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眸》 第1章 幼交·一 众言道:当今世上有一“诡眸祸世”,出生时被邪祟下过咒,得了一副异瞳。瞳孔中宽上下细,如同白日之猫;整只眼睛显荧黄色,据说到深夜会发出诡光;左上颚有一颗锐利无比的尖牙,传言说的他吃过人,自己磨出来的,这便是诡眸祸世的“诡眸”。他不仅生得异眸,还会驱蛇,近些年来鹤乡老是闹蛇灾,必与此人有千万种联系。如若见到诡眸祸世抿嘴咬舌,发出嘶嘶异响,必要做好防护——蛇群会马上扑过来将你一吞而尽! 一日,一家酒馆前,诡眸祸事出现了。他手中不知握着什么,呆呆地站在门口。 有一个路人走过,对他左看看、右望望,大喊一声:“大家快来啊!诡眸现世了!” 顷刻间,街市上的、家中的、饭店中的人一拥而上,把他围了起来,用极其厌恶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已经到了可以刺穿他的地步。 那位路人惊恐道:“他——他站在那里,定是要下咒!说不定——说不定我也中了,救命,救命!”诡眸被人如此诬陷,却一句话不说,任凭他搬弄是非。 “这家老板也是真惨,就这么被这妖怪诅咒了。” “听话本上说的,是不是将施咒者绳之以法就可以破咒?” “是这么说的,那我们——” “谁来!” 众人又开始七嘴八舌,虽说个个都讲着要将他就地正法,但个个都很默契地以他为中心围了个圈,没人上前。 酒家的店门被人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面相和蔼的中年男子,想必是酒馆老板。老板身后有个小男孩,他扒着老板的衣角,探出来个头。 群众中有个人道:“老齐!这诡眸今日来恶意叨扰你,我们来帮你解决!” 小男孩看见了诡眸:他只不过是个垂髫稚童。他刚刚分明是来买吃的的,手中握着的也只不过是普通到每家每户都有的铜钱罢了;他的瞳孔就长那样,左眼下的一颗小痣衬德他居然有几分伶俐;那颗传言中撕咬过数千万活人血肉的牙齿也只不过是个很钝很钝的小虎牙。 这人,真的是诡眸祸世吗……男孩心中有一万个不解。 齐老板道:“感谢大家关心,这件事还是交由鄙人自己处理吧,大家这么围着,我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正主发话,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都各干各的事去了。 男孩试探地往前走了一步,见诡眸没有恶意,就走到他面前:“你好!要进来吃饭吗?” 诡眸木讷了一阵,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不能进来!我想要馒头,丛石和佑鸟要吃。” 男孩转过头,道:“阿爹,我能不能——” 老板早就回店了,店门敞开着。 男孩乐呵呵道:“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介绍一下,我姓齐,名淞,土生土长鹤乡人,你呢?” “沈。诏。”他似乎并不怎么会与他人交流,说话磕磕巴巴的, 齐淞看了看店里,饭点还没到,酒馆里一个客人也没有。他边将沈诏迎进店中,边道:“你是哪里的?或者说你出生于何地?” “山泉边。” 他们坐在两张靠在一起的长凳上,齐淞把自己往他那边凑了凑:“山泉边好哇!景色怡人,有好多小动物,想必你之前过得很无忧无虑吧!” “阿娘因生我而去,阿爹因阿娘而去。”沈诏面无表情地说道。一问问到人家痛处,齐淞有些羞愧,恰好这时,齐老板端过来了好几个白面馒头,两碗粥和一盘咸菜。 齐淞尴尬道:“不好意思……先吃饭,先吃饭!” 沈诏扬了扬袖子,一黑一绿两条小蛇从他的手臂上慢慢绕出。他将一块馒头拿了过来,撕成两半,分别给它们吃。齐淞眼睁睁看着两条小蛇爬上餐桌,是动都不敢动,手心冒出了冷汗。“他不会是要……可是,可是,我……”他心里碎碎念道。 沈诏应该是注意到他的神情了,道,“不用怕,丛石和佑鸟不吃人的,它们——它们很乖。” “确,确定?”齐淞脑子一热,右手伸出来,摸了摸黑蛇的头。 他心里又惊又喜,把两只蛇都摸了摸,道:“他们叫丛石佑鸟?” “嗯。”沈诏拿起一个馒头,“通体黑色的是丛石,它大一点,另外一个是佑鸟。” 齐淞道:“它们的名字的它们经历过的事?” 沈诏道:“对。丛石是我在石头堆里见着的;佑鸟当时身后有只小黄鸟,它不让我靠近,等我把小鸟送到树巢上去就好了。那只小鸟只有一只翅膀。” 一条蛇在保护一只残疾的小鸟,这是齐淞想都不敢想的。 感谢大家的支持!作者本人现在还在上初中,更新速度会比较慢(悲) 现在篇章还处于序章,正式的剧情会在“再逢”篇开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幼交·一 第2章 幼交·二 天底下要是都这样,就应永远是太平盛世了吧。齐淞心道。 门中响起了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一蹦一跳,乐呵极了。那是个比沈诏小一点的女孩,头发绑成了两个花苞,生得一副弯弯笑眼,手捧着许多秀色可餐的橘子。“阿淞哥哥!看我找到了多少橘子!” 齐淞一见到橘子,眼睛都直了,奔着过去就是观摩这堆橘子,饱满,鲜艳,让人垂涎三尺:“楠楠,厉害啊!这找的多半是极品!” 楠楠见里面还有个人,异眼、虎牙、身旁还有两条蛇,大喊一声:“啊!” 沈诏倒吸一口气,背过身去。 “诡眸祸世!哥哥!你怎么把他请过来的!”她语气上并没有半分惊恐,多是惊喜。 楠楠拿了几个橘子,走到沈诏面前,递给他。 若是别的人,见到诡眸的那一刻就该尖叫、怒斥、满脸晦气,她和齐淞则是完全不同,些许激动,些许兴奋,脸上的笑容是从没有垮下去。 三个小孩儿上了二楼,那儿不做生意,是老板休息的地方。他们围成个圈,席地而坐,有说有笑得吃着橘子、聊着天: 沈诏道:“我的眼睛,没有妖术。” 齐淞道:“我就说吧!诡眸绝对不是传闻那般!” 楠楠兴奋道:“控蛇呢!诡眸哥哥是天生会的还是自学会的!” 沈诏道:“山林里蛇多,我只是略会一些。那些不好的‘咒法’我根本不会,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直这么说我……” “……” “……” 齐淞道:“跟你说噢,楠楠其实的我们收养的,那天她被弃于厚雪蒙蒙的巷间,脸上、手上可都长了冻疮。” 楠楠道:“齐叔叔人真的很好,我也会给店里打杂。” “我还以为你们是亲的。”沈诏道。 不知不觉,日暮已至。 沈诏望了望被黄昏之光浸满的纱窗,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谢谢今天的款待。” 齐淞和楠楠的神情还呈现着意犹未尽。齐淞抬头:“回哪里去?” “山里面。” “那里有你别的朋友吗?”楠楠的语气好像有些失落,问道。 沈诏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 “兄妹”二人眼神对视,有了些想法。齐淞叫住了沈诏:“沈诏!那,那个,我阿爹说要再给你些馒头,你先在这儿等候片刻!”他说完后,立马飞奔到楼下。 齐叔叔见齐淞跑过来,双手攥拳置于胸前,眼神中透露着千万束“星光”,嘴巴欲开不开的,再联系联系今早的事,已经猜出个所以然了。 “你小子,”齐叔叔摸了摸齐淞的头,“和上次楠楠一样?他的名声毕竟在外头不太好,咱们家是做生意的,所以……” “阿爹——”齐淞拽了拽他的衣角。 “所以之后你不可以像现在一样大张旗鼓地带着他到处玩了。” 齐淞把衣角拽得更紧了些,道:“阿爹——哪怕之后我清晨起来也可以的,你一起不也说诡眸他很……”他抖了抖:“之……之后?” “你娘在你二三岁时患疾走了,楠楠把咱‘三口’重新建出来了,他就当作你的小弟弟。不过之后不能再添成员了哦。” 齐淞嗯嗯回应了齐叔叔,又奔上楼去,与沈诏讲述了这事。 三小只有说有笑地坐在二楼的餐桌上,齐叔叔给三人端上了菜。与以往不同的,这次又多了一双碗筷。 就这么和和睦睦地度过了七年,齐淞早就把他爹的告诫抛于脑后,带着沈诏在一楼玩,在市坊耍,时不时去山里采些吃的。沈诏与鹤乡人的关系不复以往,不说亲,至少不会再是逮谁都要骂他个三两句。 “阿淞,我会不会突然不见啊。”一日夜晚,寝室内,沈诏问齐淞。 “第一,不会的。第二,哪怕你被藏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齐淞叼着根狗尾巴草,回道。 第二章!希望大家支持! 齐淞:标准式立flag(下一章就倒的那种) 沈诏:背后一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幼交·二 第3章 幼交·三 烛灾 灯火通明的夜里,齐家酒馆的几个老主顾与齐老板把酒盛谈,沈诏在他们旁边的椅子上坐着,剥着花生米。 “老齐啊,今天怎么不见小凇啊?”巩叔拍了拍齐叔叔的肩,右手还举着酒,笑问。 齐叔叔扶了扶眉,道:“两兄弟闹别扭喽,那小子忘记给小诏带扇子了呗!小诏看准那个扇子好些时候了。” 本就发着牢骚的沈诏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剥得更快了。 齐叔叔道:“现在齐淞怕是正在外面找那把木扇呢,晚饭吃完就去了。” 沈诏的脸上像是刻着一串大字:好你个齐淞要是今天不给我找回来,我就要他好看!把佑鸟放你塌上,吓不死你! “哈哈哈!老齐你福气也是太旺,一家四口和睦得不行,……”冯叔应声赞道,又闷了一口酒。 就在此时,酒馆的纱窗上显出了一簇微光,像是烛火,看看大小,应有十五余人。随着几人盛谈,微光也愈发明显。室内看去,势头像是要烧穿整栋房子。 沈诏心中顿感不妙,躲到了他们的桌下,齐叔叔探手去抚摸沈诏的头,却突然被打断了—— 一阵毫无音律可言的拍门声响起,楠楠前去开门。门外站着一群官员,身着乌青官服,中间一人穿得更为精致,红色的绣线在衣服上若隐若现,想必是领头的。领头人昂首踏进酒馆,肚子直挺着,瞥了一眼正跑来迎接的齐叔叔: “你就是这店的老板?” 齐叔叔躬身,行礼道:“是,是!恭迎官爷光临寒舍。” 寂静一片,火把在暖光中燃烧,溢出“滋滋”声响。 “……” 其中一个官员道:“怎的,王县令大驾光临,你们不知道招待招待?” 齐老板忙道:“是,是!小的招待不周,这就去给官爷们弄点茶水。” 齐老板去了厨房,王县令仰头环视酒馆,仿佛一只飞蚊都无法逃脱。沈诏打了个寒颤。 “听说,诡眸小儿在你这里?”王县令目中无人,道。 齐老板倒茶的手顿了顿。 又是一番寂静。 齐老板,巩叔,冯叔无言,沈诏又往桌底缩了缩,燃烧的焰火仿佛恶兽般怒吼着,又似爪牙,来回往复摆动着,下一刻是否要夺人性命? 火光在沈诏眸子中轮转,似在狩猎,似在注视,似在筹备着撕开一切。 “茶水来了!官爷们慢用!”齐老板走来。 县令身后的小官员拿来一杯,毕恭毕敬地呈给王县令。他接过茶,喝了一口,道:“你说呢?” “……” 一言不发。 王县令又瞟向巩叔,身边的火把朝他凑去。 巩叔向前一步,挡在蜷着的沈诏前,道:“未曾。” 言毕,王县令笑笑,摆了摆手—— 匕首出鞘! 一名官员直直地将它刺进巩叔的腹部,扑通一声倒了下去,鲜血染红了他的衣钵。 县令嗤笑,刺眼的灯光又凑向冯叔。冯叔的神情还是木讷的。 鲜血染到了沈诏的衣角。血腥味争先恐后窜入他的鼻孔,瑟瑟抖着,连头都不敢抬。 爪牙似的火再次锁定了齐老板。 “再问一遍,你们有见到诡眸吗?”巩叔的鲜血已然淌到了齐老板的布鞋。 一言不发。 