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且观我生》 第1章 来了 他真的很敬佩诸葛亮 真的。 不管是那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足智多谋,神机妙算,还是那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赤胆忠心…… 嗯…… 还有,很会玩弄人心。 …… 虽然这个词用的好像不太好,不过他真的很会…… 逄佰吸了吸被山风冻得通红的鼻子,目光投向不远处松柏掩映的亭阁。 诸葛亮正与一位鹤发童颜的道友对坐石案,谈笑风生。 宽大的青色袖口在寒风中微拂,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案上茶烟袅袅,融进武当山深冬清冽的空气里。 他只看了一眼,便决定自己一个人在这片银装素裹的山林里走走。 裹紧了身上略显单薄的旧袄,沿着覆雪的碎石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侧峰踱去。 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戴着皑皑雪冠,沉默地矗立在铅灰色的苍穹下;光秃秃的枝桠挂着晶莹的冰凌,偶尔有松针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噗”地一声轻响,砸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坑。 他似乎在专注地欣赏这冬日山景,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片木然——他正沉溺于意识深处那幅只有他能“看见”的、缓缓铺开的地图,细细记录着周遭的地形地貌…… 今天是刘皇叔第二次来拜山了。 隆冬时节,呵气成霜,山路难行。诸葛亮称是今日是“宜访友”,特意起了个大早,从卧龙岗赶至这武当道友处。 表面是访友,实则…… 逄佰搓了搓冻得有些发僵的手,又呵出一团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实则他算准了刘备会再次寻来,所以故意选在这远离草庐的道家清修之地,要让他未来的主公先对他爱而不得,再欲罢……额……就是想见见不到,增加些神秘感,好提高他在刘备心中的心理地位,更加想得到他…… …… “好一个钓系的狐狸!” 他无声地腹诽,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丝无奈的弧度。 山风像冰冷的刀子,刮过裸露的皮肤。他用力吸了吸被冻得冰冰的鼻子,双手拢在嘴边使劲哈了几口热气,试图暖一暖冻的木木的指尖。 冷咧…… 他缩了缩脖子,感觉寒气正从脚底顺着腿骨往上爬。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在这片清冷的山林间小跑起来,试图靠运动驱散刺骨的寒意。 枝上的覆雪被他震的闷闷陨落,思绪随着脚步渐渐放空,开始漫无目的地回忆自己这三个月都干了些什么。 意识是突然就飘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那种懵然无措的感觉仿佛就在昨日。 除了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身上唯一的“财产”就是腰间那把毫不起眼的短刀。 刀身普通,刃口也不算锋利;刀鞘更是简陋,黑黢黢的,连点像样的纹饰都没有,看起来不值几个钱。 但他还是把它贴身收好,用布条仔细缠在腰间。 按套路而言,这种穿越就附带的东西,八成是什么重要的信物、未来的破局关键!说不定还是回到现代的钥匙! 这个念头总能给他一丝的希望。 当时的他,揣着这把唯一的“金钥匙”,凭借着意识中那个神奇的、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小地图指引,一路跌跌撞撞,最终找到了诸葛亮隐居的草庐附近。 其实, 他一开始是想找刘备的。 