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乱终弃杀神哪吒后》
1. 迷离梦境
“真的够了……”
瑶夭听见了水声,时而规律,时而失衡,像浪花溅开,混合着某种悉索声。
周围潮气氤氲,云雾层叠,一切都不太真实。
“唔,我说,停下——”略陌生的甜腻女声再度响起,这次染上愠怒,“真的够了。”
只是,她声音虽有怒气,却莫名喑哑,像小猫被人揪住了后颈,只有无意义的哼喘,短暂就消散了。
瑶夭有些懵,感觉这是梦,又不知道这是哪儿,目视着空茫茫的一切,才瞧清楚前方。
原是一大片莲池。
那些莲花起初藏匿于云雾间,此刻才露出花瓣,像是燃动闪烁的诡谲火海,一层又一层随着水波摇曳。
视线顺着水波,瑶夭微眯着眼,隐约还看见两个人影交叠在一处。
方才说话的女声,从这儿传来的。
但此刻,两人都不说话了。
唯有跌宕的水花,溅开阵阵涟漪,拨动着莲花,让一切跟着荡漾。
瑶夭有些好奇,这个梦给她干哪儿来了?现实里她从未见过这么盛的莲花,也没见过这么大片的池塘。当然,她更不晓得两个人闲来无事躺在水里能干嘛——
难道是在学习蛙泳的技巧?
她又往前了几步,绕开莲花,唯见两具身躯紧紧交缠在一起,男人的乌发散开,很长,被水浸湿后像是蜿蜒的藤蔓,笼罩着被他覆在身下的少女。
莲花掩住水面,也掩盖了大部分春色。
从瑶夭的角度看去,瞧见少女搭在对方肩上的手,微收紧留下红印,连带她的指尖也泛起淡粉。
时而,还有一点喑哑的娇吟,落在澄然水声里。
这下瑶夭心底觉得古怪,这两人好像不是在游泳……
很快,她又见少女舒展手指,似想逃离。
“聋子,瞎子,疯子。”少女边推拒身前的男人,边嗔怒,“听不见我说够了?!”
旋即而来的是水声哗然,少女狡诈挣脱,意图沉入水中。
瑶夭吓了一跳,传进耳朵里更清晰的,却是一声压低的轻笑。
男子的音色也带着些沉哑散懒,却很从容,分明是清亮的声线,可漫不经心中透着些许冷戾。
好像他并不在意少女会逃脱。
水下忽现出一条赤金的红线,如毒蛇般游走,激起更剧烈的水花,少顷便缠上少女的纤腰,收紧,甚至过分地绕上她的四肢——这是什么东西?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轻松就将动弹不得的少女重新捞出水面。
“那又如何,我为何要在意?”
——瑶夭听见那男人道。
好嚣张,不可一世。
他的手腕上也溅了水珠,晶莹剔透的,远不比腕骨上一株妖艳的赤色莲花引人瞩目。
少女被抵在岸边,那双有力的手扣紧她的腰,她嘴上还在骂骂咧咧,但很快被他重新压制,吻住了她喋喋不休的柔软唇瓣。
水花被溅开的声响越发清晰。
氤氲的雾气还缠在前方两人身上,影影绰绰。瑶夭有点尴尬,一时“进退两难”,顿在原地没动。毕竟此情此景,还觉得这两人是在游泳,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她刚心想,唉,要不不看了吧?
蓦然又见那少女一口咬在男人肩头,原是少女借力又想往外挣脱——
只是这下,瑶夭清清楚楚瞧清了少女的脸。
脑子里轰隆一声。
“这时候还想着跑。”与此同时,她还听见男人的冷嘲叹然,“太晚了吧。”
顿了顿,他唤对方:“……瑶夭。”
*
“瑶夭!”
另一人的声音将她从梦中吵醒。
瑶夭再度瞪大眼,这次不是在虚无的莲花池。
妙云观里,屋子窗棂大开,树影交叉间漏下明媚的光线。日光将尘埃都照的清晰可见,瑶夭一看就知道完了,睡过头了。
果然,喊她的少女紧道:“睡这么香?温师姐的话都忘光了吧,明天就是斋醮仪式,师父也要回来,这次的法事很重要——你怎么还能睡这么死。”
瑶夭的心跳尚没平复,一听却也急了。为了这次的法事她可准备了很久,她一向早醒,临到这时,怎么会睡迟呢?
刚要说话,瑶夭余光瞥见手机亮起,是家人发来的消息。
顿了顿,她要点开看,突然挨了对方一个脑瓜崩。
这女孩子是她的朋友,去年才入观,叫黎禾。
瑶夭“哎哟”一声,捂着额头。
黎禾凑近观察她:“你脸怎么这么红?”
“没什么事。”瑶夭还没从梦里完全缓过来。
回想起梦里叫人面红心跳的画面,她只得故作镇定:“……做了个梦,梦见我在游泳。”
“游泳?”
“是啊,我哼哧哼哧游了好久,可把我累坏了。”她心虚道。
黎禾又端详她片刻,压低声音。
“师父走前说最近山里不太平,我看你不太正常。瑶夭,你该不会是撞邪了吧?”
建在山中的道观,偶有小动物来登门造访,有时候还能瞧见更大型的野兽,要说太平,实在难评。
瑶夭和黎禾的师父就是观主,在青城一带德高望重,他既说了不太平,还特地出山去找同道研讨,估计是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事。
瑶夭一怔,摇头,“胡说八道,虽然咱们信道,但也要科学信道。”
黎禾笑嘻嘻看她,将她拉了起来,“行,那我就信你是在梦里游泳了,快起来吧,脸红得像是梦见了十个帅哥……”
瑶夭脸更红了,心想十个怎么够,好歹得要十八个吧。
可惜梦里只有一个看不清脸的,另一个真看清了脸又把自己吓得不轻,竟是她自己。
“我起来,你去外面等我吧。”瑶夭又小声说。
听到黎禾应了好,她点开手机,这下专注看家人给自己发的消息。
备注是爸爸的头像:
[夭夭,下月你生日能回家吗?我和你妈妈都很想念你。]
自从年前师父说山中不太平开始,妙云观的弟子都被勒令留守山中。
但只要这次法事能成功召神,就能自主选时间出山一趟。
瑶夭也是因此,多月苦练画符。
她看着手机屏幕亮起的光,认真打字:[我可以的。]
*
再出门时,瑶夭只是简单地将头发扎好盘起,露出一张姣好的脸蛋,杏眼桃腮,尤其那双眼睛清艳明澄,朝气斐然。
“温师姐已经在三清殿等我们了,快些走吧。”黎禾见她出来,连忙道。
瑶夭看她,忽觉黎禾这个小骗子估计也是睡晚了,害怕挨骂,所以等着她一起走。
“待会儿见了师姐,你别老实说你睡过了头,就说是不舒服。”果然,黎禾道,“我是等你一起。”
见瑶夭盯着自己,黎禾又轻咳,转移话题:“你昨夜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山里好像真不太平,半夜悉悉索索的……”
这让瑶夭不免又想到那个梦,她头疼,含糊道:“可能是野兽吧。”
山里其实挺清静的。
瑶夭自小就住在妙云观里,如今已经二十个年头。
她从出生起就身体差,总生病,家里人带着她大小医院都跑过,最终是亲戚找到妙云观的云师父,抱着她来了青城,病竟然奇迹般地好了一半。
后来她就在这里常住了。
等到大些的时候,云师父问她信不信前世今生,因果轮回。
她说不信,她相信科学。
云师父管她信不信,只说她是前世欠了风流债,这辈子注定要在道观清修偿还。
瑶夭小时候脾气差,当即就哭天抢地说“什么风流债,我不干”,她还想骂人,结果才骂两句突然发不出声音,被迫闭麦。
等到她大概懂了什么是风流债的年纪,还是觉得离谱,什么债能从前世影响到今生?她上辈子总不能是始乱终弃了什么大神仙吧?
那神仙也太记仇,上辈子的事了还要害她这辈子活不好。
“你胆子真大。”黎禾挽着她的手,“野兽也不怕啊。”
瑶夭觉得还好,其实,在道观里和大家生活在一起没什么不好的。
但有时,她还是会想回家。
到了三清殿,大家都已在各自忙活,大师姐温杉月严厉的眼神扫视过来,一眼先瞧见站在前面的瑶夭。
瑶夭以为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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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要责备她,怎知师姐看见她,先一步无奈叹气:“瑶夭,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众人顿时神态各异。
温师姐是真正的女冠,自小苦修,将来是要继承师父衣钵的。师父不在时,观中大小事务由她做主。
平时,她是不会与瑶夭这种观里的挂名弟子交代太多的。
但这次,她当众宣布着:“瑶夭,师父发消息来,说明天由你执笔‘请灵符’。”
众人哗然。
瑶夭怔了一下,有些茫然,“为什么啊师姐?”
“请灵符”是法事请神中最重要的一张符,以前都是由温杉月来执笔的,为什么这次是她?
“师姐,你是不是弄错了?”瑶夭不明白,“我平时画符就没成功过,我……”
温杉月自也不清楚师父的意思,最终欲言又止,拍了拍她的肩膀,“加油吧。”
瑶夭的脸色后知后觉挫败下来,练了三个月的符咒,本来还觉得自己小有所成,却突然加大成了最高难度,如果失败了呢?
回不了家就够惨了,还要丢一个很大的脸。
黎禾见她如此,安慰了她片刻。但今天的事还有许多,她们要将道观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明明开坛所需的法器都不归她们管,温杉月会带着另外几个弟子处理。
为什么非要她来画那张符。
瑶夭一整天都变得心不在焉,连晚斋都没心思吃,等温杉月走后,大家聚在一起聊天,还有人好奇。
“瑶夭,你怎么被选中画‘请灵符’了?”
