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汴京卖茶饮》
2. 开店
江大伯也帮腔道:“大人明鉴!我这侄女口口声声说此符乃其父所求,却无凭无据。谁知这符上字迹,究竟是否出自江丛之手?”
他斜眼瞥向江念鱼,又添油加醋道:“若她随意寻来旁人的符纸充数,也未可知!”
孙家人又将矛盾转移到江念鱼身上,可她仍自镇定,“大人明鉴,此符确是先父前年正月于光严寺求得,上有福慧大师法印。”
“是与不是,遣人往光严寺一验便知。”
“且慢。”县尉抬手止住欲动的衙役,“此女所言不虚,本官识得福慧大师手笔,此符确是真品。”
“铁证如山!孙氏,你还有何话可说?”
孙大娘面如土色,瘫跪于地,连连叩首:“青天老爷明鉴!民妇冤枉啊!这...这欠条千真万确是……”
“给我住口!”县尉厉声打断,“方才指认符纸有假,如今又改口称冤。公堂之上,岂容你反复无常,来人啊——”
“先将这满口胡言的二人各杖十板!”
孙家人哀叫连连,众人快意,独独江念鱼惦记着这案子究竟何时了结。
按理来说,既已证实孙家作伪,这案子就应当了结了,可她观那县尉的脸色,却并非如此。
莫不是又有什么变故?
江念鱼心中忐忑。
果不其然,待孙家人挨完板子重新跪定,那县尉却沉吟道:“孙家作伪一事虽说确凿无疑,然则......”他话锋一转,“依《大宋律》,江丛身后遗产,其女与其兄皆有承继之权,是以江氏今日所诉,纵无欠条,也是难谓公允。”
江念鱼听了,心下反而落定,果然,此事绝没有那么简单。
可若要她心甘情愿认了,她是绝不甘心的,这江家财产她一丝一毫都不想让,需得想想新法子才行。
她默不作声,细细搜检起原主记忆,试图寻个突破口。
挨了板子的孙家人倒是又来了精神,连连高呼:“大人青天在世!大人青天在世啊!”
众人见此情景,摇头叹道:“这江大倒是好造化,丈人的家财还未耗尽,如今又要添上兄长这份了。”
江念鱼耳尖微动,听得“丈人”二字,心头顿时明亮。
对啊,这江大伯分明入赘孙家的上门婿啊,哪有什么资格继承江家家财?
好个孙家,既要贪图江氏家财,又舍不得这上门女婿的名分。今日便叫她们知道,鱼与熊掌岂可兼得?
她当即拱手,“大人,我这伯父是孙家的上门婿,依本朝礼法,女子出阁便属夫家,男子入赘自然当归妻族。”
“江伯父既已入赘孙家,便是孙家之人,如何还能算作江家子弟?又有何资格继承江家财产?”
听闻此言,江大伯急了,“一派胡言!你这狼心狗肺的丫头,为了几两银子,竟敢这般污蔑家中长辈!”
“你且问问这周围街坊,谁人不知我是江家儿郎?”他怒喝道。
江念鱼轻嗤,这江大伯当真是诡辩的好手。
当年江家兄弟因分家之事关系紧张,而依本朝习俗,女子出嫁皆备丰厚嫁妆,这江大伯便动了心思,由娶妻改为入赘,将江家财产分走大半。
如今倒有脸指责起她来了。
她继续道:“大人明鉴,当年伯父以入赘之名分走江家大半财产,与江家几近决裂,今日有何颜面再分家父遗产?”
“伯父当年既以赘婿之名夺家产,今日却又以江家子弟的名头分遗产,此等行径,分明是蔑视国法,置情义于不顾!”
那县尉点了点头,思虑半晌,终是提笔。
一直候着的师爷接过文书,面向堂下。
众人皆知——这是要宣判了。
堂下人皆心跳如雷,江念鱼更是紧张得掐紧了掌心。
只听那师爷朗声宣读道:“经本府明察,江氏女所诉情由俱实。着孙氏一门三日之内归还江宅、田产并一应财物。如有违背,立杖不饶!”
宣毕,那师爷手持判书踱出公堂,将文书高悬于衙前告栏之上。
江念鱼心定了。
围观众人亦是拍手称快,独独孙家众人满面不甘。
偏生方才押解她们的几个衙役奉命督办此案,许是为报先前之辱,领了命便往孙家去了,责令她们即刻搬出宅子。
江念鱼生怕孙家狗急跳墙,不敢近看,混在人群中,见孙家人果真手忙脚乱地搬运箱笼,这才安心。
她不再停留,回家收拾好原主家当,堪堪盛满一个包袱。
一切妥当,江念鱼估摸着时间,在日落前去衙门取回了江家财物。
取了银钱,江念鱼心情甚好,难得没有讲价,购了碗凉浆抚慰自己。
有了钱,江念鱼开始为以后打算起来,坐吃山空是万万不行的,她需得找个营生才好。
她思索半晌,最终决定先暂时承袭江家旧业。
一是因为她前世便是厨子,手艺得了父亲亲传,烧得一手好菜;二嘛,那便是省钱了,原主家本就是开食肆的,店面只要稍加整顿便可重新开业,何乐而不为呢?
一切安排妥当,江念鱼顿觉身心俱畅。
如今的世道尚无污染,白日天空澄澈明净,夜晚星子闪亮,时不时见流萤点点,四下翩飞。
带着对未来的期盼,江念鱼的步子都轻快不少。
直到她那末世历炼出的好耳力,忽闻夜风送来一缕微不可闻的痛吟声。
江念鱼驻足凝神,半晌,终于寻到了声源,就在离她几步远的沟渠。
她踌躇良久,前世的各种小说剧情在她脑中转了几个回合,还是决定去探一探。
缓步挪到沟渠旁,借着皎皎月色望去,只见一人背身俯卧在渠中,生死未卜。
江念鱼拾起地上枯枝,轻戳渠中人后背,仍不见动静,细看才发觉那人的面部竟已深陷淤泥之中。
这沟渠平日里是用来排水的,前几日刚落了雨,泥泞未干,极有可能堵住那人口鼻。
方才所闻之声,恐怕是渠中人窒闷之际发出的。
人命关天,江念鱼不再踌躇,将布袋子随意一搁,纵身踏入沟渠,一把攥住那人衣领,将其拽出泥渠。
果不其然,那人满面污泥,刚一离水,泥浆便落了一地。
许是终得喘息,男子胸膛剧烈起伏,呛咳半晌才勉强睁眼。
江念鱼见他面上泥污遍布,取出帕子替他拭去眼前污渍。
泥垢除去后,一双清亮如寒潭的眸子显露出来,澄澈分明,不似奸邪之辈。
江念鱼略略安心,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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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道:“目为心窗”,此人眸光清正,应当不是恶徒。
她又打量了下此人衣着,并非寻常粗布麻衣,而是一袭云纹绸缎,质地精良,是富贵人家才穿得起的料子。
江念鱼心下暗喜,暗想此番救人,或许能得一笔丰厚的谢礼。
她正盘算着,男子却开了口,嗓音温润如玉,却语出惊人。
“姑娘……是谁?”
江念鱼一怔,但一想二人素不相识,不认得她也正常。
不料男子下一句却令她心头一跳——
“还有…我...我是谁?”
江念鱼愕然,见男子眉宇间尽是茫然之色,不似作假,登时心下一沉,暗叫不妙。
此人竟是失忆了?
她当即决断,冷然道:“萍水相逢,我只是顺手搭救罢了,并不认识阁下,阁下既无碍,那便就此别过。”言罢,不待男子回应,江念鱼转身便走,唯恐被其纠缠。
男子怔立原地,望着方才还悉心为他拭面的人骤然变脸,一时无措。待回神时,那道纤影已渐行渐远,消失在巷陌深处。
江念鱼一路疾行,先前的闲适荡然无存。她快步归家,阖门落闩前,犹不放心地向外张望,确认无人尾随,方长舒一口气,暗自庆幸未被那失忆之人缠上。
萍水相逢,救人已是仁至义尽,她岂能再做善心菩萨,替他寻亲?
……
翌日拂晓。
江念鱼早早起身,踏着晨露赶往市集采买食材。
江家原是以面肆为业,生意颇为红火。
江念鱼初来乍到,对本地风物尚未熟悉,思量再三,决意接着干江家本行。
面肆旧日积攒的熟客,亦可为她所用,不至开张便门可罗雀。待日后时机成熟,再作他图也不迟。
她手脚麻利地置办好食材,回店备膳。
待一应俱全后,江念鱼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店门。
天光破晓,晨光初绽。
歇业半载的江氏面肆重张旗鼓,只是灶前忙碌的人,换作了一位年轻娘子。
熟客们皆认出那是老江掌柜的掌上明珠。虽对这闺阁女子的厨艺心存疑虑,但念在老掌柜的情面上,倒也有不少人入店。
再加上前些日子看了那场官司热闹的、贪看小娘子容色的,两相叠加,江念鱼一个人,竟险些忙得足不点地。
然而无论来客怀着何等心思,待尝过面食后,竟无不交口称赞。更有老主顾心中暗想,这小娘子的手艺,较之老掌柜好似更胜一筹啊。
只是无人说破,各自默默加面,盘算着改日携家人同来品尝。
开张首日,江念鱼未料宾客竟如此之多,食材备得不足,人手亦显单薄,堪堪经营了两个时辰便闭门谢客。
收拾店面时,她才发现江氏面肆斜对过,不知何时新开了家何记面馆。
那店主模样的妇人正在店中忙碌,见江念鱼望来,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江念鱼不以为意。经商谋生,难免与人结怨,旁人只要不碍着她,她只顾好自家便是。
入夜前,她又将今日赚得的三百五十文铜钱细细点数,对往后的日子愈发有了指望。
岂料第二日,她如常早起赶集,却见大小菜摊前,竟已空空如也。
3. 炸酱面
江念鱼暗道奇怪,又仔细找了一遍,却仍是半颗菜都未寻到。
一卖菜妇人见她如无头苍蝇般转来转去,终是不忍,将她拦下道:“江娘子莫再费心了,今日这市集上的菜,皆被镇上的玉馔堂尽数收了去。”
玉馔堂?
江念鱼一怔,此乃镇上首屈一指的大酒楼,素来有固定的菜蔬来路,怎至于来此市集采购?
那妇人见她面露疑色,四下张望一番,压低嗓音道:“那玉馔堂的采办,是何氏面馆东家的夫婿。”
何氏?莫非是那斜对面新开的何氏面肆?
江念鱼了然,如此看来,别说今日,怕是往后数日,这早市上也难买到菜蔬了。
可若去远处集市采买,路途遥远不说,菜蔬运回也难保持新鲜。
莫非只能自家种菜?可菜蔬岂能一夜长成?
等等——
江念鱼忽地想起自己的异能。
末世之时,土地污浊,种子难寻,她的异能只能堪堪用来探路,效用十分有限。
可如今换了天地,此间雨水充足土壤肥沃,或许能有不一样的转机呢。
思及此,她向那妇人道了谢,转身便去采买各类菜种。
快步归家后,江念鱼迫不及待倒出蔬菜种。
种子未经筛选,质量参差不一,有些更是干瘪枯瘦,毫无生机。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动,泄出一缕莹莹绿光缓缓缠绕种子。
干枯瘪瘦的种子竟如逢甘霖,渐渐饱满圆润,色泽亦转为乌黑发亮,比原先大了足足一圈。
江念鱼小心翼翼地将种子埋入院中空地,只待破土而出。
刚料理妥当,忽闻院门处传来“笃笃”轻响。
江念鱼心下疑惑——原身素来深居简出,她穿越后也是少与人往来,是谁会来叩门?