小官员刚想开口,王县令做了个“不用”的手势:“刚刚那人就是后果。” “……” 几个火把凑到了木桌椅前,蓄势待发。 火光在冯叔、齐老板的脸上一晃一晃,忽明忽暗。 “他在这里!”冯叔撤开身子,指着桌底,大叫道。 沈诏仿佛触电了一样疯狂颤抖。 齐老板双目圆睁,王县令的神色中透露出了些许意外。 今日本就是他寻欢作乐,兴致勃发要去抓人,没想到选中的第一家就撞上了。 四五个官员一把拽开了齐老板,掀起桌帘,火光刺进了桌底。 他们抓住了沈诏的右腿!!! “啊!啊!”沈诏尖叫挣扎,“不要抓我!求求你们!不要!” 一用力,就被拖了出来。 沈诏的双手发了疯地挥来挥去,左腿蹬上瞪下,大叫声不断。 救命,救命!齐叔叔!冯叔!阿淞哥哥!帮帮我,帮帮我,你不是说我不会出事的吗!救命,救命!齐叔叔!阿淞—— 沈诏内心止不住地呐喊,口中唤着齐叔叔齐叔叔,试图拉住最后一根稻草。 齐叔叔叹气一声,背了过去,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头不回,言不语。 于事无果。他本身就不该呆在稻草田。 他们谈笑风生地把他拖出了酒馆,一路拖着。 “救命!阿淞!齐叔叔!阿淞!齐叔叔!阿淞——”沈诏狼狈的样子引得好多人家探出头来。 一阵晕眩,沈诏被拍昏过去。 天上的星忽闪忽闪,天旋地转般。他就这么被拖着,直到消失于街市…… 序章的最后一篇!下一章就是正文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幼交·三 烛灾 第4章 再逢·一 光阴荏苒,转眼已是七年后。 华灯、龙柱、金殿,朝中,一位弱冠男子被捆了手脚,跪在中央。 “宣——刑部齐颂平,在工作期间擅自放逐犯人,有害我大绰,现判斩首,择日问刑——”官人播报道。 齐颂平披散着头发,脸上、身上全是淤青,瞪着眼睛。 “放屁!我居然还牵扯到国家?也不想想陈商小儿你干了什么!”齐颂平暗暗咒骂。 “你说什么?”龙椅上的陈商听见了他的嘀咕,道。 陈商,当今绰欣帝,外人皆觉得他是个好皇帝,却不知他整日无心政事,一心享乐,政事全交给了傅丞相和宋丞相——宋九安。 陈商刚要发怒,宋九安走了出来,道: “陛下,臣认为还有更好的方法。” 陈商皱眉微展,道:“哦?爱卿有何见解?” 宋九安道:“臣认为,将罪人齐颂平押入微臣府内,由我接管,陛下大可放心。” 宋九安的手段,朝中人人望而惮之,惩戒手段仅次于统理刑部的傅丞相。 齐颂平转头看他。宋九安面上绑了个乌纱,半透明的布盖住了眼,只露出死死板着的唇。外人并不能看见他的眼睛,但齐颂平感受得到,那乌纱后的双眸在冷冷地盯着他。 齐颂平切了一声,心道:“故弄玄虚。” 皇帝准许了。退朝后,齐颂平被押入咏常府内。 宋九安在朝中地位极高,但他的咏常府却是清淡。齐颂平被卸去绑绳,跪在大堂中央,他的前面设了个屏风。屏风后,宋九安坐在大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把素扇。 “呸!怎么着?七擒齐淞?抓了再抓?我说你们这些朝廷高官怎么如此闲情雅致?”齐颂平身体上动不了,嘴上却不消停。 颂平,乃齐老板赐的字,不过皇城离鹤乡很远,没几个知道。 齐颂平继续咒骂道:“还由你接管?你能管啥呀?我看就是那陈商小儿想动用私刑,在朝上不敢明说!……” 宋九安在听见“那陈商小儿”时顿了顿,起身,向齐颂平走去。 待走到他身前,窗户吹来一阵微风,将眼帘吹得像浪潮波动。齐颂平见了他的面容,一阵失语: 荧黄色的眸子微垂,那副莲花般的细瞳注视着他;眉心微皱,像是平静湖水中起的一丝波澜;左眼下的痣犹为显眼。 他,他是,沈诏?! 齐颂平木讷地望着他,合不上嘴。 “来人,将他带入偏殿,找几个人看着。”宋九安道。 齐颂平呆呆地、配合地走近了偏殿。同行几个士兵见他进出大堂,态度天差地别,在佩服宋九安的同时怀疑齐颂平中邪了。 被带入了偏殿,门外站着两个侍卫,齐颂平坐到床榻上。 他真的是阿诏吗? 宋九安曾亲言,他小时候被诡眸祸世诅咒过,诡眸用诡术使他的眼睛也变成了“诡眸”,他这才日日戴着眼帘。 鬼才信呢,说不定是他把自己生的病扣上了诡眸的帽子,这是齐颂平原本的想法。可今日之后,不再了—— 这二人有着一模一样的眸子,他永远无法相信。 宋九安难道真的是沈诏?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瞟见了一筐橘子。 是府里人放的,还是……? 正片开始! 再次强调,这篇文并没有什么仙侠元素,诅咒什么的更没有(明示.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再逢·一 第5章 再逢·二 别的囚犯日常只能被关在牢房里,日日受刑,身子上一块好肉都不该有。反观齐颂平,养尊处优地躺在偏殿的床上,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哼着曲子,无所事事。 这宋九安如此款待他这个罪人,肚子里肯定没憋好果子。转念一想,万一这人真是沈诏,那倒还说得通。 反正刑法就摆在那里,齐颂平也不是死刑犯,宋九安应该不能拿他怎么样,至少说不会置他于死地。可齐颂平还是觉得那筐橘子有问题,下个不会致死但会残的药不是问题。 这么说的话,过了这么久,他不来收尸? 齐颂平屏声走到门前,推开了一条缝,向外面看去。 一张严肃的脸盯着他! 齐颂平身子出于本能退了两步,背后冒出了冷汗。 那张脸不是宋九安的,也不属于任何他认识的人,身着盔甲,应该是看他门的侍卫。 人脸消失,侍卫端着一条丝带走来。 侍卫道:“丞相给你的。” 齐颂平盯着丝带道:“哟,重头戏来了,处以凌迟是吗?太小家子气了吧,不如先砍我的手?” 侍卫满脸无语:“……丞相说你这么邋遢有损他形象。” 这么说来这带子是给他绑头发不是绑头的?也是,他现在披头散发的,就算刚才打理过,也看不下去。有损宋九安形象…… “不是,我有损他形象?他居然还有形象吗!”齐颂平接过托盘,拎起丝带端倪,通体靛青,不艳不淡,忍不住多看几眼。 齐颂平道:“朝廷里的人都知道,‘淡泊名利’傅子狼,‘一心向善’宋九危。形象早就涂地了好吗?”他摩挲着丝带,光滑且结实,选材不错,肯定是上等货。他悄悄向前一步。 隔了须臾,侍卫道:“我没听过这话啊?” 齐颂平道:“你傻啊,你是宋九安府上的人,怎么可能会传道你耳朵里?再说,现在听到了不是么?”又上前一步。 侍卫诧异:“……?” “吱呀”一声,门被齐颂平关上。侍卫不知不觉中已经被他的步步紧逼逼到门外。 坐回塌上,齐颂平仔细检查了一番丝带,确保无害才绑到头发上,头发被绑成了马尾造型,垂下的丝带被他捏在手里把玩。他望望那筐橘子,又看看手里的丝带,再加上奇奇怪怪的受刑方式,心里炽热的念头浮现: 难道我真的找到他了吗? 先处临冬,丝丝寒意携在风中,在朝廷中飞荡,拂起桐叶,拂起菊香,一切都进于其中。 “来人,把窗户关了。”宋九安坐在大堂里,他俯身遮面,微微咳嗽着。 天色近晚,随着纱窗关闭,大堂更加昏暗了。他起身踱步,眼帘下的双眼无神,思索片刻,叹气一声。 大堂的门被人推开,走来了一个手持烛火的官人。官人声音细腻道:“九安可是受冷了?窗户还是莫要关了,开着屋里阔亮些。过会儿我叫我府内人给你添点棉衣。” 宋九安转过身,作揖道:“是子眠兄。” 傅子眠,即刚才提到的“傅子狼”。他生得薄唇,总是弯弯笑着,月牙搬的眸子盈盈,甚是和蔼。 傅子眠柔声道:“刚刚隐约听见你在叹气,可是因为那齐颂平?” 烛光扑朔,勾起了许多不好的回忆。黑帘下的双眼盯着火光,思绪万千。 发怔一会儿,宋九安道:“正是。这人甚是烦心,我怕我想的刑罚压不住他。” “九安将他禁于你府中,不让他干事,逃脱只是时间的问题。记得你之前不是这么对待犯人的。”蜡烛烧得有些化了。傅子眠将它置于桌上,道,“如若想不出法子,也可以将他转押我府中,羊毛毕竟出自羊身上,我来严惩这个下属,免得你过于劳累。自己的病也重要,没必要为了个犯人大费周章。” “不必不必,”宋九安答得迅速,“多谢眠兄好意,可这毕竟是我提出的办法,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见宋九安态度坚决,傅子眠也不好再说什么:“也好,你若是对他有些地方力不从心,我可以相助。” 看来宋九安对这齐颂平不简单呢。傅子眠心道。 宋九安作揖:“谢眠兄好意。” 傅子眠回礼:“不必如此,毕竟我们是好友,互帮互助也正常,哈哈。我看天色已晚,就先回去了。” 宋九安笑道:“嗯,回见。” 傅子眠背身走出大堂,嘴角意味深长地笑着。 第6章 再逢·三 宋九安为什么会带着眼帘?传言是小时候招惹到了诡眸,诡眸在他年幼时就施法害死了他的父母,又用妖术给他化了一副与诡眸一样的瞳孔,从此那双瞳孔成为大凶之兆。宋九安邻里都不愿与他有交往,他特地请道士做法,给了他个眼帘,可以隔绝凶气,让诡眸找不到他。 古代人自然是信神神鬼鬼的,像诅咒之类的更是。齐颂平小时候可天天和沈诏黏在一起,听见别人污蔑他的话也不少,本能地对这类事情抱有怀疑。可就算是诅咒,长了一模一样的眼睛,为什么痣的位置会完全相同?宋九安自称父母被沈诏所害,又没有人瞧见过他的真容。就算邻里待他冷漠,至少也有人看见过吧?但一点他眼睛真实样子的传闻都没有,像是刻意的。 偏殿的门被人推开了。 清晨的阳光不烈,但也够让屋内人觉得刺眼了。齐颂平趴在床榻上,揉了揉眼。 是宋九安。 黑纱下的眼睛盯了齐颂平头上的丝带一会儿,将一碗粥放在桌台上,背身,道:“吃完饭,出来受罚。” 齐颂平无声“哦”道,可算要来了是吗?他活络活络全身,为受罚做准备。宋九安正不紧不慢地走向门外。 悄无声息,齐颂平盯着他,抿嘴咬舌,长长地“嘶——”了一声! 宋九安的步伐马上停了下来,环视地面,又回头瞪了一眼齐颂平。 齐颂平呲牙笑着:“啊,好辣。”够没心没肺的。 宋九安道:“白面馒头吃出辣味了?” 齐颂平道:“对。” 宋九安叹气一声,走出门外。 宋九安是沈诏的可能性又上升了许多。 白面馒头吃出辣味是百分百不可能的,那是齐颂平在试探他。 沈诏是真的会控蛇,至少可以把它们叫出来、叫回去。长一声“嘶——”是召蛇;短一声“嘶”是驱蛇;响一声“嘶!”可以让蛇去缠些东西;轻一声“嘶…”是松绑。虽说如此,可他从未害过人。 宋九安刚才眼睛在环视,头也跟着微微动,齐颂平看见了头的转动。他就是在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出来,比如蛇。 齐颂平三两下扒完了粥,走出偏殿,宋九安正站着等他。 齐颂平道:“怎么受罚?挨板子?吊着?用刑具?” 宋九安不语,他背后的两个小婢女一手拿着什么东西,一手掩面笑着。 宋九安道:“扫地。” 齐颂平木讷:“……啊?” 宋九安道:“以后府里劳务你包一半。” 齐颂平满脸不解,受刑受罚哪有这样的……没等他反应,小婢女已经把扫帚和抹布塞给了他,一蹦一蹦跑走了。 这宋九危独门刑罚方式……就这?不是都说很狠毒,仅次于傅子眠吗? 干就干吧,不就是家务活,怕什么?他小时候可没少干,不到三刻钟,便摞了满满一堆落叶。他手撑在扫帚上,乐呵呵地看着“战果”。 那两个小婢女经过,惊讶道:“这么快?厉害。” 齐颂平道:“不及专业,只是体力多罢了。哦对,烦问二位姑娘姓名?” “降枫。”“青柳。” 齐颂平继续问道:“降枫姑娘,青柳姑娘,这宋九危平时都干些什么?” 降枫满脸疑问道:“宋……九危?” 齐颂平咳咳两声,道:“宋九安宋丞相。刚刚说顺嘴了。” 青柳道:“丞相平时就帮帮傅丞相理政,别的就没什么了,好生淡白。” 降枫道:“说来也奇,当了这么高的官却没什么闲情。” 齐颂平道:“他的眼帘——”被青柳的嘘声打断了。 