“师父也是奇怪,还说这次的法事很重要,却让你来画符,又不是不知道你从来没画成过一张符。”
瑶夭一听,更难受了。
她虽自小在道观里生活,却实打实天赋一般,符画不好,经也学不好,要不说今天摆法坛都轮不上她。
选她做什么?
“没事没事,今晚我们再练练?”有人提议道。
当下一呼百应,众人开始准备东西,瑶夭也点点头,给自己加油打气,她刚站起身也去拿纸笔,忽地瞧见窗外有个黑影。
她发愣,又揉了揉眼。
可等她再去看,那黑影却消失在黑夜中,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什么东西?
“瑶夭!”黎禾喊她,扯她手臂叫她重新坐下,“你怎么站着发呆啊。”
瑶夭怔然,“刚才有个黑影……”
“什么黑影?”黎禾和其余弟子狐疑。
瑶夭也说不上来,那东西只有个大概的轮廓,好像有人的脸,却是马的身子……或许是她精神不好,看茬了,可能是山里的小动物吧。
她摇头,又凝望着窗子片刻,“没什么,看走眼了可能。”
短暂的小插曲。
大家都没太在意,净手之后,认认真真摆好果茶酒和香烛。
周围弟子已陆续开始画符。
瑶夭拿了朱笔黄纸,也强迫自己默念口诀:“天圆地方,律令九章……”
鼻尖窜入黄纸上天然木浆的香气,可她竟无法凝神,脑子里又窜出清早的梦境。
摇曳的莲池,交缠的身影,潮热的雾气,暧昧的水声……
她甚至能轻松忆起,被抵在潮湿池边,荷叶与小石子蹭过后背的冰凉触感。
不对,梦里那少女只是和她一样的脸,但又不是她在和那人……
“瑶夭,瑶夭?”黎禾再度将她唤回神,“你在想什么呢?”
她刚想问怎么了,旁边一个小师弟的声音先响起,半开起玩笑:“瑶夭,这时候你还有心情乱画,这个圆圈是什么意思?你希望世界和平?”
瑶夭低下头,发现自己竟已落了笔。
极其规整的圆,是清醒而刺目的朱砂色,在昏黄的灯光下微微发亮。
众人都凑过来瞧,纷纷有不同的见解,有人说瑶夭是给自己评了个零分,有人说她是饿了想吃饼。
原来轻松的笑意间,人声也会变得嘈杂。
瑶夭盯着那个诡异的圆。它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是人手所绘,倒像是某种印记——
鬼使神差地,她蓦然开口纠正了所有人,“不。”
她轻道:“这是,乾坤圈。”
2. 请神仪式
说完后,瑶夭自己先怔住了。
“什么东西,乾坤圈?”有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另一人道:“你说的,不会是哪吒的那个乾坤圈吧?怎么,你最近在看《哪吒闹海》吗?我知道年初还有个哪吒的电影……”
“其实也可能是混天绫,毕竟朱砂画出来的,红的嘛。”
瑶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并不伶牙俐齿,许是体弱,有时还显得迟钝。
她顺势回想着,“最近没看电影,不过去年是看过本关于‘哪吒’的小说……”
一回想,就想起来那还是本言情小说,其中不乏一些甜腻厮磨的描写,彼时还看得她面红心跳的,罪过罪过,但下次还看。
只是那都是去年的事了,眼下这个圈是浑浑噩噩画出来的,说是乾坤圈,更是离谱至极的回答。
红霞后知后觉渐渐漫上瑶夭的脸颊,昏昧灯火加重了眸中腾起的盈盈水光,瑶夭心觉尴尬,怎么会突然这么想,可心底的答案真是如此。
这么笃定的想法又把她吓了一跳,今天一天都很倒霉,难道她真的被鬼上身了?!
“算了算了,瑶夭师妹,别管什么圈了,看你心情不好,我给你算一卦吧。”有个精通算卦的师兄突然津津有味盯着她,从裤子口袋摸出他的龟甲和铜钱。
这妙云观里,有两类弟子。
一类是以瑶夭和黎禾为首,在道观清修,但相信科学,主要在这里修养身心的;
另一类就是以温杉月为首,正经修行,是道观正儿八经的弟子,他们表面上也要相信科学,但更相信的可能还是玄学。
毕竟这里是道观,要是不信,来修行干什么?这位说话的师兄方昌灵就是专修五行易经,还十分热衷于神鬼。
有人撺掇着:“是啊是啊,瑶夭,方师兄很难得才算卦,其余的先放放,先算一卦比较好。”
瑶夭从前不相信这些,所谓“请神”,师父也解释过主要是心理原因作祟,毕竟也没有真神显世,她总觉得是自己画的还不够好,所以师父才不认可。
饶是不信,此刻她也被吸引住了,迫切道:“真的吗?师兄替我算算……”我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从做了那个梦起,她就一直心神不宁的。
方昌灵神神叨叨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不用提问题,此卦,只用看卦象即可。”
瑶夭一噎:“好吧。”
风将屋顶的吊灯吹得摇曳起来,光影一晃一晃的,方昌灵将几枚铜钱放进龟壳里摇了摇,“叮咚”几声,铜钱撒在桌面上。
人头全都围在桌前,压过了灯的亮色。
“怎么样?”瑶夭只想知道自己的那个问题。
方昌灵神神秘秘,连连乍舌,惹得众人焦急十足,重复道:“怎么样怎么样?”
少顷,方昌灵的神色渐沉下来,盯着瑶夭。
“瑶夭。”他笃定道,“下下卦,大凶。”
*
四月的天碧空如洗,道观中的千年松柏生得硕大繁盛,许多时候,道观主殿的三清殿总会投下斑驳的树影。
都说古树通灵,瑶夭从前不大信玄学,但此刻站在树荫下,难免感到有些凉飕飕的。
脑海里回荡的全是昨夜方昌灵的嘱咐。
“瑶夭师妹啊,我的卦绝对准,你最近肯定会诸事不顺,哦对了,没事少外出,外出会更倒霉……”
瑶夭又抖了抖,感觉手臂上起了层鸡皮疙瘩。还是黎禾拽她的手,又安慰她一句“别多想,方师兄胡乱说的。”
观中香火顺着春风送入鼻尖,香气宁远幽然,也冲淡不了瑶夭心中的不安,毕竟今天就要被检验课业了,她要画的还是最难的。
瑶夭随着众人的目光往法坛看去,她的师父,也就是妙云观的观主云鹤回,已经回来了。
昨夜瑶夭被师兄一番话吓着,浑浑噩噩回寮房,许是也当真忙了一整天,太累,她都不记得怎么睡着的,好在当夜无梦,又被黎禾拉起来参加今日的斋醮法事。
“我看你精神一直不好,早上就替你向温师姐打了招呼,让你晚点起。”
说到这个,瑶夭更欲哭无泪,她本还想早起再练练的,怎知一睡着,就好像被吸干了精气怎么也起不来。
她明明定了十个闹钟。
此刻即将开坛,见瑶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黎禾反倒还有闲心,又与她说起悄悄话:“你不知道,师父清晨找了温师姐谈话,说最近连下山都不允许了,尤其不要自己走夜路。”
从前被禁的范围还只是山门外。
瑶夭又想到自己下月的回家计划,绝望道:“那你知道这个最近,有多久吗?”
黎禾摇头。
瑶夭微顿,又说:“不能下山,后山也不能去吗?”
黎禾也说不准,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应该…应该能吧,这又不算下山。”
瑶夭不再多问。
她开始默念,拜托了今天一定要请神成功!
正巧这时,观主云鹤回开始喊人,“时辰已到,开坛。杉月,你先来。”
好歹不是她先,瑶夭稍稍松了口气,很快心又重新提起——
因为她踮起脚往前看,视线穿过墨蓝色一片的道袍,发现法坛上摆放的符纸都是定额的,并没有余量。
大师姐温杉月从自己袍子里的侧袋中取出符纸,念念有词:“焚香拜请,三清降临,听吾敕令……”
“大家都已经写好符了?”瑶夭瞧完后,面色古怪地看黎禾,“什么时候,清早?”
没人和她说啊!
她什么都没准备。
黎禾尴尬一笑,“啊我忘提醒你了,师姐弟们提议的,先画好。”
瑶夭的心彻底坠下,完了,这下不止回不了家,可能还要挨罚了,她连符都没有。
“别急别急。”黎禾给她出主意,“昨夜你不是画了一张嘛,刚喊你来的时候我看你放在桌上,顺手给你塞侧兜了,不行你就用那个。”
前面的师兄弟姐妹和下饺子似的,一个个往前走,让师父检验学习成果。
眼看马上就要轮到瑶夭她们了。
瑶夭想到那个圆圈,还有她特中二的那句“乾坤圈”,欲哭无泪。
“能行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黎禾看得很开,“其实你什么德性师父都清楚,我们这种挂名弟子,就是走个过场而已。至于‘请灵符’,可能…他就是觉得你懒散,逼你一把……”
瑶夭并不懒散。
虽然天赋一般,可她不喜欢懈怠,能学的能练的从没有偷懒,这次更是为了法事准备了三个月。
可这两天,她却连续晚起,还被临危授命,一切都显得极为倒霉。
黎禾还在宽慰她:“你手诀掐得认真点,罡步好好走,说不定就成了呢。”
用一张废符怎么可能成?瑶夭还欲说什么,忽地听见台上唱喏。
“瑶夭。”
温润的中年男人声音清晰洪亮。
一场只有观中弟子参加的法事,四周并不喧嚣,他的声音能轻易穿透殿前。
已经到她了。
瑶夭硬着头皮从兜里摸出黄纸,按压在指腹上,她无意识摩挲着,感受到纸张的纹理有些粗糙。
指腹渐起热意,她没心思在意。
穿过殿外空场,走到三清殿前,今日的法坛设的意外复杂,云师父让她在这里便停下。
能怎么办。
瑶夭踏在罡单之上,走着熟练不已的罡步,余光中殿内的悬幡随风轻荡,赤色飘扬。
秾艳赤色,并着烟气缭绕,叫人眼前呈现出一片空茫。不知怎得,莫名又叫瑶夭回想起了那片云雾下艳泽的莲花海……
“日月昭昭,神之最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弟子诚心皈命礼……”
瑶夭闭目念起请神咒,无端感觉手上的符纸越发滚烫,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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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潮热的气息似乎萦绕在人的周身,还有香火气,其间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花香,冷水的感觉,仿佛又能短暂熨帖热意。
能请神么?