正思量间,叩门声又起,不急不缓,却莫名教人心头一紧。
江念鱼终是开了门。
她抬眸望去,只见一白衣男子立于阶前。
男子的素白袍襟上沾染斑驳泥渍,面上虽略作收拾,却仍显邋遢,乌糟糟地沾着尘土。
见她开门,男子咧嘴一笑,露出排白牙,憨里憨气地朝她挥手。
这幅打扮,还有这痴傻的样子。
江念鱼立即认出是她昨夜所救之人,心头顿时涌上几分不耐。
这男子是何意思?莫不是真缠上了她?
她上前半步,语气微冷:“阁下寻我有何贵干?昨日我已言明,不过是举手之劳,你我素不相识。”
男子闻言一怔,笑容僵在脸上,局促地挠了挠头:“额……我知道……只是现下我实在无处容身,姑娘是我醒后见的第一人,不知可否暂且借住一番?”
这男子是有雏鸟情节吗?
江念鱼正欲回绝,却见对方自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递来。
那玉佩温润如脂,晨光熹微中犹自泛着莹莹光泽。
饶是她这般不识货的,也瞧得出是上等佳品。
“此枚玉佩就当作食宿需付的银钱。”
江念鱼到嘴边的拒绝生生咽了回去。
然而转念一想,终究心有顾虑——对方是七尺男儿,可她不过一个独居女子,若无保障,如何使得?
江念鱼心中一动,眼下店里正缺人手,倒是个机会。
她眼波微转,故作迟疑道:“收留你倒也无妨,只是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总不好平白收留外男。”
男子见江念鱼态度松动,忙不迭地点头。
“不如这样,”江念鱼上下打量他一番,“你扮作我雇来的帮工可好?”
“每月包你吃住,待你寻回家人便罢。只需立个契书,待你恢复记忆,即刻解除契约,还你自由。”
这般安排,既白得了个壮年劳力,又绝不会吃亏,江念鱼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男子毫不迟疑地应下。见他这般赤诚模样,江念鱼心头忽生几分愧意,轻叹道:“这玉佩我只当活契,待你寻回家人,也可赎回。”
男子闻言更是感动,暗想:果然是个心善的姑娘,难怪会救我。
江念鱼带着男子进门,行至半路,忽想起一事:“对了,你可还记得自己名姓?”
“只记得一个‘言’字。”男子声音低沉,透着几分落寞。
“那便先随我姓江,唤作‘江言’如何?”江念鱼边打水边道。
男子欣然应允,接过木盆自行梳洗。不多时便收拾妥当,江念鱼取来江父的旧衣让他更换。
见江言生得剑眉星目,气度不凡,江念鱼暗自盘算:让他去店里跑堂,定能招揽不少生意。
待他穿戴整齐,江念鱼即刻安排他上工,指使他去院中劈柴。
而她则是去查看方才种下的菜种。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险些让江念鱼惊掉下巴。
改良后的蔬菜种竟已发了芽,长出了一指节高的幼苗。
掐指算来,她离开不过才半个时辰。若按此等长势,怕是不消一日便能成熟了。
江念鱼心下盘算开来:菜种价贱,这般算来,成本竟能省去大半。且方才施展异能时,所耗不过是九牛一毛。
这也就意味着她的异能将来兴许大有可为。
若今后店内所需食材,皆能以改良过的种子自种,她能尝试的品类也就更多,而且先天便有了价格优势,较之寻常商贩,获利何止倍增?
思及此,江念鱼心头突突直跳,她忙按住胸口定了定神,让自己不要被一时的想象冲昏了头脑。
细想起来,其中关窍甚多。
首当其冲的便是田地——江家虽有两亩薄田,却断不能特立独行改种菜蔬。当世百姓多以粟麦为生,若她贸然拔了麦苗改种青菜,怕是要被乡邻的唾沫星子淹死。
更遑论这菜种逆天而行的生长速度。江念鱼暗自苦笑:只怕她种下的第二日,县衙的差役就要“请”她去吃茶了。
总之,这事绝不能放在明面上,必须得等她羽翼丰满后,方能施展开来。
自泼冷水后,江念鱼心头那股热切渐渐平息。
罢了罢了,还是先顾眼下要紧。
江家院落颇为宽敞,若将大半辟作菜园,供面馆所需也绰绰有余了。
横竖面馆重在面食,而那何氏纵有通天的本事,也断断垄断不了这面粉买卖。
眼下唯一的变数,便是那江言了。不过倒也无妨——若真有不妥,叫他永远开不得口便是。江念鱼眸中寒光一闪。
末世挣扎求生三载,她也不是全无长进,早不是当年那个单纯无知的少年人。
倘若江言当真威胁到她,她不介意让此人长眠于此。
有异能傍身,即便处置个人,江念鱼也有十足把握叫官府查不出端倪。
思及此,江念鱼抬眸望向院中劈柴的江言。
横竖人在眼皮子底下,暂且先观察观察吧,若是江言真有异心,届时再动手也不迟。
梳理完诸般杂绪,江念鱼心中豁然开朗,转身便开始备办今日开店的食材。
这店面自然是要开的。何氏既要与她争锋,那便堂堂正正地见个高低。
既然没有青蔬,那她就不做青蔬面了。青蔬面清淡,宜作早食,可眼下晨时已过。
江念鱼决意改做炸酱面,此面味重,最宜给劳累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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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的汉子补气力,午时叫卖正合适。
她颇想瞧瞧何氏待会儿会是何反应。
为免何氏再生事端,江念鱼把院里的江言叫来,给了他些许银钱,让他去买些香蕈、黄瓜回来。
她自己则取出晨时买的猪肉,细细剁成肉臊。
待江言买回香蕈,一并烹入锅中,不多时,香气四溢,几乎盈满江家小院。
臊子做好后,江念鱼并不急着开门,先盛了两碗面与江言一同吃了。待香气飘至街上,过往行人无不驻足嗅闻,更有性急者直接叩门,问她今日可还开张。江念鱼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店门。
门扉一启,香气愈浓,直冲过路人脑间,竟引得些许正往何氏面馆的食客驻足转道江氏面馆。
“江娘子,今日做的是何等面食?怎的这般勾人?”
“是啊是啊!晨起未见面肆开张,还以为今日歇业,原来是在研制新口味?”
江念鱼抿唇,神秘一笑,并不答话,只道:“诸位稍后一尝便知。”
食客闻言,皆露期盼之色,鱼贯入店。
江念鱼唤江言端面,添了人手,店中果然利落许多,不消片刻,食客案前俱已摆好面碗。
然而众人观这碗内几乎没有面汤,上覆深色浇头,虽隐约见得肉丁,但色泽深沉,兼配素日几乎无人问津的黄瓜丝,一时之间,竟无人敢轻易动筷。
独有一位老饕,平日里为了口吃食,最喜尝新,实在耐不住香气撩人,率先挑了一筷入口。
众食客皆屏息观其神色。
老饕细品,初觉咸鲜,旋被黄瓜清气中和,更有香蕈弹滑、肉丁鲜嫩,瞬息便俘获唇齿。
只见老饕拇指一竖,大赞一声“妙极!”,遂风卷残云般将余下面食一扫而空。
众人见状,疑虑顿消,纷纷动筷。面一入口,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有那胃口大的,甚至当即扬声道:“再添一碗来!”
炸酱面得人青睐的程度超乎意料,江念鱼备下的臊子竟尽数售罄。
次日,经昨日尝鲜的食客口耳相传,面馆尚未开张,门外已排起长龙。
江念鱼与江言二人忙得脚不沾地,几无喘息之机。
而她种下的菜种亦如所料,未及一日便已长成,甚至更添惊喜——经她改良的菜种,不仅生长极快,而且成熟后叶片青翠饱满,比市面上的寻常青菜大了不少。
江念鱼随手炒了一盘,滋味竟也比寻常青菜鲜美几分。
江言见院中青菜一夜长成,初时虽显讶异,却也不多问,只默默照她的吩咐做事。
江念鱼对他此番表现还算满意,也就暂且没对江言做什么动作。
三日后。
江氏面馆晨起便开张,晨时的青蔬面滋味更胜从前。
于是,偏爱清淡口味的食客晨间前往,爱吃重口的食客午间前往。
面馆日日座无虚席,衬得隔壁何氏面馆愈发冷清。
江氏面馆没有关门,甚至午间生意一日好过一日,何氏恨恨地看着,已是咬碎了一口银牙。
待江氏晨间亦开张,抢去大半生意后,何氏终是按捺不住。
她招来院中杂役耳语一番,那杂役领了命,不多时便带回一名男子。
何氏与那男子相谈甚久,直至日色西沉。
......
是夜,月明星稀。
江氏面馆忙碌整日,江念鱼与江言皆已力竭,早早歇下。
然而平日僻静的小巷中,却有一道黑影鬼祟潜入,轻巧翻入江家院落。
那人蹑手蹑脚摸进灶房,自怀中取出一只瓷瓶,将瓶中之物尽数撒入食材之中。
5. 董老
而那第三人下的药量分明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那夜之后,江念鱼更加谨慎了。毕竟药量如此之大,那下药之人估计很快便会挑起事端。
果不其然,在她发现此事的第三日,何大宽就上门闹事了。
只是如今何大宽这等反应,倒是让她更好奇了,究竟是什么人,竟会这么费尽心思地对付她?
当初,在得知是何氏生事后,江念鱼便找人打探过,这何大宽正是何氏的远房侄子。
今日之事,何大宽显然受是何氏指使,但这何大宽却又对幕后之人有所了解,还惧怕至此。
可见,这第三人必与何家有所牵连,且身份很是不一般,就连最初何氏的药粉,兴许也是出自他手。
她若想找出这真正的幕后之人,恐怕还是要从何大宽处入手。
想到这里,她看向惴惴不安的何大宽,“也罢,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便听你一句劝。”
“唉,谁让咱们都是平头百姓呢。”
“只是一点,我这毁坏的桌椅,你当真能作证,让何氏心甘情愿地赔了?”
何大宽见江念鱼松口,忙不迭点头,“一定一定,江掌柜放心,我回去后便找何氏讨要赔偿银两。”
江念鱼装出一副信任他的模样,“好,那我便静候何大哥佳音了。”
说着,她又拿出张文书来,“只是,还有一事需要麻烦何大哥,不是我不信你,只是凡事总要有个凭据,所以,还望何大哥在这文书上画个押。”
“这样,也好叫你我安心。”
何大宽见这么简单事情便能了结,连细看都顾不上,当即马不停蹄地画了押。
江念鱼拿过信纸看了眼,然后朝江言挥了挥手。
围着何大宽的人散开,何大宽见状,面上露出一副感激模样,当即脚底抹油般溜了。
待出了面肆门,何大宽转头便朝面肆狠狠“呸”了一声。
“大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一人问道。
“怎么办?当然是如实将此事禀告给那位大人了,你们放心,今日我们这些弟兄们受的辱,大人定会帮我们讨回。”
“还有那个江掌柜,真是个无知妇人,让我签那一张破纸又有何用?到时我不认不就是了?”何大宽得意道。
“大哥英明!”他的弟兄们听了,齐齐哄笑出声。
面肆内。
江言眼见着人越走越远,不由得替江念鱼着急起来,“阿鱼,你当真就这么放了他?”