青柳低声道:“丞相不让我们讨论这事……” 齐颂平道:“这都人尽皆知了好吗,我问的是有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身份?” 青柳诧异,再道:“诡眸祸世?不可能。丞相以前去处理过蛇灾,一半多的蛇都是丞相亲手所斩杀,那诡眸怎么会舍得?” 杀蛇这种事情阿诏确实不太可能做出来,但他小时候被王县令抓走后的经历齐颂平一直查不出来。他道:“怎么杀的?” 降枫道:“还能怎么杀?用剑刺的。” 齐颂平道:“他在用剑杀时可有别的异响?” 降枫瞪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俩知道这么多?烦请让让,我们还要去送枕头。” 枕头?“他要用?”齐颂平问。 二人解释:“……宋丞相一直睡眠不好。” 齐颂平道:“我帮你们!顺便去打理打理他的居室。”言毕,抱起枕头跑了。 降枫无语道:“这人怎么对丞相这么上心……” 青柳摇头。 齐颂平又急匆匆跑回来,道:“再问一下,上次蛇灾咱府里有谁跟着去了?” 降枫道:“就偏殿前的那个侍卫。” 齐颂平道:“感谢!”又一溜烟跑走了。 齐颂平跑到偏殿前,问侍卫道:“兄弟!上次你跟丞相一起去处理蛇灾的时候,他杀蛇时有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侍卫诧异:“谁是你兄弟了?!” 齐颂平再次傻笑。 侍卫继续道:“上次啊……蛇群叫得很欢,我依稀也听见丞相口中‘嘶嘶’的声音。” 齐颂平再道:“那声音是长是短?” 侍卫道:“我记不太清了,应该是短的吧。” “哦~”齐颂平道,“感谢兄弟!我先告辞!”随即继续跑向宋九安居室。 侍卫不解:“谁是你兄弟了!!! 阿诏这小子,在让蛇赶紧跑啊~ 第7章 再逢·四 砰砰,齐颂平敲了敲门。 “谁。”宋九安问。 齐颂平道:“受罚来了!” 片刻后,宋九安道:“进。” 齐颂平推开门,宋九安坐在椅子上喝茶,眼神似乎聚焦在他脸上。 齐颂平将枕头放好,拿起原来那个闻了闻,有股淡淡的中药味,还有些似曾相识的味道,和沈诏小时候有七分相像。随即拿起扫帚扫地。 宋九安望了他好一会儿,放下茶杯,道:“你是怎么获罪的?” 齐颂平没停下手中事,道:“宋丞相博学多才,难道不会自己去查?” 宋九安转向他,道:“我听你自己说。” 齐颂平漫不经心道:“不就是小人工作不认真,自己把重犯放走了么?大人还是自己去问史官吧,人家可是专业的,说出来的话不知比正主有信服度多少~” 宋九安还是望着他:“记录仅为记录,虚实全凭记录者与当权者心意。我更愿听本人说的。” 齐颂平内心暗喜,现在已经有很多因素告诉他宋九安就是沈诏了,沈诏还愿意听他说话,看来沈诏没对这个哥哥过于失望。 “嘁,”齐颂平靠在扫帚上,“那些重犯不过是些姿色好看的女子罢了,陈商小儿怕自己□□不堪的性情被天下百姓所知,特地把她们关于大牢,有些反抗的直接被杀鸡儆猴,豪横得要上天嘞!” 宋九安道:“明知你自己会不好过,为何帮她们?” 齐颂平道:“愿以自身还她们自由,让陈商小儿的恶行传遍民间。我无所谓,这辈子除了找阿诏也没什么可干的了。” 宋九安脸色有些难堪,语气上昂:“找……沈诏?” 齐颂平嘴角不自知地上扬了些,点点头,道:“听闻宋九危你长年寻找沈诏,势必要斩他头颅。可有他的踪迹?” 宋九安的脸色更加难堪了。要是说刚才是惊讶,这次就是落寞。 这孩子……难道以为我抛下你不管了?齐颂平心道。 宋九安没有答复,追问道:“你一直在找他?” 齐颂平乐道:“是啊,可惜一点风声都没找到,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宋九安转过头,不再与他对视。又过了一会儿,他道:“你与他又没有血缘关系,寻他作甚?” 齐颂平把头凑到他身前:“那你和他有血缘关系?” 宋九安大声咳嗽。 齐颂平身子退了些,道:“沈诏就是我亲弟弟,小时候我的疏忽让他失踪,不管站在什么角度,我都要找到他。” 宋九安没说什么,拿起奏章继续办公。齐颂平放下扫帚,开始整理书籍。 “若是我那个小弟弟换了个身份,仇我,恨我,不愿回来找我啊——”齐颂平悠闲道。 “受你的罚!”宋九安大喊。 齐颂平不再说话,勤快地打扫着,很快屋内就一尘不染了。他偷偷瞧过宋九安几眼,一开始他在愣愣地发呆,接着拿起笔,悬了一段时间,才开始写。 这回是可以百分百确定他就是阿诏了。天赐的缘分,寻了六七年,真的找到了。 第8章 再逢·五 腊月已至,朝廷中的官员们接连回家过年。降枫青柳手拉着手,拿着包裹乐呵着走出府外,齐颂平在宋九安居室里面看着,心生一计。 齐颂平道:“宋九危,你平时过年去哪的啊?” 宋九安道:“不去哪。” 齐颂平道:“我要回家过年,丞相要不要一起?” 宋九安思考片刻,道:“我与你非亲非故,去你家作甚。” 他在逃避回去吗?不想去见阿爹,不想去见那次冷眼旁观的街坊邻居?齐颂平有些内疚。齐颂平又摆出了没心没肺的笑:“我可是死刑犯诶,要有人在旁边看着的,不然万一失手害到别人,罪责可在你身上。既然丞相没什么去处,来我家玩啊!” 宋九安无语道:“现在法律又没规定犯人回家要有人看着。” 齐颂平没心没肺呲牙笑着。 “……不要。”宋九安道。 齐颂平道:“后天早上我走,等你噢~” “……”宋九安无语。 后天到了,齐颂平租来一个小型马车,在皇城大门前停着,正整理着车舆里的行李。 宋九安站在不远处,折扇掩面,看着齐颂平,迟迟没有动脚步。 齐颂平抬头看见了他,飞速跑去,拉住了宋九安的手。 宋九安惊道:“你做什么!” 齐颂平笑道:“丞相来都来了,不上车?”方才宋九安一直盯着他,他到哪头就转到哪,分明就是想一起走。 齐颂平就这么拉着他的手,带宋九安走到马车边。 宋九安道:“我说了我不去。” 齐颂平道:“谁有我了解你?上车。”说完推他坐上后座。 宋九安死死盯着他,嘴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齐颂平唰的一下跑到马上,一抽鞭子,马车向城里奔去。 “你!你!齐淞!”宋九安大喊。 齐颂平满脸笑意回道:“京城离鹤乡还挺远,你要是无聊了就和我聊天噢!” 宋九安不再理他,一个人坐着,一侧座位的顶部放着一摞衣服,做成了个简易版的枕头。 马车很快行驶到了京城外,车旁尽是皑皑树木。 宋九安探出头,看着一闪而过的树群雪群,心里恍惚不已。这是他,这是宋九安第一次去外面过年,还是去齐颂平家。往常这个时候他独自一人待在自己府里,只看得见梧桐树和几簇花丛上的落雪,地上的都会被清理掉。现在看着漫天雪景,也会想起幼时的事。 马车车轮压在厚厚积雪上,碾过的地方留下了又深又粗的印子。从后头看,已经离京城很远了。 齐颂平道:“阿诏,睡着了吗?” 宋九安吼道:“滚!” 过了一会儿,传来“宋九安”的声音:“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齐颂平悠闲地道:“见到你的第一面啊~” “……”沈诏无语,“怎么知道的。” 齐颂平笑道:“小弟弟还瞒得过哥哥吗?” 谁是小弟弟……沈诏脑子很乱。他在见到我第一面就知道我是沈诏了?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我还以为…… 齐颂平道:“如果没发生那些,别人是不是就要叫你‘沈决异’了?” “沈决异”是沈诏小时候,没遇到齐淞之前,在慕林山中认的姐姐给他取的字。以前他跟齐颂平说的,他们还商量好了,长大后别人叫他们齐颂平沈决异无所谓,对方一定要叫真名。但长大后事情发生得无法预料,小时候许下的誓言也会被违背。 沈决异道:“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 这次换齐颂平不知道说什么了。沈决异换了个新身份,看来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沈诏,是诡眸。 齐颂平的语塞被想犯贱的心思所打败,一路上还是阿诏阿诏的叫他。 两天的快马加鞭,下午便到了鹤乡。 齐颂平下马,掀开客舱的帘子,沈决异走了下来。 齐颂平探头道:“到家了,把眼帘解下来吧。”说着就要去碰眼帘。 沈决异转头道:“不要。” 逗完沈决异,齐颂平走到齐家酒馆前,看着熟悉的大门。他已经六七年没回家了。自从上次沈诏被劫走,他就和他爹闹掰了,无法相信一个有心收留沈诏的好爹爹在沈诏马上被拖走的时候竟然选择冷眼旁观。刚好那年他要去科举,便放下狠话,找不到沈诏就再也不回家。他很早就想和阿爹坐在一张凳子上,说清这件事了,但是还是要面子,这才一直没回家。最近真的很幸运,找到了阿诏,就迫不及待想拉着他一起回去了。 齐颂平这么回忆着往事,敲了敲门。 齐老板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道:“客官大过年还来我这儿吃饭啊。” 齐老板看见他儿子和一个蒙着眼帘的男子一起站在外面。齐颂平有点不好意思地把眼神撇开,蒙着眼帘的男子,也就是沈决异,拿折扇掩面,看不出他的神态。 齐颂平假咳几声:“先让我们进来吧。” 时隔六七年,齐老板终于再次见到了齐颂平。根据他之前说的“找不到沈诏就再也不回家”,旁边这人一定就是沈决异。 齐老板回过神:“进,进来。”他领二人上了二楼,以前一起吃饭的地方。 因为之前没有出手相助,齐老板对沈决异心怀愧疚,突如其来地来了,还不知道说些什么。 齐颂平道:“这位,丞相宋九安。” 齐老板道:“是丞相啊,恭迎丞相光临寒舍……”随即就要下跪行礼。 自家儿子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不可能说许了诺言却带的不是沈诏的人回来,大概是沈决异不想认他,齐老板也就顺着他的意思了。 来的路上齐颂平答应过沈决异了,不会跟那些人说沈决异的身份。现在齐颂平连自己的父亲也不明说他是沈决异,让他混乱的内心平稳了些。 沈决异连忙去拦,道:“不必。” 本是平常的免礼,说出口却另有一番韵味。 齐颂平道:“楠楠呢?居然没见到她?” 齐老板道:“楠楠去买年货了,应该晚些才回来。” 齐颂平可算拐到自家媳妇(划掉)了啊哈哈 再回鹤乡,仨人愣是讲不出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再逢·五 第9章 再逢·六 齐老板看着齐颂平和沈决异,道:“多谢丞相亲自送小儿回舍下,必然是累了。不如去隔壁间休息休息?” 隔壁间原先是齐颂平的卧室,在沈诏被他们收留之后也是他的卧室。沈决异回道:“多谢招待。” 齐老板小声道:“不知丞相……在寒舍会待多久?” 沈决异道:“我来看着他。”言下之意,他会待到齐颂平回京的时候,也就是过完年。 齐老板带沈决异到了卧室。房间的两侧都摆着一张床,两张床中间摆着个茶几,茶几上放着一个软垫,软垫四周用小枕头围着,像个小窝。 这是七年前卧室的长相,小窝是那时丛石佑鸟住的地方。一眼望去根本找不到和当年有什么差别,每一处都没有落灰,应该经常被打扫。就是简单地望着这些布景,小时候的回忆也会涌上心头。 那时候沈诏才刚刚被齐家收留,为了不影响生意,他只能在清晨、深夜的时候悄悄出去溜达,别的时候只能待在二楼。清晨、深夜,只要齐淞起得来,都会陪他一起出去玩;营业的时候人不是太多就往楼上跑,陪着沈诏。楠楠头几次还会上楼叫他下来招待客人,次数多之后根本不想搭理,有需要才踹他下来。 一次,接近日中,齐淞正和沈诏在楼上记账。楼下重重的摔杯声传来。 一名男子一脚踩在桌上,大声道:“你们这群人,真是愚钝至极!这么诚诚 恳恳地跳进那诡眸的血盆大口里!” 