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的龙蛋揣了就跑》 第1章 第 1 章 沙塔尔沙漠的风,永远带着一股子糊味儿。 不是烤肉烤糊了那种香喷喷的糊,是房子烧塌了,铠甲熔化了之后再混合着血腥和铁锈,再被烈日暴晒三天三夜后,那种令人作呕的“糊”。 维特·冯·月辉单膝跪在一堆冒着黑烟的断壁残垣后面,银白的“霜寂”长剑插在滚烫的沙砾里,剑身萦绕的寒气嘶嘶作响,顽强地在周围制造出一小片清凉假象。 他身上的月影骑士团秘银轻甲沾满了黑灰和暗红的血渍,勾勒出精悍流畅的线条,可惜此刻的主人没心思欣赏。 “呕——”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水猛地冲上喉咙,维特死死咬紧牙关,冰蓝色的眼瞳瞬间收缩,额角青筋都蹦出来了。 他强迫自己把那玩意儿咽回去,动作快得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造孽啊! 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了,还他妈是在战场上! 维特内心的小人儿在疯狂咆哮,表面却稳如北境冻土上屹立千年的冰川。 “维特大人?” 旁边一个刚砍翻一个敌人,正拄着剑喘粗气的年轻骑士,闻声担忧地看过来,脸上黑一道灰一道,眼神倒是清澈,“您…您没事吧?是不是刚才的‘灼热吐息’伤着内腑了?” 维特没吭声,只是从面甲缝隙里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跟淬了冰的刀片似的,嗖嗖刮过年轻骑士的脸皮。 骑士小哥脖子一缩,瞬间噤声,默默把“需要治疗吗”几个字咽了回去。 有事?事大了! 维特在心里咬牙切齿。 他堂堂银月高地月影骑士团副团长,凛冬堡大公私底下都认可的“霜寒之刃”,战场上能让伊斯梅尔那群滑不溜秋的海妖法师闻风丧胆的存在,最近居然…居然开始“晕战场”了?! 不对,不是晕战场。是晕…晕他自己肚子里那点玩意儿! 这感觉太诡异了。 起初只是偶尔的疲惫,胃口变得比凛冬堡的石头还硬,他归咎于连续作战和这该死的沙漠气候。 可最近几天,这莫名其妙的恶心感就跟伊斯梅尔的骚扰战术一样,阴魂不散!尤其是一闻到血腥味、焦糊味,或者看到某些过于黏腻恶心的魔法效果…… 就像刚才,一个海妖法师被赛勒斯的冰枪捅了个对穿,临死前爆开的魔法黏液溅了一地,那味道… 维特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他赶紧把目光死死钉在前方烟尘弥漫的街道拐角,仿佛那里能开出花来。 “维特!” 一个洪亮沉稳的声音在侧后方响起,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维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他那个的兄长,凛冬堡的霜狼军团统帅,赛勒斯·凛冬。 一头火焰般的红发在弥漫的烟尘里依旧醒目,像一面不屈的战旗。 赛勒斯几步跨到维特身边,厚重的凛冬堡风格板甲哐当作响。 他扫了一眼维特拄着剑、微微弓着背的姿势,眉头拧成了疙瘩:“你脸色不对。从刚才清理东街区开始就心不在焉,魔力波动也有点乱。旧伤复发了?” 维特心里咯噔一下。赛勒斯这家伙,看着豪迈粗犷,心思却细得很,尤其对他这个身世尴尬的弟弟,总带着一种过于敏锐的关注。 “没有。” 维特的声音透过面甲传出,刻意压得又冷又平,试图把那股还在喉咙口徘徊的恶心感一起冻住,“风沙大,呛着了。” “呛着了?”赛勒斯明显不信,他那双遗传自父亲的深邃眼眸锐利地扫过维特按在小腹位置的手。 尽管维特在察觉到他目光的瞬间,已经闪电般把手挪开,重新握紧了剑柄。 该死!手欠! 维特暗骂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那阵恶心感涌上来,他就忍不住想按住那个地方,好像那里藏着什么定时炸弹,按住了就能阻止它爆炸一样。 “伊斯梅尔的‘海妖之歌’法师团在往这边压!” 一个负责瞭望的骑士嘶声报告,打断了兄弟俩无声的对峙,“水汽很重!他们的魔法对我们压制太大!” 维特精神一凛,强行压下所有不适,瞬间进入战斗状态。他猛地站直身体,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只有他自己知道盔甲下的肌肉因为刚才那阵翻涌而微微发颤。 “第二、三小队!” 维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冽,像冰棱撞击,“交叉掩护,用‘冰晶壁垒’拖住他们!别硬抗!第一小队,跟我来!从‘寡妇巷’绕过去,捅他们的施法核心!” 他手指向一条狭窄侧巷,命令干脆利落。 “是!”骑士们齐声应诺,迅速行动。 维特拔起“霜寂”,冰蓝色的魔力在剑刃上流淌。