听到江言对自己的称呼,江念鱼顿感浑身不对劲起来,她皱了皱眉头,“你唤我什么?”
“阿鱼啊。”江言有些不明所以。
“你应该称呼我江掌柜。”江念鱼冷声道。
阿鱼,那是她父母才能称呼她的,可她父母在末世初就身亡了。
江言虽不知道江念鱼为何不让他如此称呼,可他瞄了眼江念鱼的冷脸,只能点头应是。
江念鱼知道江言并不是故意,只是许久没人这么叫过她了,乍一听到江言这声“阿鱼”,便又勾起了她心中隐痛。
她长舒一口气,缓了缓,向江言解释起原因来,“那何大宽只是我放出去的鱼饵罢了,他不愿意说出真正的幕后主使,那我们只好自己钓了。”
“且等着吧,这幕后主使见我这么轻易就放了何大宽,肯定对我们更轻视三分,越轻视,他的破绽便越多。”
江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自那日何大宽闹事之后,虽然江念鱼当场做了澄清,可江氏面肆的生意仍旧冷清了些。
江言对此反应颇大,每日都要在江念鱼耳边念叨,活像他才是面肆主人。
江念鱼浑不在意,对江言的絮叨也是听而不闻。如今面馆冷清,反倒正合她意。
正好她可以筹备别的事,现在的面馆虽每日进项不少,可花出去的也多,这银子就像流水一样,只从她手里流过却并不停留。
况且每日揉面、炒臊子皆是她一人操持,长此以往,她的身子骨怕是吃不消。
她好不容易从那提心吊胆的末世脱身,岂能穿越后又终日劳碌?
她心中也早有盘算:待下药之事了结,便着手让面肆改头换面。
除此之外,她也不会真就等那幕后之人自己愿者上钩。
那日何大宽离开后,江念鱼就收集起证据来,她可不想告到官府,又像上次那样捉襟见肘。
这次,她必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只是这样安宁的日子显然不准备让江念鱼过太久,就在何大宽离开的七日后,江氏面肆面里掺了毒子粟的谣言流传得越来越广,面肆的生意愈发冷清起来。
江念鱼意识到,那幕后之人着实谨慎,对方并不上她的当,而是换了策略,跟她打起了舆论战。
其实,经过多日的观察,江念鱼对这幕后之人已有了几分猜测,只是她还不能确信罢了。
于是,就在谣言愈发甚嚣尘上之际,江念鱼又是一举诉状,将何氏告了官。
只是这次她没有讼师作保,需得耐心等待诉状受理。
在这期间,她也并未闲着,而是与江言早早做了埋伏,一举抓获了何氏指使的投药之人。
那人还是个老熟人,正是前段时间才与江念鱼对簿公堂的江大伯。
江念鱼这边抓了人,转头就当着整条街的面,将江大伯扭送到了官府。
同时还在店前挂了大字报,意指江大伯因财产之事怀恨在心,蓄意与何氏合谋陷害江氏面肆。
许是事情实在是闹得太大,江念鱼的诉状很快便被呈上了公堂。
这次的官司因江念鱼准备齐全,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起初江大伯与何氏还不愿认,可江念鱼有那日何大宽按了手印的信纸,还有那日在面馆的人为她作证,以及她在发现下药之际,每日留样的汤底作为佐证,官司很快便了结了。
江大伯估计以后再也不会蹦跶了,可让江念鱼出乎意料的是,那幕后之人竟然没保何氏。
可见她还是小瞧了那位,对方竟给她玩了一手弃卒保车,但她并不认为对方会从此善罢甘休。
但不管怎样,毒子粟一事算是暂且了结了,至于以后,那她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可纵使江念鱼赢了官司,江氏面肆也受了不小影响,每日虽有客人入店,但终究是不敌以前了。
为此,江言每日愁云惨淡。
江念鱼倒是心态良好,这种情况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面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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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了毒子粟的事,终究名声有损,人之天性便是趋利避害,食客减少是免不了的事。
只是三日后的晨时,面馆却来了位令她意想不到的客人。
江念鱼一看到那位衣着朴素的老者,便立刻让江言进了灶房。
她按捺住心间诸多杂绪,只将他当作寻常客人对待。
“要什么面?”
“贵店有什么?”
“现下只有青蔬面和炸酱面。”
“我年纪大了,吃不得荤腥,便来一碗青蔬面吧。”
江念鱼端了面放在老人身前,正要转身,对方却叫住了她。
“江掌柜既已认出了我,为何却故作不识?”老者开口,好似只是寻常发问。
“哪里?您既然进了店,那便是客人,我又见您今日穿着朴素,想必大人是不想暴露身份,便只将您当作寻常客人般对待了。”江念鱼答道。
老者并未接她话,用筷子挑起一口面吃了起来。
江念鱼一时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待老者吃完面,细细品味了半天,才又道:“难怪江掌柜的生意如此好,这青蔬面确实不一般呐,竟比玉馔堂的清汤面更胜一筹。”
“难怪我那侄儿朝我哭呢。”
“您言重了,只是一碗面罢了,能做出什么花样来?”江念鱼打着马虎眼,“再说了,我这小小面肆哪能和玉馔堂比呢?那玉馔堂里都是山珍海味,我这面肆最多算是个清粥小菜。”
“可有些人却偏偏就爱这清粥小菜。”老者抬眸看了江念鱼一眼,眼神锐利。
“行了,江掌柜忙吧,我便不打扰了。”说罢,老者起身告辞,桌上的面剩了大半。
江念鱼看着老者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时摸不准对方的意思,但总归没什么好意就是了。
这下,她也终于可以确定那第三人是谁了。
就是刚刚那位朴素老人——玉馔堂的前掌柜董老。
这位董老把持玉馔堂多年,势力颇大,江念鱼实在搞不懂,对方怎就盯上了她这小小面肆了。
不过既然对方主动暴露,那她也不惧就是了,明处的敌人怎么也比暗处好防范。
她将灶房内的江言唤出来,让他继续接待食客,她自己还有要事要忙。
江言见江念鱼又要独自出门,神神秘秘的,无奈地叹了口气。
七日前,江念鱼在镇后的山间找了块空地撒了改良种子,毒子粟的事既已终了,她也该去验收一番。
她雇了头驴,悠哉悠哉晃去了后山。
待到了前些日子撒种子的地方,江念鱼极为震惊。
种子在没有雨露的情况下,竟大半都发了芽,最凸出的当属西瓜了,许是因为它是当季品种,竟已结出了不少小果。
更为惊奇的是,那些西瓜藤竟不受杂草影响。
寻常土地为了种子可以生长,常要除去野草,如若不除,种子即使出了苗也会被野草挤兑死。
可这改良后的西瓜种,竟全然反过来了。
西瓜藤肆意生长,丝毫不惧野草,有些野草甚至在西瓜藤的遮蔽下,显出枯黄之色。
江氏面肆因毒子粟之事食客减半,江念鱼正愁怎样开展个新业务,这西瓜种可真是瞌睡来了给她送枕头了。
6. 浴佛节
她脑中已然有了新想法。
正好,五日后便是浴佛节,到时镇西的光严寺会连着举办三日庙会,她可以借此机会试试这法子行不行得通。
面馆终究还是赚得太少,她一个人也着实忙不过来,如今有了新计策,江念鱼心情甚好,骑着毛驴若无其事归了家。
她刚一进门,就见江言正愁眉苦脸地坐在门槛上。
见江念鱼来了,对方连连叹气,似乎生怕她听不到。
江念鱼见状,投去疑惑的目光。
“江掌柜,面肆今日的进项才堪堪过了五百文,比从前少了大半,这可如何是好?”显然,跟江念鱼呆久了,江言早已摸清了她的喜好,为了引起她的重视,开口便从银钱说起。
“不急,既然这样,那面肆这几日便先不开了。”江念鱼平静道。
江言听了,却跳了脚,“什么?不开了?”
“对。”江念鱼肯定地点头,“我有别的事要你做。”
“有什么事能比面肆重要。”江言不解,小声嘀咕道。
“明日你去替我打探一下,垂柳镇何处有卖冰的,价钱又是多少。”江念鱼吩咐道。
听了这话,江言倒是有些好奇了,“掌柜,你买冰做什么?莫不是又要研制新口味?”
“且等着吧,到时你就知道了。”江念鱼留了个悬念。
三日后。
江念鱼卯时初便起了床,乘着昨日租好的驴车和江言一同往后山去。
到了地方后,江言惊呼出声,“好多西瓜!”
经过三日,那片空地已全被西瓜藤覆盖,三日前江念鱼看到的小果,也都长成了一个个圆滚滚的大西瓜。
“掌柜,你是怎么寻到这么多西瓜的?”江言看着满地的西瓜几乎挪不开眼,好奇地问。
“不是我寻到的,是我种的。”江念鱼没有隐瞒,反正江言早就知道了青蔬面的事。
她说完,紧盯江言的反应,试图看出他内心的想法。
可江言毫无所觉,“掌柜你好厉害啊!”
他说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试探开口道:“对了,掌柜你前几日说的重要的事,该不会就是这些西瓜吧?”
“难不成,我们要改行卖西瓜了?”
江念鱼心中一阵无语,也无心分析江言的内心想法了,她反驳道:“当然不是,这些西瓜我自有用处,到时你便知道了,行了,我们先摘了放到驴车上。”
“好,不是改行卖西瓜就好。”江言松了口气,他可不想轻易改行,他如今对面肆已有了感情了。
不过半刻,荒地里长成的西瓜便被两人收完。
江念鱼坐在驴车边缘,见江言还未动身,呆愣愣地看着地上,提醒道:“该回去了。”
“掌柜,这个西瓜怎么办?”江言侧过身子,指着地上道。
江念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只雀儿正在啄食地上的西瓜,这雀儿并不怕人,江言离它那么近,它却像没看到似的,自顾自地啄着,它身下的西瓜已露出了红瓤。
“放那吧,剩下的那几个也不用搬了。”
“好。”江言开心地点头,他就知道,掌柜是个善心人,要不当初也不会救他了。
这么想着,江言上了车,看向前方架车的江念鱼。
这是江言第一次打量对方的外貌,女子正值桃李年华,明明是一副极温婉的长相,却总是眉眼淡淡,有些故作老成。
他听说了的,掌柜的亲人大半年前双双离世,许是这个原因,女子并不爱笑,平日里总是单一地围着面肆忙前忙后。
对于这个救命恩人,他是有些心疼的,总想着要好好报答,好在女子有钟爱的东西,让他不至于想帮忙都不知道往何处使力。
他一定好好帮掌柜赚钱。江言在内心坚定道。
江念鱼不知道江言在心里脑补了些什么,她现在一心惦记着两日后的浴佛节。
途中路过市集,她又去称了五斤茶叶、五斤蔗浆回来。
待归了家,她吩咐江言将西瓜镇到井里,自己则去煮了壶茶,又从灶房拿出备好的长木杯。
江言放好瓜,转头便见江念鱼忙来忙去,他却怎么也看不懂对方在忙什么,想帮忙都插不上手,直到江念鱼唤他。
只见对方拿出颗西瓜,利落地用刀切开,西瓜皮薄红瓤,光是看着都惹人发馋。
更让人叫绝的是,那西瓜竟没有籽,只有红通通的瓜瓤。
江言即使失了忆,也能确定,自己平生这是第一次见没有籽的西瓜。
江念鱼没管江言的惊奇,她唰唰将其中一半切成几条,递给了江言。
江言接过,有些好奇又有些怕,这没有籽的西瓜能吃吗?