她真的很想请出来,但是不可能了。
她呼出一口气,干脆心一横,手一挥,“恭请天神降坛门!”
临到此刻,那符纸倒真像个烫手山芋。
瑶夭忍得很久,总感觉指腹滚烫,于是甩开符纸的速度也很快,再睁眼时,真瞧见手上被烫出了水泡!
怎么回事?
轰隆一声巨响——
如雷电轰鸣,如飓风狂飙,天气蓦然以一种极为诡谲的速度阴沉下来,广袤云层像浪花一样卷涌。
瑶夭瞪大眼睛,符纸竟悬在空中,狂风刮过,它却岿然不动。
“瑶夭!”
这一刻,还有许多人在喊她,又都隐没在风声里。或震惊,或恐惧,还有担忧与慌张。
瑶夭眼中只有那张符纸。
像是慢动作,她看见朱砂描绘的圆圈中浮现一株极艳的红莲,盎然盛放,栩栩如生。
而后,一簇红到近乎发紫的火焰从花蕊中心燃起,迅速将整张符咒燃烧殆尽,只余下那圈朱色轮廓。
太亮了,满目变得赤红。
风的席卷叫人睁不开眼,但瑶夭只觉得眼前的赤色在不断弥漫,蜿蜒,直到——
“瑶夭。”
她从未听过的一个音色,又莫名有些熟悉。
他在唤她,声线清亮透着磁性,尾音却散漫,有些倨傲的上扬。
瑶夭无意识眨眼,再睁眼,眼前不远的虚空处站了个少年。
竟然真的,能请出来神?
他足尖虚点,浮在空中,一袭色泽明艳的红衣压过了漫天阴云,更遑论容色惊人的好相貌。
墨发雪肤的美少年,微微敛眸,眉心绽出的那株红莲,与方才符纸上显现的一模一样,诡谲的莲花纹将他衬得艳丽,也衬得整个人耀眼无双。
像是神明,却是那种一看就神威不可侵犯的神明,冷极,不好惹。
瑶夭有被他凛然若霜的气场吓到,往旁边挪了一步,怎知对方也偏头,抬起乌眸,一眼锁定了她。
瞬息,风雨停歇,阴霾遍布的天重新晴空万里,少年脚蹬火轮,臂绕红绫,光影浮动在他的瞳孔中。
还有符纸燃烧后留下的不科学红圈,隐隐泛着金光,也悬在空中。
可这抵不过他扫视而来的眼神凌冽。
瑶夭看着他,眨了眨眼,这副打扮……
叫她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好像一个人。”
好像天上掉下来一个……哪吒?
太标准的哪吒打扮了。
少年似乎微怔,顷刻后,他勾唇笑了。
只是,他的笑意并不如天色的清朗气清,而是阴郁,且挑衅至极。
“瑶夭。”他道,“终于让我逮到你了。”
瑶夭:?
如果是哪吒,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么恐怖的话。
瑶夭相信科学的信仰已在这片刻中崩塌,她想往后退,忽地眼前的红圈大亮,发出极其灼人的气息。
圆圈开始飞速旋转,自其中又生出红莲的轮廓,莲花舒展,绽放,蓦地一柄燃着紫焰的利刃从圈内虚空飞出——
瑶夭:“啊???”
顷刻间,少年皱眉,疾速扬手握住火焰,那火焰在他手中竟像是液体般滴落,慢慢露出法器原本的形态,其上还残存着火星。
尖头极利,柄端绽放金莲,是一柄枪。
瑶夭的声音并没有间断,只是从疑问变成了痛呼。
那柄枪以万钧雷霆之势从红圈中飞出,险些戳进她心口,饶是被他眼疾手快拦下,也不免将她胸膛上留下灼烫的痕迹。
他的神色一下变得极为阴沉,“……瑶夭?”
此刻,风停了,天晴了,众人也都安静了。
唯有瑶夭,受伤了。
3. 少年神明
一切发生在一瞬间,瑶夭心口腾起灼烧的疼痛,忍不住喘气。
这一刻她想到了方昌灵说的,大凶。
这可不就是大凶嘛!
她本就体弱,平日里锻炼身体都得循序渐进,稍有不慎,就会浑身难受失力,这下突然受了不小的伤,腿一软就栽在了地上。
好痛,但瑶夭没掉眼泪。
妙云观中鸦雀无声,毕竟又是天降异色,又是悬浮出场,一众道观弟子神态各异,只是年纪小的颤巍倒地,年长的还能强撑着镇定。
但当少年再度腾于空中之时,漫不经心逡巡周遭,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阵令人胆颤压迫的心悸。
神明降世,神威凛然。
还能开口的也就只有观主云鹤回:“请问,阁下是……”
少年仍挺直脊背,用力持紧那柄长枪,居高临下睥睨着瑶夭,他并没有动。
“你召唤出来的,三坛海会大神,哪吒。”
这话自然也是对着瑶夭说的。
可瑶夭疼得根本没抬眼,自然也瞧不见少年眼中极复杂的情绪,晦涩,怨恨,又有一丝倨傲张扬,像是终于抓到她后的得意。
眼见她听到“哪吒”都没反应,少年微蹙眉尖,只能听取到法坛前“哇”声一片。
火尖枪上的烈焰彻底燃尽,哪吒指尖轻点,横抬兵刃,整杆枪便似融化般消失在他手上。
瑶夭也缓过神来,余光里好像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终于伸了过来,但她先一步自己重新站了起来。
温杉月和黎禾也都来扶她,哪吒欲张口,又被云鹤回打断:“真是天神?!天啊,您、您怎么会降临在我们这座小小道观——”
“带她去疗伤。”哪吒语气沉下,略微不耐。
没得到回答,云鹤回也不追问,连忙点头。
云鹤回早就招呼了另外几个弟子过来帮忙,此刻有人上前,又被赤红的长袖一挡。
玉面娇容的少年脸色沉下,将两个男弟子拦住,“你们两个,不许去。”
其余人他倒没拦。
场面看似寂静,实际全部人心里都七上八下,乱七八糟,谁也没反应过来天神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古怪,都只是点头。
毕竟伤人的还是他的枪。
有人忍不住又看少年一眼,发觉他的目色还凝在瑶夭身上。
“瑶夭。”哪吒这一眼,正与瑶夭茫然的视线对上,从方才到现在都冷然的音色,难得柔和了一分。
他重复道:“我是哪吒。”
瑶夭只是眼见和他视线对上,其实心里想的全是得赶紧给自己叫个救护车,她要打120,现在就要。她小声呜咽:“我、我的手机……”
“什么鸡?”哪吒一顿。
*
关于什么鸡这件事,一时是讨论不出结果的。
瑶夭被惊变吓住,主要还是心口疼得厉害,被一众师姐妹围住,不一会儿众人的身躯就彻底挡住了少年的身影,她也没了心思再探究。
她被人架着胳膊送回寮房,疼得小声嗬嗬喘气,不时还嘤咛出声。
黎禾急得团团转,温杉月叫其余人备了烫伤药,大家伙儿一起将她搬上床,嘱咐她先好好休息。
瑶夭乖巧点头,“嗯。”
烧伤太痛了。
烧的人迷迷糊糊,可昏沉之际,听着窗外铜铃的叮当声,竟然也能睡着。
只是临睡前,她的眼前还若隐若现着那个燃在空中的红金圆圈,感觉下一刻一柄长枪就会从中冒出来,戳穿她的心窝。忽然,又有一道黑影覆在她眼前……
瑶夭好像又做了梦。
她依旧躺在床上,可她却觉得这次的梦更加光怪陆离。
因为少女真的变成了她自己。
水声变得清晰至极,伴随着暧昧的喘,热意,幽香,甚至是薄汗,一切十分真实。
对方的脸依旧看不清,她被对方完完全全压制在床榻间,以一种跪伏的姿势躺倒,手腕还动弹不得。
她低着下颌,只能瞧见那只白皙的手,他腕上的红莲栩栩如生,如火艳秾,更衬得他手冷白如玉。
有力的手臂箍紧她的腰肢,胸膛覆在她光洁纤瘦的背上,压下来的重量让她无处可避。
难以言喻的感受一波波涌来,瑶夭忍不住呜咽,又觉得没出息,想跑,可是手怎么就动不了?
再仰头,她瞧见自己腕上牢牢戴着个圈,那个圈,就像梦外悬浮在空中的圆圈,将她的手与床柱紧紧捆在一起——难怪跑不了。
瑶夭忍不住瞠目,心跳加速,她害怕利刃又会破空而来,明明心已经紧绷,可眼前却蒙着薄薄水雾与白光,四肢发软。
与此同时,滚烫的气息落在她耳际,甚至是潮热的,似乎对方舔舐过她的耳廓。
“瑶夭,手下败将。”声音清晰可闻,沉冷的音色有些凶狠,又有些得意,“怎么不跑了?”