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离开赛勒斯那探究的目光,用战斗,用敌人的鲜血,用霜寂的极致寒冷,把身体里那该死的不对劲彻底压下去! 他正要迈步,眼角余光瞥见赛勒斯欲言又止的表情。 维特心一横,丢下一句冷硬的“执行命令!”,身影已如一道贴着地面疾驰的银色闪电,裹挟着刺骨的寒气,率先冲向了那条弥漫着死亡气息的侧巷。 把战场的喧嚣,兄长的疑虑,还有肚子里那点破事,统统甩在身后。 巷战比正面战场更考验技巧和反应。 逼仄的空间,复杂的障碍,随时可能从头顶、拐角、甚至脚底下冒出来的敌人。 维特将“霜寂”舞成一团凛冽的光,冰锥精准地钉穿一个试图偷袭的伊斯梅尔斥候的喉咙,寒气瞬间将其冻结成一座表情惊骇的冰雕。 他一脚踹开旁边半塌的木门,里面两个正在准备魔法的海妖法师措手不及,被维特欺身而近,“霜寂”划过一道优美的死亡弧线…… “噗——” 又是一股酸意!这次来得又猛又急,维特挥剑的动作都滞涩了半拍。 一个法师抓住机会,一道高压水箭擦着他的臂甲射过,带起一片冰屑和刺耳的刮擦声。 操!有完没完! 维特在心里爆了句粗口,强行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反手一剑将偷袭者捅了个透心凉。冰冷的魔力顺着剑刃灌入,瞬间冻结了对方的内脏。 解决掉这个小麻烦点,维特靠在冰冷的断墙上,微微喘息。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他抬手想擦,动作却在半空顿住。 巷子另一头,废墟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倚靠着一个身影。 那人没穿重甲,一身金辉城邦标志性的金色鳞甲,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熠熠生辉,骚包得令人发指。 一头灿烂的金发即使沾了灰尘也像自带聚光灯效果,碧绿的眼眸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探究,正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维特。 那目光,活像在评估一件有点瑕疵但价值不菲的古董。 金辉城邦少主,莱昂家族继承人,维特战场上的老冤家——里昂·莱昂。 “啧,瞧瞧这是谁?” 里昂站直身体,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姿态闲适得仿佛在逛自家后花园,完全无视了周围弥漫的血腥味和尚未散尽的魔力波动。 他手里把玩着一枚小巧的金色徽章,那是金辉卫队指挥官的身份象征。 “这不是我们银月高地最锋利、最冰冷的‘月影之刃’,维特·冯·月辉大人吗?怎么,迷路了?还是说……”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精准地落在维特刚才下意识想捂住,此刻却因为战斗而微微起伏的腹部位置,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北境的寒风,终于把你这块万年坚冰,吹得有点‘水土不服’了?” 维特的身体瞬间绷紧,握着“霜寂”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不是因为敌人的威胁,而是因为里昂那仿佛能穿透盔甲的强烈暗示性的目光,精准地戳中了他最不愿面对的心事。 “莱昂,”维特的声音比“霜寂”的剑锋还要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管好你的嘴,不然我不介意帮你永远闭上它。金辉城邦的手,伸得太长了。” 他强迫自己挺直脊背,冰蓝的眼眸隔着面甲,毫不退缩地迎上里昂碧绿的视线,试图用强大的气场把对方那令人烦躁的探究压回去。 “哦?关心一下老对手的身体状况,也算越界?” 里昂不仅没被吓退,反而又往前凑近了一步。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昂贵香料和淡淡血腥的气息强势地侵入维特的感官范围。 “毕竟,我们可是在这片沙漠里‘并肩作战’过好几次的老朋友了,不是吗?” 他刻意加重了“并肩作战”几个字,眼神里闪烁着维特看不懂、也不想看懂的复杂光芒,像是探究,又像是某种…回味? 维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一个月前风蚀峡谷那个混乱、燥热、充满咸腥汗水和失控力量的沙暴之夜,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冰冷的岩壁,跳跃的篝火,混乱魔法冲击下崩断的理智,还有眼前这张此刻写满欠揍表情的俊脸,当时却带着一种毁灭般的炽热和强势…… 打住!