和他同桌的人无辜被骂,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跳到诡眸的血盆大口?我们就吃个饭就错着了?” 又有人问:“你倒是说说那诡眸要干什么?老齐帮大家看住了他,现在只能待在二楼的一间房间里,他能干什么?” 男子道:“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是怎么做饭的?收了诡眸就一定会被他的邪术影响,他肯定在菜里施了法,吸你们的阳气!” 有几个客官顿了筷子。 那是齐家酒馆收了沈诏之后,第一次有人因为沈诏而闹事。 男子继续道:“妖怪就是妖怪,天生的坏种,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被锁住?……”他一直这么叨叨着,连绵不绝,东扯西扯,扯得大家都没了食欲,有人甚至买单走人了。 齐老板急匆匆把刚做好的菜端出来,放到客官的餐桌上,上前去: “这位客官啊,可是小店饭菜不合胃口了?” 男子道:“哼,别想岔开话题,诡眸的走狗!” 齐老板压低声音,道:“客官,我们这还做着生意呢,您要是对小诏有意见,不妨等我们打烊之后再来吃一顿,咱把事说过去,我请您!” 男子一脸不屑,朝齐老板喷了口唾沫:“我呸!走狗还想敷衍了事!我绝不能让这种货色害了我大绰百姓!实话跟你说了吧,小爷我可是个官,今儿来鹤乡看个情况,我一句话就能砸了你这店!” 齐老板擦了擦脸上的唾沫,身旁老友巩叔道:“像齐家这样又便宜又实惠,人还好的店,我敢说方圆五里都没有能与之媲美的!” 几个老顾客纷纷点头。 一听是个官,权利比老百姓高不知多少,气氛一下就凝固了。小官嚣张跋扈地看着齐老板,仿佛人间正道。 “阿爹……”齐淞在台阶上弱弱地望着齐老板。楠楠躲在后厨门后悄悄看着。 官人喊得很响,上面听得很清晰。沈诏模糊能听出来是在咒骂他,咒骂齐叔叔,心里有愧,缩在角落。齐淞蹲在沈诏身边安慰了很久,当听到他是个官时后背发凉,不知道他要搞些什么事出来,悄悄趴在楼梯。 齐老板向齐淞走去,蹲下身子,小声问他:“齐淞,你觉得他说的话是对的吗?” 齐淞摇头。 齐老板再问:“你觉得沈诏和他说的一样邪恶吗?” 齐淞猛烈摇头。 齐老板呼出一口气:“你今后想让这种人再胡说八道吗?” 齐淞猛烈摇头。 齐老板伸手摸摸齐淞的头:“记住你今天的选择。”说完,转过身去,走到官人身前: “原来是官爷啊!是小店之前招待不周,有枉官爷苦心。我向大家承诺,小诏自从来了我家之后根本没有施过什么咒法。他只是一个垂髫小童,和同龄人无异,都是向善的。这是我的看法,如若大家看不惯,请另寻别处用餐,我们店不会拦着。” 巩叔道:“就是!若小诏真是妖怪要害咱们,怎么会忍了这么年?” 冯叔道:“要是真的是十恶不煞的妖鬼,咱就不可能现在还好端端地在这儿吃饭!” 客官们纷纷附议,官人眼看自己失利,气得满脸通红,摔门而去。 齐老板不紧不慢对门口作揖送别。齐淞急忙跑回楼上去看沈诏的情况,他大口喘着气,应该是受惊之后还没缓过来。 等店打样,齐老板把店员叫出来开会,难得发了火。 沈决异望着卧室,道:“样子没变,人倒是变了。” 齐颂平冒出头来:“呆着作甚,进去睡觉休息啊。” 沈决异无奈跨步进去,坐在了他的床上。齐颂平跑过来就是对自己床一躺。 沈决异道:“你来干嘛。” 齐颂平头埋在被子里:“睡觉呗,我可是连续骑了两天诶。” “……”沈决异无语,“隔壁有房间你瞎我瞎。” 齐颂平道:“不行,我一个人一间屋子要发疯杀人的,我可是犯人。” “…………”沈决异更加无语,“犯人和疯子是两种人。” 齐颂平迟迟没有回应,已经睡着了。 沈决异内心白眼翻上天,侧躺在床上。 一觉醒来,已是早晨。 齐颂平早已起来,拿来了两个篮子,回到卧室,碰了碰还在睡梦中的沈决异。 沈决异面朝墙侧躺着,唇色相比昨天有些苍白,传来几声咳嗽。 这是感冒了? 齐颂平伸手试了试他额头温度,没什么异常,倒是有层汗。 沈决异迷迷糊糊醒过来了,一把抓住齐颂平的手:“干什么。” 见齐颂平又没回答,他睁眼转头看去。他刚刚伸手时,衣服压在身下,露出了一截手腕。手腕上有许多又长又细的疤痕,像是好几年前被鞭子抽过一样。齐颂平将他的袖子撸上去,整个手臂上密密麻麻都是鞭子的疤痕,还有些厚短的,像是铁烙上去的。 齐颂平看着这些伤,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沈决异快速起身,把袖子展回去。 齐颂平道:“这是……怎么搞的?” 沈决异道:“你没必要知道,都是陈年老伤了。” 齐颂平内心想马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话到嘴边一直说不出口。 沈决异盯着他:“这么早叫我起来干什么。” 齐颂平回过神:“出去买年货。” 这都临近新年了,齐家没什么装饰,齐颂平看过去还挺别扭,小时候过年可是轰轰烈烈的。只是因为沈诏怕鞭炮,就没买炮仗,别的可是应有尽有。 “……”沈决异再再次无语,“你腿断了?” 齐颂平没心没肺道:“你不来我可是要砸店砍人————” “闭嘴,我来。”沈决异打断。 第10章 再逢·七 岁除-上 在二人你拉我扯下,齐颂平乐呵地带着沈决异出门买年货,一路上齐颂平都死死拉着沈决异的手,或者换种说法,生拉硬拽,生怕他跑了。二人走到灯笼铺前。“老板,来五个灯笼。”齐颂平道。正当老板回头抓灯笼时,齐颂平身旁探来一颗人头。 那人道:“我没看错吧!齐颂平!你回来了!”说完转头看向跟他一起来的三人。 三人其一道:“什么?他终于放弃了?” 三人其二道:“那断——” “咳咳,”齐颂平假意咳嗽打断,“别理他们,我们去那边看看春联。”沈决异又被他一拉,满脸问号回头看了那群人一眼,他们无一不向他投来了视线,还在上下打量他。 沈决异不解:“那不是张大夫的儿子吗?你躲他作甚?” 齐颂平拎起一副春联怼在沈决异面前,搪塞道:“这幅,这幅怎么样?”沈决异的鼻子里突然涌入一股墨水味,向后一避,看了看那副春联。 ……装得太假了吧,这不就是家里原先挂的那副吗?沈决异把春联转过去给齐颂平看,齐颂平脸上尽显尴尬。 沈决异道:“过年不买炮仗?” 齐颂平道:“你不是不喜欢炮仗嘛,再说了之前也没买过多少。” 这句倒是,沈决异小时候怕炮仗,声音一响就捂住耳朵往屋里躲,自从放完那次之后他们家里就很少买了,顶多买点小爆竹给楠楠玩。 “……”沈决异无语,“你没想过楠楠要吗?” 齐颂平甩手:“她要买早自己买了,咱又不要。我看卖得差不多了先回家吧。” 回去路上,齐颂平一直有意没意瞥沈决异的左臂,在瞥了四五眼之后,沈决异不耐烦地回瞪他一眼:“你要干嘛?” 齐颂平道:“你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沈决异拽开了他的手,重声道:“我都说了不用你管!” 齐颂平追问:“是那个县令吗?” 沈决异没有回复,摆出了一副不搭理人的高冷样。 他难道根本不想搭理齐颂平吗?当然不是。他内心很是想让齐颂平跟他讲话,讲得越多越好,但每次产生这种念头时,小时候被王县令抓走的不堪回忆总会重重给他一击:齐老板的无动于衷、齐颂平的一去不返、冯叔的毫不留情。他怕自己忘了,忘了自己不过是被齐家收留的一个小孩,根本就称不上是齐颂平的弟弟,根本不配得到齐颂平的关心,他始终只不过是个受万人唾弃的“妖怪”。过年前还好,现在被齐颂平戳穿身份,带回鹤乡之后他不止一次激动想去和齐颂平诉苦,像是昨天晚上,也不止一次被过往回忆冷水泼脸,也像昨天晚上。 “唉,”齐颂平莫名其妙叹气,“想当年阿诏你话可多了,现在一个字不往外蹦,好不适应。”他凑到沈决异旁边:“你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你手臂上的伤,你现在的性格,——” “闭嘴!”沈决异快走到了前头,“吵死了。”身体上动作冷冰冰,心里面乱得很:“天呢沈决异你在骄矜个什么劲”“人家万一真不理了怎么办”“他可是在关心你诶你就这么冷漠”“他在关心你的时候你都……”“……” 沈决异胡乱在前面走,脑袋被一股又一股的想法带得一转一转。齐颂平也不急着跟上去,淡淡地看着他。 不说这个话题那就不说,大不了再开一个:“晚上店里一定会很忙,你要不要一起来?估计会很热闹噢。” 沈决异挣扎着小声道:“帮…帮忙可以,我不想去凑热闹。” 哈喽啊,这里是拖更了2个月的凌琳梓~ 这章和下一章是“再逢”篇的结尾,(也就是岁除上下两篇),下一章会更长,内容更多 (本来是打算这章和下章合在一起发的) 我尽力最近发叭~ 阿诏:嘴硬达人の内心慌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再逢·七 岁除-上 第11章 再逢·八 岁除-中 回到店里布置布置,几个常客来店里拜访拜访,一下子就快晚上了。客人接二连三地来,“年夜饭”正式开始营业。沈决异和两个员工洗菜配份,齐颂平、齐老板和三个厨子炒菜,井井有条。多么熟悉的场景,小时候都是这样。 齐老板对齐颂平道:“齐淞,这么多年了你的厨艺……”齐颂平自信道:“这东西怎么可能会退步呢?相信我!” 这次的除夕夜是出了奇的累。沈决异心道。很大可能是因为他已经七年没有干过这活了。忙内忙外,到了子时,客人几乎都回家里进行除夕夜的活动了。最后一桌饭做完,员工们被剩下的顾客邀来一起吃饭。 “颂平啊,你这么久不回来,你爹可急死了,别看他现在不说话,心里肯定是高兴的,你也莫要怪他。”邻居刘姨道。 齐颂平一边给饭碗里面盛菜,一边道:“哈哈,感谢大家操心颂平家事,不过毕竟是家事,就交由我自己来吧!阔别家乡已久,各位尝尝我手艺有没有退化。” 刘姨道:“退化肯定不会退化呀,小颂平打小就做菜一流~ 话说,这么多年了,小诏找着了没有?” 齐颂平余光瞥了一眼站在厨房里的沈决异,沈决异正闪去后厨角落,看上去刚才是靠在门旁听者。“还在寻着。”他答,“我去看看厨房那边还有没有菜要端,失陪一下,大家吃好!”说着拿起盛好菜的饭碗,动身去厨房。 齐颂平把饭碗递给沈决异,道:“外面菜挺香,不来吗?” 沈决异扭脸不接,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凑热闹。” 齐颂平探头:“你小时候可爱凑热闹了,在楼上都恨不得把耳朵嵌进地板。怎么现在没兴趣了?” 沈决异偷瞟了一眼,又转了回去,道:“小时候你还说要护着我不被抓走呢。” 坏了,齐颂平这话一出口,沈决异下意识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气氛又被他聊僵了。二人相视无言。 “那……若是你想出来,便来吧,位置会一直给你留着的。若是不想,等我半炷香,我应付应付他们便来找你。”说罢,齐颂平走出厨房。 往大厅望去,大家其乐融融的。刘姨在往自家儿子碗中夹肉,还有三四个人正倒着酒打算一醉方休,齐颂平正和人推销着刚做的菜,他右边的座位空着,碗筷精心地整齐放着。有个贪玩小孩跑来一屁股坐到那位置上,齐颂平挥挥手三两下给他赶走了,又往后厨望了一眼。 一切仿佛都好,也没什么理由再去拒绝,他心里那股冲动劲也应声活跃起来。或许,他真的可以出去一起吃?沈决异心道。亦或者,他们只是因为在座的没有他所以才这样?莫要再往这方面想了,都是老邻里了大家肯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偏见,再说了,现在他在那些人眼里可不是“诡眸”,是当朝宰相宋九安,至少说不会待自己怎么样吧。沈决异难得思想兴奋起来。 想法来了,手脚也就跟着动起来了。