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场的哈士奇》 第1章 哈士奇 姜昭觉得自己从小就是个倒霉的娃。 如果他没有先天性心脏病，或许还能忽略悲惨的身世，自娱自乐一下。 可惜了，他才十二岁，却被医院诊出这样可怕的病，五年级的姜昭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事。 姥姥的反应出人意料的平淡，似乎早就料到命运不会这么放过他们祖孙俩。 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听着护士姐姐说，“小朋友，你别怕，这就是一个小手术，一周就好了。” 小手术？姜昭还不知道姥姥能不能凑齐那四万块钱呢，对于他来说，四万块已经是巨额数字，算不上什么小手术。 我是不是要死了？姜昭看着窗外的树木想着，突然出声，“那棵树叫什么？” 住院的这段时间里，这棵树陪自己的时间最多，姜昭想死之前问问它叫什么名字。 “那个是泡桐树，现在正是开花的季节，噢对了，泡桐的花语是期待爱情。” 姜昭慢慢笑起来，他没机会体会爱情了，期待有什么用。 他突然有种莫名的冲动，想要离开医院，在死之前回到家里看看，陪陪姥姥。 姜昭在查完房后，借着买饭的机会偷偷溜出来，穿着病号服和拖鞋疯狂往家赶。 抱歉了护士小姐姐，虽然你很漂亮，但是我还是想回家。 一个人待在医院里，除了心电图的声音，什么都没有，他连吃饭都没有胃口。 “呼——” 从他儿时开始，身体就格外虚弱，姜昭曾经以为是自己营养不良，太矮了导致的。 他喘着粗气，瘦瘦巴巴的脸上面色苍白，即使跑步后，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姜昭还没来得及擦一擦额头上的汗水，就晕倒了。 啧，他怎么又晕了。 姜昭在学校里晕过几次，不过每一次都是大脑突然空白，唯独这一次，他意识到自己晕了。 不对，不是晕了，是死了吧？ 他还没到家就死了，果然如他心中所想，自己是个倒霉娃。 “哈哈哈，宝宝，你是一个幸运儿哦。” 一阵不合时宜的笑声传过来，惊扰到准备安详的姜昭。 黑白无常还管人叫宝宝？现在各行各业都这么卷吗？他们两个还需要拉业绩？ 姜昭闷闷不乐的想，死了也不得清闲。 他拼着一股劲儿，大声吼道，“闭嘴，要么送我投胎，要么闭上嘴巴！” 空气瞬间凝固。 姜昭惊讶的发现，他慢慢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于是用力挣开眼睛，“姥姥！” “诶，宝宝，姥姥在这里呢？” 姜昭看着眼前的阿姨，雍容华贵，很像年轻时的姥姥，但是姜昭知道，不是自己之前的姥姥。 他的姥姥戴不起黄金项链，也不会化妆，更不会说这么肉麻的称呼。 这是什么恐怖故事？ 他这是穿越了？ 姜昭茫然的说，“姥姥？” 姜昭姥姥愉快的说，“看吧，这次我的大外孙认得我了吧？他才三岁，认不清人很正常的。” 姜昭被对方一把抱起来，出于本能的挣扎，只是力量实在是悬殊。 “小昭真是懂事了，现在都不让咱们抱了。” 旁边一个漂亮优雅的女人说道。 姜昭喊道，“妈妈。” “嗯？” “放我下来。” 于是，身高不足一米的姜昭被放下来。 “宝宝，妈妈给你选了一个幼儿园，好巧不巧的是，那个私立幼儿园刚好有一个名额，咱们好幸运啊。” 姜妈妈温柔的说道。 “……” 怎么刚来就要上学啊？ 姜昭花了五分钟时间，了解到这个家是个暴发户，而他，是个耀祖。 好吧，只要能衣食无忧，暴发户就暴发户吧，更何况老天再次让他活一次，有了一具健康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爸妈，你们给我生个弟弟吧！” 姜昭仗着三岁小孩的面孔，表达出自己的目的。 “咳咳咳。” 听到这话，被吓到的姜爸爸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没事没事，被口水呛到了而已。” 姜妈妈温柔的问，“小昭怎么突然想要个弟弟了，妹妹好不好？你可以让你堂妹过来陪你玩。” “就要弟弟，妈妈。” 小小的姜昭满脸认真。 “一样的。” 姜爸爸在旁边劝道。 “不一样。” 姜昭心想，他好不容易投生在一个富有的家庭，只想好好的享受一把富二代的人生。 自己对他们的家没兴趣，可偏偏人家真的有千万家产需要继承。 “你妈妈生一个小孩很辛苦的，小昭别闹了。” 姜爸爸显然没有把姜昭的话放在心上，一把抱起他，“爸爸妈妈今天答应带你去游乐园玩，走吧。” 游乐园？小姜昭还没去过呢，他有些心动。 坐在旋转木马上的他想，十二岁当成三岁小孩，那他上幼儿园岂不是信手拈来？ 三年后…… 骑着小推车的姜昭，指挥佣人搬着一棵树，栽在花园里。 他像一位小皇帝一样站在台阶上，戴着奶黄色的小帽子，穿着米白色的夏季套装，手里拿着一把小铲子，很神气的发号施令。 屋里传来争吵声，是男主人和女主人的声音，但是这个家唯一的小孩却丝毫不慌。 他稚嫩的声音问道，“这树长了三年，现在栽到花园里，还能活吗？” 佣人说，“能，泡桐树的生命力很顽强，现在栽上，明年春天就能开花了。” “嗯。” 姜昭满意的点点头。 房间里的吵架声还没停下来，姜昭只得暂时放下手里的事，进屋劝架。 “儿子太小不方便出远门，儿子长大了又要上学，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的玩一场？” 姜妈妈怒气冲冲的说，“你不是答应我，这个月陪我们娘俩去旅游吗？” 姜爸爸有些无奈，“公司最近忙，不能九月份再去吗？” “不行。” 姜妈妈斩钉截铁的说，“九月份儿子要上小学了，玩都玩不痛快。你必须腾出一个月的时间陪我们。” 姜爸爸擦了擦额前的汗珠，讨价还价道，“一个月太久了，半个月好不好？” “半个月能玩个什么！” 女人漂亮的眼睛瞪着对方，懒得再维持美丽温婉的形象，坐在沙发上假哭。 “我儿子好惨啊，长这么大还没去过美丽的大草原，八月份一过，就要开始年复一年的上学了，我儿子怎么这么命苦。” 姜昭站在门口偷听了个大概，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唉——” 姜妈妈立刻停止哭声，迅速站起来，笑着问姜昭叹什么气。 姜昭已经习惯了妈妈变脸的速度，飞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我听说我同学他们都去旅游了，我也想去。” 姜妈妈一听儿子可怜巴巴的声音，立马说，“听到没老公？咱儿子才多大，就开始羡慕别人家的小孩了，你当初哄我生孩子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姜爸爸的态度缓和下来，认真想了想说，“好，我陪你们去，只不过，你们可别嫌我带上电脑工作烦啊。” “好。” 姜昭和妈妈异口同声道。 内蒙古？无论是之前十二岁的姜昭，还是现在六岁的姜昭，都对这个地方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大草原。 他看了看坐在前排的爸爸妈妈，他们正在打情骂俏，自己插不进话。 好一对变脸的夫妻，姜昭心里吐槽。 他就知道，吵架只是这对夫妻生活中的调味剂罢了。 少掺和大人的事。 十二岁的姜昭早早懂了许多道理，这得多亏他们家隔壁的书店老板。 几乎要倒闭的店铺，姜昭是唯一风雨无阻的造访者，他们家穷到二手电视机都买不起，小姜昭靠着闲书打发时间。 咦，最近怎么总是想到上辈子的事情？ 是不是自己让人把泡桐树栽在花园里，睹物思人，触景生情？ 听说今天有人来接他们，是姜妈妈的好朋友。 姜爸姜妈下车透透风，姜昭坐在车里吃零食，百无聊赖的等待着。 姜昭看着窗外，有个小孩蹲在地上，并排坐着一只小狗，是只小哈士奇。 虽然哈士奇犯傻的名声在外，可那只小哈士奇实在是好看，根本移不开眼。 好漂亮的狗狗，有两个月大吗？姜昭看得入迷，停下咀嚼的动作。 或许是姜昭的目光太过于炙热灼人，小狗和小孩同时回头看。 姜昭猝不及防的跟那个小孩对上视线。 小孩似乎有些害羞，率先移开目光，重新低下头。 “……” 姜昭承认自己很帅，幼儿园里，喜欢和他做同桌的人不计其数。 但是这个小男孩突然脸红起来，倒弄得他不好意思起来。 大大方方的！姜昭不允许自己扭捏的像个小女孩。 于是，姜昭打开车门下车，主动问，“你好？” 小男孩慢慢抬头，点了一下头，大双眼皮看得姜昭心里发痒。 他的眼睛真好看，深眼窝，高眉骨，睫毛像一把翩翩起舞的小扇子。 姜昭默不作声的打量对方，心里想着，这人比他们幼儿园最漂亮的小女孩还好看。 他晃了晃手里的巧克力，“给你吃。” 小男孩摇摇头。 “拿着。” 姜昭把巧克力塞进对方的小手里，接着给狗狗剥鸡肉肠。 小男孩好奇的看着他，忍不住站起来，凑近姜昭。 姜昭瞥了一眼小漂亮，动作一僵。 这个人怎么比自己还高呢？！ 姜昭眼睛瞬间瞪大，他看了看两个人的鞋子，又看了看头顶，发现对方居然真的比自己高。这是一件沮丧的事。 姜昭把鸡肉肠喂给小二哈，面对着小男孩，“你能不能听懂我说话？” 小男孩点点头。 姜昭继续说，“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张宁，七岁了” 小漂亮老老实实的回答，又反过来问他，“你叫啥名字？多大了？” 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怎么说话一股东北味儿，姜昭心里有些难以接受。 “……姜昭，六岁。” 第2章 雪橇犬 姜昭努力忽略小男孩的东北话，蹲下来摸了摸狗头，“这只哈士奇好可爱，它叫什么？” “狗。” 姜昭惊讶的问，“狗，没名字？” “狗就是狗，取那么多名字干什么？” 小男孩一脸平静的说。 “你们家的狗很多吗？”姜昭不屑的反驳。 “二十只，应该不算多。”张宁眼睛看向他，眼神询问道。 “……” 那确实很多了。 姜昭默不作声，手下是毛绒绒的狗毛，厚实又柔软，不愧是西伯利亚雪橇犬。 小二哈乖乖的嚼着鸡肉肠，这副模样真是可爱，他忍不住想问问，能不能买下这只小狗崽。 姜昭：“咳，你们家养那么多小狗干什么？” 张宁：“拉货物，拉行李，拉雪橇。” “哦，你们是游牧民族啊？既然你们家有那么多小狗，能不能把这只狗卖给我？” 姜昭试探性的开口。 “我不能决定，妈，他要买我们家的狗！” 小男孩突然朝着一辆车的方向大喊，吓得姜昭差点捂住他的嘴。 一位气质非凡的女人朝这边走过来，忽然 “噗嗤”一笑，朝身后的人说。 “阿英，你儿子长得真好看，比我们家宁宁还帅呢。” “哈哈哈，我儿子随我。” 嗯？两个小孩的眼睛瞬间放大，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姜妈妈走过来，笑意盈盈的说，“这是你张阿姨，是我大学时候的好朋友。” 姜昭连忙站起来，“阿姨好。” 张宁快走几步，站在张妈妈的旁边，小二哈在后面屁颠屁颠的追着，也站在张宁脚边。 姜昭的眼睛跟随一人一狗移动着，看不见情绪。 两位妈妈寒暄了几句，商量着让他们跟上自家的车，在蒙古包里住下。 “难得来一次，不体验一下我们蒙古族的传统习俗怎么行呢？” 张妈妈打趣道。 他们在蒙古包里落座，准备吃午饭。 “这次过来，烤羊肉让你们吃个爽。” 张爸爸和姜爸爸坐在一起，哥俩好似的聊天。 两个小孩被安排坐在一起，如此养眼的一幕，姜妈妈嚷嚷着给他们两个拍照。 “不拍” 姜昭高冷的拒绝。 “拍一个吧，宁宁，看镜头。” 姜妈妈拿起相机，对准两个人。 张宁脸上露出一丝羞涩，慢慢伸出两根手指头，比了个耶。 姜昭见到这副情景，故作矜持的看向镜头，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大人们谈笑风生，姜昭的心思却在旁边的人身上，他悄悄凑近对方。 “你答应我的，把小狗卖给我，跟你妈妈说了吗？” 张宁眉毛蹙起，“我没答应你。” “所以呢？你没说吗？” 他的脸色不大好看，仿佛对方是个背信弃义的人。 张宁嘴巴里嚼着肉，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没有理会他。 “说话呀？” 姜昭看着对方，意识到什么，态度开始软和下来，“宁宁，我真的特别喜欢那只哈士奇，你能不能把它卖给我？我保证照顾好它，宁宁。” 张宁听到姜昭喊他的名字，动作顿了顿，“不卖。” “你！” 姜昭有些生气，平时无论是在家，还是幼儿园，哪个人不是主动跟自己好声好气的说话，结果今天遇到一个软硬不吃的人。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说我自己去找张阿姨要，姜昭心里腹诽。 他嚼着肉，泄愤一般的用力咀嚼，旁边的人突然出声。 “不卖，送给你。” 张宁吐出五个字，成功的让对方熄火。 姜昭怔了一下，眼睛猛地发亮，突然扑过去抱着对方。 他喜不自胜的说，“太好了，宁宁，谢谢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张宁对他的变脸速度吓到，半天合不拢嘴。 姜昭见到怀里的人这副模样，哈哈大笑着，捏了捏对方的脸蛋。 姜妈妈看到两个小孩搂在一起不撒手，姜昭还对宁宁动手动脚的，稍微有点尴尬。 她忍不住笑道，“我们家的人性格比较跳脱，我妈也是这样，家族遗传哈哈哈。” 张妈妈笑了笑，“没事，这里的小孩少，张宁又比较安静，难得有一个愿意和他一起玩的小朋友。” “你们家宁宁是不是比昭昭大一岁？” “是啊，他今年上小学了。” 妈妈们许久未见，话题打开就聊个没完，姜昭插不进话，主动跑到外面找小二哈。 这个时候的小狗已经吃饱喝足，懒洋洋的躺在草丛里，沐浴着热烈的阳光。 “小狗狗，我来找你啦。” 姜昭兴奋的快步走过来，摸了摸圆溜溜的狗头。 小狗微微睁开眼睛，懒洋洋的瞥了男孩一眼。 姜昭的开心劲儿丝毫不减，把小狗抱在怀里撸着，一人一狗坐在草丛里。 “给你起什么名字呢？” 姜昭认真的思索着，绞尽脑汁也是一些“包子”“油条”“豆浆”一类的食物名，一点都不高大上。 它出生在内蒙古，不如起一个蒙古族的名字吧？姜昭灵机一动，觉得这是一个顶好的主意。 他冲着远处的张宁喊了一声，把人叫过来。 张宁生怯怯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别害怕，我不会欺负你的。” 姜昭安抚对方一句，把人拽下来，坐在自己旁边。 “你给小狗起一个蒙古族名字吧，要那种高级的，与众不同的。” “我不会。” 张宁拒绝。 “试一试嘛，你难道不喜欢它吗？你给它起一个名字，就是我们两个人的狗狗啦。” 姜昭连哄带劝，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男孩的腰。 “呃……叫塔娜吧。” 张宁有些心动，看着两只亮晶晶的狗狗眼，出声道。 姜昭：“什么意思？” 张宁：“珍珠的意思。” 姜昭愣了一下，随后连忙摇头，“不好不好，它是男孩子，你怎么能起一个女孩名呢？” 不好吗？张宁心想，熠熠生辉的眼睛很像珍珠啊。 “那叫塔拉，草原的意思。” 张宁又说。 姜昭思索一下，点点头，同意了这个名字，他摸了摸小狗，惊喜的得到回应。 看来它喜欢诶，姜昭心里痒痒的，或许是草原上的风吹过，带走了一部分夏季的炎热。 “诶，对了，你的蒙古名叫什么？” 他好奇的问。 “恩和。” 姜昭看着对方，重复了一遍。 “是平安的意思。” 张宁垂下眼眸，手指不自觉的蜷缩起来。 “恩和，恩和。”姜昭重复几遍，笑出声来，“那你也给我起一个名字呗。” 张宁望着他不说话，仿佛很专注的思考。 这么认真？姜昭心里一热，凑近对方昳丽的小脸，让他看的更仔细一些。 张宁突然往后倒了一点，接着低声说，“其其格。” 什么？姜昭不解，“什么意思？” “你自己猜。” 说完转身离开，跑到宽阔的大草原上去牵马儿。 姜昭发愣的看着眼前的男孩越跑越远，直到身影缩成一点点，喃喃自语道，“告诉我嘛……” 坐在饭桌前，姜昭仍然魂不守舍的想着下午的事，微微出神。 张宁坐下，喝了一口奶茶，很淡定的表情。 小漂亮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腰上被戳了一下，身子抖了抖，差点打翻茶杯。 他瞪了对方一眼，“干什么？” 姜昭凑过来，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轻声说，“你还没有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张宁愣了愣神，不自然的躲开视线，“你怎么还记得这件事？” “那是你给我起的名字，我想知道是什么意思？” 姜昭直白的话，让张宁有些紧张，他低着头攥紧筷子，“没什么意思。” 姜昭听到这话，瞬间不悦，“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似乎变成一只大号的狗狗，嗷嗷叫两声，控诉着张宁对他不好。 姜昭板着脸，表情微冷，但是眼睛里溢出来难过，耳朵都要耷拉下来了。 张宁有些动容，等到他回过神来，自己的手已经放在了对方的头上。 “……” 张宁快速收回手，免得人家觉得冒犯。 姜昭却不这么想，“你摸了我的头，你摸了我的头！” “对不起。”张宁歉意的说。 “你摸了我的头，就要告诉我答案，咱们等价交换。” 姜昭并不生气，反过来和他谈条件。 张宁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一时间慌乱起来，他不耐烦的掩饰，“我就不。” “你！” 姜昭再好的脾气也开始生气，更何况他被哄着长大，性格被养的张扬，从来没人这么跟他说话。 “不说就不说！” 他心里泛起委屈，别过头去，不理对方。 等到晚上大家回房间的时候，无人在意的角落，姜昭突然走到张妈妈旁边，有些手足无措。 他不自然的说，“阿姨，其其格是什么意思？” “啊，花儿的意思。” 张妈妈讶异，奇怪他为什么问出这个问题，“怎么了？你认识什么小女孩了？” “没……没有。” 姜昭的脸“唰”的一下红了，红彤彤的脸上写出羞涩和错愕。 张妈妈看到对方这副激动的样子，笑嘻嘻的问他是不是有喜欢的小女孩了。 “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花朵吗？挺好的，您别告诉我妈妈，不然她要追问我，我只是有些尴尬。” 姜昭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十分明显的暴露了 “一点也不随意” 的心情，得到阿姨的肯定答复后，晕晕乎乎的回到蒙古包里。 他红彤彤的小脸蛋得到妈妈关切的追问，简单搪塞过去后，恍恍惚惚的洗漱睡觉。 半个小时后，姜昭突然坐起来。 他是什么意思？是我长的好看吗？那也应该夸我帅啊？花朵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小姑娘。 姜昭坐起来想了一会儿，还是匪夷所思，又躺回去，合上眼睛。 第3章 大碴子味 第二天早上姜昭见了张宁时，还有些害羞。 可张宁没有看他，想到昨天的不愉快，姜昭突然觉得自己的面子也没有很重要。 他走近一步，挂着帅气的笑容，“宁宁，早上好啊。” 张宁对他的靠近很是意外，“早上好。” 今天姜昭他们家要去看呼伦贝尔大草原，姜昭的心情格外好，吃饭时都哼着小调。 “宁宁，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玩？” 张妈妈主动给张宁做决定，“他不去了。” “为什么？” 姜昭皱起眉毛，追问道。 “宁宁身体不好，从小就老是生病，走路也是慢吞吞的，就不跟你们去了，反正我们家住在这里，想看可以随时去。” 张妈妈说。 张宁埋头吃饭没说话。 姜昭见状，默不作声的喝了几口奶茶，过了好一会儿，他冷不丁的来一句。 “八月份的呼伦贝尔大草原真的很美。” “嗯？” “宁宁不想去吗？” 张宁没想到对方还不死心，忍不住抬头看他，见到对方眼里满满的期待，竟然鬼使神差的答应下来。 “好。” “你同意了？阿姨，就让他去吧，我们开着车子，保证不会让宁宁受累的。” 张妈妈见到这副情景，只好哭笑不得的答应。 “看来昭昭真的很喜欢宁宁呢？阿妮，我第一次见我儿子这么主动交朋友诶。” 姜妈妈说着说着忍不住发笑。 姜妈妈：“儿子，你觉得宁宁长的好不好看？” 姜昭老老实实的回答，“好看。” 大人们突然笑起来，两个小孩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实话实说，有什么好笑的，姜昭心里狐疑。 “那跟你们班班花比呢？你不是很喜欢你们班班花吗？” 姜妈妈打趣道。 “我什么时候说喜欢她啦！我只是觉得她长得还行。” 姜昭大声说出来，掩饰心里莫名其妙的心虚感。 张爸爸笑着说，“宁宁随我，从小就是校草，不是我跟你们吹奥，我看学校里的小孩都没我儿子俊！” 张爸爸一激动，大碴子味的方言开始往外冒，张妈妈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怎么大白天开始耍酒疯？” “我没喝酒，我儿子就是讨人喜欢，招人稀罕。” 姜昭趁人不备，碰了碰张宁的腰，“我觉得我们班班花没你好看。” “……哦。” 张宁不觉得他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有什么可比性，而且，好不好看跟姜昭有什么关系？ 他晃了晃小脑袋，认真分析了一下。 好像真的有关系，如果不是自己的长相，对方可能注意到自己，更别提交朋友了。 还有他的狗，那只哈士奇是张宁精挑细选，在五只狗崽子里，挑出来最好看的一只。 它从外公家送过来，吃饭睡觉都和张宁在一个房间，去哪里都要带着。 昨天张宁在车上开口。 “啊？你想要把狗送给姜昭？你不是最喜欢它吗？舍得呀？” “嗯。” 张宁点头，“他看起来很喜欢小狗，没关系，外公家还有小狗，我可以再挑。” …… 没见过比姜昭更看脸的人了。 张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感和其他人的脸没区别。 可是世界上存在肤浅的人，少言寡语的自己，也可以被别人吸引到。 受宠若惊的张宁有些雀跃。 这么看来，在姜昭认识的人中，自己成为了最好看的人，这让他有些高兴。 那可是第一诶，哪个小朋友能拒绝第一的魅力？ 车子飞快的驶过草原，迎着阳光，一众人都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 浑然天成的画面，无边无际的草地，星星点点的花朵，洁白无瑕的羊群。 在这样一碧千里，碧草蓝天的环境里，人们都会忘记烦恼，享受生活，所有的压力和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姜昭见到自然界的鬼斧神工，只觉得震撼，这比电视上的冲击力还要厉害。 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人类的渺小，沃野千里的土地，有种玄幻的感觉。 穿越过后的姜昭，看到此情此景，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 他连忙扬起下巴，大口大口的吸气，自己穿到这个世界，好像还没哭过呢？ 虽然他的外表是六岁，体内可是一个十二岁的灵魂，哇哇大哭多没面子。 姜昭抬眼去看这副美景，天呐，无论是十二岁的少年，还是六岁的小孩，都会被这里所震撼吧。 张宁之前来这里玩过，这次再看，觉得大草原百看不厌。 正欣赏着呢，他忽然听到旁边的人传来抽泣声。 他惊讶的侧过身子，“……你怎么了？” 姜昭的脸颊已经被泪水铺满，他艰难的发出声音，“这也太美了吧……” 这么夸张？张宁稀奇的看着他，仿佛他是个怪人。 “你不懂我们这些内地小孩的心境。” 姜昭擦着眼泪说。 “哦。” 姜爸姜妈在草场上学骑马，两个小孩坐在草丛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我刚才不是伤心，是震撼，震撼你懂吗？你从小生活在这里，就觉得习以为常了。可是我第一次见到草原诶。” 哭过后的姜昭，找补道，他可不想被当成怪人。 “算了，你这种什么都没经历过的人，怎么会懂？” 姜昭想到上辈子的姥姥，他的病，心里泛起酸涩。 “我懂。” 张宁突然出声。 “我不是一生下来就看过这些美景的，我也要学着说话，长大，上学。所以我在看到这些的时候，反应和你是一样的，没人能不赞美草原。” 姜昭看着对方认真的眼睛，莫名升腾出一种情绪，心脏突然 “砰砰砰” 的跳。 “……哦。” 他忍不住用手扣着草丛，心想，这咚咚咚的心跳声让人心慌，我不是已经穿越了吗？怎么还心慌气短呢？ 姜昭别过头去，顺手摘下一朵花，在手里把玩。 “诶，你怎么把它摘下来了？” 张宁忽然叫停。 “怎么了？” “一株芍药，从种下到开花，需要五年的时间，你把它摘下来活不了多久。” 张宁科普道。 姜昭突然觉得花朵烫手起来，“我又不知道……芍药的花期多长时间？” 张宁有些生气，“十天。” 他紧接着又说，“正是因为它的花期短，才显得珍贵。” “我又不是故意的。” 姜昭哼了一声，“反正它也开不了多久，我摘下怎么了？” “这样很没公德心。” 张宁说。 “噢，三好学生，你在学校里是少先队员吧？我只是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摘都摘了，你能把我怎么滴？” 姜昭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略显恶劣的笑容。 没人知道他已经十二岁了，他的面子也不值钱，今天这个幼稚鬼他当定了。 “你，你。” 张宁气的结巴起来。 “我。我怎么了？不是你喊我花朵的时候啦？” 姜昭贱兮兮的嘲讽道。“你也爱护一下我这朵花呗。” “你，你怎么知道的？” 张宁眼睛张大，瞳孔中满是惊讶的情绪。 姜昭觉得自己扳回一局，得意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明媚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动人。 “我就是知道，倒是你，你觉得我长得好看，把我比作女孩子了？” 他狡黠的说。 “……我说不过你。” 张宁站起来，往汽车的发现走去，姜昭在后面嬉皮笑脸，不紧不慢的跟着。 “宁宁，宁宁，恩和，你不要生气嘛。” …… 这个小朋友他才六岁，我比他年纪大，不跟他计较。张宁心里想。 姜昭一边逗狗，一边偷瞄对方。我是一个十二岁的大人，不跟七岁的小孩计较。 晚上的气温仍然没有下降，姜昭抱着半扇西瓜，坐在席子上吃得正欢。 “嗝——”他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迷迷糊糊的回到房间睡觉。 半夜十一点，姜昭被尿憋醒。 西瓜又甜又多汁，唯一不好的是，他吃完总是要上厕所。 姜昭慢吞吞的下床，打开门，被夜里的凉风吹醒。 “……” 他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草原，心里打退堂鼓。 这么晚又这么黑，他怎么去厕所啊？ 姜昭绝对不是害怕，只是看不到光亮，没有一点安全感。 正是夏天，万一草原上突然冒出来什么野生动物的，他招架不住。 去？不去？ 不去吧，姜昭默默把门关上，他的膀胱立刻叫嚣起来，充盈的部位控诉着他的做法。 去？可是真的好黑，姜昭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一系列恐怖片。 人上厕所的时候是不是最容易见鬼？ 姜昭越想越害怕，他抖了抖身子。 去，不去不行，不去今晚估计睡不成了，总不能尿床上吧，十二岁的姜昭内心挣扎着。 他想去找老妈，又觉得羞耻，上厕所还要妈妈陪着，老爸肯定要笑话他。 姜昭思索着，他独自一个房间，住左边的是爸妈，右边的呢？好像是张宁。 姜昭顾不上细想了，强烈的神经冲动直冲大脑皮层的排尿中枢，他浑身一激灵。 姜昭忍着黑暗，快步走到右边的房间，敲了敲门，“宁宁，你睡了吗？” 无人应答。 不管了，无论张宁睡没睡，都必须陪他去厕所。 姜昭开始疯狂的拍门，砰砰的声音惊扰到屋里的人。 “来了。” 一声稚嫩的声音传过来，暂时安抚了姜昭烦躁的内心。 门被打开，屋里的光线透出来，打在姜昭的侧脸上，他微微眯起眼睛，使得整个人显得无端的慵懒。 “咋的了？” 张宁说。 姜昭听到动静，突然眉心一跳。 对方大概刚刚起床，声音出人意料的软糯，如果忽略他的东北腔，还是很悦耳的。 姜昭睁开适应光线的眼睛，看向他。 张宁背对着灯光，朦胧的模样有种温柔的错觉，让人轻易地放下戒备。 “咋了？大半夜不睡觉？”张宁眨着大眼睛，茫然的问。 第4章 鬼故事 “我想去洗手间？” 姜昭委屈巴巴的说。 “哈？” “俺要上厕所！” 姜昭不再执着于普通话，吐露着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 “……你想我陪你一起去？” 张宁试探性的问。 姜昭没好气的瞥他一眼，“你说呢？” “走吧。” 张宁返回房间，拿起一个手电筒。 竟然就这么答应了？张宁这么人美心善吗？姜昭有些受宠若惊，偷偷瞄着对方，懊恼自己刚才的态度恶劣。 “你别盯着我。” 张宁突然出声，“深更半夜怪吓人的。” “谁盯着你了？” 姜昭傲娇的反驳。 张宁看了一眼，对方扣着衣角的手指甲，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 草原上的卫生间离住所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姜昭看着四周漆黑一片，时不时传来鸟叫，狗吠和羊叫，此起彼伏的声音混合在一起，给静谧的夜晚制造出一种原生态的喧闹。 姜昭咽了咽口水，手指从衣角转移到张宁的胳膊上，紧紧攥着张宁的手臂。 张宁扯了扯，没扯动。 “这这这，这个地方有狼吗？” 姜昭拉着对方的手问。 张宁面不改色，“有。” “有！你不许吓唬我。” 姜昭走近几步，想要抱着对方。 张宁淡定的推开姜昭，接着说，“呼伦贝尔草原是有狼的，一些偏远地带比较多，不过，它们一般不会主动招惹人类，你放心吧。” “嗷呜——” “……” “……你不是说没有吗？” 姜昭立刻跳脚，哭丧着脸，把头埋在张宁怀里。 “应该是哈士奇。” 张宁看着怀里的人，有些无奈。 姜昭埋着头不撒手，但是又想上厕所，两个人僵持不下，像两只小螃蟹似的往旁边挪动。 到了厕所门口，张宁一把推开对方，“快去。” 姜昭走进去，拉灯，脱裤子放水，洗手，再出来。 他的表情不善，丝毫没有卸下重担的轻松感，板着脸不看张宁，一股脑的往回走。 “你又咋了？” 张宁摸不着头脑，快走几步跟上姜昭。 手电筒的灯光打在姜昭的脚下，可惜他没有张宁个子高，几步就被跟上。 姜昭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对方，“你是不是嫌弃我？”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要推开我？今天晚上，你已经推开我两次了，我很让你不舒服吗？” 姜昭怒气冲冲，质问道。 “没有，如果我真的嫌弃你，根本不会陪你去上厕所。” 张宁觉得对方莫名其妙，上厕所之前好声好气，上完之后就开始变脸，没见过这么忘本的人。 张宁将自己右手里的手电筒换到左手，右手伸出，停在半空中。 “走了，不困吗？” 听到那人软和的嗓音，姜昭心里稍稍好受一点。他轻轻抿了抿嘴唇，把手放在张宁的手里。 张宁不自觉的摩挲一下对方的手，比他的还嫩，像果冻一样。 张宁甩了甩头，牵着对方往回走。 月光很合时宜的冒出脑袋来，似乎和姜昭心照不宣，羞涩的只愿意露出半张脸。 就像傲娇的他，勉勉强强的伸出两根手指，让对方牵着。 到了两个人的房间门口，张宁松开手。 “回房间吧。” 姜昭望着自己的手出神，小声道，“你的手为什么不出汗？” “什么？” “呃……我想说，咱们一起睡吧？” 姜昭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懊恼之余还有一点期望。 我还没有跟人睡过呢？姜昭越想越心动。 大草原，蒙古包，好朋友，无尿，这也太适合一起睡了吧！ 他面露喜色，自顾自的推开张宁的房间，“一起睡吧，我想和你一起睡。” “我不想。” 张宁想都没想的拒绝，他幼儿园就开始自己睡了，突然多一个人怪怪的。 “我想，我一个人睡觉会害怕的，你不是说草原上有狼吗？万一把我叼走怎么办？我想和你一起睡，我每天都洗澡，你不许嫌弃我。” 姜昭自来熟的在张宁的房间里瞎转，新奇的左顾右看。 “你的房间有蚊帐诶，你的蒙古包里还有窗户，为什么我的没有。你还养绿植啊？这是什么花？” 张宁忍不住叫停，“好了，你想在这里待着就安静一点。” 他立刻住嘴。 张宁打开空调，昏黄的灯光下，昳丽的小脸看不清情绪。 姜昭慢慢坐在床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的床也是香香的。” “……” 姜昭主动躺在内侧，给对方腾位置，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张宁，让人心头一跳。 “躺好。” 张宁躺下，把枕头推给对方。 姜昭看了看床头，“只有一个枕头？” “我一个人当然一个枕头，你枕吧，我不爱用枕头。”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姜昭安稳的躺下来，一瞬间占了三分之二的面积，娴熟的将张宁的夏凉被扯过来一半。 “……你家里没有人觉得你烦吗？” 张宁有气无力的盯着天花板说。 姜昭：“你觉得我烦？” 张宁立刻住嘴，后悔说了刚才的话，害怕姜昭要说个没完没了。 气氛凝固一秒。他又要闹了？ 姜昭竟然笑出声来，他乐滋滋的说，“我平时话很少的好嘛，因为你不说话，我才不停的讲话。” 张宁：“你不用迁就我。” 姜昭：“我没迁就你，和你说话，我挺开心的。” “再说了，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屋子，荒山野岭的，不害怕才怪，你有没有听过''老猫猴的传说''？” “……没有。” “就是''老猫猴''，吃小孩的老妖怪，听说它长得像猫又像猴，红眼睛绿鼻子，夜间出没，还喜欢晚上吃小孩。” 姜昭说着说着声音减小，张宁听到对方紧绷的呼吸声。 “你哭了？” “我不哭，老妖怪喜欢吃爱哭的小孩。” 张宁停顿一下，“那些是假的。” “不是，我姥姥给我讲的，她讲的可认真了。” 姜昭执着的说。 他自己越说越离谱，忍不住裹紧被子，害怕的不再出声 “噢，那我知道了，你姥姥有没有说过，老妖怪最喜欢的就是，半夜不睡觉，闹人的小孩。” 张宁掀开姜昭的被子，瞪大眼睛凑近对方。 姜昭：“……” 张宁看着他一动不动的眼珠子，一口气都不敢出，就晓得对方吓坏了。 张宁努力憋着笑容，于是把被子重新给他盖好。 大半夜讲故事反而吓到自己，真是一个幼稚的小屁孩，张宁心想。 他留意着旁边人的动静，发现对方半晌都不动弹。 吓傻了？胆子这么小？ “哪个小孩没有听过家长的恐怖故事，大家都会害怕的，尤其是怕黑，我们是小孩子诶。” 张宁安慰道。 姜昭不出声，默默背过身去。 “不要用屁股对着我。” 张宁皱了皱眉，轻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姜昭像触电似的闪开，仍然不理会人。 张宁忍住逐渐攀升的困意，主动面对着姜昭，自告奋勇的给他讲睡前故事。 “有一只小狗，它特别喜欢吃水饺，因此主人给它起名叫做水饺。有一天小狗突然离家出走，主人坐在地上大哭道，''我要水饺我要碎觉我要睡觉''。” 姜昭：“……” 张宁看着对方圆溜溜的后脑勺，忍无可忍张开嘴，打了个哈欠。 过了一会儿，姜昭听见身后的人传来细微的鼾声。 姜昭慢慢躺平，侧着头看睡得正香的人，有些气恼。 这个人为什么不怕鬼故事？害的他出糗。 姜昭丝毫没有打扰到别人的歉意，用力捏了捏对方柔软的脸蛋。 没反应？看来真的是困了。 张宁的平稳的呼吸声传染给姜昭，他眨了眨沉重的眼睛，把手臂搭在对方的腰上。 老妖怪如果真的吃小孩，那就把他们两个一起吃掉吧，姜昭内心邪恶的想。 手下的肌肤手感真好，这个人好像浑身都是香香软软的。 …… 第二天张宁觉得莫名的呼吸不畅。 感觉自己身上压了一只四十斤重的狗，压的死死的，他小小的身板承受不住此等重量。 “咳咳咳。” 张宁咳嗽起来。 他慢慢睁开眼睛，倒吸一口冷气。 姜昭趴在他的胸膛上，嬉皮笑脸的观察着他的反应。 “我饿了” 姜昭开口。 这句话现在在张宁这里，跟狗叫没什么区别，他一脸戾气的掀翻对方，转过身继续睡。 “起来嘛，我饿了。” 姜昭坐在床上，忍不住扯着嗓子喊道。 他昨天缺席晚饭，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肚子叫得发痛。 他瞄了一眼张宁没反应，于是站起来，在床上蹦跶起来。 “宁宁宁宁，饭来饭来。” 张宁气势汹汹的坐起来，忍不住出手揍对方，却被姜昭及时抓住手指。 “诶，宁宁，你怎么还有起床气啊？你要打我呀？为什么？” 姜昭明知故问，看到对方炸毛的样子，笑得很是猖狂。 张宁挣脱掉对方的钳制，攥起拳头冲姜昭的胸口来了一拳。 “我去，你干什么？大早上你吃枪药了？” 姜昭又惊又怒，下意识还手，抓着对方的手腕，用力把人摁住。 张宁挣扎着想要起身，结果被对方的体重压制，动弹不得。 “我好心好意叫你起床，你反过来打我，快和我道歉。” 姜昭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惹得张宁火冒三丈。 昨天晚上折腾到将近十二点，今天还要喊他起来，姜昭前几天哪有这么好心，就是故意找茬。 亏我还陪你尿尿，哄你睡觉，你就这么恩将仇报。 张宁垂着眼眸，软糯的嗓音里压抑着怒火。 “滚蛋。” 姜昭懵了，他第一次听到张宁骂人。 第5章 难相处 骂别人也不能骂他啊，他最受不了别人骂他。 姜昭的脸色开始变黑。 “你再骂！” “笨蛋滚蛋王八蛋。”张宁扬起下巴，温顺可爱的脸上露出冷意。 “你！” 姜昭气的头晕目眩，既不知道该拿对方怎么办，性格又不允许他忍气吞声。 他捏住张宁的脸，用力的掐了一把。 张宁忍住不吭声，但是那张漂亮的脸上出现了一大块红痕。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 “宁宁，你醒了吗？我进来了？”张妈妈推门而入，看到两个小孩的动作，大脑宕机了。 “你们，昭昭，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房间的？”她惊讶的说。 姜昭松开手下的人，装模作样的笑了一下。 “昨天晚上来的，阿姨，早上好，您不介意我们大早上比摔跤吧？” “……”张妈妈摇了一下头。 张宁默默下车，从蚊帐里出来。 “宁宁，你的脸怎么了？”张妈妈细心的发现不对劲，张宁的脸上有一块红印子，在白皙的脸上显得有些瘆人。 姜昭看到后暗叫不好，似乎后悔下手重了。 “蚊子咬的。” “你房间现在还有蚊子？那蚊帐是干什么的？”张妈妈关心道。 张宁瞥了一眼罪魁祸首，姜昭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掐我。” 到底是年仅七岁的孩子，张宁受了委屈，情不自禁的告状。 “什么？”姜妈妈从外面走过来，看了一眼张宁的脸，瞬间知道怎么回事了。 “姜昭，你是不是欺负宁宁了？你看看你给人掐的，道歉！” 姜妈妈吼了一嗓子。 “是他先动的手，我是正当防卫。”姜昭辩驳道。 “那肯定也是你先招惹人家的，我还不了解你，下手重了，万一破了相，你对宁宁负责吗？” 张妈妈气愤的说。 姜昭当然负不了责，他可养不起对方。 “是我错了。”姜昭率先低头服软。 张妈妈眼神示意张宁也去道歉，却被对方忽略。 她叹了口气，“亏你是少先队员，就这么小气？” “对不起。” 张宁心里不舒服，短短几天，这是他第二次对姜昭说对不起了。 张妈妈稍稍安心了点，小孩子打打闹闹是正常的事，她觉得自己儿子不是小气的人，能想通的。 她摸了摸张宁脸上的红痕，牵着他去外面找冰袋敷一敷。 姜妈妈则在两个人走后，双手环住，忍不住追问，“你怎么跑到人家的房间？” “我屋里太黑了。” “是吗，你上了幼儿园后就自己住，也会怕黑？” 姜昭心累道，“真的，我想起恐怖片来着，心里害怕。” 他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饿死了，吃什么？” 姜昭头也不回的出去，姜妈妈看了看床上的一张被子一个枕头，眉毛一挑。 张宁敷着冰块，撅着嘴不满道，“他真的很难相处。” 张妈妈被儿子的话逗笑，又觉得笑得太不道德了，忍住说，“你不喜欢这个弟弟吗？那就不和他做朋友了，你可以找其他朋友嘛。” 张宁叹了口气，“不是不喜欢，他好闹腾，我说不过他。” “哈哈哈哈。”张妈妈憋不住笑意，爽朗的笑声响彻在院子里。 “唉。” 张宁又叹了口气，皱着眉毛发愁，像一位历尽沧桑的老人。 姜昭来到饭桌前，左等右等，等不到自己的饭搭子。 怎么搞的？还记上仇了？ 他问了老妈才知道，张宁今天不和他们一起吃饭了。 张妈妈害怕两个小孩再闹矛盾，把早饭端到张宁的房间。 “我也要回自己房间吃。”姜昭发出抗议。 “坐下，我不同意。”姜妈妈回怼道。 姜昭被老妈看着吃了两碗饭，才得以逃脱。 他飞快的跑回房间，发现张宁并不在房间，找人问了才知道，他去同学家玩了。 “……” 原来张宁还有其他朋友啊，姜昭心里不爽的想。 切，他也有很多朋友啊，只不过都在A市而已。 记仇的小学生，要不是他只认识这一个同龄人，谁要和张宁一起玩啊？嘴笨，内向，说话还一股大碴子味，除了脸长得好看，没有优点。 姜昭暗自吐槽着，嘴巴却很诚实的问张宁同学家住在哪里。 “啊，你想去找张宁？”张妈妈惊讶的说。 姜昭坚定的点点头。 “他们家离这里有五公里呢，开车也要十几分钟，昭昭，你让你爸妈带你出去玩吧，我听说你爸妈今天要去呼伦湖玩呢。” 张妈妈劝了几句，接着转身去忙了。 夏天牧草繁茂，她要让那些牛羊们好好活动活动。 姜昭可不乐意跟爸妈一起出门，每次去玩，姜爸姜妈甜甜蜜蜜浓情蜜意，自己却在旁边独自玩耍。 要不是想让爸妈好好休假一次，他才不会跑这么远。 “我可真是爸爸妈妈的好儿子。”姜昭自说自话。 家里一下子变得异常空旷，只剩下姜昭和小二哈。 他百无聊赖的抱着小狗崽，坐在院子里发呆。 可惜他是个小孩，没有手机可以玩，只能撸狗了。 “小小的塔拉呀啊，慢慢的走过来。”他唱着奇怪调调的歌曲，引着哈士奇往前走。 小狗慢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趴回去。 “……” 好好好，连你这么个小东西都开始嫌我烦了是吧？ 姜昭咬牙切齿，忍着性子逗了对方一会，还是没反应。 于是他掏出杀手锏，鸡肉肠。 姜昭一边剥着肠，一边笑得邪恶至极。 小臭狗，让你不理我。 他拿着鸡肉肠，溜了哈士奇好几个来回，一人一狗都累得气喘吁吁。 姜昭累得脑袋发懵，他站定好，开始给二哈立规矩。 “呼，想吃吗？嗯？说话。” “汪。” “以后我喊你，你理不理我？” “汪。” “你记住，我才是你的主人，知道吗？张宁已经把你送给我了。” “……汪” 姜昭满意了。 虽然小狗的最后一声不太情愿，但是他已经很知足了。 狗狗的习惯嘛，他可以再培养培养。 姜昭把所有能做的事都做了，一看时间，才下午三点钟。 好无聊啊，张宁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姜昭看着院子外的栅栏发愣，想着昨天的事。 他冷静下来，想到昨天晚上十一点张宁愿意陪着自己上厕所，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张宁好像对自己挺好的，我整蛊他是不是不太道德？ 道德感不强的姜昭陷入沉思。 他承认今天早上叫醒对方的方式有些顽劣，可是张宁的怀里真的很舒服诶，又软又暖，要不然姜昭也不会钻进对方怀里。 是不是蒙古族吃牛羊肉，肉制品奶制品吃的多，火气旺，气血足？ 可是张宁的皮肤很白诶，牧民在草原上不会晒黑吗？他们用的什么防晒技巧？ 他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着，整个人意外的平静不少。 小狗看他这么安静，似乎读懂了姜昭的心思，趴在他的脚边陪着。 姜昭歪着头坐在椅子上，突然眼前一亮。 远处有一辆汽车过来了，直觉告诉他，那就是张宁。 车子停下，果然是对方。 “你回来了！” 姜昭激动的站起来，朝张宁的方向跑过去，小狗在后面拼命的跟着。 张宁看着一人一狗冲自己跑过来，带着两双亮晶晶的狗狗眼，这副画面温馨的让张宁有些不适应。 姜昭跑到张宁面前，恨不得扑倒对方。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要孤单死了，你去哪里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你有没有买什么吃的？” 姜昭滔滔不绝的吐露，眼睛死死盯着对方，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你想我的话，直说就好。”张宁冷不丁的说。 姜昭一下子愣住，想要恼羞成怒又有些不舍，最后慢慢露出一抹笑意。 “一般般想吧。” 他拉着张宁往家走，一边走一边念叨着他的一天都做了什么事，仿佛在控诉对方抛下他的不良行为。 “我是去同学家写作业的。”张宁忍不住解释原因。 “嗷，你能有什么作业？”姜昭不满的说。 “我们上了小学，小学生都是有寒暑假作业的，你一个幼儿园毕业的，不懂。”张宁说。 “……” 这话现在的姜昭无法反驳，毕竟对方不知道自己是穿越的。 姜昭：“哼，八月份了暑假作业还没写完，少先队员也会偷懒吗？” 张宁抿了抿嘴，没吭声。 姜昭觉得自己扳回一局，喜滋滋的拿起张宁带回来的零食，一边吃一边念。 “酸奶？烤奶皮？还好我爱吃。你说，你们这里会有奶制品过敏的人吗？” 张宁：“……” 晚上姜昭照旧闹着要和张宁一起睡，他堵在房间门口，一副不进去不罢休的气势。 “我的房间只有一床被子，挤不下你的。” 张宁头疼的劝说。 姜昭这次明显是有备而来，他抬了抬怀里的小被子和枕头，“我自己带了。” 姜昭的房间挨着他，隔壁就是姜爸姜妈的房间，张宁怕姜昭撒泼，只好让对方进来。 姜昭照例巡视了一番领地，随后飞快的上了床，“昨天睡得少，今天早点睡，宁宁。 ” 张宁躺在床铺的外侧，姜昭美名其曰：保护他。 张宁第一次体会到当哥哥的感觉，尤其是弟弟既不听话也不内向，还黏人。 这种甩也甩不掉，说又说不过的感觉，张宁认定对方是个不折不扣的熊孩子。 晚上还是也些许热意的，张宁及时打开空调，掖好蚊帐，看到姜昭在床上旋转打滚。 “不想睡就出去。”张宁躺下说。 姜昭控制不住的翻来覆去，烦躁涌上心头，他索性趴在张宁的肩头，认真的问。 “你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 第6章 洗胃 张宁面不改色，“他叫赵毅，怎么了？” “一听就不帅。”姜昭心直口快的说。 “不许以貌取人，我觉得他挺好的，长相和性格都是。”张宁说。 姜昭脸色微变，心里情绪翻涌，有些不是滋味。 他在点谁呢？我？我性格很好啊。 “你吃的酸奶和烤奶皮都是他送给我的。” 张宁这句话无疑是个炸弹，崩得姜昭脸色焦黑。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姜昭咬牙切齿，如果可以，他想把食物吐出来，可惜那些零食早就被自己消化掉了。 “那两袋吃的，你一个人吃了一半。”张宁继续放出炸弹。 “别说了呗，我现在恨不得去洗胃。” 姜昭强颜欢笑道，他收回搭在对方肩膀上的手，有些破防。 张宁看着对方脆弱的后脑勺，鬼使神差的说，“我可以把你带过去，这样你就不用无聊的在家。” “真的？”姜昭一秒变脸，转过头看他。 张宁怔了一下，话已经说出口，没有再收回的必要了，张宁点点头。 姜昭开心了，他笑着重新搂住张宁，对方躲了几下，妥协的让他抱着。 这次姜昭不再调整睡姿，他合上眼睛。 …… 姜昭看着两个坐在书桌前写作业的人，嘴角抽了抽。 张宁和赵毅两个人，坐成一排笑着聊天，姜昭完全插不进话。 张宁：“赵毅，咱们二年级一定要分到同一班，我还想和你做同桌。” 赵毅：“我也想和你做同桌，每次你都把作业借给我看。” 张宁：“最好咱们不分班，我喜欢咱们班的那几个开心果。” 赵毅：“昨天咱们班的熊大摔跤输给我了，哈哈哈哈。” 张宁：“哈哈哈哈哈。” 赵毅：“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越笑越大声，跟比赛似的面对面着笑。 姜昭捂住晃荡的脑袋，忍不住开口：“闭嘴。” 面对两束疑惑的目光，姜昭说，“你们小学生这么吵吗？这么吵真的很没素质诶。” 张宁：“可是我们在赵毅的家里，赵毅，你愿意让我们哈哈大笑吗？” 赵毅：“当然了宁宁，哈哈哈哈哈。” 姜昭板着脸，一脸戾气的坐在旁边，听着他们无聊的话题。 自己和张宁的对话有这么无趣吗？怎么张宁反而跟这个赵毅很聊的来。 山猪吃不了细糠，姜昭皱着眉想。 张宁和赵毅两个人从同班同学聊到学校八卦，从那达慕大会聊到草原音乐节，从白天聊到晚上，没有一件是他能说上话的。 姜昭把烤奶皮咬的咯吱作响，瞪着他们。 “姜昭，你想吃什么？今天晚上留到我家吧，我爸爸妈妈手艺可好了，我们可以吃烤羊肉。” 赵毅意识到他们冷落了姜昭，主动搭话道。 姜昭毫不留情的拒绝，“不要，我们家也有烤羊肉。” 接着看向张宁，满脸幽怨，“晚上六点了，你到底还回不回家？” 张宁看着他似乎已经忍无可忍了，抿了抿嘴说，“回，赵毅，我们该回家了。” 赵毅不强求，他点点头，喊来老爸送他们回家。 张宁坐在后排中间，姜昭和赵毅坐在两侧，形成一个 “凸”字。 赵毅羡慕的说，“宁宁，你好高啊，比我高半个头，什么时候我才能和你一样高呢？” 张宁轻松一笑，“叔叔阿姨个子挺高的，你也不会矮的，多吃青菜，少吃零食。” 赵毅苦着脸，“可是青菜是苦的诶，果蔬干可以吗？” “……” 姜昭默不作声的听着两个小学生的对话，手指悄悄绞在一起。 晚上姜妈妈回来的时候，姜昭偷偷过去问妈妈，自己为什么还不长个？ “什么？不长个？”姜妈妈乐得合不拢嘴，“你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事？” 姜昭：“我就是想知道。” 姜妈妈明白了儿子的心思，安慰道，“宝宝，你才六岁，初中才是青少年长个的时候。” “那为什么张宁比我高了半个头。” “这，张宁比你大一岁，比你高很正常。”姜妈妈哭笑不得。 姜爸爸开口，“男孩子长个都比较晚，我是初三的时候才开始长高的，是我们全班最矮的男生，现在一米九的身高，对不对？” 初三？姜昭瞬间感觉天塌了。 如果他真的遗传老爸，那岂不是也要等到初三。九年，他还要当小矮人当九年。 姜昭面如死灰，身子抖了抖，几乎承受不住如此沉重的打击。 后面爸妈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摇摇晃晃的回到房间， 张宁正在铺床，一扭头看到对方一脸土色，“你怎么了？” “张宁，我求你，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长这么高吧？” 姜昭一把拉过张宁的手，殷切的看着他。 “……你多喝牛奶，多锻炼。” 张宁欲言又止，其实他想说，身高多半是基因决定的，可是对方眼巴巴的看着他，他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不然姜昭又要炸毛。 姜昭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突然安静下来，坐在桌子边不说话。 张宁第一次见到对方这么安静，担心自尊心受挫。 想了想，张宁铺好床铺出去一趟。 过了一会，张宁进来，看到姜昭蹲在房间角落，垂着脑袋，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 张宁于心不忍，走近几步。 姜昭听见动静，抬起下巴，眼睛亮闪闪的说，“这个含羞草好好玩诶，傻乎乎的。” “……” 张宁看了看他房间地上摆着的几盆绿植，又看了一眼姜昭手里的那盆，淡淡的开口。 “我提醒一句，如果经常触碰含羞草的话，可能会中毒。” 姜昭好奇的问，“哦？什么毒？” 张宁：“脱发和发育迟缓。” 姜昭：“……” 他默默收回自己的手。 张宁递给他一瓶牛奶，“喝吧，每天喝一杯，你就能比我高了。” 姜昭掂了掂那瓶牛奶，表情不屑，“骗谁呢？我可不是三岁小孩。” 但是张宁明显看到对方的动作轻快不少，连眉眼之间的郁色也散去了。 张宁悄悄松了口气，拿起杯子给植物浇水。 姜昭坐在床边，一边喝牛奶，一边看对方忙碌。 明明只差了一岁，为什么对方这么温柔持重？姜昭有些不理解，他认为自己永远没有办法学会温柔似水。 晚上两个小孩躺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后天的那达慕大会。 “那达慕是什么意思？” 姜昭趴在张宁的肩头，带着昏昏欲睡的困意问。 张宁：“游戏，娱乐的意思。” 姜昭：“都有什么游戏？” 张宁：“赛马，摔跤，射箭，还有其他的。” 姜昭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揉着眼角的泪花，懒洋洋的说，“要办五天，一定很热闹吧？” “当然，这是我们蒙古族的传统节日，已经有八百年的历史了，等到我十八岁，我也可以参加比赛。” 张宁慢条斯理的讲述着，姜昭听着他的话，慢慢睡着。 张宁给对方掖了掖被子，把姜昭的头放回他自己的枕头上，也合上眼睛进入梦乡。 …… 姜昭跟着爸妈看了好几天的比赛，充分感慨了少数民族的多才多艺后，又重新黏着张宁。 “宁宁，这是我们家的电话，还有地址，这个电话是家里的，只要你打，随时有人接。” 姜昭将自己的联系方式，写在一张纸上，放在了对方的文具袋里。 “不用，如果我真的想找你说话，就让我妈妈给妈妈打电话了。” 张宁想都没想的拒绝。 姜昭有些恨铁不成钢，他一把抢过对方的铅笔，终止对方的心不在焉。 “你难道不想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吗？” 张宁：“不想。” 姜昭：“我想，我可不乐意每次联系你，都先被我妈妈知道。” “我知道了。” 张宁答应的很不走心，很显然，他不在意这些，姜昭敢保证，他一走，对方准忘了自己。 “你真敷衍，不行，你得把这个电话背下来。” 张宁大为震惊，“你有毛病吗？我为什么要没事背电话号码呢？” “你背，五分钟就能背会。”姜昭认真的说。 张宁头疼的答应，他明确的感觉到对方要离开的准备，姜昭黏人的时间，仿佛翻了一倍。 终于到了要离开的日子，今天的气氛不像以前那样欢快轻松。 姜妈妈拉着张妈妈说个没完，假哭说不知道下次再来是什么时候。 “你们可以随时来，我们随时有空。”张妈妈说。 “哪有时间？现在的小孩，自从上了小学，出去玩的日子只剩下了寒暑假，都是人挤人的时间。” 姜妈妈坐在副驾驶上，看到姜昭一脸平静的坐上车。 “你怎么不难过？”她惊讶的说。 “我为什么要难过？” 姜昭不以为然，其实告别的话，他和张宁早在昨天晚上说过了。 他不知道张宁怎么想，只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再见” 一词至少说了五百遍，“联系”一词说了两百遍，“朋友” 一词说了一百遍。 该说的都说了，姜昭抱着怀里的小狗崽，心里想。 哈士奇现在还是不大喜欢他，不过辛好它是一只贪吃狗，姜昭训好它只是时间问题。 他掂了一下小狗的屁股，“我把你带走了，你难道舍得张宁吗？” “汪。” 可能真的舍得吧，小狗有奶便是娘，仿佛这场旅行中，只有自己太过激动。 好吧好吧，天高皇帝远，他管不了任何人。好吧好吧，他其实也不是特别喜欢交朋友。好吧好吧，两千公里还是太远了。 回到A市，他继续上学，继续吃饭睡觉，除了家里多了一只狗，其他的没有区别。 难道自己以前的日子这么无聊吗？他也是有很多朋友的好吗？ 姜昭开始有意无意的交一些朋友，至于张宁，对方没主动联系过他，冥冥之中较着劲，他也没主动。 第7章 刨树 六年后。 “叮铃铃——” 姜昭拎着书包往外走，他的同桌在后面连忙跟上。 “等等我嘛。”蒋苡追上他的步子。 “喂，今天让我坐你们家的汽车回去吧，我家司机今天请假了。” 蒋苡冲他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询问道。 “呵，说的好像你之前很少坐我家的车一样。” 姜昭调侃一句，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哎哟，我就是礼貌的问一句。” 蒋苡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 “走慢一点会死啊，大长腿了不起吗？”她翻了个白眼，快跑几步跟上。 今年的夏天格外炎热，不少家长都来到小学门口接孩子，路口不出意外的堵车了。 姜昭在车里，看着窗外的拥堵发呆。 蒋苡在旁边滔滔不绝的讲话，“姜昭，下午你跟我们出去玩吧，我们家新开了一家饭店，请你们吃饭。” 你们？姜昭可不想放学后还见到自己的同班同学，“不去。” 蒋苡：“为什么？你很讨厌咱们班的人吗？” “我要回去遛狗。”姜昭淡淡的说。 蒋苡忍不住扶额，“又是这个理由，咱们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你不用这么敷衍我吧？” “没有，我真的要遛狗，我们家的哈士奇，你见过的。” 姜昭拒绝的很干脆，蒋苡也不好再劝，小声嘟囔着。 “那只哈士奇天天在院子里疯跑，还需要人来遛？” 蒋苡和姜昭是顺路，家就在隔壁小区，她到了门口下车时，不死心的问道。 “真的不来？有美女也不来？” “不去，不早恋，不好色。” 姜昭冷漠的拒绝。 他懒得下车送对方，坐在车里，冲她摆了摆手。 蒋苡看着眼前的人，穿着A 小的统一校服，白衬衫黑裤子，明明是一样的衣服，怎么他穿上这么好看？ 她和姜昭是小学一年级就认识，看着对方从幼稚的小孩，渐渐长开，已经有了朝气少年的雏形。 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好接近。 “走了，再见。”对方清爽宜人的声音传过来，微妙的蛊惑到她。 男生嘴角挂着淡笑，碎发散漫的搭在额前，整个人慵懒而随性，一副岁月静好天真烂漫的样子。 但是蒋苡知道他是皮笑肉不笑，装出来的。 她突然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 车子慢慢开着，姜昭收敛起笑容，仍然是高高在上，闲人勿近的模样。 蒋苡在原地怔了一会，出声嘲讽道，“虚情假意。” 这话骂了对方，她心情有些复杂，自己是从来不背后骂朋友的，而且她和姜昭关系还不错。 可是看着他每天笑意盈盈，眼睛里却毫无波澜的时候，一股无名火冒出来。 这个人很高很帅很有钱，如果忽略那条红领巾就更好了。 蒋苡叹了口气，六年级的小学生想那么多干嘛。 姜昭回到家里，姜爸姜妈都没回来，他在花园里瞧了一会泡桐树，有些心浮气躁。 如果说七八月份的热，是扑面而来的，骄阳似火的，那么九月份的热就是沉闷的，窒息的。 当然，这也可能跟开学季有关。 今天的泡桐树已经在春节开过花了，叶子慢慢变黄，等到十一月份，就会大面积干枯，掉落，为冬眠做准备。 这副画面姜昭已经看了六年，像上辈子在医院时一样，只不过如今有了一只狗陪着他。 “塔拉！不许刨我的树！” 姜昭暴躁的拉开哈士奇的狗爪。 他看了看泡桐树下的一个两个土坑，气的牙痒痒，佯装要打狗。 哈士奇晃悠着两条前腿装死，一副害怕又兴奋的样子，惹得他想笑。 他松开钳制对方的手，指着狗鼻子问，“你想死呢？每次都要到这里刨土坑，这棵树怎么你了？” 狗狗撇开眼不看他。 “说话！” “汪……” 姜昭用力拍了狗屁股一巴掌，这狗每次故意犯错，教育后还犯，姜昭已经习惯，让管家给树填好坑。 “你是不是每次都要把你的零食，藏在树底下，嗯？然后找不到了就开始到处挖坑。” 姜昭摸着狗头，和它聊天。 “嗷呜——”塔拉似乎认同了他的说话，扯着嗓子喊道。 姜昭轻笑了一声，继续说。 “你能不能改一改你乡下土狗的习惯？这里不是大草原，哪有那么多地方让你埋零食？你不能放在你的狗窝里吗？” 哈士奇这次没有附和他，大概是心里不情愿，不肯答应姜昭的话。 姜昭叹了口气，“你还想着你的老家呢？你已经在这里住了六年了，狗证都办了，你是一只城市狗，不许再想着老家的事情了。” 他知道这傻狗不会听进去，但是他异常固执，每次都要说教一番。 佣人过来说，姜爸姜妈回来了，姜昭站起来，对狗说。 “走了，去看看你爷爷奶奶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佣人：“……” 刚开始少爷回来的时候，身边带了一条狗，听说是旅游时的朋友送的，家里人跟着照顾。 没想到少爷开始对着狗说话，不论旁边有什么人，都要雷打不动的问狗问题。 这可把姜妈妈吓坏了，以为儿子得了妄想症，去了医院仔仔细细做了检查，才知道纯属闲的。 