不许想! 维特在内心怒吼,强行掐断那危险的回忆。 一定是那该死的混乱魔法残留的诅咒!一定是!否则他怎么可能…… “谁跟你是朋友!” 维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尖利,“收起你那套虚伪的客套!要么打,要么滚!” 他猛地举起“霜寂”,剑尖直指里昂的鼻尖,冰冷的寒气瞬间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地面甚至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巷子里残余的伊斯梅尔士兵早就被这两人旁若无人的对峙吓得屁滚尿流,溜得无影无踪。 此刻,这条狭窄的死亡之巷,只剩下宿敌二人,剑拔弩张。 里昂看着那近在咫尺、散发着致命寒气的剑尖,非但没退,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磁性悦耳,却听得维特头皮发麻。 “脾气还是这么爆,维特。” 里昂轻轻用指尖弹了弹“霜寂”的剑身,动作轻佻得如同在调戏情人,完全无视了剑身上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气。 “我只是好奇……”他的目光再次下移,牢牢锁住维特的小腹,碧绿的眸子里闪烁着猎人发现新奇猎物般的光芒,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你刚才躲在那里……是在吐吗?” 轰—— 维特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甚至短暂地黑了一下。不是恶心,是纯粹的羞愤和怒火。 被敌人窥破最狼狈不堪的秘密,尤其这个敌人还是里昂·莱昂! “你找死!” 维特怒喝一声,再也压不住翻腾的杀意和那股被里昂一句话又勾起来的恶心感。 “霜寂”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卷起漫天冰晶,毫无花哨地朝着里昂那张可恶的俊脸狠狠劈下。 这一剑,蕴含着他所有的愤怒和恐慌,足以将钢铁都一分为二。 里昂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反应,身形如鬼魅般向后飘退,同时手中金光一闪,一面小巧精致的金色光盾瞬间凝聚,稳稳地架住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剑。 铛—— 金铁交鸣的巨响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冰屑与金色的魔力碎片四散飞溅。 巨大的反震力让维特手臂发麻,更糟糕的是,剧烈的动作彻底引爆了腹中那股压抑已久的翻江倒海。 “呃…呕——” 这一次,维特再也忍不住了。 他猛地侧过头,一把掀开面甲的下半部分,对着旁边还算干净的墙角,剧烈地干呕起来。 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一些酸涩的胆汁和清水,但那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和瞬间苍白的脸色,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冲击力。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巷子里只剩下维特压抑痛苦的干呕声。 里昂脸上的戏谑和探究瞬间凝固了,他举着光盾的手还僵在半空,碧绿的眼眸瞪得溜圆,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看着维特痛苦地弯着腰,银白的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平日里冷若冰霜的脸此刻毫无血色,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这冲击力……比维特刚才那杀气腾腾的一剑还要大! 里昂脑子里嗡嗡作响,无数个念头疯狂闪过:中毒?重伤?诅咒?还是……某个极其荒谬却又隐隐呼之欲出的可能性? 维特吐得眼前发黑,浑身脱力,好不容易才止住。 他撑着他的宝贝霜寂剑,艰难地直起身,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污渍,冰蓝色的眼眸因为生理性的泪水而显得水光潦滟,但里面的怒火却足以焚尽一切。 他死死瞪着里昂,那眼神,简直想把他生吞活剥。 “看够了吗?”维特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却依旧冰冷刺骨,“满意了?” 