原因无他,在确认自己真的拥有了金手指——尤其是除了这实时更新的小地图,竟然还能进行百度百科搜索时——那股巨大的惊喜和“不愧是我”的沾沾自喜几乎冲昏了他的头脑。 别的穿越者光着手去闯天下,而他可是带着“外挂”来的! 虽然这个“搜索模式”功能单一,没有娱乐消遣,但能用它查查历史资料、搜搜野史八卦解闷,在信息闭塞的古代,已经是爽的不能再爽的神器了。 噢噢对,他为什么一开始想找刘备而不诸葛亮呢? 他当时盘算得很美:凭着这“地图 百科”的金手指,加上大宝备的爱才,去刘备那儿当个兵曹书吏负责绘制地形图,或者当个农吏指导水利屯田,那还不是绰绰有余?说不定还能就能混个脸熟,不说走上人生巅峰,至少可以有一个安稳吃饭的工作啊。 可是他为什么又没去呢? 冰冷的现实很快浇灭了他的热情。 首先是距离——地图显示,刘备此时屯兵的新野,距离他“出生点”所在的南阳卧龙岗一带,至少120公里!虽然按一般来讲真的快的话两天,慢点三四天。 但是没车没马,没吃没喝,还身无分文,他不干。 逄佰很有自知之明,他这小身板,既没野外生存技能,也缺乏乱世独行的胆气,他可不想,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能耐可以来个荒野求生找过去。 其次,这位仁德之主虽以“求贤若渴”著称,但新野小城资源有限,他刚刚得到徐庶(徐元直)这位大才,正是如获至宝、巴不得天天黏在一起,彻夜长谈的时候。 逄佰掂量了一下自己这点“金手指”的分量,估计在刘备眼里,顶多算个有点特殊技能的“杂工”,吸引力远比不上那样一位顶级谋士。 …… 嗯……好吧。 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穿到的地点就在诸葛亮家附近没多少公里! 金手指地图上,那个代表诸葛草庐的光点,简直近在咫尺。相比之下,新野那个便遥远得再勾不起他一点兴趣。 近水楼台先得月,生存本能压倒了一切雄心壮志。 “呼.…呼……” 逄佰绕着这片清冷的山林走了好大一圈,身上终于有了些暖意,但脚趾头在薄底的旧靴里依然冻得发麻。 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兜了个大圈往回走。远远望见那处亭阁,茶烟似乎淡了些,人声也低了下去。 他绕到后侧一处供仆役行走的偏廊,找了个正在廊下小炉边取暖的小仆,厚着脸皮上前讨了口热水喝。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 这场景何其熟悉。 他当时是怎么贴上诸葛亮的? 用的就是这招!——假装风尘仆仆的旅人,“不经意”地经过诸葛亮的田庄或草庐,然后“恰巧”口渴难耐,上前讨水。 借着喝水的由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自己一个人无依无靠,身无分文的窘迫,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询问这有没有活计能让他挣口饭吃。 他记得很清楚,当他报出自己名字“逄佰”时,诸葛亮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里,瞬间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审视和玩味。 这个姓并不常见,带着点古意。加上逄佰这身板,这眉眼间的气质——虽然穿着粗陋,但肤色尚可,眼神也并非纯粹乡野小民的懵懂,甚至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见识”——怎么样都会怀疑是哪家有道身份的流落儿郎.…… 诸葛亮当时没多问,只温和地笑了笑,留他在庄上做些洒扫庭院的杂活,但那份若有若无的观察,逄佰一直能感觉到。 此时,熟悉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清朗温润,穿透清冷的山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准确地落在他耳中: “逄小郎” 逄佰心头一跳,循声望去。只见诸葛亮已从亭阁中走出,正站在一株虬枝盘曲、挂着冰晶的老梅树下。 那位道友似乎已经离去。