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与145的救赎公式》 第1章 这个家教好轻浮! 别墅玄关处,水晶吊灯的光芒冰冷地倾泻而下,映照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薰与一丝空旷带来的寂静。妈妈温热的手掌在我背后轻轻一推,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我像一株被强行挪动的含羞草,低着头,手指死死攥紧了深蓝色JK裙摆的百褶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喉咙发紧,声音挤出时细弱得如同叹息: “江老师好…” “哎,这孩子…” 妈妈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习以为常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她转向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歉意地笑了笑。 “您千万别见怪。晚晚从小就怕生,胆子小得像兔子,在学校里,连个能说话的朋友都没有。以后就麻烦您多费心照顾了。” 她的手落在我的发顶,安抚性地揉了揉,动作熟稔却并未真正触及我紧绷的神经。 这栋二层别墅是继父的产业。生父离世的阴霾散去后,妈妈带着我改嫁给了这位经营着数家工厂的男人。他膝下无子,待我极尽物质之优渥,却也常年奔波在外,诺大的房子时常只剩下我和妈妈,以及此刻弥漫的、令人窒息的安静。 继父出差未归,此刻,妈妈便是这空间里绝对的女主人,而门口这位新来的家教,则是她试图撬开我封闭世界的又一把钥匙。 视野下方,那双包裹在洗得发白牛仔裤里的长腿动了。没有迟疑,江屿屈膝,单腿稳稳地蹲了下来。高度骤降,他的视线瞬间与我畏缩低垂的目光平齐。 光晕勾勒出他优越的侧脸线条:剑眉斜飞入鬓,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微微弯起,眼尾自然下垂,皮肤白皙,在玄关冷调的灯光下,漂亮得近乎失真,却奇异地不显阴柔。 他薄唇微启,清朗的嗓音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磁性: “晚晚比想象中可爱呢。” 话音未落,修长的食指指尖已极其自然地探出,轻轻点在我因紧张而死死攥住的裙摆褶皱上。 “裙子要皱了哦。” 那触碰轻如羽毛,却像带着微弱的电流。 我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幼鹿,本能地向后弹开一小步,脊背几乎撞上冰冷的玄关柜。沉默是我唯一的盔甲,手指依旧固执地紧抓着裙摆,仿佛那是最后的防线。 妈妈无声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开始履行她的职责,详细交代起我的偏科问题。 卧房厚重的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巨大的落地窗将午后的阳光过滤成柔和的暖金色,无数微尘在光柱里无声舞蹈。空气里是纸张和旧书的味道,混合着新家具淡淡的木漆气息。 江屿站起身,颀长的身形在宽敞的书房里依然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保持着至少半米的距离,走到宽大的胡桃木书桌前,骨节分明的手指翻开摊开的地理课本,发出轻微的纸张摩挲声。 “先从板块运动讲起。” 他的指尖精准地落在一幅色彩鲜艳的世界地图上,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看这里…” 声音平稳,带着教师特有的清晰: “晚晚知道为什么日本多地震吗?” 我的目光被迫追随着他的指尖,落在那片被海洋包围的狭长岛国上。地理是我的短板,脑海中的知识点像蒙尘的碎片。 “额…因为…” 我努力拼凑着模糊的记忆。 “日本在…太平洋板块和…欧亚板块的交界处…吧?” 视线死死粘在课本上,不敢偏移半分,声音干涩地补充: “而且…火山好像很多。” 一声低低的轻笑,像羽毛不经意搔过鼓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答对80%。” 他手中的签字笔流畅地在图上的板块交界处画了一个醒目的红圈。 “主要是欧亚板块和太平洋板块在这里相互挤压…” 讲解的声音低沉悦耳,逻辑清晰。然而,话音未落,一股温热的气息毫无预兆地、带着侵略性地拂过我的耳廓! 他的身体不知何时已倾近,低沉的声音近在咫尺,如同耳语: “晚晚的睫毛在抖呢,很紧张?” 那气息裹挟着一股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瞬间搅乱了我的呼吸。 “嗯…有点…” 我几乎是触电般地往旁边大幅度挪去,手肘重重撞在坚硬的桌沿,带来一阵闷痛。抵触异性靠近的本能瞬间被点燃,混杂着对他过分俊朗容貌带来的莫名压迫感,心跳在胸腔里狂乱地擂动。 他似乎满意于我的反应,又像是终于察觉了界限,从容地退回了原位。指节灵活地转动着那支笔,银色的笔身在光线下划过流畅的弧线。 “继续。”笔尖指向课本上另一处火山带图示。 “翻到43页。” 