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梦》 第1章 Chapter1 地中海,巴塞罗那港口。 蕾妮娜号邮轮停泊在港口,供游客登船的助梯已经收回,一声悠远的鸣笛,海鸥哗啦啦飞向天空。 甲板上,海面吹来的风不算温柔,轻薄的外套被吹得猎猎作响。 姜知月理了理被吹乱的发丝,点着手机,胸口溢出烦闷。 为什么不接电话。 发消息也不回。 她看了眼屏幕上方的信号格,现在是满格。 平时宝贝宝贝叫她的男人今天玩失踪了。 周围有不少旅客,对于即将开启的七天六晚邮轮旅行,他们每张脸上都充满着惊喜和期待,朋友或家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合照,随后镜头对向海面还有宏伟精致的船身,嘴里忍不住一直赞叹“Oh,look,it''s amazing!” 蕾妮娜号,这艘即将起航的巨轮,是全球著名的世界级邮轮,造价高达十数亿,长度三百多米,共有二十层甲板楼层。无论美食、娱乐还是服务都是顶尖级别。这艘邮轮的票一直难抢,姜知月从一月就开始蹲,好不容易才抢到两张这次地中海航线的票。 她对邮轮旅行本身其实并不是多么热衷,只是临近毕业,她想送自己一场毕业旅行,和方致修一起。 方致修是她的男朋友,两人同在伯明翰念书,但不在一个学校,两年前通过朋友介绍的。他比她高三届,今年刚好博士毕业。 前段时间毕业的事一大堆,姜知月忙得脚不沾地,方修远也一头扎在导师的项目里,他们很久没有安安静静单独相处过。姜知月以为,在心无旁骛地享受这次旅行之余,他们还能认真规划一下未来。 这次航线会途经六个国家,除了航海日,游客白天可以下船逛玩,姜知月每天的详细攻略都做好了,关于方修远的饮食忌口和生活习惯,她也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唯一算漏的是主角没登船。 又一通无人接听的电话。 巨轮渐渐离岸,拂面的海风强烈起来。 姜知月觉得累了,熄灭屏幕转身,打算回房间收拾收拾休息一会儿,傍晚再出来吃晚餐。 - 橘红色落日缀在海天交际之处,半片天空染成了绚烂的琉璃火。 邮轮第十八层。 走廊里,宾客服务总监一身正式的黑色西装,锃亮的皮鞋在松软的地毯上踏来踏去,当玻璃自动门开启的刹那,他转头,立刻恭敬地迎了上去。 “尊敬的卡斯德伊先生,”留着胡子的总监约莫四十岁上下,西装外套的纽扣系得有些勉强,圆滚滚的肚子呼之欲出,显得有些滑稽,也有点可爱的局促,“我是科里,雷妮娜号的客户服务总监,尼森董事长命令我务必做好关于您的接待工作。我们为您配备了专属管家与保洁人员,后续有任何问题,请您尽管吩咐我们。” 他说完,稍稍抬起头,听见眼前这位年轻的贵客淡淡嗯了声,“有劳。” “这是我应该做的。”科里暗自吐出一口气,但紧绷的神经一刻也不敢松懈。他往侧边退一步,抬起手臂,微躬身,“卡斯德伊先生,请走这边,我带您前往餐厅。” 罗德里克轻轻颔首,迈腿往前。 科里做了十几年的客户服务,对于如何同客户开启轻松愉快的闲聊以及无伤大雅的谈笑,他已拥有相当丰富的经验,可这些经验到了今日,好像一下子烟消云散,他像个初次接待的毛头小子,尽管在努力掩饰,但神情中依然泄出几丝捉襟见肘的局促。 卡斯德伊家族是拥有数百年悠久历史的法国古老家族,几个世纪前是与王室关系密切的显赫贵族,如今的法国虽然早已实现半总统制,但卡斯德伊的公爵头衔依旧保留至今,即使他们不再享有任何政治上的特权,但这个历经时代洪流的家族建立起的庞大商业帝国,使他们在欧洲乃至全球仍拥有不输于从前的声望和地位。 罗德里克·菲利普·卡斯德伊是家族的下一任继承者。这位二十八岁的青年拥有一名优秀继承者的所有出色品质。无论是领导力、统筹管理能力还是眼界头脑,无一不令泛泛之辈望尘莫及。 就连雷妮娜邮轮所属的凯斯宾集团,卡斯德伊家族也拥有超过百分之四十的股权。听说当初入资凯斯宾便是这位年轻领导者下的决策。只是这些年来,对接集团相关工作的一向是罗德里克手里的一位部下负责,这次罗德里克亲自登船,直接惊动了集团的CEO,这位正巧在码头的执行官得到消息匆匆登船,却在半个小时前被大老板下了逐客令。 “暂住几天,散心而已,与视察无关,不必兴师动众。” 许是蜂拥而至的人太多,罗德里克扫了一圈执行官、船长等人,略一挥手,让他们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在罗德里克进套房换洗休整的空档,执行官把招待的工作交由科里负责,他对属下再三强调嘱咐,最后带着几分忐忑离开。 徒留承载着重大使命的科里守在房间外,他胖乎乎的手指刚把圆溜溜的调皮纽扣系好,卡斯德伊先生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眼下,他们正在贵宾专属的电梯里。 电梯三面都是透明玻璃,可以从上俯瞰底层繁华的大厅,再远处,便是熙熙攘攘的甲板。 科里两只手交叠在身前,往外望了一眼,回眸时对上罗德里克的目光,他胸腔那颗心脏因为犯怵而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但他紧接露出礼貌性的微笑。 他像往常那样,试图说些轻松的俏皮话。 但卡斯德伊先生不似其他客人那样绽出慷慨和善的笑、开启有来有往的闲聊,他只是略一点头,唇边掀起浅淡的弧度,转瞬即逝。 科里讪讪收起笑,偷抹手心冒出的汗。 他曾听人谈起过卡斯德伊先生。他们说,这位显赫家族的继承人,不仅拥有出众的外貌,待人接物也沉稳绅士——不过这种绅士是点到为止的,就如十几世纪的上流贵族,他们表面优雅有礼,但这也仅仅只是社交面具罢了,内里的心肠不会多么热,骨子里的高傲使得他们并不那么平易近人。 卡斯德伊先生不是循规蹈矩的人,风度教养只是穿梭社交场的皮衣,他用得娴熟,却也没有兴致伪装成这副模样深入人心。当冷意从表面的微笑倾泻出来,那才算是离卡斯德伊更近了一步,不过这也常常预兆着有人将要遭殃。 听说最近卡斯德伊家族不太平。内部发生变革,老卡斯德伊先生手里损兵折将,而这全拜他的亲儿子所赐。老先生震怒,两任家族掌权人之间的较量令整个西欧商业链都为之晃荡,外面繁杂纷乱,卡斯德伊先生大概想落个清净,这才弃了可能有眼线埋伏的私人游艇来到这儿,只带了一个助理,还不怎么让跟着。 科里眼观鼻,鼻观心,识趣地保持安静。 电梯下行的速度不急不缓,罗德里克刚换过一件深色薄衫,同色系剪裁流畅的西裤,袖口处挽起,线条性感的小臂上隐隐有青筋盘踞。 手掌搭在身侧的铜制扶栏上,他透过清晰的玻璃,闲闲地往外望去。 甲板上,人群熙熙攘攘,拥着挤着,大多在举着手机拍摄橘红色日落。 黄昏时刻,空气里染上一层眩晕的暖,那里人太多,纵使电梯的隔音效果不容置疑,罗德里克却仿佛从小孩儿兴奋的手舞足蹈、络腮胡子男人的仰头大笑中听到了嘈杂的声音。 只是一幅默画,他也觉出几分聒噪。 胸腔内升起一股意兴阑珊,罗德里克眼皮一敛,视线堪堪收回,余光里的一抹亮色滞后地传达到视觉中枢。 他微顿。 重新抬起目光。 是这片土地较为少见的东方面孔。 年轻女孩,一头乌发微卷,耳上方别着蓝色蝴蝶兰发夹,与她身上一袭渐变水雾蓝的旗袍元素连衣裙很衬。裙子样式简洁,最繁饰不过斜襟那两粒玉兰扣,裙身简单的线条在她身上变得生动起来,发丝与裙摆飘扬,好似陶醉的春风落笔勾勒出美的定义。 她在打电话,细眉微蹙,贝齿咬着红润的下唇,乌黑的眼瞳是灵动的,也是不悦的。 她的身影看起来脆弱又坚韧。和旁人欢欣比起来,她隐藏的失落变得肉眼可见。 周边那些黄发白人好像都成了泥沙,荒芜的沙土里忽现一朵忧郁而美丽的玫瑰。 罗德里克碧蓝色的眼眸缓慢攥住那朵玫瑰。 叮。 电梯到达一楼。 “卡斯德伊先生,”科里见他目光望着别处,略探身,适时礼貌地出声,“这里人多比较拥挤,我带您走这边,五分钟就到餐厅。” 罗德里克收回视线,面容平静地,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几分钟后,姜知月从甲板上往里走。 她经过的路恰恰罗德里克刚才也走过,只是在一个分岔口,她走向相反的方向。 免费餐厅欢迎所有旅客就餐,这里的菜品同样丰富,人也不少,姜知月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服务生很热情地走了过来。 因为不久前那通电话,姜知月败了兴致,草草点了几样菜,吃得也心不在焉。 那通电话是方致修打来的。几乎是接通的一瞬间,他满含歉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他说没有赶上到巴塞罗那的航班,所以错过了登船时间;他说自己不是有意的,导师那边临时通知开会,这个项目对他而言极其重要所以他不可能不去参加;他说到最后,大概知道姜知月不会开心,愧疚地哄她,说错过了这次以后还有机会,既然她已经上船就好好玩,多给他发些照片。 方致修的专业是计算机,这两年他跟着博导一直忙于三维建模与可视化的项目,姜知月知晓他的抱负,欣赏他的勤恳,所以一次又一次理解他的繁忙,就连这次旅行,她也是一个人提前到了巴塞罗那,只因方致修最后的收尾工作抽不开身。 他答应她一定会在登船前赶到。 姜知月垂眸,看着盘里的佳肴,不太有胃口。 在她想挂断电话之际,沉默许久的方致修又突然开口,吞吞吐吐,好像有什么为难的事。 “...还有一件事,知月。今天导师告诉我,和我们学校联合建立的科讯实验室今年新增一个名额,导师打算把这个机会留给我。” 他话只说了一半,但姜知月却懂了他未出口的意思。 “你想留下吗?”她语气平静。 “...平心而论,肯定想的,毕竟这个机会太难得。如果我可以进入实验室,就可以申请工作签,那么今后拿到永居证也不是问题,”方致修说着微微亢奋,但很快他反应过来现状,又垂头丧气,带着内疚,“知月,你...可不可以也留下来?” 姜知月语气听不出情绪,“我以为我们先前已经达成共识。” “可计划都是会变的,我也没料到这个机会这么突然。”方致修羞愧于自己的出尔反尔,可他还是想争取一下,于是开始游说知月,说只要你想,以你的能力在这边找一份工作不是难事。 姜知月说不清此刻心里什么感受。 可能是一开始她就太体贴,太容易让步,才让方致修觉得她怎样都好说话,仿佛没有原则,不需要尊重。 这段关系里,已经积攒了许多许多的失望。 情绪冲上头脑,她在某一瞬间是想发脾气的,想大声说既然你已经答应和我一起回国发展,就不能临时反悔,什么进入实验室的名额,我不准你答应! 但她没有说出口。 再亲密的爱人也没有权利左右对方的选择,何况这是人生的关键节点,她不越俎代庖替他在十字路口做决定,也不背负旁人命运里后知后觉的懊悔和责怪。 她只是说,我不会因为别人轻易改变自己的人生计划。 这通电话的最后,他们并没有达成一致的共识,或许方致修也需要一点时间才能郑重地做出决定。 从餐厅出来,姜知月顺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原路返回,在快要到达电梯的时候,她忽然摸了下头发,发现发卡不见了。 蝴蝶兰发卡是她和方致修在奥地利旅游时,他送她的礼物。 心口一慌,姜知月转身,沿着走过的路仔仔细细瞧着,寻找着。 不远处,罗德里克看了看手里躺着蝴蝶兰发卡,望向那道蓝色倩影。 该说这是巧合吗?他从餐厅出来,并没有走多远,就看见地毯上安静躺着的漂亮发卡。 往常他压根不会在意这种事,更不会弯下腰将这样一个小玩意捡起来。 他只不过觉得它有些眼熟,想起来不久前见过它的主人。 于是他抬眼,不出所料看见了那个东方女孩往这边走来。 她把头发别到耳后,低着头,越走越近。 罗德里克安静凝视,指腹轻轻摩挲着手里的这只蝴蝶。 五米,四米,三米…… 松软的地毯将脚步声吞没,只余相遇的倒计滴答声。 忽然。 她停下脚步,不再前行。 ...都回头走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找到。 姜知月想。 她怀疑发卡或许是在甲板上的时候就已经丢了。周围人来人往,这么大的范围,要找一个小东西实在不容易。 在继续大海捞针和就此放弃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姜知月最后咬咬唇,觉得这或许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征兆。 