江念鱼看出了他的迟疑,她直接拿起西瓜咬了口,江言都未来得及阻止。
“能吃,放心吃吧。”江念鱼道。
听闻此言,江言不再犹豫,盯着西瓜,视死如归般咬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这无籽的西瓜竟比有籽的还要香甜可口,江言十分惊奇,吃了一块又一块,简直上了瘾。
他要收回自己不愿改行卖西瓜的想法,这种西瓜若是拿出去售卖,肯定会被疯抢。
江念鱼对这西瓜也十分满意,没有籽,那就更方便制作西瓜茶了。
于是,江言这边刚吃完瓜,就见江念鱼又切开了剩下那半,他本以为是切来吃的,谁知江念鱼切成条后,却将瓜肉用刀尽数削进长木杯中。
长木杯是江念鱼专门找木匠定做的,连带着还有一只木捣,都是用自带薄荷香的崖柏制成。
江念鱼拿出木捣,将碗中的瓜肉在木杯中尽数捣碎,然后倒进瓷碗,又取出晾凉的茶水和早就备好的冰块倒入。
“尝尝。”江念鱼将其中一碗推到了江言面前。
江言看着面前的碗,有些不知所措。
他知道江念鱼厨艺好,可今日这掺了西瓜的奇怪茶水却让他有些不敢入口。
他拿起瓷勺搅了搅,冰块撞击瓷碗,叮叮当当的声音煞是好听。
罢了罢了,不过是怪了些,但又没毒,他一咬牙,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江念鱼看江言如牛饮一般喝了西瓜茶,很是怀疑他究竟能不能尝出味道来。
江言囫囵喝完后,不由得舔了舔唇。
怎么回事?好像……味道还不错?
他正回味,就见江念鱼盯着他开口问:“怎么样?味道淡不淡?”
“呃……”他光顾着喝了,根本没品。
“我再尝一碗。”江言端过江念鱼面前的瓷碗,一勺一勺尝了起来。
待尝过后,他试探着道:“好像……有些味淡。”
江言刚说完,江念鱼一拍脑袋,终于记起自己忘了放蔗浆。
茶水苦涩,需得蔗浆中和才行。
待江念鱼放过蔗浆,江言又尝了尝,连连称赞:“好喝!好喝!”
得了江言这个大魏人的肯定,江念鱼总算是宽了宽心。
她正舒心着,就见江言盯着她,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神情。
“怎么了?但说无妨。”
“那个……掌柜,我是想问,这茶……你是要放在面肆售卖吗?”江言小心翼翼道。
“怎么可能!?”江念鱼道,她又不傻,面肆来往的多是干苦力的男子,若放在面肆售卖,恐怕结果会让她大失所望,她瞄准的是浴佛节那几日前往光严寺礼佛的女子。
“哦哦那就好。”江言安心地点了点头,他可不希望掌柜到时失望。
……
浴佛节当日。
江念鱼将提前煮好的茶水装入木桶中,又在木桶外套了个更大的桶,在两桶的间隔中塞入冰块,装西瓜的桶也是如此。
一切齐备,江念鱼和江言便架着驴车赶往光严寺。
她们在光严寺不远处的一颗大柳树下支起了摊子。
江念鱼拿出提前写好的价表张贴在摊子前,待江言看清上面的字时,险些被惊出了叫。
“掌柜,这价格……是不是有些高了?我们要不要改一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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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着那十五文一碗的字样问道。
要知道,一碗青蔬面不过才十文。
可江念鱼却十分淡定坦然,“不用改,就这样。”
江言无奈,只能听从。
随着日头越来越高,摆摊的、礼佛的接踵而至,人渐渐多了起来。
有不少人在江念鱼的摊前张望,可却无一人停留。
直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争吵声。
“小姐,您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小丫鬟搀着一红衣女子,细声细气地安慰道。
“我怎能不气?那群蠢仆,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竟就找不见人影了?本小姐现在腿痛得要死,口也干渴,真是气死我了!”女子怒道。
“小姐别急,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脚,等他们来找就是了。”丫鬟轻拍女子。
“行吧,现下也只能如此了。”女子妥协道。
丫鬟得了令,四下搜寻起来。
待看到那株垂柳,丫鬟指着朝红衣女子道:“小姐,我们就去那儿吧,能歇脚还能纳凉。”
女子许是骂累了,疲惫地点了点头。
丫鬟扶着女子,几步走到了江念鱼的摊子前,“小姐瞧,这正好有卖饮子的,奴婢买杯给小姐消暑罢。”
女子点头,把目光投向了摊子,待看清摊前的字迹,女子惊呼出声,“哪儿来的黑店?一碗饮子竟要十五文钱?”
江念鱼见客人来了,连忙起身,听到女子的话,她微微一笑:“小姐言重了,我这可不是什么黑店,小店买卖公平,至于这十五文到底是不是物有所值,小姐试试不就知道了?”
红衣女子被江念鱼一激,顿时起了斗气,“好啊!我今日便尝尝你卖的是什么琼浆玉露。”
江念鱼动作迅速,切瓜捣碎倒入瓷碗,加入茶汤、冰块、蔗浆,最后又放了片薄荷叶点缀。
红衣女子几乎被这行云流水的动作绕花了眼。
“请吧。”江念鱼将碗推至女子身前。
女子用瓷勺搅了搅,红通通的瓜肉在浅黄色的茶汤中上下起伏,冰块叮铃作响,她将信将疑地舀起一勺放入口中。
茶汤的涩味被瓜肉和蔗糖掩盖,又被冰块镇住,一口下肚,西瓜与茶叶的清香尽数扑来,还带着凉意,瞬间消解了暑热。
“好……好好喝啊!”红衣女子惊呼,方才疲惫的眼中都有了神采。
她素来不爱饮茶,盖因茶水苦涩难以入口,可这西瓜冰茶竟全无苦涩之味,还保留了茶香。
女子风卷残云般动起瓷勺,一时之间,垂柳下只剩下了碗勺碰撞声。
女子喝完一碗,意犹未尽地朝江念鱼道:“再来一碗!不……再来两碗!”
江念鱼飞快做好,女子接过,将其中一碗放到了丫鬟桌前,“小桃,你也尝尝!”
丫鬟小桃没有推辞,而是开心接过:“多谢小姐!”看得出女子此举并不是第一次了。
小桃刚舀了勺茶饮入口,女子就期盼地追着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你觉着好不好喝?”
小桃点头,主仆俩相视而笑,女子看向江念鱼,已然换了语气,“想不到竟有这么好喝的饮子,方才是我唐突了掌柜,给掌柜赔个不是。”
“无妨,小姐喜欢就好。”江念鱼回。
“对了,不知掌柜有没有店面?这么好喝的饮子,我还想常去坐坐呢。”
“暂时还没有,小姐留个名姓,将来若是开了店,我定然提前知会小姐。”江念鱼笑着道
“好啊。”红衣女子也笑了。
“姜明姚?你怎么在这儿?”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江念鱼抬头看去,只见来者身着鹅黄色绸衣,身旁同样跟着个丫鬟,可见也是位小姐。
红衣女子姜明姚转身,待看清来人的脸,当即横眉倒竖,不客气道:“李霜月?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了?多管闲事!”
李霜月听了,噗嗤一笑,嘲讽道:“也是,也就姜大小姐不嫌弃这摊上之物了,说出去也不怕被别人笑话。”
7. 西瓜冰茶
“你......”姜明姚气得抬手指向李霜月,忽而,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将手放了下来,”哼!我懒得同你一般计较。”
“李小姐是仙人,自然吃不得这种俗物,每日需得饮仙露才好呢。”姜明姚翻了个白眼。
李霜月被气得脸色铁青,一甩袖子,带着丫鬟转头便走。
姜明姚见江念鱼仍盯着李霜月离开的方向,以为她是因李霜月的话伤神,便安慰道:“掌柜不用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李家是做绸缎生意的,家有万金,所以李霜月总是自视甚高,端着架子看什么都不爽,她可是连玉馔堂都嫌弃呢。”
江念鱼面上微笑点头,心里却道:她怎么觉得李霜月刚才就是奔着她的摊子来的呢?
“对了,掌柜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姓,那我可否唐突地问一问掌柜名姓?”姜明姚满面期盼。
“自然可以,我姓江名念鱼,你唤我江掌柜便好。”
“好啊,江掌柜且等着,过了午时,我便带着好友们一同来你这品冰茶。”
“那我便在此恭候小姐了。”江念鱼颔首道。
姜明姚重重点头,招呼丫鬟道:“小桃,我们走,那群蠢仆估计是寻不到我们了,我们去赁辆马车先回府里。”
姜明姚走了许久,江言仍是回不过神来,他盯着江念鱼,有些怀疑掌柜今日莫不是被下了降头。
就在刚才,不过短短半个时辰,江掌柜竟然笑了不下三次,还是对一个陌生女子,全然不似平日里对待面馆客人时那冷若冰霜的模样。
可明明她们才买了三碗西瓜冰茶,根本没让掌柜赚到什么银钱啊。
“怎么了?有话便说。”江念鱼实在忍受不了江言那看猴子般的目光了。
“掌柜,今日你好像同以前有些不一样。”
“有吗?”江念鱼疑惑道。
“对啊,今日你可是笑了好几次。”
江言的话一出,江念鱼便怔住了。
好像的确如此,今日,她已笑了好几次了。
可是为什么呢?分明自末日后,她便很少笑了,亲人的离世,同伴的死亡,无处不在的危机下,她几乎都要忘了嘴角该怎么向上牵动了。
或许是因为姜明姚是女子,面馆的客人多是男子吧。她默默想。
江言看着江念鱼若有所思的模样,默默噤了声。
......