沈决异洗了遍手,理了理衣衫,向门外跨去—— “齐兄,等你真的找到了那诡眸,可一定要带他来我家门口坐坐,门神估计都没他厉害!”一位年轻男子道。 男子身旁的人道:“是啊,待那些邪祟来了,怕是看到诡眸就四散而逃了!” 这两人边说边笑,大家也都一起附和着。 齐颂平勾着男子的后背,道:“这种话还是莫要说的好,要是人家真的回来了肯定不想听到,二位应该是没接触过他对吧,来来来我跟你们讲讲……” 气氛被齐颂平带得回到正轨了,大家依然热热闹闹的。 沈决异却只能感受到嘈杂。 他身子怔住了,面容僵起来。这时沈决异才发觉自己刚刚是微微笑着的。 二位男子沈决异之前并未见过,想必是新搬来的。他们把沈决异,或者说是“诡眸”捏造成了一个鬼见鬼怕,妖见妖逃的怪物,跟好几年前他刚踏进鹤乡时一样。看来,就算是之前那些人能理解他,新的、别的人还是不会,他照样是哪个异类,照样不受人待见…… 可现在他不是“沈决异”,是“宋九安”,不是么?不用担心这点。可他还是放不下。 待齐颂平和那两个刚搬来的说了一会儿,他连忙跑向后厨。 沈决异早就不见踪影。 齐颂平打开了一道厨房深处的小暗门,从里面钻了出去,果然,沈决异站在那里,静静望着月亮。 齐颂平道:“阿诏,你真的在这儿!” 沈决异不想搭理他。 齐颂平跑到沈决异旁边,轻声解释:“他们是近几周才搬过来的,接触鹤乡之前的事情很少,别听他们的。” 小阿诏还是有亿————点傲娇在身上的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再逢·八 岁除-中 第12章 再逢·九 岁除-下 齐颂平继续道:“我刚才跟他们聊了,大概是醉劲来了,说话不过头脑。真是的莫名其妙说这些街坊传闻,老邻居们在这段时间都和他们提过几嘴,他们硬是傲骨直拔得不想听,我跟别人说了,之后多跟他们提提真正的你。莫要与他们置气……” “置气?从何而来?”沈决异轻笑一声,“他们说的有错么?我不就是这样的怪物,不就是个邪祟?街头老鼠人人喊打,城里诡眸人人喊骂,不是常理么?不是你说的我想来再来么?我不想来,我还走不得了?” 齐颂平慢慢走来,双手搭在沈决异肩上:“阿诏,我知道大家对你有偏见,但小时候那些日子也能证明这种偏见会改变,对吧?我们得给他们了解的时间才行,你如果还难受的话我现在就回去骂他们一顿,骂得他们——” “我说了我没有难受!”沈决异肩膀一抖,挣开了齐颂平的手,“改变?改变过吗?你是觉得我被拉走那天这些人帮过我吗?唯一帮了我的巩叔现在怎么样了?被那县令杀了!”在不被人所看见的眼帘后,已泛起些许水气。 齐颂平向前一步,被推开的手滞在原地,悄悄往前探着:“阿诏!先冷静,大家对你肯定不是那种看法!” “你要我如何相信?”沈决异夹杂着哭腔,往后躲去。 齐颂平不敢再动了,调整语气,道:“是不是那个狗县令对你说了什么,才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呵,”沈决异冷笑,道:“县令……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身上的伤么?”随即,他翻开了衣领,领子下的皮肤满是一道一道的疤子,有的圆如烙印,有的细如鞭痕,紧密交织在一起,密集得触目惊心。胸前如此,再加上之前看到的手臂上的,可以联想到整个身子全是这般。沈决异继续道:“我被拉走后,那人每日结束了工作便来折磨我,拳打脚踢只是轻,鞭子、铁烙、水牢,层出不穷,玩我玩累了便把我甩给他儿子,用来满足这两个人的难以在常人面前抒发的**,两三天才知道给我些吃的,我被弄得快死了便找大夫过来治我。我不止一次问他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哪怕给我一个痛快也好啊?‘你生来就是个怪物,我给你住所,给你吃食,就是你最大的荣幸。’我驳他会有人来找我的,‘哈哈,怎么可能?这么久了你看有人管你吗?他们可是人!怕是觉得你早死了吧!’是啊,他们就是脑子发抽,可他们说的话又有什么错的?我有诡眸,诡眸啊!” 沈决异猛地撤下眼帘,指着他的荧黄双眸。眸子周围满是泪珠,在月光下显得晶莹剔透,仿佛一阵风刮过便会落下来。 直到停在半空中的手传来阵阵酸痛,齐颂平才回过神来。“阿诏……你不是……”他喃喃道。 沈决异深吸一口气,背对齐颂平,继续道:“帮助我的人受了罪,原本的亲邻在关键时刻冷眼以待,曾经的誓言也可以是稚童的幼稚话。自此,我恨我的异瞳,我恨诡眸,我恨沈诏。三四年后,我逃了出来,改名换姓,成了现在的宋九安。那我应该如何生存下去呢?我要成为比县令更高的官,让他们不敢再动我。可比县令高些的官又能怎么样?我只能一步步用着全身力气往上爬,最终爬到了丞相的位置。这下没有人可以再将我怎么样了。我是沈诏这件事情只有你知道,但我希望你之后忘了,就当他死在那个县令手里了。明日我便离开,到了朝廷里我就跟陛下请命,说你已深刻认识到错误,并且已经受到了相应的刑罚,让陛下免掉你的罪状。小时候时你将我捡回家救了我一命,我在朝中保了你一命,从此,我们再无瓜葛。” 说罢,沈决异转身回了饭馆,见着了还没来得及走回去的齐叔叔。 齐叔叔什么话也没说,回后厨洗起了碗,只留齐颂平一人站在外面。 月色皎洁,撒下的光映不出一丝温暖。齐颂平静静望着沈决异原本站的位置,好久好久…… … “若是我找到了他……该多好……” … 新年钟声敲响,烟花爆竹争先恐后绽放着,嬉闹着,却只能感受到喧嚣。 … 一个半时辰后,鹤乡某条不知名小溪旁,隐隐约约有脚步声传来。 沈决异环视周围,是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齐颂平抱着一黑一绿两条小蛇,在不远处看着沈决异。 时值冬季,它们都在冬眠,乖乖巧巧地趴在齐颂平双臂上。 一黑一绿,倒挺像之前的丛石佑鸟。 “这是他们的孩子。”齐颂平道。 沈决异站了起来:“你在这干什么?” 齐颂平道:“丛石佑鸟年老去世了,爹把他们葬在了园子里。这两只,我想应该物归原主。” 沈决异只是盯着他看。 齐颂平又道:“现在朝廷里没什么人,这俩能给你解个闷。” 说完,齐颂平拿出一个小篮子,将小丛石和小佑鸟放在其中,转头走去,时不时用余光看几眼沈决异。 沈决异又待了一会儿,抱起篮子和他的行李,向城门外走去。 “……丞相……再见。”某个角落传出来微弱的送别声。 沈决异小宇宙原地爆发,打得齐颂平一个措手不及(划掉) 也是抢在除夕夜前更完了!!! 这个“再逢”大章节也是终于被我磨完了! 下一大章节:“双念”马上上线! “双念”即将解锁人物:诡眸同病相怜的旧友?胸怀大抱负的男子?朝中突然出现的熟人?齐颂平同道的官员? 淞诏二人别于除夕,又将在何时重逢?此次别离,又有了什么奇遇? 诡眸·双念篇,即将揭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再逢·九 岁除-下 第13章 再逢·十 春节特辑 往年的一次除夕日,一大早便有忍不住的小孩开始放炮仗了。沈诏窝在床上左一滚右一转,尝试让自己听不见炮声。 “砰!”哪家顽皮的小孩,把十几个响炮放到一个管子里放了! 沈诏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深吸一口气:“谁家小孩大清早就开始放炮啊!!!!吵————” “嘘,”齐淞把食指放到沈诏最前,“大过年呢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沈诏欲哭无泪,大大的眼睛死死盯着齐淞。齐淞嘴角收不住了,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阿诏被折磨疯咯!” 想骂人的话说不出来,沈诏只好用脚狠狠踢齐淞坐在他床上的屁股,踢累了又趴了下去,仰天长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叫累了,他用被子盖住了头。 齐淞手并得直直的,从被子外戳去:“也不早了,快点起来快点起来!” 沈诏在被子里一下一下挡着齐淞的手,道:“我不要我不要!” 齐淞凑到沈诏耳边悄悄道:“馈岁礼还要不要了?” 沈诏又一次猛地坐起来:“要。” 楠楠推开房门,手上扫帚指着两人,道:“你们两个能不能别磨蹭了!大扫除拖了多久了,明天就新年了,你们是打算把财气扫掉吗?快点出来,再不出来扫你们俩了!” 沈诏快速整衣完毕,出门接过抹布,跑到楼下擦桌子了。齐淞拿上扫帚,扫起了二楼。鹤乡里人人皆是亲邻,有些在齐老板家里打工的也过来帮忙打扫了,大家说说笑笑的,这种时候楼上某两条蛇却可以呼呼睡大觉,不由得让沈诏心生羡慕。 大扫除了好一会儿,沈诏偷偷避开楠楠巡视的路线,溜到了二楼,伸出一只手,全身上下“写满”了三个字:馈岁礼。 齐淞从房间里面拿出来一个小木雕,刻的是一个小平安锁,平安锁周围是两条缠绕的小蛇的纹样,锁上还有双蛇造型的铜钱纹样。齐颂平道:“今年是蛇年,专门给你定制的。”沈诏接过平安锁,乐呵地戴在了手上,道:“谢谢哥!” 贴春联,邻居串门,朋友间互送馈岁礼,白天很快就过去了。 待到晚上吃完年夜饭,楠楠眼珠左一转右一看的。 齐淞道:“咋了?” 楠楠道:“年夜饭吃完了,放炮放炮!” 沈诏闻言上楼,这么久了他还是怕鞭炮的声音,每放一下他身子都会振一下。 齐淞跟着楠楠去齐老板房间里面拿炮去,路上对着楼上喊道:“我放一会儿就来找你!” “嗯!”沈诏回道。 言毕,楠楠、齐淞和齐叔叔拿着五大框炮往夜市走去。夜市早就聚集了好多人,炮的种类也有好多,甚至有做成神仙样子的,引线一点,神仙衣服开始啪啪作响,完全听不见别人的声音。 楠楠对齐淞道:“哥哥!今年我们弄成环放吧!”说着,楠楠把两个半框子里的炮都拿了出来,引线对齐,绕成了环,二人站在环里面。 “这怎么有种要做法的感觉……”齐淞喃喃道。 齐老板对楠楠道:“咱家一半的货一次性放完呐?” 楠楠猛地点头,已经蹦蹦跳跳去点火了。 再过了一会儿,五大框只剩下半框子小炮了,剩下来的留给楠楠自己放,齐淞先行回家。推开家门,跑到二楼,沈诏正趴在床上剥着橘子吃。 齐淞道:“我回来啦!怎么样耳膜炸了没。” 沈诏撕了一半橘子给齐淞,道:“怎么会,重头戏还没开始呢我现在炸太早了。” 齐颂平接过橘子,顺便点燃了房间里的蜡烛,坐在了沈诏床上。 沈诏把他推起来,腾出手拍着齐淞的衣服:“放完炮这么脏,弄不干净别坐我床。”正当这时,天空传来一声巨响。 巨大的光把整个天都炸亮了,绽放出千百般银丝。重头戏来了。随着隐隐约约的孩童嬉笑声,数不清的烟火升入天空,红的,白的,绿的,天一直黑不下去。四方八方传来的烟火声、炮响接连不断,好一番热闹。沈诏捂住耳朵,走到窗前看着,齐淞也帮忙捂住他的耳朵,一同观看。 烟火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响,伴随着的,新年钟声震彻八里。 “新年快乐!”人们互道。 我在这里祝大家除夕快乐,预祝春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再逢·十 春节特辑 第14章 双念·一 春节渐近尾声,皇帝仍兴致盎然地在园林中游玩。乐人的曲声悠悠传来,舞姬们身姿婀娜,腰间的铃铛随着舞步发出清脆声响,仿若将满园的冬意都驱散了几分。虽是冬日,却处处洋溢着春日的蓬勃气息。奇妙的是,这般热闹欢腾的场景里,皇帝身旁竟无一位妃子相伴,着实让人费解。 园林之外,倒是听不到乐音。门外雪地上,一串脚印向门口走来。一个乌紫外衣的人站在门前,于皑皑白雪之下,衬得有些单薄。 轻敲大门,太监很快便走了出来,躬身道:“傅丞相好,请问来园林是何事?” 