她转身欲离去。 于是罗德里克看见她和她的发卡越来越远。 其实萍水相逢这一线缘,浅薄得很,轻轻一扯就断。 自续自演未免太牵强。 蚕丝般的线越拉越长,即将断弦之际—— “Miss, please wait a moment.(小姐,请留步。)” 开文啦!感谢各位宝宝的等待,暂定每晚八点更新~ 这个故事不是现实向,可能有读者宝宝不好这口。这只是一本不切实际的小说,不用代入现实,喜欢就看不喜欢退出就好了。 排雷的话,强调一点就是,中期男主强取豪夺的剧情里一定会存在违背女主意愿的行为,女主会生气愤怒委屈,但男主后面会慢慢改,这点接受不了的宝宝可及时止损噢。 最后,感谢你们来看这个故事,我很喜欢这个故事,希望你们也是。 前三章红包撒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Chapter1 第2章 Chapter2 听见来自身后的男声,姜知月停下脚步,转过身。 她的视线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对上一位金发碧眼的英俊男士。 他的目光似乎落在她身上很久了。 姜知月心间不可名状地紧了一息,不过她当错觉一般忽略过去。 “...你在叫我吗?”她望着他,有些迟疑地问。 “当然,”罗德里克轻点下头,示意手里的东西,“看你刚刚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我想,是不是这个?” 姜知月视线移到他手上,在看清发卡的瞬间,不得不说,还是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是的,我就是在找它。”她向前走了几步,离得近了,她更加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罗德里克看出她的小急切,唇边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极淡弧度。 “那现在,物归原主。” 姜知月伸出手,递交发卡的瞬间,掌心触碰到他的指腹。 温热的,即使转瞬即逝,但微弱的痒意像条小蛇钻进她的手掌,一路蜿蜒向上。 姜知月握紧发卡,手臂垂回身侧。 她抬起头来,这才认真打量面前的人。 都说欧洲人五官立体,更盛产帅哥,姜知月留学这几年见过的多了,倒也没觉得有某书某抖上说的那么夸张,也可能是她免疫了。不过眼前这个男人,还真让她想起了曾经看过的评论,什么什么五官如雕塑般精致。 如果拿古希腊雕像做参考,那这位先生面庞的完美线条,她打满分。 金色头发,眉眼利落深邃,任何细节都经得起推敲,宛如普罗米修斯最得意的作品。 他浑身还散发者成熟从容的气息,这是姜知月在校园里的异性身上从没感受到的气质。 她想,他大概比自己年长几岁,或许是一位事业有成的青年精英。 她朝他露出一个微笑,语气大方自然,就像以前她面对帮助过自己的学长学姐一样,有和同龄人说话的自在以及对稍年长者合适而不过满的敬意,“多谢你了,先生。如果不是你刚好捡着,我可能就真的找不到它了。” “小事,也是碰巧。”罗德里克微笑,像极了一位儒雅得礼的绅士。 他不动声色凝望着她黑葡萄似的眼睛。这双眼眸的颜色那样深,却又那样清澈干净。 “你看起来很年轻,是留学生?” 姜知月点点头,闲聊一样,和他随意交谈几句,“是的,我来这边念书,有五六年了。” “来自亚洲?” “对,”她觉得这位先生温柔随和,适当放低了戒线,朝他笑笑,“你可以猜猜我具体哪国人。” 罗德里克微挑眉,“中国?” “Bingo,答对了!” “我以为在你们眼里,中日韩很难分清,就像我很难分清欧盟各国人,因为差别实在太小。” 罗德里克笑了笑,“大概是因为你身上有种独特的古韵。” 他说,他的外祖母是广东人,算起来他身上也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 “真的?”姜知月惊讶,不过随后也觉得合理,因为她注意到他的瞳孔比起那种接近透明的天蓝色,会更深几分。 “那我也算他乡遇故人了。”她玩笑般说道。 两人相视一笑。 好像陌生人之间能聊的话题已经都聊完。 说话间,两人也已走到距离电梯不远处。 姜知月双手交握在背后,心里想着,到这儿刚刚好。 “那,再见,先生,”她朝他伸出一只手,“谢谢你捡到我的东西,祝你这几天玩得开心。” 罗德里克低眸,望着纤细白皙的手。 他伸出手,缓缓握住。 “你也是,”手掌交握不过短短几秒,他适时松开,淡笑,“玩得开心。” 姜知月朝他微笑,然后转身离去。 科里匆匆从人群中走出来,找到罗德里克身影时,他擦擦额头的汗,松了口气。 方才在餐厅,他不好打扰卡斯德伊先生就餐,极有眼力见地找借口离开一小会儿,和正在后厨的餐饮经理对接了下工作,谁知等他出来后,听服务生说卡斯德伊先生已经走了。 回头上司若是怪罪招待不周,十个他也吃不消。 想到这儿,科里快步走上前。 “抱歉,卡斯德伊先生,我来晚了。您现在想去哪儿走走吗?或是直接回房间休息?” 罗德里克淡然地收回目光。 在看见科里恭敬紧绷的笑脸时,他忽然升起一种倦乏感。 生动的海风只轻轻吹拂了几息,窗门关上,又回到熟悉的状态里。 但他知道工作人员不过是奉命行事,“不用了,去忙你的吧,有事我会告知。” 科里点点头,微一鞠躬,告辞了。 另一边,姜知月回到房间,洗漱之后换了舒服的睡衣,躺在床上拿起手机。 室友发来几条消息,她以为是专业上需要处理什么事,点开一看愣住了。 Ruby:【是我看错了吗,Phoebe你不是和你男友一起出去玩了吗?我好像在医院碰到他了。】 接下来是几张她拍的照片,医院走廊里,一个男生手里拿着检查单,身边跟着一个女生。 画质虽然不那么清晰,但朝夕相处这么几年,姜知月一眼就能认出那是方致修。 他身边那个女生,大概是他组里的学妹,她见过的。 指尖来回放大缩小图片,姜知月盯着手机,轻哂一声。 倒还是心平气和跟惴惴不安的室友说不用担心,她知道了。 切换至方致修的对话框,她二话不说甩出照片。 他回复得很快,字里行间透着惊讶和慌张:【你从哪儿看到这些照片的?】 紧接着他解释:【知月,你误会了,我跟学妹清清白白,是她不小心腿受伤我带她来医院检查有没有骨折,今天组里的人都有事,我要撒手不管说不过去啊...】 姜知月是真气笑了。 【所以这才是你赶不上登船的原因?】 就当他和其他异性相处没逾越分寸,但在他那里,普通学妹的优先级都比她这个正牌女友高,姜知月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说自己太失败。 【她只认识你一个人?室友同学呢?没了你她就只能单脚跳去医院了吗?】 姜知月在对话框里噼里啪啦打字,实在气不过,她把手机扔在床上,起身,站到阳台吹了好一会儿海风。 等冷静下来,她回到房内,看着编辑框里的句子,一字一字删掉。 也不想看方致修发的一长串内容了,姜知月面色平静地重新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以后我们各自发展应该比现在这样的状态好,分手吧,这样谁都不用做不值当的妥协。】 那边寂静了一瞬,随即一条条挽回的消息更猛烈地轰炸。 那句话真正说出口后,姜知月感到一阵轻松。她清楚自己不是一时冲动,所以不会再给彼此留折回的退路。 拉黑前男友后,姜知月深呼一口气,摇了两下脑袋,驱赶内心廉价的伤感。 她庆幸邮轮已远离陆地,海上这几天,就当是她奔向崭新生活的序章。 放下手机,茶几上有楼层管家送过来的日程活动表,姜知月将其翻开,开始规划明天。 晚上睡得早,第二天姜知月清晨就起了,在健身房待了半小时后,她吃过早餐,然后就去室内游乐场转了转。这里游乐设施挺多,她玩了两轮碰碰车,甩了甩疑似有点脑震荡的脑袋,又去到射击场。可惜头晕目眩的感觉还未完全消散,箭头离靶心超远,就这水平还被一个混血小孩给盯上了,扯着袖子姐姐姐姐地叫,要她教。 小孩的父母蛮不好意思地赶过来,说小朋友就喜欢漂亮姐姐,所以想和你搭讪。 姜知月被夸得眉眼弯弯,脑袋也不晕了,还挺耐心跟小孩玩了半天。分别的时候她蹲下身,小朋友恋恋不舍在她白皙的脸颊亲了一口。 下午,她看了一场歌剧,然后回房间眯了一会儿。 再睁眼时,白色床单上已映上斑斑**的光圈,她迷迷糊糊抬眼,看见波光粼粼的海面托着温柔的橘色落日。 夜晚,她去了一家名叫费德勒的酒吧。 复古风的原木吧台,灯光暗柔得恰到好处,姜知月点了一杯鸡尾酒,握在手里转啊转,扭头看着沉静的大海,听着爵士乐,时不时饮一口。 “Are you pleased with the taste of the wine?(对酒的味道还满意吗?)” 姜知月回过神,见调酒师手里擦着干净玻璃杯,笑着问她。 “Of course,”姜知月略一举杯,笑回,“it''s great。” 此时酒吧里的客人并不多,调酒师很热情地为她调了第二杯酒。白朗姆,加冰,葡萄汁...不一会儿就做好。 杯身从下往上,从暗红渐渐过渡至浅玫,透明气泡不断冒出水面,静谧浪漫。 姜知月没见过这款鸡尾酒,只当调酒师热心,将酒接下搁在一旁,向他道谢。调酒师重新擦拭起杯子,一面同她闲聊,姜知月无关痛痒地回答几句,听他介绍这艘船上一些值得去的活动和表演。 “...五层的皇家剧院值得去,魔术秀很精彩,今天有些晚了,明晚可以早些去,”年轻的调酒师眨眨眼,一口带着浓烈意式卷舌的英语,“结束之后如果还愿意继续来这儿,我很荣幸为你调一杯适合在夜色里酌饮的贝加尔湖,味道不会比今晚这杯差。” “哦?想来你的调酒术应该很出色,不知是否能替我调一杯?” 姜知月听见声音,转过头。 她看着逐渐走近的罗德里克,露出些许惊诧之色。 “...嗨,是你?” 罗德里克显然已经看见了她,淡淡一笑。他站定在吧台前,看向还没反应过来的调酒师,“一杯尼格罗尼,谢谢。” 调酒师重新开始忙碌,而姜知月还几分讶然地盯着罗德里克。 “...真巧,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罗德里克轻一牵唇,“的确,我本来也不相信这样小概率的事件会发生,方才进来时还以为看错了。” 他身穿一件深棕色开衫T恤,很休闲,神态慵懒随意,举止却始终散发着矜贵优雅,像是长久环境浸润使然。 灯光从顶上倾泻下来,落在他金色的发、高挺的鼻梁,衬得他脸庞线条更加冷硬,而在他掀眸望过来时,眼睛里却是温沉的柔意。 “昨天和今天好像都没有看见你朋友,这是你一个人的旅程?” 姜知月回过神来,“啊,是的。” “怎么没有结伴同行?有人陪在身边说说话不是更有趣?” “那你呢?”姜知月不答,只是看着他反问,不失分寸地打趣,“先生似乎也没有和朋友一起,既然心里有选择独行的答案,又何必问我呢?” 罗德里克微微挑眉,望着她,低笑了一声。 姜知月也跟着笑了笑。他的酒好了,两人相邻而坐,轻轻一碰杯。 沁凉的鸡尾酒,带着气泡,咕嘟咕嘟。 吞咽的瞬间,肺叶跟着一凉,大脑却逐渐升温。 “Roderick(罗德里克)。” 姜知月忽然听见他出声,扭过头去,刚好对上幻灯球闪烁里他不太分明的视线。 “你的名字呢?” 姜知月反应过来,原来他刚才在介绍自己。 “Phoebe,我的英文名。” 罗德里克知晓这个名字,有月亮、月光的意思。 从他的角度看,她另外一侧透过落地窗可以直接看见海,而今晚夜空里正好能看见月亮。 弯弯的一弦月,月尖尖碰到了她的发丝,好像在小心翼翼亲吻她。 他缓慢默念一遍这个名字,勾唇,“很适合你。” 姜知月用笑容接下他的褒奖。 这时候,那位来自意大利的调酒师加入对话。 “你们看起来相谈甚欢,是之前就认识?” “哦,也不算,偶然遇见了两次...很巧对吧?这么大一艘船...” Phoebe扭头回答调酒师的问题去了。 她没有注意到罗德里克落在自己身上的,深沉的目光。 如她所说,雷妮娜号这艘船并不小,载着足足几千名游客,互相没有联系的陌生人,怎么会连续两天刚好遇见。 不过是昨天分别时,他看见透明电梯墙里,她按下13层电梯。他后来得知这一层楼几乎都是行政阳台套房,这类房型在餐饮服务各方面享有一定贵宾待遇,其中一项便是可免费享受费德勒VIP酒吧的饮品。 他只是在这个时间点过来碰碰运气。 没想到还真得到了她的一个名字。 不过可惜,这里出现了找不准定位的聒噪配角。 罗德里克轻晃手里的酒,缓慢饮酌。 性感的喉结滚动几瞬,他盯着不务正业的调酒师,微眯眼。 