于是家里的所有人都习惯了这位小主人怪异的做法，面对此景见怪不怪。 佣人走过来，喊着哈士奇的名字，往前院引。 姜昭见状，哼了一声。“你听他们的话，偏偏不肯听我的，是不是心里怨我，我把你带到这么远的地方。” 狗子不理会他，姜昭也不介意，一边走，继续说，“两千公里，你如果真的舍不得，有本事自己跑回去，朝我撒什么气？” 他来到前院，进了客厅，看到爸妈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 姜昭坐下，“怎么了这是？” 姜爸爸率先开口，“我跟你妈去了一趟医院。” “嗯？” 姜昭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调侃道，“您老人家的高血压又突破记录了？” 其实家里每年都按时体检，姜爸爸又配了专门的食谱和医师，应该问题不大。 姜昭观察着二老的脸色，干什么这么发愁？他们家不会破产了吧？ 呸呸呸，姜昭脸色微变，“怎么了？你们怎么不回答我？” 姜妈妈：“不是你爸，他好着呢。” 姜昭：“那是什么？” 姜妈妈：“你记得我之前的一个好朋友吗？阿妮。” 姜昭面不改色，但端着茶杯的手指抖了抖。 “怎么？” 姜妈妈叹了口气，“她儿子，张宁，不知道你记不记得？” “说！” 姜昭暴躁的情绪又开始浮现。 姜妈妈怔了一下，姜爸爸走过来，“什么态度。” 姜昭用力闭了闭眼，“抱歉，妈妈，你继续说。” “阿妮今天联系我，他们来A市了，问我们A市有哪个医院治疗心血管疾病比较好，听说张宁那孩子被查出先天性心脏病……” 姜昭听着妈妈的话，感觉脑袋发懵，愣了好一会。 小二哈走过来，慢慢蹭了蹭姜昭。 你听到了？小家伙，你的前主人遭难了。 他摸了摸小狗，心里一阵阵发紧，努力张开苦涩的喉咙，哆哆嗦嗦的喝了一口茶。 “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在市第一医院住下了，他们对A市不熟，辛好张宁他爸小时候在A市长大，两口子住在孩子他姥爷家，小孩请了陪护，我们今天去看望的时候已经开始检查了。”姜妈妈说。 姜昭欲言又止。 其实他更想知道张宁的情况…… 这么多年不联系他，怎么刚知道对方的消息，对方就生病了呢？ 姜昭木然的想，那人长得好，个子高，怎么会查出病？是不是医生误诊了？ 先天性心脏病？姜昭忽然一激灵，脑海里乱糟糟的，想到自己的上辈子。 会不会和他一样的病？不会吧？心脏病也分很多种，怎么可能这么巧？ 姜昭额前冒冷汗，急切的说，“妈，我想去医院看看。” “啊？”姜妈妈看了看窗外的天气。 “这么晚了，可能要下雨呢，明天吧，明天我给你请一天假，你去看宁宁。” 姜昭还想说什么，被姜爸爸叫停，“好了，这么晚，宁宁也是需要休息的。” 他只好作罢，带着小狗上楼。 姜昭坐在书桌前，看着后院的泡桐树发呆。 张宁，张宁……算一算时间，已经六年了。 自己今天怎么这样心神不宁？那还有一副矜贵大少爷的样子？ 张宁，他觉得自己很少想到对方，六岁时的记忆早已抛之脑后，想起最多的还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姜昭仔细回忆，只有张宁那张昳丽的脸，记得最清楚。 那个男孩的大双眼皮，湿漉漉的漂亮眼睛，还有那一口流利的东北话。 “……” 姜昭突然发出笑声，他看向小狗，突然开口。 “你想跟我一起看看张宁吗？”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有些激动的在房间里踱着步子。 姜昭坐上去医院的车子，手指甲扣着衣角，A市熟悉的街道此时变得陌生起来，他观察着路上的一切，仿佛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司机师傅看出他的手足无措，主动问道，“少爷，你去医院看朋友，要不要买一些东西？” 买什么？姜昭犯了难，他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耽误时间。 “你去买吧，五分钟，快点回来。”姜昭对司机说。 姜昭拎着司机买的水果，带着小狗进了医院。 心血管内科305号病房，姜昭站在门口，有些踌躇。 他鼓起勇气，推开门，没人？ 姜昭进了房间，看着空荡荡的病房，他走过去，看到靠近窗边的病床上，有着一张病历卡。 第8章 探病 患者：张宁 性别：男 年龄：十三岁 病因：先天性心脏病（房间隔缺损型） 姜昭的眼睛有些发红，捏着病历卡的手指泛白，有些发晕。 “请问，你是？” 姜昭听到声音，立刻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生。 “呃……”姜昭紧张的说不出话，一时间结巴起来。 对方看着他的脸，似乎想起来什么。 那个总是喜欢没完没了讲话的小屁孩。 “哎呀妈呀，姜昭，真是你，你咋来了？” 这一口嘹亮的东北话，肯定是张宁没错了。 姜昭目不转睛的打量对方，张宁倒是自然的走过来打招呼。 “你怎么来了？咱们都多少年没见了，听你妈妈说我的事了？没事，这病不严重，只不过需要做手术。” 姜昭看着少年。瘦了，比以前更漂亮了。怎么感觉还是比自己高？ 姜昭对这个事实有些不满。 “你多高？”他问。 “什么？”张宁惊讶的看着他，没想到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比身高。 这个小屁孩的胜负心还是这么强，张宁微微一笑。 “差不多一米七五。” 呵，姜昭心里笑出声，真的比自己高。 虽然他在班里已经算是很高的了，没想到还是比不过张宁。 “为什么？我才刚刚一米七，我明明按照你的话，每天喝牛奶啊？你是不是骗我？” 姜昭皱起眉毛，忘记自己是过来探病的，直接一屁股坐在张宁的病床上。 “没有，你才十二岁，一米七已经很高了，真的。” 多年不见，张宁竟然又开始哄起对方，一瞬间有些想笑。 他真是一点都没变。 姜昭对张宁的回答不满意，但是看到对方苍白的脸，想起自己的目的。 他站起来，让张宁坐在病床上，说道，“你这个病是一出生就有的，只不过是现在查出来了，平时不要剧烈运动，注意保暖，预防感冒。” 张宁一听笑起来，“怎么你好像很了解的样子？” 姜昭面不改色，“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病的？” 对方认真思索一下，“刚开始是体力跟不上，反复感冒，头痛胸闷，后来是无缘无故晕倒。” 果然和自己差不多，老天爷是不是故意的？自己的十二岁能不能顺顺利利的过完？ 姜昭深吸一口气，“没关系，你积极治疗，生命很宝贵，加油。” 怎么说的像电视剧里抗癌的一样？张宁有些心惊肉跳。 他讶异道：“这病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我只是暂时比较虚弱” “别说了，我知道，你经历了太多太多，应该静养，你不用糊弄我。” 姜昭一副 “我懂”的表情，打断了张宁的话。 张宁坐在床上，翻看着自己的书籍，姜昭慢慢吞吞的给他削苹果。“咳咳，那个，塔拉现在你还养着呢？” 姜昭似乎想起来一些不愉快的事，嘴角抽了一下，“我今天本来是带它来看你的，结果医院不让进狗，我只好让司机在楼下看着它。” “这样啊。”张宁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心里轻松很多。 他打开初一的课本，开始听网课。 他请了一个月的假，初中每天都要讲新课，他的课程也不能落下。 姜昭听到声音，好奇的凑过来看。 “这是初一的数学，你能看得懂吗？”张宁问。 姜昭：“这有什么不懂，合并同类项，挺简单的。” 过了一会，对方果然思绪跑偏，盯着张宁的桌子愣神。 张宁注意到他的目光，眼睛移到一个牛皮手账本。 姜昭望着封面上的草原插画，眼神闪烁。 “你喜欢这个本子吗？”张宁开口。 姜昭怔了一下，迟疑的点了点头。 张宁拿起手账本，在上面翻阅了几下。 这个本子是当时游玩，在呼伦贝尔的文创店买的，张宁一眼就相中了。 上面的插画栩栩如生，有绿草如茵的草原，有成群结队的牛羊，有穿着传统服饰的人们，是很漂亮的本子，张宁拿它来写日常计划之类的。 张宁把手账本递给他，“送你。” 姜昭下意识摇头，“不要。” “为什么？”张宁疑问道，“你不喜欢吗？” “不……不是，是你不喜欢吗？干嘛要把它送给我？” 姜昭眼睛亮闪闪的看着那人，有些不好意思。 “送你了，我好找个机会买新的。”张宁说。 姜昭：“……给我吧。” 他接过本子，发现前几页有张宁的字迹，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字，工工整整的，像人一样正经又规矩。 张宁显然也看到那些字迹，挠了挠脑袋，“这本子是活页的，我帮你把这几页摘下来吧？” 姜昭突然往后一缩，把手账本合起来，带着很强的占有欲，拒绝对方。 “不用了，反正就几页，我回头自己摘下来。” “好。” 张宁没想太多，又沉浸在课本里，病房里大概只住了一个病人，静谧平和的气氛笼罩整个屋子。 姜昭坐在病床前，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之前的事，不禁咋舌。 这怎么和他想象的画面不一样？不仅不悲伤，也不温馨，这算什么探望？ 他一边偷偷观察张宁，一边削好苹果，递给对方。 张宁看着面前狗啃似的水果，已经看不出曾经的模样，面目全非，坑坑洼洼的。 “……这个苹果，能吃上三口吗？”他无奈的问。 “……” 姜昭看了一眼厚厚的果皮，和少的可怜的果肉，“我再给你削一个吧。” “不用，这个三口正好，而且我不爱吃苹果。” 看得出姜昭是第一次削苹果，张宁不想挫伤对方的积极性，主动安慰道。 “你下次可以给我买香蕉，我挺爱吃的。” 姜昭：“你还有什么想吃的？” “没了，就香蕉，又软又甜，还不用削不用洗，味道不重，剥皮就能吃，老少皆宜。” 张宁慢慢的讲述香蕉的特点，姜昭听完，哼了一声。 “你总是很擅长发现别人的优点吗？” 这话似乎有针对的意思，张宁警惕起来，他慢吞吞的把苹果啃完，打了个哈欠，“困了，睡了。” 姜昭点点头，站起来准备出去，不忘带上那本手账本。 张宁见他要走，在床上躺好。 对方突然出声，“你可以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张宁：“啊？” “六年前，我给你我家的电话号码和地址，你一次都没有找我，这次我可以联系你……” 声音越来越小，对方的表情似乎越来越暗淡，不知道是不是张宁的错觉。 姜昭说话的时候，垂着眼眸，张宁心里微微一动，“我以为你早就不记得了。” “那我今天来看你是干什么的？”姜昭的暴脾气露出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仿佛张宁做了什么蠢事。 “给不给！” 张宁愣了愣神，念出自己的电话号码。 其实他这六年，也不是没有想起过对方，只是那张纸条，早在无数次搬离蒙古包的时候弄丢了。 不过这话他不敢说，张宁记得姜昭还特意把它放在文具袋里，没想到还是丢失了。 “我的手机周六周日能拨通，其他时间我都要住在学校。” “知道了。” 姜昭说完转身，在门口看到张爸张妈。 “呀，这不是昭昭吗？长这么大了？” 张妈妈对他的到来丝毫不意外，热情的招呼着姜昭坐下。 “阿姨，我刚才坐了好一会了，现在该走了，我的狗还在楼下等我呢。” 姜昭找了个理由告辞，张宁以看狗为由，跟着他下楼。 来到停车场，张宁一眼看到那只叫嚣的哈士奇，如同杀猪似的嚎着，司机师傅在旁边愁眉苦脸。 姜昭连忙跑过来吼道，“闭嘴，能不能乖一点，医院禁止大声喧哗，你想被拉入黑名单吗？” 哈士奇没有理会主人，眼神直勾勾的看向身后的张宁。 张宁猜不准小狗还记不记得自己，试探性的冲狗招了招手。 “汪！” 塔拉突然激动的朝这边的方向跑去，司机差点拉不住它，一个踉跄的跟着过来。 张宁喜笑颜开，用力抱了抱狗子的脑袋，感觉到小狗在自己怀里拱着。 “塔拉，你也是来看我的吗？谢谢你，你还记得我。” 张宁很感动，要知道他送走小二哈的时候，小狗才三个月。 如今过了六年，几乎是狗狗生命中的一半，仍然一切都没有改变，尤其是小狗的热情。 张宁倍受鼓舞，“放心吧，我会积极配合治疗的。” “汪。” 小狗委屈的呜咽一声，不舍的望着张宁。 这一幕是姜昭也没有料想到的，他心里酸涩又感动，突然觉得他们两个像一对离婚的夫妻，塔拉是被迫和老妈分别的小孩。 这是什么鬼想法？姜昭甩了甩头。 他才不是害人分离的坏人，明明是张宁主动送给他的。 姜昭看着眼前和和美美的一幕，心里不是滋味，心口堵的很。 他这辈子没有心脏病，也估计难逃心梗。 姜昭发出老父亲一般的无奈，“塔拉，咱们该回家了。” 塔拉这次出人意料的听话，顺从的上了汽车，趴在窗边看着张宁。 张宁挥了挥手，慢慢悠悠的回到病房。 他摸了摸颤抖的手，感觉到自己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 他才十三岁，刚上初一，刚学会如何成为一名少年，就遇到疾病。 张宁来A市之前，在网上搜索过这个病的症状，病因，和治疗方法。 虽然视频上说的很轻松，可是他怎么可能不害怕？无论如何，动手术的是心脏，任谁都不能淡定。 张宁坐在窗边想，今天遇见一位很好的，以前的朋友。 第9章 春乏秋困 讲台上，老师滔滔不绝的讲述着知识点，姜昭却支着脑袋发懵。 总是情不自禁的想到那天探班的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甚至梦见了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张宁表达自己的气愤。 这样太蠢了，醒来后的姜昭心想。他是一个高冷的人，怎么可能对那人说那么多话？ 灵活的手指转着笔，姜昭的思绪悄悄跑偏。 突然，“姜昭。”数学老师将他喊起来。 姜昭看起来，看到黑板上的那道题目，愣了一下。 “选C。”同桌蒋苡悄悄压低嗓音。 姜昭抿了抿嘴，“选B。” “回答正确，请坐，认真听讲啊。”数学老师嘱咐一句，开始讲述解题思路。 好家伙，真让他装到了。蒋苡不屑的偷笑一声。 下课后，蒋苡没有跟着朋友去小卖铺，她凑近旁边的男生，问道。 “你怎么了？这几天你都被喊起来几次了。春乏秋困夏打盹儿？” “没有。” 姜昭趴在课桌上，打哈欠。“最近总是做梦。” “噢，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梦到什么了？” 姜昭顿了顿，“我不记得了。” 过了一会，他主动说，“我有一个朋友。” “嗯？”蒋苡看着他，好奇对方能说出什么来。 “他，他告诉我，他遇到一个很多年没见过的朋友，那个朋友很自然的和他聊天，还关心他，仿佛一个没事人一样，如果真的在意，怎么可能失联，他们明明有很多种联系的机会。” 姜昭迷茫的揉了揉自己的脸，接着说，“然后，他得知，那个朋友现在生病了，他的心情变得很奇怪。” 蒋苡的眉毛拧了拧，艰难的开口，“怎么个奇怪法？” “就是，那个人不仅没有为他的失联做出解释，也没有道歉。我，我那个朋友本来想骂人，知道对方生病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蒋苡默默听完，冷不丁问，“你那个朋友，是男的女的？” 姜昭翻了个白眼，“当然是男的。” 男的，那怎么这么愁眉苦脸？