江屿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掠过我早已红透、如同滴血玛瑙般的耳垂,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研究的玩味。 “晚晚认真思考的样子…很可爱。” 我胡乱地点点头,强迫自己将视线钉死在那些弯弯曲曲的等压线和晦涩的专业名词上。 不得不承认,他低沉清晰的讲解,确实比学校里那位总爱拖堂、声音干瘪得如同粉笔摩擦黑板的地理老头更容易入耳。那些枯燥的知识点,似乎也找到了缝隙,艰难地钻进我的意识。 “好…这里,听懂了。” 我含糊地应道,目光却始终不敢抬起。 冰凉的塑料笔尾毫无预兆地、带着一丝顽劣地戳在我微微鼓起的脸颊上。 “走神了?” 他指着书上复杂的季风示意图,声音里藏着笑意: “这里才是重点。” 他故意压低了嗓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昵。 “不过…” 那目光如有实质般扫过我的脸。 “晚晚发呆时鼓起的脸颊,像只藏满了坚果的小仓鼠。”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不受控制地冲出喉咙!我猛地捂住脸,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婴儿肥的圆脸一直是我隐秘的痛点,哪个爱美的女孩会喜欢自己看起来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江老师,请您认真讲课!” 我蹙紧眉头,声音里带着被冒犯的薄怒和清晰的警告。这是半小时内,我说过的最长、也最具攻击性的一句话。 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如同退潮般干净利落。 “抱歉。” 江屿正色道,迅速翻开旁边的练习册,动作带着刻意的板正。 “做这道题。” 然而,就在我依言垂眸看向题目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无比清晰地捕捉到他线条优美的唇角,正飞快地向上勾起一个转瞬即逝的弧度,一句轻得如同呓语的嘀咕飘入空气: “凶起来也…很可爱呢。” 季风的知识点如同纠缠的乱麻。我握紧了笔,掌心渗出薄汗。当江屿再次询问“懂了吗”,我只能僵硬地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嗯…” 下一秒,温热干燥的男性手掌毫无预兆地覆上我握着笔的手背!那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这里错了。” 他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带着地理知识的讲解: “季风是…” 同时,他微微俯身,一股清冽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皂香再次靠近,鼻尖几乎要触碰到我的发顶,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 “晚晚用的什么洗发水?” 那气息拂过头皮,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草莓味…” 答案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妈妈买的进口洗发水,昂贵又好闻,带着甜腻的莓果香气,是我这头乌黑长发常被夸赞的“秘密”。 但下一秒,强烈的被侵犯感如同冷水兜头浇下!我猛地将手从他掌心下抽离,动作之大带倒了笔筒里的几支彩铅,噼里啪啦滚落桌面。 我甚至忘了使用敬语,声音带着被激怒的尖锐: “你问这个干什么?!” 身体再次像寻求庇护般缩向墙角,那个“换女家教”的念头从未如此刻般清晰而强烈。 江屿收回手,动作流畅得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错觉。他甚至做了个推眼镜的动作,尽管鼻梁上空空如也。 “没什么。” 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讨论天气,目光重新落回课本。 “继续讲题。” 然而,就在我低头翻书的瞬间,摊开的草稿纸空白处,一支红色的签字笔正飞快地勾勒着——一颗圆润饱满、带着俏皮绿叶的草莓轮廓,在他笔下悄然绽放。 “叩叩——” 象征性的敲门声刚落,厚重的房门就被推开。妈妈端着一个巨大的水晶果盘走了进来,各色昂贵进口水果被精心切配,摆得像艺术品。 “小晚?休息一下,吃点水果。” (内心:每次都是这样,敲门只是个毫无意义的仪式感…) 我垂下眼帘,低声道:“谢谢妈妈…” 他瞬间坐得更直,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谢谢阿姨。” 同时,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极其自然地伸过去,将那张画着草莓的草稿纸不着痕迹地反扣过去,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晚晚很聪明,一点就通。” 