的折子多,陛下也辛苦。不过陛下涉猎广泛,便是平常日子也不闲着。” 宁淼想到皇帝昨晚那么快就入睡,应该真的挺累的。 她沉吟道:“我看前两日陛下夜里都有吃宵食,今晚想必也是要用的。你能让膳房炖一盅山药红枣鸽子汤备着吗?” 叶小能有些作难,皇上的宵食,有时是皇上自己定,大多数时候是膳房的厨子按照皇上的喜好习惯自己琢磨。 以往也不是没有嫔妃带着美曰“亲手炖的羹汤”来,但皇上很少食用。 宁才人的好意,恐怕要白费了。 宁淼只笑道:“万一陛下愿意用呢?你且让厨师做两手准备,陛下若不喜欢就把原本准备的那份端上来就是了。”她回头让青羽拿出一个荷包。 “这个就当是我劳烦御厨辛苦。” 话说到这份上,叶小能也不劝了,收下荷包也跟着笑:“才人大方,他们本就是做这些的,哪里辛苦。” 待宁淼进了比翼殿,叶小能转身往端元宫西北角的膳房走去。 端元宫的膳房总管是个叫逢喜的太监,他白案做得好,陛下爱喜面食,常点他做。他做得多,得的赏赐多,在这小小膳房里也耀武扬威起来。 叶小能到的时候他正在训人。 “还把自己当个人物呢,也不想想今夕是何年何月!整日里耷眉丧眼的,瞧着都觉得晦气,你若是不想干,趁早一席子裹了从哪来回哪去,别占着我这地儿,咱们端元宫里不养闲人!”尖利的嗓音刮进耳朵里刺得很。 “逢公公好大的威风!” 记住这碗山药红枣鸽子汤[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