那杯专为姜知月调的酒,他看到了。 ——它有一个名字,叫“爱在午夜降临前”。 轻到无人可察的一声冷笑。 酒杯搁至台上,轻微声响。 姜知月扭过头。 她以为罗德里克喝不惯这杯酒,刚想说什么,他却先开口,“这里空气有些闷,要不要换个可以活动的地方消消食?” 姜知月从中午过后几乎一直都是坐,正好下午补过觉,她精神不错,罗德里克的提议正合她心意,不过要和他同行,她还有一丝犹豫。 旁边一桌人听到了,告诉他们就在这层有个台球厅,他们刚从那里出来,玩得很尽兴。 “台球会吗?”罗德里克问。 姜知月点头。 许久没碰,她竟有些手痒。 一个人玩儿没什么意思,就当找个搭子——这样一想,她也不去纠结什么奇奇怪怪的点了,来这边读书这几年,她比以前会交朋友多了,不管熟与不熟,合作个比赛,吃几顿饭,很快就能有说有笑。 她朝旁边那桌笑着说“Have an enjoyable night ”的几人扬唇,隔空举杯,共饮后放下酒,从椅子上下来,朝罗德里克招招手,“走吧走吧。” 短短几分钟路程,他们到了台球厅。 这里人很多,一推开门,就听见闹哄哄的声音。 入口处有服务台,工作人员见有新客,过来迎接。 迎接他俩的这位大概是正好过来视察的中层领导,当她看清罗德里克面容时,想起上司几次三番嘱咐的事项,愣住一霎,随即准备鞠躬,“卡斯...” 罗德里克眼神制止了她的动作。 他侧身,看见姜知月正自顾自用手圈住眼当望远镜,认真观察四周是否有空的台球桌,注意力一点儿没放在身旁。 于是,罗德里克手指轻轻抵在唇边,朝正无措的工作人员摇摇头。 评论区掉落红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Chapter2 第3章 Chapter3 “找到了!” 姜知月看见了一处空的台球桌,回头向工作人员确认,“请问那儿有人吗?” 女经理迟疑地点了点头,看向身旁的那位男人,“那桌空着的,但...” 但在大厅里,太嘈杂。 “空的就好了啊,”姜知月不太能明白经理的神色,“是不能用吗?” “倒、倒也不是...”女经理觉得不管怎么样,对待卡斯德伊先生不能失礼,她扭头朝电脑前的下属小声吩咐,尽快腾出单独的包间。 姜知月却以为她是同意了,心情不错地迈开腿,走两步回过头。 “快跟上啊,罗德里克。” 还在叮嘱事项的经理听见这一声,抬头,缓慢地瞪大眼。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卡斯德伊先生脸上并无愠色,迈腿朝那女孩走去,唇边似乎有若隐若现的弧度。 能直呼先生名讳的人不多,这、这女孩究竟是... 经理心里疑惑,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开桌摆好球后便退下,将空间留给二人。 姜知月挑了根球杆,接过罗德里克手里的巧粉,略一扬唇,“先来一局九球?” 罗德里克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状,让她开球。 清脆的撞击声,台上十颗球滚向四方。 左右不过打着玩儿,姜知月一边不动声色思量着球局,一边和罗德里克说,“有没有兴趣玩个游戏?” 男人接住她的目光,唇边微牵,“说说看。” “每打进一颗球,可以问对方一个问题,”她歪歪头,“这样我们可以顺便认识一下。” “你觉得呢?” 罗德里克眼底绕过一丝兴味,他轻一颔首,“一共九次机会,看你能拿多少。” 姜知月笑笑,俯身,架杆。 咚,一号球进袋。 “第一次机会拿到了,”她直起身,寻到2号球,跟随母球挪动方位的同时,视线移向他,“想问问罗德里克先生,你说你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那么另外四分之三是?” 罗德里克不甚在意地笑笑,“法国。” 姜知月点头,表情了然。 脚下站定,她再度俯身,2号球干脆利落地进了袋。 “第二个问题,”她抬起头,暖黄灿烂的光晕洒满眉间,“是否方便告诉我你的职业?” 罗德里克望向她,眼底隐藏的那层意味愈发浓郁。短暂停顿后,他轻轻一笑,低磁的嗓音缓缓响起,“律师。” 视线暗藏撩欲的攻击性,语气却温沉自然。 姜知月唇一扬,没说什么,轻松将三号球送进底袋。 “原来是律师,”她笑起来,眼睛弯弯像一道月牙,“那你介意给我一张名片吗?以后我如果有这方面需求,找你合作啊。” 罗德里克碧蓝色眼眸含着几分笑意,从容矜贵里看不出任何破绽,“旅行前行李收拾得匆忙,还真没想起带这样东西。实不相瞒,我上月刚离职,准备和几位好友创立新律所,等一切尘埃落定,还有机会的话,我会给你我的新名片。” 他们之间,还会有雷妮娜号之外的机会吗? 大概是礼貌的客套吧。 姜知月倒也没介意,弯弯唇角,想起自己还有第三个问题没问。 “刚才前台的工作人员似乎认识你,”她说,“让我猜一猜——你不会当过她的顾问律师吧?” 她扬起的眉眼,分明有狡黠与玩笑的性质。 罗德里克哑然失笑。 这个女孩冰雪聪明,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蒙骗。 “或许是我的船票价格更高,”他挑了下眉,漫不经心,“你知道的,生意人最喜欢的不过是按价位分类出售服务罢了。” 姜知月似有所感点了点头。 他看起来就像是这艘船的VIP贵客,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无非多花一些大洋,都有资金开律所了,想必这自然也能负担。 点到为止,她暂且放下戒心。 刚好,下一颗球她没有打进。 换罗德里克了。 和她相比,他所问不同之处无非是换了她来答而已,姜知月回话回着回着,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台桌上。 后面几颗球都不好打,可罗德里克对于母球和目标球的轨迹判断太精准,每次的击球点看似不小心撞在母球或左或右的位置,打出的曲线弧度却刚刚好,仿佛掌控球局的已不是物理规律,而是早已将那些定律玩弄于股掌的他。 姜知月这才明白,他刚才的谦让不是装装样子,若他先开,恐怕会一杆清台,她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 到八号球了,姜知月观其局势,白色母球与八号球相隔甚远,且角度刁钻...嘶,目测难度很高。 击球权重新回到自己手里的可能性增加了,姜知月隐隐开始兴奋,她也没料到,随便玩玩的一局,竟然会挑起自己的胜负欲。 罗德里克拿起台边的巧粉,不紧不慢擦了擦皮头。 女孩儿平静神色之下的小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低头略一勾唇,搁下巧粉,他重新俯身,架杆。 运杆干脆利落,母球以姜知月出乎意料的轨迹滚动。 八号球碰到底库,根据动量守恒折回,随后精准撞击开球线附近的九号球——后者一气呵成,清晰坚定地滚进口袋。 姜知月有点没反应过来。 能把这种球打得这么完美,除了专业比赛,她还是第一次见。 按照规则,虽是按次序击球,但若九球进袋,只要不犯规,就算赢。 她目光只盯在八号球上了,没料到他来一出佯攻。 姜知月抬头去看罗德里克,他正注视着她,唇边噙着淡淡弧度。 “借力打力。”他说。 姜知月心服口服。 原本想再比试一局,这时来了一对年轻情侣,白皮肤女孩儿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面对姜知月笑得友善腼腆,小心翼翼问她可不可以拼桌,因为周围实在没空位了。 姜知月被她轻轻握住手臂摇了摇,摇得说不出拒绝的话。转过头去看罗德里克,看他也不怎么介意,就点头答应。 四人分两组打斯诺克。 两个小年轻配合出乎意料的默契,和姜知月勉强能打平手。姜知月挺惊喜的,边打边和他们闲聊,这才得知他们下半年即将步入大学校园,这是第一次告知双方父母并获得许可的双人远程旅行。 姜知月听出暗藏之意:“那以前是?” 女孩望向男孩,跟他一起笑了,“之前那几次,应该算私奔咯?” 姜知月不禁也弯起唇角。 “真自由啊。”她感叹。 罗德里克不太明白她语气里的那丝向往,“照你的年岁,和谁去哪儿应该不必先过父母那关了吧。” “但我在他们那个年纪,肯定做不到那么大胆,”姜知月回忆起自己的高中时代,略微苦恼,“如果短暂放纵的代价是回学校补交千字检讨和堆积如山的作业,那我还是先别作死吧。” 罗德里克鼻息里透出一声轻笑。 凭借以往对中国学生的了解,他说,“我原先以为,你大概只会醉心于学业,其他事并无多少热情。” “刻板印象了不是?”姜知月摇摇手指头,“读书很重要,但我才不想变成一个书呆子。” “我希望别人提起我的时候,不只是觉得‘哦,她成绩挺好的’,这套价值评价体系里应该还有更多丰富的内容。” 罗德里克:“比如?” 到姜知月击球了,她瞧了罗德里克一眼,翘着笑意,靠近台桌。 母球碰库反弹,击中目标球,精准的角度控制和罗德里克上局最后一球如出一辙。 这是她本想用来和他一较高下的反弹解球。 她收了杆,抬头朝罗德里克挑挑眉。 “比如这个。” 女孩子脸上的得意不亏不满,灿烂得刚刚好。 罗德里克勾唇,眼光放柔,“嗯,很厉害。” “你台球打得很好,什么时候学的?” “也没有专门去学,就是没事的时候和同学一起练着玩儿,”轮到对面了,她又走回到他身边,继续说,“我们学校附近有家台球厅,课少的时候大家经常约着去,一开始我还不太适应,但慢慢发现挺有意思的。晚上从那里出来,一路踏着雪说说笑笑,吃点热乎的夜宵像披萨烤章鱼什么的,再点些啤酒,我还教他们划拳来着。” “噢,跟我喝酒聊天很愉快,这也是比如里的其中之一。” 她笑吟吟,两道小卧蚕俏皮地浮现。 罗德里克凝视的时间有点长。 而后,他缓缓勾起唇角。 “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些期待了。” “六层有家不错的餐厅,有你说的那些‘夜宵’。明天带你去尝尝?” 六层?姜知月反应过来,那里好像是有一家付费餐厅,她只是了解了一下,觉得其他餐厅的菜式已经足够丰富,就没打那儿的主意。 看来罗德里克的船票的确更贵。 不过——他眼中笑意为什么给她一种她一定会欣然应约的从容? 姜知月不知为何,心里升起逆流的浪花。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咯。”她耸耸肩,扭过头,视线重回台桌。 她和两个小孩开始最后几轮对决,罗德里克望着她神情认真的侧脸,浅浅淡淡漾起唇角。 这个闹哄哄的大厅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 从台球厅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沿走廊一直往前,姜知月和罗德里克到了这层的甲板。 海风比傍晚时更烈,姜知月将发丝整理到耳后,往下俯瞰,一层最大的甲板只剩零星几人,三两盏灯光映照安静的泳池,晃眼一片波光粼粼。 手里有金属冰凉的触感,姜知月抬起胳膊,将钥匙扣置于光晕下细细打量。 “Ella和Keith真是两个有趣的小孩儿,”她转着钥匙扣上的小人儿,笑说,“走的时候还送我们一人一个小礼物。” 其实算是他们那局得胜的战利品,也有那对情侣感谢他们慷慨拼桌的意思。 夜灯晕染,罗德里克注意到姜知月原本乌黑的发梢透出淡淡的金棕色,她肘撑栏杆托着腮,仰头看着小物件,眉梢和眼角泄出星星点点的欢悦。 钥匙扣上的小铃铛发出清脆叮叮响,罗德里克思绪出走片刻,再回神,坠入她那双莹润明亮的眼眸。 海风又吹乱她的发丝,欲盖弥彰地阻挡着两人相视,但他依然看见,那一汪生动泉水里清清楚楚倒映着自己的轮廓。 “...你不也是小孩儿,只比他们大几岁而已。”他淡淡笑着,本来是调侃她故作老成的意思,听起来却莫名多了几分海水般包容的柔和沉溺。 “不一样了啊,”姜知月凝望着没有边际的海面,语气里不由透出感叹,“本科加上读研这几年,人心还是变老了一点。” 哪里还会和刚走出高中校园的少年少女一样,那么纯粹,什么都不懂又什么都不怕,卯着一团燃烧不尽的热情向往未来。 就连对待感情的那份纯真,都再也比不上了。 忽然就想到了方致修。姜知月望着黑沉沉的海面,不知不觉就出了神。 当罗德里克唤她名字的时候,她才堪堪回过思绪。 “发呆了?在想什么?”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神态是懒惬的,但眉眼间的深邃始终带有几丝天生的压迫和威慑。 