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助我解锁最强神力呗》 第1章 升职 序 记忆伊始,第一口新鲜空气伴随着泥土的味道,斜阳洒下金色的光芒,照在妇人背上。浑浊的眼睛,连皱纹都盛满急切与小心翼翼,抱起女婴的动作无比轻柔。 风吹树叶,簌簌作响,似庄严盛大的交响乐,欢迎婴孩的降生。 盛夏傍晚,天际亮如白昼,昭示暴雨将至。 藏于深山中破旧矮小的土屋,蜡烛燃烧照亮昏暗的室内,烛火孱弱颤抖、摇摇欲坠,却始终不曾泯灭。 遥远的虚空中,似有一双无情眼眸注视土房窗户上的烛影。 窗内,妇人轻摇蒲扇,驱散暴雨来临前的潮热,为女婴送来阵阵凉爽。 窗外雷声翻滚,宛若无边海洋中困兽发出不甘怒吼,几欲将屋顶掀翻。 妇人心脏震颤,抱紧怀中女婴,抱紧她活下去的慰藉。 又于这不安的轰鸣声中,窥得天道不公。 天道不公,妇人名为谢园满,飘零半生,未得一刻圆满。 她自认为,像她这样贱命,不得老天爷待见,配不上圆满这样完美的美好的祝愿。 雷鸣将人声劈碎,妇人低语声清晰传进女婴耳中:“无依,以后你就叫无依。老天爷和我们作对,它会让你不得无依!” 老天爷和你作对,你乞求无依,祂偏偏让你不得无依。 不得无依。 第一章 “无依,醒醒。” 压抑的痛苦在她体内汇聚,马族积蓄千年的怨气,几乎要撑爆她的身体,她下意识挣扎,妄图逃离。 但她动弹不得,直到听见远方传来的呼唤:“依依,依依,无依——” 声音苍老而沙哑,却令她心绪一震,鼻尖酸痛,再也忍不住眼泪流淌。 “爷爷……”她声音委屈而凄苦,像是受了莫大委屈的幼童,“爷爷,你何时回家——” “依依,过来,依依,过来。” 被怨气撑爆的前一刻,她追随声音来处,终于迈着千万斤沉重的脚步,往前踏出一步。离开一阵剧痛过后,怨气碎片从她体内剥离出去。 她离开原来的位置,才恍然发觉自己是谢无依,并非一匹马。 她的身躯越发轻盈,向声音传来的天边奔跑。 “依依,依依,去西海,找敖闰,他欠你的,他欠你的!” “西海,敖闰。西海,敖闰。” 天边的声音逐渐消散,唯余这几个字重复百十遍,久久不绝,她的脚步蓦地顿住,才猛然反应过来,她的祖父谢缇,已在六年前,她十五岁那年,溘然长逝。 她回头望去,被怨气之火灼烧的马匹渐渐缩小,直至化为一团小小的火苗,明灭间消失在身后的浓浓大雾中。 而她的手,被一个白衣少年握着。 似乎是疑惑她为什么停住了,少年转过头来。 “无依,醒醒。”温柔女声在耳边萦绕,一只手轻轻拍打她的肩膀,她睁开眼,不远处的主席台上,梦里白衣少年俊美无双的脸,恰与此刻主席台中央的年轻神君一模一样。 偌大的大会堂坐满了两千多个神仙,主席台上五位部神翩然而至,簇拥着从未在凡间出现过的年轻神君。 她的思绪在这一刻回归清明,她是谢无依,三年前偶然成仙,是沧鹤市神执办事处的一名神警。 身旁叫醒她的漂亮女人是樊梨映,沧鹤神执办事处的神执,她的领导。 今天是参加全体神仙大会的日子,地点在神法司。 神法司是天廷在蓝星的中心据点,蓝星的灵气贫瘠到几乎没有,就职于神法司及其下辖神执办事处,是神仙行走于蓝星唯一合法合规的身份。 樊梨映面露担忧,谢无依五天前在与大妖缠斗中身负重伤,虽然得到及时救治,但毕竟才过去几天,她喊醒谢无依,担忧地问道:“无依,大会要开始了,你的身体?” 谢无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大碍。之所以睡着,是她实在太累了,她在那个梦里,不知道跑了多远。 坐在樊梨映一旁的中年男人此时发出轻微的惊呼,他急切地扯了扯樊梨映的胳膊,询问:“老大,你看上面那人。” 