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路周道如砥》 第1章 两者皆是 下飞机时,热搜词条还没下去。 “姜名水与投资方疑有不当关系”几个大字赫然挂在微博高位。姜名水点进去看一圈,除了一张偷拍她和前一个剧组的投资人出入应酬的、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的同框照外,其余都是一些诸如“圈内人士说”、“可靠消息提供”等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没有一点石锤,显然配不上词条后面一个小小的“热”字——归根究底,还是她自身热度太高。 “真是人红是非多,这么点小事也要我们费心费力去公关”,话筒声音持续传来,姜名水这才意识到她经纪人白熙还没挂电话,干脆放上免提,“我看还是因为这次进了新组,这块饼之前闹得太响势头太猛了,某些人见不得你当这个幸运儿。” 这倒是真的。她出道八年以来头一次回到大员岛,就是为了拍这部戏——导演是好莱坞当红华裔炸子鸡,早年从大员只身到洛杉矶打拼,如今和她一样,在事业红火之时重返故乡,说是有一本看中了很久、为家乡故事量身定做的好本子。 姜名水回想起去年那场她自己都毫无把握的试戏,想来自己被命运之神眷顾大概也有地域加成。 “我看就是那个贱人在背后搞事!”那边白熙的怒骂已经进入一下个主题了,“已经整整七年了,还像个苍蝇一样!亏他上个季度公司刚亏了三个亿,还是一心盯着你,三个亿?活该!” 她听出来这讨伐的对象是她经济公司的老板,笑着接话,“得了,你也放过他吧,蠢成那样也是残障级别的了,怎么不算身残志坚呢?”姜名水又轻又慢的语调配上她话语间惯有的尖锐,颇有种美人演恐怖片般事半功倍的效果。白熙总算被她逗得消了气,只是再嘱咐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姜名水自己却又暗暗叹气。十八岁那年她从音乐学院毕业,被星探挖掘参加选秀。高位出道一年后团队解散单飞,她凭着优越的外表和独特的气质成功夺得市场的青睐,如今已从舞台小偶像转型六年,影坛乐坛双开花。目前圈里同年龄段的女星里,实绩比她好的长得没她好,长得比她好的则根本查无此人。前团老板也因此对她念念不忘,对她当年毅然约满不续约的行为,不知是恨她果断不留情面多一点,还是恨自己无能留不住人多一点,总之是自她独立门户后就没少明里暗里使绊子。 但实则根本不劳他多心,姜名水庞大稳固的粉丝圈外还有一向糟糕的路人缘。她皮肤苍白,个子高挑纤细,小瓷人般的脸蛋上却长着一双猫一样过分生动活泼的眼睛,外带两颗泪痣,分明透露出狡黠、不安分的嫌疑。同样突兀的还有她唱歌似的婉转语调和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言辞。为着她的眼睛有不少人不喜欢她,觉得她浪费了一副好容貌。剩下不反感她眼睛的,又有许多一等她开口就要因爱生恨。 大众都喜欢洋娃娃,不喜欢洋娃娃真的活过来。 小助理姚杳在一旁拍了拍她肩膀,适时地把她从回忆里拉出来:“快到酒店了,水水姐。” 姜名水向短驳车窗外望去,七月台风欲来的闽南低气压里,站立的现代高楼不知何时已变成取景地所在的古厝建筑群,正前方一栋南洋风情的吊脚楼就是剧组订的酒店。除了导演自己在大员有房产外,剧组所有人都在这里下榻。 这次订的酒店没有总统套房,顶楼只有两件对着的所谓“国王套房”,一间自然是留给组里咖位最大的女主演姜名水,另一件据说是要留给投资方派来的那位要全程探班的合伙人。 姚杳推着行李箱跟在姜名水后面进了电梯轿厢,等着门童摆弄着堪比古董的老式电梯时轻轻附在她身边跟她小声咬耳朵:“这次要来的那位投资人,说是最近在他们金融证券圈里正是炙手可热呢,年纪轻、才刚满三十。说巧不巧,这次他也是要从上海赶过来。” 姜名水听出来这是在和她探底呢,看来白熙打完一通电话还是没能完全放下心。她低头玩着自己为了进组刚卸干净的指甲,坦白地说:“我不认识。” 经纪人白熙和小助理姚杳,或者更准确地说,其实是大经纪白熙和执行经纪姚杳,都是跟着她从前公司跳槽到工作室来的老将,陪她一路走来,实际自己也只是三十不到的小姑娘。平时为了应付她俩过多的关心,姜名水没少撒善意的谎言,这一次她倒真没说谎。姜名水对金融的所有印象都还停留在某个人的大学专业上……大概是出于逃避心理,她一直本能回避和他有关的一切事物。 “对赌协议刚结束,你就指望我跟上最近几年的所有八卦,我也得有精力呀。” 听到这个回答,大概也是想起了这几年她们在圈内全年无休的生活,姚杳没再多问什么。 一通叮铃咚咙的作响,电梯总算开始运作。