傅子眠道:“微臣来找陛下,不知陛下是否有闲暇之时?” 太监道:“我去禀报陛下,请丞相稍作等候。”没过多久,皇帝便到了园林门口。傅子眠下跪行礼,陈商连忙拉起他,也看到了他有些异常的气色。嘴唇发紫、脸色发白,双眼下显出隐隐约约的黑眼袋。 “是子眠啊,这是怎么了?外面冷,先到屋里面来吧。”陈商道。 傅子眠回道:“谢陛下……”音色有气无力。 说罢,陈商带傅子眠走进园林的一间屋舍中,关切道:“子眠这是发生了什么事?看上去有些憔悴啊。” 傅子眠回道:“回陛下,虽说新年来临,万事迎新,微臣心中忧虑却无法消逝。临江出了个怪人,作恶多端,手法奇特,弄得当地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有个人甚至找到了微臣家宅中,向微臣诉说此事。臣听闻过后,彻夜难眠。”说着,傅子眠又一次向陈商行礼,请命道:“微臣恳请陛下,派微臣去临江一探。临江在我国边境,此人身份尚未明确,若是不及时解决……恐怕后果万千呐。” “不行不行,”陈商否决道,“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还有就是你也没那个空亲自去处理,你去找些人探吧,就说是我的旨意。” “……”傅子眠回道,“臣接旨。” 不知是憔悴得无法管理面部表情了,还是有意为之,他看上去并没有很诧异、很失望。 … … 双蛇绕于指间,闭着眼睛休憩。用手碰碰头,睡得安稳到什么反应都没有,用手指转它们的头,左一下右一下的,跟给孩童玩的小玩具一样。即使已经这样十几天了,沈决异还是不觉得腻。京城的咏常府中,窗门紧闭,仅留一扇开了一条小缝,看得见外面的茫茫白雪。 分别之日的情形历历在目,此般白雪与那晚皎月恰好相像。沈决异望向窗缝外,算算日期,齐颂平应该还有几天就要回京城了。他早已与陈商沟通好,陈商也同意了,等齐颂平回了京城,便解其罪,放他走。最后一面,还能见最后一面。 忽然的,门口传来脚步声,看门侍卫报告道:“禀大人,傅丞相来了。” 沈决异连忙收起小丛石佑鸟:“好,我去迎他。”沈决异——噢不,宋九安披上外套,打开屋门,一抹乌紫站在府门前。这几日宋九安无心打理咏常府,整个府邸被大雪盖得多了份简约。宋九安很快便看见了傅子眠与雪同色的薄唇,仍然淡淡笑着,不过是有些吃力罢了。 见傅子眠神色异常,宋九安即问道:“眠兄可是没有好好休息?我派人做点药去,看看能不能缓解。”说着,宋九安带傅子眠进了屋内,二人坐了下来。 傅子眠轻笑道:“在这方面上九安可真是在行,哈哈。”他突然起身:“我这次来是来传陛下旨意的。”见此,宋九安也起身恭听。 傅子眠清了清嗓子:“临江最近常常有芳龄姑娘失踪的事情,其作案人手段之特殊,当地衙门都捉不住。街坊邻里家中有女儿的日日提心吊胆,也还是逃不过失踪的命运。陛下派你去探查一番,务必将罪犯捉拿回京。”傅子眠从袖管中掏出写着旨意的龙纹纸,递给宋九安。 宋九安拱手接过,作揖道:“臣听令。几日后便出发前往。” 傅子眠道:“陛下很是重视这件事,恐怕九安得早些走。” 这……“好。”宋九安道。意外总是很快来,怕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宋九安心中叹惋道。 侍女青柳将熬好的药端了上来。宋九安顺便问道:“这般脸色,不是几天就能造成的,你现在身子虚弱,到了府上多熬些暖身子的东西。” “哈哈,我回府后便去熬点姜汤。”傅子眠端起药碗,中药的苦味让他微微蹙眉,待药喝完,傅子眠向宋九安说了他气色这样的缘由。 看来临江的事情还蛮严重的,是得早点走。宋九安心道。 傅子眠又道:“对了,临江在边境,虽说与他国有一江隔开,隐患还是有的,九安此行定要小心,提防外夷。” 宋九安叹道:“如今局势,外敌虎视眈眈也是常理。” 一炷香的时间,傅子眠便走了。走前宋九安嘱托他,等齐颂平到了之后帮他把手续都做好。 第二日,车马已经备好,宋九安将装着小丛石佑鸟的篮子提起,就上车出发了。 新篇章来啦!二位主角会先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处理自身遇到的奇事。下一章便会解锁新角色了! 沈决异:这破事来得真是时候,想晚几天走都不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双念·一 第15章 双念·二 大道修得很是平稳,几乎感觉不到颠簸。车厢里的帘子早就被宋九安遮得密不透风,尽管如此,他掌中仍然冰冰的。双手不断地摩擦,哈了几口气,虽说是暖和了一阵,等热气退去,哈出来的小雾反倒把手中的温度都夺走了。倒不如不哈……宋九安将手放下,不再管其冷暖。 既然赶路没什么事,不如先看看这案子的卷宗吧。想罢,宋九安从行囊中掏出一沓子纸: 正月初八,临江杨贺前往衙门报案,其家中大女儿失踪数日未归,寻数日无果。待寻到其女,报酬一概应允…… 撒钱如此豪横,春节的时候甚至还跑到傅子眠家门口求见。这个叫杨贺的倒真是寻女心切。宋九安叹道。 杨贺,当地的一位富商。因临江处于边疆地带,主要做的是对外贸易。他开了一家名叫“贺锦坊”的店,以丝绸为主要卖品,生意很是兴旺。杨贺有两个女儿,正值芳龄,皆精通纺织技艺,是贺锦坊的招牌织娘。自从大女儿失踪没多久,贺锦坊便暂停营业了。 临江,顾名思义,临近一江。此江为映江,是绰国与纳骁(邻国)天然的分界线,这商业的往来也能促进两国交好,断了的后果,越拖越厉害。 看似简单一民间案,实则有影响两国和睦的隐患。想到这些,宋九安心中瞬间仿佛压了座大山。这案子是必须得有个交待的。 卷宗最后一行字:此类失踪案在临江当地发生了十数件,且皆为年轻女子。 看见“十数件”三字,宋九安不由得心中起疑:这么多次了,怎么就一个杨贺报了案?为何都是年轻女子?心中疑惑接二连三地冒出来,他放下卷宗,试图平静。可心中念头过旺,压都压不住,只好拉起帘子看看景色。 马车行驶在林中,林间小路两旁的树茂密青葱,阳光被数不胜数的叶片遮着,只透下来些零零碎碎的残片,恰因出了太阳,照得人暖和多了。可忽现忽隐的太阳晃得他好生眼疼,即便是隔着层纱。宋九安双眼不得不转回车内,目中泛起因强光而产生的零散的青紫。 待青紫褪去,视线前方的是小丛石佑鸟,它们在一个小角落里,蜷着身子,应该是照不到阳光太冷了。看着它俩,宋九安心中暗叹口气,把小丛石佑鸟抱到椅上靠窗之处,拉开一点点窗帘,刚好能照到二蛇。 车中唯一“发着光”的二蛇犹为夺目,宋九安不由得又看了好几眼,每看一次,心中一个名字越发明显:齐颂平。 ……可恶,又是这个齐淞。控制了脑子这么多天不去想这个人,却越发显眼,可以算是“有意栽花花不发”么? 宋九安低下头,狠狠甩了几下,头是短暂晕了会儿,可思绪还是没回去。 可恶…… 是不是除夕的时候话说得太重了……当时上头说了些极端的气话,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倒有些懊悔。事情本来就不怪齐颂平,自己却拎着他撒气,现在想想感觉有些对不起他…… 齐颂平就是活该,谁叫齐颂平主动过来找他?当时他火气旺得怎么叫人思考? 有些牵强了……人家那也是好心……是他自己的问题。 现在再回想,站着小溪旁的时候,齐颂平脸色有些不对劲,是很难得的落寞,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庄重的样子。 越想越难受,等临江的事情忙完了是不是应该找他再谈谈? 可他那番表情,像是做了什么很大的决定一样,会不会真的听了宋九安的话,“从此再无瓜葛”? 宋九安看着二蛇出了神,洒在二蛇身上的阳光明亮,目中又一次泛起青紫,还是蛇形的。他只好转向另一边缓解。 再无瓜葛也好啊……至少说他能安全点。 快马加鞭了一天半,小道越发坑坑洼洼,带着马车一晃一晃的。 三四天折腾下来,宋九安双眼又恍惚地缓缓闭了起来,睡了过去。 马车上下起起伏伏,震散了睡意。待再次睁眼,全身上下涌来一股寒意,宋九安不由得打了个颤。 “这是到哪了?”宋九安问道。 车夫答:“禀大人,距离到临江还有半个时辰的样子了。” 等等,我怎么可能会睡这么久?宋九安心中疑问霎地冒了出来。照这时间来看,是睡了小一天么?这是这几天来睡得最久的一次,其他几次也是时间很长。这可不想他平常的睡眠深度,更何况还是在马车里面。 前方传来另外一阵马蹄声,没空思考睡眠的问题了,宋九安探出头去查看。骑着那匹马的是一位老年男子,对着宋九安的马车左探探,右望望。 宋九安大声道:“何人?” 老者见是宋九安,面露喜色,赶紧迎了上来,行礼,道:“诶唷!是宋丞相!恭迎宋大人莅临临江!大人多日车马奔波是否疲惫?城中已摆了欢迎宴!” 宋九安向老者点头致谢,随即看了看他的穿着。老者身穿木棕色大衣,布料细腻光滑,隐隐约约有些光泽,乃是上上品,衣领也被绣过黄色的摇钱树树枝。综合信息来看,应该是个开店老板,难道是那个杨贺? 宋九安问道:“你是报案人人么?” 老者连忙答道:“是的是的!老朽名杨贺,家中大女儿失踪了,恳请大人揪出绑架犯!” 随着杨贺的护送,一行人到了临江城门口,门内有乌泱泱的嘈杂声。 入了城,百姓们一窝蜂涌了过来。 “欢迎大人莅临临江!” “大人一定要救救我们啊!有妖怪,有妖怪!” “大人快点把那妖怪绳之以法!” 种种人声传来,有哀嚎,有怒吼,一时间什么话都听不清。车夫将马车口的民众散开些,掀开帘子,宋九安走了出来。 宋九安向民众们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们,我已奉皇帝之命前来彻查这些失踪案,大家莫要再慌张了。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我定会查出幕后之人。” 言毕,百姓们欢呼起来,声音又一次盖过了宋九安。杨贺将宋九安带到一处客栈,讨论案件细节。 杨贺道:“大人呐,刚才外面那些乡亲们说的您也听到了。要我说,这幕后之人,就是那‘妖耳蛊众’!” 第16章 双念·三 “妖耳蛊众”此名一出,杨贺语调都上升了几个调子,怒目圆睁道:“这个贱妖!断我家财,拐我家女,无法无天!乡亲们也深受这妖怪骚扰!她就窝在临江旁边的屋子里面,赶都赶不走!” “——”杨贺又说了很多,大多是在控诉这位“妖耳”的恶行,说到后面嗓子都哑了,咳嗽了好几声,才平静下来,“大人呐,请务必把这妖怪捉拿归案,把大家的孩子都救出来,还我们临江安宁呐!我的话也是大家想说的,恳请大人——” “稍安勿躁,”宋九安见杨贺有意行大礼,连忙去挽,“那请问,依你们来看,还有哪些邻里有犯案可能?或者说有谁近些天行踪诡异?” 杨贺断言:“没有了哇,就这个妖耳!” 要是换了别人,估计直接出门去找这个作恶多端的妖怪了,但很巧,正因为经历相似,沈决异思考得比常人更多。听杨贺的描述来看,这个妖耳倒是没什么奇奇怪怪的能力,这倒是让沈决异有点诧异。 “事情详细我定会调查清楚,在这之前,这位妖耳姑娘长什么样子?”沈决异还是抵不住心中好奇,怎么样的“耳”才能被叫做“妖耳?” 杨贺双手放在耳朵上,向斜上方直直比划着:“这妖耳呐,顾名思义,生得一双尖耳,据说是厉鬼现世下的诅咒,就不是一个人能长出来的;眉眼高挑,目中无人;双手细如利爪,一切东西触手即破,接触她的人还会霉运缠身,活脱脱的扫把星!”说着,他面容渐渐扭曲。“据说啊,当年慕林山里面出了俩妖怪,一个是诡眸祸世,另一个就是这妖耳蛊众——” 非常夸张的形容。简单来说,一双长耳。手尖不尖还有待考证。 沈决异只觉得他狰狞,和当年一开始的鹤乡人无异。听着听着,便出了神,眼中闪过许多纯白的画面。 那是无数个朦胧的清晨,雾色蒙蒙,衬得慕林山中的万物虚实难辨。