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万人嫌神兽到白月光女修》 第1章 洪云钟 吉日,白日紫云,诸位仙官来迎。 升仙大典上飘荡着紫金的冰云绶带,这是天宫水部的仙娥们早早备下的,灵力清冽,剔透流光。更高的天穹上落下一道金光,仅仅是周遭碎金一样浮动的金色灵力,就已经叫前来观礼的散仙们眼底发亮。 仙界已经许多年都没有封过新的仙尊了,今次的这位,却实在有些特殊。 白麟躲在云里,静静地看着这为她而装饰的盛典,似乎只是在看一场与她无关的乱弹。 “她还没来吗?” 如此盛典,代天帝而来的长升大帝脸色却有些不快。听到他问,身旁的仙童心下一紧,赶忙回话。 “回君上,白麒麟在路上了,已派人去她府邸请过。” “以她的脚力,哪是迟误,分明就是怠慢。” 长升大帝没把冥顽不灵这四个字直接说出来,但仙童跟他已久,早就看出了这次升仙大典若不是天帝谕旨,其实两方都是不悦的。 白麟耳力很好,长升的那些话清清楚楚地飘进她耳里,早知晓这些当权者的心思,她只回以一笑。 她是如今麒麟一族仅剩的唯一血脉,自诞生起就不喜天道管教,随性自由。而仙界这边,不过是怜她血脉孤独,又是瑞兽象征,总希望能将其规训正道,得承仙尊之位。 “无究总说‘常清静矣’,我却没办法不让这些话飘进脑袋。算了,来都来了。” 白麟在心中咕哝片刻,终于还是翻身下了云。 紫云翻涌,只见一阵金光之后,升仙台前出现了一个高挑的白色身影。 “她来了!” “是白麒麟吗?今日总算见到了。” 白麟少在仙界露面,远近众仙家此时都纷纷伸长脖子,拿出法宝,想一睹这瑞兽之姿。 她是在一百年前化的形,麒麟中雄兽唤麒,雌兽唤麟,不同于其他彤色或赭黄的麒麟,她是个罕见的纯白麟儿。幼时她身边尚有几个同族相伴,大家依着颜色唤来唤去,遂有了白麟这个简名。 此时众仙瞧见这白衣墨发的女子,容貌昳丽又带着几分张扬,虽无繁复衣饰点缀,却自有一派浩然潇洒之气。 几个在颜色上“颇有见地”的散仙都纷纷叹道,若不说此女是麒麟化形,倒是还真能和那花仙姮娥的姿貌比上一比。 “别瞧了,跟你们一样。一个脑袋两只眼睛,只不过多三分白毛,用四个蹄子走路。” 白麟挥了挥手,把那些家伙投来的目光搅散了。 升仙台不算大,只要两步,她就能走到中央正落着的那道天帝金光之中。 仙尊名位,本不是她想要的。但是听那人说过天与地、人与仙、苦与乐,白麟好像真悟出了点什么,倒罕见地愿意跳出自性之外看看。 “白麒麟果然相貌非凡,我都能感觉到一种祥瑞之气!” “哼,捧走兽蹄子的家伙。是闻到一股山野之气了吧。” “嘿!那您可别一个劲的吸气啊,麒麟的祥瑞之气可不是您吸得完的。” “哼,你!” 长升大帝端坐主位,底下仙者的骚动让他轻轻皱了皱眉,既而又将目光落到了地白麟停在原地的脚步上。 “仙尊,请上前来。” 司礼仙官算了时辰,又小心地朝最上方看了一眼,赶忙对白麟说道。 “只怕众仙家议论,我还担不起这两个字。” 白麟笑了笑,她大方地将周天的仙者扫了一圈,他们或是惊叹,或是指点,或是独立漠视。诸般神色,各有千秋。 “仙尊说笑了,天帝亲旨,无人敢违。” 司礼仙官从没主持过如此紧张的升仙大典,他主动上前几步,想将白麟带到升仙台中央。 白麟无意为难任何人,她望着那道天帝金光,一旦照到,再有长生大帝代念谕旨,仙位就会烙上仙界最高处的白玉堂。 对于普通仙者,一旦得封仙尊,法力就能得到成倍的增长。封尊号后即可享灵界和人界的功德,此后修行便是一日千里。但同时,也要回应信众,受仙界直接管辖,并担起护卫三界的职责。 再之后,为功德生,为功德死。 白麟本是神兽,法力早已远超同辈仙者,又有本体法相护体。