木质闸门正要关上,外面一只手突然伸进来把住门,一个年轻男孩撑着门钻进来:“麻烦等等……老板!快点,这班电梯我就说赶得上的嘛!” 一个人应声走进来。是个年轻男子,小麦色皮肤,留着一头过耳黑色卷发,个子很高大,拖着行李踏进电梯轿厢时还不得不弯下腰。他抬起头来——一双姜名水再熟悉不过的、漂亮的浅色狐狸眼。 躲什么来什么…… 她已经八年多没见的这个人。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要再见的这个人。 电梯开始上行,中央的两个人却一动不动,还维持着进电梯前的长久的注视。姚杳及时地打破沉默,“是银信投资的小姜总吧?您好您好,我是小姜老师——姜名水的执行经纪,姚杳。” 对面那个男人先动作起来,像方才不过是发了几秒呆一般又戴上一副礼貌的微笑:“你好,姚杳。我姓姜,叫我姜南枝就好。这是我的特助,许书易。”他笑着同姚杳握握手,又把身边的男孩介绍过去。 他这才又转回来,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朝她伸出手:“小、姜、老师……好久不见呐。” 姜名水遏制住狠狠瞪他一眼的**,握住那只手——的几只手指,快速摇了摇:“姜名水。” “这我知道。”那张还算俊朗的脸上带上一点姜名水才看得懂的戏谑,显得格外烦人。 “老板,小姜老师,你们、你们认识?老板,你为什么说‘好久不见’啊?还有,小姜老师,您怎么看我们老板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啊?”从刚才起就一副强压好奇心模样的许特助显然是终于忍不住了,问题连珠炮似的冒出来。 “都是本岛人,小时候认识呗。” “小时候认识,那不就是发小了吗?或者,也有可能是——青梅竹马?不是,但是老板,怎么小姜老师见你一副见仇人的表情啊?那既然是发小,为什么还会‘好久不见’?老板,老板——” “到房间了——”电梯停下,到了顶楼,姜南枝显然也忍不了这一串的追问,率先踏出电梯厢,声音和背影一道消失在楼道口。许书易拉上行李箱,急忙在他身后跟上。 “姐,我们也走吧。”姜名水感到姚杳在背后轻轻推了推她。她木然地穿过走廊,到了房门前才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下了,“姚杳,你先进去吧,我跟白熙打个电话。” 房门在她身后咔嚓轻轻关上。 姜名水看着手里显示着拨打中的电话,听到自己在酒店厚地毯上沉闷的脚步声才意识到自己在走廊里来来回回踱步。她抬头,走廊尽头高高地摆着一尊青铜佛像,典型的闽南特色。她走上前去,连日的台风预警已经在佛像上沁出水汽,佛眼低垂,蒙着一层薄薄的雾静静注视着她。 电话拨通了。“喂,又怎么?澄清刚发,热搜已经降了,你别现在告诉我真有什么‘不当关系’吧?” “和之前那个没有……”姜名水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哑。 “和之前那个没有,和现在这个就有?你什么意思姜名水,你把话说说清楚!你有前任不告诉我?你有没有搞错?” 姜名水多少有点怀疑自己刚才拨电话的决定了。她把听筒拿远一点,清清了嗓子找回自己的声音:“是前任——前任哥哥。” “啊——到底怎么回事?你真想让我得心脏病吗?” “这次投资方派来的合伙人,叫姜南枝。他……是我父母抱错的孩子,应该算是吧。”姜名水顿了顿,还是没抬头看佛像,“我们也很久没见过了,现在也不算兄妹关系。总之,我父母的事——我和你说过的。” 那边也沉默了很久没回答,最终只是叹息一声,“还有个哥哥,你也不和多我说说……更难搞了……” “算了,哥哥就哥哥吧!总比你说是什么素人时期谈过甩了的前男友好。”白熙大概是勉强找到了自我宽慰的方式,这回异常利落地下线了。 姜名水终于抬头,对上了佛像的眼睛。佛陀仿佛听到了整个完整的对话又似乎一无所知似的,仍然同刚才一样,似笑非笑地俯视着她,同看这走廊里的地毯、地毯旁摆的花也没区别。千千万万个关于这相似的佛像、关于同样的台风天、关于大员岛的回忆,一下子同湿气一起,全部朝她再度袭来,把她压在低压里无法动弹。 “哥哥就哥哥吧!总比你说是什么素人时期谈过甩了的前男友好。” 姜名水没有说出全部真相。 那就是,姜南枝,两者都是。 第2章 男粉丝 姜名水一个晚上都没睡好,翻来覆去脑子里想的都是第二天该怎么和姜南枝正常相处。可是真到了第二天起床,却始终没看到这个人的身影。 起床时水肿了,姜名水自然没再多吃早饭,只是心神不宁地坐在大厅里东张西望,生怕冤家路窄。倒是姚杳先提醒她:“姐,今天上午导演、总摄像和制片就要到了,午饭要给这几位接风洗尘的。” 还有接机、订饭这一说……半途狭路相逢,都让她把这些麻烦事忘了。 