樊梨映与谢无依都顺着张郃的视线看过去,樊梨映心头微震,她连忙对谢无依解释:“赵部神左边的上仙,就是救了我们的人!” 张郃补充道:“也是他,替你拔除了体内的马族怨气。” 五天前,上古大妖驺吾于沧鹤地界苏醒,神魂附身在刚失去幼崽的母马身上,以秘术点燃马族怨气。 谢无依无知者无畏,竟敢提剑刺大妖。结果显而易见,她那柄自成仙就在用的粉末钢材质的剑重新碎成粉末。她自己也被爆炸的马族怨气碎片侵入身体。 而年轻神君从天而降救下沧鹤神执办事处几人时,谢无依早已重伤昏迷不省人事。 许是感受到沧鹤神执办事处几人灼热的目光,主席台中央才落座的年轻神君偏过头,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神君刻意收敛来自上仙的迫势,以淡然平和的目光看向灼灼打量自己的几人。 张郃心情激动,忍不住冲主席台招手,神君认出了他们,但目光触及谢无依那苍白而茫然的脸庞时,眼底涌上一股晦暗难言的审视与考量。 谢无依依靠着的年长妇人没忍住出声,在谢无依耳边小声嘀咕:“他就是神法司之主,司法少神敖衍。” 敖衍,这个名字她听过。在年长妇人,也就是土地婆婆贾春花给她讲天上的趣事时。 天廷近千年来最大的变局是龙族复兴,从地位低微的四海雨官重归天界。在此过程中势力兴衰此消彼长,各方博弈除了三界地位最高的几位,旁人知道得并不清楚。 但被推到台前,连贾春花这些下仙都能打听到的,只有一个西海世子敖衍。 他出生前母亲尚在服罪,藏在西海某个角落独自孕育他。 他出生时龙族经历了一场旷古无双的雷劫,他生来金仙,法器是融进无数神仙法宝的天雷,得天地锤炼而成的一柄神剑。 他的母亲为西海三公主敖寸心,父亲则是天廷重臣、司法天神杨戬。 “传闻西海世子谦和有礼,却也低调内敛,从来置身事外运筹帷幄。”后排有老者低声感慨,又恍然大悟,“凡间,要大乱了。” 又有人小声嘟囔,“怪不得今天要召集凡间所有神仙,原来是这位下凡了。” 樊梨映与张郃的心同时一沉,直到见到年轻神君坐在主席台中央,他们才确定他的身份。但也正如身后老者所言,司法少神从来神秘低调,从未出现在凡间过。而他的现身,他的出现,对于本就波云诡谲的蓝星而言,并非一件好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今日起,神法司、乃至整个神州有战神坐镇,天塌下来都有少神大人顶着,他们再不惧邪祟宵小。 他们原本的顶头上司、神执部部神赵崇拍了拍话筒,示意众仙安静。接着,赵崇端坐身体,等待司法少神发言。 年轻神君颔首,眼神在大会堂一扫而过,声音清朗,用他那副天生淡漠却极有信服力的语气,说起神法司建立的初衷,那句话刻在神法司大厦一楼,三界尽知:救苦难于水火,斩罪恶于青天。 他说凡间生灵种种苦难,她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为生机奔波忙碌的古稀老人,冲进火海挽救生命而毁容的英雄,跪在舞狮队伍前为幼女祈祷的母亲,被送去屠宰场半路重重摔在山路上的幼马…… 他说邪祟苏醒出世,乱世将至。她在心中回应,她也想荡平人间黑暗,谱一曲太平人间。 他夸有位神警临危不乱,危机关头敢与大妖对峙,为护凡人身受重伤。 谢无依暗自佩服,直到—— “以她的法力与心性,已达到神执的水平。”说完这句话,神君又一次偏过头,目光朝向沧鹤神执办事处的方向。 贾春花拍了拍谢无依的后背,笑容令她眼角皮肉皱成一团,提醒道:“说你呢,无依,你升职了。” 谢无依转过头,少年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凤眸矜贵淡漠,却在此刻生出几分真诚。 