“我抓到你了。”
*
窗棂前挂了个占风铎,这是像风铃一样的东西,铜制,风吹来便会叮泠作响。
黑影在红衣少年眼前一闪而过。
那黑影有一张人脸的轮廓,身形却像马,并不大,是可以掌控在手心的程度,正是瑶夭在昨夜就发觉的东西。
哪吒只瞥了一眼,并没有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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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紫焰火尖枪重新出现在手中,起初正是一株燃烧着的红莲形状,而后火燃成一条红线,火星滴落,凝铸成枪身。
再随手一甩,火尖枪在空中打了转,在即将撞上墙面的前一刻,红光大盛,光影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下一刻,绕在哪吒臂弯上的红绫飞出,像条猩红剧毒的蛇,猛然将光里的人五花大绑。
那人闷哼一声,光芒渐渐熄下,显露出一个十五六岁小少年的模样。
本生得疏朗清秀,尤其那双眸子皎亮,可因为被红绫捆得太紧,骨肉都似要错位,小少年俊眉蹙紧,反显出一丝狰狞怒意来,“你做什么——”
哪吒无视。
“她不记得我了。”哪吒只是自顾自说道。
“从前她看见我就像老鼠见了猫,听见我名讳都要抖,今日竟没理会我,自顾自说她的什么‘鸡’。”
“她怎么敢呢?我找了她千年,把三千世界翻了个遍,重逢,她却连一句话也不和我说。”
“还有点傻气。”
说着说着,哪吒冷呵了一声,如皓月出尘的脸庞上逐渐蒙上阴霾,显然把自己说生气了。
小少年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忍哪吒这种把他当倒苦水的对象的行为,忍了够久了,一千年了。
这个神仙从来就不好惹,脾气古怪,阴晴不定,天庭诸仙都说他是杀神降世,亏三千世界里还有无数凡人敬仰他、跪拜他,要真晓得他是这样的性子,肯定都要退避三舍。
自那个小魅妖消失在世间后,他更是疯疯癫癫的,剔骨、放血、筑阵,整个三界找不出一个比他更癫的。
只是没想到,小魅妖,竟然还活着。
小少年如此心想。
“你以前不是说要是抓到她了,定要她生不如死吗?”小少年冷嗤,“先前,她就在你眼前,那么脆弱不堪,你怎么不动手?”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哪吒终于偏头,施舍般给了小少年一个凉淡的眼神。
他的声音也是冷戾的,含着危险的气息。
“——火尖枪,你为何要对她出手?”
被叫做火尖枪的小少年一听,眼中隐隐浮动一丝晦暗,像是某种凝结至深的怨孽黑气。
半晌,他平复气息,斩钉截铁地回道:“她怨孽深重,杀过人,是恶妖,当诛。”
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缠在他身上的红绫蓦地收紧,小少年感受到身上骨头错位的疼痛,忍不住闷哼起来,逐渐又酿成痛呼。
跪倒在地时,居高临下睥睨着他的哪吒,发出一声懒散的哂笑。
“是么?”
4. 他要见你
瑶夭再醒来时,已是夜晚。
饶是胸口在正午才被烫伤,也抵不过夜凉如水,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将昏暗的屋子稍稍照亮。
瑶夭感觉头很痛,估计是睡得太久了,迷糊间,许多片段的画面往脑子里钻。
无火自燃的符纸、从天而降的少年、凭空出现的兵器,还有倒霉中枪的自己……
可这一切,竟然抵不过梦里火热的感触来得冲击性大。
她像是被鬼上身了一样,睡了多久就鬼压床了多久,梦里被翻来覆去折腾的酸软感,仿佛还留在骨子里,别提有多凄惨。
凭什么?到底是什么鬼?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手机屏幕又亮起来。
瑶夭才反应过来是来了消息,余光瞥见是爸爸的信息,手上还有烫出的水泡,她无暇顾及,立刻起来重新摁亮屏幕。
爸爸:[好哦,爸爸妈妈等你。]
爸爸:[对了,夭宝,在山上最近还好吧?]还附带一个年轻人看攻击性很强的微笑.jpg
黑暗中,莹亮的屏幕会让人眼前发酸。
瑶夭逐渐清醒,胸口的灼烧感牵动呼吸,温师姐在她睡前嘱咐了晚上还要涂药膏。
但她还是先认真地回复了消息:[我很好,山上一切都很好。]
之后,瑶夭叹了口气,吃力地起身去开灯,站不太稳,弄出了轻微声响。
隔间的黎禾竟听到了,噔噔噔就跑了过来,“瑶夭,你终于醒了!你还好吧,没发烧吧?”
若是烫伤太严重,引起炎症发热就麻烦了。
妙云观建在深山里,山脚下只有一个小镇,镇上有个卫生站。
先前师父不让出山,但山脚也能走动,只是山路曲折,生了小病还得自己忍着走下去,因此,大家更倾向于在观中备药。
瑶夭受伤后哀吟半天,没多久又睡了,大家没敢轻易挪动她,只给她先涂了药。
瑶夭还知道,今日的法事最后闹哄哄收场,大家应该都挺无措。
黎禾总是大嗓门,但瑶夭说话轻声细语:“我真的请出神了,那…那个神仙呢?”
其实她差点要说是鬼。
“他说他是哪吒。”说到这个黎禾的声音更是拔高,语气震惊,“天呐!瑶夭,我这辈子没遇过这么轰动的事,他好像真是哪吒,就那个特征……还会飞!你明白我意思吧?”
瑶夭心说,她这辈子也没碰过这种事。
“师父已经请他安置下来了。”黎禾说到这里,压低声音,“瑶夭,你昨天画符时说什么‘乾坤圈’,神也是你请出来的,你、你是不是早有什么…嗯,预感?或者和神的联系?你是被神选中的少女?”
瑶夭:“……”
脑海里,无端又浮现出梦中的画面。
第一次在水中游动的红绫,狡猾蛮横,紧缠肌肤后会留下斑驳的红痕;第二次箍在她腕上的金圈,贴着手臂会留下深刻的红印,坚硬凶残。
还有,梦中人腕骨上妖艳的莲花印记。
她不好说,坦然摇头:“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被神选中的少女,这个词太中二了。”
她还想说叫黎禾少看点小说漫画。
真要说的话,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要被神杀掉的少女。
胸口,还有手上的水泡,都还很痛。
“你是,你当然是。”黎禾却不罢休,“瑶夭,从来没人能请出真神,从来没人见过真神,这位神仙是你召出来的。而且……他也说了,等你醒后,要你去找他。”
瑶夭一怔,“我去找他?”
“是啊,他好像不打算走,自己去后山了。”黎禾神秘兮兮道。
她手指向瑶夭身后的墙,“我们下午的时候都打听过了,神仙自己造了个院子,那门的方向正对着你的房间欸。”
不知怎得,明明是自己请出来的神,瑶夭却头皮发麻,又重复问:“我去找他?现在都这么晚了,而且,我还受伤了。”
黎禾一顿,瞧出瑶夭在紧张,眉眼柔和下来,拍她肩膀,“哎呀没事,神仙肯定都宽宏大量,现在的确太晚,你明天再去也是一样。”
瑶夭没说话,黎禾手劲有点大。
黎禾语气更缓了些,“瑶夭,是我说的太夸张了,或许哪吒大神也不是针对你……他留下来还有别的事啦。”
“什么?”
“他说,我们道观里……”黎禾声音微停,神秘兮兮,“有妖气。”
连神仙都显世了,人一旦受了巨大的刺激,之后再听到什么都不会大惊小怪。
“所以他也可能是现身除妖的,刚好被你召唤来了,叫你去估计就问问情况,你昨天不是还说做噩梦了吗?我当时瞧你脸色也不太好,或许就是被妖缠上了呢?反正,怎么都说不定嘛……”黎禾又道。
黎禾也许是刻意安慰她,话语间,已经完全将她从一系列的蹊跷中摘除。
但这样的说法,的确让瑶夭松了口气。
忽然,黎禾又问了句:“瑶夭,你是不是在害怕他?”
瑶夭:“你说什么?”
黎禾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摇头,“没什么,你的伤还痛吗?要不我今晚留下来陪你睡,然后明早和你一起去找哪吒大神吧。”
“不用。”瑶夭想了想,“温师姐说药膏要勤换,我晚上得起夜,怕吵到你,我自己就可以。”
黎禾睡起来总是比她还死,平时都是她去叫对方上早课,除了这离奇的两天。
黎禾叹气,“你也太坚强了,还死心眼,睡醒再上药也一样嘛。”
瑶夭露出笑,灯光流连在她漂亮的眼眸中。
她补充道:“明早我会喊你,到时候你陪我去找神仙。”
黎禾看她坚持,没再说什么。
*
或许是那阴郁的一眼。
或许是,与梦中人重叠的那句“抓到你了。”
瑶夭的确有些说不上来的害怕。
可神是她请出来的,头一次在一个正常的世界碰到这种事,瑶夭又很好奇。
翌日清晨,平复好心绪,她去敲爱睡懒觉的黎禾的房门,没想到对方竟然早早起来了。
黎禾看上去很兴奋,热情地挽上她的手,“走吧走吧,不管怎么说……神仙他,很帅呀!”
瑶夭一听,也想到了少年飘浮在空中的场景。
如同精巧的画,绝美少年衣袂翩飞,像白日熊熊燃烧的火焰,偏偏他的眼神沉得像黑夜里的湖水。
她咽了咽口水,分不清是觉得对方帅,还是觉得对方凶。
半路又撞见云师父,云鹤回看着是特意等在路边,“瑶夭,你的伤还没好,昨天神仙说要见你,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同你们一起去吧。”
瑶夭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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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好,黎禾没说话,三人结伴而行。
路上,云鹤回交代起见大神仙的礼数,要跪拜,要上香,要……
瑶夭认真听了会儿,小心翼翼打断:“师父,您确定,见了活神仙也得是这种套路…咳,礼数吗?”
