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颈玫瑰》 第1章 穿书开局地狱模式 冰冷的石阶寒意刺骨,硌得膝盖生疼。谢玉衡猛地睁眼,意识从混沌的深渊被硬生生拽回。 刺目的天光从高耸殿门的缝隙里泻入,晃得他眼前一片模糊。 他正跪着。 耳边是嗡嗡的嘈杂人声,像一群恼人的蜂虫。声音里裹挟着不加掩饰的厌恶、鄙夷,还有一丝丝幸灾乐祸。 谢玉衡费力地抬起头,视线艰难地穿过晃动的人影缝隙,聚焦在大殿中央那个同样跪着的身影上。 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弟子服,身形挺拔如竹,即便跪着,背脊也不曾弯折半分。是沈清弦。 那张清俊温润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所有的光。 他安静得可怕,仿佛周遭所有的指责、唾骂都与他无关。 “勾结魔族,戕害同门!沈清弦,你还有何话说?!”一个洪亮而威严的声音如同炸雷,在大殿穹顶下轰然回荡,震得人耳膜发疼。 那是执法长老,正端坐高台,须发戟张,怒目圆睁,手中沉重的戒律尺重重拍在案几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谢玉衡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穿书了。 那些被硬生生塞进脑海的、属于“原主”的记忆碎片,此刻汹涌翻滚,清晰得令人窒息。 他成了谢玉衡——这个宗门里天赋卓绝、心机深沉、靠着炉火纯青的“绿茶”手段被众人捧在手心的团宠。 而他此刻所做的一切,正是原主精心策划的致命一击:以勾结魔族、残害同门的滔天罪名,彻底将沈清弦钉死在耻辱柱上! 记忆的洪流并未停歇,残酷的未来画卷在他眼前猛然展开。画面中,沈清弦并未就此陨落。 他会在三个月后奇迹般地归来,带着更深的城府和更恐怖的实力,如同自地狱爬出的复仇修罗。 而谢玉衡自己……那个“挫骨扬灰”的结局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识海深处,带来一片冻结灵魂的寒意。恐惧如同冰冷黏腻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四肢百骸。 第2章 天道制约 不行!绝不能让他活到那个时候!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沼泽里冒出的气泡,带着毁灭的气息疯狂滋生——杀了他!趁现在!趁他毫无反抗之力,彻底扼杀这个未来会将自己拖入无间地狱的源头! 杀意甫一升起,尖锐的刺痛毫无预兆地在他头顶炸开!那感觉像是有一把无形的烧红钢锥,狠狠凿进了他的天灵盖。 谢玉衡眼前一黑,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一晃,差点扑倒在地。 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才勉强咽下那声几乎冲口而出的痛呼。 杀意如潮水般退去,那锥心刺骨的剧痛也随之消失,只留下阵阵令人心悸的余悸。 谢玉衡不信邪。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再次凝聚起那毁灭的念头。然而,念头刚起,那恐怖的剧痛便如影随形,再次精准地降临!一次,两次……每一次尝试都换来更猛烈、更不容置疑的惩罚。在诸多刺痛中,他竟然眼花到看到一个骰子的身影。 但真是痛麻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里衣,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最后一次尝试带来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过去。 他彻底明白了。天道,或者说这个世界的规则,在阻止他。沈清弦,是这个故事的核心,是气运之子。 他谢玉衡,杀不了他。强行尝试的结果,恐怕不等沈清弦动手,他自己就会先被这反噬的剧痛活活折磨致死。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要将其勒碎。但在这极致的冰冷中,属于现代人的理智开始疯狂运转,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杀不了,那就……补救?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一个疯狂而孤注一掷的计划雏形,在绝望的冰原上艰难地破土而出。 第3章 存疑? 一个疯狂而孤注一掷的计划雏形,在绝望的冰原上艰难地破土而出。 