江屿侧头看向我,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语气带着一种哄小孩般的鼓励: “多吃水果才能更聪明哦。” “您太客气了。”妈妈笑着摆手,目光扫过果盘,带着女主人的优越感。 “她要是真聪明,还用得着麻烦江老师您大老远跑来?” 妈妈将果盘往书桌中央推了推,水晶折射出炫目的光。 “别客气,家里水果多的是,尽管吃。” 这话像根细小的刺,扎在心上。我抿了抿唇,只淡淡回应了一句客观评价: “江老师讲课也很有意思。” 他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银色的水果叉在他修长的手指间闪过一道冷光,精准地叉起一块水润晶莹的哈密瓜。 “晚晚刚才说…”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底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如同盯上猎物的狐狸。 “…我讲课有意思?” 那块诱人的果肉被径直送到了我的唇边,距离近得能闻到瓜肉的清甜。 “这是奖励。” 他的目光带着一丝玩味的审视,等待着我的反应。 妈妈含笑的目光如同无形的绳索,将我牢牢捆缚在原地。别无选择,我僵硬地张开嘴,任由那冰凉的果肉被送入唇齿之间,机械地咀嚼着,味同嚼蜡。 “谢谢…” 我勉强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毫无温度的、近乎虚脱的笑容。 他收回叉子,金属的叉尖在离开我唇角的瞬间,指尖“不经意”地、极其轻微地蹭过我的皮肤,带来一丝转瞬即逝的酥麻。 “不客气。” 他转向妈妈,笑容得体,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尽职尽责的师生互动。 “晚晚其实很优秀,只是…”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深邃的桃花眼像两泓深潭,带着一种洞悉和…难以言喻的深意。 “需要有人慢慢发掘。” 说话间,他空闲的那只手,食指正若有若无地、缓慢地摩挲着水果叉冰冷的齿尖,动作带着一种隐晦的暗示和掌控感。 那眼神和动作让我背脊发凉。眼看他又要叉起下一块水果,我立刻转头对妈妈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的急切: “妈!午饭我想吃四喜丸子!您快去做吧,我都饿了!” 这借口拙劣却有效。 “行行行,你这孩子,好好听课啊。” 妈妈终于转身离开了。 房门关上的沉重声响如同赦免的钟声,我脸上那点强撑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垮下肩膀,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 一声低沉的轻笑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这么急着支走妈妈?” 江屿把那盘奢华的水果推到我面前。 “自己吃。” 随即,他忽然倾身向前,将我们之间的距离压缩到令人不安的程度,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裸的玩味和试探,如同恶魔的低语。 “还是说…晚晚更喜欢我喂?” 我猛地侧过头,带着薄怒瞪向他!目光猝不及防地撞进那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里。那眼睛太漂亮了,瞳孔是深邃的琥珀色,眼尾微微上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眸底深处似乎流转着某种我看不懂的、复杂而幽暗的光芒。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漏跳一拍。我慌乱地别开脸,掩饰着瞬间的失神,赌气般抄起叉子,狠狠叉起一大块鲜红的西瓜,用力咬了下去! 甘甜的汁液在口中迸溅,同时,几滴鲜红的西瓜汁如同调皮的血珠,脱离掌控,飞溅而出—— 一滴落在摊开的课本上,迅速洇开一小片红晕;另一滴,则精准地砸在了江屿洗得发白、甚至能看出布料磨损纹理的牛仔裤膝盖处,留下一个刺眼、湿润的圆点。 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死寂。 (内心在疯狂尖叫:啊啊啊!完蛋了!太丢人了!) 他的反应快得惊人,修长的手指迅速抽过纸巾盒里的柔软纸巾。然而,他的第一目标并非自己裤子上的污渍,而是伸向我的嘴角,动作甚至称得上轻柔地擦拭掉我唇边沾上的果汁。 “慢点吃。” 声音里听不出半分责备,平静得可怕。然后,他才低下头,慢条斯理地、近乎专注地擦拭着牛仔裤上那点碍眼的红色。布料吸水性很好,污渍很快被擦淡,留下一片深色的水痕。 “晚晚这是…” 江屿忽然又抬起头,身体微微前倾,温热的气息带着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拂过我光洁的额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的沙哑。 “…在给我留记号?” “对不起!” 羞耻和窘迫瞬间将我淹没,我像受惊的蜗牛,又猛地往墙角缩去,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缝里。 