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路千里【逃荒】》 第1章 穿越惊魂 林青禾是被剧痛拽回意识的。 仿佛有人拿着铁锤,一下一下钉进她的额角,神智在一片混沌与黑暗中起伏翻涌,浑身骨头像被冰冷的水泡了三天三夜,又在火中烤过,滚烫的、灼热的、发烧般燥闷的气息,在喉头打结成一声嘶哑的喘息。 她睁不开眼,只能依稀感觉到粗糙的地面在身下发硬发凉,周围是杂草和泥土的味道,混着血腥与腐烂的气息,风吹得树叶沙沙响,不远处似乎有人的脚步声在响动,但越来越远,最终归于死寂。 她努力想动一下,肌肉却僵得像不是自己的,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林青禾。” 这个名字在脑海中突兀地浮现。 不对,她是林青禾没错,但——她记得自己二十五岁,华国现役女兵,在边境一次行动中,为保护战友中弹倒下,最后一个念头是:“爸、妈、弟、妹……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 可这一刻,躺在地上的身体,显然并不属于那个日夜训练、掌握枪械、能跑五十公里不喘气的自己。 “……我这是,重生了?”林青禾脑中闪过无数小说片段,又摇头自嘲:“不,是穿越吧。” 随着意识一点点归位,她的神智逐渐清明,也开始感受到身体的真实状态——瘦、弱、虚,额角上有一道刚结痂的伤口,仍隐隐渗血,风一吹都疼得钻心。 就在这种身体里,记忆像是决堤的河水,断断续续地冲刷而来,不是她的,却也变成了她的—— 原主也叫林青禾,生在宣朝末年,洛阳以北小伊村一个普通农户。林父五年前应征入伍,随军北伐,自此杳无音信;大哥一年前也被强征至前线,从此音讯全无。原本就病弱的母亲撑了几月,终于郁郁而亡,留下十五岁的青禾,一双弟妹,孤苦伶仃。 弟弟林青山,十二岁,瘦得像根柴火棍,却早早学会了打水砍柴、照顾妹妹。最小的青麦才三岁,常常哭了没人哄,饿了就啃凉馒头睡着。 一家靠着屋里剩下的米面和亲戚接济苟延残喘,唯一愿意出手帮衬的,是父亲的胞妹林杏枝,也就是她们的小姑。 林杏枝出嫁多年,夫家姓冯,是邻村略有薄田的殷实户。她时常偷偷从自己养的鸡鸭、种的粮食中抠出几样送来。 可好景不长,冯家公婆心眼窄,早就看不惯她“胳膊肘往外拐”。直到那天,她与丈夫冯大郎进城卖鸡鸭不在家,冯家老两口就勾结了同村媒婆,趁夜里将原身林青禾强行塞上牛车,嘴里念叨着:“给你找了户好人家,不用再饿肚子了。” 实则收了五两银子,要把她卖去隔壁村一个四十多岁鳏夫做填房。 原主在车上惊醒,死命挣扎,趁牛车转弯时跳了下来,一头撞在山道边的青石上,血流如注,气若游丝。 也正是在那一刻,现代军人林青禾的魂魄,穿越了时空,落入了这具命悬一线的身体里。 现在——她接下了这个名字、这副身体、还有这段血与泪铺就的命运。 林青禾缓缓张开眼,望着头顶灰黄的天空,风带着焦土与干裂气息拂过脸颊。远处飞鸟惊起,鸣叫中带着不祥的躁意。 她从泥土中缓缓撑起身体,喃喃一句: “宣朝……末年。” 风更烈了些,树叶像干脆的纸张被卷起,一切都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这里,已不是她熟悉的世界。 * 林青禾咬牙站起,脑袋一阵阵发晕,额角的伤口似又裂开,热乎乎的血顺着鬓角往下淌。她用袖口胡乱一擦,靠在身旁的树干喘了几口气,才勉强稳住摇晃的身体。 她身处的,是村后那片被人称为“老龙山”的荒林。因连年干旱,这山早没了往日的青翠,枝叶稀疏,树干光秃,连鸟兽也极少见,只有一股晒裂了的焦黄气息,在林中沉沉盘桓。 “得先止血。”她强迫自己冷静,低头检查随身衣物。原主只穿了一件泛白粗布衫,袖口磨得起毛,腰间连块像样的布都没有。她咬了牙,扯下自己的衣摆,用牙撕成长条,动作不算快,却出奇稳当。 “不是专业军医,基础包扎总还是学过的。”林青禾一边自语,一边用布条缠住额角伤口,打了个结,又仔细勒紧,防止失血过多。 处理好伤,她环顾四周。杂乱的灌木间,有一道隐隐的山道延伸向前,不远处有一片低洼地势的石滩,乱石嶙峋,偶有几株干瘪小草。再远些,是更深的林子,远到几乎与天连成一线。 她的身体状况,不可能走远。 “得找个地方躲一夜。”她警惕地回望来时方向,担心被冯家公婆俩找到。 拖着步子往山坡下摸去,终于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下方发现一处勉强算作“避风”的斜坡凹陷。