诸葛亮含笑望着他,冬日稀薄的阳光透过枝桠,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笑容依旧是温和的,如同暖玉,足以驱散周遭的寒意。 但细看之下,那微微上挑的眼尾,那深邃眸底一闪而过的、仿佛洞悉一切的锐利光芒,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狡黠。 他像是随口一问,又像是某种不动声色的考校: “逛了这半天,可看出了什么?” 山风吹动他青色的衣袍,衣袂飘飘,宛如谪仙。 逄佰看着那张脸,那笑容,心底再次无声地呐喊: 呃啊啊——他真的很会! 逄(pang 第二声)姓,中华姓氏之一,出自姜姓,起源于3000多年前,炎帝后裔逄伯陵,以国名为氏。 逄姓历史人物有周代楚大夫逄伯、越大夫逄同,汉代北海都昌人逄萌,三国袁绍谋士逄纪,隋代撰玄机内事逄行圭,宋末将领逄龙、洪州判官逄汝霖,明代宣德举人逄鉴、贵州卫指挥逄荣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来了 第2章 别来 目若朗星,眉目清俊。 一身粗布衣裳裹着略显单薄的身形,风尘仆仆的疲惫写在脸上,却丝毫压不住那双眼睛里透出的、难以言喻的灵慧…… 那不是寻常农家子弟的懵懂,更像是一种沉淀的、洞悉的沉静,仿佛能穿透表象。 加上他此刻窘迫中带着点讨好的笑容,整个人竟有种奇异的讨喜感。 这是诸葛亮对眼前这个突兀出现在他田埂边的少年,最初的印象。 那少年看似行色匆忙,实则脚步虚浮,眼神飘忽不定,刻意地在他家草庐附近徘徊了半晌,才终于鼓足勇气般朝他走来。 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也吹动青年额前几缕散乱的碎发。 “先生……行行好,” 他声音带着点干渴的沙哑,双手局促地绞在胸前,神情窘迫。 “赶路急了,天气燥热,嗓子冒烟,能……能讨杯水喝么?” 诸葛亮颔首,示意仆僮取水。青年接过陶碗,咕咚咕咚一气饮尽,仿佛久旱逢甘霖。 水珠顺着他微尖的下颌滑落,浸湿了粗麻衣襟。他抹了抹嘴,像是找到了开口的契机,不等问询,便自顾自地絮叨起来: “小子……小子是外乡人,家乡遭了灾,一路逃荒至此,举目无亲,实在不知该往何处去……” 他抬起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望向诸葛亮,“先生这儿.……可有什么活计?小子有力气,什么都能干!只求……只求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混口饭吃。” 少年身长约莫七尺,骨架匀称,手指虽沾了些尘土,却并不粗粝,一看就不是常年干重体力活的模样。 当诸葛亮温和地问及他具体从何处来、家中情况时,青年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只含糊说是北边。 诸葛亮不再追问,只神色了然地微微颔首,那份洞悉让青年耳根微微泛红。 “小子姓逄,单名一个佰字。” 少年报上姓名时,眼睛依旧亮亮的,却下意识地微微蹙起了眉,脸上混合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羞赧和深切的期待,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承载着某种不便言说的负担。 诸葛亮心中一动。 逄姓。在这乱世之中,确实少见。 他忽然想起几日前会友时,有好占卜的友人随手起的一卦——卦象隐约指向西南,主有异客临门,或为助益。虽未深解,却留下了一丝印记。 此刻,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亮、来历成谜却莫名顺眼的青年,诸葛亮自己都有些意外。 他素来谨慎,收留陌生流民并非草庐常事。 然而鬼使神差般,他竟颔首应允了这个少年不合规矩的请求,只让他做些洒扫庭院、整理书简的杂活。 起初,诸葛亮只道这少年是个读过几天书、落难的小郎君,十指不沾阳春水,恐怕连扫帚都拿不稳。 深秋时节,草庐前后落叶堆积,需得清扫;园圃里的菜蔬也需采摘、翻土,准备过冬;劈柴更是力气活。 然而,让诸葛亮感到意外的是,这少年干起活来却麻利干练,毫不含糊。 