蒋苡第一次看到游刃有余的姜昭，变成这幅模样。 一个朋友，态度郑重的好像恋人似的。 “呃……那没必要纠结呀，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再想有什么意思，如果你想继续和他来往，就找他，不来往就算了。” “可是为什么他不主动呢？每次都要我主动找他！”姜昭烦躁的说完，突然小脸一红。 “是我朋友，不是我。” “……” 蒋苡没有在意这些细节，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 “说不定他是很安静的性格呢？你如果想和他相处，就包容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是朋友嘛。” “可是这样会不会显得很上赶着，我可是 从来没有讨好过人。” “你自己掂量掂量值不值得呗。”蒋苡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摸了摸下巴。 “你和他交朋友，想想图什么，你乐不乐意，你想通了就不纠结了。” 姜昭：“……我什么都不图。” 蒋苡：“那可不行，无论和谁交往，都要图些什么，没有目标就好不了。” 姜昭垂着眼眸，陷入沉思。 自己为什么对张宁念念不忘？一段只有一个月的友谊，有什么不甘心的？ 他再次想到张宁的大双眼皮，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面总是毫无波澜。 他想让那张脸变得鲜活起来。 “我想到了，应该是觉得他长得好看。”姜昭认真的说。 没想到姜小少爷这么肤浅，蒋苡悄悄腹诽。 那个朋友有多好看？一个男生，难不成比天仙还好看？ “多好看？”她问道。 “比我认识的人都好看。” 姜昭思索着，斟酌道，“不是一般的那种好看，是一种来着少数民族的异域风情，漂亮的像妖怪变的。” “……你这越说越悬乎了。”蒋苡认为他在夸大其词，小声吐槽。 这话偏偏被姜昭听到，“你说说，你和我做朋友是图什么？” “我？”蒋苡笑了笑，“图你长得帅，和你做同桌特别有面子。” “肤浅。” “呵，反弹。” 姜昭放学后再一次去了医院，刚好遇到张爸张妈和办公室听医生的话。 他鬼使神差的进去听了一段。 “由于小孩的房缺比较大，手术可能需要一个小时左右。封堵器的话是进口金属的，表面有镀层。手术过程中可能会产生心慌和酸胀感，这些都是正常的，你们做家长的，可以提前安抚一下小孩。” 医生讲述着注意事项，张爸张妈不约而同的点点头，脸上的紧张清晰可见。 “医生，做完这个手术后，有没有什么后遗症之类的？” 医生：“半年之内吃药，不要剧烈运动，可能会容易疲劳，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 姜昭安静的听着，突然出声，“真的吗？” 医生：“什么？” “这种病能治好？不是先天性心脏病吗？” “当然可以，这手术说白了就是，把心脏里的洞堵住，纠正血液分流，之前的病症都能得到缓解。” “……” 姜昭感觉到自己的脑瓜子嗡嗡的，原来真的能治好，那他上辈子岂不是白死了。 难道自己折腾一场，结果就是杞人忧天？ 他顿时感觉到难过，上辈子的所有事一下子涌出脑海，压的他头痛欲裂。 他回忆起在医院窗边住的那些时光，姥姥去打工筹钱，自己在等待排上手术的日子，每天陪着自己的只有一棵树。 世界仿佛按下暂停键，姜昭在医院只能每天二十四小时，静静听着走廊上的各种动静。 没人大声说话，满眼都是白色。 只有呼吸机，心电监护仪，各种泵的声音。 再也没有比那更绝望的日子了。 明明他只是一个小孩，为什么要经历这么狗血歹毒的事情？ 姜昭晃晃悠悠的在医院的走廊里徘徊，想到了姥姥，他们的家和上辈子的自己。 他突然心里产生出怨怼，怨姥姥不让他听医生的讲述，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大病，压抑使得一个十二岁的小孩轻生。 想到姥姥的辛苦又心痛，他们家拿不出那四万块钱，他即使不死可能也会被病症折磨，死了倒是解脱。 姜昭觉得自己又开始神经质的胡思乱想，这可能是遗传吧？小姜昭听姥姥说他没见过的爸妈是一对神经病。 姜昭跟随着疯狂的想法，慢慢站在长廊上，望着楼下的草坪不说话。 要是跳下去，还能不能再穿越回去？ 姜昭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说实话，他很少想起上辈子的姥姥，可是，如果真的可以回去的话，他还是愿意的。 他舍不得，不舍得，让老人独自面对那个世界。 姜昭站在栏杆边上，他冥冥之中感觉到自己后面有一股强烈的推背感，让他下去。 他忘记告别，慢慢闭上眼睛。 “诶，朋友。” 嗯？姜昭睁开眼睛，看到走廊上站在一个人。 “张宁，你怎么不在病房待着？”姜昭说。 张宁冲他笑了起来，这样灿烂明媚的笑容，姜昭第一次见到。 “笑什么？”姜昭不解。 张宁：“今天天气好晴朗，是不是会让人心情变好？” 姜昭：“……是。” 张宁：“那你哭什么？” 姜昭摸了摸自己的脸，湿漉漉的。 我哭了？姜昭突然发笑。 自打他穿越成耀祖，这是第一次哭。如果富二代没事就哭，那正常人还活不活了？ 姜昭九年没有掉过眼泪，没想到今天居然哭了，在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下。 “我突然想到一部感人的电影。”姜昭淡淡的说。 “没关系，哭不丢脸，每个小婴儿出生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哭，这是他们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枚勋章，我不会嘲笑你的。” 张宁正了正色，眼神里全是认真。 “呵呵。”姜昭扯了扯嘴角。 “我说的是真的。” “哦，所以，你来走廊上干什么？”姜昭问。 十月初天气还是很热的，他看着眼前少年的瘦弱身板，生怕对方被晒化了。 明明小时候挺壮实的，怎么长大了这么瘦，牛羊肉缩水了吗？ 他看着张宁站在走廊上一动不动，目光移到对方寡淡的嘴唇上，脑海里剧烈的思考着。 现在还跳吗？现在跳的话，会不会导致医院恐慌？张宁看到了估计会吓破胆吧？跳楼的人相貌会不会变得很恐怖？ 或许是他思考的时间太长，张宁体力不支，慢慢蹲下来，用那双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 姜昭 “啧” 了一声，快步走过来，一把搀起对方。 “你现在应该老老实实的，在病房待着。”姜昭说。 “我知道，可是，病房里好安静啊，有点恐怖。” 张宁低着头，露出脆弱的脖颈，仿佛害怕的，必须立刻蜷缩成一团。 姜昭叹了口气，“我陪着你，接下来几天我都陪着你行不？走吧。” 张宁顺从的点点头，被对方搀扶着往回走。 男生不动声色的偷看姜昭，发现对方想着什么事情，心不在焉的。 “对了。”姜昭突然想起来。 “你不是有陪护吗？还害怕？我记得小时候你胆子挺大的，干嘛要我陪着？” 张宁的身子僵了僵，拉着姜昭的手，诚恳的说，“咱们好久没见了，上次你待的时间太短，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这样啊，姜昭缓缓点头，没有收回自己的手。 他一边扶着对方回病房，一边回忆刚才的对话。 这好像是张宁第一次说，自己是他的朋友呀。 姜昭感觉内心升腾出别样的幸福感，一时间忍不住笑。 “笑什么？”张宁问。 “没什么，今天天气真好。”姜昭眼里闪烁着笑意。 从此，姜昭迎来他的第一枚勋章。 他很开心，在这样好的天气中，他变得更勇敢了。 直到今日，姜昭终于开启了他的十三岁。 第10章 家属 姜昭坐在病房，一动不动的看着少年。 张宁有些不适应，一味地吃手里的香蕉。 好安静，好尴尬。 “咳咳，你不是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吗？说啊？”姜昭打破僵局，心平气和的说。 “呃……我突然忘记了。”张宁小声说。 姜昭斜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你不说我就说了。” “你说。” 姜昭做好心理建设，“我早就想问了，在你心里，咱们算不算朋友？” 张宁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算，当然算。” 姜昭眼里立马露出受伤的情绪，“如果是朋友的话，应该是两个人一起努力。你呢？我不主动找你，你就不主动找我吗？” 张宁平静的听完，心里腹诽，小泼孩，咱们一共才见过几次面，你就一副我是 “负心汉”的样子？ 比起纠结这个，还是直接转移话题比较轻松。 “我这次主动找你了，明明你没有告诉我，你来医院了，可我刚想出病房溜达一会，就遇上你，还安慰你了。” 对哦，姜昭心里稍稍好受一点。 他看了看这段时间迅速瘦弱的对方，内心不舍得再咄咄逼人。 其实他想问的是，你是怎么想的？你这六年为什么一次都没有联系过我？既然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为什么又一眼认出自己？ 经常住在医院的人，总是瘦的特别快，姜昭自己就切身体会过。 张宁看着白茫茫的病房，听着到处都是监护仪的声音，怎么可能有胃口？ 姜昭这几天请了假，陪着张宁等待排手术的日子。 他已经习惯每天十一点带上饭盒去医院的日子了，面对那么枯燥的环境，姜昭能做的就是每天变着花样，给张宁带好吃的饭菜。 他眼睁睁看着张宁从原来的鹅蛋脸变成瓜子脸，逐渐往小尖脸的方向发展。 虽然张宁还是比他高，可是太瘦了，跟猫儿似的。 调整好心态的的姜昭进来，乐滋滋的打开今天的饭盒。 “看看我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土豆烧牛腩，可乐鸡翅，炝炒茭白，还有番茄菌菇汤。” “哇——” 张宁很给面子的发出声音。 姜昭满意的点点头，“等到你出院了，可以去我家住，我家阿姨做菜可好吃了。” 张宁笑了笑没说话，乖顺的坐着吃饭。 “305号房，三床病人家属在吗？”两位护士姐姐走过来说。 姜昭连忙开口，“在，在的。” 他看到两位护士眼神有些疑惑，解释道，“家长去洗手间了，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 “下午两点钟左右，是病人的手术时间，我们现在要给病人扎个针。” 两位护士走过来，示意张宁撸起袖子。 “啊？”张宁有些害怕，看着台子上的针管发抖。 “没事，留置针不疼的。”姜昭一边安慰对方，一边帮他挽起袖子。 “手握住。” 护士拿起针管，拍了拍他的胳膊。 张宁闭上眼睛，扭头不去看这一幕。 他这段时间做检查项目，抽血化验，已经扎了好多针了。 偏偏他胳膊上的血管不好找，护士扎了两三次才能扎上，现在张宁的胳膊和手腕上有好几处针头，疤痕体质又留下淤青，看着就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好了。”护士扎完针，准备离开。 姜昭及时叫住，“手术前需不需要禁食禁水？” “不用，这个手术不影响吃喝。” 护士姐姐突然看了一眼桌上的三菜一汤，犹豫道，“但是也不要吃的太饱。” “……” 张宁左手太过紧张，等反应过来已经是麻麻地触电感，他用右手吃着饭，看着姜昭把他的汤拿开。 “嗯？这是干什么？” 姜昭苦口婆心道，“手术后二十四小时不能下床，你万一想上厕所怎么办？还是别喝汤了。” “……” 张宁无语，“那渴了怎么办？也不喝水，不现实吧？” 姜昭沉思着，好像是这个道理，又把汤放回去。 下午到了手术的时间，医生过来推着病床，让张宁跟着走。 张爸张妈紧张的厉害，张宁被带动着开始抿嘴，仔细一看，镇定的恐怕只有姜昭一个。 张宁进了手术室，外面三个人倒是没心情聊天，张妈妈坐在椅子上发愣.，张爸爸来回踱着步子，姜昭掐着点算时间。 太久了，姜昭从来没觉得一个小时可以这么久，他把自己和张宁所有的事全部想完一遍，才过了十分钟。 “昭昭，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饭？让张叔去买？”张妈妈关心的问。 “不饿，阿姨，我是吃完饭来医院的，你和张叔叔好像今天中午没吃饭，去吃吧，这里我看着。” 张妈妈没有推拒，跟着张爸去医院食堂了。 姜昭守在手术室外面，心不在焉的划拉着手机。 蒋苡：你这几天没有来上学？是不是陪你那位生病的朋友了？ 姜昭：嗯。 蒋苡：怎么样？手术做完了吗？ 姜昭：没呢。 蒋苡：我想去看看你这位朋友。 嗯？姜昭微微皱眉，警惕的眯起眼睛。 他快速打字回复。 姜昭：为什么？ 蒋苡：你说他长得好看，我很好奇，是得有多好看，能让姜少爷记住六年。 姜昭：少管。 蒋苡：好哇，翻脸比翻书还快，不是你找我出主意的时候啦？ 蒋苡：有了新人忘旧人，好得很。 姜昭：别乱说，我认识他比你还早。 蒋苡：…… 蒋苡：你告诉我呗，我就是好奇一下，就远远的看一眼，保证不打扰你们。 蒋苡：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问姜阿姨，她肯定知道。 姜昭：再说吧。 接着不再回复对方，任凭蒋苡如何循循善诱。 姜昭看到手术室暗下来，知道张宁马上要出来了，忐忑的站起来。 张宁白着小脸，慢慢被推出来，看到的第一张脸就是姜昭。 他愣了一下，冲对方咧嘴一笑。 姜昭心里酸酸的，忍不住嘲弄，“你看你，哪有人被手术室推出来，先张嘴笑的？” 张爸张妈和姜昭跟在病床后面，一众人将张宁送回病房。 “现在感觉怎么样？”医生问道。 “心跳有点快，心口有点堵得慌。”张宁老实回答。 “那是你太紧张了，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休息。” 医生简单嘱咐几句就离开了。 姜昭对手术的事有着不知名的执念，追问着张宁手术过程的各个方面。 “疼吗？” “打麻醉的时候疼，后面不怎么疼。” “清醒着做手术是什么感觉？” “我能听见医生们说话，什么换个角度啊，找不到，是不是这个，等等之类的。” “还有呢？” “还有手术室真的很冷，手术台特别凉，开着大大的手术灯，我根本不敢动。” 张宁鼻子上带着氧气瓶，坚持不懈的一一回答姜昭的问题，像一个非常有耐心的长者。 是的，张宁面对着人生中第一次心脏手术，他成功度过了，显然在同龄人中，他已经可以称得上 “长者”一词了。 姜昭孜孜不倦的问完所有问题后，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崇拜的看着少年。 “你真勇敢。” 张宁有些不好意思，手指不自觉绞着被子，否认道，“没有，我没有很勇敢。” “不，你的勇气是我上辈子一直没有的。” 姜昭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带着莫名的惋惜和遗憾道。 “什么上辈子？我是被生活打磨的没招了，不得不做手术。”张宁讶异的看向他。 “……噢。” 张宁躺在床上不能动，姜昭陪着他说话，累了就拿起从家带来的平板，看着平时姜昭拍摄的塔拉的视频。 张宁：“它是不是在刨土坑？” 姜昭：“是啊，我的树都被它挖了个遍。” 张宁：“哈士奇都这样，我们在草原上养的时候，指挥它们拉货拉人，现在养在院子里，精力充沛，肯定要拆家的。” 