换掉他!立刻!马上!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刻般强烈而具体。但想到要向妈妈解释,想到可能面临的麻烦和询问…那点勇气又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我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江屿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我退缩姿态下的挣扎和恐慌,立刻向后退开一大步,重新拉开了令人安心的社交距离。 “开玩笑的。” 他语气轻松,仿佛刚才的靠近和暧昧气息只是我的错觉。他拿起那本地图册,竖立在书桌中间,像一堵临时的矮墙,隔开了彼此的视线。 “继续讲课吧。” 他翻着书页,发出哗啦的声响,重新投入到教师的角色中。 然而,就在书本的遮挡下,在我视线无法触及的阴影里,江屿做了一件极其古怪的事—— 他悄悄将那张沾着鲜红西瓜汁、变得有些濡湿的纸巾,仔细地折叠好,动作带着一种近平珍重的隐秘,然后,将它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自己裤袋的深处。那点刺目的红,像一枚悄然埋下的种子,被他藏进了无人知晓的角落。 第一次尝试写文,重点强调,男主不是真的下头,也不是霸总x甜妹的故事!主打反差,后面会反转,不过真的会有人看吗(对手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这个家教好轻浮! 第2章 试探与距离 指针悄然滑向十二点半,书房里浮动的微尘仿佛也染上了午间的慵懒。我合上地理课本,沉默地跟在江屿身后下楼。 午饭后,下午的地理课还将继续。今天是周六,明天周日,他还会来补习生物。值得庆幸的是,自从我发出警告后,他那些令人不适的“小动作”似乎收敛了许多,至少没有再刻意靠近或说些轻浮的话。 那个想要向妈妈提议更换女家教的念头,像被暂时按下的气泡,在我心底沉浮片刻,终究还是消散了。 也许…再观察一下? 餐厅里,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却不刺眼的光芒,长条餐桌上铺着浆洗得挺括的亚麻桌布,银质餐具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妈妈精心准备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四喜丸子那浓郁的酱汁色泽尤其诱人。 “江老师辛苦了。” 妈妈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切,她拿起公筷,姿态优雅地夹起一个圆润饱满、裹着酱汁的四喜丸子,稳稳地放入江屿手边的骨瓷小碗里。 那丸子在他洗得发白、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牛仔裤映衬下,显得格外丰腴诱人,无声地诉说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差异。 江屿立刻微微欠身,姿态恭谨: “谢谢阿姨。”然而,下一秒,他的动作却让空气微妙地凝滞了一瞬—— 他极其自然地用自己的筷子,将那颗还冒着热气的丸子,轻轻夹起,转而放入了我面前同样精致的碗碟中。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我尚无法完全解读的专注。 “晚晚今天很努力。”他声音温和,听不出半分狎昵。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的鞋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带着试探性质的触碰。那触感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却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 这是他所谓的“奖励”。 我的嘴角几乎不可抑制地抽搐了一下。四喜丸子确实是我的心头好,但那带着他体温的筷子触碰过食物再落入我的碗中… 这种间接的、由异性完成的“夹菜”行为,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我敏感的神经上。我垂下眼帘,用尽全身的礼貌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谢谢…”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妈妈在一旁欣慰地笑了,显然将这视为师生关系融洽的证明。 (内心:简直服了!刚觉得他收敛点,又搞这种小动作!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午饭后还得对着他好几个小时,想想就烦…要不再跟妈妈提换人算了?) 烦躁的情绪如同细小的气泡,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悄然滋生。 