里昂张了张嘴,平日里舌灿莲花的金辉少主,此刻却罕见地卡壳了。 他看着维特那副狼狈又倔强的样子,心头莫名地……有点堵?不是幸灾乐祸,也不是纯粹的探究,是一种更复杂、更陌生的情绪。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平时的调调,但语气却不由自主地放软了一些,甚至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迟疑和关切: “你……你到底怎么了?维特?是不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维特那几乎要杀人的眼神逼了回去。 “闭嘴,莱昂。” 维特重新戴好面甲,遮住了所有脆弱的表情,只剩下冰冷的金属和更冰冷的眼神。 “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他强撑着身体,握紧霜寂,转身就要离开这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地方。 “喂!”里昂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维特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里昂看着隐隐透着一丝虚弱的银色背影,脑子里那个荒谬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碧绿的眼眸眯起,带着一丝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期待,抛出了那个足以让维特原地爆炸的问题: “我说……维特,你该不会是……” 里昂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维特瞬间绷紧如岩石般的背影,然后,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维特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慢悠悠地问道: “想我想吐了吧?” 维特离开的背影猛地一僵! 下一秒,一道裹挟着极致冰寒与暴怒的剑气,毫无征兆地、排山倒海般朝着里昂刚才站立的位置轰然砸下。 轰隆—— 整段残存的矮墙瞬间被炸成了齑粉,烟尘弥漫。 而始作俑者里昂·莱昂,早在剑气临身的前一秒,就化作一道迅疾的金光,溜之大吉了。只留下空气中回荡着他那欠揍至极的笑声。 “哈哈!维特!反应这么大?看来是被我说中心事了?下次见面,我们再好好‘叙叙旧’!” 笑声渐行渐远。 烟尘散开,维特站在原地,握着“霜寂”的手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冰冷的金属面甲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此刻黑如锅底。 里昂·莱昂!老子跟你势不两立! 维特在心里发出无声的咆哮。 然而,比愤怒更汹涌的,是心底深处那无法抑制的恐慌。 他下意识地,再次用手按住了小腹的位置。 那里,在刚才剧烈的情绪波动和魔力爆发后,传来一阵微弱却无比固执的……悸动。 像一颗沉睡在冰层下的心脏,轻轻地,跳了一下。 维特浑身一僵,冰蓝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惊恐”的情绪。 完了。 这下好像……真的完了! 第2章 第 2 章 维特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那条让他颜面扫地的侧巷。 里昂·莱昂那该死的欠揍笑声,还有那句“想我想吐了吧”,像魔音灌耳,在他脑子里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播放。 再搭配着肚子里那颗刚刚刷了存在感的“小心脏”的微弱悸动,成功让维特那张冰封千年的俊脸,在面甲底下扭曲得堪比沙塔尔最狰狞的魔物浮雕。 耻辱!奇耻大辱! 维特握着“霜寂”的手青筋暴起,恨不得立刻调转方向,杀进金辉城邦的营地,把那个金毛骚包揪出来,冻成一座供人瞻仰(唾弃)的冰雕! 但他不能。 肚子里的“小心脏”似乎感受到了他澎湃的杀意和翻涌的情绪,又轻轻地、带着点抗议意味地,“蹦跶”了一下。 维特:“……” 他猛地停在一条相对完整的巷子中央,单手撑着冰冷的墙壁,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小腹的位置,冰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悚和自我怀疑。 真…真的有个东西?活的?会动? 