沧鹤神执办事处的座位很好,因着他们年年十佳神办处的荣誉,被安排在了第一排的边缘。 谢无依一开始还有些迷茫,但升职的惊喜很快将她浑身疲累一扫而空,她快步走到主席台上。 敖衍拿起谢无依那份神执令牌,她垂眸双手接过,没有看到他向来淡然的神情有刹那柔和。 玉牌上残留一丝温润余温,谢无依将它握在手心,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只知道,她成为了有资格惩恶的审判者。从此以后,她将执剑斩尽天下不公。 并且,她离她隐秘的、不敢为人知的梦想,她为之将不顾一切的目标,近了一步。 少神大人清冷磁性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恭喜,谢神执。” 谢无依昂首,目光相对的刹那,少年神君眼中的欣赏,和他眼中那仿若与生俱来的悲悯底色,令她有一瞬的失神。 她微笑,看向众仙,鞠躬,致谢。 会议仍在继续,神执部神赵崇接过话筒。 就着谢无依的升职,赵崇也对沧鹤神办处论功行赏。赵崇赞扬他们临危不乱、反应迅速,将伤害降到最低。 “少神大人与我商议,奖沧鹤神办处每人五百束功德。”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五百束功德?!要知道,十点功德能换一枚延长千年寿命的仙丹或仙桃;犯错被贬下凡间的神仙只需三千束功德即可回天;攒够五千束功德就能获得仙身晋升一阶的机缘。 樊梨映、张郃、贾春花三人互相对视,眼中皆是难以掩饰的狂喜。 谢无依眼中也闪过一抹惊喜,她三年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也只攒了一百左右的功德。 升职加上功德,即使此次重伤,算起来也并不亏。 但赵崇话锋一转,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他们的好运气——恰好少神大人下凡察觉异常。 “沧鹤火灾并非偶然。上古大妖驺吾觉醒,附在一只失去幼崽的母马身上。” 大妖神魂苏醒,在他大开杀戒前,敖衍及时出现,将他的神魂再一次斩杀,也掐断了他肉身复活的希望。 马族怨气有了出口,太阴星君散下月华,安抚马族,此次事件才归于平静。 赵崇叹了口气,“他只是浅浅点燃了母马的怨气,就燎原般掀起整个马族对人类的恨意。” 可万物众生,谁不恨人类呢?只怕人类自己,都恨极了人类。 如谢无依所料,这次,只是一个开始。 “我们并未找到邪祟源头,”赵崇苍老的声音带着歉疚,“驺吾苏醒失败,卷土重来未可知。” 这话如同当头一棒,令人细思极恐,众仙从前只与凡人打交道,虽然有些凡人思维举止不可理喻,却也无法以卵击石。 可如今,神州大地出现邪祟,那是他们无法掌握的存在。对未知的恐慌笼罩在每个人心头,令他们心生退意。 敖衍咳了一声,众仙肃然,满怀期待望向这位令他们怀揣希望的顶头上司,天神中的天神。 “神法司成立至今十五年,诸位与之在凡间惩恶扬善,所行功德无数。而今凡间生变,神州也并非万全之地。” 即使是他,对来路尚未明了,实力不知深浅的邪祟,亦无万全把握。 他给神执神警们一个选择,一是将功德换成奖励,犯错仙人酌情免罪,奖励尽可能丰厚;二是留在凡间,与神法司同在。 贾春花笑容慈祥和蔼:“我不回,我就是个土地婆,生于斯,得此地供奉,合该与此地共进退。” 土地公、土地婆向来与所辖地界凡人同在。 张郃看向樊梨映,默不作声。他失职犯错,才从一个天王府守卫变成神法司神警,从无忧无虑的神仙变成整日和凡人打交道有求必应的土地公。 