那地方有些积叶和枯枝,是野兽或流民临时歇脚处遗下的痕迹,幸而现在空着。 她小心地用树枝扒拉干净地上的碎石,又撕下衣角垫在下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窝进去,借着石头挡风,身子贴着地面,仍是冷得打颤。 一整天没进食,头晕得厉害,喉咙也干得要冒烟,但山林枯涸,连滴露水都寻不到。林青禾摸了摸口袋,什么都没有。 “这不是训练,这是真正的生死。”她在心里默念,强迫自己把意识集中,不让思绪发散。 夜幕逐渐降临,干燥的林风卷着土腥在树梢间低鸣,似有无形的压迫袭来。偶尔能听见远处林中传来一两声拖长的嚎叫,像野狗,也像狼。 林青禾紧紧攥着掌心的树枝当武器,强忍身体的虚弱,背靠岩壁,不敢睡死。 不能死。 她还有弟弟妹妹等着她回去,既顶替了原主的身份,就应替原主照顾好仅剩的家人。 * 干风卷起林中尘土,落叶像烫伤后的皮肤,在地面上翻滚、破碎。林青禾倚着干裂的树根,手脚依旧发软,但脑中却异常清明。 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宣朝百姓,她是一个来自千年之后的军人。虽然此时寄身于一具十五岁农家女儿的身体里,可她的灵魂依旧属于那个经历过战火、研究过历史、受过系统训练的现代人。 也正因如此,林青禾意识到了一个常人难以察觉的巨大危机。 这具身体的原主没有能力看清世界,但她看得见。 这场大乱,不是一年一地的苦难,也不是哪位昏君或权臣一朝之错,而是整个国家,整个时代,都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从记忆与观察中拼凑出的线索,让她勾勒出一幅清晰的天灾**图卷: 三年前,北地气候开始反常。最初只是小范围的干旱,百姓以为只是常年循环的“偏年”,并未在意。可接下来的时间,天像是忘了落雨,黄土龟裂、井水干枯,地里颗粒无收,活人硬生生饿成骨架。 小伊村所在的这片洛阳以南水源丰沛的地区,也在这场干旱中慢慢凋敝。村民开始挖草根、剥树皮,连牲口的残渣都不放过。为了吃一顿饱饭,有人卖儿卖女,有人投井上吊。 而此时,林青禾穿越来的时间,恰好在干旱将尽、暴雨未起的交替期。 ——前几天,老天终于落下雨水。焦黄的田地里冒出几丝湿意,村中老人抬头望天,眼眶都是红的,念叨着“活了,咱活了”。 可真的如此吗。 在她那个时代的史书记载里,正是在这场“喜雨”之后,一系列更大的灾难拉开了序幕。 黄河决堤,连月暴雨带来的洪涝让北方一片汪洋。村落被冲毁,道路尽断,粮仓进水,尸体浮在水中,引发可怕的瘟疫。那些躲过干旱的人,没能躲过水患;那些侥幸活下来的,最终又被瘟疫吞没。 而洪水还未褪尽,异族的铁蹄就紧跟而来。 那是北方游牧民族——昔日被压制在关外的敌人。如今却趁着朝廷虚弱、百姓疲敝、兵马溃散之机,疯狂南下。他们劫掠城池,放火焚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边境瞬间崩溃,连带着整个北方彻底失守。 皇帝昏庸,听信奸佞之言,居然在战火逼近之际,轻率地割让了燕云十六州,只求保命避战,满朝文武噤若寒蝉。随后南渡,弃百姓于水火。 这是现代史书中所称“北土陷落”,亦是宣朝崩坏的分水岭。 而更残酷的,还在后头。 灾祸未止,第四年冬,极寒突降。 大雪从北原开始,一路向南蔓延。原本只冻三五日的严寒,变成了连月不化的冰封地狱。房梁冻裂,水缸结冰,连人呼出的热气都能结成冰霜。野兽饿死,庄稼绝迹,死人堆在破庙与山洞里,一层又一层。 这是天灾,也是杀劫。 林青禾低头,看不清表情。 她已经做出决定:趁暴雨尚未真正到来、山路未封、粮草未尽之前,必须带着家人往西南走,去地势更高、水源更稳、战乱暂未波及之地——那是她从记忆与判断中推测出的唯一活路。 一旦等雨势彻底爆发、河水断路、贼寇起事,哪怕是再强壮的男人,也走不出这个鬼地方。 林青禾抬头,望着黯淡天色,心中一片坚定: 她不能等。也不敢赌。 因为她清楚,这不是一个“熬过去就好”的乱世,而是一场以年计、以命计的灾变周期。 她要活,也要带着家人活。 哪怕这条路是尸山血海铺成的。 自割腿肉的作品,喜欢无cp女主逃荒的宝子们请收藏。感谢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穿越惊魂 第2章 异世希望 夜色沉沉,风刮得更紧了些。 林青禾蜷缩在岩缝中,借着斜斜月光,粗略打量四周。