所谓尊位,虽有荣誉,更多的反而是束缚和责任。 “辛苦了,司礼。我的大典,一定是最不好办的了。” 白麟虚扶了一把身边的仙官,对他绽开了一个温和的笑。 司礼仙官立时感到一阵春风拂过心头,这是真正的瑞兽之气,他深深地看了白麟一眼,很快低下了头。 “不,不敢。” 白麟迈步,她听到周围的仙者都因为她的动作安静下来,等着见识这仙界最尊荣的典礼。 白麟的半边身子已经被金光笼罩,她抬头看向最高处面庞模糊的长升大帝,他似乎笑了,白麟竟也不敢确定。 “咚————” 一阵高亢的钟声从远处传来,那声音激荡起的阵风将云边的仙者都刮得脚步一乱,白麟惊异地停住步子,立刻从金光中撤出。 “是洪云钟响了!” 洪云钟只鸣仙尊之死,白麟的心中突然一颤,一种难言的枯萎之感像藤曼一般爬了上来。 “怎么回事?” 长升大帝皱眉,望向远方洪云钟的方向。仙界目前尚在的几位仙尊从未听说有谁的仙陨将至,为何却在白麒麟的升仙大典时传来钟响? “怎么可能?仙尊怎会突然陨落?” “为何没有仙音来报?到底是哪一位啊?” 众仙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此时不见仙宫传讯,他们也无从得知陨落之人是谁。 白麟一拧眉,立刻飞身上了云,也不管什么升仙大典和长升大帝或天帝的颜面,赶快朝洪云钟的方向赶去。 “别走!快告诉我,是谁?洪云钟是为谁响的?” 白麟嗅到了那熟悉的气味,立刻截停了一只自钟楼飞来的仙鹤。 小鹤尚未化形,被突然出现的白麟吓了一跳,好在感受到她身上的瑞兽之气,这才反应过来答话。 “老祖宗,老祖宗。是无究仙尊,无究仙尊仙陨了。我们本是不信的,但洪云钟响个不停,这才准备去报给仙宫的...” 白鹤后面的话白麟已经听不见了,她仿佛只听到了那两个字。 无究,无究... 他怎么可能会死... “老祖宗,你还好吗?小鹤我先走了呀,你保重。” 仙鹤见她愣在原地,轻轻啄了啄她的衣袖,赶忙飞走了。 “不可能,他明明一直在闭关,怎么可能?” 白麟喃喃道,她有些迷茫地四处张望,就像是忘记自己身处何方一样。下一瞬,一只白麒麟从云中跃出,四蹄踩着金云,飞也似地朝西边远去了。 升仙大典上,长升大帝望着骚乱地众仙终于开了口。 “安静。” 他只是轻轻开口,声音却不弱洪钟,其中灵力将底下诸仙又震了一次。 “洪云钟楼来报,无究仙尊仙陨,无究仙尊仙陨。” 一只仙鹤从云中飞来,在寂静的典礼上传来了这条简讯。 听到那个名字,长升大帝的眼瞳轻微地动了动,却没有别的反应。 底下诸仙听到无究的名字,也都纷纷噤声,片刻后只听到他说。 “白麒麟藐视天恩,扰乱大典,吾代天帝暂收仙尊之位,来日依仙规惩处。诸仙散吧。” 仙童挥动法器,长升大帝的坐席很快消失,若仔细看去,那小童几乎是颤抖着手臂做完的法印。 长升离开了,底下很快炸开了锅。 “那无究不是燃灯佛首徒吗?怎么会突然?” 一名瘦高散仙嘀咕了一句。 他身边的人赶快将他一拉,低声道。 “莫莫莫!当时他从西方来,却在仙宫封了仙尊,难说其中天帝与燃灯佛的打算。” “那麒麟古怪,怎么听到钟声便跑了?果真是散漫至极,藐视天帝吗?” 旁边另一个虬髯散仙过来插了句话,几人相携着走出人群,又开始谈道。 “老友,你不知道。之前白麒麟顽劣,险些伤了天兵,无究仙尊将其收入幻境教导六月,这才让她有了悔过之心。说起来,算是师徒一场哩。” 瘦高散仙低声说着,他旁边膀大腰圆的那个地仙却笑了起来。 “呵呵,我看不然。无究年少成名,样貌心法俱佳,只怕这走兽生了私情啊。” “六月独处,倒也的确难说。” 虬髯散仙跟他对上了目光,半遮半掩地议论起了其中的秘辛。 “太俗!我觉得你们还不若那麒麟磊落。” 瘦高散仙听他们愈说愈野,一拂袖边离开了。 “呵呵,他倒是个有风骨的。” 膀大腰圆的地仙斜睨了他一眼,自觉丢面地住了嘴。 西方净土,七宝洞前。 白麒焦急地在门口徘徊着,脚下密密麻麻的蹄印早已经看不清轮廓。 她有满肚子的疑问要问燃灯,说到底,她到现在也不肯信无究死了。 白麟早去了他住的地方,那蒲团上灰尘温度全无,就跟他出门游历时没有区别。 “白麒麟,你走罢。世界未改,我亦无话与你说。” 燃灯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白麟的眼睑抽动了一下,却没有离开,而是直接倔强地卧在了七宝洞前。 直到银河里的星光洒在她雪白的毛发上,白麟也丝毫未动。 她闭着眼睛,感受着净土的安详和沉静,就好像无究那些在桃树下给她说法的浅夜,静,祥。 有些稀稀疏疏的声音传来,白麟没管它,只是轻动了下头。 “你还不走吗?” 是个小童的声音。 白麟终于睁开了眼睛,夜色里,一个青衣黑发的男童站在洞口望着她。 她稍微有点想起来了,这好像是无究的某个小师弟,他也还未剃发。白麟以前只见过他数面,但听说无究和他的感情很好。 小童见她没说话,走上前摸了摸白麒麟的额头,说道。 “好凉啊,你不冷吗? “谢谢。” 白麟只是礼貌地回应了一句,就当作对后面叙话的拒绝,她等的是无究师傅的答话。 “我知道你想问师哥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 小童的讲话的口气颇为成熟,却又有点孩子气地看了眼自己摸过麒麟额头的手,似乎很惊讶那种触感。 白麟这才站了起来,她化了人形,深吸了一口气,尝试让自己的语气更和缓点。 “真的吗,你叫什么名字?” “墨绶,我的名字。” 白麟点点头,期待着他后面的话。 墨绶看到这个由麒麟变出来的大姐姐,她的脸色有些惨白,神情却那么坚定,天边的星子落到她眼睛里面,差点叫他移不开眼睛。 “一年前,师哥将一缕魂魄投了忘川,他虽已不在了,如果你能找到他的转世,也许还能再见他一次。” “一年前?那不是我初次见他的时候吗?他为什么会?” 白麟又选择性地忽略了一些现实,她秀眉微蹙,心中的疑惑再次多了起来。 墨绶眨了眨眼,突然问道。 “你这样放不下他,甚至连师傅都劝不了你,是因为爱他吗?” 这样小的人,却兀地提起“爱”这个字眼来,白麟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她就有些迷茫地回到。 “爱是什么?” 墨绶似乎也没想到她会反问,白麒麟天生地养,其实对许多人和仙的事情都知之甚少。 “爱是一种特别的感情吧。” 墨绶皱起小脸,很勉强地给出了一个答案。 “很贵吗?跟凤凰泪那么贵?” 白麟似乎突然有了一种求知欲,她似乎觉得自己的这个比喻不太好,于是又补充道。 “很重吗?跟撑天的四柱那么重?” 墨绶惊讶地看着他,他从没听过谁这样来比喻爱。 只见白麟似乎是满意了自己的形容,她很快回复了自己的话。 “如果你说的爱是这样的话,那才勉强配得上无究。” 第2章 无咎缘 墨绶似乎是不知道如何回话了,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这么问?你师傅教的?” 白麟很快反应过来,装模做样地吓他,想探探虚实。 “没有,只是好奇。你擅自离了大典,不怕天帝罚你吗?” “那又如何,我受那仙位本来就并非为了承情,只不过是想换个方式看看这三界。” 白麟的眼睛又暗了下来,她才不在乎什么后果,仙界的那些手段她早就领教过了。 “我听到有人说你是爱慕无究,所以才跑掉的。” 墨绶拉着她离开七宝洞,白麟望了眼方向,这小孩是带着她望忘川的方向在走,不过要是真的走路去,那得到几年之后了。 “他们都不如无究重要。” 白麟没对那种定性发表看法,只是淡淡地说道。 “是师哥劝你接受仙位的吗?” 墨绶又问道。 “不是,他只是给我讲了三界,很多人,很多事。我想他有一点说得对,不应该自己把自己圈着。 当然他的话要文绉绉的多,我是这样理解的。所以我想,生命要有点其他的意义,或许去当个什么仙尊,在三界里干干活,也许能体会到。” 白麟看着自己身前的那个小孩,他墨似的头发柔顺地垂到肩膀下面,他只是乖乖带她向前走着,安静地听她说话。 “然后我问他,去当那个仙尊怎么样。他没说别的,只说随心就好。” 白麟又絮絮地接了一句,她抬头看天。天边月好圆,正放着莹润的光,这让她想起了无究左耳的玉环。 “师哥从不这样跟我们说话”,墨绶深深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白磷觉得,那种神情看起来居然有点像是在羡慕。 “能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白麟听到他这样说,突然停住了脚步。 墨绶的大眼睛忽闪了两下,以为是自己冒犯到她了。 “走去忘川太远了,你到我身上来吧。” 其实白麟一点也没生气,她又化成麒麟,用脑袋将墨绶顶起来,然后让他慢慢地滑到自己背上去。 “边走边讲给你听。” 白麟一跃上了云,她觉得在遇到这小孩后自己的心稍微静下来了一点。也许是他们师承一处,竟然都有些让自己安定下来的法力。 墨绶惊呼了一声,牢牢地抱住了白麒麟毛茸茸的脖子。这感觉也太特别了...在云里,骑着麒麟。 “你真好,他们那些话果然又是骗人的。” 墨绶凑到她的耳朵边说道。 白麟觉得有点痒,轻轻甩了甩头。 “他们怎么说?是不是说我离经叛道,不服管教。” 这些话她都能背出来了,实在是太没新意。 “差不多吧。” 墨绶摇了摇头,没把更难听的说出来。 “那我跟你讲无究的事吧,你不是想知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白麟驾的金云很快,也许只需半个时辰就能到忘川,但和无究的那些事,她却想一直说几十年。 一年前,麒麟涧。 乌泱泱的一群仙兵又围了过来,山涧里的那些青草都被他们踩成混着泥土的一团,实在是太煞风景。 白麟正趴在一棵仙榕上小憩,那些熟悉的气息一出现,她立刻不爽地甩了甩尾巴。 “真是没完没了...仙界的人怎么都这样烦。” 自从她修成人形以来,这种骚扰就越来越多了。 先是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仙长过来劝她投身天道,接受仙宫教诲。她起初还好声好气地送客,后来察觉没用,干脆就换了原形躲到老家。结果仙界反而换了士兵,准备自壮声势地将她带回去。 白麟不堪其扰,又是布结界,又是做幻影,终究还是没逃过隔三岔五上门的讨厌客人。 “都小心点,这白麒麟之前为了躲我们设过很多陷阱。” 领头的一个仙卫这样说道,白麟不禁撇嘴,那分明是山涧里滕蛇捕食的小法术而已。 反正也是说不明白了,懒得管。 “法器动了,她就在附近!” 队伍里的一个家伙开始咋呼起来,还不等白麟看清楚那是个什么法宝,下面的仙兵就开始朝树上射出网箭。 他们当然是不敢伤她的,那箭矢射出后会变成法网,只要先把白麟困住就能带回去了,反正底下的家伙是这样想的。 “吼!” 白麟不满地朝下面吼了一声,很快跳到了另一颗大榕树上。 仙兵们赶快去追,两棵树间隔着一条小溪,几个反应快的已经施了法越过来,有几个却留在了原地。 “早已经说过我无意什么神仙尊位,你们回去吧,我不想伤害你们。” 白麟无奈,对下面的士兵们说道。 