樊梨映认同地点点头:“我能成仙,全靠百姓香火供奉,即使再过危险,也不能弃百姓于不顾。” 一旁久未出声的青年烦躁地挠挠头,他想走,但他不能走。最起码,现在不能。 青年名为林雀生,他出声质疑:“我们这些人的法力,还不如司法天神手下的天兵天将。敖衍怎么不从他父亲那里调兵?” 众人同样疑惑,他们当然不会知道,他在筛选,他不要父亲的眼线,父亲的傀儡;他要真正效忠于他,纯粹的,最好与他共赴此路的伙伴。 未来的凡间注定不太平,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会坚持到底,哪怕无人同行。 众人的商议还未得出结果,变故横生。 第2章 至阴之体 突兀的鼓声从天际传来,神法司位于神州中心名为渝城市的一座山城,神法司大厦坐落于渝城市最繁华的地区。 神法司大厦外渝城市繁华依旧,凡人是听不到来自天界的鼓声的。鼓声只敲在众仙耳边,连响三声。伴随着尖细的嗓音,“天旨到——”三个字重击每人心口。 负责与天廷联络的天连部部神百花仙子脸色变了变,她处事圆滑极有经验,眨眼间脸上就堆起恭敬谦卑的笑容,翩然飞至大会堂门口。 高大的铁门无声开启,百花仙子一人簇拥着金发面白高举帛轴的仙人步入。 众仙默契地摒住呼吸,即使没有见过,但在场九成仙人都能猜到来人身份——天奴,服侍玉帝的侍从。 见天旨,如陛下亲至。 天奴在百花仙子谦卑的指引下走到主席台上,面对大会堂两千多站直身体态度恭敬的神仙,天奴神情傲然,带着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 神法司从前只是罪仙赎罪之地,即使赎罪方式有所改变,也有一些并非罪仙,却仍旧只是与凡人为伍的下仙聚集地,没有人看得上这里。 连带着几位主动来神法司当部神的上仙,也被天奴在心中暗自鄙夷。 天奴缓缓打开天旨,尖细的嗓音无比刻薄,“天机宫预测,地仙谢无依,至阴至邪,为祸四方,当诛。” 念完天旨,天奴侧过身,直视正中央并未起身的敖衍,殷红如血的嘴唇蠕动:“少神大人,哪位是,谢无依?” 谢无依心中大惊,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脖子,脖颈一片光滑,哪还有几乎和她融为一体的玉坠。那可以隐藏她至阴命格,于她而言重如生命的玉坠,不见了! 赵崇微微欠身的身形一顿,后背冷汗涔涔,他摒住气,一下不错地盯着神法司的主事人,也是唯一不惧天奴、能够改变谢无依命运的少神大人。 他不太想看到,神法司才立起来的典型,如此迅速坍塌。 “吾知道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敖衍神色淡淡,似乎已经料到当下局面。 天奴一噎,“少神大人,莫让小仙为难。” 他言语恭敬,脸上的倨傲却很明显。天奴二字,就是捧高踩低的代名词。见敖衍拒不配合,他冷哼一声,一甩衣袖,金色的法宝自宽大的袖袍中飞出,正是历代天奴相传的法宝扼命锁。 扼命锁能锁定一人神魂,法力低微的小仙任其飞天遁地也无法逃脱。 沧鹤神办处异口同声的快逃响起,谢无依从座位上霎时飞起,还不忘抽出张郃的仙剑斩向冲她飞来的扼命锁。 剑在谢无依手中,凝聚着她在刹那间汇集的力量,清脆的法器碰撞声响起,扼命锁在天奴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摔在地上。 那被历代天奴用来夺取无数罪仙性命的法宝,竟伤不了眼前名不见经传的小仙分毫! 天奴嘴角抽动,面露戾色,大喝一声:“刘神将!” 随着天奴声音落下,尚未关闭的大门外,一阵浑厚斧气直冲谢无依袭来。 