也许是捕捉到了我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忍耐,妈妈适时地开口,语气比刚才更为熟稔亲切: “江老师啊,这孩子从小就有睡午觉的习惯。饭后让她休息一个小时,养养精神,下午的课效果更好。”她看向江屿,眼神里是十足的信任。 (内心:又来了…妈妈这自来熟的亲切语气真是让人翻白眼。好像他已经是家里一份子似的。) 我默默腹诽,端起水杯掩饰情绪。 江屿放下筷子,坐姿端正,保持着无可挑剔的礼貌距离,颔首应道: “好的阿姨,我明白。”他随即站起身,目光转向我。 “我送一下晚晚。” 踏上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光洁的大理石映出我们一前一后的身影。他的步伐不快,似乎刻意配合着我的节奏。在我卧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前,我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转过身。 他高大的身影瞬间投下一片阴影,将我笼罩其中。我不得不仰起头,才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脸。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正垂下来,带着一丝询问。 我皱紧眉头,将酝酿了一路的不满清晰传达: “江老师。”我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我不知道你之前那些举动是什么意思,是好玩还是别的什么。但我郑重地告诉你——” 我直视着他眼底的微光,一字一顿: “我不喜欢和异性有超出必要的接触。如果你再像之前那样…动手动脚,或者说不该说的话,我会立刻告诉妈妈,请她换一位家庭教师。”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划下界限。我习惯了在妈妈面前扮演顺从,但此刻,为了捍卫自己那点可怜的舒适区,我拿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江屿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空白,随即,那双桃花眼中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瞬,又迅速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取代。他没有辩解,没有玩味地笑,甚至没有一丝被冒犯的不悦。 他只是… 极其顺从地向后退了两大步,高大的身影瞬间拉开了令人安心的距离。他将一直拿在手里的地理图册轻轻放在门边的胡桃木矮柜上,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轻缓。 “明白。”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失去了之前那点若有似无的轻佻,只剩下纯粹的郑重。 他微微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刹那,我清晰地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一句极轻、带着苦涩自嘲的低语飘散在寂静的走廊里: “……对不起。” 他背影里透出的那丝狼狈和突然的郑重道歉,让我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我指了指走廊另一端一扇虚掩的门: “妈妈给你准备了客房,就在那边。你也去休息一下吧,下午两点准时开始。” 说完,我毫不犹豫地转身,拧开门锁,闪身进去,咔哒一声,将门从里面反锁。厚重的门板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将他和他那句突兀的道歉关在了门外。 我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门外,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声同样轻的回应: “好。” 然后是脚步声,朝着客房的方向,渐行渐远。 他走向客房时,似乎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我这扇紧闭的房门。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带着浓重的挫败感,隐约传来: “……真是糟糕的第一印象啊。” 接着,是布料摩擦的悉索声,似乎是他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衬衫领口。 我把自己摔进柔软蓬松的羽绒被里,摸出手机刷着短视频。屏幕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明明灭灭。 其实我根本不喜欢睡午觉,总觉得那是浪费大好时光。但自从妈妈不知从哪个“育儿专家”或养生文章里看到午睡的种种“神奇”好处后,这就成了家里的铁律,日复一日,竟也成了习惯。 “哎…” 我轻轻叹了口气,认命地关掉手机,设置了下午两点的闹铃。身体陷入床垫的柔软包裹,意识很快便沉入了黑甜乡。 隔壁的客房里,江屿却毫无睡意。他反复看着腕表上缓慢移动的秒针,计算着每一分每一秒。 宽敞舒适的客房,铺着厚实的地毯,床品柔软洁净,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景致。这一切都与他那狭小逼仄的大学宿舍,甚至与他记忆中那个简陋的家,形成了过于强烈的反差。 他靠在床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边缘,目光有些空茫地落在天花板上精美的石膏雕花上,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当时针指向一点五十分,他几乎是立刻从床边弹起,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显得有些过于单薄的旧衬衫。 走到我的房门前,他停顿了一下,没有敲门,只是屈起指节,用指背极其轻柔地叩了叩厚重的门板,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晚晚?” 里面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和轻微的脚步声。他立刻像被烫到一般,迅速后退,一直退到走廊尽头的阴影里,确保自己完全处于我的视线盲区。 然后,他才俯身,将下午要用的地理图册,轻轻地、平整地从门缝下方推了进去。 两点整,我的房门准时打开。我已重新穿好那套深蓝色的JK制服裙,洗了脸,清除了午睡的痕迹。 头发虽然梳理过,但脑后一小撮不听话的呆毛依旧顽强地翘着,昭示着主人刚刚苏醒的状态。 我对着站在三米开外的江屿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好了。” 他站在那里,像一株挺拔的白杨,刻意保持着这个安全距离。手中摊开的是地理课本。 “下午讲气候类型。”他的视线落在书页上,声音恢复了作为教师的清晰沉稳。 然而,就在他翻书的瞬间,那目光却极其快速地、如同被磁石吸引般,在我头顶那撮翘起的呆毛上飞快地扫过,随即又迅速垂下。 他状似无意地从裤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粉色塑料梳子,梳齿上还带着崭新的光泽。 “…要梳子吗?”他问,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提供最寻常的帮助。 “刚才…问阿姨借的。” 这句解释显得有些多余,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我抬手随意地按了按那撮不听话的头发,指尖能感受到它的倔强。 “不用了。”我拒绝得干脆。 “请您等我一下。” 我示意他先去书房书桌那边。 然后转身走进卧室附带的卫生间,对着宽大明亮的镜面,拿起自己那把镶嵌着碎钻的昂贵玳瑁梳,仔细地将那点不羁抚平,最后利落地扎起一个精神的高马尾,镜中的少女瞬间褪去了几分稚气。 当我再次走进书房时,江屿已经端坐在书桌前,脊背挺直,正专注地翻阅着地理课本。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坐得更正了些,将“为人师表”四个字刻进了每一个动作里。 “我们…从热带雨林气候开始。”他翻开书页,目光落在文字上,并未抬头直视我。 “嗯。”我点头应道,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十二月的寒气被厚重的落地窗和强劲的暖气牢牢挡在外面,室内温暖如春,穿着裙子也毫无凉意。高马尾让我感觉清爽利落。 他起身,走到墙边的智能温控面板前,动作自然地将暖气温度调低了两度。然后拿起放在书桌一角的保温杯——那是我常用的一个进口品牌保温杯,此刻杯壁上凝结着一层细密的水珠。 “会冷吗?”他将保温杯轻轻推到我面前,目光却转向了窗外。 “红糖姜茶。”他顿了一下,才补充道,声音比刚才低了些: “…阿姨准备的。” 我的视线落在杯壁上,那里贴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上面用简单的线条画着一颗略显笨拙的红色爱心。不用想,肯定又是妈妈“爱的叮嘱”。 我移开目光,没有去碰那个杯子。 “放着就行。”我的语气没什么波澜: “请您继续讲吧。” 又是妈妈觉得“好”而我不感冒的东西,不过为了不辜负她的心意,最后我大概还是会喝完它。 他似乎并不意外我的反应,点了点头,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课本上,开始讲解热带雨林的特征。他的讲解条理清晰,深入浅出,弥补了学校老师照本宣科的枯燥。我低头认真记着笔记。 就在我专注于笔下字句时,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小动作—— 他极其迅速地、像做贼一般,用指尖将杯壁上那张画着爱心的便利贴撕了下来,紧紧攥在手心,然后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桌面下。那点红色在他修长的手指间一闪而逝,仿佛从未存在过。 