这个认知比被里昂撞见呕吐还要惊悚一万倍! 维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霜寂”最冷的剑气还要冻人。 他不是没怀疑过,但之前那点若有似无的“不对劲”更像是某种诅咒或者魔力紊乱的症状,他还能自欺欺人。 可现在,这无法忽视的“生命悸动”,像一记重锤,把他最后那点侥幸心理砸得粉碎。 “维特!” 赛勒斯那中气十足的喊声从巷子口传来,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 维特浑身一僵,触电般把手从小腹上挪开,迅速站直身体,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脸上所有不该有的表情都冻回去,重新戴好冰冷的面具。 他转过身,看到赛勒斯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巷口,红发在烟尘中依旧醒目,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他。 “解决了?” 赛勒斯大步走过来,目光在维特身上逡巡,重点落在他微微起伏的胸口和略显苍白的唇色上(面甲掀开过还没来得及完全合拢)。 “刚才这边动静不小,金光一闪一闪的,是金辉城邦的人?”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里昂·莱昂?” 维特心里警铃大作,赛勒斯这鼻子,比凛冬堡的雪原狼还灵。 “嗯,碰上了。”维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试图轻描淡写,“打发了。” “打发?” 赛勒斯显然不信,他走近几步,几乎与维特面对面,那股属于凛冬堡的冰雪气息压迫感扑面而来。 “我看没那么简单。你的魔力波动到现在还有点不稳,脸色也……”他目光如炬,再次精准地投向维特刚才捂过的位置,“你刚才捂着肚子,是受伤了?还是……” 又来了! 维特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又开始蹦迪。 他强忍着后退一步的冲动,用更冷、更不耐烦的语气打断赛勒斯:“说了没事!风沙太大,呛得难受!还有,赛勒斯·凛冬,管好你的霜狼军团,我的身体状况轮不到你过度关心!” 他刻意加重了“过度关心”几个字,带着明显的疏离和警告。 赛勒斯被噎了一下,红褐色的眉毛高高挑起,眼神沉了下来。 他盯着维特,那目光像是在审视一块布满裂纹却依旧倔强的坚冰。兄弟俩之间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比维特的剑气还冷。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蔓延开时,一个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打破了僵局。 “报告!维特大人!赛勒斯统帅!伊斯梅尔的‘海妖之歌’主力被暂时逼退了,但他们在西侧平民撤离区外围布置了大量‘蚀骨藤蔓’陷阱,还有小型水元素傀儡巡逻,我们的斥候损失惨重,无法靠近!平民被堵在里面了!” 维特和赛勒斯同时眼神一凛。战场上的危机瞬间压过了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别扭。 “走!”赛勒斯当机立断,率先转身,“霜狼军团,跟我去正面吸引火力!维特,你的月影骑士速度快,机动性强,想办法绕后,清理陷阱,接应平民!” 他看了一眼维特,补充了一句,语气不容置疑,“注意安全,别逞强!” 维特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点了下头,算是接受了命令。他巴不得立刻离开赛勒斯身边,投入到能让他暂时忘记一切的战斗中去。 至于“逞强”? 呵,他现在只想把肚子里那个碍事的“东西”连同这该死的战场一起劈了! 西侧撤离区外围,果然如传令兵所说,一片地狱景象。 扭曲蠕动的暗绿色藤蔓布满了残破的街道和建筑缝隙,散发着甜腻的腐臭味,任何血肉之躯触碰到,瞬间就会被腐蚀消融,只留下森森白骨。 几具穿着斥候皮甲的骷髅就倒在藤蔓边缘,无声诉说着恐怖。 而更远处,半透明的,由污水构成的水元素傀儡正机械地巡逻着,它们没有智慧,但任何靠近的生命体都会遭到高压水箭的无差别攻击。 “大人,这…这怎么过去?”年轻的骑士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藤蔓和游荡的水元素,脸都白了。 维特没说话,只是眯起冰蓝色的眼眸,仔细打量着那些藤蔓的分布和傀儡的巡逻路线。 恶心感又有点蠢蠢欲动,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需要冷静,绝对的冷静。 “第二小队,用冰箭远距离点射藤蔓根部节点,注意避开傀儡的巡逻范围,制造缺口。” 维特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第一小队,跟我来。缺口打开后,以最快速度穿过,清除路径上的残余藤蔓。第三小队,火力掩护,压制那些水疙瘩!”命令清晰下达。 骑士们立刻行动起来。冰箭呼啸而出,精准地钉在藤蔓粗壮的根部连接处。 极寒瞬间蔓延,藤蔓的活性被大大降低,蠕动的速度慢了下来,甚至有些开始枯萎。 “就是现在,冲!”维特低喝一声,身先士卒,如同一道贴地疾驰的银色闪电,朝着刚刚被冰箭冻结出的狭窄通道冲去。 他手中的“霜寂”划出道道残影,剑锋所过之处,残余的藤蔓被轻易斩断,冻结成冰渣。 快,再快一点! 维特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将身体的每一分力量都压榨出来。凛冽的寒风在他耳边呼啸,盖过了肚子里那点微不足道的悸动。 他要的就是这种感觉!极致的速度,冰冷的剑锋,生与死的边缘! 只有在这种时刻,他才能短暂地忘记一切烦恼,包括那个该死的金毛,以及……肚子里那个更该死的玩意儿! 然而,战场之神显然没打算让他如愿。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藤蔓区域,接近被围困的平民区时,异变陡生。 几尊原本在远处巡逻的水元素傀儡,似乎被他们快速突进的动作吸引,猛地调转方向,朝着维特他们冲来。 同时,它们身上污浊的水流一阵剧烈翻涌,数道高压水箭如同毒蛇般激射而出,目标直指冲在最前面的维特。 “大人小心!”身后的骑士惊呼。 维特瞳孔一缩,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思维。他猛地一个急停,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侧后方扭转,“霜寂”顺势在身前划出一个半圆,一面厚实的冰盾瞬间凝结。 噗噗噗! 高压水箭狠狠撞击在冰盾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冰盾剧烈摇晃,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水花四溅! 巨大的冲击力让维特手臂发麻,脚步不稳地向后退了半步。 就是这半步! 他落脚的地方,一块被藤蔓腐蚀得酥脆的地砖承受不住力量,“咔嚓”一声碎裂开来。维特重心瞬间失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糟了!” 维特心中警铃大作!他身后不远处,就是一片未仍在缓慢蠕动的“蚀骨藤蔓”。这要是摔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电光火石之间,维特猛地将“霜寂”狠狠插入地面,试图稳住身形,同时调动体内冰霜魔力,准备在身下瞬间凝结冰层阻挡藤蔓。 可就在这时—— 那股熟悉的翻江倒海的感觉,因为刚才剧烈的急停、扭转和重心失衡,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毫无预兆地冲了上来。 甚至比在里昂面前那次还要猛烈。 “呃——呕——!” 维特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 他一手死死抓住插入地面的“霜寂”剑柄维持平衡,另一只手再也顾不上其他,本能地捂住嘴,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惊天动地的呕吐声再次响彻这片混乱的战场。 这一次,吐得更凶,更狼狈。酸水混合着胃液,甚至带着一丝血丝(胃黏膜损伤?),稀里哗啦地吐在了他试图凝结冰层的地面上。 那刺鼻的味道,连他自己都闻得清清楚楚。 时间仿佛凝固了。 正在奋力清理残余藤蔓的骑士们:“……” 正在努力压制水元素傀儡的骑士们:“……” 连那几个冲过来的水元素傀儡,似乎都停顿了一下(错觉?)。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平日里如同高岭之花,强大到令人仰望的副团长大人身上。 看着他弯着腰,扶着剑,吐得天昏地暗,脆弱得像个……像个什么他们不敢想的词。 完了,社死了。 彻底社死了。 维特吐得眼前发黑,耳朵嗡嗡作响,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什么宿敌,什么龙蛋,什么家族责任,在这一刻都比不上这铺天盖地的羞耻感! 他甚至能感觉到背后那些骑士们震惊、担忧、还有一丝丝……诡异的沉默视线。 “维特!”一声带着焦急和难以置信的怒吼从侧方传来。 是赛勒斯!他大概是解决了正面的麻烦,不放心赶了过来,结果一过来就看到如此“震撼人心”的一幕。 