干旱让这片林地荒得可怕,树皮龟裂、草木枯焦,地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黄。风一吹,尘土扑面而来,带着呛鼻的焦土味。 她靠着岩壁坐着,额角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仍在渗血,疼得她冷汗直冒。勉力用碎布裹了伤口,却知道这远远不够。身上的布衣破破烂烂,鞋底几乎磨穿,浑身酸痛难忍,但更要命的,是饥饿与脱水——她已经快两天没吃上像样的东西了。 “再不想办法,连走下山的力气都没有。” 林青禾心里清楚,照着这个趋势,别说带弟弟妹妹逃荒,她自己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她缓缓闭上眼,试图让意识冷静下来。就在那一刻,一股奇异的悸动在心头掠过,像是一扇虚掩的门被风吹动,“吱呀”轻响。 下一瞬,一道陌生却熟悉的感应在脑海中浮现。 她“看见”了一个黑漆漆的空间。 不,是——她感知到了。 一个封闭的小空间,不大,大概只有一个普通士兵战术背包展开后的大小,约莫一立方米,暗淡沉静,没有光源,但物体的轮廓却清晰可辨。 像是——像是她穿越前,随身背着的背囊,整个连成了一个独立空间。 林青禾强压住心头的震惊,努力集中精神,将那股感应握得更紧了一些,意识微微一沉,眼前倏然一亮。 空间内静谧无声,物品整齐码放,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一套制式战斗迷彩服,外加一件轻质防风夹克; ——三包高能压缩干粮,包括肉干、能量棒、饼干和少量真空包装的脱水蔬菜; ——一袋净水粉和两个小型净水器,还有两瓶未拆封的饮用水; ——急救包一份,内含基础绷带、止血钳、碘伏棉球、速效消炎药、退烧药、创口贴、纱布卷,还有两管肾上腺素针剂; ——一柄军用匕首、一只小型强光手电、一个折叠式防身钢叉、一个折叠望远镜,外加一个手摇充电收音机与指南针; ——几条备用的内衣袜子,个人卫生包,包括牙刷牙膏、小剪刀、湿巾和两块干皂; ——一只合金饭盒、一小套折叠炉具和一小瓶酒精燃料,旁边还有一沓塑封文件袋,原本是她执行任务用来存放机密文件的,现在只剩些空袋。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些东西,在训练基地里算不上贵重,但在这个缺医少药、天灾不断、寸粮难得的时代,堪称救命宝藏。 林青禾喉咙发紧,手指几乎颤抖着试探性地“抓”向那瓶水——她的手没有真的碰到它,但意识触碰到的一瞬,水瓶就出现在了现实中,掉落在她腿边,瓶身还带着后世的冷光与湿气。 是真的。 她拥有了一个随身空间。 而里面,是她穿越前最后一次野外演训所背的全套装备。 林青禾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这不是天降恩赐,而是她军人生涯里无数次野外拉练与生死任务的积累与准备。现在,老天把这一切一并带了过来,成了她在乱世中最宝贵的倚仗。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水瓶,小口地抿了一点,然后快速放回空间,生怕浪费任何一滴。 紧接着,她拿出急救包,利索地给额角换了干净绷带,用碘伏消毒,吃下半片消炎药和两小片压缩饼干。 她知道食物和药不能乱用,必须规划好使用节奏,撑过最难的时期。 夜更深了。 林青禾靠着岩壁缓缓躺下,望着头顶那如墨般的夜空,耳边只有干枝枯草在风中摩擦的细响。 可心里那团火,却重新燃起来了。 她不是毫无准备地闯进这个乱世的。 她有知识,有意志,有过硬的军人素养,还有一个随身空间。 明天,她就要下山。 雨季即将来临,洪水不远,必须趁灾前,将弟妹与小姑一起带走。 去西南,去高地,去活下去。 * 林青禾在林中躲了一夜。 这夜并不好过,气温骤降,身上又湿又冷,好在身上有干燥绷带和消炎药,她咬牙忍着发热与头痛,靠岩壁小憩了几回,才算熬了过去。 凌晨天蒙蒙亮时,她服下一小块压缩干粮,慢慢恢复些力气。她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 头上的伤虽还隐隐作痛,但至少没有继续化脓,消炎药起了作用。她再次换了一层干净绷带后,从林中拔下一把枯草,故意将外层绷带揉得脏兮兮,还从地上抹了点泥灰,这才谨慎地收起药品与水瓶,确认随身空间无异后,转身沿着山道下山。 