云鹤回脚步一踉跄,也思考着:“呃……”
看上去是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
清晨,道观幽静非常,唯有鸟雀啾啾,树叶娑娑。
三人走在路上,瑶夭心里藏着事,最终还是忍不住又仰头,再问云鹤回:“师父,我应该算请神成功了吧?下月,我能下山一趟吗?”
“哪吒三太子说,山间有妖气。”提及此,云鹤回神色沉重起来,“今年为师下山也是为此事,大家好像都被妖盯上了。是故,为师才不让你们下山,至少妙云观有些灵气,可以庇护众人。出了山就不一定了……”
瑶夭听完后,忍不住心里古怪,微张着唇:“原来师父早就知道这事,世界上真的有妖……”
她从前,是真不信这些的。
短短两天,心就麻了。
“怕你们害怕嘛,你们都是小孩子。”云鹤回的严肃没维持多久,松开紧皱的眉头,“瑶夭想下山,是回家过生日么?”
云师父记得她的生日,瑶夭心中一暖,点头。
“有三太子在,他是神祇。”云鹤回瞧着瑶夭这副乖巧的模样,忍不住笑,“如今他坐镇山中。等他除了妖,瑶夭想下山回家,随时回。”
瑶夭也笑,“好。”
不知不觉已走到后山,瑶夭不小心踩断了一截枯枝,蓦地却听见黎禾惊呼。
“瑶夭,我走不了了!”
“神仙施了法吧。”云鹤回也顿在原地,怔愣,无奈道,“瑶夭,我和黎禾一往前走就会被弹回来,哪吒三太子…估计并不想让我们去。”
瑶夭听了有些着急,她下意识想往回走,才走一步,她也被一股无形之力推了一把,只是方向和旁人不同,是把她往后山更深处推。
“你自己去吧。”云鹤回见状,只得道,“你恭敬些,昨天我也与三太子说了话,他…还算好说话。”
黎禾忍不住小声嘀咕:“师父是说您唯一说的一句话吗……他都没理。”
云鹤回轻咳一声。
瑶夭没办法,点头。
好容易消退的紧张感,因这一出复又生起,可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好在没多久,她就到了目的地,不免瞪大眼睛。
妙云观的后山原本很大,因为地处青城郊外,山下也只有一座小镇,后山的地带几乎没被开发过,道观弟子也踏足不多。
瑶夭偶尔会去,也不会走太深,但此刻,这里却拔地而起了一座极为恢弘的宫殿。
她粗略估计,能比整座妙云观还要大。
雕梁楼阁,亭台飞檐,错落有致。
流水澹澹声响起,入口处有一整片盎然盛放的莲花池,曲折的水廊蜿蜒至宫殿前。
瑶夭脸上浮现古怪又敬畏的神色,不敢停留,更不敢停下。
她发现莲池里悬飞着不少莲花灯,像是在给她指引方向似的,带她往某个地方走去。
她继续往前走,直到在一处水榭遇见一个浑身是伤的臭脸少年。
真的脸很臭,恶狠狠盯着她,看上去想把她大卸八块。
“哪吒叫你来的?”
5. 只杀不渡
这人,不是昨日她见过的哪吒。
瞧着只有十五六岁,穿着身古人的袍子,对她怒目相视,将清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可惜眼角青了一块,脸颊和嘴巴上还有淤紫,俊朗气质被掩盖,狼狈中透着凶狠。
“喂!问你话呢!”
瑶夭被他这么一呵,配上他凶神恶煞的神情,有些悻悻,解释着:“我…我,是他叫我来的。”
少年龇牙咧嘴,瞧上去气极了,却没有动手。
从头到尾都是用眼神恶狠狠瞪她,好像他的伤和她脱不开关系一样,嘴里嘀咕了一阵,才一瘸一拐迈步向她走来,“我带你去找——”
话音未落,斜处飞来一朵红莲,“啪”的一下把他打飞了。
这下轮到瑶夭瞪大眼睛。
小少年被撞在柱子上,平常人要被这么重击一时半刻肯定爬不起来,他却哼哧哼哧又起身。
瑶夭急忙要去扶他,才走两步,蓦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清淡的唤。
“瑶夭。”
清冷的声线,直接,干脆,像冷冽的雪。
瑶夭转回头,发现方才飞来莲花的那个方向站了个人,红袍慵懒地搭在身上,他倚靠在廊柱下,懒散看她。
他生就一副极好的相貌,眉心有一点红痣,更显得肌肤若皓雪冷月,艳灼的印记也不会叫人分散在他脸庞上的目光,反而更加聚焦,只是站在那儿便天地失色,比任何人都好看。
只是,眼神比臭脸少年还恐怖。
瑶夭站在原地,听着小少年气愤不已地说“你别靠近我”,只得朝着廊下少年的方向要拜:“拜见哪吒三太子……”
但廊下那少年并没有动。
依旧环臂倚在朱柱下,他打量了她片刻,带着居高临下的态度。
“三太子?”
瑶夭有些拘谨,半晌又无措地唤了声,他才似回过神来,勾起唇角,自然应着:“嗯。”
被打飞的那少年见他如此态度,忍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愤懑地哼了一声,像是看不得他这样。
哪吒视若无睹,只对着瑶夭,又道:“昨夜怎么不来?”
其实瑶夭在来的一路都在思索,见了这位大神要说什么。
这竟然是非常真实的哪吒三太子,真的会出现在现实世界里。
她想他可能会问她妖气的事,没想到上来就被追问这个,顿时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明明她昨晚就醒了片刻,他怎么知道,她磕绊道:“三太子大神明鉴,我昨晚还伤重,太痛,实在走不动。”
哪吒没多纠缠这个话题,“昨晚便是要叫你来治伤。”
瑶夭微怔。
原来是这样吗?
她看了眼一旁的小少年,低声问:“那要不要给他治一治?”
“不必。”哪吒随口道,看了没看那少年,“死不了。”
小少年忍不住怒喝,“你——”
瑶夭:“……”
瑶夭没说话,哪吒又道:“自己伤未好,还顾着别人。火尖枪上附着的是三昧真火,不是普通凡人的伤药能治好的。”
“那,我要治。”瑶夭一听,急了。
哪吒不再说话,只是转身往宫殿走,她连忙追去,盯着他的后背,还是觉得这样的开场……
有点不对。
像是多年的熟人。
却连一句“好久不见”都没有,就直入主题。
“三太子。”
瑶夭鼓起勇气,又唤了前面带路的少年神仙一句。
哪吒走得很稳,赤红的衣袂微扬,明明也没有跨多大的步子,还是让瑶夭有些跟不上。
听闻她唤,他脚步未顿,但还是懒懒回应了,“嗯?”
“不知三太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们这座小道观,是我将您召唤出来的吗?您今日叫我过来,除了疗伤,是不是…还有其余事?”
哪吒没说话,似乎是想等她一口气说完。
于是瑶夭也收敛了客气,继续问:“师父和师妹与我说,我们道观里有妖气。您也知晓这事,那师父他老人家有没有拜托您……”
她想妖气尽快除去,也希望,下月能回家。
师父好像什么也没问出来。
既然哪吒大神主动叫了她,她觉得自己也该为师父和道观问些什么。
哪吒的回答言简意赅:“我没说要替你们除妖。”
瑶夭一顿,脚步也停了,似乎有些疑惑。
哪吒明明站在她身前,此刻却也随之停下,折回头,“他骗了你,山中确有妖气,却多数是魇妖,魇妖不伤人。”
他说起话来,没什么感情,也没什么顾忌。
瑶夭很快想,许是他已经知道了些前情,却没有解释的太清楚,只有一句话戳穿别人谎言的直截了当。
瑶夭对妖没什么概念,更想不明白——
“师父……骗我?骗我什么?”
师父养了她近二十年,如师如父,好端端骗她做什么?
哪吒见她如此懵懂的模样,倒起了些兴致,“那要问你自己了,你有什么值得被骗的。”
瑶夭沉默一瞬,她如何能知道。
而且,实际她也并不太理解哪吒在说什么。
哪吒不介意她不答,漫不经心打量她,蓦地,又问道:“想看看妖是什么样的吗?”
从前没见过神,自然也没见过妖,瑶夭听出他话里藏着莫名的跃跃欲试,似想展示什么,她有些害怕,又好奇,最终点头。
紧接着,她便见少年随手一指。
没有夸张的灵光,甚至连动作都很简单,抬手虚握,下一瞬,有什么东西从虚空中飞来,坠入他的掌心。
是一道黑影。
瑶夭不自觉眨了眨眼,些微瞪大眸子,觉得它的轮廓眼熟……
似马,又是人脸的轮廓,周身泛着黑漆漆的雾气,缩在少年白皙如玉的掌心里,像一个诡异又离奇的小手办。
模样倒不是很恐怖。
“我见过。”瑶夭脱口而出,她反应过来,“这两天我总做梦,入睡前就见过它。”
哪吒未置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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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他只是又问:“看清楚了?”
“嗯。”瑶夭点头。
她以为他还要说些什么,或是解释。
可少年神明什么也没说,握拳,那只妖就这样随意被他捏死了。
她的心跳忽地停了一拍。
不同于活着的时候,这只魇妖被人捏死在掌心,血液是一种说不清的色彩,泛着淡淡荧光,从对方修长的指节漏下来,一滴一滴,变得刺眼。
“哪吒…三太子。”瑶夭喃喃着。
哪吒看似好耐心,“嗯?”
“……您方才不是说,魇妖,不会伤人?”