他几个大步就跨了过来,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维特,粗壮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稳住了他。 “你到底怎么回事?!” 赛勒斯的声音又惊又怒,还带着浓浓的不解。他近距离看着维特冷汗淋漓的脸,还有嘴角那刺目的血丝(吐出来的),心头的疑虑和担忧瞬间飙升到了顶点。 这绝不是简单的“呛风”或者“水土不服”!战场上吐成这样,还带血? 维特想推开他,想说自己没事,可刚一张嘴,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呕袭来,让他只能无力地抓着赛勒斯的臂甲,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赛勒斯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神凝重无比。他不再追问,而是当机立断,对着赶过来的月影骑士吼道。 “清理战场,保护平民!维特交给我!” 说完,他不由分说,一把将还在干呕、浑身脱力的维特提了起来! 像拎小鸡崽一样! 维特:“!!!” 他冰蓝色的眼睛瞬间瞪圆了,里面充满了比看到里昂还惊悚的惊恐,他甚至忘了呕吐! “放…放我下来!赛勒斯!” 维特的声音因为虚弱和羞愤而变了调,听起来毫无威慑力,反而像某种受惊的小动物。 “闭嘴!” 赛勒斯低吼一声,大步流星地朝着后方相对安全的临时营地走去,步伐稳健,不容抗拒。 “再废话我就把你敲晕了扛回去!”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僵硬的弟弟,眉头拧成了死结,“你最好祈祷你真的只是‘呛风’,否则……哼!” 维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现在只想原地消失。 他,维特·冯·月辉,银月高地月影骑士团副团长,战场人形制冷机,今天,先是被宿敌撞见孕吐,又被亲哥当众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起来……这日子没法过了! 而就在赛勒斯抱着维特离开后不久,西侧一栋半塌的钟楼阴影里,一道金色的身影悄然浮现。 里昂·莱昂背靠着冰冷的石墙,双手抱胸,碧绿的眼眸望着赛勒斯抱着维特离开的方向,脸上惯常的玩味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深沉和……不爽? 他本来只是好奇维特那反常的状态,一路“顺路”跟过来看看热闹,没想到却目睹了这么一出“兄弟情深”(?)的大戏。 看到维特吐得那么惨,脸色白得像鬼,甚至被赛勒斯那家伙当众拎走…… 里昂心里莫名地有点堵。不是幸灾乐祸,也不是纯粹的看戏心态。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就像自己刚发现一个有趣又特别的玩具,还没玩够呢,就被别人(尤其还是那个红毛蛮子)给抢走了? “啧。” 里昂不爽地咂了下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金色佩剑剑柄。 维特·冯·月辉……你到底在搞什么鬼?真伤得那么重?还是……有什么别的,更“有趣”的原因? 他碧绿的眼眸微微眯起,里面闪烁着猎人锁定猎物般的光芒。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探探病”才行。那个红毛蛮子……碍事得很。 与此同时,被赛勒斯强行“押送”回营地的维特,正经历着人生中前所未有的煎熬。 简陋但还算干净的临时营帐里,维特被赛勒斯不由分说地按在了行军床上。 “躺好!别动!” 赛勒斯像一座山一样杵在床边,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眼神锐利得能把他戳穿几个洞。 很快,随军的医师(一个胡子花白、颤颤巍巍的老头)被拎了过来。 老头在赛勒斯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给维特把脉,检查。 维特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他死死盯着老医师搭在他手腕上的枯槁手指,生怕对方下一秒就喊出“恭喜大人,您有喜了”这种惊悚台词。 所以他尽量调动起全身的意志力,试图压制腹部那若有似无的悸动,同时疯狂运转冰霜魔力,让自己的脉搏显得紊乱、虚弱,像是重伤未愈或者魔力反噬的样子。 反正战场上什么伤都可能发生。 