他们看着年轻,眼睛里却没有什么光了,几个人对视一眼,明显是没听进去。 “我等奉命,必须将你请回仙宫,无论用什么办法。” 为首的仙卫随口敷衍道,话中意思已经藏也不藏了。 眼见白麟没有反应,底下的仙兵们也焦急了起来。 “队长,不如我们往这溪水里下毒,这麒麟定不会叫她老家这些走兽因此丧命。倒时要拿解药,她就不得不跟我们走了。” 一人在那仙卫耳边悄声说道,仙卫皱眉点头,似乎是认可了这个计策。毕竟完不成使命,下次来抓这麒麟的就是另一批新人了。 白麟是神兽,耳听八方,这种诡计自然也清晰地被她听去了。她愤怒地盯着将要投毒的那几人,直接一跃而下。 “竖子!谁敢!” 白麟怒目,身上的毛发都几欲立起。麒麟威压一出,溪边那几人的动作都顿住了,一时愣在原地。 仙卫修为高于其余诸人,他率先缓过劲来,皱眉说道。 “麒麟,我们已经仁至义尽,是你屡劝不改。倒!” 他一挥手,示意那些仙兵往溪中下毒。 白麟忍无可忍,调动灵气,口中吐出麟火喷向河面。 她虽然生气,却也小心地控制着不烧到溪边众人,只是叫他们无法靠近。 “啊呀!” 一名正欲下毒的士兵被那熊熊烈火吓了一跳,立刻收回了手。却也是乱了思绪,竟然放出自己的本命藤盾出来抵挡。 “小心!” 他同伴看到后赶忙劝到。 本来不出这藤盾还好,白麟的火根本烧不到他,如今出了这极易燃的藤草,直接引火上身,那藤盾眼见就要被少干净。 白麟听到骚乱,这才看见那傻人身上着了火,也便停下了吐息。 “快舍了那盾!” 仙卫赶快喊道,那人终于是咬牙弃了本命宝物,将它扔到了溪水中,自己则虚虚地瘫倒在地。 “他还好吗?” 白麟用蹄子灭了余火,隔河问了一句。 “你竟然引火伤人,我一定会回禀仙宫的!” 那仙卫长颇会来事,眼见斗不过白麟交不了差,干脆就将恶名都推到她身上,也算回去有个交代。 “你?!” 白麟被这人的无耻惊到了,就算是仙,也有这幅恶心嘴脸。 “快走!” 仙卫带着其余仙兵驾了云很快离去了,白麟还不知道,若是这是真被仙宫的某些人知晓,她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好在,这消息被截下了。 “我越发不懂仙界的这些人了,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正道吗?” 白麟望着远去的那一群仙兵,无奈地叹了口气。 仙卫乘着云,飞速地往仙宫赶去,他本以为这次还能去报复下那白麒麟,心里颇为得意地欣悦着,却不想前方突然有人拦路。 “何人在此,速速避让,仙宫卫办事!” 他大嚷一声,话毕,身边的仙兵却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道。 “队长,好像是,好像是仙尊金光。” 仙卫定睛一看,他方才得意太过,竟没仔细看清对方的来历,连忙带着士兵们下跪行李。 “参见仙尊,方才一时鲁莽,望仙尊饶恕。” “无妨,起来吧。我在此处等候,是与你们为着同一件事。” 浅浅的金光映照在一名年轻男子的身上,他身着一袭秀了银色莲花纹样的蓝衣,墨发浅瞳,俊逸非常。 周身气度却与仙宫众人颇为不同,一种禅定似的宁静之意由内之外释出。 这是仙界来历最特殊的一位仙尊。 “是,无究仙尊。您,也是为了白麒麟来的吗?” 那仙卫将头埋得更低了点,他知道对面那人的眼睛能将他的心思看穿。 陆无究,第一位师承极乐地佛门的仙尊,**三百年来第一。能识人心善恶,洞察九天玄机。 “嗯。我已禀过天帝,白麒麟的教化,由我来。” 他语气淡然,听不出什么情绪。 仙卫听到他这样说,明白自己再如何诋毁也都是徒劳,只悄悄回头看了眼失去法宝的那名下属。 