她看了眼时间,现在要一件一件地去办大概来不及了,“姚杳,我们分头,你去订饭店,我去机场接机——”但他们两个还没行动起来,先听到了许书易的声音: “诶,小姜老师,姚杳姐,你们这是急着去哪啊?” “马上导演他们飞机落地,我们得去接机,还要把中饭的餐馆订好。” “这么些事儿啊!餐馆么我刚去订完包厢,接机我家老板已经去了。”许书易三步并两步地从最后几级台阶上一气跳下来,“该说不说是发小哦,真是心有灵犀,我老板一大早上就嘱咐我要干了这些,没想到就和小姜老师想一块去了!” 听到许书易用“发小”形容她和姜南枝的关系,姜名水不免全身泛鸡皮疙瘩。奈何年轻人还在一旁活力四射地说个不停,她也只好同姚杳一起留在原地,心不在焉地应付许书易密集的话头。 姜南枝,姜南枝……许书易说他一大早就想到这些事……他是知道她应付不过来,特地为她分忧的吗? 别多想了,人家做投资人那么多年,这大概也只是人家工作应酬习惯罢了。更何况……姜名水自嘲地想到,他还认识的那个她,可不是圆滑到会考虑要替导演接风洗尘的人,他怎么可能那么料事如神呢? 真到了午饭时候,却不见姜南枝。 “真可惜,小姜总说他身体不舒服,先回房间了。”说话人正是导演荣禄甫,一头黑色卷发和一双橄榄色眼睛,个子高大,保养得当,身姿挺拔,除了鬓间些许白发,看不出是五十岁的人。 “是啊,好可惜,不然我们组里这三个大员本地人就聚齐了。”说这话的是一位衣装整齐、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女人,“您好,小姜老师,久闻大名了。我是我们这次的制片,林英龙。” “我不是大员人——我是新加坡华人。”看到一旁许书易疑问的眼神,她勾了勾唇角,补充道。 “我怎么记得是四个大员人呢,林?”这是总摄像切撒雷勒瓦托,意大利裔,荣禄甫闯坞多年的御用副手,一个留着圣诞老人式络腮胡的啤酒肚壮汉,“我们的女主角还真是和传闻的一样迷人!” 桌上所有人围坐一圈。姜名水暗自点了点人数,除了姜南枝,组里的重要人物还差一位编剧,从始至终没露过面。 这个班子,说是国际人马、汇聚了各色国籍,但实则唯一一个白皮切撒雷还是个中国迷。饭桌上所有人都自如地用中文交流,只是夹杂了南洋腔、闽南腔和洋人学话腔等各种口音。 “我和小姜总这两个老乡才见了一面,还是在机场、着急忙慌地,倒是有点可惜。” “要说老乡,我们小姜总和小姜老师还是发小呢,可不巧吗?”姜南枝不来,许书易坐在空位子的左手。 “哦?”荣禄甫闻言,抬头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在座的姜名水。 姜名水感受到因为许书易一句话而落在自己身上的各色目光,心想回去怎么着也要让姚杳转告姜南枝管好自己家小助理,当下只好含糊地应付:“这岛也没多大,统共几所学校,自然就认识了。” 姚杳察觉到自家艺人的尴尬,及时地转移话题:“勒瓦托先生,您前面说四位大员人……还有一位,是谁呀?” “喏,就是我们这个故事的最大功臣,我们的编剧,花女士。” “说起来,怎么没看到花小姐来呢?我可是听了她的事迹好久,就等着见一面的呢。”林英龙扫了一圈桌边四周。 “这个花女士,到底是什么人?”姚杳在姜名水耳边小声问。姜名水也没听过这个名字,轻轻摇摇头。坐在她俩边上的林英龙倒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主动解释道:“前些年好莱坞里最大的一桩奇案,是有一个德高望重的老编剧,被人检举揭发,雇佣压榨抢手创作,功劳自揽。这位举报人,就是他晚年用的最多的一位抢手之一,也就是我们这位神秘的花女士。 “花小姐从此一战成名,也成功拿回了自己的作品的著作权。只是她在最炙手可热只是却又再没声音,沉寂了两年,外界对她的声音也从期待一个被埋没的天才重出茅庐,变成了怀疑她当初只是蹭热度、找噱头。 “这一次的本子,就是那件大丑闻之后她的第一个作品。这个本子还是她主动找上我们荣导的。今天我们这帮人能齐聚这里,有这么高的筹款和这么好的班子,还要靠这个‘出山作’的名头。” “她真勇敢。”这是姜名水发自内心的赞叹,“可是,您刚才一直没提到她全名……?” “是啊,没有人知道。这位花小姐不仅姓名未知,全貌也没人见过。她从来不出席各种公开场合,要见人据说也一直带着墨镜口罩。我们荣导拿到本子还是通过邮箱。” “可是……为什么呢?”姜名水小心翼翼地追问。 “据说是,早年出过一场祸毁了容。但也没有人晓得真相,毕竟她在当上枪手前都在做什么,是什么人,我们也都一概不知。知道她是大员人,还是她在邮件里附带剧本告诉荣导的。”