哪吒笑了。
这是一个常被世人言为少年神明的仙,他没出现在世人眼前时,也能有许多的形容词可以用在他身上。
瑶夭最常听到的,或许便是:桀骜不驯、嫉恶如仇、意气风发……
但此刻,她觉得什么形容词都不真实。
他一笑起来,薄唇轻弯,连带一双乌黑的眸也微扬,明明极为漂亮,疏朗玉质,却冰冷至…近乎乖戾。
他反问瑶夭,用一种平淡的语气:“那又如何?我想杀,便杀了。”
瑶夭脑子忽然有点发昏,忍不住咬着唇。
眼前发黑,耳边发鸣,喉咙像被人掐住了般说不出话。
她心想,方师兄说的不错。
这果然是,大凶。
“我……”刚开口一个字,声音戛然而止,瑶夭眼中开始蔓延慌乱。
哪吒的注意被她不住咬紧的下唇吸引。
瑶夭的唇形生得非常精致,像微张的花瓣,饱满且水润,唇色也是恰到好处的红,被她牙齿一咬溢出些用力过度的白痕,反而更加娇嫩。
他的眼神深了深。
“进屋,治伤吧。”
可瑶夭还在慌乱,甚至是一种极为显著的慌乱,像是想将自己缩起来,眼神躲闪,这回儿脸颊已经漫上红意。
其实不是因为哪吒。
瑶夭生了退缩之意,因为她的五感渐弱。
——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起初她可能会一次性五感尽失,看不见,听不见,摸不着。
第一次被发觉是因为婴儿时期的她突然呆愣愣地僵住,爸妈急得团团转,带去医院看却又什么病也查不出来,之后,又一再发作。
直到她来了妙云观静养。
这种怪异的毛病好了许多,她一次只会有两三种感觉失去,渐渐地,一次只会失去一种。
每当这时,她都该回到自己的寮房静养,因为在开始前她会有片刻失神,结束后更是会浑浑噩噩。
而且她料不到,会失去多久。
她从来不想让外人瞧见她如此模样,从前云师父和温师姐都会替她遮掩,旁人都没发觉。
何况这次会发觉的人,是哪吒,是一个神仙。
她觉得异常难堪。
“瑶夭?”哪吒再度唤她时,眉目稍淡,眼见失了耐心。
瑶夭张了张唇,只有沉默。
这次,失去的是声。
6. 渡她灵气
瑶夭慌乱想逃,却被哪吒察觉意图。
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她肩上,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拎进了内殿。
古色古香的建筑,门扉轻推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厚重感,发出闷钝声响。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哪吒清冽且冷的声线,“怕了?”
瑶夭没说话。
“杀一只妖,就怕了。”哪吒似想到什么,哂笑一声。
他的手心并不冰凉,染上的血迹也不知何时消失了,按在她身上的力度不会弄疼她,却也有力,她动不了。
哪吒将她丢进一张美人榻里。
榻上垫了层皮草,雪白的绒层,分不出是什么动物皮毛,只让人觉得柔软非常,一下就陷进去了。
“魇妖不会杀人,却会让人陷入梦魇。”哪吒淡道。
一旁还有张古朴的茶几,雕刻着精巧的缠枝莲纹,被从窗棂间投下的日光一照,清晰异常。
瑶夭后知后觉发现,满目都是莲花。
传说中,哪吒三太子,也是红莲化身。
哪吒从那张茶几上取来药膏,装药膏的瓷瓶也绘着莲,他专心致志地拔开软塞,指尖沾进其中,带出清润晶莹的药液。
“那些梦,有好的,坏的,谁也不知。”他道,“或许是前尘,或许是虚妄。”
再抬眼看瑶夭,哪吒瞧见她面色里含着一丝隐忍的抗拒。
无声,但想拒绝。
他并不在意,反而兴致勃勃地打量起瑶夭。
还是从前那张脸,生得十分漂亮出彩,不是浓墨重彩的艳丽,也不像空谷幽兰的清冷,有种哪里看起来都恰到好处、令人心声愉悦的感觉。
小巧的鹅蛋脸,琼鼻樱唇,皓雪玉姿,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那双极标致的杏眼。
这双眼睛,从前会在他的故意捉弄下染上浓郁的娇憨媚态,眼尾潮红,薄泪朦胧。
他很喜欢。
“瑶夭,你觉得若你做梦,会梦到什么呢?”他轻声问,“会不会梦到一些…叫你害怕的事。”
可瑶夭依旧不答,抬眼看他时,有些惊慌。
此刻依旧是这双眼,那些缠绵克制的潮色却消逝不见,唯余纯净懵懂的神情。
琥珀色的瞳仁,清澈得很轻易能映出他充满审视的眼神。
哪吒心中蓦地生出些,无法言喻的恶意。
他将她彻底推倒在美人榻上,无需再多动手,细长的红绫不知从何冒出来,钻进瑶夭宽大的道袍里,桎梏住她纤细的腕,勒紧,叫她再也动弹不得。
瑶夭摇头,眼神中的慌乱更甚,眼见少年的乌眸间荡漾出直白的恶意,衬得他眉心的红痣更艳。她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会这样,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拨开她的衣襟——
而后,清凉的药膏覆上她心口稍上的位置。
湿润冰凉,又因为他温热的指腹稍稍摩挲,起了些热意。
瑶夭一怔。
再茫然地抬头,却见漂亮的少年冲她一笑,那笑容是明晃晃的恶劣,清楚表达着——他在捉弄她。
“胆子好小。”他轻啧一声,“只是给你涂个药,也怕?”
瑶夭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脊背放松下来。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怕?她觉得会发生什么?
肯定是他故意推她,还让…混天绫来吓她,眼神也看着凶狠极了,像是计划着要把她拆吞入腹吃掉,或者,和掐死那只魇妖一样杀死她。
但哪吒是神,她只是一个普通凡人。
他应该什么都不会对她做的。
可才松下心,蓦地,对方的指尖不经意往下,待她心一提,又好像毫无察觉般换了位置。
“伤得很重,三昧真火的灼伤不容小觑。”他认真道,“不及时处理,残余的灵气还会蔓延,需要细致处理……面面俱到。”
他的确很细致。
略显粗粝的指腹上沾着湿黏的药膏,一丝不苟地为她涂抹着伤处。
可是心口的肌肤本就最为娇嫩,瑶夭自己涂药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一旦外人给她上药,她觉得羞赧。
偏偏少年的神情已渐渐沉静,他俯下身时,随意扎起的长发垂落些许,一些落在瑶夭的脖颈上,很痒,很麻。
瑶夭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连带着捆在腕上的混天绫也随之勒紧。
若此刻,瑶夭能说话,一定会推开他。
然后告诉他,她可以自己上药——她还以为神仙上药都是用什么灵力,哪有这么朴实涂药膏的?
而且,明明只是涂药膏,为什么要将她绑起来呢?
可她不能说话,只能憋闷地听着少年再度开口:“你抖得好厉害,怎么了?”
松松垮垮的衣襟下,有一双浮动的手,他的手干净白皙,什么印记也没有,骨节分明修长。
这样的画面刺.激了她,瑶夭忍不住颤抖地更厉害。
“罢了,不问了。”他又自顾自说,似因她不语而感到乏味。
但顷刻,哪吒又笑,笑意不明,笃定道:“毕竟你也开不了口。”
“不是么?”他看她。
瑶夭这下惊的想要弹跳起来,混天绫不知何时松下,随着她的动作往前扯,哪吒淡淡看着,又在她险些摔倒时,按着她心口将她推回去。
这一下,他还按在细嫩的肌肤上的手一滑,瑶夭闷哼出声,意识到什么,顿时满脸通红。
少年似乎也没想到这一出,微怔,却不以为意地调整位置,还贴心地替她擦掉多余的药膏,“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当即开口,瑶夭,你想不想要?”
“……”
“正经方法。”见她神色狐疑,他补充道。
凡人看天神,或许就是她如此。
敢怒不敢言。
哪吒觉得好笑,新奇,难得放缓了冷厉的音色,“不会让你痛,不会让你不舒服,试试,嗯?”
他心知等不到瑶夭的回答。
也不介意瑶夭的回答。
毕竟于他而言,想做就做了,就如想杀妖,便杀了,一切极为简单。甚至常被人说的是,恶劣。
但他没想到,瑶夭拦下他之后却眼睛亮晶晶的,甚至有心情扯动混天绫,将手松动后往衣袍侧兜里开始掏东西。
今日她穿着一身藏蓝的棉麻道袍,这个颜色不衬二十岁出头的少女,有些沉闷,但穿在她身上,她的肌肤娇嫩若雪,很好看。
她掏了半天,掏出一块像方砖的物件,有光倒映在她莹润的脸颊上。
哪吒眼睛微眯。
眼瞧着对方手指轻点,最后将那块方砖怼到他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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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有字:
[真的正经吗?神仙,请您教我。]附带一个他看着莫名刺眼的黄豆表情,好像在笑。
没等他言语,反应过来可以用手机交流的瑶夭变得积极,毕竟她憋了好半天讲不了话,她又折返打字。
[大神,是一次性的还是长期的?]
[我比较愚钝,请您不吝赐教,我一定好好学。]
[只要能治好,我很愿意。]
能浮现字的灵器,哪吒有见过,可这是毫无灵力的凡人物件。他微微错愕后,又觉得不耐烦。
眼见瑶夭乐此不疲地打着字,那点光亮时不时在他眼前闪过,她瞧上去迫切又期待。
还很积极。
……真是,笨。
哪吒啧了一声,待那些亮光再度映在他眼帘时,手抬起,将手机“啪”得一下打下去,攥住她手腕,“现在,闭上眼睛。”
瑶夭张唇,却发不出声音。
他也彻底失去了逗弄少女的耐性,俯身,将温热的唇瓣贴在她的唇上。
瑶夭根本没来得及闭眼,这下更是猛地瞪大眼眸。
随即而来的一阵涌上心头的茫然,清隽幽凉的气息一下离她太近,并着火热的吐气,是极为陌生的感触。
又莫名熟悉。
他……哪吒,这位大神仙,是在亲她吗?