那视线仿佛可以攥人心魄。 姜知月如梦初醒,几分仓促移开视线。 她将心里升腾起的那股莫名感觉按压下去,怪自己多想,“哦,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一些校园生活。” 意识到因为想起那个人而产生了消极情绪,她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心绪回笼。 不管有没有人中途退场,这都是她的毕业旅行。 她转头,笑问罗德里克,“刚才和两个小朋友打台球的时候,你怎么站那儿当观众了?这队友当得不厚道啊。” 总共就打了几杆,每次她看向他,他都让她上。 好吧,虽然,她是挺乐在其中的。 罗德里克勾了下唇,慢悠悠开口夸奖,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这不是有你么,对面想要赢,不大可能。” 明明自己才是深藏不露的那个,却要说这话“恭维”她。姜知月不禁弯了弯唇角,也不假装谦虚了,“那可不,多亏我才赢得了这份礼物。” 她说着,扬起手里的钥匙扣摇了摇,“所以你打算怎么谢我?” 清脆的铃铛音又响起。 罗德里克的目光在铃铛上停顿几秒,然后转移到她的笑容上。 “请你吃顿饭,”他从善如流,“既然是托你的福赢下刚才那局,我自然不能吝啬。” 姜知月本来只是顺着话头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他还认真答了。 而且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提出这个邀请。 想起不久前在球厅的场景,姜知月后知后觉回过味来,觉得挺意外,“所以你故意的?” 将拿下胜局的机会交到她手里,连请人吃饭的由头都制造得这样合情合理。 罗德里克只是轻轻一笑,不做多余拙劣的解释。 姜知月觉得这个男人真是—— 怎么说,看起来真心诚意,但这份诚心又包含太多游刃有余的把控。 要放平时,她可能会掂量一二。可此刻夜空和海风一同翻涌起神秘惬意的蓝色云雾将人包围,她忽然就懒得去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理性和考量是留给现实的,那是这艘船靠岸之后的事,而罗德里克只是这蓝色梦境里一个偶然碰见的过路人。 既然萍水相逢是必然结局,那在这擦肩而过的过程中,交集或多或少又有什么分别? “行,”姜知月没花多少时间,点点头,“那就明天中午?在你提过的那家餐厅。托你的福能进去一趟,我得尝一尝那里的特色菜。” 罗德里克笑笑,“没问题。” 夜航的雷妮娜号,静谧行驶在暗流涌动的海洋。 深夜,邮轮第十八层,罗德里克从电梯里出来,看见助理Blythe伫立在房门口。 他一看见罗德里克,上前,“先生。” “有事?”罗德里克不紧不慢走到门口。 “...没,”Blythe不自在地挠挠头,“我闲逛两天了,怕您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就来问问您。” 上了船后,是先生不让他跟着的,他知道先生的意思,可自己白白得了几天假,还单独住一套房,啥事不干整天瞎晃悠,他有些不安。 还是要在老板跟前出现一下,表明他随时待命的忠心。 “无事,你回去吧。”罗德里克说着,欲开房门。 忽然想到什么,他又开口,“等一下。” Blythe刚迈出一小步,立马原地站定向后转。 “先生您请讲。” 拿出西装裤里硌人的钥匙扣,罗德里克脑海里浮现那两个小孩儿把这东西递给他时的模样,不过这个画面很快翻页。 他将钥匙扣扔给Blythe,后者接住,懵懵抬头。 罗德里克没做任何解释,下达任务,“让索托餐厅明天中午留出包间,准备几样地道的中国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Chapter3 第4章 Chapter4 Blythe不太明白先生为何突然扔给他一个钥匙扣。 他同样不明白先生为何突然要吃中国菜。 直到第二天中午,他在餐厅恭候,看见先生带着一位东方面孔的姑娘走来。 两人自然地有说有笑,Blythe眼见着他们走到自己面前才回过神来,闭上因呆怔而微微张开的嘴。 他连忙侧身,将二人请进包间。 他看见服务生拿着平板进来,于是先生让那位年轻姑娘点菜,他听见她小声惊喜地说,这里竟然有中餐诶! Blythe低下头,手抵着唇边很轻地咳了一下,靠着墙边站。 五六分钟后,服务生拿着点好的菜单离开,Blythe仍守在原地。 姜知月略微不解地看了看他,罗德里克注意到她的目光,也抬眼望过来。 老板的注视让Blythe有些紧张,“先...” “你先出去吧,”罗德里克开口,“菜品让下面的人负责就行。” Blythe一愣,“噢,好的。” 原来是餐厅服务生的领班。 姜知月想。 她没太在意了,等菜的间隙,扭头去看窗外蓝色流光绸缎似的海面。 今天风和日丽,不见汹涌的波涛。 菜上得很快,姜知月看见熟悉的鱼香肉丝、麻婆豆腐,很久没有这样好的食欲了。 她转头看向罗德里克,再次询问这些菜是否合他的胃口,如若不然,大可以再点份西餐。 罗德里克婉拒了她的好意,“我的外祖母是中国人,小时候母亲曾带着我和她一起回国住过些时日,所以不必担心我不适应中餐的口味。” 姜知月了然地点点头,开始动筷。 许久没尝到这么地道的味道,姜知月赞叹,“比伯明翰中国城里的餐厅还好吃。” 惊喜之余还有点不可思议,船上竟然有如此精通中餐的厨师。 罗德里克注意到她多夹的菜,将其旋转到她跟前,“你学校离中国城有多远?” “不远,走路不到二十分钟,”姜知月说,“每周我都会去一两次。” 听她嘟嘟囔囔吐槽大英难以下咽的食物,罗德里克牵唇,“既然饮食不习惯,怎么会决定来这边读这么多年书? ” “因为伯明翰城市大学我心仪太久了,”姜知月笑,“哦,忘了说,我学的珠宝设计。” BCU(Birmingham City University)的珠宝设计专业全英第一,其独立划分出来的珠宝学院拥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培养出太多闻名世界的珠宝设计师。 罗德里克静静注视着姜知月,心里一点也不意外。她本身就如一颗让人一眼惊艳的原石,雕刻打磨一如走近了解她的过程,所以他渐渐看见她身上愈发耀眼璀璨的光芒。 轻轻举起晃动的红酒,他和姜知月碰杯。 “期待你成为著名珠宝设计师的一天,”他记得她昨天说过,这次是她的毕业旅行,“方便和我说说你接下来的职业规划吗?” “先去一些珠宝品牌内部历练历练吧,锻炼一下,攒攒经验,然后,我想试着打造个人工作室。” 说到这儿,姜知月笑了笑,“当然,这都是很理想化的啦,现实的坎坷肯定比想象中的多,不过无所谓咯,到时见招拆招吧。” 罗德里克勾唇,再次举起酒杯,“心态决定成败,显然你已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姜知月朝他一笑,玻璃杯碰撞出愉悦的同频。 接着,姜知月好奇地问了罗德里克一些他在中国的事,他说他在那里待的时候不长,十来岁之后各项学业繁重,就几乎没再去过。如今外祖母在瑞士安享晚年,他们一年到头见面次数不多,但老人家始终很关心他。 姜知月点点头,不由想起了快半年不见的家人,“是啊,人上了年纪后,在意的也就是和他们还有血缘牵绊的家人了。” 罗德里克视线落到她的侧脸上,若有所思。 姜知月转头,“怎么了?” “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有个不情之请。”他说。 她有些意外,但很快笑道,“你说。” “外祖母八十寿诞快到了,我打算给她定制一款首饰,”罗德里克看着她,“她很喜欢自己祖国的东方元素,我想在这方面,也许你能帮上忙。” “制作的材料和工艺方面我会解决,如果你可以提供设计图或者一些不错的点子,不胜感激。” 他看见女孩微诧的神情,低低笑了一声,“怎么样,Phoebe,想不想接这份订单?” 姜知月没有想到他想请她帮的忙是这个。 讶然是难免的,毕竟他们不过才认识两天,但也正是如此,她心里又有一丝被人无条件认可的欣喜。 “荣幸之至,”她说,“不过,时间有点紧,我尽量早些给出可供参考的设计图。” “不着急,你空闲的时候慢慢想,我的初衷并不是给你制造压力,”罗德里克微笑,“谢谢你答应帮忙,欠的人情我一定尽力奉还。” 姜知月开玩笑:“那你是不是要再请我一顿饭?” 罗德里克唇角微牵,望向她的目光愈深,语气低缓下来,“只是这样怎么够。” 姜知月在他深沉不明的眼神里微怔。 又是那种隐晦的,好像有什么危险难言的讯号,一路蜿蜒缠住她的心脏。 她张张口,一时反应不过来该说什么,而罗德里克已经恢复温和有礼的模样,“放心,我不会是随便占便宜的甲方,该给的报酬一分也不会少,具体定制费由你定,所以尽管大胆争取。” 原来是说报酬的事,姜知月缓缓松了口气,把一分钟前脑海里浮现的错觉又一次按压下去。 “好啊,”她笑着说,“我不会客气。” 结束午餐后,姜知月起身去洗手间,出来后,她在餐厅的包间和大厅里都没有看见罗德里克,于是到走廊上望了望。 出乎意料,她遇见了另一个人。 费德勒酒吧的那位调酒师。 “...嗨,好巧,”两人撞上目光后,姜知月率先从惊讶里回过神,大方地和他打招呼,“原来你白天在这里忙啊?” 这位意大利男人见到她很惊喜,挠挠头回答,“哦,不是,我弟弟在后厨工作,趁这会儿交班,我来看看他。” 姜知月点点头,笑了笑,正要挥手告别。 “那个,”男人抿了下唇,挠头的手顿住,接着抓了把微红的耳朵,“我可以加你的whatsapp吗?” 姜知月愣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餐厅门口传来动静。 她转头一看,“罗德里克?你去哪儿了?” 罗德里克一手提着小礼盒,信步走来,目光不经意扫了扫对面那个男人。然后,他面色无半点变化,看向姜知月。 “去打包了甜品,”他提起包装精致的小礼盒,递给她,语气柔缓,“听服务生推荐的这款,下午的时候当点心尝尝吧,试试味道怎么样。” 姜知月愣愣接过,迟钝地道谢。 再抬头时,她碰上对面男人的目光。后者在她和罗德里克二人身上来回扫视,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耳朵难为情的更红了,他将拿出一半的手机重新塞回兜里,说了声抱歉,转身离开。 姜知月滞后地觉出一小点尴尬,不过没在此事上多说什么,看了看罗德里克,“我们走吧。” 罗德里克的视线从走远的背影收回来,在看向她的前一刻,敛去眸中的审判与冷意。 “嗯,走吧。” - 姜知月有午睡的习惯,她定了闹钟,下午两点准时醒来,然后就坐在书桌前开始做事。 幸好这次出来旅游,她以防万一带上了手绘工具,这会儿刚好派上用场。 她花了一整个下午,画出了两张设计草图,接着上色,因为不饿,所以晚饭只咬了一个苹果。 黄昏之时,她端详着手中的画稿,想改些细节,琢磨了会儿,觉得还是让罗德里克过来瞧瞧,给些意见比较好。 她给罗德里克发了条消息,放下手机又重新拿起水溶性彩铅。 十分钟后,罗德里克敲响房门。 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传来,门被打开。 “你来了,”姜知月开了门,转身又往书桌走,不忘搬了把椅子放过去,“我粗略画了两款设计图,你来看看,有想法都可以提。” 罗德里克走进去,在她旁边的空椅子坐下。 她抚了抚纸上的橡皮擦屑,把草图往他那边推了推,“你看,这款是祖母绿项链,链身初步构想是采用长方形和圆形切割钻石,中间可镶嵌一圈小克拉的祖母绿;吊坠的话,可以选择水滴形祖母绿外嵌云纹状白钻,底下的流苏用小米珠就好,这颗吊坠可拆卸,单独佩戴会更适合日常。” 她说得认真,指出云纹和流苏都是中国风的常用元素,而考虑到老人家具体情况,整体设计会偏高贵沉稳。 “...这是比较稳妥的方案,因为我不太清楚你外祖母更喜欢稳当不出错还是新颖打破常规,”她说着,拿出另一张设计纸,“这款是珍珠项链,风格不太相同,成本上来说也会相对低一些。” 女孩讲话不急不缓,清透的声线徐徐道来,像吹起白色窗纱的风,纱布随风晃啊晃,如起起伏伏的心波。 罗德里克注意到她挽了发,是用的一支笔,挽得很慵懒随意,侧脸垂落了一缕散发。 