一位小女孩踏着翠绿的草向他走来,小小的一只,拘着背,声音也若有若无。直至见到了他,女孩挑长的耳朵左右扑扇,才挺起身子,向他奔来。 “阿诏!瞧我找来了些什么!”女孩的声音明亮,像是能把漫山遍野的雾气都穿破,把喜意洒在山间。 具体是什么东西沈决异也记不得了,只记得女孩总是笑得很拘束,像是硬撑的,自己倒是傻傻得被女孩感染,发自内心地跟着笑。 “阿诏,千万别走出这山。外面的人不接受异类,正如晴空中的一抹乌云尤为煞风景。你现在还感受不到……”又是那个女孩的声音,哆哆嗦嗦的,还伴有声声流涕。 自己当年倒是不以为然,觉得外面的世界好新奇,长大了才明白女孩说的道理。 离开了齐家酒馆,“第二个慕林山”后,才体会到了女孩说的话。 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姑娘,沈决异倒是生出几分亲切感。 “砰”的两声从外面传来,有人在敲客栈的门,没控制好力道,敲得格外大声。杨贺这才停下,抓起桌上的酒杯,仰面豪饮,看着宋九安,又一次恢复了和蔼的面孔:“那老朽也不多说了。大人,欢迎宴已经摆好了,我们先走吧。” ……也好,接触接触临江百姓,看看有没有线索。二人起身,杨贺打开了客栈大门。 既然世人常在山中徘徊,那便他自己当远观山之人。 临江人们十分重视这次欢迎宴,坐在客栈里面的时候就能隐隐约约听见一点锅碗瓢盆碰撞的呲呲拉拉声音。大门打开,迎面的是六七个小孩,一致地都被自己父母按着肩膀,看这形势就知道开门的时候他们应该很想冲上来。小孩子们吱吱呀呀地喊着“宋大人”,一个妇女手上抱着个三岁多的小婴儿,也学着哇呀叫着。宋九安蹲下去摸了摸其中两个小孩,他们都笑的跟开了花似的,争着把头凑过来。 纯真的笑是会传染的,有时候上一秒还苦着脸下一秒就能不自知地扬起嘴角。 把凑过来的几颗小头都摸了一遍,孩子们才散开一点,宋九安才能起身继续走。 孩子们把宋九安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前推,他的前面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头发绑得平整,四指长的胡子应该刚梳过,向宋九安递来一个金质的铃铛。 铃铛很小,就比腰间玉佩连着流苏的珠子大个半指,外形如同半开之莲花,纹路活灵活现,可谓玲珑。 中年男子道:“大人请收好!这铃铛能辟邪,镇平安的!”说着就把铃铛往宋九安身前送,“近些年妖耳横世,却最怕这金莲铃铛,摇摇它就不会靠近了,这是大家的心意,请笑纳。” 太阳照得金莲亮堂堂的,光泽时不时会闪到眼前一瞬。宋九安伸手挡在铃前,“如此贵重之物还是留给自己带带花花吧。”这话还没出口,他往四周望了一眼,大家好像都很想要他收着这金莲铃铛,眼睛都期盼地盯着他。扫视的时候能看见几乎每个人腰间都别了这样的金莲铃铛,他笑笑道谢一声也便接下了。 不过这男子突然塞他个东西总感觉有点有求于他…… 宋九安的预感很准。 他走到宴桌的一路上,男子一直跟在他的近处,用余光瞄他三次,三次都在搓着手,还能看见眼神有些飘忽。 宋九安坐到凳子上,回头看着男子,男子显然被他突然看着有些慌张,上下牙齿咬成一线。“还有什么事吗?”宋九安温声问道。 男子仓皇笑了一声,搓着衣角,憋得满脸通红。他声音不如刚才洪亮,多了几分难言:“就是,那个,大人……” 宋九安歪头表示疑惑。 男子深呼吸一口,终于把话理顺了:“大人,我家那小子,平日学习十分用功,点灯熬油地学。可我们这儿大多都是粗人,连字都认不全,根本听不懂他念叨的学问。能不能请您屈尊,让愚儿见您一面……”说着,男子脑袋几乎要埋进胸口,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泥缝,大气都不敢出。 来都来了,听听民间学子的学问也不错,还能看看他们对失踪案的观点,多找几种人群多方面问出路也能多点。宋九安想着,口中道:“自是可以。让他明日正午来吧。” 男子闻声立马鞠了好几个躬,嘴里念着感谢,咧着嘴乐呵呵地找位子去坐了。 宴席随着宋九安落座就开始了,乡亲们端上来的菜除了家常小炒,别的很多都是鱼虾,正谓“临江”土特产。草鱼、鲫鱼、花鲢,有红烧的、清蒸的,熬成鱼头汤的也有,放眼望去真像是满汉全席。 宋九安食量不是很大,基本上每道菜都吃了几口就要饱了,就在宴会场地到处逛逛,无处不是欢声笑语,很多人都是在欢慨坏日子终于能盼到个头了。虽说他心里还是有点纳闷,不过看大家笑得如此快乐,总感觉自己全身上下也充满了劲,可以真正帮到他们。 正是因为这番逛,宋九安无意间看见了一个与热闹气氛格格不入的人。 是杨贺。 按理来说他作为这次宴席的主办人应该最活跃啊? 杨贺走得跌跌撞撞,仿佛失了魂一般,走了一会儿视线与宋九安对上了,发了疯般朝他奔来,长长喊道: “大人呐——那妖怪,那妖怪把我家小女儿也掳走了——!!!!” 凄惨的哀嚎仿佛能听见江另一边的回声,绵延不绝。 杨贺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膝盖磕出闷响,却似浑然不觉。宴席间热闹气一瞬间散得无影无踪,众人皆僵在原地。 第17章 双念·四 杨贺嚎啕得失了声。 宴席上的所有人静得可怕,谁都没料到妖耳现在这个时间还敢作乱。惊讶的喘息声此起彼伏,清晰可辨。 “嚓!” 一个孩童不小心把刚端着的盘子掉在了地上,盘子转得乒乒乓乓,声音如鼓点一样。响得越来越密集,人们才缓过神,借着鼓势,情绪激动起来。 “妖耳无法无天啦!” “老贺家小庆小祝都没了!” “请宋大人为民除害!!” 怎么会又有人被拐了?专挑他来的时候捣乱? 宋九安问道:“小女儿是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杨贺答道:“阿祝在大人来之前老朽还见过一面呐,大人来之后我拜托我老婆照顾阿祝,她们娘俩刚刚出来吃东西,拐了个胡同阿祝就丢了!” 欢迎宴是进行不下去了,搜查要紧:“来人,将临江城门包围起来,事发突然,贼还没时间撤离,应该还在城内。”卫兵听令出发,“杨贺,带我去那个胡同。” * 众人都动了身,那个胡同离欢迎宴会场有一段距离,恰好刚才大家都在宴席内无人抽身,倒是个拐人的好时机。 胡同很窄,两侧的墙高耸,阳光照不进来,拐角尤为深暗。 “这地方前面不是妖耳家的方向吗?”队伍中有人喃喃,引来众人附和。 ……这又证明不了什么。人是活的胡同是死的,换个地方抓人不很正常。 前不久杨贺夫人也加入了大部队,加快了脚步先行走进了胡同。 杨贺夫人站在靠里面的拐角处,指着角落,道:“大人,就是这里,阿祝消失的地方。” 宋九安蹲下身,因为地处阴暗,边角还能看见未被阳光蒸发的泥水坑。水坑外有两条长长的竖痕,杨祝应该就是在这里被拖走的。看竖痕的粗细,她当时没有挣扎,像是昏迷了一样。 会是被迷晕后拖走的吗?宋九安侧头:“杨夫人,你当时有听见什么动静么?” 杨夫人眼神朝天回想了一阵,确肯道:“没有啊,当时这里很安静,只能听见我们俩走路的声音。” 她依旧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着细节,片刻后急道:“对!阿祝消失之前有一阵踩水声,很反常的那种。” “这肯定就是妖耳施妖术迷昏的杨祝!”民众即道。 “……安静。”宋九安制止道,喊声一下消了下去,“还不能断定。” “被人迷晕后拖走”这一猜想坐实了,宋九安再次扫视了一圈四周。 水坑底部有一抹异常的颜色。 因为戴着黑纱眼帘,细节看不太清,宋九安微微把眼帘掀开一个小角,聚神看着异处。 那是一块布料,偏黑的灰,像是被人撕下来的。 宋九安伸手捡起碎布,碎布准确来说不是在泥水底部,里底部的泥还有一点距离,还没有完全沉入,的确是刚才才掉进去的。碎布不但边角有因撕裂而出现的毛边与棉絮,它本身就是破烂的,能在表面看见破洞和一些补丁的碎片。布面也有着污渍,并不是只被泥水浸泡染出的,像是陈年老污。 这块布料的应该就是作案的人遗留的。杨祝再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不可能衣服如此脏破。 无缘由地,宋九安的后颈仿佛蔓上了什么东西,传来一阵麻感,总感觉有人在盯着他看。他放下眼帘快速瞟了一圈,的确。 他方才掀动眼帘的动作十分引人注意——毕竟“宋九安的特殊面饰”本就透着稀奇,但凡听过这桩事的人,谁不好奇那片眼帘下被传言“诅咒”的双眼究竟是何模样?也有些年轻姑娘是想瞧瞧他这张清俊温润的脸,配上那双眼睛该是怎样一幅动人心神的景致。 被宋九安直接盯着,大家也不敢瞟了。宋九安又举起碎布,问道:“有人知道这是谁人身上的么?” 近处人们声音脱口而出:“是妖耳!这就是妖耳的!” “这么破的布一看就是那个妖怪的!我们都是穿的老杨家的干净衣服!” 杨贺走向前,伸手搓了搓碎布,深吸一口气:“大人,证据确凿!这材质,不是出自我贺锦坊!全城百姓衣服都是从我这贺锦坊里面买的,我唯独没卖给过她,大人若是不信,大可摸摸我们的衣服材质,查查贺锦坊的账。”他将手横在宋九安身前。 宋九安摸去,质感顺滑。他又试了别几个人的衣服,都是这种质感。唯独那块碎布质感粗糙破碎。 他哑口无言,一切证据皆指向这位姑娘。 “当真是她劫走的人?”宋九安喃喃自语,仍透着几分难以置信。怔忪间身子不自觉向后踉跄半步,他慌忙稳住身形,指尖抵着额头揉了揉,目光落向手上那片碎布时,眉峰已蹙成深川——乌灰色的布料裂着狰狞的口子,毛糙的纤维根根支棱,仿佛还残留着被撕扯时的剧烈震动,让他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 “大人,事实胜于雄辩,收了这妖怪吧!” “请求大人将妖怪绳之以法!” 证据摆在眼前,一切尘埃落定。缓过神后,宋九安目视妖耳的方向,道:“带我去找她。” * 众人气势浩荡朝胡同另一端走去,纷纷拿起了别在腰上的金莲铃铛,咚咚隆隆地挥动着。 * 又穿过一条巷子,冷不防肩头一沉,宋九安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见有人大喊了一声“大人留步!”后,他就被一股强劲且急促的力道拽进了一处无人的拐角。拽他的人马尾杂乱,是被大部队摩肩擦踵的人挤出来的,他还在大口喘着气,试图快速平复因奔跑而导致的窒息感。 宋九安使力甩开他泛白的指节,被拽的地方还散着丝丝热气。“你干什么?”他即刻将手臂横于身前,身子微微前倾,向后了两三步,保持了安全距离。 那人急忙道:“大人,我是要见你的那个书生,姓楚字归然。” “当务之急是抓犯人救杨祝,哪有功夫应付书生?”宋九安心头火起,这书生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如何成得大事?他冷着脸开口,语气带着不耐:“见你之事本是明日,你父亲没叮嘱过?公然违约还敢妨碍公务,胆子倒是不小。我今日没空见你,明日也一样。”话音未落,他转身便往巷口疾跑。 不幸的是楚归然这孩子身手倒是挺快,又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喊道:“大人请留步!接不接见的无所谓,这事现在必须马上跟您说!” 小归然也是出上场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双念·四 第18章 双念·五 宋九安被迫停步,回头瞪着楚归然,无奈吐出一口气,道:“快说。” 楚归然道:“那位姑娘并非捉人元凶,或者说证据不明确不能完全确定是她。我今日早上看见有人从她家的方向走回来,手中正拿着这块布。