谢玉衡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刚从溺水的窒息感中挣脱。他不再看沈清弦,目光转向高台上威严的执法长老,声音因为方才的剧痛和极度的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长老!弟子……弟子有疑!” 执法长老须发微颤,凌厉目光如刀刮过谢玉衡惨白的脸:“疑点?谢玉衡!你可知指证同门需担何责?!” “弟子愿以道心起誓!” 谢玉衡猛地抬头,染血的唇咬出深痕,“若有一字虚言,天雷诛魂!” 满堂死寂。道心誓乃修士死穴,无人敢轻立。 角落忽传来一声嗤笑。戒律堂首席长老玄镜真人缓步而出,枯瘦手指捻起那枚魔纹玉符,灵力灌注下符面竟浮起细微裂痕:“此符魔气浮于表层,内里灵力纯净……确是伪造。” 他鹰隼般的眼转向谢玉衡,却话锋陡转:“然伪造者手段拙劣,沈清弦若真勾结魔族,岂会用这等劣物?” ——既洗清沈清弦嫌疑,又将真凶指向更高明的栽赃者。谢玉衡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玄镜真人目光如冰锥刺向他:“你拼死举证,究竟是为公道,还是为掩盖更大的谎?” 这声音不高,却像一颗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让嘈杂的大殿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惊愕的、不解的、探究的,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执法长老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戒律尺在案上重重一顿:“谢玉衡!此案证据确凿,你又有何疑?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扰乱执法!” “弟子不敢!”谢玉衡挺直脊背,语速加快,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将原主记忆里那些仓促留下、经不起推敲的栽赃“证据”瞬间拆解,“弟子只是觉得……那枚作为关键证据的、刻有魔纹的传讯玉符,出现的位置太过蹊跷! 它就在沈师兄静修的蒲团之下?如此显眼,岂非故意让人发现?若真是沈师兄所为,以他的谨慎,怎会如此大意?”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写满惊疑的脸,声音带着一种“幡然醒悟”的急切:“还有,那所谓的魔气残留……据弟子所知,前日丹霞峰的陈师兄不是才在‘万魔渊’附近采集过蚀骨草?他身上沾染的魔气尚未完全清除,昨日又曾与沈师兄切磋论道……这残留魔气,是否可能……源自陈师兄?” 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执法长老脸上的怒意凝滞了,眉头紧锁,似乎在重新审视那些看似板上钉钉的证据。 几个原本义愤填膺、准备提议严惩沈清弦的长老,此刻也交换着犹豫的眼神。谢玉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这第一步,他赌对了。 疑点被抛了出去,就像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几颗石子。虽然无法立刻翻案,但至少,沈清弦不会被立刻定罪打入死牢。 他赢得了喘息的时间,也为自己争取到了操作下一步的空间。 如此明显的疑点,沈清弦自然是不用再在地牢里待着了。 第4章 月下探望 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听竹轩外。月光吝啬地洒下几点清辉,勉强勾勒出院中几丛修竹的轮廓,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低语,更添几分孤寂。 沈清弦独自坐在窗边的小几旁,窗棂半开,夜风带着凉意灌入。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碗早已凉透的药汁,深褐色的液体映着黯淡的烛光,毫无生气。 他并未饮药,只是沉默地看着跳跃的烛火,清俊的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显得愈发沉静,如同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 “笃笃笃。” 