他目光随散落的发尾落到她的锁骨处,眸底同发丝若有若无的点戳,深深浅浅。 “嘿,”姜知月盯着他的脸,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在看吗?” 罗德里克收拢思绪,视线堪堪转移至她的脸颊。 他支起手臂,嗯了一声,慢悠悠答她的话,“在看啊。” 姜知月从他暗含笑意的眼眸里读出几分不认真。 “不光要看,还要听我讲好不好,”她用铅笔戳戳图稿,“你现在是尊贵的甲方,要听明白我给的设计思路然后提修改意见,认真一点,嗯?” 她像是在训注意力不集中的小孩子。罗德里克失笑,正了正色,顺她的毛,“好,我认真。” 姜知月把图往他那边推了推,但突然发现一个小错误,嘴里说着等一下等一下,又撤回去用橡皮擦擦,拿起彩铅涂改。 罗德里克也不急,反正他欣赏的是另一幅画。 这幅画离他很近,呼吸之间,他能闻到淡淡的栀子花香,带给人一种浮沉之感。 红包掉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Chapter4 第5章 Chapter5 罗德里克其实是一个不怎么挑毛病的甲方。 他好像很相信她。 姜知月觉得这也太顺利了,越是如此,她就越不想辜负这样的信任,想在最大程度上做到尽善尽美。 她盯着祖母绿看了半晌,突然想到什么,拿起一旁的手机。 “我记得黛尔丽今年的早春系列里就有一款绿宝石项链,做工很用心,宝石的成色和我们这款差距较小。如果你觉得图稿看起来差点意思,可以到这家品牌的线下珠宝店去看看,做个参考。” 不过,现在在船上,只有之后罗德里克自己去了。 “明天是下船日,”姜知月听见他说,“邮轮会在西西里岛停靠一天。” “明天就到西西里岛了?”她想起来时间表上的日期,“噢,对,一时没想起来。” “那等等,我搜一下。”她打开谷歌地图,发现在陶尔米纳正好有一家黛尔丽的店。 “正好诶,顺路就可以去看一看,”女生眼睛亮亮的,转头望向他,“罗德里克,你明天原本有安排吗?” 罗德里克唇微微勾,“原本打算随便逛逛,但眼下想来,还是给外祖母准备礼物比较重要。能劳烦你明天陪我跑一趟吗?” “没问题,小事儿,我本来也打算明天下去走走的。” 她靠着椅背,在捣鼓地图,罗德里克看见放在桌上的画夹,在问过她之后,拿过去翻看。 画夹里内容很多,有些是她随手记录下的灵感,也有很精美的画稿。 翻阅数页,他目光停顿在其中一张上。 黄宝石,月亮形状,链身不是传统的围钻镶嵌,而是不对称式环状。虽然仅仅只是画稿,但无论主石和碎钻的色泽饱和度都处理得非常好,以致于这款项链栩栩如生,好像真的在发光。 “你在看什么?”姜知月放下手机凑过来,看清画稿,“...啊,怎么是这张。” “这张很美,”罗德里克抬头,“有什么不好?” 她有点不好意思,“看起来是挺漂亮的,但我画的时候压根没考虑实际,这么大一颗钻石,还要切割成这种形状,本身就是很难实现的事。” 罗德里克看见画稿下方的一行小字,“Treasure moon(宝藏月亮)。” “不要念出来!”姜知月脸微红,把画夹藏进自己怀里,“这个就是我给自己画着玩儿的。” 其实是她特别特别喜欢的一个设计稿,但现在对她来说,仅仅是收集材料都很难,珠宝史上那颗有名的黄钻,奥黛丽赫本在电影《蒂芙尼的早餐》佩戴的那条,那可是Tiffany镇店之宝,要想购入这样一颗宝石,对现在的她来说太过奢侈。 但她把这个当做鼓舞自己的动力,每次疲惫的时候,她就看看这篇画稿,心里哼哼着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实现自己想要的宝藏,就会重新充满和这个世界较劲的力气。 她的羞窘并不明显,像藏在清晨花苞里的一粒露珠,被人不经意捕捉到,总想再多驻足观赏。 “你的中文名里是不是也有一个‘月’字?”罗德里克看着她,问,“月亮的月。” 他用中文说了“月亮”这个词,姜知月惊讶,“你怎么知道?” “猜的。”罗德里克勾了勾唇。 “能告诉我你的中文名吗?”他修长的手指将一张白纸推到她面前,“大部分的汉字我都认识。” 姜知月看见他用骨玉般的指节拾起一支铅笔,放到自己的面前。她出了会儿神,然后抬头,看见他盯着自己,微微挑了下眉。 姜知月突然觉得自己脑子像浆糊一样,有点混乱,有点热。 不,不是,怎么就忽然之间有点脸热。 “不、不告诉你,”她站起身,避开他随之而来的目光,望向阳台外没有边际的大海,“我没给别人看过的画稿都给你看了,秘密额度用光,名字就下次再说吧。” 罗德里克不恼,只是轻轻一笑。 “行,”他仍坐着,看见她离开书桌,到几步外的茶几旁倒了水,“那记得下次告诉我。” 姜知月仰头喝水,余光瞥见罗德里克似乎还在盯着她看。 怎么还不挪开...她有些不自在,又怕这只是自己的错觉,顿了顿,转头望回去。 然后就刚好撞进罗德里克深邃的眼眸。 被抓包者丝毫不慌,微一牵唇。姜知月掩盖住那一瞬隐秘的心惊,若无其事回头,抿唇,指腹轻轻摩挲杯身。 “怎么不给客人来一杯?”他还是那么气定神闲地坐在原位,语气也再寻常不过,好像还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 姜知月噢了声,脑袋有些空,拿起一个干净杯子倒水。 水声咕咚中,她突然意识到,对,罗德里克是她邀请过来的客人...不对,她怎么把他请到自己房间里来了?! 一定是刚才画稿画糊涂了,又急着给他看,竟一时欠了考虑。 傍晚时分,落日已被吞没大半,只余一线橘红光波映在海面。 斜阳余辉洒进屋内,碎金似的落在罗德里克的衬衫上。他就那样怡然自得地坐在她的房间里,姿态矜贵,比艺术品还精致的五官有一半映照在夕阳下,金发在发光,宛如一尊俊美的雕塑。 姜知月一步一步朝他走去,把水杯递给他。 “谢谢。”罗德里克接过。 他没再坐着了,起身原本准备走动一下,但可能考虑到这是她的房间,又顿下脚步。 “没事,过来吃点水果吧,”姜知月甩掉忸怩,在果篮里挑苹果,“你吃晚饭了吗?” “刚吃过,”罗德里克走过去,“这间套房不错,海景无遮挡,也挺宽敞。” “是啊,本来打算和——”姜知月临时止声,面色如常笑笑,“本来和朋友一起来的,所以订的房间有点大。” 罗德里克点点头,若有所思。 见她去洗水果,他说不用麻烦了,要谈的事已经谈完,他礼貌提出告辞。 于是姜知月到门口送他。 玄关处有些狭窄,姜知月刚打开门,身后罗德里克换好鞋站起身来,她一回身,额头撞到他的胸膛。 姜知月嘶了声,捂额往后退了两步,后背靠到门板,房门咔嗒一声又被关上。 “没事吧?”罗德里克低头,问。 姜知月听到他说了一句抱歉,摆摆手,说没事,是她没注意看身后。 她扭身想去够门把手,但罗德里克掌住她的肩,“别动。” 他将她捂住额头的手移开,仔细看了看。 还好,只是有点红。 离得有些近,姜知月都能感受到罗德里克落下的呼吸。 忽然发现她背靠着门,而罗德里克肩宽身高,几乎是将她环在他和门板之间。 姜知月眼睫颤了下。 她忙侧过身,带着几分慌乱去开门,手竟几次打滑。 罗德里克看着她和门把作战,低笑一声,抬手,一摁,门一下子打开。 姜知月骤紧的心终于松下来,等罗德里克走出去,她和他告了别,靠着门,轻轻长舒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邮轮停靠西西里岛。 昨天既然已经答应了罗德里克,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西西里岛是意大利南部的一座岛屿,也是著名的度假胜地,正好今天是个晴天,一下船,姜知月就看见了水蓝色的天空,还有清澈的海水。 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有的是黄铜城墙、古罗马遗迹,还有一幢幢紧挨着的颜色鲜艳的小楼,像宫崎骏电影里的童话小镇。 姜知月和罗德里克先找到了那家珠宝店,出来之后,顺着步行街慢悠悠逛逛走走,这里有不少咖啡馆,还有许多卖手工艺术品的小店,姜知月对精致的小玩意情有独钟,她挑来挑去选了好几个,都爱不释手,于是和老板娘讲价。 她连讨价还价都让人很喜欢。那么青春洋溢的一张可爱脸蛋,笑眯眯讲着甜甜的话,老板娘被夸年轻,嘴都合不拢,哪里还挡得住她接下来的撒娇攻势。 心满意足接过购物袋,姜知月和老板娘拥抱,说了再见。 然后她迈着欣喜的小碎步回到罗德里克身边。 “买的什么?” “可多了,”姜知月打开袋子给他看,眼眸弯弯,“老板娘人真好,一共给我便宜了十欧呢。” 罗德里克看着她的笑容,唇角也勾起来,“你夸人那一套浑然天成,谁的心能硬得起来。” 姜知月自豪地哼了声,“那可不,我经验可足了。一开始也觉得不好意思,但被坑了几次之后,还是练出来了。” “你是不是那种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讲价上的人?告诉你噢,这个有时候也是很有必要的,别看我现在谈的是十几二十欧的生意,相通的技巧说不定以后能谈几百万欧的生意呢。” 罗德里克眼角溢出些许笑意,“是么,那你教教我?” 于是姜知月笑着,边走边和他说。 她今天穿了一件吊带印花裙,身上挂一只小包包,阳光透过编织草帽的小洞洞落在她白皙的脸颊。她还浅浅化了个妆,唇上抹了口红,整个人生机勃勃,像一朵初初绽放的鲜花。 雀跃灵动的英语从她口中一串串跑出来,罗德里克盯着她玫瑰一样的唇,几秒之后移开视线。 很奇怪,此刻他想举起相机。 虽然小镇的景色并没有让他产生留恋。 午饭是在靠海的一家吃的,他们选了一个好位置,可以直接看到心形海岸线。姜知月等餐的时候就一直往那儿看,从餐厅出来之后,他们就直接去了海边。 这里水质很清,有不少其他游客,但也不会太喧嚣。有人爬到岩石上跳水,咚咚咚,像下饺子似的,溅起祸及方圆五米的巨大水花。 没有带泳衣,姜知月只在岸边踩着水滩浅浅地走,这里的沙滩没有沙,全是一些小石子,她听见有人说光脚走着好痛,于是也好奇脱了鞋走走看。 刚开始感觉还好,走了七八米她就觉得不行了,想起被自己放在原地的鞋,她打算走回去穿上。 一转身,她看见身后不远处的罗德里克。 他没有参与她这场自讨苦吃的实践游戏,但不知何时把她的鞋拎在手里,不紧不慢地跟着。 姜知月愣愣看着他走过来,恰巧这时候一位白发老人经过,左右看看他俩,笑呵呵和罗德里克说了一句什么。 罗德里克微笑,没有否认。 他继续走到她身边,姜知月回过神来,伸出手,“给...”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男人已经蹲下身。 他用纸巾擦掉她脚上的碎屑和水,再有条不紊地系紧鞋。 那么修长好看的手,做这种事也如此赏心悦目。 姜知月失语的那一瞬,海面突然吹来猛烈的风。 过往几日被她刻意忽略的那些瞬间,此刻全被海风吹起来,汇聚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失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Chapter5 第6章 Chapter6 事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超出控制了。 当姜知月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有点迟了。 罗德里克可以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淡然模样,但姜知月做不到完全沉住气。 身边不少人似乎都可以随便开启一场暧昧游戏,这种现象她司空见惯,但自己却沉浸不进去,可能她并不适合品尝成年男女之间的魅果。 成分不明的烈酒,会让她醉得不安。 剩下在西西里岛的那半天,她踩着虚浮的脚步,逛遍大半个小镇,看了日落。这么多难忘的景色,每一帧的余光里总有那道难以忽略的身影。 晚上,她收到爸妈的消息,他们问她是否一切安好,玩得开不开心。原本父母还想和她视频,但姜知月谎称海上信号不好,和方致修掰了的事她还没有告诉他们,解释起来太复杂,她不想坏了心情,计划回家之后慢慢说。 说好的单人航行,却还是不知不觉变成了...姜知月想起罗德里克那张脸,胸口被混乱的情绪堵得发闷。 登船后的第四晚,姜知月在夜里,被以往压根忽略不计的海浪荡得轻微失眠。 翌日上午,她收到了罗德里克共进午餐的邀请。