林英龙显然也不知道更多内幕,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我也实在怀疑……出了再大的事情也不至于这么不能见人吧?” “这倒是你不知道了,林!”对面的切撒雷嗵地一声重重放下碗,“你们都没亲自和这位花见过面吧?嗯?”他身子前倾,来回打量一桌的人,看到一桌摇头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坐回去摇晃起手里的酒杯,显然有故事要讲:“我见过。就在去年……在南法。要我说,如果我是那样,我也不见人了……你们不晓得我同她握手,她手上光秃秃的,没有指纹!” 姜名水不动声色地轻轻把左手放下来,垂到桌子底下。姚杳有些担忧地转过头来。 切撒雷似乎是没有得到足够的反应,一把握住身旁荣禄甫的手要来个情景演示:“没有指纹,各位!我都不敢想,不是硫磺就是火灾!巨大的、悲剧般的火灾!” 荣禄甫一把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轻松地笑开了:“我看没有那么严重,切撒雷。我的手也光秃秃的,你刚才握着怎么没叫起来?”他说着朝桌上其余人摊开手摇了摇,以作展示。 “你的手又是怎么了,荣?!”“荣导,你的手也受过伤?” “这有什么,不是什么大事情。小时候被人烫的罢了。” “天啊!怎么能烫出这样的……效果?” “烧开的水壶,或是没凉下来的灶,多来几次皮肤就会这样。” 姜名水低下头,攥紧了手心。她感到姚杳握住了她的手臂。 “什么人要干出这种事?” “喔,家里人咯。现在流行叫什么来着,那个很时髦的词,哦对了,‘原生家庭’……” 姜名水不是很想听下去了。姚杳站起来,打断桌上已经逐渐轻松的话题:“抱歉,我们小姜老师有点头晕,我先送她回酒店去。失陪了,各位。” “怎么回事?”“可能是天气太闷……”“路上注意点安全,下午开机进香和晚上开机宴可不能没有我们女主角!” 姚杳扶着姜名水一路往回酒店的方向走,两人没有一个说话。 但这一路的沉默并没有进行到底,半路上一个听了一上午的声音再度响起来:“小姜老师!小姜老师……你还好吧?” 两人回头。毫不意外地,是许书易。 “小姜老师,你,身体还好吧?我跟导演他们说了,我跟姚杳姐来一起送你回去。” “我没事,不是什么很大的毛病。” “那就好。”说着,许书易还是自顾自搀住姜名水一边的胳膊。 “怎么了?”她察觉到他支支吾吾,似乎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小、小姜老师!”许书易的脸蛋像突然炸开了一个樱桃炸弹似的红了,“我、我是您的粉丝!我喜欢您,从您出道开始,我一个上午都没找到机会告诉您……我能要个您的签名吗?” 原来就这么点事儿。“姚杳,有笔和纸吗?” “您签我衣服上吧!” 姜名水低头一看,许书易全身上下只有一件T恤和短裤。 “等等,您、我……我回去拿我外套!” 许书易一溜烟又跑没了。 姚杳一副不赞同的眼神看着姜名水:“男粉丝。” “你别有偏见嘛。” “那我可真心替白熙姐希望他不是直男。” “那么苛刻干嘛,一个直男粉也不至于就让我代言费减半了。” 姚杳的表情直白地透露着不以为然。 许书易没过多久又跑回来了,姜名水签字时他外套上还带着点跑出来的热汽。 “不过,小姜老师,我大概也不是第一个来‘以公谋私’的吧?”许书易看着她签名,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话。 “什么?” “我们小姜总啊!虽然他现在说他是你发小啦……不过,我不会真的抢先了他一步吧?” “‘小姜总’?你是说他、来找我要签名?” “对啊!确实也很难接受吧这种事,发小是自己骨灰级出道粉?不过您可别跟别人说哦,这事儿也得亏我是他特助才知道的。您转型的第一步电影,他包了十个大夜场看的;您的出道专,他之前一直放在办公桌里,这次出差还带过来了——要不是这,我昨天听你们说之前认识,我还真要怀疑自己以前的判断,以为他只是想支持一下自己发小呢!” 说完这一番话,许书易显然还为道出一个大秘密而感到兴奋极了,却不料看一旁的姜名水握着笔愣在原地,连笔盖都忘了盖上。 “我们小姜总可是您的骨灰级出道粉呢!” 姜名水脑袋嗡嗡地,耳畔只有三个字在用姚杳的声音不断回响: “男粉丝。” 第3章 变成猫 “水水姐!”“小姜老师……?” 连续一整天的猜忌让姜名水才也没法压抑要找姜南枝把话说说清楚的冲动。他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躲着她又不断借着别人来撩拨她?无巧不成书、事不过……双,上午和现在两件事足以让姜名水确信他是故意的…… 姜名水在自己还没意识到之前就已经到了姜南枝的房间门口。