斧气浑厚而迅捷,根本不是谢无依一届地仙所能抵挡。她来不及躲避,被震飞到主席台上,隔着一层薄薄的会议桌木板,她与少年神君,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她吐出一口鲜血,尝试着站起来,又重重摔在地上。 褐袍青年接着甩出斧头,斧头在空中旋转,划出漂亮的弧线,冲着她的面门,轻易地携着一击必杀的战意。 谢无依呆愣地盯着冲她而来的神斧,在这短短片刻,她感受到比五天前的上古大妖还要强大数倍的力量。 原来,她如此弱小,弱小到如一只蚂蚁,可被别人随意碾死。 而别人碾死她的理由,是因她天生的至阴命格。 或许,她生而有罪,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那样的命格,是她想要的吗? 强烈的求生**使她艰难地提起剑挡在自己身前,更为浓烈窒息的死亡气息笼罩而下,迫使她的眼角不自觉淌出一滴血泪。 众仙齐齐闭眼,便也无人得见,一柄通体幽蓝的神剑挡在谢无依身前。 蓝色布条覆在她眼上,耳边传来沧鹤神办处向来沉默的新人郁随的声音,“闭眼。” 下一刻,兜率宫神斧与三界第一神剑相撞,发出耀眼刺目的火光,若有人在此刻睁开眼,眼睛会不出意外地被灼伤。 片刻后,硝烟散尽,神法司大厦依旧在轻微摇晃。少神双手撑在桌上,眼中蕴着骇人的风暴。 褐衣青年小跑进大会堂,他捡起泄完力掉在地上的斧头,不解地看向主席台上的少神,“表哥,你为何以天炼剑阻我杀她?” 来人正是敖衍姑姑杨婵之子,刘沉香。 少神面无表情,声音冷冽如冰,“不以天炼剑相阻,那该眼睁睁看你杀死吾的神执?” 沉香立时噤声,他还是不能理解,他只是觉着敖衍面无表情实则怒到极点的模样像极了他的舅舅杨戬,一样的令人胆寒。 谢无依闭着眼睛,却清晰感受到神法司大厦震荡的余波。 赵崇有些站不稳,拿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细汗,神器相撞声响起时,只有他看见,用来与兜率宫神斧相抗的神器,正是少神大人的法器、三界第一神剑天炼剑。 两大神器交手的余波足以毁掉整个神法司大厦和半个渝城,连大会堂大多数神仙,也难免身受重伤。 他站在敖衍身侧,听到少神大人此刻呼吸声稍微沉重一点,那是他迅速结阵防止两大神器相撞而产生的毁天灭地力量外泄的疲累。 不少人心中骇然,这是他们第一次对少神大人恐怖强大的法力有所体会。 要是少神不接下这一招,就只有谢无依会被斧气吞噬到神魂俱灭。 “吾的神执”,众人细细咀嚼少神话中深意,松了口气的同时,在心中升起看好戏的兴奋来。 少神大人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位才受到褒奖被他亲手赠予神执令牌的小仙,轻而易举地殒命。 众仙虚惊一场,只有天奴怒极,他冷冷地看向敖衍,尖细的嗓音像用指尖在黑板上摩擦,不满道:“少神大人,你这是何意?” 但刘沉香早已反应过来,他先一步揪住天奴衣领,拳头抵在他胸前,“你不是说,陛下下旨让我诛杀谢无依?” 天奴法力不高,在沉香禁锢下一点也动弹不了,抢功的事被他当众戳穿,一时有些紧张。 他是陛下跟前红人,众仙惧他几分,被抢功劳也只能吃哑巴亏。要不是自己打不过谢无依,也不会把人头让给刘沉香。 但天奴很快冷静下来,他倨傲道:“刘神将,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先看看该如何才能诛杀此罪仙,免得难以复命。”