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坐在房间外的阳台上,望着广阔的大海,一度怀疑会不会是自己太多虑。 先前不都想挺清楚的吗,做人最忌讳的就是给自己加戏。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她还是往餐厅走去。 今天换了另一个餐厅,依旧是贵宾制,里面几乎没人,姜知月走到门口,一眼看见靠窗桌位的罗德里克。 他穿了一件宽松黑色T恤,跟之前成熟的气质比起来,多出了几分难得的少年气。 服务生推着餐车,为他开了一瓶红酒。斟好酒后,他握住杯柄,轻轻摇晃。 他指节分明,如修长的竹,暗红色的液体一衬,又如罕见的白玉。 那双手...姜知月想起昨天,她微窘着缩脚,他却握住她的腕不让她躲。 是一块灼人的白玉,仿佛留给她一圈滚烫的痕迹。 而此刻,那圈看不见的痕迹将她定在原地。 姜知月手指无意识点着墙,抿唇,在他视线望向门口的刹那,她侧身靠在墙边。 她望着天花板,煎熬地深呼一口气,打开手机,跟他说自己不去了,让他别等。 餐厅里,她看见罗德里克看了眼手机,平静放下。 姜知月躲在墙边,不知道自己为何心里产生愧疚。 她悄然咬着下唇,正要抽身离去,就见罗德里克朝另一侧门处招了下手,然后一个男人就走了过去。 那人的面孔有些眼熟...她记得是索托餐厅的服务生领班,似乎叫 Blythe? 心里怀揣着“他怎么会在这儿”的疑问,姜知月停在原地,看见他向罗德里克微鞠了一躬。 “通知后厨,剩下的菜不必上了。” Blythe微愣,什么也没有多问,“好的,先生。” 他离开的脚步迈了一小截,又退回来,“先生,Jovan船长和Corey总监托我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七天的航行很快,如果方便的话,他们想和您共进一次晚餐...当然,如果叨扰到您了,请当他们没提过这个请求。” ...船长?总监? 姜知月匪夷所思,隔着距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再看罗德里克,他神情漠然,语气随意且淡,“那就告诉他们,暂无雅兴。” 就这么不上心地拒绝了? 这对话远远出乎意料,姜知月思维有点僵住。 连船长的面子都不屑给,罗德里克究竟什么身份? 而他身边的Blythe一副毫无意外的模样,举止间均是习以为常的恭敬和周到。种种迹象表明,这位Blythe大概是长期跟在罗德里克身边,类似助理的角色。 她不由想起那天在索托餐厅,Blythe望向她微诧的眼神。 罗德里克让他出现在了她面前,却有意让她误以为他是餐厅服务生...说明罗德里克对她隐瞒了真实身份。 他还好意思诓她是什么律师? 姜知月瞬间觉得有些荒唐。 她回到自己房间,过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手机提示音响了,是室友Ruby。她说今天房东来了,检查了一下公寓,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让知月放心。 【只是说行李要在月底搬走,下个月新房客就要来了。】 姜知月回复好的,她原本就打算再回一趟伯明翰,处理完最后一些事情后再回国。 Ruby也是今年毕业,学的酒店管理,做室友这两年她俩没有闹过什么矛盾,关系很好,都是在异国求学的两个小姑娘,互相扶持帮忙不少。姜知月想到以后和她几乎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有点不舍。 Ruby:【没关系啦,我明天飞巴黎,你下船后不是也要在那儿住一晚吗?我们还能再约一顿。(抱抱)】 Ruby是法国人,毕业也准备回国常居,她先前通过了一家知名星级酒店的简历筛选,想必这次回来要准备面试了。 姜知月预祝她一切顺利,接收她转过来的一笔结余的水电费。 放下手机后,她环顾四周,想了想觉得伯明翰的那套公寓其实算很宽敞了,比这间套房还要大一些...突然不知怎的,她想起罗德里克,之前几次,他总和她坐不一样的电梯。 说是因为楼层不同。 姜知月若有所思,她打开软件,搜索雷妮娜号,刷到不少评论,说这艘邮轮顶层的星际套房以往可以供人参观,但这次不知被哪位神秘富豪订下,现在普通游客是不能上十八楼的。 没有明确的证据,但姜知月有一种无法解释的直觉。 她脑袋有点乱,坐到书桌前,打开画夹,静下心来把设计图完善之后,发给了罗德里克。 罗德里克说有细节想和她沟通。他很有分寸,说如果她不方便的话,他们在手机上发消息就可以。 姜知月抿抿唇,最后半妥协地,告诉他在半小时后在一层甲板见。 傍晚,甲板上熙熙攘攘。 罗德里克先到,姜知月远远地就看见他,她脚步慢了下来,目光复杂地望着他的背影。 他似有所感地回头。 姜知月心跳漏了一拍。她垂眸,收拾好情绪,迈步走到他身边。 “休息好了么,”罗德里克面容染着几分柔色,“身体还是不舒服?” 姜知月中午爽约时,就是用的这个借口。其实这个借口很拙劣,经不起细敲,但罗德里克愿意相信她的谎言,这让她稍微自在了些。 “没有,现在状态挺好的,”她朝他笑笑,手臂搭上围栏,看向外面的海,“这里我先前来过。” 第一天的时候,她在这儿和方致修打电话,好像正好就是这个方位。 罗德里克当然知道。 而这一次,他在她身边。 他勾勾唇,低沉的嗓音,“时间过得真快,转眼第五天了。” 姜知月望着海面,“是啊,船快靠岸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感受到罗德里克眸底细微的暗流。她的手无意识抓紧,心里升起几分莫名的无措。 “噢,对,我给你的设计图,”她若无其事扬扬下巴,“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尽早提啊,等下了船,就不包售后了哦。”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出现短暂的沉默,这沉默在周围热闹欢悦的衬托下,是如此令人局促微窒。 姜知月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指尖捏着衣角轻捻。 她听见罗德里克一声轻笑。 “未来的大设计师,你接了我的单,就这么潦草几天就想走完全部交易流程?” “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嘛,时间有限,”姜知月声音越说越小,“而且从质量上讲,我给的效果图不差了呀。” “Phoebe。”他突然喊她的名字,姜知月转头,撞入他深邃的眼眸。 发丝被风吹得微乱,她听见耳膜处的心跳声,混着他紧接而来的下一句话,“你在躲什么?” 姜知月像被击中,仓促扭头,看见海浪拍到船身,激起凌乱的水花。 “没有啊,”她眸里映着水花,低声,“萍水相逢,聚散有时,这不是常事么。” “反正等船靠岸,我们大概不会再有交集。罗德里克,我们就这样顺其自然吧。” “若是顺其自然,不该成为朋友?就像我们这些天一样,”他深深凝望她,“这才是萍水相逢的下一章。” 姜知月承受不住他的目光,却也无路可退。 她耳边是呼啸而过的海风,脚下是不断拍打的浪花,什么都是凌乱的,危险的,未知的。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她不安,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在她眼前。 他逼她以诚相待,但他自始至终都戴着一副伪装的面具。 “是不是这场游戏比你想象中有趣?”她盯着他,忍不住说,“罗大律师的身份你还想扮演多久?是不是萍水相逢的朋友只能参演你的假面舞会,而实话就必须缄默隐藏?” 来晚了抱歉,这章有红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Chapter6 第7章 Chapter7 她的话混在海风里,径直扑向他。 是微恼的海风。 姜知月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冲,她略微低头,胸脯起伏,“...抱歉。” “中午在餐厅门口,我听到了。” 罗德里克很快明白过来。 作为谎言被拆穿的那个人,他好像一点也不慌张,略一抬眉,碧蓝色眼眸里的微讶转瞬即逝,继而是几丝对她聪慧的欣赏。 好像他其实并没有打算一直隐瞒,只是现实没有沿着计划走,被她提前发现了。 “抱歉该由我说,”他望着她的眉眼,嗓音低缓,“没有戏弄你的意思,一开始没说实话,只是想通过平常的身份和你认识。” 姜知月看着他,试图完全理解这句话。 她几欲张唇,最后问出,“那么到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一些真实信息吗?” “不想说也没关系,”她扭头,仿佛自己也在挣扎,“我什么都不知道...应该影响也不大。” 当假面舞会最后一曲结束,比起揭开面具,她宁愿选择舞伴突然消失,就这样戛然而止,留下触碰不到的谜底,也是另一种美。 但罗德里克不打算在她的生命里只待一曲舞的时间。 “没什么不好说的,”他开口,“我家族做了些生意,雷妮娜号所在的凯斯宾集团,我手里有一部分股份。” 女孩就那么怔怔地望着他,昔日缥缈的几分熟稔被吹散去,罗德里克在心里无声叹息,声线放低,“卡斯德伊,我的姓。” “名字没有骗你。” Roderick,罗德里克。 姜知月唇里念着这个名字,缓慢望向海面。 海面是蓝色,他眸色的蓝更浅,但却更深不可测。 “...好吧,”她唇边扯出笑,“看来我们还真是两个世界的人。” 罗德里克一瞬不移盯着她。 一开始,他仅仅是想靠近,编造身份的理由说得好听,但究其根本,是他留了退路。 “抱歉,Phoebe,我反悔了。” 这次的歉意不是因为欺瞒。 姜知月被他这句话弄得没头没脑。 反悔什么?她现在脑袋里乱糟糟的,根本捋不清思路去细想。 她连自己离开的借口都不记得了,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电梯里。 周围有人按亮了好几个楼层,她现在有点漫无目的,看到一个熟悉的楼层,就出去了。 她果然来过这里,没走多远,她就看见了费德勒酒吧。 姜知月进去,还是之前的位子,她点了一杯桑格利亚。 杯壁很凉,冒出一串串水珠,姜知月慢慢饮了几口,逐渐冷静下来。 罗德里克是律师还是来自什么神秘家族,对她来说,有什么区别呢。 反正再过两日,她就...... 刚这么想,罗德里克刚才那句反悔忽然出现,致使她的思绪偏轨。 此刻,她好像领会到了他话里的一些意思。 姜知月手心的湿润不知是杯壁的水还是汗。 不能再想了。 她喝了一大口酒,强令自己转移注意力。 吧台内的调酒师正在擦拭玻璃杯,察觉到姜知月的目光,她转过头,笑了笑,“请问有什么需要?” “噢...暂时没有。”姜知月回以一笑。 这是一位女调酒师,齐耳短发,看起来很酷,说起话来很和善。 姜知月想起来之前那位调酒师,同她闲聊,“你们是轮班制吗?我之前来这儿碰到的是你同事。” “对,轮班,不过我是临时从另外一个bar调过来的,”女调酒师吹了吹刘海,“费德勒前两天刚开了一位调酒师,我来补上。” “临时开除?”姜知月觉得这事儿听起来很玄乎。 “对啊,我也很纳闷,这种事很少见,”调酒师说,“上头一句话下来,就直接让人在西西里岛下船了。” “他是意大利人吗?” “你怎么知道?”女调酒师惊讶,“噢,你之前来这儿就是碰到的他吧?” 本来工作上的事,是不太方便跟客人讲的,但短发女生不怎么在乎这些规矩,看看周围,小声跟她八卦,“跟你讲噢,他本来平时工作还挺老实的,但应该是得罪什么人了,他弟弟也在船上打工,跑去跟总监求情,总监说他也保不住,你想啊,这整艘船的员工调度都是总监说了算,连他都摇头,只说是上头的意思,至于辞退的理由,说是违背了员工和客人之间的边界原则。” “员工守则是有这条规矩,但我还是头一次这么没有回旋余地的,至少等这趟行程结束走正常流程吧,结果昨天在西西里岛靠岸,直接把人请了下去,我怀疑他得罪什么不得了的人了。” 姜知月听着听着,不由想起两天前在索托餐厅的走廊,她遇到那位意大利调酒师,他向她要私人联系方式。 重点是,罗德里克看见了。 想到这里,姜知月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不、不可能吧,怎么会这么荒谬。 