午时刚过,姜明姚便如约携好友们来了茶摊。
一群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叽叽喳喳地从马车上下来。
酷暑之下,这些平日里金尊玉贵的人儿难免多了几分抱怨。
“明姚,那西瓜冰茶当真有那么好喝?怎的地方如此偏僻?”女子看着迫不及待跳下马车,直奔茶摊的姜明姚追问道。
“就是就是,这等天气,哪有呆在玉馔堂听戏舒服?我可是听说,那儿新上了泓春茶呢。”
“这西瓜冰茶算什么东西?简直闻所未闻。”
“姜明姚,你该不会诓我们玩呢吧?”一摇着折扇的公子满面疑色。
“好与不好,你们试过不就知道了?”姜明姚被问得有些烦了,语气不耐。
她倒是要看看,一会儿喝了冰茶,他们的嘴还会不会再朝她瞎嚷嚷。
“啧。”那折扇公子挑剔地走到茶摊前,示意小厮将桌椅擦过一遍后,方屈尊降贵般坐下。
“先给本公子上碗冰茶。”
姜明姚一看对方这幅做派就直翻白眼,她分明没有邀约对方,可这人却偏要厚脸皮跟来,来了也就罢了,又作出一副嫌天嫌地的模样来,平白惹人生气。
“江掌柜不用理他,先给我和我的姐妹们上茶便好。”
江念鱼没答话,只按人数做好了冰茶,根本分不出先后来。
姜明姚一看那整整齐齐一同摆上茶桌的冰茶便乐了。还是江掌柜有办法,这下可好,谁也不用计较什么先后了。
那折扇公子接过冰茶,先是嗅了嗅,像是在确认有没有什么怪味。
待确认过后,他倒又豪爽起来,端过碗便一饮而尽。
姜明姚全程盯着他,见他喝完后道了句“还凑合。”,她的白眼登时又翻了上天。
江念鱼见竟又有一人一口气喝了整碗冰茶,当即不放心地对着姜明姚她们嘱咐道:“冰茶也是可以慢慢品的,最好不要一饮而尽,此举尤为损伤肠胃,尤其是女子,更是要多加注意。”
折扇公子听了,脸色顿时更臭了。
其余人也一一尝过冰茶,都说滋味甚好,纷纷对着姜明姚夸赞,让她险些要上了天了。
一堆公子小姐围在江念鱼的摊子前,无形之中让摊子受到了不少人的注视,只是碍于姜明姚等人,迟迟不敢上前。
姜明姚许是看出了这一点,待众人吃完茶,便张罗着要走,没像上午那般久留。
待她们走后,远远观望的众人便瞬间蜂拥而至,一下子将茶摊围了个水泄不通。
“冰茶多少钱?”一男子率先问道。
“什么?一碗十五文,你怎么不去抢?”一中年妇人惊呼出声。
“你们到底买不买啊?不买就让开!”排在后面的人叫嚷道。
中年妇人咬咬牙,终是买了碗尝鲜。
这便是一碗冰茶十五文的妙处了,价格虽高了些,可就算是普通百姓,也是可以承受得起的。
若是尝了后觉得物超所值,那下次再买时便不觉得价贵了,这冰茶的销路也就打开了。
中年女子小心翼翼地捧着冰茶,在树荫下寻了张桌子坐下,她没用勺子,而是习惯性地用嘴凑到碗沿边吸溜一口。
冰冰凉凉带着西瓜清香的茶水,一口下肚,便浇灭了这逛完庙会后人挤人的燥气。
一旁候着些见了价格仍在犹豫的妇人,见中年妇人碗中的茶水,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张娘子,滋味如何啊?”一与中年妇人相熟的妇人问道。其他候着的人皆竖起了耳朵。
中年妇人只顾着喝,趁着间隙方说了句,“好茶!清凉解暑得很,你看我身上这逛庙会挤出来的汗,喝了一口冰茶便消了。”
这下,妇人们的心都被勾了起来,一伙人挤挤挨挨地挪到摊子前,要尝尝这冰茶到底是何滋味。
摊子前正热闹着,尝过冰茶的,不少人又围了过来。
“再给我来一碗!”
“我先来的!我先来的!先给我!”
“你都尝过一碗了!还在这挤什么挤?”
“要你管!老娘想买几碗买几碗!”
江言忙得手忙脚乱,一刻也不得歇。
这冰茶不像面食,面食是一碗便饱,可冰茶不是,尤其是在这酷暑天气,喝完一碗便总是惦记着再来一碗,一人往往最低一碗起步。
经此一事,江念鱼的西瓜冰茶算是彻底不愁卖了,凡是在她这买过冰茶的,就少有不回头的。
两个时辰后,江念鱼今日带来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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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便尽数售空了。
待归了家,江念鱼又开始了每日固定的记账时间。
她将卖冰茶的钱细细算了算,一共赚得一两五十文,竟等比她面馆三日的进项还高出两成!
仔细算来,今日她满打满算也才卖了半日的冰茶。
而且冰茶制作简单,比面食可省事多了,江念鱼心头那让面馆转型的想法顿时又活络了起来。
但此事也急不得,还得细细筹划才是。
今日大丰收,江念鱼因面馆之事懒怠的斗志又昂扬起来,现下天色还早,她当即决定再去后山摘些西瓜,预备明日大干一场。
江念鱼无论干什么江言都是支持的,一听江念鱼要去后山,他忙去牵了驴车来。
二人趁着天未擦黑,坐上驴车避着人出了门。
到了后山瓜地,昨日才被摘过的西瓜已又长出不少来。
江念鱼和江言分头行动,终于在天将黑未黑时摘完了西瓜,又是整整装满了一驴车。
就在二人正打算打道回府时,坐在驴车上的江念鱼忽然朝江言“嘘”了一声。
“你听。”
江言虽满头雾水,但见江念鱼示意,便静下心细听起来。
只见西侧的瓜地里传来一声声“咔哧咔哧”的声响,像是有什么小动物正在啃西瓜。
江言正出神思考着,就见江念鱼已经朝着声源处去了。
他连忙跟上,生怕出什么意外。
江念鱼轻手轻脚地靠近,最终停在了一株山梅花前,声音是从花树后传出的。
她轻轻剥开树丛,一团灰漆漆的东西正蹲在那里,专心致志地抱着颗西瓜啃得起劲,不知是动物还是人。
江念鱼果断伸手,一把拎住了偷瓜贼,江言跟在她身后,紧张得心惊肉跳。
偷瓜贼剧烈挣扎,手中的瓜掉到了地上,转头便想咬江念鱼的胳膊。
江念鱼反应迅速,直接把对方丢到了地上。
这下,江念鱼和江言可算看清了,偷瓜贼不是什么动物,而是人,约莫14岁左右。
偷瓜贼被江念鱼摔得眼冒金星,回过神来便想逃,却又被江念鱼伸脚绊住。
“怎么?偷了我的瓜还要咬我,不道个歉就想走吗?”
偷瓜贼年岁不大,人倒是灵光得很,见江念鱼这么说,当即认错道:“对……对不起,是我错了,你放了我罢。”
江言接过话,“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后山?”
偷瓜贼不发一言,只一个劲地摇头,求江念鱼放她走。
江念鱼在末世时,遇到过很多这种场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们,为了存活,常常去偷去抢,被人抓住了便是一顿痛打,她对这种场景已经麻木了。
可今日却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白日的笑,或许是因为这里是大宋而不是末世,她有些心软了。
“别哭了,跟我走吧,我不会把你送还给你父母。”她盯着偷瓜贼的眼睛承诺道。
偷瓜贼有些犹豫,半晌不开口,江念鱼看了眼昏暗的天色,似无意又似有意般道:“夜深了,林子里的虫蛇马上便会出来活动了。”
偷瓜贼听到这话,瞬间不犹豫了,赶忙上前扯住江念鱼的衣角,就连上了驴车也不愿松开。
江言看到这一幕,轻笑出声。
江念鱼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只是想起与掌柜初遇那日,掌柜好像也是这般救了我的。”
8. 玉馔堂
江念鱼听了这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默默往前赶路。
待归了家,江念鱼先是吩咐江言去烧水,她则是去找小偷瓜贼能穿的衣服。
找好了衣服,江念鱼本想在院中坐等,可一件被她遗忘的事却突然钻入她脑中。
江言,好像、似乎......不会生火吧?
她细细回忆一番,发现记忆里确实没有江言生火的印象,平日里她让他干的活,也都是些端茶倒水、跑腿之类的杂活。
不说这个,就说江言到面馆的第一天,她吩咐江言去劈柴,结果江言干了半日,却只知道把柴劈成两半。
她又记起初次见江言时对方身上穿的素白锦袍,还有那枚价值不菲的美玉,如此看来,江言以前当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思及此,江念鱼立马坐不住了,她让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去烧水,水烧不开也就算了,可别把她的灶房给点了。
江念鱼快步来到灶房前,还未拉开门,她就闻到了一股烟味。
门开后,浓烟更是倾泻而出,瞬间盈满了整个小院,江言的呛咳声也一声声传来。
江念鱼无奈,只能顶着浓烟进灶房先将江言薅了出来。
江言被熏得已是满脸泪水,仍犹自顽强道:“掌柜你再等等,水马上就烧好了。”说完转头又想朝灶房去。
“不必了,你先去歇着,还是我来罢。”江念鱼制止了他的动作。
等烟散了散,江念鱼走进灶房一看,已是一团乱。
灶中的柴塞得满满当当,锅中的水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她心中一阵庆幸,还好自己反应过来了,要不,今日它这灶房的命运可就难说了。
江念鱼正想上前处理这一团乱麻,就见不知何时松开她衣角的小偷瓜贼上前,利落地取出多余干柴、舀出多余的水,用火折子生起了火。
做完这一切,那小孩转过身,倒映着火光的眸子亮晶晶地看向江念鱼。
“做得很好。”江念鱼夸赞。
烧好水,江念鱼又守着那孩子洗好了澡,她也是这时才发现,小偷瓜贼竟是个女孩。
许是终于体面干净了些,在江念鱼安顿好对方后,转身之际,一只手突然从后攥住了她的衣袖。
她低头看去,女孩仰着头,小心翼翼地问她:“掌柜,我可以留下吗?我什么都会做。”话中尽是期盼之色。
江念鱼没回答,只承诺道:“你可以先暂时住着,在这期间,不必担心别的事情。”
不合身的衣服松松垮垮得穿在杏春身上,昏黄的烛光下,她眼见着带她回家的女子转身合上了门。
她脱鞋爬上床,想起自己的境遇,又想起女子的话,两行清泪缓缓流出。
......
江念鱼一进正堂,就见江言坐在椅子上,语气闷闷地问:“掌柜,以后那孩子是不是就和我们住在一起了?”他可是瞧见了,他生不起来的火那孩子一下就搞定了,看上去比他厉害多了。
江念鱼摇摇头,“暂住罢了,我不知她从哪里来,更不知她父母姓甚名谁,怎能随意留她?”
江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明他也来路不明,可掌柜却留下了他,这是不是说明,在掌柜心里,他比那孩子重要多了?
江念鱼见江言还在发呆,催促道:“快去歇息罢,明日可还要去庙会呢。”
……
次日庙会。
今日的天气比昨日闷热许多,一大早的,热气就烘得人喘不过气来。
许是这个原因,昨日江念鱼摆摊的柳树下,她人还未到,便已聚集起了三四小堆食客。
见人到了,连忙匆匆让出位置让江念鱼架摊子。
江念鱼架好摊子,让江言负责捣瓜,她负责装碗。
不一会儿,食客们便都取到了冰茶,也有些格外特别的,专门拿了自家的碗来装茶。
江念鱼接过碗,却发现那碗竟是个玉碗,她有些讶异,边做茶边打量了对方几眼,却觉得对方格外熟悉。
她脑中电光一闪,这女子......好像是昨日那位李小姐身边的丫鬟啊。
她故作不知,一视同仁地做好冰茶递过去,顺便嘱咐了声:“这冰茶要趁早喝,若是冰块化了那滋味便大打折扣了。”
女子接过碗,立时小跑了起来。
待走出那摊子能看到的范围,她灵巧一拐,来到了一辆停在树下的马车前。
“小姐,奴婢回来了。”
马车帘“唰”的一下掀开,里头的女子热得发丝紧贴鬓边,旁边一个丫鬟正帮她打扇子。
李霜月被这热天闹得格外烦躁,若不是听说昨日许多人都尝过了这西瓜冰茶,而且赞不绝口,她才不会专程再来一趟。
丫鬟见李霜月出神,想到方才摊主的话,不由催促道:“小姐你快尝尝,那摊主说,这冰茶需得快些饮了才好。”
“知道了。”李霜月不耐地接过,不过是碗小破摊子上的冰茶罢了,怎的规矩还这般多?