极轻的叩门声打破了夜的沉寂,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清弦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目光却依旧停在烛火上,并未移动分毫。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是一贯的温和,却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冰:“请进。”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谢玉衡的身影闪了进来,迅速反手将门合拢。他手里捧着一个素雅的白玉小盒,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关切与歉疚的神情。 “沈师兄,”谢玉衡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紧张,“我……我托丹房的师兄偷偷匀了一点‘冰肌续骨膏’出来。” 他上前几步,将白玉盒轻轻放在沈清弦面前的桌上,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意的恭敬,“听说师兄昨日被戒律尺的劲风扫到,伤了筋骨?这药……或许有些用处。” 沈清弦的目光终于从烛火上移开,落在了那白玉盒上。盒身温润,在烛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玉盒表面。谢玉衡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能清晰地看到沈清弦修长的手指在玉盒上停留,指节微微用力,指尖因为按压而泛出一点白。 时间仿佛凝滞了。窗外的竹叶沙沙声变得异常清晰。 沈清弦终于抬起了眼。那目光平静无波,像深不见底的寒潭,直直地看向谢玉衡。没有愤怒,没有感激,甚至没有一丝探究,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仿佛要将谢玉衡的灵魂都洞穿。 谢玉衡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他强压下心底的惊悸,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更加真诚无辜,甚至带上了一点水光。 “师兄……”他声音更低,带着示弱般的委屈,“我知道……之前是我被嫉妒蒙了心,做了许多错事……我……”他恰到好处地停住,仿佛后面的话难以启齿,只是用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恳切地望着沈清弦。 白玉盒搁在案上时,一缕极淡的冷香掠过鼻尖。沈清弦指尖微顿——是谢玉衡袖间沾染的“雪魄兰”气息。此花只生寒玉峰绝壁,采撷者常被罡风割得遍体鳞伤。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药堂弟子闲聊:“谢师弟为采雪魄兰淬体,差点摔下悬崖……”目光掠过对方藏在袖中结痂的手腕。 “师兄?”谢玉衡惴惴不安的轻唤拉回他思绪。 沈清弦捻起玉盒,温声如常:“劳你费心。”药膏的苦香与雪魄兰的冷冽在掌心交融。他忽然渴望撕开这人伤痕累累的皮囊,看看内里是真心,还是更深的毒。 沈清弦依旧沉默地看着他,那平静的目光像无形的重压。 几息之后,他才微微颔首,极其轻微的一个动作,仿佛只是烛光跳跃造成的错觉。他的药汁,不再看谢玉衡一眼。 “药,我收下了。”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如同拂过竹叶的夜风,“夜已深,谢师弟请回吧。” 第5章 浪子回头? 逐客令下得温和却不容置疑。谢玉衡暗暗松了一口气,那几乎将他冻僵的压力似乎减轻了些许。 他连忙躬身,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感激:“是,师兄早些休息,玉衡告退。”他不敢再多留一刻,迅速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听竹轩,轻轻带上了门。 门扉合拢的轻响之后,听竹轩内重归寂静。烛火噼啪一声轻爆。 沈清弦的目光依旧落在凉透的药碗上,深褐色的药液映不出任何倒影。许久,他才缓缓伸出手,再次拿起桌上那只白玉盒 指尖摩挲着冰凉光滑的玉质表面,动作缓慢而专注。烛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投出一小片浓重的阴影,遮住了眼底所有翻涌的、冰冷的暗流。窗外,谢玉衡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只有风穿过竹林,发出低沉的呜咽。 