柔软的唇瓣并在一起厮磨,她无意识微张着唇瓣,被对方趁机探入,纠缠,瑶夭想躲开,身子却软下来,只能被他一根根掰开手指,顺从着他十指相扣,被他压在美人塌上更加深入。
瑶夭只觉得温热的唇舌勾缠着她的,时而还有些刺痛,一般是察觉到她有躲的意图时,少年就会用牙尖抵着她的唇,时而又是舔舐,直止她脑袋发懵。
口中的空气尽数被掠夺,蛮横的占据,恶劣的试探,连带极自然落在她腰腹上的手,变得熟悉,似曾相识……
瑶夭想呜咽。
她快喘不过气了。
感觉嘴巴被舔得整个发麻,憋到面色潮红,换来的却是仍不知魇足的索取,直止她头晕目眩,快要到极致时,像是一种求生的本能,她用尽全力挣扎起来,忽然感受到唇齿间渡来一丝温暖热意……
很淡的气息,甜的,热的,说不上来。
像是五感在被人轻飘飘开发,她能感受到触觉,嗅觉,甚至视觉一下子变得清晰犀利,甚至分不清这种热意该不该称为气息。
浑身都变得舒爽,感知敏锐。
“唔——”
她能发出声音了,眼中一时蓄起不知是太舒服,还是感官一下变得太敏.感而承受不住的泪。
瑶夭只觉得周身实在太舒适,像是卧在暖洋洋的日光里,又浸在温泉里,忍不住还想要汲取些什么。
少女颤抖地厉害,被吻得眼泪都落下来了,哪吒也觉得该点到为止。
怎料,瑶夭忽地乖巧讨好地舔了舔他的唇角。
能出声后,她的音色像浸泡在春.水里,细弱的,慵懒的,又很渴望。
她无意识哼吟着,“好软……”
哪吒没太听清,喉咙发紧,一时没再动作,“什么?”
由着她又在他唇上轻啄一口,他听见瑶夭茫然却愉悦的音色,似夸赞。
“你嘴巴好软。”
7. 以人作饵
这句话之后,空旷的殿内蓦地安静下来。
哪吒兴盛意满的神色,倏然僵住一瞬。
他眼瞧这小魅妖脸颊上的绯意,莹润又娇嫩,眼中更是漫上他最为熟悉不过的情态。
可他的眼眸沉了下来,咬牙,“瑶夭,你在胡说什么。”
瑶夭还有些懵,忽然被他推开。
红衣少年站起身,衣摆却在方才的纠缠间,不觉被瑶夭压在膝上。
他穿的也是极为慵懒的宽袍,被这么一扯,衣襟也松松松松垮垮往下坠,令他再度冷言道:“松开。”
瑶夭被这么一冷呵,也不知道这神仙怎么强吻别人还狂躁起来了,委屈地抬起腿。
但后知后觉,她想起来自己刚刚说的话。
她怎么能这么说?
瑶夭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他嘴巴很软,她只是真实的叙述。
“三太子……”空气重新漫入口腔,酣畅淋漓,她的音色却还有些喑哑,“是我胡说八道。”
“……”
“但是,你…您为什么要亲我?要这样疗伤的吗?方才给我渡的是灵气吗?”
哪吒还是不说话,瑶夭先前不太清明的心绪彻底缓过来,开始难为情。
她支支吾吾,“我、我不该说您嘴巴好软,我错——”
但明明就是他先亲的。
“住嘴。”哪吒终于忍不住,“你如何这么多话?”
瑶夭因他的问句失神。
往常,她失去某一感觉后,哪怕恢复了,也会有一阵子变得更加浑噩。
但这次没有,许是得到了仙人的“灵气”,她觉得整个人耳明目清,思绪都转得快了些。
所以她才多说了几句。
“那我不说了……”她只得道。
哪吒将衣襟理好,一时没再理会她。赤红衣袍上浮动着金线,这是不同于凡尘的衣料,泛着潋滟光华,一针一线精巧,袖口攀覆着栩栩如生的莲。
这样艳丽的色泽,与日光交辉,映衬在少年那张明艳玉容上……
瑶夭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他的脸也变红了。
她刚要转开视线,忽地,少年又偏头看她,捏住她下颌。
他问了个,让瑶夭更觉得脸红的问题。
“你为何,如此熟稔的模样?”他阴恻恻道,乌黑的眼睛一瞬不动盯着她,“你,还说过谁的嘴巴软?”
“……”
瑶夭的脸一下变得爆红。
这样一句话,自己说,和别人复述的意味,是完全不同的。
她真切意识到了,自己是说了一句怎样的话。
“没、没……”被人捏着脸颊的软肉,瑶夭说话含糊,“我没和谁…我没说,呜……”
哪吒放开了手。
瑶夭整理衣襟,落荒而逃。
*
吃力地推开宫殿的门,瑶夭望见那浑身是伤的小少年竟然还在门口站着,站得笔直。
见她出来,他探究且依旧恶狠狠的眼神望来。
瑶夭被这么一看,顿时更加心慌,见他张唇欲说话,唯恐他问出什么,先发制人道:“你怎么还站在这儿?你在罚站吗?”
妙云观里,有弟子做错了事,就要罚站或是清扫后山。
哪吒是叫他守门来着。
小少年的目光一瞬见变得扭曲,咬牙切齿:“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瑶夭闭紧嘴巴,这下真的仓皇离去。
随着她脚步走出的红衣少年,并没有拦她,淡淡看着她的背影成为一个藏青色的小点。
另一边,火尖枪化成的小少年连声问他:“你们方才在屋子里做了什么?我感受到你的灵气一下子充斥整个宫殿,仅仅只是给她治疗那点皮外伤?”
“还好我替你拦下了大部分,没有溢出结界。”
“哪吒太子殿下,你真的忘了你来这个世界,还有真正要紧的事吗?”
哪吒眼神微暗,凉凉瞥火尖枪一眼。
火尖枪被看得头皮发麻,感觉身上的伤也在隐隐作痛。
“此处确然有妖气。”哪吒终于开口。
秀致的眉眼染上些兴味,他简略道:“不过,皆将成为我枪下亡魂。”
火尖枪:?
“你说魇妖?”他不理解,“妖气都没多少的妖,有甚好杀的,你还不如抓紧去找那罪魁——”
哪吒言简意赅,斥责,“蠢。”
“你,哪吒——”火尖枪又一次炸毛。
“魇妖不过是饵。”哪吒道,“无甚妖力的妖,又积聚于此,很适合引诱大妖前来。而且,此处山域下还藏着一只大妖……”
“什么?!”
哪吒有些烦了,他厌恶聒噪多话之人,解释起来变得敷衍:“云鹤回撒了谎,也是为了让人作饵。”
说作饵,也不算最贴切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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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让山中人离开,应当是想用道士清澈干净的灵气,滋养山下沉睡的妖兽。
“听起来,事态是有些严重。”火尖枪肃穆道,眼神又染上些兴奋雀跃,“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掀了这座山,然后抓紧去找——”
“不急。”哪吒淡声打断他。
火尖枪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这个行事一向琢磨不透的少年神明。
哪吒随意道:“我是要除妖,但不是为这座道观除。瑶夭失去了全部的记忆,变得蠢死了,魇妖有助于她恢复记忆。”
火尖枪一听,起了怒意,“你怎么还在想那只恶妖?她都魂魄不全了,就算现下是侥幸凝了妖身,也还缺一魂一魄,找不到,没多久也该消散了!”
哪吒:“嗯,魇妖妖气不深,灵气却重,也益于她滋养魂魄。”
火尖枪想到那搅得他千年不得安宁的怨灵之气,全是拜瑶夭所赐,全是她杀的人,一时气得怒不可遏:“哪吒太子,你怎能因私废公?!这哪里像个神仙?”
这下是真把火尖枪气得狠了,俨然忘了先前是如何被眼前的神明打得经脉寸断,他手中划出一柄缩小版的火焰枪,枪.尖真朝哪吒刺去。
哪吒眸光微冷,却站在原地未动。
直到枪上的烈焰滴落在他的手背,火尖枪止了攻势,惊骇道:“你怎么不躲?”
并未运用灵气抵御,三昧真火溅在仙躯之上,也会留下火焰灼烧皮肉的浓烈刺痛感。
哪吒垂眼,看着手上逐渐晕染开极为狰狞的灼痕,蓦地,想起瑶夭白皙娇嫩的肌肤上,也留了同样的痕迹。
仙神施疗愈之术,不过瞬息,稍稍凝眸翻腕,手上的伤痕便开始痊愈。
哪吒若有所思,“不是很痛。”
“可为何,她抖得那般厉害?”他随口轻喃,忆及她纤细颤抖的肩背,不自觉耸起的精致锁骨,与额间冒出的晶莹薄汗。
她应当很疼的。
可那时她出不了声,在能出声的时候,也在忍着。
火尖枪只觉得眼前一黑,感觉自己在被哪吒捉弄,气得发抖。
哪吒倏地抬眼,思索过这么一番后,他眼中仅存的一丝温和淡去,变成空寂的冷戾。
“神仙,当是如何?”他反问火尖枪。
火尖枪化成的小少年眼中闪过迷茫,哑然张口,却不知如何回答。
哪吒的乌眸彻底沉冷下来,感到乏味,启唇:“滚。”
8. 你不怕死
瑶夭跑出了后山的结界。
跑出来时她无知无觉,至多只感到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淡下,随后,她慢慢停下脚步,恢复到正常的走路速度。
山中依旧静悄悄的。
妙云观并不算是避世之观,奉张天师为祖天师,观中弟子也可以入世,从前也会有外人来观中祈福。
只是妙云观本就地处偏僻。
这两年,云师父又封了观,渐渐地,除却几十个弟子在山中,再无人了。
瑶夭有一刻,觉得这里太安静了,明明应该熟悉,却又有些许陌生。
唇角被人凶狠厮.磨后的热意也淡了,就有些刺痛,那点让她四肢百骸舒爽的灵气彻底没有,没坚持太久,她变得浑浑噩噩。
走入观中界地,云师父见了她,也没多问她什么。
她倒是忆及哪吒的话,有些想问师父,是不是真的骗了她?