老医师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手指搭了很久,又看了看维特苍白得吓人的脸色和嘴角残留的血迹(维特特意没擦),最后在赛勒斯快要杀人的目光中,才捋着胡子,慢吞吞地开口: “呃……维特大人这脉象……虚浮无力,气血两亏,还伴有严重的魔力紊乱……似乎是……是内腑受了不轻的震荡,加上连日激战,透支过甚,邪气入体,伤了……伤了根本?” 老医师说得磕磕绊绊,显然对自己的判断也不是很有底,毕竟维特体内那股冰霜魔力极其霸道,把他的感知搅得一团糟。 赛勒斯眉头皱得更紧了:“伤了根本?具体点!能不能治?需要什么药?” 老医师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个……需要好好静养,切忌再动武,更不能情绪激动。至于药……老朽这里有几味温养内腑、固本培元的药剂,可以先服用看看……” 老医师说着,从随身的破旧药箱里掏出几个小瓶子。 维特听到“伤了根本”四个字,差点没绷住表情。 虽然跟他真实的“根本问题”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好歹糊弄过去了! 他赶紧顺着杆子往下爬,用虚弱(一半是真吐虚脱了,一半是装的)的语气对赛勒斯说:“听到了?医师说需要静养。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前线……” “前线的事不用你操心!” 赛勒斯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他看了一眼那几瓶黑乎乎的药,又看了看维特那副“虚弱”的样子(维特演技爆发,眼神都刻意放空涣散了),最终烦躁地挥挥手。 “行了,药留下,你出去吧。维特,你就在这里给我好好躺着!没我的允许,不准下床!更不准再碰你的剑!”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会让人守着。” 说完,赛勒斯又狠狠瞪了维特一眼,才转身大步离开营帐,那沉重的脚步声都透着烦躁和担忧。 营帐里终于只剩下维特一个人。 他长长地地吁出一口气,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简直比跟伊斯梅尔的**师团打一架还累!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冰蓝色的眼眸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 好险!差点就露馅了! 维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依旧平坦(但里面有个活物)的小腹。这玩意儿,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 随时随地都能把他炸得粉身碎骨,身败名裂。 他拿起老医师留下的那瓶“温养内腑”的药,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年草药和某种动物内脏腥气的古怪味道直冲脑门。 “呕——” 熟悉的翻涌感再次袭来! 维特脸色一变,猛地将药瓶丢开,捂着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 操! 维特趴在床边,吐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看着那瓶滚落在地上的黑乎乎药汁,再看看自己这具不争气的身体,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日子……真他妈的没法过了! 就在这时,营帐的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还戴着华丽金色护腕的手,轻轻地挑开了一条缝。 一张笑容灿烂得欠揍的金毛脑袋探了进来,碧绿的眼眸精准地捕捉到维特趴在床边干呕的狼狈身影。 “哟~”里昂·莱昂那带着三分戏谑七分好奇的慵懒嗓音,如同魔音般再次响起: “听说我们战无不胜的月影之刃……‘伤了根本’,卧床不起了?” 他目光扫过地上的药瓶,又落回维特苍白虚弱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欠扁的弧度: “啧啧啧,真可怜。需要我这个‘老朋友’……送点金辉城邦特制的‘十全大补汤’来慰问一下吗?保证药到病除,让你……嗯,‘重振雄风’?” 维特:“……” 他缓缓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里,所有的虚弱和绝望瞬间被滔天的怒火取代,那眼神,仿佛要将门口那个金毛骚包连同整个营帐一起点燃,烧成灰烬! 里昂·莱昂!老子跟你……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