她拿起玉勺,懒散地舀了勺入口。
谁知喝了第一口,她便再也顾不得说话了。
两个丫鬟只见方才还格外不耐的小姐,此刻竟一勺接着一勺地饮冰茶,连话都顾不得说了。
于是,半刻不到,江念鱼便见离开不久的小丫鬟又捧着玉碗来了。
闷热的天气让江念鱼的冰茶卖的格外好,她和江言甚至不得不趁着饭点回家补了次原料。
过了晌午,许多逛过庙会的人找地方歇脚,茶摊的生意便又迎来了次爆发。
还有许多昨日尝了冰茶的妇人,今日便带了自己的孩子来。
同昨日一样,庙会未散,茶摊上的冰茶便卖完了。
江念鱼无意再多卖,她方才见江言已累得捶肩了,当即收摊回家。
一些没买着的食客当即失望得议论纷纷。
“有钱也不赚,这摊主莫不是傻了?”
“就是就是,真当她那什么冰茶是仙露了?装给谁看呢?”
江念鱼充耳不闻,收拾了茶摊便走。
毕竟,少卖也是种营销手段。
谁知到了庙会第三日,远远地,江念鱼便见她们前两日待的位置竟已被一个新茶摊占了。
她上前一看,那茶摊的规模比她的大得多,摊前摆着“玉馔堂”的招牌,且同样是西瓜冰茶,玉馔堂这镇上最大的酒楼竟只卖十文一碗。
这是摆明了要夺她生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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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念鱼实在是搞不懂了,从面馆到茶摊,为何这玉馔堂非像狗皮膏药般粘着她不可。
不过她也不怕就是了。
那树大得很,江念鱼直接将摊子摆在了玉馔堂摊子旁。
见她来了,玉馔堂的摊子前,一些昨日没买到江念鱼冰茶的人便语气不善道:
“瞧瞧,我就说吧,跟谁稀罕那冰茶似的,这玉馔堂的茶可怎么也比她家的好。”
“是呢,人家玉馔堂都才卖十文一碗,她倒好,竟敢卖十五文,现下有了玉馔堂的摊子,我看谁还往她那去!”
新客自不必说,首选肯定是玉馔堂,可有些熟客,听了这些话,不免也动摇起来。
是啊,同样的东西,玉馔堂的茶水定比那小摊子好,那何不花更少的钱买玉馔堂的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的人不少,于是,江念鱼的摊子便又冷清了下来。
一妇人也是这样想的,她已连着两天饮江家摊子的冰茶了,可那冰茶一碗便等同一顿饭钱了,长此以往,她哪负担得起?
可她实在按捺不住,今日也是一早便来了。
现下玉馔堂也出了冰茶,还比江家摊子便宜,她自然是心动了。
她当即到玉馔堂摊前买了碗冰茶,同样是瓷碗盛着,颜色也都一样,想必味道也不会有太大差别。
抱着这样的想法,妇人端起瓷碗饮了口,可这茶一入口便觉出不对来。
同样是冰茶,这玉馔堂的却少了股清爽,连瓜香也淡了,压不住茶的涩味。虽也消暑,可就是不比江家的。
哎!妇人叹了口气,早知道还是喝江家的了,真是白白浪费了十文钱。
于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凡是喝过江家摊子冰茶的人便又回来买了。
一些围观的人便奇了,这是为何?难不成,那江家的茶真能比玉馔堂的好?
旁人不知,可江念鱼却心知肚明,这冰茶的精髓啊,并不在于茶,而在于西瓜。
她的西瓜可是异能改良过的种子种出来的。
无籽不说,香味、汁水也足,吃起来也更解渴。
因而,纵使玉馔堂想抢她生意,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拿得出这么好的瓜来。
而玉馔堂的人呢,脸色登时难看了起来。
他们玉馔堂可是镇上最大的茶楼,本以为挤兑个小茶摊那不是轻轻松松,谁知硬却生生打了脸。
这一日便在两家的针锋相对中过去了。
三日庙会结束,江念鱼赚了不少,便大方了一回,专程去买了两只烧鸡回来。
既犒劳犒劳自己和江言,也能给家里的杏春补补身子。
她也是今日才知道,杏春竟已十六岁了,她那单薄的身子真是叫人一点也看不出来。
也是从这件事,江念鱼意识到,杏春恐怕以前过得不怎么好,难怪要求着留下了。
这般想着,江念鱼也走到了家门口,她一进门,便举起手中的烧鸡展示给院里的大小二人看。
江言乐兴奋的不得了,杏春则内敛些,虽开心可也格外拘谨。
三人饱餐一顿后,江念鱼便宣布了自己对于面馆的新规划。
“我要将面馆改卖茶饮。”
9. 茶饮店
她并非一时兴起,此事已在她脑子转了好几个来回了。
她能信的人太少,异能这事需得好生遮掩,要不然恐惹来大祸。
而面馆所需的食材,需得每日现摘才好,青菜是每日要种的,费心费力不说,暴露的风险也高。
茶饮便好办多了,就拿这西瓜来说吧,异能改良过的瓜种每天都会结瓜,不用常种新的。
以后若是她想种茶叶,各类果蔬,也大都是种一次便能常收获,如此,暴露的风险便大大降低了。
更为重要的是,玉馔堂前身是茶楼,此后才逐渐发展成酒楼,它的立身之本便是茶。
玉馔堂已然是盯上她了,她也忘不了玉馔堂的仇,从前的面馆到今日的茶摊,她难不成还能次次吃了这个闷亏不成?
既要下手,那便要一刀切中要害。
她有异能改良的种子在手,茶饮店的材料便天然有了不可替代性,纵使玉馔堂再怎么厉害,那也奈何不了她。
江念鱼的决定,江言自是没什么意见,只管赞成,若是三日前他可能还会有那么点不愿,可这三日庙会过去,他便什么不愿也没了。
杏春更是没什么好反对的,现下她留不留的下来都难说呢。
见无人反对,江念鱼便对面馆重新规划起来。
面馆后侧临河,只在进门处的两边有窗子,她决定在临河后侧新打两扇窗,还有左侧巷子的那面,也打上一扇。
灶房与面馆隔着道墙,每日需得从右侧小门进到院子再进灶房才行,这样来回着实麻烦。
她准备将木门换成镂花格栅门,门旁的墙上安上一面小花窗,灶房与面馆之间的墙也敲了,找匠人定制块大石长桌放在二者之间,就当是柜台了。
她算了算手里的银钱,江父的财产、面馆、茶摊赚得的银钱,还有何氏赔她的桌椅钱,一共是四十六两三百一十八文,怎么也够了。
决定好了,江念鱼次日便开始联系木匠、石匠等人,不过古代效率低,她最低也要等一个月。
江念鱼无法,只能仍旧摆茶摊子,她寻寻觅觅,在集市边的一颗槐树下,支起了自己的小茶摊。
玉馔堂的人也是偏要给她使绊子,仍旧弄了个摊子摆在她的摊子旁。
她的摊子到底没有玉馔堂的名气大,往往第一次来喝茶的人,都会往玉馔堂去,无形之中,也阻了她不少生意。
直到一日,姜明姚过来喝茶,见此情况,当即不忿地决定要帮她的摊子宣传宣传,万不能被一个冒牌货抢了风头。
可当她问起摊子名号时,江念鱼却犯起了难,以前的面馆叫“江氏面馆”,改行卖茶后她便也想沿用旧名改叫“江氏茶馆”算了。
可姜明姚却说这名字太平常,大宋朝爱茶也爱风雅,茶馆名往往也要精心取用,就像“玉馔堂”,听起来便很上档次,跟“江氏茶馆”比起来,许多人先注意的必是玉馔堂。
江念鱼觉得此话有理,店名确实是店子的招牌,还是要好好取一个才好,当晚便同江言商议起来。
只是她一个外来人,江言又失了忆,杏春更是连字都不认得,更别提取什么好名字了。
江念鱼想了半晌,实在是没有思路,遂沿用她原世界的风格拍了板,索性就叫“江氏茶饮记”了。
为显庄重,她也学着其他茶摊,专门买了一串小灯笼备着,准备改日找人题了字挂在摊子上。
江言看着江念鱼手中那串预备着找人题字的灯笼,不知怎的,脑中突然有个想法蹦了出来:他好像......也是会写字的。
如此想着,他便下意识说了出来。
“真的?那你等着,我去找人买了纸笔你写来试试。”江念鱼惊喜道。
她可是听说了,凡是找人题字,那价格可是按字来收费的。
现下她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若是江言会写字,那便又能省下一笔,这可再好不过了。
江念鱼买了纸笔,将其铺在桌子上,甚至悉心地帮江言磨好了墨。
这般对待,江言简直是受宠若惊,他心里的压力登时更大了,甚至有些后悔出口。
早知他便先私下先试了再说了。
只是话既已出口,眼下江言也只能提起笔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提起手腕,笔尖触到纸面的那一刻,便像是练过千百回似的,宛若游龙般动了起来。
不过几息,字便成了。
江言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用让掌柜失望了。
江念鱼虽不懂书法,可也能看出江言的字甚好,她不由得有些好奇,江言到底是何来头?
只是此惑现下无人可以为她解答。
第二日,江念鱼便将江言题好的灯笼挂在了茶摊上。
姜明姚来了,见了江言的字更是连连夸赞,甚至有些爱字的老先生,因这字从玉馔堂转道来江家的摊子喝茶。
见此情景,江念鱼当即决定,以后店里凡是需要写字的地方,都让江言来。
就这样,江念鱼与玉馔堂临着摆了一个月的摊,江氏茶饮记的地方终于拾掇好了。
江念鱼命人将窗子全都贴上明纸,屋内新换了青砖、桌椅,摆了些竹子花草,又在临巷的窗子与花窗下移了花树。
这下,屋内明亮清新,已全然看不出曾经面馆留下的痕迹了。
江念鱼择了个良辰吉日,又让江言题了牌匾、写了几封请帖发给茶摊的常客。
为了庆祝茶饮记开业,江念鱼又特地研制了两种新品,西瓜冰茶的热度经过一个月的售卖,已然失了新鲜。
江念鱼便趁着茶饮记休整的日子,将江家原本的田卖了,在偏僻的荒山下买了几块新地开垦。
她改良过后的种子极方便,撒上便可丰收,且反季的种子也可以种植,就是生长速度大大减缓,但也比寻常的种子快了不少。
她专门留了一块地种茶,又种了些杨梅、柠檬、荔枝之类的水果。
因而,这次她研制的两种新品便是柠檬茶与杨梅冰柠茶。
柠檬茶她已提前熬好了柠檬甜酱,到时制作也简单,因而定价七文一碗。江念鱼准备把这茶当作主打,先多吸引些客流。
杨梅冰柠茶步骤复杂,每碗还另放一颗荔枝,定价便是二十文一碗。
为了宣传,她提前让江言写了介绍张贴在店前。
可她的店终究太小,从前面馆的客人也大都对她现在的生意不感兴趣,因此宣传效果收效甚微。
不过江念鱼也不气馁,她的西瓜冰茶既已向她证明了此事可行,那她便慢慢来就是了。
要开新店,人手也是不能缺的,杏春不好意思白吃白住,从前江念鱼摆摊时她便执意去帮忙,如今江念鱼也默许她是店里的一员了。
天光晴好,空气清新。
江氏茶饮记在第一抹朝阳落下之际,打开了店门。
姜明姚是真的爱江氏的冰茶,一早便来了,江念鱼直接端出新品请她品尝。
姜明姚将两碗茶细细尝过,简直是哪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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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爱不释手,根本分不出哪个更喜欢。
二人正说着,姜明姚的好友们也到了,一伙公子小姐的到来,终不至让江氏茶饮太清冷。
江言与杏春一一招呼着,直到到了一位小姐面前,江言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诧异。
这不是……当初嫌弃他们摊子的那位李小姐吗?