村子就在山脚,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村庄,名叫小伊村,石屋土墙,沟渠干涸,鸡飞狗跳间带着几分人间烟火的残影。此时日头才露,村中人家大多未起,只有一两处屋檐升起青烟。 林青禾小心从偏僻小道绕入村口,避开人多的地方,绕到村西头林家老屋。 这是一座东倒西歪的三间草屋,屋后是片荒芜的菜地,枯枝败叶间连颗绿芽都难寻。她脚步刚迈近门槛,便听到屋里传来轻微的抽泣声,还有一个稚嫩的童音哄道: “别哭了,青麦不哭啊,姐姐不会不要我们的。” “呜呜……姐姐没回来……是不是也像爹和大哥一样,不回来了……” “不会的!”那声音立刻厉声反驳,听起来虽瘦弱却满是强撑出来的坚定,“娘说过,姐姐是最厉害的人,她不会丢下我们,绝不会。” 林青禾鼻尖一酸,手已不由自主地推开门。 “……我回来了。” 木门吱呀一声,发出一声轻响。 弟弟林青山一愣,猛然转头望来,小小的身板一震,接着眼睛瞬间红了。他不敢相信地盯着门口那道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披头散发、脸上脏污、衣衫褴褛、额头还缠着血迹斑斑的布条,但那眼神,还是那个无数次替他出头、把家扛在肩上的姐姐。 “姐!”他一声喊出口,像是整个人都松了下来,踉跄着扑过来,一下抱住她的腰。 “姐姐!” 三岁的小青麦也从墙角扑出来,穿着打补丁的小袄子,脸上泪痕未干,嘴角还挂着面糊渣,扑到林青禾腿边哇的一声大哭,哭声撕心裂肺。 林青禾僵了下,然后猛地蹲下来,一手抱住青山,一手搂住青麦,像是在用力拥住两个世界——一个是眼前瘦骨嶙峋的姐弟,一个是记忆中那两个在现代灯光下与她共成长的孩子:一个穿着戎装,在边境线和她一起受训比拼,另一个戴着眼镜,一本正经地说她要进医学院、要救人。 “对不起……我回来了。”她声音哽咽,终是没忍住,眼泪一滴一滴地砸下来,落在弟妹的头发和肩膀上。 “姐你去哪儿了?”林青山强忍着眼泪问,“我昨晚找了你整整一夜,还问了东头婶子,她说你可能是出门找柴火去了,可是你从来不一声不响的,我还打算一会儿去找村长伯伯,让他派人帮我找……” “姐……你疼不疼……”小青麦抱着她的腿哽咽,眼巴巴地看着她额头的绷带,“你流血了呜呜呜……” “姐姐没事,不疼了。”林青禾抚着妹妹的头,轻声安慰,目光却落在青山明显消瘦的小脸上,心里一阵刺痛。 小小年纪,他就已经在替她撑起这个家了。 “以后,不会再让你们一个人等了。” 林青禾眼神沉定,搂着两个孩子,缓缓站起。 她知道,大雨即将来临,洪灾逼近,她们必须趁现在,做好准备,带着这个家,走出这片将被毁灭的土地。 活下去,是她们唯一的目标。 第3章 临行准备一 林青禾顾不得歇息,简单安顿弟妹后,便开始在屋里仔细翻找。 她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 山林间已隐隐有潮湿的风,干裂的土地虽然尚未润透,可女主心里却清楚得很——这点小雨不是恩赐,而是序幕,暴雨洪涝正在酝酿,将如猛兽般席卷这片土地。 她得赶在洪水前,带着弟妹离开。 屋子里一片凌乱,架子歪斜,角落积灰,林母去世后,姐弟仨日子每况愈下。她翻开厨房角落的陶罐,果然只剩一小撮小米,巴掌大的量,颜色都发暗发灰。 这些米,她有印象。那是林母去世前留给青麦的,说孩子体弱,得用这最细的小米熬成汤糊糊喂着,才养得活。 她指尖捏起几粒,半晌没动。 “青麦如今也长大了,不再是奶都喝不饱的婴儿了。”她喃喃低语,神色却带着几分迟疑与沉重。 终究,她还是将那点小米倒进锅里,准备熬成粥分装携带。 只一点米汤肯定是不够的。还得有东西顶饿。 她又找到半袋黄豆,颜色暗淡,豆香微苦,是早春时小姑林杏枝趁夜送来的,说是冯家年头里发的存粮。姐弟仨平日只舍得一点点兑菜吃,如今还剩半袋。 她将豆子倒进石磨碾成粉。手脚利落,动作沉稳。 随后又将角落里一大包树皮干翻出来,这是村里人年景最荒时才会用的东西,用刀削薄、晒干、煮烂,混着野菜吃,也能下咽。她记得屋后还有一簇苦苣草没拔,便挽起袖子出去割了些来。 豆粉、树皮粉、野菜干,三者揉合后,加上少量盐,她和了些水,做成硬邦邦的饼坯子,用柴火慢慢烘干,准备分成小块,便于携带。饼不大,咸涩难咽,却能顶饥。 青山看着那些饼,皱着眉头试吃了一小口,脸都皱了起来:“姐,这……真吃得下去吗?” 林青禾揉揉他乱糟糟的头发,语气淡淡:“能撑命的,就得吃。不是为了吃好,是为了活下去。” 她知道,逃荒路上不可能顿顿生火做饭,能随时塞进嘴里的干饼,比一锅热腾腾的饭更重要。 一切准备妥当,已是日头偏西。 