姜昭：“唉，你知道吗？塔拉每天遛两遍，我爸早上遛一遍，我下午放学遛一遍，谁知道它怎么那么有劲？” 张宁被对方沮丧的话逗笑。 姜昭：“真的，你都不知道，这六年时间，塔拉已经被保姆，还有我爸妈，喂成猪了，六十多斤，好家伙，超级大胖狗。” 张宁：“哈哈哈哈。” 姜昭：“我根本hold不住它，前两年我还没长个的时候，完全就是它遛我，硬生生的扯着我往前跑。” 张宁：“哈哈哈哈哈哈。” 姜昭看着少年笑得猖狂，自己的嘴角也疯狂上扬。 两个小孩被小二哈逗的哈哈大笑，直到张宁突然停住。 “怎么了？”姜昭注意到对方的表情凝重。 “你别逗我笑了，现在麻醉劲儿过了，刀口开始疼了。” 张宁慢吞吞的说。 姜昭被提醒才想起来这茬，立马正襟危坐。 晚饭时间到，张妈妈走进来，问他们两个想吃什么，自己去买。 姜昭：“我打电话叫司机过来吧，我已经跟保姆说过晚上的饭菜打包过来，张宁挺喜欢吃我家的菜，对吧？” 张宁摇摇头，“算了，太麻烦了，让妈妈去买吧，我想吃肉末茄子盖饭。” 张妈妈点点头，“昭昭呢？” 姜昭：“和他一样就好。” 等张妈妈出去后，张宁突然出声，“呃……我想上厕所。” 他一下午打了好几瓶药物和营养液，再加上中午喝的汤，现在有些许尿意涌上来。 姜昭本来想扶起对方去厕所，突然想到医生嘱咐二十四小时不能下床，那…… 姜昭情不自禁的看向房间角落的便盆。 “……” 张宁的脸 “唰”的一下红透了，姜昭注意到这点，轻声安慰道，“没事，大家都是男生，你有的我也有。” 张宁闭了闭眼，喊护工进来。 如果不是张宁义正言辞的喊对方出去，姜昭还打算亲手拿着便盆，帮他解决尿意。 天呐，张宁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画面，心里松了口气，辛好把对方撵出去了，不然 “长者”的形象可绷不住了 第11章 侧着睡 张宁吃完饭，躺在床上划拉着手机。 嗯，如果不是右腿不能动的话，其他的都挺好。 姜昭给爸妈报完平安，眼睛亮闪闪的进来宣布，他今天晚上不走了，留下来照顾张宁。 “啊？” 张宁惊讶的合不拢嘴，“你？” 这是什么反应？我照顾你让你很不高兴吗？ 姜昭皱着眉，“你躺在床上不能动，身边当然要有人，我可以给你拿东西，喂吃的，不会烦到你的。”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张宁开口稳住对方，“可是我有护工啊，用不着你受累。” 护工？姜昭立马想到那位不苟言笑的大叔，除了干活的时候吐出几个字，平时跟吃了哑药似的。 和一个半天憋不出俩字的人待着一起，不会难受吗？ 姜昭一屁股坐在隔壁的空床上，带着些许殷勤的笑容说，“我可以陪你聊天，你不是总是头晕头痛吗？别看手机了，我陪你聊会。” “……医生嘱咐我静养。” 张宁话语中透露着委婉的拒绝，一向我行我素的姜昭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的抗拒，乐在其中的说着。 “对呀，医生让你静养，留我一个人在医院就好了。” “……” 行吧，反正张宁一直是个很包容的人。 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姜昭让家里的佣人送来被子，美滋滋的铺着隔壁的床铺。 腿脚不便的张宁，整个人软塌塌的躺着。 看着对方指挥着那人慢慢铺好床单，被罩，被子，枕头。 “……你还带了四件套？”张宁有些无奈。 “对，我要陪着你住，你看，我选的被罩好不好看？” “……好看。” 为什么每次和姜昭说话，都有一种和狗交流的感觉？ 这人是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吗？张宁真的感觉两个人像鸡同鸭讲，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 夜深了，张宁看了看时间，晚上十一点钟。 他扭过头，看到隔壁的那人早已呼呼大睡，甚至还发出浅浅的鼾声。 ……说好的陪我说话呢？结果一躺下来就睡着了。 骗人。张宁的眼神闪烁着落寞，悄悄的心里叹了口气。 他感觉到自己的右侧大腿处刀口上，有种火辣辣的灼烧感，还好，不是很疼，只不过前十二个小时，他的右腿一动不能动。 现在这个样子，想翻身都做不到，他感觉到这两条腿快不是自己的了，麻木的弹动不得。 张宁感觉自己难受的厉害，后腰每一寸肌肉都是密密麻麻的酸痛，腰部仿佛被大卡车重重的碾压过，全身生涩的几乎被拆散重组，连挺直背脊都做不到。 根本睡不着，他心里焦躁不安，烦闷的情绪沉甸甸的压在心头，病房里是熟悉的安静，只有一下又一下的呼吸声。 “呼——” 张宁吐出一口冷气，隐隐感觉太阳穴开始突突的痛。 他想翻身，张宁睡不着的时候，翻个身说不定会好一点。 他想面朝着左边睡，只是这一个小动作都办不到，这个翻身的想法积压在他的内心，几乎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我翻个身就能睡着了，张宁给自己打气，翻个身问题应该不大，翻吧，不然睡不着很难受的。 张宁自己默默施着力，牵动着生锈般的腰，一次又一次尝试。 这么一折腾，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三点。 通过几个小时的努力，他还是没成功。 张宁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右腿这么重要，结果现在两条腿一条疼，一条麻，跟下半身截肢了似的。 再一次翻身失败后，张宁气馁的摸了把眼角，心里难过到了极点。 几个小时的时间流逝掉，还把自己折腾的筋疲力尽，张宁从来没有这么挫败过。 心底的眼泪迅速像潮水一样袭来。 “怎么了？” 张宁瞬间往右看向姜昭，发现对方已经醒了。 “你的眼眶怎么红红的？你哭了？”姜昭立刻下床，在床边询问道。 “……没。”张宁抿了抿嘴，选择否认。 “那你的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姜昭蹙起眉毛，意义不明道。 “……” 张宁调整了一下心情，重新开口，“我想翻身来着，不然总是睡不着。” “好。” 姜昭出乎意料的没有过多追问，他问了张宁喝不喝水，去不去卫生间，对方拒绝后就开始思考怎么让张宁侧过身子。 姜昭：“医生不让乱动，尤其是右腿，要不我把床摇起来，扶你坐一会？” 张宁：“不，我想侧过身子。” 姜昭：“你腿上有刀口，不怕出血？” 张宁罕见的任性起来，他撅起嘴，神情不耐，“我就要侧着躺，我想睡觉，几乎一晚上没睡，我现在头痛的要炸了。” 姜昭扫了一眼少年眼下的乌黑，思索片刻。 “你的下半身不能动，想动也动不了，我估计你的腿也没什么知觉了吧？我扶着你，让你上半身侧过去，行不？” 张宁想了想，同意这个折中的办法，顺从的让姜昭摆弄着自己。 “往左边侧着。” 张宁慢慢指挥着对方，还能听到一点点难过的鼻音。 “往左侧？那不会压迫心脏吗？”姜昭突然冷不丁的问。 “不会，有肋骨护着呢。”张宁淡淡的说。 “……行。” 姜昭推着对方的后腰，让他侧躺在床上。 此时的张宁终于能够支配自己的腰，他扭了扭腰，找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动来动去干什么？”姜昭轻声呵了一句。 他半夜醒来，就不太能继续睡着，索性坐在床边看着对方入睡，注意到张宁仍然不老实，于是问道。 “躺的太久了，腰酸背痛的。” 姜昭听到这话，伸出手指，给对方揉了揉腰。 张宁惊讶道，“你还会按摩啊？” 姜昭：“没，小时候给我姥按过几次。” 他的手掌力道恰到好处，一点一点的用力，揉着少年身上薄薄的肌肉。 背对着的张宁渐渐闭上眼睛，享受着短暂的安逸。 很快，张宁把脸埋在枕头里睡着了，他睡着时的模样依然很安静内敛，连呼吸声都是轻盈的。 少年轻轻抓着被子，睫毛微微抖动，嘴唇不自觉的张开一个小缝，一张稚气未褪的脸半遮半掩的藏在被子里。 姜昭悄悄观察了一会，想到了《睡美人》的童话故事，可惜他不是披荆斩棘的王子，也不会去吻漂亮的公主。 他悄悄回到位置上，把张宁腰上的衣服整理好，又把被子盖好。 他现在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一看时间，已经早上六点钟了，张宁没醒，看来昨天真的累着了。 这个点，刚好可以回家带早餐。 姜昭心里盘算着，叫来司机接他。 司机接到他的时候，往后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姜昭有些尴尬，“不许告诉我爸。” 司机：“好的少爷。” 姜昭进门的时候，特别害怕遇到姜爸，毕竟第一次彻夜不归，虽然有正当理由，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心虚。 老天保佑，可千万别碰到塔拉那傻狗，和早起晨跑的老爸。 他轻手轻脚的进了家门，立刻直奔厨房。 “吴姨，今天早上吃的什么饭啊？”姜昭小声问。 “诶，少爷你怎么起这么早？”吴姨惊讶的看着他。 姜昭：“……我给我朋友送饭。” “噢，今天做了蒸包子，煎饺，薏米红豆粥。” 吴姨熟练的从厨柜里找出饭盒，开始打包饭菜。 姜昭：“这包子什么馅的？ “有青椒茄子，香辣牛肉，香菇鸡肉，红豆包。” 姜昭想了想，“除了香辣牛肉的，其他都帮我装好。” “好。” 吴姨把一个香辣牛肉味的递给他。姜昭接过来，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他昨天守在医院里，不可能不累。除了张宁上厕所，其他的活儿姜昭都包揽了，护工都没他勤快，十二岁的男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能不饿吗？ 他吃的正高兴，姜妈妈突然从后面冒出来。 “慢点吃，别噎着。” “咳咳咳。”姜昭被吓得不轻，他猛地喝了一口水。 “阿英啊，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臭小子，阿英也是你叫的？”姜妈妈呵斥对方一句。 姜昭：“我爸呢？” 姜妈妈：“遛狗去了。” 姜昭点点头，喝着阿姨端过来的粥，埋着头不说话。 姜妈妈：“宁宁做完手术了？” 姜昭震惊，“你怎么知道？” 姜妈妈：“看你的样子猜到了，我说呢，这几天找不见人影，昨天更好，直接夜不归宿。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姜昭支支吾吾的替自己辩解，“我就是去看看朋友。” 姜妈妈：“是吗？我看你是忘了爸妈又忘了上学，最多三天，我限你三天赶紧回学校。” 姜昭没吭声。 她看着儿子停下动作，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叹了口气，“你对朋友好，我不反对，但是不能夜不归宿吧？不能不上学吧？你还记得你是个学生吗？” 姜妈妈走过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不是我不乐意，你可以放学了去看宁宁，他做完手术，大概一周左右就出院了，到时候咱们两家一起吃个饭，他可能就要回家了。你现在这么黏着他，等他走了你怎么办？” 姜昭沉默一会，开口道，“我知道了，妈妈。” …… “姜昭，姜昭，你发什么呆啊？” 姜昭回过神，看到张宁疑惑的望着自己，内心一阵慌乱。 “没事，你快吃，吴姨的手艺可好了。” 姜昭掩饰着心里的郁闷，看着眼前的人，目光专注而澄澈。 “你这样看着我，我怎么敞开了吃？”张宁困惑的说。“到底想干嘛？” 姜昭仿佛被鼓舞了似的，他眼神闪烁着问，“能是不是出院后，就要回家了？” “当然。” 张宁毫不犹豫的说。 姜昭脸上的柔和的笑意慢慢收敛，神情越来越冷，审视着对方。 当然？好一个 “理直气壮”的当然。 姜昭有些生气，他感觉自己这么多天的努力一瞬间成了笑话，气的想要站起来跳脚。 可是当他看到张宁那双雾蒙蒙的眼睛，之前说了无数次的重话，此时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是个大孩子了，任性不好，姜昭泄气。算了吧，他心想。 第12章 是谁 姜昭慢慢梳理好自己的情绪。 人家本来就是那里的人，回自己家还需要你的同意吗？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张宁的好朋友呀。 姜昭委屈极了。他明明是张宁的好朋友，为什么还要距离这么远？那可是两千公里。 虽然现在姜昭已经十二岁了，可仍然认为两千公里是特别远的距离。 为什么两个城市这么远？ 他气的脖子涨红，把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艰难的吐出几个字，“随便你。” 张宁看出对方的心思，他正了正色，“我是一定要回去上学的，不过，咱们可以保持联系，一样的。” “不一样。” 姜昭带着一抹倔强，指甲恨不得嵌入掌心，冷嘲热讽道，“上次咱们说好的，我走了，你再没联系过我。” “……我当时不小心把你留的纸条弄丢了。” 张宁没想到对方还介意这件事，只好实话实说。 “呵，随便你怎么说。” 姜昭撇开眼，眼眸中的凉意透出来，脸色难看。 他早知道了，那人就是没真心把他当朋友，见面的时候好言好语，不见面的时候就是陌生人。 呵呵，亏他相信蒋苡说的话，以为自己主动找对方，那人就能学会交朋友。 他原本以为，六年后的张宁，能和当年的有什么不同呢？ 没有不同，一样的冷漠，一样的不主动不拒绝。 姜昭呆了半天，突然自言自语，“你要是谈恋爱，肯定是个渣男。” 我？张宁惊讶的回味这一句话。 张宁明白姜昭是有些生气了，以为自己又像之前一样会断崖式失联。他心里默默反驳，起码他现在不会这么做。 通过这一次来A市，张宁已经确认对方是自己的好朋友了，他不会那么残忍。 离开A市，当然也有些不舍，可是他来这一趟本来就是为了看病，哪有病好了不回去的道理？ 他的家，他的学校，他的亲人都在那里。张宁可做不到让爸妈搬离住了多年的地方，来到繁华的A市，他们不习惯。 张宁突然想到自己曾经的一位邻居，一位美丽的蒙古族姑娘，毅然决然的选择去D市生活。 张宁每年过年的时候见过她，一副幸福美满的样子。 胆子真大啊，她怎么肯定自己能够嫁对人？ 他想不清楚，也想不明白，倚在床边愣神。 忽然，门口探进来一颗头。 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看到他的脸时，两只眼睛放光，激动的朝自己眨了眨眼睛。 张宁不认识这位小姑娘，表情有些疑惑。 女生先是看了看自己，心满意足后又把目光移到姜昭身上，姜昭面对着自己，没有注意到这些。 是姜昭的朋友？张宁一下子猜到了，不明白对方过来干什么。 垂着脑袋的姜昭刚才一直偷偷瞄着张宁，结果发现他盯着门口，神色很不对劲。 姜昭突然想到什么，猛地回头，和蒋苡的视线撞个正着。 “……” 姜昭的脸瞬间黑了，他瞪了一眼蒋苡，满脸戾气的出去。 蒋苡率先开口，“这个就是你说的，生病的朋友？” 姜昭不回应对方的问题，直接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当然有我的办法。”蒋苡双手环住，神气十足的说。 