许是江言的怔忪太明显,李霜月斜睨着他:“怎么?不欢迎?本小姐也是看你们竟开了店,才屈尊降贵地来一趟。”
江言不知该怎么答,便没有做声,倒是杏春,圆滑得很,听了李霜月的话,当即恭维道:“欢迎欢迎,自然欢迎,李小姐想喝什么尽管吩咐。”
许多跟江念鱼不怎么熟的公子小姐,饮了茶便走了,最后剩下的,竟只有姜明姚和李霜月。
两人眼不对眼,互相僵持着。
正在这时,江念鱼自柜台后撇到,一酒气熏天的男子进了门。
正在上茶的杏春,见这男子的第一眼,险些将茶水打翻。
江念鱼见势不对,连忙先将姜明姚、李霜月二人护在身后。
“你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江念鱼看着那喝到连走路都东倒西歪的男子厉声道。
“我?我是谁?”男子显然晕得不清。
“我是来……哦对,我是来找我女儿的!”男子大着舌头道。
说完这句话,他便高声叫喊起来,“杏春?杏春呢?让那死丫头给我出来,这死丫头不敬爹娘,竟敢私自跑出来,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男子竟是杏春的爹,江念鱼意识到这一点后,转头看向杏春,却见杏春不知何时已流了满脸的泪。
“不是的,不是的掌柜,我并非偷跑,是这畜牲,非要将我卖了换买酒钱,我才跑出来的。”杏春泣声道。
江念鱼其实对杏春的情况早有预料,但她却没想到,事情竟出在她开业第一天。
真是好一个巧合呢。
杏春爹叫了许久,见仍是没人应,昏沉的眼终于搜寻起来。
看到杏春的第一眼,他便猛地上前扯住,待看清女儿身上的衣服,杏春爹更是狠声道:“好啊!你个死丫头,过上好日子了是不是?我让你不想着你爹,你个不孝女,看我回家不打死你!”
说着,他便将杏春往门外扯,几步的功夫便到了门口。
许是杏春爹的动静太大,不少人被吸引了过来,不知何时,江氏茶饮的门前竟已凑了不少看热闹的。
“且慢!”江念鱼上前拦住了二人,她看向杏春爹,“杏春爹是吧?”
“你先别急着带杏春走,杏春是我一月前在山上捡来的,她这一个月里,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住我的。”
“你想带她走,自然可以,但这一个月里的种种花销,也得先给我结清了才行。”
杏春爹脸色阴沉下来,他不屑地呸了声,“你当我瞎吗?杏春帮你干活你怎不说?前几日我可是亲眼看着了,杏春在茶摊帮着你卖茶水。”
“她是帮了我几日,可也抵不消我在她身上的花的银子。”
“要么,你现在就掏钱,要么,你就让杏春干够了活再走。”江念鱼威胁道。
围观的人已然议论了起来,杏春爹被吵得烦,一想反正人就在这,跑也跑不了,直接狠推一把将杏春推到了江念鱼身旁。
“行!那我等着!”
杏春看着江念鱼,感激涕零。
江念鱼却无心顾及她,现下她店外站满了围观之人,正是宣传的好机会啊。
10. 杏春
她用眼神制住了杏春那一大堆的感激话,转身回店取了提前预备着用来试喝的茶水。
杏春见了,赶忙收拾好情绪忙活起来。
于是,围观众人便眼见着,明明方才还在剑拔弩张的店主,转眼却拿出新茶饮宣传了起来。
不多时,众人手中便都有了个杨树叶折成的小勺,江言和杏春一个个地帮他们倒满茶水。
见茶分好,江念鱼高声道:“诸位,这是我们茶饮记新出的柠檬茶,每人都可免费品尝。”
如今已入了秋,虽没有前些月里那么热,可这秋老虎的威力仍是不可小觑。
围观的人挨挤在一起,又闷又吵,众人确实觉得有些许口渴了。
盛在绿叶勺中的茶液辨不清颜色,只能隐约闻到一股酸甜气息。
张老头正口渴,接了茶水后便直接饮下,他心里腹诽:这茶饮店真是抠搜,试喝也不大方点,就给这一小口,能尝出什么味来?
这般想着,茶水也入了喉,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盈满口腔。
他年纪大了,逐渐不爱喝那些苦茶,嘴里总觉得少了点滋味,平日里总是想吃些糕点,可无奈牙却嚼不动了。
谁知这一口茶水,竟正中了他的胃口了。
酸酸甜甜的,解暑又开胃,他当即想买一碗好好品鉴品鉴。
只是不知这价钱几何?
他可是知道的,这江家从前摆个茶摊子,卖的茶都是十五文一碗了,比玉馔堂都贵!
现下开了店,方才还有那么多公子小姐来光顾,这茶怕不是价钱更高了?
正想着,便有人提出了同样的疑问。
“江掌柜,你这茶多少文一碗?莫不是又要十五文?”
一时之间,喝了茶感兴趣的,都竖起了耳朵。
“诸位多虑了,方才大家品尝的茶名为‘柠檬茶’,此茶风味独特,喝了还可以清热降火,如今新店开张,为了感念诸位的照拂,此茶只卖七文一碗。”
七文?竟比那西瓜冰茶便宜大半?张老头激动起来,这比他买份糕点还便宜啊。
“给我来一碗!”他立即高声道。
“好嘞!”杏春极有眼色地将张老头迎进店门。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凡是感兴趣的也一个一个入了店。
众人进了店才发现这小小店铺,竟另有乾坤。
这店里的装潢与别处格外不同,头一次见四面含窗的屋子,且花窗竟真能看花,进了店子也不觉得闷燥,亮堂堂得叫人格外舒服,着实是个喝茶的好去处。
有了第一波进店的客人,茶饮店也算是终于起了步了。
待招呼好客人,江念鱼留江言守店,将杏春唤到了庭院。
“你怎么打算的?”她看着面色惶惶的杏春问。
杏春泪又流了下来,但嘴上坚定道:“我决不回去。”
“江掌柜,他纵是我亲爹,可这些年来,他却从未养过我一日,平日里也根本见不着他的影儿。”
“但每当我阿娘赚了银两,他便像那嗅到了腥味儿的猫般将银子全都抢走,丝毫不顾及我们母女。”
“我阿娘身子孱弱,去岁便撑不住了,家里没了人赚钱,他便打起了我的主意,起初他想将我嫁了人换银子,可为我找的夫婿却全是些老的残的,多亏了我机智,才搅黄了那几桩婚事。”
“只是我没料到他竟如此狠心,见我不愿结亲,他竟偷偷联系了镇上的醉红楼,要将我卖到那个魔窟里去!”
江念鱼瞳孔一缩,她来到此地已有月余了,自然知道这醉红楼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日日传出靡靡之音的花楼啊。
末日之时,常有些父母为了生存逼着女儿为娼,只是她未料到,这大宋朝分明生活和乐,竟也有如此父亲。
杏春哭腔泄出,可江念鱼却不知如何去安慰,独自末日生活三年,她早已忘了这个技能了。
她只能干巴巴道:“你放心,我会帮着你想办法的,决不会让他轻易带走你。”
江念鱼是想帮杏春,可她一没人脉,二没银钱,一时之间,还真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她正发愁,却忽听身后传来一句“我可以帮忙。”
江念鱼与杏春转头看去,只见姜明姚与李霜月不知何时也来了院子。
说话的人正是李霜月,见三人齐齐朝她看去,她便又重复了句,“我说,我可以帮忙。”
确认这话真是从李霜月口中说出,姜明姚都震惊了。
何时这李霜月竟成了个如此热心肠的人了?这李大小姐平日里不是尾巴翘到天上,谁都看不起的吗?
李霜月撇了满脸震惊的姜明姚一眼,“醉红楼是我家产业,我只不过是看不惯竟有人如此为人父母罢了。”
有了李霜月这句话,江念鱼心里有底气多了。
杏春她爹这事算是个定时炸弹,若是哪天他再来闹事,扰了她的生意可就不好了。
江念鱼把这件事提上日程,与李霜月商量好后,便让杏春三日后归了家。
情况果真如杏春所料,杏春爹早就与醉红楼商量好了,她一进家门便被绑了起来。
杏春被她爹亲手压制着,扭送到了醉红楼。
途中,杏春几乎快哭晕过去,自己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可真的经历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看着自己的亲爹,泪眼婆娑,“爹,我可是你亲女儿啊,你何要如此对我?”
“就为了那些银子,你就对女儿这么狠心,你简直枉为人父!”
杏春爹充耳不闻,满脑子都是一会儿能拿到多少银子。
他可是听说了,一个最低五两起步,那么多的钱,够他喝好久的酒了。
杏春见杏春爹不吱声,逐渐冷静下来,她循循善诱道:“爹,你把我卖给醉红楼,就是换了银子,那也花不了一辈子啊,还不如让我去做活,我每月都能赚了银两给你。”
“难道不好吗?”
杏春爹眼神飘忽不定,但想了想即将到手的银子,他又立刻坚定了下来。
“什么银子?你和你那个没用的娘一样,每个月能赚几文钱?连下个馆子都不够!”
“还有,你别再跟我耍花招,你当我不知道,你就是得了钱也不会给我!”
“是不是又惦记着逃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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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告诉你,我是你亲爹!我想把你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哪怕是告官也没用!”
到了醉红楼,杏春爹更是扯紧了杏春身上的绳子,生怕她跑了。
老鸨早带了两个人在楼里候着,杏春爹见了,连忙上前寒暄讨好。
说话间,手将杏春推到了老鸨面前。
老鸨将杏春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杏春爹盯着老鸨的动作,紧张地搓搓手,急切地问:“怎么样?我这女儿可还是黄花闺女,平日里也乖巧懂事。”
老鸨听了,却摇了摇头,“这花楼里可不管乖不乖巧,只看谁皮子好会伺候人,你家的这个啊,最多给六两。”
“什么?才六两?”杏春爹跳脚,他可是听他一个酒友伙计说,他的女儿可是值十五两。
杏春爹心底起了疑,试探道:“你莫不是诓我吧?我这女儿哪能才值六两?”