她终于坐下来,从屋角一只发黑的木匣中取出一个布包,抖开。里头是一只缎面香囊,针脚细密。她解开那枚小小的铜扣,从内中摸出几样旧物。 一只断了链的银锁,一枚翠绿已褪的耳坠,一对碎金发钗。 总共不过巴掌大,算不上多贵重,但在这个年代,哪怕是一块成色尚可的金银首饰,也能换来粮米数斗。 她指尖摩挲着那银锁,脑中却浮现林母临终那夜,将她叫到床前,微弱地叮咛道: “禾儿……这是你们姐弟三人的嫁妆聘礼……娘留不了你们什么,就……就指望你能撑着弟妹一程……” 林青禾闭了闭眼,将那几样首饰重新包好,放入怀中贴身的口袋,沉声自语:“林妈妈,对不住……我拿去换命了。” 她知道,林母若还活着,也会这样做。 世道艰难,死物不值一提,活人活命才最重要。 * 蝉声在焦黄的树冠中断断续续地响着,远山云层沉沉压下,像是下一场暴雨正潜伏在天边。 林青禾背着个粗布包袱,脚步沉稳地往村口那栋砖瓦房走去。那是小伊村村长赵老汉家,全村数得着的富户,也是如今村中最大的存粮人家。 她敲门的时候,院里传出几声狗吠,一个穿青布短褂的老者推门探出头,见是她,眉头微挑:“是青禾啊,可是有事?快进来。” 赵老汉年近六旬,膀大腰圆,膝下两个儿子皆在外服差,如今留守村中,颇有声望。林父出征前与他交情尚可,林母去世后,他也算照应过姐弟几个几回。 屋内光线昏暗,土灶边挂着两串风干地瓜米,墙角几口陶罐整齐码着,一看便知家底厚实。 林青禾也不绕弯子,当着赵老汉的面,小心将包袱解开,摆在桌上。 “这是我娘留下的东西,本是给我和弟妹的,现在要换些吃的。不是讨要,是换。” 赵老汉低头仔细看了看,沉吟片刻,伸手捻起金钗端详一阵,方开口道:“这些成色不差,但你也知荒年粮贵,如今一个铜板都能当银子使。” 林青禾点头:“我知道。只求能换些能吃的,白米白面我不奢求。” 赵老汉瞥了她一眼,略带赞赏地点点头,终究没欺她孤儿寡女。他从后屋叫来儿媳,搬出三十斤晒干的地瓜,装了两口小布袋递过来。 “这些地瓜米,搁在阴处能放月余,你们姐弟仨,省着吃,半月有余。” 林青禾估了估,三十斤地瓜米若每日每人两顿,每顿三四两,确可吃半个月,勉强算是公允交换。 她正要收起袋子,赵老汉忽又摆摆手:“你等着。” 不多时,他从后屋抱出半袋杂和米,低声道:“这些是家里留着过冬的,粟和高粱掺的,粗得很,嘴巴扎人,你们年轻人扛得住。也算是还你们父亲一份人情。” 林青禾心头一震,这些粗粮虽不上桌面,但在如今也是命根子了。 “赵叔,多谢。”她顿了顿,又低声说:“眼下虽开始落雨,可这场雨怕不是什么恩泽,我准备带青山青麦离开了,您也多留个心眼儿。” 赵老汉眉头一皱:“你啥意思?” 赵大娘在一旁择着菜,听林青禾提起要带着弟妹离开,忍不住插嘴道:“这才下了几场好雨,你走啥?干了三年,总算盼到个天晴转湿的日子,老话常说,天干三年雨水足,地再烂也有出苗的机会。” 林青禾没有急着辩驳,只低头将那几捆地瓜米装入背篓,才慢慢道:“大娘,我也盼这雨是真的解了旱,可连着几天雨后又停了,到现在都还算不上‘连下’,而且……我昨夜梦里见了我娘和我爹,说是再不动身,怕是走不了了。” 她说得很轻,眼神清冷,带着一丝克制的沉痛。 赵大娘一怔,旋即摆手:“哎呀,小姑娘家别说这种话吓人,你是心里苦,才做了梦。你说要走,我不拦着,但也别胡思乱想。你还年轻,不懂,这地头种了几百年庄稼的,哪能说走就走?雨来了,青苗一翻,日子也就缓了。” 赵村长也点头:“你大娘说得不无道理。现在跑出去,万一路上遭了贼人、匪患,反倒不如留在村里稳当。” 林青禾没有争,只顿了顿,说:“赵叔,我不是来劝大家走的,我心里也没个准,只是托梦的事在前,我实在不放心。准备得早些,有备无患。万一真有事,也不至于慌了手脚。” 她话说得尽量含蓄,没有半句明言,却又字字敲在赵村长心头。 两人目光对上,赵村长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等林青禾背着粮食离开,走到屋外,赵村长站在堂屋门口看着她消失在蜿蜒村路尽头,良久才缓缓坐下。 “你真觉得她是胡思乱想?”他问赵大娘。 “不是胡思,便是怕过了头。”赵大娘叹口气,“小小年纪挑了家里担子,又没个亲大人指望着,当然事事小心了。” 赵村长却没应声。他盯着桌上的那几样首饰,手指摩挲着,忽然低声道:“我小时听村里一个老瞎子说过,前朝有一年,也是大旱三载,接着就是连天大雨。结果呢?地里是冒了绿,可上游的堤坝先塌了,水一口气冲下来,沿河十几个村子,说没就没了。” 赵大娘一怔:“你不是说那是吓孩子的鬼话吗?” “是吓人的,可也真发生过。”