但姜南枝也没有给她留多少反悔的时间,她手还举在门前保留着啪啪拍门的姿势没来得及放下去,门就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怎么?”一副熟悉的,很慢的、似笑非笑的语气。 “你是故意的!”姜名水看着这个人斜靠着门不正经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故意什么?我生着病呢,什么都不知道。” “你就是故意的!你知道你特助是我粉丝,他一定会来找我要签名,还会告诉我、告诉我说……”要说姜南枝是她“粉丝”,姜名水莫名感觉怎么都张不开嘴。好在他先开了口,在她还没说完前就打断了她。 “那怎么能算故意呢?我又不能操控他去找你、去和你聊天。我顶多是‘知道’,而已。” “那上午,你替我去接导演、订饭店,事后自己又躲起来,怎么,这个也不是故意的?腿不听使唤了,非要去机场一趟?你到底要干什么?” “单身投资人给组里女主角献献殷勤,不可以?”他脸上还是一副调笑的表情,语气却不知觉间低沉了许多,不知怎么地听上去像是在生气,“不过我大概是没什么上热搜的机会了,毕竟某人酒店都没入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经纪人报备,我们只是‘前——兄妹’。” 姜名水觉得自己很难分清姜南枝那加了重音的最后三个字里,到底是“前”还是“兄妹”听着更咬牙切齿。不过这也不重要了,这个谈话已经来到了她想要的地方…… “诶唷,你哭什么?我说什么了?”一阵沉默都没有应答,姜南枝控制不住担心,最终还是回了头看去,见到的却是姜名水垂着眼,神色莫辨地无声流着泪。 “不哭了,乖仙仙好仙仙,再哭把眼睛哭肿了,下午去烧香怎么办呢?”他赶忙抽了几张纸,回到她身边,用那个只有他俩知道的称呼轻轻哄着她,“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我不是、不是自己要说的,我得和我经纪人说、说嘛,我们的事情,你、你让我怎么说!” “哦,我们仙仙也没有办法,对不对?我知道了,我不怪你,好不好?” 姜名水等的就是这句话。泪水突如其来地一下止住:“那你偷听我打电话?” 好几年没应对过她的眼泪攻势,姜南枝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这转变之快。好在他经验足够,足以至少快速明白过来一点:他又上当了。 “我偷听吗?我还以为是某人生怕我听不到,特地走到走廊里打的呢。”他快速抽开距离,又端起之前那一脸让人看不透的皮笑肉不笑,那副专门用来哄她的、轻而温柔的语调仿若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了。 姜名水刚想继续和他拌嘴吵回去,姜南枝却没给她留机会。他转身关上门,就从她身边毫无停顿地走开了。只是在擦身离开的瞬间留下一句很轻的话: “记得按时吃药,下起雨来又要心绞痛了。” 不论如何,姜南枝还算言出必行,下午的时候没再故意躲她也没再为“前兄妹”的事故意找茬。 拍摄地点在员南近海外郊,下午开机烧香却要去员北市中心的天后庙。整个剧组租了一队面包车浩浩荡荡地开进天后庙外的商业街。 林英龙带着荣禄甫和几位演员一起进了香,就去内殿等老主持出来挚签。剧组里其他人都是第一次来这个所谓“闽南最大妈祖庙”,十分新奇,趁着她求签的时候四处参观起来。 许书易动作快,逛了几圈出来都没碰见其他人,转头却看见姜名水坐在庙前长长的石头台阶上。 “姐姐,您怎么不进去逛逛呢?我看他们都在里面主殿的佛像前面祈福呢。” “算了吧,我从小和这些……嗯,佛祖,不太合得来。” “这是为什么?” “我们这里传统习俗是要打春,就是祭立春节。我的生日是二月四号,正好是每年立春这天,主祭的老人就说我冲撞了春神,祭神的时候不能出门。所以每年我生日,所有人都出门去看游神、打春牛、逛灯展,我就要一个人待在家里。” “这算什么东西?‘子不语怪力乱神’!我看连一个小女孩的生日都容不下的神佛,也不是什么正经神佛!”许书易一听就跳起来,替她气得吱哇乱叫。 姜名水看着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倒是回想了记忆深处的某些事,不由地笑出声来:“你知道有谁说过和你一模一样的话吗?我哥哥。他老是说,我是他见过最乖、最可爱、最该受佛祖保佑的孩子,他还说,那些说我冲撞春神的人都是嫉妒,嫉妒自己家孩子没有我好,怕佛祖见到我就把他们孩子都忘了。 “结果有一年啊,他扮请神童子时就悄悄趁主祭老人不注意,翻到庙里把佛像前本来要留给主祭自家孩子吃的供果偷了出来,一路跑回家要带给我吃。