可让总监都保不住的,这所谓的“上头”...,除了他,还有谁? 心里有了猜测,就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姜知月的思绪又乱了。 高位者一句话的事,对于一位员工而来是多么无助又毁灭性的消息...毫无悲悯之心的决策者,真的是罗德里克吗?他这么做的理由又什么? 她不敢再继续深想下去。 酒吧里昏昏暗暗的灯光和女调酒师的碎碎言语把姜知月包围,她感到头痛欲裂。 是了,从一开始,罗德里克的隐瞒其实就是漫不经心的,一些不严谨的破绽,他都懒得去消除。是她太迟钝,竟然没有早点发现不对劲。 即使是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可她对他这个人的了解,却还是冰山一角。 她这小小的一叶舟毫无防备朝他靠近,只因他展露的那角温和有礼,却从未想过会不会因撞击到海水下未知的危险而沉没。 看着酒中的冰块渐渐融化,姜知月觉出一顿后怕。 - 另外一边,罗德里克离开甲板后,回了房间。 管家准备了丰富的点心,并带上来一瓶96年的拉菲。 他为卡斯德伊先生斟好酒,推着餐车出了房间。 罗德里克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已经是晚上,窗外只有零星几盏灯,海面是一片黑。 有人敲门,是Blythe。 他今晚得令前来,汇报工作上的事。 “先生,后天在马赛下船之后,我们可能得立马赶回巴黎,” Blythe划着行程表,“先前和帕克家族对于维纳尔港口管理权交接一事,还需您亲自出面,一锤定音。” “之后您可能需要华勒德庄园一趟,您的祖父有事要和您商议。” 罗德里克眸间微冷。他将盛着暗红色液体的酒杯搁至桌上,轻哂,“有说商议何事?总不会是向我解释私人游艇上不该出现的那两个眼线?” 也就是发生此事的那天,他临时起意踏上雷妮娜号。行程一直往后推,但这几天他已经让人查清楚了那两个人的来头,果不其然,出自他祖父的好手笔。 罗德里克不用想就知道,这次回华勒德庄园,除了祖父,大概还有和他同一阵营的家族旁支。 到时又会上演恩威并施的戏场。 想到这儿,罗德里克觉得意兴阑珊。 从记事起,祖父便是他人生不容置疑的规划者,最严厉的监督者,一切规则的制定者。不仅是他,整个家族都在祖父说一不二的管辖下,直到几年前他参与家族生意,又偶然得知了一些陈年秘闻,逐渐脱离这位长辈的古板掌控,两人之间的矛盾也随之加深。 这次游艇上的行动,便是祖父思虑之后,决定清一场棋局。 罗德里克轻一扯唇,眼里是冰冷的自嘲。 既然做了这个决策,那么这位执棋者,也只能沦为一颗棋子了。 “到时候去看看吧,”他淡道,“看他们能讲出什么花样来。” Blythe一边应,一边在平板上完善。 罗德里克重新拿起酒杯。 他兀地想起姜知月。 她今天好像不太开心,在甲板上,他没有错过她脸上的错愕与疏离。 告诉她真相,不是要让她生出怯意的。 罗德里克眉心微蹙,近两日他总有一种倒计时逼近的不适感,可他的世界是单行通道,闯入的精灵没有离开消失的道理。 他几乎没有遇到过无法掌控的事态,所以这种隐隐失去的感觉,他一刻也没有兴趣再体会。 “让你查的资料,带来了么?” Blythe点头,“带来了,先生。” 他切换平板页面,调整好后递过去,“您请过目。” 罗德里克接过,垂眸。 屏幕上是姜知月。她在伯明翰城市大学求学期间的照片、她设计的作品、她获奖时的笑容...和他想象的一样,她很绚烂耀眼,像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石。 他唇角微牵,继续翻阅。 下一张图片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她和一个中国男孩,坐在校园寻常的长凳上。 那男孩在亲吻她的脸颊,而她笑靥如花。 来晚了抱歉,这章也有红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Chapter7 第8章 Chapter8 姜知月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见拍毕业照那天,方致修赶来她的学校,送给她一束鲜花。朋友给他们拍照留影,姜知月看向镜头绽开笑,而方致修趁她不注意,亲吻她的侧脸。 但紧接着他们就坠进了深海里。海水冰冷,姜知月无法呼吸,拼命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一只手握住了她,将她拽回船上。 是罗德里克,好像他早知道她会陷入困境里,于是不紧不慢伸手拉她一把。她探头去看死寂的海面,请求罗德里克也帮一帮方致修,可他勾着漠然的笑,拒绝了。 浑身湿漉漉,姜知月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如陷冰窖。 她就是在这时候醒的。 深夜,整个房间黑漆漆,她心脏狂跳,全身是汗。外面的海浪在呼啸,阳台的玻璃门在轻微震响,哐当,哐当,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心上,胸腔的节律更慌张。 姜知月从床上起来,倒了一杯水,仰头喝了大半。回到被窝里,她平静了好久,才渐渐闭上眼重新睡觉。 但始终睡得很浅,晨曦刚从海平面透出一线光,她就醒了。 先洗了个澡,早饭姜知月叫的送餐服务,简单吃了几口,她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 还以为是去而复返的服务生,但打开门后,看清来人,姜知月仿佛回到昨夜里心脏溺毙的那瞬间。 “起来了?”罗德里克身穿一件米色衬衫,笔挺的西裤,眼前突然出现这样一位金发碧眼的贵公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误打开了哪扇童话的大门。 “嗯,起来了,”姜知月收敛心绪,努力绽开一个微笑,“你怎么...” “皇家剧院今日上演的歌剧,九点开场,”见她脸色有些空茫,罗德里克挑眉,低声一笑,“忘了?” 是前两天,他们一起看活动表时提过的,罗德里克见她盯着简介看了许久,就问她是不是感兴趣,到时候去看看? 彼时姜知月什么都没多想,自然地答应下来,说好啊。 从昨天开始她就心不在焉的,竟然一时没想起这事。 “那个,我...” “是不是还没收拾好?”罗德里克很通情达理,耐心有礼,“没关系,你慢慢准备,左右时间还早。” 他微倚靠着墙,朝她微笑,示意自己就在门外等待。 和他对视几秒,姜知月缓缓垂眸,抿唇,说那我换件衣服,然后慢吞吞关上房门。 十分钟后,她收拾妥当。 五层的皇家剧院面积很大,座位宽敞,罗德里克给了剧院管理人员一张卡片,后者看清后,忙不迭将他们请到二楼的独立包厢。 姜知月跟在他身旁,看见引路的工作人员全程暗自局促的恭敬,敛眸,眼底是晦暗猜不透的情绪。 自从她知道后,他也不遮掩什么了。 原来其他人都称呼他卡斯德伊先生。 包厢内很安静,特别像电影里中世纪欧洲贵族在歌剧院的场景,姜知月望向楼下的舞台和观众,有一瞬间似乎感受到了束胸衣的紧箍感。 罗德里克让她坐在舒适的沙发椅上,服务生拿着点心单上前,罗德里克示意他问姜知月,“让她选喜欢的。” 姜知月吃了早餐没多久,意思着点了一小份甜品。 整场歌剧很用心,演员们的表演很精彩,结束之后,已经接近中午了。 罗德里克问姜知月有什么想吃的,她想了想,说有点想念索托餐厅的中国菜。 到了索托餐厅,像从前那样,服务生带他们去包间,但姜知月出了声,“我们可以就坐靠窗的位子吗?” 大厅的,很敞亮。 罗德里克看了看她,注意到服务生还呆在原地,开口,“听她的。” 午餐高峰,大厅内人有点多,姜知月接过罗德里克给的平板,开始点菜。 隔壁桌是两个女生,姜知月听到她们在召唤服务生,询问有没有中餐。 “抱歉,小姐,我们餐厅暂时不提供噢。” 姜知月闻言,抬头。 她对上罗德里克的目光,然后又低眸看着屏幕上一道道“不提供”的菜品。 思绪百转千回,想通逻辑的那一刻,姜知月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指尖在屏幕上停顿好久,最后,把平板推向罗德里克。 “我点好了,你看看吧。” 罗德里克接过,几分钟后,服务生过来低声询问几句,然后走向后厨。 周围人三三两两一桌,无一不在欢谈,姜知月手攥着膝盖上的衣料,心想,看来选在大厅,好像也没能让气氛更自在。 她悄然看向罗德里克,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目光。 “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他淡淡笑着,见她微讶的神情,补充,“你看起来没有前几天轻快。” 真的很难从他的眼睛里瞒过什么。 姜知月咬着唇,在斟酌该怎么说时,又听他道,“你心里有顾虑是不是,Phoebe?” 她桌下的手握紧,手心出了汗。 “罗德里克,”姜知月缓缓呼吸,然后开口,“很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相处的这几天,我很愉快...说实话,你昨天亲口承认身份时,我的确有点懵,按常理来说我们本应不会有什么交集,但,既然发生的事已经发生,那我也不去追寻什么因果...这趟旅行结束之后,我们都有各自生活的轨道,嗯...你放心,我会记得你这位朋友的。” 小姑娘像在念什么临时准备的演讲稿,不太有把握,生生涩涩。 平日里看起来很有主意,紧张了还是会有些无措。 可他又不是地狱里的什么阎王,她紧张什么? 罗德里克看着她,突然联想到一只把耳朵扒拉下来遮住眼睛的兔子,不时敞开条缝儿看看他,一接收到什么信号就打算撤退。 他笑了笑,语气温和,“Phoebe,放松,我对你没什么坏心,你应该感受得到。” “我来这艘船,也是度假,要是没有碰到你,海上这几天一过,生活继续回归正轨,”他看着她,语速放缓,“但你也说了,已经发生的事改变不了。” 姜知月心口一跳。 “很高兴听你说,这几天过得愉快,”他微笑着,像一位礼数周全的绅士,“明天就要在马赛靠岸,我做为东道主,不尽尽地主之谊,怎么说得过去?” “何况在外祖母生日一事上,你帮了这么大的忙,我本该好好谢谢你。” “法国有什么想去的城市?有什么想尝的也可以告诉我,我让厨师安排。” 姜知月心率加速,“不,不用了...” 拒绝的话堵在胸口,原本有千斤重,这会儿不受控制说了出来,剩下的话也跟着顺畅了一些。 “罗德里克,”她还是只喊他的名字,“身份是外界给的定义,而我自始至终接触的是你本身这个人,在雷妮娜号上,我可以这样称呼你,但回到现实里,我不可能无视社会生活中的既定规则,如果仍旧保持现在这样的往来,这段关系会失衡,也会变得很...奇怪。” 罗德里克唇边的弧度微敛。 姜知月避开他的视线,眼睫颤了两下,等待着完全不可预测的回答。 “的确会有些奇怪,”他勾唇,嗓音低沉,“毕竟爱怎么能同时分给两个人。” 姜知月疑惑抬头。 “Phoebe,你对自己目前的状态满意吗?”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却牢牢攥住她,“如果我没猜错,这次本应和你同行又临时爽约的那人,是你的小男友?” 姜知月张张唇,声线微抖,“你怎么知道?” 罗德里克轻懒地笑笑,“猜的。” “所以你现在内心的不平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现实偏离了设想。你拿着这场旅行的剧本期待已久,却没想到整个过程主角换了姓名。” “所以你想切断这条不该发展的故事线,因为你现在对自己产生了一种道德上的苛责。” 虽然从一开始姜知月就觉得这场对话里她可能很难占据上风,但在这一刻,她是真没想到,自己内心深处隐秘的情绪,竟被他全然剖解。 心境溃败的速度在加快,但姜知月不能这样服输。 她思维快速运转。 既然罗德里克误以为她还在和别人谈恋爱,那就顺着这话头说下去,“是,你既然已经知道我不是单身,那么好好道个别,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昨晚没睡好,现在这场谈话又太让人暗自心惊,姜知月脑袋一片混乱,唯一的念头就是方致修这个人的存在幸好还有这么点用处。 