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试图扯开刘沉香的禁锢,但刘沉香根本没有在意他的话,转头看向敖衍,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询问:“表哥,怎么处置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 “他既然听不懂人话,就不用回到人群里了。”敖衍已经平复先前毫无准备的法力波动,目光转向一旁,不在天奴身上多费口舌。 “好,我把他变成一只鸭子,送去仙禽园。”沉香恶狠狠地踹了天奴一脚,“算了,日后你只得在天上待半日,剩余时间,我便逮你到下界,当上半年鸭子,直到你能听懂人话为止。” 刘沉香又纠结地看向倚靠在主席台边上,嘴角还有胡乱抹净血痕的谢无依,“那她?” 他还是跟刚才一样的说辞,“你回禀陛下,我已知晓此事。” 顿了顿,怕沉香听不懂般补充,“我会看着他,不会让她为祸四方。亦或,在她为祸四方前,斩杀她。” 沉香点头,从挂在腰上的布袋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到谢无依身边,说了句:“这是我从老君处得来的愈伤仙丹,送你。” 他拖着天奴离开,还不忘嘲讽:“敢坑小爷,看来你早已忘了,你先前的天奴是怎么死的了。” 少神缓缓走到会议桌前。 少年身着雪白鲛绡质地锦袍,腰束雪青色独山玉腰带,白玉冠束起半数墨色长发。 白炽灯闪耀明亮,谢无依费力地抬起眼皮,她清晰地看到少年清冷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微抿着淡漠的薄唇。 他站定在谢无依身前,垂眸时睫毛浓密纤长。 他微躬身,朝谢无依伸出手。 这一刻,少神短暂地走下了神坛。 谢无依未受伤的左手搭在少神伸来的右手上,下一瞬,二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在众人目光中。 第3章 沽名钓誉之徒 落地窗外,江阔水深的长河静静流淌,无数车辆在高低错落的道路上穿梭,另一边,看得见的山地阳坡,风吹树木,枝叶摇晃。 落地窗内,少年神君神情专注,动作娴熟柔和。他微微低头,指间碾成粉末的仙丹涂抹在少女受伤的右臂上。 被斧气劈中的伤口深可见骨,哪怕覆上仙丹,疼痛也没得到缓解。 额间冷汗染湿少女鬓角,她咬着牙,未曾发出任何痛苦的呻吟。 凡人之所以向往成仙,他们不老不病的□□、随心所欲的法力是其中之一的原因。 在仙丹覆上的瞬间,狰狞可怖的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新的血肉。 在大会堂时虚弱到快要昏迷,却在吃下两颗仙丹后神清气爽、精神饱满。 这对过去是凡人的谢无依而言,是想都不敢想的,即使此刻清醒着体会骨肉绽开再重塑的痛苦,她也能忍受。 她的目光聚焦在少神垂眸为她上药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惶恐于窥见天上月似的少神平易近人的模样,又无言于因天旨所受的伤,她绞尽脑汁,只从嘴里吐出一句:“谢谢。” 谢他多次,救命之恩。 他动作微顿,蓦然想起她的履历。 他本未打算参加神执大会。天廷人人夸他知礼谦逊,谦逊是假,知礼是假,他只是平等地不愿与每个虚伪的神明为伍。他喜欢藏起来,藏在幕后,冷眼旁观。 神法司建立十五年,就连赵崇都没有在凡间见过他。 直到他看到一份升职申请表,履历中凡人的信仰之力熠熠生辉,吊打一众下凡神执神警。 神虽虚伪,已是最爱世人。