赵村长眼神沉了几分,“我不信先人托梦,但我信老人说史。咱村子地势又低,真要是河涨了……青禾那丫头,是个聪明又孝顺的,断不会拿亲娘的遗物开玩笑。” 赵大娘愣住。 赵村长却已起身,步履缓慢地往院后柴屋走:“我得找时间和老周、三狗子他们唠唠,看家里还有多少米粮柴草,再看看……万一真得跑,咱能跑到哪。” 外头天色愈发昏沉,空气里隐约有一丝压得人透不过气的湿闷。 赵村长仰头看天,只觉得心头也被什么东西罩住了。 林青禾说的托梦是真是假,他不知,但她种下的那颗担忧的种子,已悄然在他心里发芽。 此处地瓜是指木薯一类本土根茎类植物,不是番薯,还没到传入华国的时间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临行准备一 第4章 临行准备二 林青禾从赵村长家换得粮食回到家中,院门半掩,屋里传出一阵阵叮当碰撞声。 她一脚踏进门槛,便见弟弟林青山正弯着腰,蹲在角落里摆弄那辆老旧的平板车。那是林父亲手做的,当年亲手赶着它送全家入城赶集,后来驴子换了粮食,车子却一直舍不得拆。 车身刷了清漆,边角却早磨得斑驳,一只车轮还被青山用木楔支稳了。 “姐,你回来了。”青山抬头,额上满是汗,“车翻过来看过了,轮轴没坏,就是这边抖了点,我又加了根棍子顶着,稳得很。” “辛苦了。”林青禾点点头,走上前帮他一起将车扶正。 青山擦了把汗,目光在她身后的布袋上扫了扫,没问。姐姐说过,准备要出发,他信她。 “这些柴火也要装吗?”他指了指墙角的六捆劈柴,面露疑惑,“山上满是枯枝烂叶,咱们一路走,哪还缺这个?” “柴火干燥得早,烧得快。你姐我就是不放心,带上。”林青禾语气平静,一边将柴捆搬到车上,一边用油布一一裹好,扎紧了边角。她没法告诉弟弟,几日后暴雨倾盆,道旁淤泥满地,根本找不着一根能点火的干柴。 青山不再多问,只是默默跟着她将整整六捆柴堆在车尾,占了将近一半的空间。 剩下的半截车厢,绑上两个竹篓,一个装了半篓地瓜米,顶上铺了块旧被褥;另一个则塞满做好的豆饼,空隙里夹着五六根装满米汤的竹筒,每一根都用蜡封了口。 “姐,这装水的法子挺新,哪儿学的?”青山蹲着翻看,觉得稀奇。 “以前听人说的,”林青禾不动声色,“封好了能放久些。” 说罢,她转头看向站在门边的小青麦,那个才三岁的小女孩,抱着她的草娃娃怯生生地看着这一切,眼神里全是信任。 “麦麦,来,坐进去,姐姐给你搭个小窝。” 青麦一听是玩,便欢天喜地爬进那个铺了被褥的竹篓中,小小的身子一挤正好贴合。林青禾将另一个空竹篓轻轻扣在上头,又用油纸蒙上,麻绳扎紧,只在侧面捅了五六个小洞,留作通气口。 “哇,像藏猫猫一样!”青麦咯咯直笑,在竹篓里翻身滚来滚去。 林青山也笑了,蹲在一旁装模作样:“麦麦,你记得少吃点,不然一放屁,这窝窝里可要臭三天。” “才不呢!”青麦笑着踢脚,踢得竹篓晃了晃。 林青禾没说话,嘴角微勾,眼中却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沉郁。 * “青山,把那几根长棍子拿过来,再把油纸铺平。” 林青山应了一声,从屋角搬来一摞木棍——那是早年林父削出来晾谷的竹竿,厚实直挺,虽略显旧色,却没一丝裂痕。林青禾挑了几根最长的,立在板车两侧和车头,用木楔和麻绳固定成架,再把裁好的油纸一张张铺在上面,从正中搭起一个简易的顶棚。 整个过程耗费了大半个时辰,她额角汗水淌落,手臂也磨出一圈红痕,但她没有停。 这个“顶棚车”,在路上若碰上突雨、没法投宿,就是她们全家的栖身之所。 幸好,林父做这板车时下了足料,不光结实沉稳,四轮也宽厚牢固。如今即便三人带行李坐上去,车也不至倾覆。 “试一下。”林青禾拍拍车身,转头对青山道。 姐弟一起爬上车,小青麦坐在篓子里咯咯直笑,还伸手拍着油纸顶。车身略晃,却稳稳当当,顶棚下虽说低矮,却也能蜷坐下三人,不漏风雨。 林青禾这才满意。 她又将两床厚棉被和一床薄褥叠紧,还有三人的不多的衣物,用油布一一包好,绑在车尾的空位。随后把厨房里的那口老铁锅和几副碗筷拿出来,小心垫在车角,不多占空间,却是逃荒路上无法舍弃的用具。 等一切安顿妥当,林青禾又回屋分拣粮食。半篓地瓜米、整袋的豆饼、一些树皮粉和野菜干,她分成大小不等的布袋,小的一袋袋装进背篓,方便随时取用;大的一半悄悄收入她识海中那片不大的空间里。 这是她的最大“外挂”。 她把村长送的杂和米也收了进去,那米虽粗,却是荒年里能救命的宝贝。 林青禾打开厨房角落那个瓦罐,里面只剩不到三分之一罐粗盐,黄得发灰。她捻了一撮,煮水成盐汤,冷却后一一倒入竹筒封好,剩余粗盐连着盐罐一并收入空间。 