没想到跑了半路就被人给发现了,我哥也被我父母身上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我晚上哭着去给他擦药,他却不知道哪里又摸出来一个藏好的供果,说我做不了被佛祖保佑的孩子,就做被哥哥保佑的孩子。” “天啊,姐姐,您真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哥哥!”许书易听着她的童年故事,一副沉浸的模样,跟着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喜笑颜开,“您哥哥现在在哪儿呢?” 姜名水刚琢磨着怎么回答,却感到身上落下一块巨大阴影,抬头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你俩坐在这儿台阶上干什么?”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再这样下去,姜名水真要怀疑,要不是这人会瞬移,要不就是自己觉醒了言灵魔法。 “我们刚刚在说呢,小姜老师有个很好很好的哥哥。” “真的么?姜小姐,听说你哥哥‘很好很好’?嗯?”姜南枝弯下腰来,一双橄榄色的狐狸眼笑得都眯了起来。 “对哦,老板,你俩不是发小么?你应该认识小姜老师的哥哥吧?” “我?嗯,算认识吧。不过就我听到的来说,姜小姐可是对她哥哥一向评价不高啊。” “兄弟姐妹家庭都这样吧?小时候不觉得,长大了就会想着对方的好了。你看,要不刚刚姜老师怎么跟我讲小时候他俩的事呢。” “真的么?那可真是这位当哥哥的荣幸。”姜名水低着头躲着姜南枝的目光,不过她能感受到,说这话时他还是一直注视着她。 正当许书易在为这两人间奇怪的氛围摸不着头脑时,姚杳走了出来打破了尴尬:“林制片说老主持还没出来,要拿到签得很晚了,时间大概来不及。不如我们都先回去吃上开机宴,她派一个场务在这边等着。” 于是即可就打道回府。虽说回程时启程得不算拖沓,但也碰上了晚高峰市区大堵车,全组人回到员南在饭店里按席位各自安坐时,夏令时的天空都已经成了深蓝的了。 晚宴主桌的座位除了几位助理外基本和中午一样,只不过这次终于多了个姜南枝,餐桌上的开场话题自然也围绕他展开。 “姜先生的眼睛真的长得非常好看,像bella,很中国古典的类型,”切撒雷说,“中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就是形容一个古代君主长得像狐狸一样好看?” “‘南山催催,雄狐绥绥’?”林英龙接道。 “对,就是这个!” “看来你功夫还是不到家啊切撒雷,这诗是形容那位君主像个男狐狸精一样勾引自己妹妹的,不是形容他长得帅的。” 两人正争论着,姜南枝却突然笑出声来。 “怎么了,姜?” “我只是想起来以前也有人用这句诗形容过我。” “那肯定也是夸你好看吧?总不能是说你像男狐狸精吧?看吧林,我就说吧,还是我说的对。” “那我可不知道,这就要问那个说话人了嘛。”姜南枝低下头,轻声的回答被淹没在切撒雷和林英龙依然没有结果的争执声中,只落到了姜名水耳朵里。 她感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热。 “我不跟你吵了切撒雷,更何况,小姜总明显长得很立体,哪里是‘中国古典的类型’了?小姜总是混血吗?”林英龙显然也和感性又固执的意大利人聊不来,干脆把话题引回来。 “不是……吧?我也不太清楚,更可能是有岛上原住民的血统吧。” “啧,林,你又错了。我看姜明明和荣长得很像。你看这两个人,都是一样的黑色头发、棕绿色眼睛,连个头都是一样的大块。” “这倒合理。我有一半阿美族基因。”一直安静没参与聊天的荣禄甫突然发话,“不过要说像呢,我觉得小姜总和我们的女主演总是给人一种很相像的感觉。” “怎么会呢!我们两个一点一样的地方都没有吧?”话头突然落在了姜名水头上,她只觉得荒谬。从前和这个人做兄妹时总是被人质疑说一点都没兄妹样,如今分开了倒是长得像了? “毕竟是发小嘛。”林英龙嘴上这么解围,却又利落地站起身把他俩拉起来凑在一块。 “荣,还是你眼睛尖!天呐,上午分开见到这两个人还没发现,现在站在一起,简直太像了!”看到两个当事人怀疑的眼神,切撒雷接续解释道,“不是五官、脸型这种硬东西,是气质、神情……哎,我真说不出来!形容一男一女长得很像怎么说来着?” 回到座位落座时姜名水感到两个人都默契地远离对方拉开了一点距离。两位话题中心都已经坐下了,切撒雷还没放弃寻找那个词。 “到底是什么来着……夫妇相?夫妻相?” 姜名水刚喝进嘴里的水噎住了。姜南枝嘴角一抽。 “您是想说兄妹相吧……” “对了!就是兄妹相!诶唷,看我这破碎的中文。” 