临到嘴边,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连黎禾来问她情况,她也答得颠三倒四,温师姐关切了她几句,连着方师兄也是,她强打着精神一一答过,便回了寮房。
一整天,她都回到了失去五感后那种昏沉的状态,待入夜,如往常般入睡。
她又做梦了。
*
这次的梦,与之前大为不同。
瑶夭又听见了水声,却不是流动的潺潺声,更像是岩石下滴落水珠,滴答滴答,混杂着什么金属碰撞声,隐晦沉寂,梦里的整个环境也十分昏暗,漆黑,看不清人影。
她有点怕,抬起手往前一点点摸索,直到摸到了什么光滑坚硬的东西,还是温热的。
那感触如玉,硬挺,又微软,像某块正在发力的…肌肉。
瑶夭听见黑暗中,就在她眼前,有人闷哼一声,尾音带着些轻喘,上扬,可似乎他自己也觉得这声音发出来太羞耻,最后戛然而止。
“呵。”
另一人的轻笑声响起,有些揶揄,轻慢,却又如莺回婉转。
瑶夭觉得熟悉。
还很好听。
眼前突然亮了起来,像是点起了一盏老式的灯,暖光是渐渐打亮的,直至照亮面前的人影。
“三太子,现下感觉如何?”先前轻笑的女子再出声,调侃意味更浓,语气里还有一丝隐晦的挑衅,“好受么?”
可因为她的音色本然娇俏,反倒更像……调情。
瑶夭大骇。
因为她发现,面前被锁链束缚着伤痕累累的人,是哪吒!
这是一座幽深不见底的洞穴,石壁光滑异常,不似人为,潮湿又晦暗。瑶夭从没见过这样的洞穴,却无端觉得这应该是个妖洞。
这样光滑的洞壁,锁链却似从石头里生根长出来的,条条蜿蜒而下,捆住了浑身是血的少年,叫他动弹不得。
但叫瑶夭惊恐的,不止是哪吒被绑着——而是,她发现说话的人,是她自己!
而且方才,她好像摸了他的腹肌。
她好像游离在外,又似乎深陷其中,听见梦里的“瑶夭”又道:“您中了蛇妖的淫.毒,若不及时与人交.媾,即便是业火红莲神躯,也会爆体而亡的。自然,您也知晓,我并不想真的难为您……”
这是什么奇怪的限制文台词,又给她干哪里来了,瑶夭发懵。
比之她的懵逼,梦里被捆得结实的哪吒却神态平淡,还有闲心反问对方,“我无意杀蛇妖,而你趁乱偷袭,不叫为难么?”
“瑶夭”一顿,看上去是真很为难,“我也只是想取我想要的东西。”
哪吒盯着她看了会,语气很淡,但轻蔑,“想用这种方式取?”
“……不想。”
“瑶夭”静默一瞬,咬牙切齿。
“好。”明明被捆的是他,依旧兀傲气盛的也是他,“还算坦诚,我不欣赏你的作为,但一会儿,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妖死了就会消散于天地间,最多凝留下一颗妖丹,哪来的全尸?
“瑶夭”明白对方存心在逗她,明明他都落到了她手里,还如此盛气凌人,桀骜嚣张。
她纤手微抬,一把揪住少年的衣襟,没留情碰到他心口伤得最深的痕,那是一处贯穿妖伤,哪怕是仙神也会感知痛。
少年微蹙眉,偏头看她。
“我原本不想对你用魅术……”
“瑶夭”看上去有些纠结,但很快,她道:“但你好歹不识,软硬不吃。落难的神仙被妖欺,你不听话,不把东西交出来,我只能施术。”
言罢,她也不管少年是如何垂着眸子看她,指腹捻进他血腥的伤痕也不自知,拉着他的领口,迫他俯身,就急切切将唇瓣迎了上去。
瑶夭在旁观。
她看呆了,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吻技差,反正就这么一下子,两个人的唇上都染了血。
“瑶夭”痛得柳眉紧蹙,哪吒倒是依旧淡色,只是他垂着眸,覆下的睫羽轻颤,露出其下浓郁得仿佛凝结成实质的沉冷。
“这就是魅术?”他仿若自问。
明明面色开始更加潮红,眼神都混沌了一刻,但他再抬眼,乌眸还是寂静,且冷冰冰的。
这就是魅术。
魅妖天然会施展魅术,仅仅用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叫对方为她驱使。只因对方是神仙,还是无惧魂术的神仙,她才需要更亲.密的接触,水.□□融,或是血。
“瑶夭”看他的样子,还是有些拿不准,又想问:“我要的东西,究竟在……”
她的话被打断。
“你叫什么名字?”哪吒道。
明明他的外袍被扯得凌乱不堪,血痕与稠秾的衣料混在一起,成了另一种惊人的颜色,还有眉心的红痣、唇上斑驳水润的痕迹,一同叫这个姿容妍丽的美少年变得破碎,靡艳。
但他的眼神,依旧凛然渗人。
“瑶夭”不自觉一颤,脱口而出:“……瑶夭。”
他笑了,仙姿惊人。
“好,瑶夭。”而后,他说,“你会死。”
“你——”
接下来的一切变得混乱,“瑶夭”似乎被落难神仙这句狂妄的话气得不行,拽着他身上的锁链,便再度欺身而上。
哪吒浑身被铁链束缚,他动弹不了,可神色间也没有特别明显的抗拒之意,只是极淡地看着她。
瑶夭不解,“瑶夭”也不太解。
“你不喜欢?是不喜欢我这张脸吗?”她在水声晦然间,抬眸,仿佛真有疑惑。“为何还没有感觉?”
哪吒垂首看她,“谈不上喜欢。”
“那我换张脸给你看,好不好?”她低低地笑,去触弄他,魅妖的声线天然慵懒,“我能变幻世间任何女子的脸,你不喜欢我的脸,那我换一张,总有你会喜欢的。”
“神仙,要入戏,才能感受魅术的精妙。”她道。
头一次遇上一个,规劝别人尽快入她邪术的妖。
哪吒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片刻后,还有耐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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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他摇头,“不必。”
“为何?”
“用哪张脸,你都会死。”
“瑶夭”怒极了,整个人都攀在他身上,她身姿窈窕匀称,有一种自然的、如弱柳扶风的轻盈,很难让人觉得是刻意扭捏,但此时愤怒叫她越发过分,捧着他的脸,亲吻又继续往下,直至两人的发彻底像蛇一样纠缠在一起。
直至吻到他脖颈,少年喉结一动,轻声叹息,“你不怕死。”
“这点倒是让人欣赏。”
这是梦境里,哪吒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切戛然而止,在这个混沌晦昧的梦境里,瑶夭竟然感受到了一股阴寒之气。
她忍不住颤栗起来,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这股气息并不来自梦境。
——而是现实。
窗棂大开,今夜似风雨欲来时,木框外的柏树随着狂风甩动,变成一道道诡魅黑影,连屋内的桌椅也被大风刮得摇晃。
瑶夭蹙眉,明明记得睡前门窗是紧闭的。
微弱雨声,如梦中般,滴答滴答。
梦里的感触并不淡,她是看戏的人,也像承受的人,唇上仍残留刺热的余温,也不知是梦里的痕迹,还是清早被哪吒咬的。
支起身,她要去关窗,忽地瞧见黑影在夜里盘旋,好像凝成实质,变成一团,随即疾速冲向她——
瑶夭惊呼一声。
*
害怕的情绪从脚底沿着脊骨往上窜,瑶夭下意识往后退,被床沿一绊,栽在床上。
霎时升起极强烈的两道光,一道红,一道金,将满屋照亮,也显出了黑影的轮廓。
瑶夭颤着,抬眼去看。
是魇妖。
比白天哪吒给她看的那只魇妖大得多的妖,看不清的人脸轮廓,马身,像一只巨兽一样冲破窗框,横扫桌椅。
它看上去太狰狞,太吓人,可金红的光影交织,一下将它网缚其中。
瑶夭再定睛看去,发现……好像是乾坤圈,和混天绫。
赤红绫缎如灵蛇游走,很快将魇妖浑身缠满,金圈也束进它的头颅,将它要脱口而出的嘶吼整个锁紧。
“啊——怎么啦怎么啦?”门外传来黎禾的尖叫。
乒铃乓啷一阵响,门被黎禾推开,她眼见室内的庞然大物,飞快地抱紧瑶夭,“瑶夭!你没事吧?”
瑶夭的反应总有些迟钝,被吓得狠了,难免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这究竟怎么回事?”满目狼藉,黎禾晃了晃瑶夭,“瑶夭,你说话啊,我听到你的惊呼声……”
黎禾的力气太大,将瑶夭晃得快晕了,觉得有些古怪,茫然道:“你来得好快。”
“夜里刮这么大的风,谁睡得着啊?”黎禾没想到这当口她还能想这个,哭笑不得,偏头,又震惊道:“这,这是妖?”
瑶夭“嗯”了一声。
“那……制服它的是?”其实答案昭然若揭。
瑶夭回应:“乾坤圈和混天绫吧,是三太子的法器救了我。”
话音才落,飓风并未停歇,可一人踏火轮而来,嚣张的火焰让涌动的气流也变得微弱,偃旗息鼓。
少年红衣,黑夜不侵,依旧龙姿凤采,卓绝惊奇。
窗棂整个被撞破,但他抬手,魇妖瞬息被他拽出房室,连带着毁坏的墙面也被修复。
他看了她一眼,面色复杂,欲言又止,又瞧见她身旁站了人。
最终,他道:“无事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