时间在谢玉衡疯狂修炼与精心编织的“关怀”中悄然滑过。 他像一个技艺精湛的匠人,精确地计算着每一次“示好”的时机与分量:有时是几株罕见的灵草,有时是一卷艰深却恰好对沈清弦目前修炼瓶颈有所启发的古籍残篇,有时只是一碟他“无意”间听人提起沈清弦幼时喜欢的松子糕。 每一次接触都短暂而谨慎,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绝不显得过分热络,却又总能留下一点若有似无的痕迹。 而私下里,谢玉衡几乎榨干了自己每一丝精力。天不亮便在山巅引气淬体,直至月落星沉;练剑时,虎口崩裂、手臂酸痛如灌铅也咬牙坚持;识海中一遍遍推演着原主记忆里那些高阶剑诀,哪怕神魂疲惫欲裂也绝不停止。他需要力量,足以在未来的风暴中求得一线生机的力量。 当谢玉衡第三次在寅时的寒玉峰顶被罡风刮得吐血昏迷,又被执事弟子抬回药堂时,整个青云宗炸开了锅。 “谢师弟疯魔了?从前他连晨课都撒娇逃练的!” “听说昨日练剑生生震断三把精钢剑,虎口白骨都露出来了……” 流言纷扰中,谢玉衡裹着满身药纱,沉默地拖着渗血的腿走向剑坪。途经沈清弦身侧时,他垂眸避开那道探究的视线,却听见身后传来清朗笑声。 大师兄萧澈拦在他面前,玄色剑袍随风猎猎:“小师弟,你这般练法是要拆了宗门?” 语气戏谑,眼底却带着惊异赞叹,将一瓶九转还丹塞进他手中,“悠着点,师尊瞧着你这一身伤,既心疼又欣慰。” 我面上表现不好意思。 “师兄,以前是我不懂事。没有好好修炼。白白的浪费了天赋。我会尽力追上你的步伐的。”我一脸“斗志″的说。 说完拿着手里的丹药像原主一样笑着对他说“师兄,你真好,谢谢师兄了” 第6章 苦肉计 终于,那个被他反复推算、等待的时机到了。 对镜剖开后背,金针引线将留影石缝入脊椎。每缝一针咳一口血,在镜中勾笑: “创口深度2.3公分……避开主脉概率97.6%,将背后衣服弄出一个合适的却又不突兀的衣服花式……完美” “幸好这修真界的麻药不错,能不能活命?揪出真凶。成败在此一举。”谢玉衡盯镜中的人喃喃道 宗门后山,一片人迹罕至的幽谷。浓密的古树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光斑挣扎着穿透叶隙,在地上投下变幻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息和一种若有似无的、属于强大妖兽的腥臊味。谢玉衡知道,那只被原主记忆标记为“碧瞳铁爪猿”的凶悍异兽,很快就会循着某种“意外”泄露的灵药气息,被引至此处。 他远远地缀在沈清弦身后,看着对方那袭青衫在林间小径上时隐时现。沈清弦是来此寻找一种名为“星露草”的灵植,为宗门任务所需。谢玉衡的心跳得又快又重,每一次鼓动都撞击着肋骨。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每一步都踏在计算好的位置,确保自己处于异兽冲击路径的边缘,又能“恰好”在关键时刻出现在沈清弦的视线里。 来了! 一股腥风毫无预兆地卷起地上的枯叶,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一个巨大的黑影如同崩塌的山岳,从侧前方的密林深处狂暴冲出!它形似巨猿,浑身覆盖着钢针般的黑毛,一双碧绿的兽瞳闪烁着狂暴嗜血的光芒,目标直指前方毫无防备的沈清弦!那对足以撕裂精钢的巨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当头罩下! 时机!就是现在! “师兄小心!!!”谢玉衡的嘶喊声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惊恐,响彻幽谷。 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爆发出远超平日的力量,从预判的位置斜刺里猛冲而出,目标不是攻击异兽,而是精准地扑向沈清弦,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盾牌!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血肉被硬生生撕裂的闷响。 碧瞳铁爪猿的利爪,裹挟着千钧之力,狠狠抓在了谢玉衡挡在沈清弦身前的背脊上! 剧痛!如同岩浆瞬间灌入骨髓,沿着脊椎猛烈炸开!谢玉衡眼前骤然一黑,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动和血液奔涌的轰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自己雪白的弟子袍,利爪撕裂皮肉的闷响炸开时,沈清弦清晰听见了自己心脏骤停的嗡鸣。 滚烫的鲜血喷溅在他颈侧,顺着锁骨滑进衣襟。