那位姑娘并未来过这里,我家那个方向看得见她住的山,今天除了那人从未见过别人在山边走动。” 宋九安露出半分疑惑:“你没去宴席?” “没有。”楚归然肯定道,“请丞相相信我,那姑娘并非如他们所说的穷凶恶极,她从未干过坏事。请丞相明辨是非!” 楚归然语气之急切又搞得宋九安懵在原地,不仅因为有人证明妖耳未到胡同,还有因为居然有人为“妖耳”辩护。 “……”妖耳是否为人贩子此事存疑,倒是让他冷静了一点,“详细状况你明日再与我说吧。”说完,宋九安走回大部队。妖耳她人还是要见的。 * 众人一路向南,在叫嚣声与东碰西撞的铃铛声里登上一座小山丘。来路上听他们描绘“妖山”如何高峻陡峭,此刻看来倒添了几分夸张。 “妖耳纳命来!” 几个壮年领头呐喊,连老者沧桑的嗓音都透着狠劲,人群激愤的声浪撞得山林嗡嗡作响。宋九安这几年深居简出,体力早已不如从前,遇上稍陡些的坡路,登上去时竟有些腿软,得扶着山石才勉强稳住。 腰间的铃铛摇得更密了,声响穿破晨雾。前方山坳处隐约现出一间茅草屋,土墙歪斜、竹篱破败。屋门“吱呀”一声推开时,晨光里晃出个身影——那人伸着懒腰打哈欠,纤长的耳朵在鬓边随意扑闪,耳尖绒毛沾着晨露,竟比身后满山金光还要晃眼。 她慢悠悠睁开眼,唇角弯起个懒洋洋的弧度,挑眉的模样像在说“哟,老熟人来了”。单手支着腰站在门口,姿态松散得仿佛来者不是寻仇的队伍,而是串门的邻里。 不知是爬山累得头晕,还是阳光把她镀得太过明亮,宋九安眼前忽然泛起白雾。那身影晃了晃,竟与记忆深处某个轮廓重叠—— 是她。 慕林山里的耳的女孩。 孟染,孟若莲。 * “朋友们,好久不见呐!哦不,准确来说只隔了四五天。”孟若莲嘴角竟带着笑意,“今日又是什么罪行?是放火助旱,还是偷情偷财?” 杨贺站在大部队最前面,狠狠朝孟若莲喷了一口唾沫,不过因为年迈,心有余而力不足,没喷到她身上。孟若莲也没有要躲的动作:“妖怪!还我女儿!今日我们可是请来了宋丞相送你上路!” 四面八方的铃铛摇得震天响,孟若莲对有丞相来这件事情竟半分不露怯,反倒挑眉点头,道:“噢~没错,就是我!你家小女儿很好吃,希望再生几个给我吃,认定你们家了~既然你们请了个大官,那希望你们请来的这位大佛能镇得住我噢~” 说着,她头都不回地折下一根门旁的枯树枝,握在右手,左脚向后退了半步,意欲蹬地挥枝。 正当孟若莲挥出枯枝之时,一人握住了枯枝的另一端。 宋九安道:“姑娘请住手。各位先散了吧,由我处置她。”他向周围发令,与他同行的几个卫兵立即将乡亲们引下山。 大家听令下山,只留宋九安与孟若莲二人。 孟若莲目光淡淡地从他身上掠过,只见他身着一袭墨绿色长袍,边缘镶着翠色纹饰,眼上蒙着黑色帘幕。她开口道:“你就是那个追杀阿诏的宋九安?”虽仍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宋九安却从中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刺骨的寒意。 宋九安没有回答她:“进屋详谈。” 孟若莲开了门,二人皆进入后,砰的一声门被锁死。 “你逃不掉了。”孟若莲嘴角抽过冷笑,顺力从中间截断了枯枝,向宋九安刺来。 她足尖轻点,身姿旋起,半截断枝裹挟着寒芒,刺向宋九安咽喉。宋九安眼神沉静,身形似风般轻盈侧转,衣袂翻飞间,精准避开了这凌厉一击,连发丝都未被掀起分毫。 沈决异小时候从王县令手中逃脱,改名换姓后学过一阵子防身功夫,也是防突然之患,事实证明有功夫在身才能真正护好自己。 “杨祝真是被你所掳?”宋九安后退半步,目光紧紧锁住孟若莲的一举一动。 “当然不是。”孟若莲耸耸肩,语调慵懒,手腕轻抖,枯枝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取宋九安面门。宋九安不慌不忙,双臂微抬,在枯枝即将触及的瞬间,身体如柳絮般轻盈飘退,动作流畅自然,尽显从容。 “让我看看这被诅咒的眼睛长什么鬼样子。”孟若莲来了兴致。 孟若莲攻势不停,忽然变招,枯枝如灵蛇般绕开格挡,以巧妙的角度微微挑开宋九安的眼帘。那双荧黄色的眼眸映入她眼底,怔得她攻势微微一顿。 孟若莲敛去眼底的异色,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枯枝在空中划出连绵的虚影,看似招招致命,实则每一击都在触及宋九安衣角时巧妙转向。宋九安神色淡然,脚步轻移,总能在恰到好处的时机侧身、后仰,将孟若莲的攻击化解于无形,周身散发着一种镇定自若的气场。 “那你为何承认罪行?”宋九安抓住孟若莲招式稍缓的间隙,声音平静地问道。 孟若莲攻势不停,动作优雅却暗藏锋芒,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要知道,像我这种天生妖怪相的人,怎么解释别人都不会相信我是善良的。你就不必去迎合他们。他们说我有罪,那就有罪好了,反正他们看我是妖怪有妖力也不敢动我,只能动动嘴皮子说些话解气。” 她手腕轻扬,枯枝在空中舞出绚丽的花影,“他们的狗屁话不用去管,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孟若莲突然收招,身姿如松般挺立,似笑非笑地盯着宋九安,“你说是么?宋丞相?” “亦或者叫你,‘诡眸祸世’?” 三章了若莲终于出来了———— 声明:孟若莲门口的树是她自己种的,是她的私有财产。种下来就是为了防身的,本文没有任何一颗公共的树收到伤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双念·五 第19章 双念·六 沈决异跟着孟若莲收了招,站在她的正对面。 “杨祝在哪你有消息么?”沈决异依旧问道。 孟若莲抱臂作思考状:“没有,但是我可以提醒你一点,杨贺那个老头不是什么好东西。” “什么意思?”沈决异追问道。 孟若莲对天翻了个白眼,回过头扯了扯自己的破衣服:“这临江所有人的衣服呐,都是从他那里买的,我的呢是唯一一个从外面买的。喏,看看,破成什么样?” 孟若莲的衣服上几乎全是大大小小的补丁,有烧的枯焦痕迹,也有些都破碎了的几缕布毛。 她继续道:“我品味这么好,挑的衣服那可是上上品。他为了让客户不流走,专门派人偷偷毁我的衣服,呵,自己实力不够 不知道去增进技艺,反而干这种下三滥的事。” 说着又往门外指指:“那群临江的也不见得被招待得有多好。他垄断布料市场,大家只能从他那儿买。这个不要脸的就死命抬价,跟大家说最近行情不好,甚至还扯上我了。” 接着她提起自己的耳朵,扮鬼似的:“‘妖耳来我家作乱啦~家中财宝被偷了半数有余~’靠这个博同情,那群临江的也真是菩萨心泛滥还真帮。” 最后,她无奈地摆摆手:“所以说啊,杨祝有没有失踪还有待商讨,这人还不知道肚子里有啥墨呢。” 刚刚她提衣服的时候,沈决异恰好看见了衣角的一处破损,形状恰好和巷子里的那块差不多。他从袖中掏出破布:“那这个是怎么回事?在杨祝失踪的地方捡到的” 孟若莲一看破布便心中顿悟一事,歪头指向床尾一处。 倒是谈不上说是床,顶多算个茅草席子。床尾有一处凹陷,像是插过一个杆子。 “今天早上我还纳闷呢,床尾巴被人放了个钉子,刚好钉住我衣服。”她道。 仔细观察了一番凹陷处,沈决异突然想起来楚归然的言语: “我今日早上看见有人从她家的方向走回来,手中正拿着这块布。那位姑娘并未来过这里,我家那个方向看得见她住的山,今天除了那人从未见过别人在山边走动。” 对上了。 这么说,破布是被人故意投放到巷子里的,要的就是误导大家剑指妖耳。误导的目的是什么呢? 隐藏真正的拐人者。 思索到这地步,那么来到孟若莲这儿就是有人在拖延时间或者瞒天过海的伎俩。沈决异立即道:“谢谢,这消息很有用,我先告辞了。”他点头致谢后就转身要走。 孟若莲叫住他:“好不容易来一趟急着走干啥,事情弄完之后再来找我玩哈!” 嗯。沈决异急速回道,说完便开门走了。 * 待下了山,卫兵们很快来报告情况了。临江周围并没有拐人者的出没,他们搜罗的范围大到正常人不可能跑到其外,可以确定拐人者还在其中了。 宋九安道:“好,继续探查,确保他逃不出去。” 丞相都来临江了,拐人者杀人灭口没有好处,倒是不用太担心杨祝是生命安危。 * 回到客栈,却见楚归然站在门前。 宋九安太阳穴突突跳:“不是说了不见么?还待在这儿作甚?” 楚归然没有因为质问而露怯,反而:“既然大人说明日不要来了,那我今天来。” 这态度和齐颂平有得一拼。 宋九安道:“规矩就是规矩哪由得你投机取巧,出去。” 这人还是一身正气的:“‘规’的针尖是锋利的,‘矩’的四角是尖锐的,故‘规矩’必有锋芒可破。” 此番诡辩令宋九安无话可说:“……行,给你三分钟说明来意。” 楚归然清清嗓子,道:“大人,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告诉您,若莲姑娘并非作案者,她也不像外头他们说的那样坏事做尽,不过是生下来时外形出了异变。我单独看见过她几次,她闲暇时间只会在山丘里闲逛,顶多出来找点吃的,我从未看过她行过恶。少了旁人的添油加醋,她的一切所作所为与别人无异!我知道您幼时的经历,诡眸好坏暂且不论,但若莲姑娘不会是那样的……” “再是真正的拐人者,我记得山丘下来有一个很大的泥潭子,今早那人从山丘走下来时恰好溅到了他的身上。在您来之前好 久,我去宴席里看了一眼,身上有泥泞的没有见到,却见到了一个身上无比干净的。” 其实按理来说接见丞相身上干净是应该的,不过太早就去更衣洗鞋子的确值得怀疑。毕竟布置场地还要一阵子功夫,太早去洗没什么意义。 宋九安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专门跑去更衣沐浴的人,很有可能和拐人者是一伙的?” 楚归然狠狠点了头。 宋九安继续问:“你可认识那人?” 楚归然尴尬摸了摸头:“额,他当时蒙着面,着装大众,只知道是哪家的仆从。” 现在这个时间该染泥的早染上了,也不好去查了。 “不过,”楚归然道,“至少能确认一点,‘拐人’是团伙作案,并非若莲姑娘。” “好。”宋九安道,“我已知晓,你可以退下了。”说着转身进门。 只听“等等!”二声:“大人,刚刚连三分钟都愿意给我,不如再给我一分钟!” 你小子得寸进尺啊? 要不是临江和鹤乡隔得远,他都要怀疑齐颂平是不是收了个徒弟。 “三分钟时间已到。”宋九安侧头。 诚然,楚归然并不搭理,自顾自说了起来:“晚生楚归然,临江一介寒士,久居偏远之地,却心怀青云之志。幸闻大人莅临临江,实乃临江之幸,晚生之福。望能同大人一同探案,尽绵薄之力。若能得大人青睐,收于门下,晚生必当竭尽全力,不负大人所望,为大人鞍前马后,以报知遇之恩!” “……”宋九安心中蔓生无语,“刚才为什么不说拖到现在说?三分钟就是三分钟,过时不候。” 楚归然又一次挺直腰背道:“若莲姑娘之事更为紧急。再说了大人不也听完了嘛。” “………………” 齐颂平看看你带出来的徒弟。 “各种投机取巧招式都被你用了?”宋九安无奈转头,“行,现在暂许你调查失踪案,别的事情日后看你表现。”刚才的推理看得出来这人有点脑子,他倒要看看楚归然能搞出什么名堂。 * 下午都没什么消息,夜幕来临,宋九安决定独自出去逛逛,看看地形上还有没有些线索。 刚出客栈,便见某个阴影处有个可疑身影。 “谁?”宋九安腰间刀已出鞘,作防御状。 楚·义正言辞·归·大义凛然·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双念·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