她只是一届下仙,爱人之心早已超过诸多受万民敬仰的神仙。他很好奇,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看自己是否有幸得一同路人。 “神执保护凡人,我该保护你们。” 又继续沉默,直到他用包扎的白绫打了个母亲惯用的蝴蝶结,叮嘱道:“三日后,仙丹功效全部发挥。再换上沉香给你的愈伤仙丹,十日左右方可痊愈。” 她下意识“嗯”了声,才恍然发觉自己又恍惚了片刻。毕竟,曾几何时,也有人曾细致地为她治愈身上的每一处伤。 退出敖衍办公室前,她没忍住回过身,直视目送她离开的少神,“少神大人,您为什么因为我,不执行天旨命令?” 敖衍抬手,他的手中倏然出现一枚玉坠,他把玩着,玉坠是羽毛样式,通体碧绿,唯有中央是水滴大小、泛着一汪黑潭的幽深。 “这是我下凡那日,于马妖死亡之地捡到的玉坠。” 那正是她丢失的玉坠!原先平和的气氛骤然被打破,她强忍着抢回于她而言至宝一样存在的冲动,等待敖衍的目光慢慢从玉坠转移到她的身上。 “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呢?蕴含极阳之力的玉坠,能够遮掩她阴气的玉坠,助她修为飞速增长的玉坠,她最敬爱仰慕的人留给她最后的礼物与惩罚。 大雨瓢泼的夜晚,她无休止奔跑追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满目悲悯的男人缓缓飞到天上。 她伸手妄图挽留,什么都碰不到。 嘴角翕动,也只有一句“师父”半是呢喃、半是歇斯底里叹出。 无力垂下的手,多了串着玉坠的红绳缠绕。 她那时才恍然明白,天底下,神仙真实存在。而神仙,是不能私自下凡的。 三年前的大雨未能沾染男人分毫,却将她困在了那个雨夜。 “一个长辈送给我的,他看我骨骼清奇,是修仙的好苗子,不忍心见我受体质限制。”她半真半假,点到即止。 敖衍把玩着玉坠,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谢无忧不知道,他信不信。应该是不信的吧,他法力那么强大,想要了解她的过往,还不是轻而易举。 但,她又没有说错什么,那个人于她而言,是师父、是长辈,是不知道身份姓名的好心人。 直到谢无依后背被冷汗浸湿,敖衍将玉坠放在桌上,往前推了推,轻笑出声:“谢无依,我其实并不在意你的过去,你的出身。” “我只需你记住,这偌大的三界,神佛也好,妖魔也罢,唯有我能护得住你。” 谢无依指尖微颤,护她,为什么要护她?想到他给众神的抉择,她似乎明白了。 极为常见的戏码,身份高贵的神龙之子妄图摆脱父辈的桎梏,以凡间为筏,证明自己。 他在筛选,他需要干干净净没有父辈印记的人,要一把完全效忠于他的趁手利刃。 她心中闪过一抹嘲弄,原来,看起来如此风光霁月的少神大人,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 其实司法少神是什么样的人与她无关,她只知道,她身上有一道诛杀天旨,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令她在天廷人人得而诛之。 她设想过苟活、逃亡、浪迹天涯,但现在,司法少神敖衍,她的顶头上司,给了她一个机会。 如果,他愿意保她,如果,她成为司法少神手中最利的那把刀,那她是不是就可以,暂时忽略掉那份言出法随的天旨? 所以她,别无选择。 她尾音发颤,那是她拼命掩住的兴奋。 她仍旧记得三年前,在沧鹤神办处醒来那一刻。她不知道今夕是何夕,只不过是那人离开后,她昏睡了三天三夜。 