老鸨眼一横,拎起杏春的手,“好皮子好身段你家女儿可都没有,你瞧瞧这手,一看就是做惯了粗活的,那么糙,谁会喜欢。”
“再说这身段,莫说她十六,她就是十四我都不信!干干巴巴的,我买了还得费钱养她一段日子才好接客。”
“可不就只值六两?”。
“你卖不卖?不卖就赶紧走!”老鸨扶了扶鬓边的玉钗,满脸不耐。
“六两,六两,六两……”杏春爹来来回回地念叨着这个数字。
杏春脸色灰败,再无一丝期盼,如同犯人等待闸刀落下。
老鸨见杏春爹再三犹豫,眼珠一转,示意身旁的丫鬟先取了银子来。
锃亮的银子自杏春爹眼下晃过,他再不犹豫了,“行!六两就六两!快把银子给我!”
杏春爹拿了钱,头也不回地出了醉红楼的门。
老鸨这种事情见得多了,却还是叹了口气,她转头对杏春道:“行了,事情我办好了,你去回了李小姐的话吧。”
杏春点头,从醉红楼后巷出了门,江念鱼正在那里等。
见杏春出来,江念鱼便知事情办妥了,又见杏春眼眶红肿,想必是心里难受得很,她便也不再问,沉默地领着杏春回了茶饮记。
一路上,杏春已收拾好了种种情绪,待进了院子,她当即拜倒在地,实打实地给江念鱼和李霜月磕了三个头。
江念鱼连忙去扶,李霜月则是拿帕子遮了脸,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可帕子放下后,她的眼圈却是红的。
杏春从此便是茶饮记的一员了,为免杏春爹以后见了杏春再生事,江念鱼同对待江言一样,也拿出契书让杏春签了。
还有那六两银子,李霜月不要,可杏春执意,李霜月只得也接了杏春的凭条。
处理完杏春的事,江念鱼便又记起了杏春爹那日的巧合。
她找人打探过了,自杏春娘走后,杏春爹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按理说,他若是看见逃跑的女儿,应当第一面就跳出来生事。
可他竟忍住了,还有耐心偷偷观察,实在和他平日里的表现不符。
还有,杏春爹闹事那日,整个人醉醺醺的,一个一文钱都不赚的人,哪来的钱买酒?
11. 珍珠奶茶
此事必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除了玉馔堂,江念鱼不必做他想。
至于玉馔堂为何总盯着她,江念鱼也终于查出了些头绪。
玉馔堂的董老原本和江爷爷师出同门,只是不知为何,他半道离了师傅另起炉灶。
个中缘由旁人并不清楚,可江念鱼据此推断,董老屡次同她作对,想必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她既解不了其中症结,那便只能同玉馔堂打擂台了。
玉馔堂一共三层,上两层供达官贵人们取乐,江念鱼很难撼动,可它的一层却是普通平民娱乐之所,常有平民去那里点碗茶、听听书。
江念鱼先瞄准的便是这一类人。
同样是喝茶,她的茶与玉馔堂比,已是别出新裁,更何况她还有异能改造过的茶种。
她前日已去茶山看过,茶树俱已长出,不日便可采摘。
她有绝对的自信,她的茶必然比玉馔堂的好。
至于娱乐这方面,江念鱼也已经有了主意。
她的店面太小,搭不开戏台子同玉馔堂一样请人来说书,但她可以在店外做文章,她那两扇临河的大窗可不是白修的。
江念鱼已想好了,她决定与李家的醉红楼合作,在河上布艘画舫,每日邀几个娘子来弹琴助兴。
到时在店里饮着茶水,透过窗子听着河上传来的悠悠琴声,岂不美哉?
她将这个计划告诉李霜月,大小姐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还意外地打量她好几眼,“想不到你还有这等巧思。”
恰好,待新茶下来,江念鱼的画舫也筹备好了。
垂柳镇不大不小,有什么新鲜事不过半日便传开了。
晨起时,众人见着几个蒙面的醉红楼女子出了门便已觉着惊奇了。
平日里,这些女子凡有什么事,都是谴着身边的小丫头去办的,甚少见她们出门,今日真是反常。
有好事者便跟在这群女子身后,要瞧瞧她们往哪里去,谁知人竟拐进了一条小巷子登了船,不一会儿船上便传出丝竹声。
可现下也不是醉红楼游船的日子啊。
怀着疑惑,尾随的众人走上前去,正想好好探一探醉红楼在搞什么幺蛾子。
谁知刚踏进巷口,便被人拦了下来。
众人这下更是抓耳挠腮起来,但也只能败兴而归,途中路过一前日里新开的茶饮店,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正对着门口的两扇大窗后,醉红楼方才登了船的人正对着窗子弹奏着呢。
船身上缠绕着花朵,女子蒙面跪坐着,宛如置身花丛中,琴弦微动传出乐声,这幅画面被木色的窗框住,如一副动起来的画般。
众人意动,欲进店坐下欣赏,可又怕价钱昂贵,不是他们这等人可以消受得起的。
一男子四下环顾,蓦地瞥见店前贴了张白纸,上面写着:清茶五文一碗。
男子赶紧招呼着其他人来看,众人这下终于再无顾虑,齐齐踏进了店门。
杏春见店里接连不断地来客,心里对江念鱼更加敬佩,已然把江念鱼当成了自己的榜样。
江念鱼被此等眼神看得浑身不适,连忙支使杏春去上茶。
江念鱼的茶饮店好了起来,那肯定便有人不好。
玉馔堂。
包房内,香雾缭绕,董老听了下人的回禀,正发着脾气。
现任掌柜吓得两股战战,低声哄劝道:“大爷您不必生气,那茶饮记怎能和我们玉馔堂比?现下去那里的人,左不过图个新鲜罢了,过些日子便会好了。”
董老闻言,登时更气了,指着那掌柜的鼻子骂:“蠢货!你懂个屁!”
“若是常人,我自是不必担心,可她偏偏是江家人......偏偏是江家!”
“她同她爹一样,老老实实地开个普通面馆不好吗?非要整出什么青蔬面、炸酱面来触我霉头,现下又开了个茶饮记,明摆着跟我作对!”
“她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有那等手艺,定是当年......定是当年的那本食谱落到了她手里。”
“我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那食谱,可上天却偏偏要同我作对,又让那食谱出现在我眼前。”
董老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时而高昂时而落寞,终是不得平静。
掌柜吓了一身冷汗,作为董老的侄子,他自是知道董老对当年之事有多么耿耿于怀。
那江掌柜,怕是真没好果子吃了。
另一边。
江念鱼不知董老如何气愤,现下她正忙着呢,忙着反击。
玉馔堂屡次给她使绊子,那她也要回敬才是。
她按现代话术编了一套宣传词,让江言誊抄。
江言得了新业务,恨不能加班加点地写,杏春的到来让他有了危机感。
同样是被江念鱼所救,他是厚着脸皮赖上来的,杏春却是江念鱼主动留下的。
且许是因为杏春是女子的缘故,他总觉着江掌柜对杏春更亲近些。
抱着这样的想法,江言硬是写了百八十份才停手。
江言写完,江念鱼第二日便找了几个小童,专在玉馔堂门口发放。
玉馔堂的伙计早上来上工,人还没进店门,手中便被塞了张纸。
那伙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江氏茶饮记开张!清茶五文一碗!三人同来四文一碗!五人同来三文一碗!店内兼配醉红楼顶尖乐师当堂演奏,先到先得!过时不候!
伙计刚看完,斜刺里便出现了一只手,将纸抽了去。
他抬眸一看,是董老掌柜。
董老看过纸,冷笑一声,将白纸撕了个稀碎,“将那发纸的几人给我赶得远远儿的!不准靠近玉馔堂半步!”
伙计诚惶诚恐,点头应是。
但不管伙计怎么制止,小童们滑不溜手,总有些漏网之鱼凑过来,玉馔堂的生意自然也受到了影响。
董老的脸色肉眼可见越来越难看起来。
“无知小儿,我看你能蹦哒多久!”
昨日怒过后,董老已然冷静了下来,他经营玉馔堂多年,江念鱼的手段在他看来,不过都是些蚍蜉撼树的小把戏罢了。
能吸引人过去又怎样?留不留得住还不一定呢。
再说了,反正都是些平民,少了也就少了,他还嫌平日里那些人身上的酸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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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污了他的地盘呢。
还有那本食谱,他早已用玉馔堂证明了自己,就算江念鱼有食谱又如何?茶饮记终究是比不上他的玉馔堂。
就这样,董老虽被江念鱼气到,可却仍旧没将茶饮记放在眼里,只当江念鱼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
董老如何想的江念鱼一概不知,茶饮记的生意步入正轨,有了稳定的客流,江念鱼也遇到了新问题。
天渐渐凉了下来,茶饮店又多是冷饮,只有一道清茶是热饮,新品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田里木薯已经收获了,她多花了些钱委托面坊帮她磨成粉,今日正是取货的日子。
江念鱼从坊主那接过布袋,打开后将木薯粉查验了一番。
虽不如现代精细,可也勉强能用。
她爽快地结了账,又称了几斤红糖归家。
江言一见江念鱼大包小包的回来,就知店里肯定又要研制新品了,他忙殷勤地去迎江念鱼。
谁知江念鱼跟他打了个照面,张口却道:“去把杏春叫来。”
江言:......
他不情愿地应了声是。
待杏春见了江言,看到的便是一张满面幽怨的脸。
杏春有些不明所以,转眼便猜到定是江掌柜又叫了自己。
这下,她也无暇顾及江言脸色了,放下手中的伙计飞一般去了灶房。
灶房内,江念鱼已经忙碌了起来,见杏春来了,她让出位置让杏春负责烧火。
红糖在温热的水中缓缓化开,馥郁的红糖香气融化了秋夜的凉。
杏春悄悄抬头,女子正专心地搅动着锅里尚未融化的红糖,侧脸被火光打上了一层暖色。
久违的,杏春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她正如此想着,就见女子的视线转向了她,“火大了。”
杏春连忙收回心神。
红糖全部化开,江念鱼将木薯粉少量多次倒入后快速搅拌成型。
她从锅中取出半成品,添了些木薯粉揉成光滑的面团,随后搓长条、切小块搓圆,又在外层撒了些木薯粉防止粘连。
杏春已听她的吩咐又烧了锅红糖水,江念鱼将木薯小球倒入,小火煮过两刻钟后又闷一刻钟。
开锅后,杏春好奇地朝锅中看去。
木薯小球外透内实,浸在甜丝丝的红糖浆里,看着便叫人流口水。
“江掌柜,这是什么吃食,我从前怎么从未见过?”杏春好奇道。
“这个叫珍珠。”江念鱼回答完,接着炒香自种的红茶,倒入鲜奶,茶香奶香交织,生闷气的江言都被吸引了过来。
瓷碗底铺上珍珠,倒入奶茶,珍珠奶茶这便做好了。
江念鱼先将碗递给江言,“尝尝。”江言的气瞬间没了。
杏春自己端起碗,小口的凑近碗沿尝了口,甜丝丝的奶味、茶味盈满口腔,她惊喜道:“掌柜,这茶好香啊!”
说罢,她又拿起瓷勺舀了碗底的珍珠,珍珠弹滑,嚼起来还有红糖香,杏春从未喝过这种饮子,简直爱不释口。
三人温馨对饮,茶饮记门外,却忽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砸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