那温度竟灼得他灵台一颤——前世谢玉衡用淬毒匕首捅进他丹田时,血也是这般烫。 “呃啊……!”怀中人破碎的痛哼像细针扎进耳膜。沈清弦下意识收拢手臂,掌心却按在翻卷的伤口上。谢玉衡痛得痉挛,齿间溢出的血腥气混着冷汗味,野蛮地冲垮他所有理智防线。浓重的血腥味在鼻腔中弥漫开来。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和被他护住的沈清弦一起狠狠摔了出去,滚落在厚厚的腐叶层上。尘土和落叶扑了满脸。 预期的痛苦让他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混合着背上的血水,一片冰凉黏腻。但意识深处,一个冰冷的角落却在疯狂叫嚣:成了!伤势惨烈,但避开了要害!完美! 他艰难地喘息着,努力凝聚起涣散的目光,看向身前的沈清弦。 第7章 触动 沈清弦被他护在怀里,似乎并未受到直接冲击,只是被巨大的力量带倒,显得有些狼狈。然而此刻,沈清弦那双总是温和沉静的眸子,却像是被投入了巨石的寒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某种深沉的、近乎碎裂的震动……无数复杂的情绪在那双清澈的眼底激烈地翻涌、碰撞,几乎要冲破那层惯常的平静。 他看着谢玉衡背上那三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正汩汩涌出鲜血的恐怖爪痕,看着那迅速在白衣上蔓延开的刺目猩红,看着谢玉衡因剧痛而扭曲惨白的脸和额角滚落的豆大汗珠……沈清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那双总是稳如磐石的手,此刻竟有些失控般的微颤。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狰狞的伤口,指尖却在距离伤口寸许的地方猛地顿住,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烫到。 “你……”沈清弦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沙哑和紧绷,只说了一个字,便再也无法继续。那双凝视着谢玉衡的眼眸深处,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吞噬。 谢玉衡艰难地扯动嘴角,似乎想挤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却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最终只化作一声破碎的抽气。他努力地、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气若游丝:“师……师兄……你……没事……就……好……” 话音未落,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无力地歪向一侧,意识沉入一片黑暗的混沌。 就在他意识彻底沉沦前的最后一瞬,在沈清弦颤抖的手即将真正触碰到他、将他揽入怀中的那个刹那——让开!” 厉喝声破空而至。一道玄色剑罡劈开铁爪猿头颅,大师兄萧澈御剑落地,一把扯开沈清弦:“清弦你怎么样?……谢玉衡?!” 他触到谢玉衡后背狰狞伤口时瞳孔骤缩,灵力疯狂灌入其心脉:“药堂弟子何在!速取凝血续命丹!” 混乱中无人看见,沈清弦被推开时指尖擦过谢玉衡颈侧动脉——冰冷如毒蛇。 萧澈抱起血人般的谢玉衡,目光如刃射向沉默的沈清弦:“今日之事太过蹊跷。碧瞳猿从不离巢,怎会精准伤人?” 他意有所指,“清弦,你说是么?” 沈清弦垂眸拭去袖上血点,温声应道:“师兄说的是。待玉衡师弟醒来,定要好好查证。” 风吹起他散落的发丝,遮住眼底冰封的讥诮。 在沈清弦绝对无法看到的、被散乱黑发和衣领遮挡的、他紧贴着冰冷腐叶地面的唇角,一抹极淡、极快、如同鬼魅般的弧度,无声无息地勾起。 冰冷,算计,带着一丝得逞的、近乎疯狂的愉悦。 药堂厢房里,谢玉衡趴在榻上昏睡,后背伤口已敷满墨绿药膏。 萧澈奉师命来送凝神香,却见那人疼得蜷缩,中衣滑落处露出小片苍白的腰窝。 鬼使神差地,他指尖凝起灵力,想抚平伤处抽搐的肌肉。“嗯……”昏沉的人无意识蹭过他手腕,温热的呼吸扫过脉门。 沈清弦猛地抽手,却见谢玉衡睫羽颤动,呓语般呢喃:“师兄……走……” 窗棂透进的月光照在他汗湿的侧脸,脆弱得像尊一碰即碎的玉雕。沈清弦忽然想起昨夜水镜里那个算计的冷笑——究竟哪个才是真的你? 成了。苦肉计,完美收官。 第8章 水镜迷踪 幽深的静室内,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混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淡淡的血腥气。