见那人面色已经基本复原,遂只能回了声是。 陆无究看他一眼,虽早已看穿此人心怀不轨,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回吧。” 他放了他们走,自己也离开了。 白麟在山间将小兽们都看了一遍,他们无忧无虑,依旧是一派安逸的世外美景。 一只玄猫踏着轻悄的脚步过来蹭了蹭她的后腿,白麟开心地回头用额头碰了碰她。那种无形的瑞兽之气钻进了玄猫的眉心之间,她轻叫一声,开心地跳开了。 “麒麟。” 是个从没听过的声音,白麟警惕地回头,她竟然都没察觉到有人来了。 那男子缓缓落下,小心地避开了脚边的花朵,向他走来。 “你是谁?又想干什么?” 白麟立刻摆出防御的态势,下意识地觉得他也是和刚才的那伙人来自一处。 陆无究早收了仙尊金光,此时看起来只像一名风度翩翩的散仙。 他见到白麟如此紧张,很快礼貌地停在了原地。 “你叫什么名字?” 他轻轻地说。 这句话随风淌进白麟的灵府,仿佛像一缕春风,让她紧绷的精神稍微放松了些。 “又是先礼后兵的打算吗?你是哪位?” 白麟反问道。 “我叫无究,陆无究。” 第3章 冥空境 白麟轻轻摆了摆头,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 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 她看着那男子,瞧着年岁不大,身上嗅不出什么贪欲,一袭蓝衫看着倒也清爽。 白麟稍微考虑了片刻,还是换成了人身和他对话。 “我叫白麟,以前大家都这样叫我。” 见到眼前的麒麟一瞬化了一名貌美的女子,陆无究面色并没有什么惊讶或惊艳,他只是重复了一下她的名字。 “白麟,白麟。” 这可不算个正式的名字。 陆无究知道麒麟一族自百年前就逐渐凋零,直到现在只剩下了这一只白麒麟。她是孤独的吧,数百年间,没有父母亲族,只有无言的天地草木。 白麟看到对面人似乎突然沉思起来,她有点疑惑,不知道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总不会又是什么坏主意吧?难道是刚才那个仙卫已经添油加醋地把事情报上去了? 这样纠结地想着,白麟干脆主动开了口。 “陆,陆无究是吧。如果你是来劝我去受仙宫教诲的话,请离开吧。如果你是来兴师问罪的,我不知你是否是因为听信了某些人的一面之词,但是我从未有心伤过人。他们实在是...” 白麟甚至已经没办法从自己知道的那些词里面找一个来形容这些人,他们算仙吗?甚至都算不得人。 陆无究看着白麟皱起的眉头,知道她说的是刚才那些仙卫做的腌臜事,他轻轻挥了挥袖,一阵柔风吹出,将白麟周身包裹了起来。 白麟一愣,只觉得身边软软的,像是被棉絮包裹住了一样。 “我知你所受的难。或许此话有些大了,但我会保证,以后不会有了。” 陆无究的话,似乎是安慰,又似乎更像是一种鼓舞。 白麟这才细细地将他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直到目光落在他眉心的一点金色。 “你是仙尊?” 白麟终于反应过来了,太久没有接触过仙界,她的记忆还只停留在小时候同伴跟他聊起的几个传奇人物。 除了天帝和四帝,他只提过一名仙尊。 那个辨善恶,察玄机的无究仙尊。 不就是陆无究吗? “他就是那个从西天佛门来的家伙吗?居然不是光头?” 白麟心下一惊,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竟然是他有头发。 好在陆无究听不到她的心声,只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有所惊讶。 “我向天帝求了旨意,你只要随我修习一段时间,他自然不会再派人来扰你。” 陆无究朝白麟走近了几步,他的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看到对面的女子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的脸,他微微将目光移开了一点。 “什么意思?” 白麟再次警惕起来,那阵风已经被她抓起来了,但对面这人的目的她还是没有搞清楚。 “你为什么主动来找我?” 她再次反问道。 陆无究似乎是笑了一下,他说。 “这是个秘密。” 这家伙,竟然还会说出这种话吗?还以为是个非常正经的老古板,不对,小古板。 白麟在心里吐槽,却也能本能地察觉到他没有恶意。这家伙师从佛门,或许真是善心大发了想普度众生罢。 “怎么修习?我可不喜欢读书。” 白麟就这么直接地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了,对面的陆无究似乎也没有反驳,他突然抬手抚了上自己的左耳。 白麟挑起眉毛,好奇地等他下一步动作。 “出我的冥空境,你便修习成功了。” 他从左耳上取下了一枚浅碧色的玉环,白麟立刻察觉到那里灵气充沛得吓人,这肯定是某种法宝,她下意识地转身就跑。 陆无究看着撒蹄子远去的白麒麟,眼底里浮现出了一点笑意,他将那枚玉环扔出去,一个碧色的漩涡立时出现。 白麟还没跑几步,却感觉身后穿来一阵无法抵抗的吸力,她尝试唤出脚下金云。风卷得她睁不开眼,再睁眼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另外的一个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 一阵清香随风传来,白麟这才看清楚自己身边,竟然全是白色的小花。只有很远处有些山川,此处竟是一片无垠的花海。 “这是什么花?怎么从未见过?陆无究,陆无究,你在哪儿?快让我出去!” 白麟也顾不得踩踏小花,飞也似地在花海中跑起来,白色的花瓣,黄色的花蕊,随着她带起来的风一起飞扬起来。 “白麟,这里是冥空境。此间只有你我,尝试走出去吧。 只要走出去,你的修习便完成了。我每天会在日落时在桃花树下讲经,你若是想听,便来吧。” 陆无究的声音在天空中响起,白麟四下看去,根本没办法判断声音来自哪个方向。 “这是法力传音。陆无究,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麟有点焦急地刨了刨地,既然他说走出去,那就先去这幻境的边际看看吧。 她朝远方的山峦奔去,麒麟的脚力几乎日行万里,白麟跑了许久,却也不见那山的轮廓更近些。 “不对,这是幻影。” 白麟喘了口气,干脆换成人形,一屁股坐到花海里面。 她这才发现,这些小花即时被她踩过,也很快能恢复如初。 “好神奇的小花,我竟然未曾在仙界见过,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白麟轻轻抚过它曲线优美的花瓣,那种淡淡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用法力呢?” 她又想了一招,在手心凝聚了一团灵力,朝天穹击去。 “嗖。” 那团灵力就像是被天空吸收了,竟然完全不见了踪影。 “这算什么修行?不是逼我去听他讲课吗?” 白麟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朝西边的那颗桃花树走去,这里唯一特别些的植被,就是那棵繁茂的桃树了。 