课程终于结束,江屿开始整理散落在桌上的教材、模型和习题册。他动作利落,将那本厚厚的地理习题册压在最下面。在合上书本的瞬间,他指尖极其隐蔽地一弹,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如同归巢的蝴蝶般,精准地滑入了习题册的内页夹层之中。 “呼——” 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口,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座椅里。 随手拿起刚才他推过来的保温杯,杯壁上还残留着一点便利贴撕下的胶痕。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果然,那张被他攥走的、画着爱心的粉色便利贴,不知何时竟出现在我的裤袋里! 「明天会做一个好老师」字迹工整隽秀,笔风流畅自然,似乎每一笔都饱含认真的态度。 倒是写的一手好字。 我捏紧那张小小的纸片,柔软的纸张在指尖微微变形,那颗红色的心显得有点可笑。 “好老师吗?呵…” 我嗤笑一声,手腕一扬,便利贴团成一个小球,精准地投入了角落的垃圾桶。 不得不承认,抛开那些让人不自在的试探,他的课讲得确实好,逻辑清晰,重点突出,比学校里那个只会念课本的地理老头强了不知多少倍。也许是因为年轻,更懂得如何吸引学生的注意力? 总之,今天的地理课,那些枯燥的地形结构、气候特征,竟也让我听进去了不少。最关键的是,自从中午在门口那次严肃警告之后,他似乎真的记住了“保持距离”这四个字,没有再逾越半分。 这样…就很好。 我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帮我提升成绩、遵守界限的家教,仅此而已。 谁懂啊家人们,我自己在写都觉得男主下头,不过这当然是假象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试探与距离 第3章 模型与手办的破壁时刻 深夜,在城市的另一端,江屿回到了他那间狭小却整洁的出租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旧书和泡面混合的味道。他脱下那件洗得发白、袖口有些磨损的旧衬衫,换上了更家常的T恤。 坐在书桌前,他翻开备课笔记,准备规划明天的课程。笔尖落在纸页上,却迟迟没有移动。他的目光停留在某一页顶端,那里被他用红笔重重地写着四个字—— 「保持距离」 这四个字像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他面前。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这四个字周围反复画着圈,力道越来越大,笔尖几乎要穿透纸背。 那圈线越来越密,越来越重,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午间女孩仰着头,那双清澈却带着强烈防备和警告的眼睛,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纤细的手指攥紧门框,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砰!” 一声闷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他猛地将那一页纸从笔记本上撕了下来!刺啦的撕裂声带着一种宣泄的意味。纸张在他手中被狠狠地揉捏、挤压,最终变成一个扭曲的纸团,被他用力砸向墙角,滚了几圈才停下。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后颈的线条绷紧。目光落在桌面上静默的手机上,手指抬起,似乎想拨通某个号码,或者发送一条信息,但最终又颓然地放下。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紧蹙的眉头和带着一丝迷茫与挫败的眼睛。 “……到底该怎么教你呢,晚晚。” 一声低哑的叹息,如同呓语,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盯着那团被丢弃的纸,良久,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拿起笔,在新的纸页上重新写下明天的计划。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冷静与克制。 “明天见。” 他对着空气,无声地说道。 星期天清晨九点整,冬日的阳光带着一丝清冷,透过别墅高大的雕花铁门洒在门廊上。 我依着妈妈的吩咐,准时出现在大门口“迎接”江屿的到来,尽管内心依旧带着一丝不情不愿的敷衍。 远远地,就看到他骑着那辆半旧的自行车出现在林荫道的尽头,车筐里似乎放着一个不小的盒子。 “江老师早。”待他在门前停稳,我淡淡地打了个招呼,语气如同例行公事。 “早。”他利落地支好自行车,从车筐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塑料标本盒,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珍重。 