扫落叶时挥扫有度,落叶聚拢,却不起尘土;翻地锄草,动作虽不似老农娴熟,却学得极快,下锄精准,用力均匀;就连劈柴这种粗活,他也能掌握好力道角度,劈的均整,效率不低。 那份专注和动手能力,与初见时那点文弱书卷气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有点意外。 诸葛亮心中暗忖。 但更让他留意的,是少年在劳作之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另一面。 偶尔闲暇,逄佰常会寻个僻静角落,捡根树枝或碳条,在平整的泥地上、或废弃的竹简背面,专注地勾画着什么。 诸葛亮曾悄然观察过几次,发现他画的并非寻常花草人物,而是一种极其简洁、却蕴含丰富信息的图示——线条勾勒出山峦起伏的轮廓,用特殊的标记标注出山涧、山谷、山脊的位置,甚至能看出大致的高低深浅。 那图虽无色彩,却简明扼要,详略得当,竟透出一股老练计吏的精炼感。 一日,诸葛亮踱步至正在树下“涂鸦”的逄佰身后,状似随意地问道:“逄小郎君整日勾勾画画,不知所画何物?” 逄小郎似乎吓了一跳,慌忙想用脚抹去地上的痕迹,脸上又浮现那种不好意思的羞赧。 他挠挠头,低声回答:“回先生,小子…….小子胡乱画的。就是……喜欢看这山山水水,看过了,就忍不住记下,画出来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小子……天生对这地形地势有些特别的印象。所见之处,山川纵岭,高低错落,好像……好像都能印在心里,画出来就觉得踏实些。”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朴素的笃定。 诸葛亮看着地上那虽被蹭模糊了些,却依然能辨出格局的简图,眸色深了些许。 这是一个很好的天赋。 逄佰自己显然也知道这天赋的价值,否则不会刻意“透露”。 然而,仅仅绘图,对于一个志在天下的人来说,只能算是偏才。诸葛亮更想探究的,是这少年看似普通的皮囊下,是否还藏着别的、足以令人惊奇的见解? 他不动声色,在日常对话中,开始将话题引向更广阔的领域——农田水利的改良、节气农时的把握、甚至……兵家要地的选择、行军布阵的奥妙。 逄佰起初有些谨慎,回答也带着点磕绊,似乎需要组织语言。但令诸葛亮真正感到惊讶的是,无论话题深浅,这少年竟都能分说一二! 他谈灌溉沟渠的开凿方位,能说出因地制宜、顺流而下的道理;论屯田积谷,能提到选种、轮作甚至土壤改良的点子;说到兵事地理,他竟能点出几处连诸葛亮都未曾特别留意,却经他证实确实至关重要的关隘险阻。 更难得的是,他所言之事,虽偶有新奇术语,但核心内容绝非纸上谈兵的空谈,其思路清晰,逻辑严密,提出的方法似乎都有切实可行的依据,仿佛他曾亲眼见过、亲手实践过一般…… 这很不正常。 诸葛亮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思绪翻涌。 若他只是寻常农户子弟,懂些田亩之事尚可理解。 然而观其谈吐,讨论这些军国重事时,虽恭敬有礼,却不卑不亢,言辞间自有条理章法,引经据典(尽管有些典故出处奇特)也颇为自然,那份从容气度,绝非布衣黔首所能养成。 可是,看他干活时的麻利干练,处理杂务时的果敢直接,言谈间对农事细节的熟稔……仿佛亲身躬耕过,又透着一股子接地气的务实。 这气质,与那些高门大户里养尊处优、只知清谈玄理的世家二郎截然不同。 矛盾之处就在于此。 一个看起来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既有着疑似世家子的见识谈吐,又兼具老农般的实干经验,更有着仿佛遍历山川、洞察世事的奇异“博闻”? 这绝非简单的“聪明”或“早慧”可以解释。 阅历、身份、知识储备……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种难以调和的错位。 大雪纷飞,将山峦染成一片苍茫的纯白。 亭阁中的道友暂时离去。诸葛亮见那少年无事,又习惯性地缩着脖子,避开人群,独自溜达到一旁覆满积雪的山径上去了。 他似乎格外不喜欢与生人待在一起,宁愿冒着严寒,把自己冻得缩手缩脚,也要寻份独处的僻静。 山风卷着雪沫,扑打在光秃秃的枝桠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四野望去,落雪皑皑,草木俱荒,一片寂寥的冬眠景象。 