是幻想,是虚妄,是她濒死时大梦一场。 在凝怔中漫天挣扎,才在神办处几人无数次呼唤后,想起他离开决绝的留恋与低叹。 她会找到他,倾尽一生。不论他是神是妖,还是佛。 所以,强大,成为一个无比强大的神仙,拥有足以替他抵挡全世界的能力。 不仅为了自己能活下去,更为了强大。即使需要她卑躬屈膝、蓄意讨好,才能求得?潜滋暗长的机会。 她弯腰拱手,语气郑重而虔诚,犹如一名忠诚死士,“我会牢记神法司使命,始终追随大人。” 敖衍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良久,谢无依弯着的腰开始泛酸,她才听见头顶传来少神那平淡清朗的声音:“养好伤,再来找我。” 谢无依走出神法司大厦,周边的大厦灯火通明,便利店二十四小时营业,路边也有偷偷摆摊的摊贩。 无数凡人为生活拼搏奔波,他们并不知道,未来的某一天,神妖大战拉开帷幕,蓝星成为神妖战场,神州更是各方必争之地。在那之前的一切,财富、权力、仇恨、痛苦、恩爱,都将化为乌有。 她往别处走了走,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腾空驾云,一辆大众迈腾停在她跟前。 车窗降下,露出郁随那张英俊又冷漠的脸。 “上车。” 谢无依打开副驾驶,“他们先回去了?” “嗯。” 轿车开到城市快速路上,猛然开始加速,短短不到五秒飙到一百八十码,就在即将追尾前面那辆无辜汽车时,轻微的失重感袭来,轿车已然脱离地面,飞到了天上。 轿车的形状也变成了直升机。 谢无依趴在车窗上,回头看去。 城市化的夜灯照亮低空,在繁星般闪烁的各色灯光中,她窥见一座高楼。 那是一座黑沉至极的高楼,像吞噬万物的黑洞;它高耸入云,又背隐于山,如同定海神针插在渝城市心脏处。 在一片漆黑中,唯有高楼半腰处,有一行不起眼小字泛着微光——神法司大厦。 神仙视力过人,她于那片漆黑中,精准地找到自己待了半天的九十八层。 透过那扇屏蔽一切的落地窗,她似乎能想象得到,少年神君伏案埋首,一头扎进凡间琐碎中。 她离开后,敖衍从抽屉中拿出两份卷轴。 他打开第一张,上面写着:“驺吾将醒,马族大乱。” 他随即打开第二张,写着:“地仙谢无依,至阴至邪,为祸四方。” 这两句话,都出自天机宫,为天机预言。 敖衍盯着第二份卷轴,沉思片刻,指尖燃起一缕火光,将这份卷轴焚烧殆尽。 “你说,要是少神大人不救我,我是不是就死在那把斧头下了。” 直升机里电子屏幕显示着回沧鹤神执办事处的导航路线,郁随双手背在颈后,闭目假寐。 金冠束起他的长发,他穿着深蓝色锦袍,袖口和腰间收得极紧,将他瘦削单薄的身材暴露得淋漓尽致。 细看之下,他长相稚气,又有些像十七八岁的少年。 听见谢无依的声音他睁开眼,目光冷冽,寒意与疏离尽显。 “怎么,到了现在,才开始后怕吗?” 谢无依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是我太弱了。” “刘沉香很强。” 谢无依托着腮,看着云雾在窗外飞速流走,“要是我能有少神大人一半厉害就好了。” “会的,你天赋极高。” 仅仅成仙三年,谢无依从一个凡人修炼到地仙,只差临门一脚就跻身神仙境。 放眼三界,也是无与伦比的恐怖速度逆天天赋。 谢无依想到失而复得的玉坠,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不再说话。 飞机开到沧鹤地界,郁随开口问道:“回神办处?” 谢无依睁开眼,摇了摇头,“你先回去吧,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