最后,她将火石与水囊分装好,一份自己贴身带着,一份放进背篓。断粮还能熬几日,没水没火可撑不了多久。 一切安排完毕后,她叫来弟弟林青山,将背篓交到他怀里,又拿出一根改造过的木棍——她将一头削得锋利如兵刺,虽不如刀剑,却也可致命。 “拿着它,别离手。”她声音低沉,“不只是护着吃的,更要护住你自己和青麦。” 林青山紧紧接过,眼里认真得不像十二岁的孩子。他点点头,“姐,我明白。” 黄昏将至,落日从云缝中透出一道金线。板车已备,行李齐全,她们即将离开小伊村,踏上那条未卜的逃荒之路。 ——她知道,这不过是开始。 心思繁杂间,一阵喧闹从院外传来。 第5章 恶亲上门 门栓被拍得震天响。 林青禾还未起身,门便“砰”地被人踹开了。 冯大娘一脚踏进院子,扯着破锣嗓子骂骂咧咧,身后是拄着拐杖的冯老头,还有一个穿着油亮短褂、满手老茧的壮年男子,以及个细声细气的媒婆模样妇人。 “林青禾你个没心肝的,老娘亲戚脸都给你丢光了!说好了的事你敢反悔?还不赶紧给我滚出来!”冯大娘叉腰站在院中,眼神像毒蛇般扫向屋内。 林青禾嘱咐青山带着小妹不要出去,自己却缓步踏出房门,眉眼沉静,嘴角带着冷笑,目光扫过院里几人——冯家公婆是熟面孔,至于那鳏夫钱老大,倒是头一回见,但这人面宽身壮、满脸恶相,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提亲的。 “冯家的,你俩脸皮真厚,绑了人不成,居然还有脸上门来要人?怎么?嫌我当日跳车死得不够彻底?” 话一出口,院里霎时安静。 冯老头的脸色刷地一变,冯老太嘴角抽搐,媒婆的笑容也僵在脸上,只有那钱老大嘿嘿一乐:“小娘子脾气不小,不过说重了些。哪家女娃嫁人前不害羞?你这身子板儿,正合适我钱某,给你吃给你穿,过的可是富贵日子。” “闭嘴。”林青禾冷声打断,眼中带着不屑。 她站得笔直,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褂子,额头那道尚未痊愈的伤痕暴露在光下,如刀刻一般醒目。就是这一道伤——是原身青禾命换来的,是她自己死里逃生的证据,也是她此刻站在这里的全部缘由。 “你以为你是谁?你是皇帝?是恩人?我不记得我家欠你们钱,更不记得你们什么时候有权替我做主、把我卖给个陌生人。”林青禾步步逼近,看向冯老太,“我再问一遍,那天是谁趁我家无人,把我从屋里拖出去,塞进牛车里,要不是我命硬,如今坟头草怕都两尺高了。你是不是觉得没人管得住你们,就真能吃人不吐骨头?” “我们……我们是你长辈!”冯老太气急败坏,声音都尖了,嘴角却已开始抽搐,眼神在钱老大身上一闪而过。 林青禾冷笑一声,“哦?长辈?五两银子变要卖人的长辈?这年头粮食比命还贵,恐怕还拿了别人的粮食吧?不怕遭天打雷劈?” 这一连串话像刀子一样剐在人心上,冯家公婆脸色一青一白,媒婆悄悄往后缩了缩,钱老大的脸却阴沉下来。 “你这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别人求我还求不到,我给冯家银子给白面,是抬举你!” 林青禾却看着他,神情冷如霜,“我知道了,你是隔壁村的屠户钱老大。既是杀猪的,那你应该知道,什么样的猪该杀,什么样的人不好惹。我今天就站在这儿,你要是再进一步,我就当你是猪处理了。” 这话一出,院里鸦雀无声。 钱老大气得脸都涨红了,一双手握得咯咯响,却不知怎地,终究没敢真往前动。 她那双眼,不像个小娘子,倒像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兵。 冯大娘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冯老头拄着拐杖抖了抖,一脸心虚地低头咕哝:“说是来提亲的,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林青禾却冷笑,目光锐利如刀:“你们不是来提亲的,是来吃人。可惜,我不是你们想吃就能吃的。” 冯老太脸上的皮肉一阵抽搐,终是压不住火,撕破脸大吼起来:“你这小贱人别给脸不要脸!你爹娘死得早,要不是我们帮衬着,这屋子早就被人占了,粮也没了!现在你翅膀硬了,敢骂长辈?!” 林青禾笑了,那笑意冷得吓人:“说到底,你们就是看我家没个顶门的,想端长辈的架子做强买强卖罢了。” 她一步步逼近冯大娘,眼神冰冷、毫不避让,“上次你们直接将我打晕绑走,这次倒是会带着个媒婆遮掩,以为用亲事做筏子,就能遮掩你们做的脏事?” “你少血口喷人!”