诸葛亮看着那在风雪中略显瑟缩却又透着一股子倔强探索劲儿的背影,心中那点探究的兴趣又被勾了起来。 这少年眼中所见,与常人是否不同?他在这看似荒芜的深冬山景里,又能“看”出什么? 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洞悉意味的笑意,清朗温润的声音穿透风雪: “逄小郎” 逄佰闻声,肩膀微微一颤,像是从某种专注的状态中被惊醒。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茫然。 诸葛亮站在覆雪的亭檐下,青袍被山风吹拂,语气温和却不容回避: “逛了这半天,可看出了什么?” 眼前的少年好像懵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在急速思索。 随即他反应过来,小跑几步上前,带起一阵细碎的雪粉,脸上堆起一个有些局促的笑容: “先生说笑了!这么大的雪,小子就是……闲得发慌,胡乱逛逛暖和身子,这白茫茫一片,哪有什么值得跟先生讲的景致……” “无妨,”诸葛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微微泛红的鼻尖和闪烁的眼神,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表面的掩饰。 “天地万物,四时之景,皆有其理趣。有什么觉得……有趣的发现?不论大小,但说无妨。” 他刻意放缓了语调,带着鼓励。 逄佰被诸葛亮那洞若观火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 他头低了一下,盯着自己沾雪的旧靴尖,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片刻,他又抬起头,偷偷抬眼瞥了一眼不远处那片被积雪压弯了枝头的幼松林,眼神里带着点迟疑,又混合着一种怕自己多管闲事的不好意思,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试探着问: “先生……那个……” “……小子刚才路过的那片新栽的松树林子.……” 他指了指那片幼松的方向, “还是叫人修剪一下吧,不然那位老先生可能白种了……” 第3章 就来 少年人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是什么时候。 即使当时嘴碎的叫着不想上学,上课掩耳盗铃的躲在桌子下偷吃小零食,在老师抽查背书时,推着同学自己往后排,或者一不小心又和哪位同学起了争执,闹了矛盾…… 但是大多数人多年后应当还会对那记忆中的模样怀有温存…… 但这不代表逄佰想体验一下上学时光。 尤其是眼前这种情况。 那张俊秀的脸,此刻正笑盈盈地对着他,深邃的眼眸里带着清晰的考究意味,仿佛他脸上写着什么值得研读的经文。 这感觉……就好像你只是课间出去逛了,结果回来老师突然慈眉善目的看着你实则要逮着你写小作文…… 还是临场发挥的那种。 逄佰心里紧了紧。 “不是我就出去溜溜你就要考我啊!” 这话在逄佰喉咙里滚了滚,终究是没敢吐出来。他在脑内疯狂思索,最后才试探着开口。 风卷着细碎的雪沫,轻轻带过少年那因寒冷略显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间显得格外清晰。 逄佰说完,下意识抬起头,带着问询的目光看向诸葛亮。 少年清亮的眼睛里映着雪光,也映着亭檐下那道青色的身影。 清澈,又诚恳。 诸葛亮并未言语,只是将拢在袖中的手伸出,极其自然地抚上胸前那柄洁白的鹤翎羽扇。 动作舒缓而优雅,在这呵气成霜的寒冬里,羽扇非为纳凉,倒像是一件彰显从容气度的雅器。青袍、白雪、玉立的姿态、轻抚羽扇的手指—— 一股沉静而渊深的气场无声地弥散开来,让逄佰心头那点小小的腹诽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被这气度隐隐压制的紧张感。 片刻沉寂,只有风雪在低吟。 ?逄佰心里打了个突。 “岁寒知松柏也。” 诸葛亮终于开口,声音温润依旧,目光落在逄佰身上,带着玩味与审视, “逄小郎何出此言?” 少年沉寂一下,半响开口道: “松树本身确实坚韧,不惧风雪,” 他先给出了肯定。 “但是” 他眼神投向那片覆雪的幼松林。 “其一,今岁春夏雨水丰沛,天气较往年暖和。幼树比以往生长的快了,树干却不及以往强韧,反是枝叶生展开来,得承受更多的冬雪。” 松枝上的冰壳隐隐闪烁。 “其二,今年入冬又下了几场冻雨,雨水在枝头挂了冰,它们要承受的更多了。” “还有这雪” 他随手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像是想给诸葛亮看看,又好像被冰到了,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把手在胳膊上摩擦摩擦。 “是湿雪,比干雪更加沉重,亦不易脱落。这是其三。” “其四,” 他抬眼望向幼松林深处,层层叠叠的枝条在积雪下交织。 “树种得密了。枝叶交织,反而容易形成一张网,兜住那些本该掉落的积雪。” 当积雪不再下落,积攒积攒……然后与那些幼松一同倾覆。 说到此处,逄佰的目光很自然地转向诸葛亮,似乎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没什么反应,又确实在听。 纠结了一下,他把话接上。 “把积雪先打下来,可以解决现在的问题。” “不过……下次再种,一要间隔开来,避免连结覆雪;二要在冬日前剪下层枝,透点风,也好让太阳可以照下来……” “第三……” 他思考一下。 “可以松树柏树混种,这样夏天既不易闹虫灾,冬天又有刚直的柏树分担雪压,一举两得”。他轻松笑了笑。 少年的话,字字句句朴实无华,没有引经据典,没有高谈阔论,讲的只是雪的重、树的密、枝的弱,是农人、是樵夫都能看懂的浅显道理…… 寒风卷过,逄佰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诸葛亮眸中的审视缓缓沉淀。他微微颔首,目光落回少年身上,声音温润平和,驱散了周遭些许无形的寒意: “风雪甚大,郎君所言,皆务实之策。不过,也无需急在一时,且随我进屋先一同暖暖身子。” 说完,他便自然地转过身,步履从容地朝着道观旁那间冒着暖意的房舍走去。 “啊噢,好的。”逄佰连忙应声。 …… 真是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他赶紧小跑几步跟上诸葛亮的背影,心里暗自嘀咕:虽然没明确说满意,但这反应……应该算是过关了吧?…… —————— 厚重的门帘隔绝了外面呼啸的寒风和漫天飞雪,一股混合着干燥松木燃烧的气味和淡淡茶香的暖意扑面而来 。 他忍不住舒服地打了个激灵,默默凑到屋子中央那盆烧得正旺的炭火旁。 跳跃的橙红色火焰舔舐着黝黑的木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将融融的热量辐射开来。指尖的微微的刺痛感逐渐被一种酥麻的暖意取代。寒气仿佛从他骨头缝里被一点点逼出来,化作一层细密的水汽,沾湿了他冻得发白的睫毛。 望着那跳跃的火焰,火光在他清亮的眸子里明明灭灭。 他想到了草庐那边。 屋外冰天雪地,求贤者顶风冒雪、心急如焚;屋内炉火融融,被求者安然自若、煮茶待客。这强烈的对比…… 这么冷的冬天都没办法熄灭刘皇叔求贤若渴的心啊。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位以仁德著称的刘皇叔,此刻或许正在草庐前踱步徘徊,亦或许已在回去的路上,在雪地里艰难着跋涉……还要分出心摁住弟弟们的嘴碎的怨气…… 他心中那团求才的火焰,恐怕比眼前这盆炭火还要炽热滚烫。 逄佰嘴角不由得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笑意很浅,带着点世事洞明的了然,也带着点旁观者的微妙感慨。 目光从跳跃的火焰上抬起,悄悄投向不远处…… 诸葛亮正坐在一张简朴的竹制圈椅上,身姿挺拔而放松。面前是一张矮矮的木质案几,上面摆放着一套朴拙的陶制茶具。 他不疾不徐地将一个小小的陶罐放在炭盆边缘煨着,罐口氤氲出丝丝缕缕的白汽。 动作舒缓而专注,修长的手指拈起一小撮茶叶,投入另一个温好的茶壶中。 