还未到黄昏,陆无究就已经坐到了桃树下,那里摆着两个蒲团,想也不用想,另一个空着的就是给她的喽。 陆无究闭着眼,漆黑的眼睫跟他的人一样,安稳沉静。 “这里有溪水吗?泉水也行?” 没提正事,白麟大大咧咧地在蒲团上坐下后问他。 “你喜欢水吗?” 陆无究问道,又很快接上。 “有。往东,有一处小泉。” 陆无究睁开眼,白麟看到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瞳里几乎没有任何波澜。她想,即使明天天柱崩裂,天塌下来了,这家伙也依旧会这么镇定。 “真的吗?那就好。” 白麟点头,算是有些满意。她还没有化形的时候就喜欢在水边睡觉,或急或缓的水流声,能让她的灵府也被清泉涤荡。 “你喜欢那些花吗?” 陆无究突然问到。 “喜欢,很特别的小花,我以前都没有见过。” “它们叫葱兰,是来自人界的花。” 陆无究轻声说道,“生于阶前,砖缝,任何可生之处。一点雨露,就足够开花。” “很坚强的小花。” 白麟赞了一句,人间的花,似乎比仙界的更有风骨。 陆无究看向她,年轻的女子正低头抚弄着一朵葱兰,她眼里有罕见的原自自然的灵气,来自走兽的气息并未让她显得野蛮,反而却成了一种可爱的肆意。 他心里沉寂已久的那颗种子似乎突然发了芽,陆无究第一次看清那是来自什么的草木的萌芽。 一朵摇曳在风雨中的葱兰花,雪装饰了它的瓣子,暖日做它的蕊。 这是朵从他命定劫数上开出的花,陆无究在今日近乎是欣悦地接下了它。 “落日了,我们讲经吧。” 白麟抬头,不觉间竟然已经日暮,她难得的觉得似乎这里的时间也没有那么难熬。 “好啊,不要文绉绉的,我会听不懂。” 她转头,对陆无究提了第一个要求。 “好。” 紫红色的霞光落在他眼睛里,白麟觉得那好像是麒麟涧里她最爱吃的一种甜果。 在冥空境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陆无究讲的东西竟然还挺有趣的,不是规矩的经书,更像是三界间的趣史,白麟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时不时提出些问题。 为什么人会为了所谓的功名挤破脑袋,最后却又为了所谓的权贵粉碎梦想;为什么修仙者能百年磨一剑,即使最后根本就没有成仙的可能? 陆无究没有直接给她答案,而是用另一些故事来回答她。白麟听的似懂非懂,只是点点头陷入沉思。 直到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天已经黑了,陆无究却坐在原地没动。 白麟知道自己该走了,除了听他讲,她似乎也应该在这里发现些什么,虽然她现在还没有丝毫头绪。 “我走啦。” 她起身,陆无究没说话,望着她离开了。 他们早已不需要睡眠,但白麟习惯了在夜里小睡,她以前都借此来渡过那些太过漫长的时光。 朝东跑了许久,白麟果然发现了一眼小泉,她在泠泠的泉水边转了几圈,最终选了块最舒适的地方卧下。 “陆无究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但起码还算有趣。” 在心里最后咕哝了一句,白麟沉入了梦乡。 桃花树下,陆无究收起了怀中的刻刀,又将玉环挂回了自己耳上。 玉环表面似乎多出来一些纹路,细细看去,倒像是一副山水图。纹路最新的那处,是一眼宁静的小泉。 他再次闭上了眼,在浅浅花香中感受冥空境里第一次多出来的那份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