冯老头涨红了脸,“我们是为你好!” “为我好?”林青禾蓦地一顿,声音沉下来,“为我好就是拿我去换粮食换银子?你们是卖人,卖命,卖良心。” 钱老大脸色也不好看起来,粗声道:“啰嗦够了没?她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小丫头,我出钱买她,冯家答应得好好的,定金我也给了,这人今天不跟我走,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林青禾眼神骤冷,眼角隐有杀气:“你想带我走?” 她低头,从袖口缓缓抽出一根细长木簪,尾端打磨成尖锐的钩状,原本是用来挑骨的——她做的。 “来啊,你敢试试。” 她举着木簪,像举着一把军刺,眼神冷静得不像话。 “你别疯啊!”媒婆脸色发白,悄悄拉了钱老大一下,“她这是真的敢拼命……你就换别人吧?何苦缠一个疯的?” 钱老大脸上皮肉抖了抖,似要动手。 院外已有几户邻里探头,远远张望。 “这是谁在吵?”“冯家又闹上林家去了?”“这不明摆着是卖人吗?”议论声隐隐传来。 冯家公婆终于慌了。 “你别得意!”冯老太狠声撂下,“仗着亲戚情面本想给你找户有粮人家过日子,谁知你这丫头竟是疯的!你们几个小的弱的撑不了几日,真到那时,可别跪着来求我们冯家!” “放心,我林青禾求谁也不会求你们。” 林青禾话音未落,钱老大忽地往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黄毛丫头也敢这般猖狂?你真当自己能拦得住我?” 他说罢,忽地伸手,粗壮的胳膊朝她一把抓来,仿佛真要当场抢人。 林青禾眼神一冷,身体一闪,脚下不动、肩胯微转,整个人像一道柳叶似的轻巧错开,袖口一动,一截削尖的木刺倏地探出! “哎哟——!”钱老大一声惨叫,右臂下方被利物猛地扎入,瞬间失力垂下。 他还没回神,第二根木刺已点在他肋下几处穴道,筋肉顿时一麻,整个人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你敢——!”冯老头怒吼着想上来拉人。 “你也来?”林青禾反手把木刺一横,架在自己指间,动作熟练得像是数十次操练的老兵,眼神冷厉如刀。 她身形虽瘦弱,却一举一动不带半点慌乱,反倒杀气逼人。 “别……别动!这丫头疯了!” 媒婆早被吓傻了,连忙往后退,嘴里干巴巴地劝:“算了算了,算她横,这事咱改日再说……” 冯家公婆也怔住了,他们万没想到,林青禾动起手来竟这般狠辣。 * 院里气氛剑拔弩张,僵持正紧。 忽地,外头传来一声大吼:“脏心烂肥的东西!敢来欺我家禾姐?!” 一道人影如风般冲了进来,脚下一顿一顿地往地上踹,目标精准、狠辣无比,直朝倒地的钱老大下三路踹去。 “你他娘的畜生?!我才出个门,你们就敢动我亲侄女?!” 一脚踹下去,钱老大哎哟惨叫,抱着裆打滚。 “你们也是人吗?!四十好几的鳏夫打我侄女的注意,她才十五啊!!她才没了爹娘大哥,还有小弟小妹要养,你们就着急吃她的肉喝她了血!这世上还有这样断子绝孙的作孽事?!” 林杏枝头发散乱、气势汹汹,活脱脱像个要拼命的疯女人。 她边踹边骂,眼圈都红了,语气却字字泣血: “青禾一个小姑娘,被你们拖出去卖过一次,还想卖第二次?冯家的你们简直禽兽不如!” “你怎么回来了……”冯老太声音都颤了。 “回来就是要看着你们几个畜生别再害人!”林杏枝怒目圆瞪,“你们胆敢再动一下试试,看我敢不敢拖你们去村长面前闹个天翻地覆!我们林家活不了了,你们冯家也都得死!” 冯家公婆被她这一吼镇住了,嘴唇哆嗦,拉着瘫在地上的钱老大,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院外退。 媒婆见势不妙,赶紧一溜烟跟着跑了。 林青禾站在原地,收起袖中木刺,额头冒着汗,眼神却清冽依旧。林杏枝气喘吁吁,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握着,泪眼婆娑。 “好禾姐,不怕了,不怕了……小姑在,不叫谁再动你一下。” 林青禾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没事。他们不会得逞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极有力。 就像她的骨头,一寸寸的,都是铁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