姜名水觉得自己几天内都不想再看见那张和她“长得很像”的脸了。 荣导的名字和本章切撒雷引用的诗是个小彩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变成猫 第4章 变成老虎 一桌的人正笑闹着,突然一个年轻人从包厢外边急匆匆地跑进来,赶到林英龙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小心翼翼地递给她一张折好的黄纸。林英龙接过,展开神色复杂地看了很久,越看脸色越差劲。 “怎么了?” “求的签出来了。是大凶。”说着,她把签翻过来给桌对面的各位看。众人应声围上去,只见泛黄的签纸上,略显空旷地竖着印着两列繁体字。靠右那列大的写着“大凶”,左侧的小字则是三个字:“缘袂煞。” “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姜名水眯眼辨认着好久没用过的竖写繁体字,刚觉得那列小字读起来有些熟悉,就听见身后响起一个陌生而沙哑的声音:“缘袂煞。闽南土话,缘分没尽。” 众人闻声,一道转过头去,是一个奇怪的陌生女人。娇小个子,一身暗色,戴着帽子、眼镜和口罩,看不见面容。 林英龙最先反应过来:“花……编剧!你来了!”她迅速地把签纸收起,拉着这位姗姗来迟的花编剧逐个介绍在场的其他各位主创。 “我是我们这次的制片,叫我林英龙……这位是我们的导演荣禄甫,您有他邮箱但今天应该也是第一次见……这是总摄像,切撒雷勒瓦托……” 这位编剧一路顺着林英龙的介绍挨个转过去,没有更多的表示也没有握手交换姓名的意思,还顺势躲过了切撒雷自来熟的拥抱。她全程面不改色——当然她的“色”到底如何别人也无从知晓——但姜名水不知怎么地,直觉地感受到她看向荣禄甫的时间最久、也最难以捉摸。 “这是我们的女主演,姜名水……这位是我们组这次最大的投资方,银信投资的小姜总,姜南枝。这两位还有荣导一样,都和您是老乡。” 林英龙挨个介绍完毕,对方全程没有发声应答。正当大家都以为她要继续沉默、直接加入晚宴时,花女士却突然开口了:“南枝……哪个南哪个枝?” 在一众人间突然被点名的姜南枝也倍感意外:“南方的南……枝条的枝。” “是梅花的意思?” “是的。” 女人点点头——这大概是她突然露面至今幅度最大的动作了,“我叫花萤。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您来的不巧了。前面林制片去天后庙求签,结果谁想得到呢?居然抽到了个大凶。” “看来是老天不要人拍这本我写的本子了?” “我倒是有个问题……缘分没尽,怎么是大凶呢?听上去是吉签啊。” “缘分嘛,未必是善缘,也可以是恶缘,或许是你以为自己已经摆脱掉的人或事,缘分未尽,还要找上你呢。”她话音刚落,突然外头轰的一声巨响——预报了许久的台风,如期而至了。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再加上方才“大凶”的预兆,一时人心惶惶。剧组在饭厅里其他桌的各人也都躁动起来,显然是凶兆的消息已经传播出去。四下里一片人声嘈杂。只有花萤还泰然自处地落座了,似乎对自己第一本剧作突遇险境也毫不担心。 姜名水沉默地端坐着,眼神还没从花萤身上移开。从刚刚她点名姜南枝起,姜名水就发觉自己很难不在意她的言行。而她刚才的最后那句话,则更是让姜名水听出了一份意有所指的味道。 想要摆脱的恶缘、还要找上门来的人……她这是在说谁呢? 正沉思着,手上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什么人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的。她顺着方向抬起头:是姜南枝。 她立即想要抽出来,却被他按住了。 “没有人会看到的。”她看到他用口型对她说,“是心脏吗?心脏难受?” 她这才发觉他的目光里只有焦急和关心,没有之前的戏谑调笑。、 “没事。”她冲他轻轻摇摇头,用另一只手也覆过去安抚他,“只是在想事情。” “我是觉得,封建迷信不可取。”荣禄甫抬高了的声音从桌对面传来,语气却还是笑意吟吟的,显然是在劝解林英龙,“倒是大家的档期不可误。” 姜名水同姜南枝一道转过头去,林英龙脸上还是一副忧愁的表情,显然并没有被说服。 “不论如何,我还是希望明天开机顺利,不过现在看来,无论是我们制片的脸色还是外面老天爷的脸色都不容许。”荣禄甫站了起来,洪亮的声音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诙谐的语气着实逗笑了众人,氛围轻松了一些,“今天的一切可真是都精彩极了,我先失陪了,各位晚安。” 