那柄标志性的鹤翎羽扇此刻并未握在手中,而是随意地搁在案几一角,洁白的翎羽在暖黄的火光映照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他垂眸看着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神情安然、沉静,闲适得,仿佛屋外的风雪、那位求贤若渴的君主,都只是这冬日画卷里遥远的背景音。 那份怡然自得的从容,与草庐那边的焦灼形成了无声却强烈的反差。 暖意渐渐驱散了身体的寒意,也带来了几分慵懒。 逄佰的思绪从诸葛亮身上收了回来,落回自己身上。 离开春还有好些时日呢,该干些什么呢? 他靠着温暖的火盆,身体放松下来,自顾自地想着。 来这已经三个多月了,靠着金手指和一点小聪明,还有诸葛亮意外的包容,也算在这儿暂时安顿下来。 但开春之后呢?难道真的一直在这里打杂? 他瞥了一眼案几边安然煮茶的诸葛亮,又低头看着自己沾着泥雪、被烘得半干的旧靴尖,心里有点茫然,又有点隐隐的期待…… 第4章 想来 什么叫欲擒故纵。 逄佰一边麻利地收拾着草庐里那间最好的客房——说是最好,也不过是比别处更干净些,铺盖更厚实些——一边在心里疯狂刷着弹幕。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三顾茅庐的典故,知道刘备求取诸葛亮的诚心,也知道诸葛亮这块稀世璞玉是没那么容易请出山的。 但他还是没想到。诸葛亮能玩的这么花…… 等到新春再拜,刘备已经是第三次去拜访诸葛亮,没人再能阻拦他了,(再阻挡有点过意不去了哈。) 但如果让他一去就见到,一见就答应,那就不是诸葛亮了。 不知是玩弄还是试探(应该更多是试探吧),诸葛亮搞了一个堪称九曲回折的大花活—— ·第一曲:刘备来了之后,他弟诸葛均不肯引见,叫刘备自己找去。 ·第二曲:等刘备让童子进去通报,又“正好”碰上诸葛亮在午睡。 ·第三曲:刘备那肯定是不敢惊动,得等着他自然醒的,可先生就是醒不过来。(你说为什么 ·第四曲:刘备等了好半天才醒,哎,却不起身,反而自己吟起诗来。 ·第五曲:童子也是,不马上通报,直到诸葛亮问“有俗客来了吗?”,才说出实情。 ·第六曲:等诸葛亮知道了,却不立刻出来相见,非要进屋换衣服,这才出来迎接。 …… 以上还只是见面之前的曲折。 等初次见面,又来几曲。 ·第七曲:刘备再三称赞诸葛亮,诸葛亮却再三谦让推辞,就是不肯赐教。(什么打太极,,) ·第八曲:经刘备再次诚恳请求,诸葛亮才问他的志向如何,直到刘备靠近坐下,详细倾诉衷肠抱负后,诸葛亮才为他谋划策略(隆中对)。 ·第九曲:诸葛亮谋划好策略后,刘备不忍心夺取刘表、刘璋的地盘,诸葛亮再次坚定地分析劝说,刘备这才表示感谢和接受教导。(你也开始了? ·第十曲:诸葛亮虽然替刘备谋划了策略,却不肯出山相助,(且容亮激上一激),直到刘备流着眼泪恳请,他才答应。 ·第十一曲:已经答应出山了,却还坚决推辞刘备送的聘礼,直到刘备情真意切地表达心意,他才肯收下。 ·第十二曲:收下聘礼后,却不立刻动身,非要留刘备住上一晚,待第二天再一同回新野。 以上是见面之后的曲折。 逄佰收拾好床铺,直起腰,默默呼出一口气。 这全程围观 脑补下来,简直比看了一场顶级话剧还累心。 他真的很佩服诸葛亮有编出这一场戏的能力,每一个环节都精准踩在“考验诚意”和“抬高身价”的点上;更佩服他有做这一场戏的耐心,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拿捏到位。 但还得是刘备。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愿意陪诸葛亮玩上这一出。 那份等待时的静默,被婉拒时的坚持,流泪恳请时的真诚…… 真的很有耐心,尽显诚意。 …… 很难不动心。逄佰心想,还好是诸葛亮了,换做是自己,被这样一位君主如此对待,肯定撑不过几轮就破功了。 …… 很难不动心。 不管是诸葛亮,还是他自己。 心思活络起来。 诸葛亮这一走,草庐就只剩诸葛均和几个仆僮了。自己这“临时工”,总不能一直赖在这里吧? 那时的迷茫感再次涌上心头。 机会! 逄佰听安排帮刘备收拾出房间后,趁着刘备一行人安置行囊、仆僮忙碌的间隙,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地绕到了诸葛亮惯常静思的书房外。里面灯烛明亮,映出那道清隽的身影。 他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进去。