沈清弦独自一人盘坐在蒲团上,身前的矮几上,静静放着一面巴掌大小、边缘刻着繁复云纹的青铜水镜。 他摊开手掌。掌心赫然躺着那只谢玉衡昨夜送来的、装着冰肌续骨膏的白玉盒。玉质温润,却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透过掌心,直抵心底。 水镜表面原本模糊的光晕缓缓退去,清晰地映照出不久前的画面:幽谷,腐叶,巨兽的咆哮,白衣染血的扑救,还有……那个在他怀中“昏迷”过去的谢玉衡。 沈清弦的指尖在水镜边缘轻轻一点。 画面流转,精准地定格在最后一帧——他俯身欲揽住谢玉衡,而谢玉衡的脸庞深深埋入他衣襟与地面之间、无人可见的角度。 水镜的灵光流转,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将那个隐秘的角落放大、再放大,剥离掉所有遮挡的假象。 散乱的黑发间,沾着污血的衣领旁……那紧贴着冰冷腐叶地面的唇角。一丝弧度,清晰无比地显现出来。 冰冷。算计。一丝……疯狂得逞的、近乎扭曲的愉悦。 像是一把淬了剧毒的冰刃,精准无比地捅穿了沈清弦的心房。他周身的气息骤然降至冰点,静室内的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几乎熄灭。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笑,从沈清弦的喉间逸出,如同寒冰碎裂。 捏着白玉盒的手指,倏然收紧! “喀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死寂。那只温润的白玉盒在他指间瞬间化作齑粉!细腻的粉末如同白色的尘埃,簌簌落下,沾了他满手。然而,碎裂的绝不仅仅是玉盒。盒内那价值不菲、晶莹剔透的冰肌续骨膏也随之崩裂,粘稠的药膏混合着玉粉,糊满了他的掌心。 药香混合着玉石的微尘气息,还有一丝极其淡薄、却无法忽视的……血腥味——那是谢玉衡的血,沾染在他衣襟上,此刻也被揉碎在掌心。 沈清弦缓缓抬起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优雅。他凝视着自己沾满玉粉、药膏和淡淡血色的指尖,如同欣赏一件诡异的艺术品。 然后,他低下头。 伸出舌尖。 那殷红柔软的舌尖,轻轻舔过自己沾着药膏与血污的食指指尖。动作缓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 药草的清苦,玉石的微凉,还有那铁锈般的、属于谢玉衡的血腥味……种种滋味在舌尖纠缠、弥漫开来。 沈清弦闭上眼,仿佛在细细品味这复杂的滋味。再睁开时,眼底深处那翻涌的寒潭仿佛被投入了万年玄冰,冻结了一切情绪,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近乎非人的幽邃。 他唇角微扬,勾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落在玉盘上,在寂静的静室里回荡: “谢玉衡……” 他顿了顿,舌尖似乎回味般地扫过下唇,将那混合的滋味彻底咽下。 “这次的游戏……” “似乎……更有趣了。” 第9章 留影石 戒律堂地牢的阴风卷着血腥气,在玄铁栅栏间呜咽盘旋。玄镜真人枯瘦的手指如铁钳扣住沈清弦腕脉命门,金丹威压碾得青石地面寸寸龟裂。 “谢玉衡后背三道爪痕深可见骨,至今昏迷未醒!” 玄镜的声音淬着寒冰,“他拼死留影拼死留影的内容里,你的嫌疑最大。结合之前的疑点,沈清弦——你还有何话说?” 地牢壁上幽暗的火把跳跃着,映着沈清弦低垂的侧脸。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背脊挺直如孤崖青松,只是唇色比往日更苍白几分。几缕散落的黑发遮住了他的眼睛,无人能窥见其中情绪。 “弟子,”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温润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玄镜真人怒极反笑,枯指猛然收紧,沈清弦腕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好一个无话可说!那留影石中清晰录下你尾随谢玉衡入落魂涧,在他遭遇碧瞳猿时袖手旁观!甚至……” 他另一只手猛地指向角落石床上昏迷的人影。谢玉衡趴伏在那里,整个后背被厚厚的药布包裹,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混合弥漫,露出的半张脸惨白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几不可闻。 “甚至在他扑出为你挡下致命一击后,你指尖探向他颈脉!若非萧澈及时赶到,你是不是就要杀人灭口,嗯?!”玄镜真人的戒律尺嗡鸣作响,尺尖一点寒芒直指沈清弦眉心灵台,“勾结魔族栽赃同门在前,戕害救命恩人在后!沈清弦,你罪该万死!” 威压如山崩海啸,沈清弦喉头一甜,一丝鲜血顺着唇角蜿蜒而下。他依旧沉默,只是抬起未被制住的左手,用袖口缓缓擦去那抹刺目的红。动作从容得近乎诡异。 就在玄镜真人眼中杀意暴涨,戒律尺即将贯入沈清弦眉心的刹那—— “真凶在此——!!!” 第10章 真凶 “真凶在此——!!!” 一声清越冷叱,如同玉石崩裂,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悍然穿透厚重的地牢玄铁门,炸响在死寂的空间! 轰——!!! 重达千斤、刻满符文的玄铁牢门,如同脆弱的纸片,瞬间向内爆裂、扭曲、化作漫天燃烧着火星的碎片齑粉!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烟尘碎石扑面而来,冲得玄镜真人都下意识后退半步,扣住沈清弦的手也为之一松。 烟尘弥漫中,一道烈焰般的身影踏月闯入! 来人一身如火似血的红衣劲装,勾勒出矫健利落的身形,腰间束着玄色蟒皮带,斜挎一柄古朴连鞘长剑。她马尾高束,发梢如同燃烧的黑色火焰,英气的眉宇间锋芒毕露,一双点漆般的眸子锐利如鹰隼,扫过地牢时,带着一种睥睨一切的烈烈煞气。 正是青云宗执法堂首席大弟子,宗主亲传,惊鸿剑——林惊鸿! 她左手如同拖着一条死狗,拽着一个浑身瘫软、道袍破碎的人。那人被重重掼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面朝下趴着,后背裸露的皮肤上,赫然布满了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着不祥黑气的狰狞魔纹! “玄镜师叔!”林惊鸿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瞪大您的老眼看清楚!栽赃沈师弟、豢养碧瞳猿、在落魂涧布下引兽香欲害谢师弟性命的真凶——是这位道貌岸然的丹霞峰主,陈平!” 她右手一扬,一枚流转着灵光的留影石被高高抛起,悬浮在半空。光芒大放间,清晰的影像投射在布满血污的石壁上: 深夜,戒律堂偏殿。一个穿着丹霞峰主服饰的身影鬼祟潜入,正是陈平!他警惕地环顾四周,迅速从袖中掏出一枚刻着魔纹的玉符,动作娴熟地将其塞入沈清弦日常打坐的蒲团夹层深处。影像拉近,能清晰看到他掐动法诀时,手背上隐现的、与地上尸体后背一模一样的蠕动魔纹! “陈平三年前于万魔渊外围采药,不慎被魔种侵蚀!”林惊鸿上前一步,剑尖“嗤”地一声精准挑开地上陈平尸身的衣襟,露出心口处一个拳头大小、如同腐烂肉瘤般不断渗出黑血的恐怖魔种,腥臭之气瞬间盖过了地牢原本的血腥味,“为掩盖自身魔气不泄,他需定期汲取同门修士精血修炼邪法!沈清弦师弟天资卓绝,灵力精纯,正是他觊觎已久的上佳‘血食’!” 她目光如电,扫过因震惊而僵立的玄镜真人,又落在地上昏迷的谢玉衡身上,声音斩钉截铁:“他先伪造魔纹玉符栽赃沈师弟,使其身陷囹圄,灵力被封,方便他暗中下手汲取!不成想谢玉衡师弟不知从何处得了线索,竟当众翻案,还引得玄镜师叔您亲自过问!” 玄镜真人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地上陈平的尸体和那枚留影石,扣着沈清弦的手早已松开,微微颤抖。 第11章 原由 林惊鸿剑尖一转,指向石床上昏迷的谢玉衡,声音陡然拔高:“陈平眼见阴谋败露,便生毒计!他知谢玉衡师弟近来为洗刷沈师弟嫌疑,常去后山寻证。故暗中豢养凶暴的碧瞳铁爪猿,并在落魂涧沈师弟必经之路上布下特制的引兽香!他本意是借异兽之手除掉屡次坏他好事的谢玉衡师弟,再伺机对落单的沈师弟下手!” 她猛地看向玄镜真人,眼中带着一丝讥诮:“师叔,您以为沈师弟为何‘袖手旁观’?那留影石只录下片段!沈师弟当日在落魂涧,是察觉异兽气息有异,冒险追踪其巢穴,想寻其是否被人操控的实证!他根本不知谢师弟也在涧中,更不知陈平的目标是谢师弟!若非谢师弟阴差阳错为沈师弟挡下那一爪……” “你胡说!”玄镜真人须发戟张,厉声打断,指向谢玉衡,“那谢玉衡后背爪痕中取出的留影石又作何解释?!那上面分明录下沈清弦尾随他入涧,神色冰冷!他重伤濒死仍指认沈清弦害他!这难道也是陈平所为?!” 地牢内再次陷入死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昏迷不醒的谢玉衡身上。 就在这时,一声微弱嘶哑的咳嗽响起。 “咳…咳咳……”石床上,谢玉衡不知何时竟挣扎着撑开了一丝眼皮,脸色灰败,气若游丝。他艰难地抬起一只缠满绷带、微微颤抖的手,指向自己血肉模糊的后背。 “玄镜……长老……”他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力气,咳出的血沫染红了胸前的绷带,“那留影石……是我……自己嵌进去的……” 第12章 计谋 “什么?!”玄镜真人瞳孔骤缩。 “我……我撞破陈平……在落魂涧……洒引兽香……”谢玉衡喘息着,眼中却迸射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光芒,“可我……没有实证……他修为高深……若直接揭发……他必毁尸灭迹……甚至……反咬一口……”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猛地睁开:“唯有……先诬告沈师兄……再当众翻案……引他恐慌……他才会……再次出手……灭我的口!我嵌留影石……赌的就是……他必会驱动碧瞳猿……来杀我……取我性命……也取……他操控异兽的……铁证!” 他惨然一笑,目光投向如烈焰般挺立的林惊鸿,声音低了下去:“我……还赌……惊鸿师姐……那日……恰在万魔渊……巡视……能……截住……这条……丧心病狂的……老狗……”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再次陷入深度昏迷,仿佛刚才那番话已耗尽了他所有的生机。 地牢内落针可闻。玄镜真人脸上血色尽褪,踉跄一步,看向谢玉衡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林惊鸿冷冽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沈清弦身上,唇角却勾起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弧度。她突然上前一步,猛地抓起沈清弦垂在身侧的右手手腕,高高举起! “好一个苦肉计做饵,拿命赌追踪术的戏码!”她声音清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目光却锐利如刀,直刺沈清弦,“沈师弟,戏演得不错!可你解释解释——” 第13章 血痕吻 她将沈清弦的手用力拽到火光下,只见他修长的手指上,赫然沾着已经干涸发暗的、属于谢玉衡的血迹! “既是做戏旁观,你舔他伤口渗出的血作甚?!” 这一声质问如同惊雷!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沈清弦的指尖和唇瓣上——那冷玉般的薄唇边,确实残留着一抹极淡的、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痂! 满堂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沈清弦在无数道或震惊、或探究、或鄙夷的目光中,缓缓抬起了头。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面具,只是眼底深处,仿佛有某种冰封的东西在悄然碎裂。 他抬起那只沾着谢玉衡血迹的手,指腹缓缓抚过自己残留着血痂的唇角。动作轻柔,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 然后,他笑了。那笑容不再是惯常的温和,而是一种卸下所有伪装的、带着一丝疲惫和更深邃东西的真实。 他无视了所有人,目光越过林惊鸿,直直地落在石床上那个昏迷的、为他赌上性命的身影上。 他一步一步,踏过地牢冰冷染血的地面,走到谢玉衡床边。在玄镜真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在林惊鸿玩味的目光中,他俯下身。 温热的呼吸拂过谢玉衡苍白冰凉的耳垂,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地送入谢玉衡的耳中,也回荡在死寂的地牢: “陈平布下的引兽香里,混了无色无味的‘噬魂散’。中者若无独门解药,三日之内,神魂便会被魔气一丝丝蚕食殆尽,神仙难救……” 他伸出舌尖,极轻、极快地舔过自己唇上那抹属于谢玉衡的血痂,如同品味世间最复杂的滋味。 “那日你血里……有解药‘九转清魂草’的味道。”沈清弦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喑哑,目光沉沉地锁着谢玉衡紧闭的双眼,“师兄总得知道……” 他的指尖,带着残留的血迹,极其轻柔地拂过谢玉衡被冷汗浸湿的额角。 “是哪个不要命的傻子……偷偷潜入丹霞峰药库,为你盗了解药……” “又是哪个更傻的傻子……替你解了毒,却连自己后背嵌着颗要命的留影石……都忘了?” 地牢内,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