他在一众“晚安荣导”声中大步流星地走到饭厅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回头:“对了,小姜。我是说这位小姜,小姜老师,我们的女主角。你还记得我们那天试镜时你提的那个问题吗?一会儿你方便的话我在你酒店的会客厅等你。”说罢,他不等她回答,就径直消失了在门外。 姜名水当然不可能忘了试镜那天的任何一件事,和荣禄甫这个级别的导演独处的每一分钟对她这样正处上升期的女演员都是无比珍贵的。这次电影讲述的故事是一个大员女孩,她的全部青春都在大员岛的戒严时期度过,她渴望自由渴望爱情更渴望岛外的世界,却因此同情人私奔却被欺骗抛弃,此后经年,她又重回岛屿回忆往昔。试镜当天,姜名水被给到的剧本片段是女主角在岛上重新找到了当初的爱人,却发现对方已变成了自己最唾弃最不齿的样子。对于女主的反应,本子上是一片空白。荣禄甫以为她会利用机会彻底报复这个没有还手之机的仇人,但姜名水却认为,复仇反而不是她想要的全部。 回忆至此,姜名水急切地从姜南枝那里抽出手来,回头却看到他询问的眼神。“只是讨论剧本,你一会儿帮我回去跟姚杳说一声。” 姜南枝只得顺从地放开了她,沉默地看着她离去。 “你们很熟?”他循声回头,是花萤。 “小时候罢了。” 花萤听了却似乎没有相信,“你知道的,俗话说,‘不要总是凝视着一个只留给你背影的人’。这个姜小姐从刚才起就只盯着我呢,像盯老鼠一样;她是像猫一样谨慎,似乎也会像猫一样不懂珍惜人感情。” “我没什么感情好让她珍惜。”姜南枝简短地答复。 “是么。” 花萤的目光还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回想起她初次现身时对他的特别待遇,姜南枝总觉得不太舒服。他之前只是一直提防着荣禄甫,很明显,他们的导演对姜名水别有青睐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的;但他现在很难说在这位新来的花女士的衬托下,他们两个他会更反感谁了。 显然,在他的潜意识里,喜欢他妹妹的是图谋不轨、不怀好意,不喜欢他妹妹的更是品味不佳、罪加一等。 他也迅速找了理由离开了已经酒气酣畅的饭厅。 外头暴雨倾盆,大雨掩盖了一切,视觉、听觉通通失灵,雨中的人们都被动地成为自然的困兽。 而这只是台风的开始。 “今日晚八点,台风兰迪登员,带来黄色风暴预警,暴雨预计最短持续一周……”姚杳听着套间里免费的电视广播,整理着她和姜名水两人的行李。套间里有一个位于内部的主卧和一个靠外的次卧,连带着一大一小两个浴室。她一边手上动作,一边估计着预先铺好里卧的床就行;姜名水前面保证过今晚不会喝酒,自己也不用去接她。 “你回来了?刚刚林制片在群里发消息,说日程延后,开机拖到后天,看天气情况。”姚杳闻到一股熟悉的、淡淡的味道越来越近,边开口边回头—— “小姜总?!抱歉,我认错人了,我还以为是……你走路声音真轻,和我们姜老师一样。” “没事,大概习惯相似吧。”姜南枝没有看她,自顾自走过来上手帮她一起收拾姜名水的瓶瓶罐罐。 姚杳一阵尴尬,决定还是由自己来打破沉默:“我知道了。你和她,兄妹的事。” “嗯,你知道了,”对方还是没有看她,语气不紧不慢,好像对此毫不惊讶,“她知不知道你知道呢?” 姚杳暗叹姜名水这是碰上硬茬了,只有在内心替自家老板自求多福,嘴上不得不如实相告:“她不知道,她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呢。她打电话告诉的白熙姐——就是工作室大经纪,白熙转头就告诉我了。” 她听见姜南枝轻笑一声。 姚杳悄悄看了一会儿身边高个子男人弯腰动作,最终还是忍不住内心的疑问:“她那么躲着你……难不成你们之前,当兄妹的时候,关系很差?她对你很不好?” “那倒没有,我妹对我可贴心了,”姜南枝终于直起身子,摸了摸下巴,只是继续用那副不紧不慢的语气回忆起来: “吃饭总怕我饿着,”所以每道菜都要点但每道菜都吃两口就全给他; “晚上睡觉还怕我感冒,”所以半夜偷偷爬他床夏天踢被子冬天抢被子; “每天早上都跟我说早安,”即早上叫她起床没有哪天能逃脱她的起床气攻击; “也经常关心我陪着我怕我无聊,”于是姜南枝每一天要帮她做的事就包括且不限于吹头发找衣服补作业挑葱拣姜剥虾跑腿拿快递另外还要他的自行车后座早晚准点车接车送。 “反正呢,对我是独一份的贴心。”对外人模人样在家对他一个人张牙舞爪窝里横当然称得上是“独一份”的。 “那真的很体贴了。”这是姚杳的真心话。 “确实。”姜南枝自觉有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