诸葛亮正立于案前,似乎在整理书简,闻声抬眸看来,眼神平静无波。 “先生……”逄佰行了一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坚定,“小子……小子想随先生同去新野。”话一出口,感觉心脏跳得有点快。 诸葛亮并未立刻回答。他放下手中的竹简,转过身,正面看向逄佰。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那双深邃的眼眸凝视着逄佰,神态平静,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片刻沉默,仿佛在衡量。 就在逄佰被这沉默压得手心微汗时,诸葛亮开口了,声音依旧温润,却带着一种谜语人似的、仿佛在云遮雾绕中提问的味道: “郎君欲往新野,是慕皇叔仁德之名?” 逄佰一愣,立刻摇头: “非也。小子是愿追随先生左右。” 这是实话,比起尚未相识的刘备,还是跟着诸葛亮更安心。 诸葛亮微微颔首,又问:“新野非安乐乡,或需奔波劳碌,或需案牍劳形。郎君可耐得?” “能!” 逄佰答得干脆,这几个月杂活不是白干的,“小子不怕吃苦。” 诸葛亮目光更深了些,抛出了第三个问题:“郎君胸中所学,奇巧广博。然新野之地,庙小池浅,恐难尽展郎君之长。郎君可甘于微末?” 这个问题有点尖锐。 逄佰有点懵,但迅速反应过来。他现在最大的优势是“金手指”和诸葛亮的一点欣赏,根基太浅,根本谈不上“施展”。 “小子所求,不过一安身立命之所,能学先生万一,已是幸事。不敢奢望其他。” 姿态放得很低。 就着问题一一作答了。 诸葛亮听完,脸上那层谜语般的薄雾似乎散去了些,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不可察的满意之色。他沉吟片刻,终于颔首: “善。既如此,你便收拾行囊,明日随我同往新野。” 逄佰心中大石落地,喜悦涌上,明朗的笑容绽开,连忙躬身行礼: “谢先生!小子这就去准备!” 他心里轻松地想:成了! 诸葛亮却并未结束对话。 他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眉目清朗的“少年”,眼神流露出长辈的期许,温言勉励道: “郎君此去新野,正值用人之际。你心思灵巧,尤擅地理农工实务,此皆少年郎难得之才。” 他目光掠过逄佰匀称有力的手臂线条,语气恳切, “男儿生于乱世,当有志向,有担当。望你勤勉任事,莫负韶华。他日若能辅佐明主,安邦定国,亦不失为大丈夫立身之道。” 这番话,是诸葛亮对一位他看重的、前途可期的少年英才的真诚期许与人生指引。 然而—— “少年郎”?“男儿”?“大丈夫”? 谁?我吗?!! 这几个词砸过来,逄佰脑子“嗡”地一声,笑容僵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诸葛亮。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只有纯粹的勉励和对一个少年未来的殷殷期盼,清澈见底,毫无杂质。 …… 不是,他原来没看出来吗……? 虽然她天生长相俊朗英气,轮廓分明,自带少年飒爽;胸脯……额,较为平坦,穿上男装几乎毫无破绽;嗓音清亮中性,行事干脆利落——这一切让她在旁人眼中,就是个如假包换的清秀少年郎! 她从未刻意伪装,只是做自己。草庐上下,包括诸葛均,都自然视她为“逄小郎”。 而逄佰自己?她一直笃定——以诸葛亮的眼力,必定早已看穿她的女儿身,只是心照不宣默许罢了! …… 6 有点失望…… 紧接着就是一阵纠结,像被小针扎了一下:说,还是不说……坦白局吗?有意思。 逄佰本就不是纠结的人。这念头一闪而过,心里那点小天平就哐当倒向了一边: 算了,还是老实说的吧,就是得说的好听点。 她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脸上那点懵和纠结瞬间被一种“摊牌了咯”的干脆取代。 目光迎上诸葛亮带着一丝询问的眼神,她清了清嗓子,用比平时清晰些的声音,干脆利落道: “先生……佰是女子。” 空气骤然凝固。 烛火“噼啪”一声爆响,在死寂的书房里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