姜昭咬了咬牙，恶狠狠的说，“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现在就走。” 蒋苡：“我还想和那个小美人说几句话呢。” 姜昭：“你想得美，快走，不然我叫保安了。” 蒋苡看对方的态度坚决，十分不屑道，“走就走。” 她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说，“人家不乐意联系你，是不是因为你太粘人了？你都好几天没去上课了。” 姜昭忍住怒火，“保安！” “哎呀开个玩笑，我现在就走。”蒋苡转身离开，飞快的消失在姜昭的视线里。 她下了楼，情不自禁的回想起刚才见过的那张脸，确实好看，蒋苡第一次认同姜昭的看法。 “小美人，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蒋苡撅了撅嘴，暗骂姜昭小气。 姜昭，等着吧，总有你不在的时候，她想。 可惜蒋苡没等到那天，张宁出院了。 姜昭跟着爸妈来到订好的饭店，臭着脸坐在位置上。 姜爸爸：“他这是怎么了？谁欠他钱？” 姜妈妈小声说，“好朋友要走了，他难过，很正常。” “妈。”姜昭板着脸喊道，“我听的到。” “……” 姜妈妈心里吐槽儿子青春期要来了，这几天阴晴不定的，每天下午去了一趟医院，一两个小时就跑回来，丝毫没有前些天不着家的样子。 孩子一会抱着狗有说有笑，一会在家里学哈士奇乱嗷嗷，一会坐在书桌前，盯着那棵泡桐树发呆。 姜妈妈又想带儿子去看心理医生了。 姜妈妈：“没事，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你和宁宁吃个饭，道个别，他就离开了。” 姜爸爸：“嘶，你这话不如不说。” 很快张爸张妈，带着张宁过来。 大人们熟练的坐在一起，尽管上次聚餐已经是六年前，两个小孩被分到一起。 姜昭盯着两个人的位置，突然觉得很熟悉。他在很小的时候，每一顿饭，他们两个雷打不动的坐在一起。 姜昭莫名其妙的笑起来，没有顾忌旁边人的目光。 这顿饭是大人的舞台，姜昭没吃几口，就拿去手机开始玩。 一直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的张宁，忽然起身。 “去哪？” 姜昭问完才发现自己管的太多了，一定是住院的时候习惯了，他脸上有些尴尬。 “卫生间。”张宁平静的往外走。 后面的姜昭也起身，跟着张宁走。 “你干嘛？”张宁讶异的看着他，仿佛不理解对方的行为。 “我……我扶着你去卫生间。”姜昭轻声道。 住院的那几天张宁上卫生间，必须得让人搀扶着，姜昭面对这些总是莫名的积极，偏要和护工一样扶着他，一步一步往洗手间走。 这次，姜昭下意识跟着走。 “我现在大腿上的刀口不疼了。” 张宁这句话的意思是，不用让人搀扶着他上厕所，可是心绪不定的姜昭会错了意。 噢，他现在病好了，不需要我了。姜昭深吸一口气，佯装不在乎的说。 “你去吧，我不跟着。” 姜昭头也不回的回到包间。 张宁回到位置上的时候，大人们仍然说着话，姜昭旁若无人的玩手机，头也不抬。 他第一次见到对方这副冷漠的模样，一时间不适应，感觉不像记忆里鸡同鸭讲的狗子，像一只高冷孤傲的狼。 张宁压抑住心里的怪异，继续吃着桌子上的饭菜。 比姜昭家的味道差多了。张宁悄悄的想。 等到张宁一家离开的时候，刚好是周末。 时间可真巧，姜昭慢悠悠的想。他这些天老实上学，如果是工作日，他是可以躲开告别的。 张宁看了看眼前的少年，主动抱了对方一下，等到姜昭手足无措想要回抱的时候，他松开了手。 姜昭突然神经质的伸手，戳了一下张宁的腰。 “……” “我走了，手机联系。”张宁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姜昭以为对方走的时候，自己会哭，可是，并没有。 姜昭倔强的没有吭声，只是死死盯着对方上了汽车，车子慢慢越开越远，他仿佛灵魂出窍似的站在原地。 等到姜昭回过神，已经是清洁工阿姨，让他躲开一点，不要耽误自己打扫卫生。 好吧，他的难过都是一个人的，对于其他人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也没有那么想和他当朋友嘛，姜昭无所谓的想。 姜昭觉得自己矫情了，他艰难的动了动没有知觉的两条腿，一瘸一拐的回家。 他要回家遛狗。 当然，如果他没有连续一个月梦见张宁在医院的日子，或许还说的通。 不就是一个人吗？长得好看怎么了？与众不同怎么了？一个朋友而已。 姜昭默默给自己洗脑，很多遍后，他又开始投入到新的生活里。 新生活里偶尔有旧人的来电。 这让姜昭短暂的迷茫了一会，那人打了的电话，姜昭接了。 他不知不觉，开始像对方的样子，不主动不拒绝。张宁找他，他就吱一声，不找，就闭口不提。 其实张宁主动联系过他几次，发消息，打电话。可是张宁是寄宿制学校，一周回家一次，能抽出时间给他打电话，姜昭还是很感动的。 张宁和他都改变了好多。 后来慢慢就不怎么感动了，因为姜昭听到了对方疲倦的声音，顺着电话线传过来。 他知道，对方要学习，初中生也会有压力吗？ 反正学习这件事总是时间紧任务重，于是，姜昭忍无可忍的开口，“你去睡觉吧。” 张宁没反应过来，“嗯？” 姜昭捏了捏手掌，重复道，“你去睡觉吧，瞌睡都要把我传染了。” “哦，好。” 他们差了一岁，怎么差了那么多呢？姜昭想了想，张宁考上高中后，一个月回家一次，他分到的时间越来越少，少的可怜。 姜昭不允许自己这么可怜，直到有一次，张宁打来电话，姜昭正在和朋友打游戏，没接。 打了三次，姜昭都没有接。 后来，对方似乎懂了什么，再也没打电话过来。 挺好的，这次是我主动甩开对方，姜昭讥讽道。 孩子长大了，出息了。挺好。他慢慢想。 第13章 光宗 九年后。 女生在篮球场，熟练的寻找一个人的身影。 人呢？她心里有些疑问。 这时，一个身材高挑，张扬妩媚的卷发女生走过来，凑近她。 “小媛，你又在找姜昭啊？他今天没来打球，去礼堂准备文艺汇演去了。” 蒋苡笑眯眯的看着她，语气里带着戏谑的意味。 “……哦，我知道了。” 女生一边往回走，一边纳闷。一向怕麻烦的姜昭怎么突然去参加活动？ 后面的蒋苡拿出手机，给姜昭发信息。 蒋苡：你的小迷妹走喽，她会不会去礼堂找你？ 姜昭：你真是多嘴。 蒋苡：我这是做好事，说不定她去了，那帮演出的小女生，就不好意思故意留着你了。 姜昭：什么故意？我是主持人，来排练很正常。 蒋苡：哦？他们播音与主持专业的男生死光了？要你一个学表演的去当主持人？ 蒋苡：哥啊，你被盛学姐迷惑了，她把你当驴使呢。 蒋苡不停的发信息，什么见色忘友啦，色令智昏啦，口是心非两面三刀啦。 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呢。姜昭默默把手机静音。 另一位女主持人走过来，“姜昭，咱们今天是第一次彩排，可能要时间久一点。” 这位盛学姐和他是同专业的学姐，今年大四即将毕业，已经出演过几部影视剧，是小有名气的演员了。 姜昭关掉手机，“好的，盛学姐。” 确实好看，不怪蒋苡说他见色忘友。女生穿着淡黄色的礼服裙，扎着丸子头，没有丝毫的发型修饰，仍然明艳动人。 她长得有些英气，笑起来更甚，明眸皓齿，眉目如画，学校里不少人追她，可她大学四年一个男朋友也没找，如今即将毕业，更不会接受别人的告白了。 她冲姜昭微微一笑，俏皮的看着他，“和女朋友聊天啊？” “没，是发小，我没女朋友。” 盛悦有些惊讶，忍不住打趣道，“难不成你也想向我一样，大学四年不谈恋爱？” 姜昭没说话，轻轻的扫了一眼对方。 “……”盛悦突然想到了什么，飞快的转过身去。 姜学弟还没死心啊？她心里悄悄想。 其实她很早之前，就暗示自己不喜欢他，这小孩怎么听不进去呢？ 盛悦有些头痛。她有过喜欢的人，谈过恋爱，也演过感情戏，因此，她并不认为姜昭是真的喜欢自己。 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忍住不接近对方？盛悦记得，当初选主持人的时候，姜昭根本不感兴趣。 她相中了姜昭的外向和声音条件，去说了好几次，对方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管这叫喜欢？明明就是看上了自己的脸。 最后盛悦以加学分为由，才说动姜昭。 “你说，在他心里，我还不如一个学分重要，这算什么喜欢？肤浅的男人。” 盛悦愤愤不平的说。 盛悦的舍友在旁边听着，目瞪口呆，“不会吧？姜昭看着不像是这种人，而且，他三年前刚上大学的时候，不就说自己喜欢你吗？” 盛悦仔细回想着，摇摇头，“他当时说的是，喜欢我这个类型的。” “有什么区别吗？”舍友问。 区别大了。 比如，盛悦发现对方总是时不时看看自己的脸，而不关注自己的话。 这个类型吗？盛悦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少女柔和的瓜子脸，微微上翘的嘴唇，高挺的鼻梁和那双雾蒙蒙的眼睛。 她欣赏了一会自己的美貌，接着给远在欧洲的老爸打电话。 …… 姜昭考了A市的大学，目的就是为了离家近一点，他早在军训完就办了走读，放学等待着司机来接。 回到家后塔拉第一时间扑过来。 此时的哈士奇已经是一条老狗了，却比前几年更加黏人，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年龄，和主人相差越来越大。 它脸上的狗毛开始褪色，发白，辛好有佣人照顾，才不至于让一身漂亮的毛发失去光泽。 二哈脚步蹒跚，摇摇晃晃的朝姜昭跑过来。姜昭蹲下来，抱了抱狗子。 他摸了摸小狗的脑袋，感觉比前些天有劲儿很多。 多亏了这几年的锻炼和投喂，才不会消瘦，步子仍然稳健，可见姜昭的用心。 他握住狗狗的嘴筒子，语气轻快，“你最近怎么精神头这么好？嗯？我还以为你又趴在狗垫子上睡大觉呢。” 塔拉拱了拱姜昭的手心，似乎心情格外好，尾巴摇的飞快，一下一下打在姜昭的身上。 奇怪，狗子终于发现我的爱了？姜昭拉着狗绳进了家门。 姜妈妈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拿着一只古色古香的大蒲扇，她喝着茶听着小说，平心静气的享受着闲暇时间。 “儿子回来了？” 姜妈妈看见他抱着怀里的狗狗，有些无可奈何。 “一回来先摸狗，真的纳闷，它比你妈都亲是吧？” “妈，你还和它比上了？”姜昭把狗放下来，环顾四周，“姜绪呢？” “屋里看动画片呢。”姜妈妈摆了摆手，继续沉浸在小说里的剧情。 姜昭的弟弟姜绪今年六岁，是当初姜昭中考那年生下的。 如果说，别人都会认为，家长在孩子的关键时期生二胎是一件很冷漠的事情，那么姜昭正好相反。 他早就盼着弟弟或者妹妹的出生了，毕竟姜昭刚穿越的时候，就做好心理准备，这么多年老老实实的做一个富二代。 中规中矩的活着就很好。 其实心里有些怕，姜昭害怕对他期望极高的爸爸妈妈对他失望，弟弟的出现，刚好分走了他们的精力，自己的压力小了很多。他悄悄庆幸了好久。 姜昭在高中时，咬牙坚持着努力学习，结果牙咬碎了也只是中等生，他果断认清自己没有学习的天赋，决定另辟蹊径。 所以他选择了艺考生这条路，三年拼死拼活上了A市的电影学院。 也算是给爸妈一个还说得过去的答复了。姜昭勉勉强强的完成了耀祖人生中的一半任务，松了口气。 至于另一半任务，当然是成家立业，完成人一辈子最伟大最重要的使命。 虽然姜昭不是很认同这个说法，但是他的高中老师就是这么说的，繁衍生息是延续物种的根本方式，促进文明传承，促进人类进化。 啧，姜昭不觉得自己的基因有什么了不起，进化的任务还是交给耀祖的弟弟，光宗吧。 “光宗……呸，姜绪，你作业写完了吗就看电视？” 姜昭看向躺在沙发上的弟弟，和电视机里面的粉红色吹风机。 “写完了，在学校里就写完了。”姜绪说。 “学校里？你们不上课吗？” “幼儿园本来作业就不多。”姜绪淡淡的回答。 “哦？那是谁前几天没写作业，我还去了一趟学校呢。”姜昭调侃道。 姜绪：“……” 好吧，姜绪习惯了哥哥的伶牙俐齿，全家就他嘴巴最厉害，谁都说不过。 连和狗吵架也能大获全胜的人，姜绪才不会想不开和他互呛。 “塔拉，你怎么这么可爱呀。”姜绪下了沙发，抱着狗子坐在垫子上说。 塔拉面对姜绪的态度，不像对姜昭那样阴晴不定。它窝在男孩怀里，任对方摆弄。 姜昭看到这一幕，冷哼一声。 “你们俩关系倒是很好。” 姜绪自然的说，“那是，这可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狗叔。” “……” 自己的弟弟认狗当叔叔，老爸知道吗？ 姜昭揉了揉眉心，“我觉得你应该告诉老爸，你给他安排了个狗兄弟的事情。” 姜绪惊讶，语气迟疑道，“老爸应该不会同意吧？” “他肯定不会同意！” 对方是傻子吗，姜昭突然觉得这个二胎的质量不是很好，不理解小孩的奇葩脑回路。 “我把塔拉当儿子，你是我弟弟，应该是它叫你叔，不是你喊它叔。”姜昭苦口婆心的解释。 男孩慢吞吞的点了点头，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姜绪：“哥，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把塔拉带回家的故事呗？” 姜昭：“不是给你讲过了吗？” 姜绪：“我还想再听一遍。” 姜昭：“那你应该录下来，听多少遍都没有问题。” 话是这么说，但是姜昭还是给弟弟讲述自己是怎么在机缘巧合下，选中了这只可爱狗狗的故事。 姜绪突然想起来什么，飞快的上楼，跑进老爸的书房，翻找着什么。 姜昭看着弟弟跑来跑去，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姜绪拿着一本看起来有些年代感的相册，“找着了。” “什么啊？” 姜昭似乎猜到了里面的内容，心情有些复杂。 姜绪：“这是我偷偷去老爸房间里找到的，里面有好多照片，应该是你说的那个地方，我在里面看到了大草原。” 他把相册递给姜昭，期待对方的反应。 姜昭出人意料的镇静，面不改色，波澜不惊，如果没有看到他微微抖动的手。 他稳住自己的嗓音，“我都不知道老爸书房里藏着这么一本相册。” “应该是老爸打印出来后，自己也忘了。”姜绪推断出事实。 “……嗯。” 姜昭打开相册，瞬间僵住，屏住呼吸，瞪着第一张照片。 照片中间，一个穿着夏季套装的帅气小男孩，酷酷的冷着脸。 旁边坐了一个格外漂亮的人，面对镜头有些羞涩，又大胆的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 “耶”。 表情不一的两个人，在镜头里非常融洽，看得出拍摄者融入了自己的感情。 他心里不是滋味。 姜绪歪着头仔细端详着，“哥，这个是你？” “是。”姜昭声音嘶哑着，轻声说。 “那你怎么不笑啊？” 是啊，当时自己怎么没笑呢？姜昭绞尽脑汁的想。可惜时间过去太久了，他早就不记得了。 直到晚饭时，姜昭突然冒出来一段记忆，他兴奋的抓住弟弟的手。 “我想起来了，我当时笑了，只是一点点，镜头可能没有拍出来。” 他现在简直是心花怒放，立刻上楼，回到房间，重新翻开相册。 是的，就是这样。姜昭翻看着这本册子，有种久违又暖心的感觉。 呼伦贝尔大草原，哈士奇，成群结队的马儿，驯鹿，呼伦湖，蒙古包……姜昭一点点回忆起，眼眶微微泛红。 他在这个世界已经度过这么久了，久到，几乎想不起来童年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