她看向罗德里克,希望他能给出体面的台阶。 但男人面色依旧不变,甚至,隐隐升起颇具深意的笑容。 “Silly girl,”他语气含着几分宠溺,“一个连旅行都失约的人,怎么值得你托付终身?” “你身边真心待你好的亲友,我想应该都会劝你和他分开。” 他手指在杯面轻敲,“你想想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他真的很不好糊弄。 姜知月暗暗咬着唇肉,在想怎么狡辩。 “一时想不清楚也没关系,”罗德里克见她苦恼的模样,决定先不逼她,“慢慢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我可以帮你。” 这句话还没让姜知月转过弯来,紧接着又听他说,“所以思考和进入下一个阶段并不冲突,是不是?” 罗德里克,大坏人! 这章掉落30个小红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Chapter8 第9章 Chapter9 姜知月霎那间怔住。 心脏短暂性忘记跳动,回魂之后怦怦的响声快要冲出胸口。 他,他竟然...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 姜知月指尖有点抖,她强作镇定地饮了一口水,水杯贴在掌心,冰凉的触感让她找回一些理智。 还能怎么说,她手里能用的牌都出了,连不是单身这种借口都被他挡了回来...用理性思维根本讲不通,因为她发现罗德里克分明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强盗逻辑。 “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他竟然还替她解围,“好好想一想,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不...” “时间也不会太久,就今晚,”罗德里克凝视她,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毕竟明天就要到达目的地了,你说是不是?” 不是,怎么她就答应考虑了呢? 姜知月还想争辩,此时服务生来上菜,她只有收敛声色,保持沉默。 开始用餐了,罗德里克真是一位进退有度的谈判家,他说给她时间考虑,那么在此期间就绝不再提扰她心神的话题,而姜知月也就心不在焉地回答他,味道不错,喜欢,菜品已经够了等等,或是其他平平淡淡的闲聊。 这顿餐接近尾声,Blythe上前来,在罗德里克耳边低语几句。 罗德里克淡淡嗯了声,转头,看见刚放下碗筷的姜知月。 “这几天堆积的事有点多,下午要开个线上会议,”他跟姜知月说,“想去哪儿玩?需不需要让人陪你?” 姜知月摇摇头,说自己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脑子乱乱的,思绪像一团打了死结的毛线球。 所谓考虑肯定是荒唐的,她必须要在这几小时内重新想出什么对策。 然而—— 她只是越想越头疼。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逼近,她难得焦虑起来,期末赶ddl都没有这样无措过,那时候至少她知道怎么写答卷。 最后实在没什么办法,她索性什么也不想了,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她这才发现一整瓶马利宝竟然都快见底了。 一定是太烦躁了。 她收拾收拾小桌子,从阳台进屋里,将清洗好的水杯放好,磨磨蹭蹭的,往罗德里克发的位置走去。 这段路是很难熬的,她边走边深呼吸,心想有什么大不了的,姜知月你的果决呢!简简单单一个“不”字,有什么难说出口的,她要坚持拒绝,他还能绑了她不成? 这么想着,她心里有底了些。 一路到了五楼,她朝这层楼的尽头走去,然后就看见通往甲板的门口围满了好些人。 吵吵嚷嚷的,有点闹。 姜知月觉得有点奇怪,她挪步过去,问了身旁一位女性,这边在干什么? “大家本来是想去甲板上那个回廊bar去坐坐吹吹风的,但工作人员临时告诉我们bar临时举办一个活动,今晚只能有一个幸运游客可以体验,”看起来三十几岁的姐姐告诉她,“喏,我们现在等着碰运气呢。” 她说着,看见工作人员走过来,迫不及待从后者手里抽出一张精美的卡片,跟其他人有样学样,手指在瓷杯里沾了沾水,在卡片下方涂抹。 一行“Appreciate your participation(感谢参与)”浮现出来。 她失望地噢了一声。 这里怎么突然有这样一个活动,姜知月怀疑自己看错地方了,解锁手机想看看聊天记录,确认地点。 热情的工作人员来到她面前,即使婉拒也塞给她一张卡片,示意她试试看。 姜知月只好应下了。她指腹一边涂抹,一边分心去看手机。 直到身边那位姐姐一声惊呼,她稍微被吓到,迟钝地去看卡片。 Lucky Fairy(幸运精灵)。 “天哪,你运气也太好了!”姐姐捂着嘴,呜呜两声,眼里全是艳羡,“真的是随意一抽吗这手能不能借我沾沾光...” 工作人员毫不意外绽开笑,“好了,这位小姐,请跟我来吧。” 他告诉周围的人可以散了,下次再有活动欢迎来抽奖。 姜知月被送到门内,看着撤退的工作人员,想叫住他,但人忙不迭离开了。 她挺懵的,低头打量那张卡片,转身。 回廊bar是一条透明玻璃长廊,到了晚上,灯光一点点亮起来,很美。 今天整个长廊全都铺满鲜花,一呼一吸间香气浸入肺腑,让人怀疑眼前这一切都是幻觉。 罗德里克发的位置是这里没错,姜知月朝长廊里面走去,脑袋里的疑问渐渐消解的同时,有种说不出的强烈预感,在看到那道宽肩窄腰的身影时,她彻底反应过来这一切。 果然是这位卡斯德伊先生,又在滥用职权。 她愣愣站在原地,男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两人目光相接。 “来了,”他朝她迈步走来,低眸看了看她手里的卡片,鼻息逸出一声轻笑,“本来还担心他们会搞砸,看来一切进展顺利。” 姜知月仰头看着他,慢了好多拍,“...不是说今晚我来说吗,怎么你,准备这么一出?” “坐等结果太被动,”暖黄的灯顺着罗德里克的金发倾洒下来,在深邃俊朗的脸颊留下温柔的阴影,“在你告诉我最终答案前,我想我都有增加可能的机会。” 姜知月久久失语。 这,这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以前没做过这样的事,分寸不知掌握好没,”他望向她,勾唇,微抬一边的眉,“喜欢吗?” 面对他的问话,姜知月都不知道怎么答才妥当。 她浓密的黑睫抖动几下,躲过他的直视,嗫嚅,“...反正是挺惊讶的,这么轻易中了奖,我就说有蹊跷。” 视线落在卡片那两个单词上,她找回一些此行的初衷,“你怎么就确定,钦定我为lucky,我就一定会高兴呢?” 罗德里克掀眸看了看她,把女孩手里的卡片拿过去。 他指腹摩挲着英文字母,嗓音低缓,“或许你也可以理解为,人群之中遇到你,是我在觉得幸运。” “我不想和你只有这几天的回忆,”罗德里克慢慢靠近她,“所以Phoebe,可以留在我的世界么?” 他俯身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让半边身子都发麻,姜知月的心脏再次被狙击。 这个男人的手段总是出其不意,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周旋了。 温热的松木香还在靠近,姜知月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手撑在身后放有烛台的桌面上。 罗德里克分毫不让地跟过来,侧脸一道微凉的触感闪过,姜知月指尖陷入掌心。 是他的唇。 男人难以抵抗的气息,还有这满廊的花香,她好像真的觉得自己掉进了爱丽丝的兔子洞,变得渺小的她处在一个巨大的梦幻花园,一切都不可思议,藤藤蔓蔓盘缠上来,要将她吞噬。 而她好像真的失去推开的力气了,可能是她醉了,那瓶马利宝的后劲潜伏着,原来在这里等着侵蚀她的神智。 罗德里克双手撑在桌面,将她虚拢在怀里。 他嗓音有些哑,喉结微滚,两唇越来越近。 “知月...” 他第一次喊她的中文名。 这么性感的嗓音,把她的名字也喊得如此缱绻好听。 在缴械投降的前一刻,一丝残存的理智猛然将姜知月拽回现实。 她睁眼,在唇瓣快要压实之际,扭过头。 罗德里克的吻落在她的脸颊。 他看着眼前面染红晕的女孩儿,低声问,“怎么了?” 姜知月身侧的手紧紧攥着,胸口起伏,好像刚从溺水的惊恐里缓过来。 感受到罗德里克的注视,她缓缓扭过头。 两人的眼睛都盛着对方。 “...噢,没什么,”她垂下眸,小声,“我就是,有点紧张...” 罗德里克看她额头开始冒细密的汗珠,无奈又没有办法地溺笑,握住她的手,“紧张什么,接个吻而已。” 姜知月一双水润的眼重新望向他。 这样如神雕刻的脸庞,露出这样温柔的笑,干燥宽厚的手掌还包裹着她的手,指腹轻轻磨着手背,如此令人沉醉的安抚。 像曼陀罗,越是迷人,毒性越浓。 她的手微微动了动,罗德里克扣住她的指缝,察觉到小手里的汗。 在桌上抽出两张纸巾,他索性抱她坐在桌面,再替她擦手心,“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姜知月抿唇,没有抽回手。 罗德里克将纸团扔进垃圾桶,这才回头,捧着她的脸。 “明天一起下船,好不好?” “...嗯。” 她不敢看他,他就当她是害羞。 “Blythe会安排人过来帮你拿行李,”罗德里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你一般几点起床?” “七八点...哦不,”她匆匆看了眼他,“算了,要不还是九点吧,我想多睡一会儿。” 罗德里克自然应好。 那晚的海风也温柔,拂在脸上,像缠绵的亲吻。 罗德里克一直把姜知月送到房间门口,他们互道晚安,姜知月开门进屋。 门锁关上的刹那,她腿一软,忙扶墙站住。 幸好,幸好,电光火石间她反应了过来。 罗德里克那一声知月,叫得她冷汗频出。 她没有告诉他自己的中文名,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私下调查过她。 他知道她多少信息?先前说男友的事是随便猜的,说不定其实他早就知道她男友姓甚名谁,在英国的地址说不定都翻了出来。还有她的朋友、人际关系...... 这个男人完全蔑视规则肆无忌惮,偏偏他有支配这一切的权力。真和他扯上关系,她还能全身而退吗? 姜知月越想越后怕,她坐在床边,许久都不能平复心绪。 想必他也是不自觉喊出她的名字。如果等他反应过来,就糟了。 想到这儿,姜知月忙起身,快速收拾行李。 天边泛起鱼肚白,整夜的心悸曲终于落下尾音。 初升的暖阳悬在湛蓝的天空。 罗德里克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吩咐Blythe下楼去找姜知月。 下属得令告退。十五分钟后,去而复返。 “她收拾好了么?” “不,不好了!”Blythe慌慌张张,“先生,姜小姐不见了!我到处都没有找到,问了楼层管家,说她一早就走了,我让人去查,港口工作人员说她已经登记离开!” 罗德里克脸色沉下来。 “我不希望你在这种事上查出什么差错。” “我不敢的,先、先生,我打电话确认了两遍...” 不等他说完,罗德里克转身离去,他几分烦躁地按了电梯,到了十三层,大步往姜知月的房间走去。 门是敞开的,清洁人员正在打扫卫生,见有人来,奇怪地往这边探。 “这间房的游客吗?是不是带掉了什么东西?” 哪里有什么带掉的东西。 属于她的一切,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只偶然落进他手心的蝴蝶兰,最终还是飞走了。 昨晚就像一场美梦,醒来后觉得荒诞无比。 来晚了qaq... 知月成功上岸√ 下章就是下一卷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Chapter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