他特意将盒子举到我眼前,阳光穿过透明的盒盖,照亮了里面清澈的培养液和其中微小的生物。 “今天讲细胞结构。”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脸上露出了这两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眉眼间残留的些许阴霾,显得格外明亮。 “看,特意准备的草履虫。” 培养液中,那些微小的、纤毛摆动的小生命清晰可见。 我的生物基础其实并不算差,尤其是细胞结构这种初一就学过的知识点,早已烂熟于心。但看着他此刻脸上那种纯粹的、带着点献宝意味的笑容,我忽然觉得,也许应该给予这份“特意准备”一点尊重。 毕竟,这似乎是他试图修复昨天那“糟糕第一印象”的努力? “谢谢您。”我礼貌性地回以淡淡的微笑。 “有心了。”反正距离地理和生物的中考还有半年,就当是一次系统复习也无妨。 走进书房,他迅速进入状态,调整好显微镜的光源和焦距,动作专业而流畅。 “先看这个。”他指着目镜示意我,同时指向课本上的细胞壁结构图。 “记得它的功能吗?” 他的声音平稳,目光专注于显微镜。 然而,就在我俯身凑近目镜,侧脸线条完全展露在他视野中时,我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他喉结极其不自然地、快速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几乎是立刻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重新聚焦在课本上。 “保护作用。”我直起身,自信地回答。这问题太基础了。 他抬起头,嘴角弯起一个赞许的弧度: “正确。”他的目光在课本上快速移动,突然指向下一个结构——细胞核。 “那这里呢?”他问道,身体似乎本能地想凑近一点讲解,但脚步刚挪动了半步,就像突然被无形的绳索拉住,硬生生地顿住,迅速退回了原位,语气也瞬间变得无比正经: “…细胞的控制中心?” 这刻意的停顿和修正让我觉得有点好笑。我流利地背出标准答案: “储存和复制遗传物质DNA,维持基因的完整性,是细胞代谢和遗传的控制中心。” 生物虽然不是我的最强项,但在所有副科里,它确实是我掌握得相对扎实的一门。 他惊讶地挑起眉毛,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赞赏: “满分答案。”他翻过一页。 “看来…” 他用红笔在“细胞核”三个字上画了个圈。 “这里可以略过了。”他的目光扫过课本,精准地指向下一个目标。 “但这个呢?”他指着线粒体的图示,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带上了一丝讲解秘密般的语调: “有人叫它…细胞的‘动力工厂’。” “产生细胞活动所需的大部分能量ATP,参与细胞呼吸等代谢过程,并且调控细胞凋亡。” 我再次给出完整回答,想了想,又补充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被称为‘动力工厂’是因为它是细胞进行有氧呼吸的主要场所,是能量转换的关键部位。” 他合上课本,发出轻微的声响,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和评估的意味: “看来教学计划需要调整了。”他拉开自己带来的那个半旧双肩包,从里面抽出一份装订整齐的试卷。 “直接做这个?”他递过一支笔,在递送的过程中,指尖极其克制地悬停在笔杆末端,确保与我的手指没有任何接触的可能性。 “毕竟…”他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点被打乱计划的无奈,但更多的是发现宝藏般的愉悦。 “…我们晚晚是个深藏不露的小学霸啊。” “没有…” 突如其来的直白夸赞让我脸颊微微发热,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我的生物总成绩其实也就中等,刚才答得那么顺,不过是刚好撞上我掌握得特别牢的部分罢了。 “只是刚好会这些…” 我小声辩解着,接过笔,目光落在那些中考真题上。题目难度明显提升,综合性很强。我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开始认真地审题作答。 书房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江屿安静地守在一旁,没有打扰。他的存在感被刻意降到了最低,却又并非完全消失。 当我卡在一道关于草履虫结构与功能的综合题上,眉头不自觉地蹙紧时,他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没有直接靠近,也没有出声打断我的思路,只是用他手中那支笔的塑料笔帽末端,极其轻巧地在题干中一个关键术语上点了点。那动作快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像一道微光,瞬间照亮了我堵塞的思路。 紧接着,他低沉的声音才在安全距离外轻轻响起: “这里…”他的笔尖虚点在题目中草履虫的示意图上,指向那纤毛的部分。 “…和它的运动及摄食结构有关。”点到即止,没有多余的解说,留下空间让我自己思考串联。 “嗯…”我低声应道,心中的思路豁然开朗,迅速在答题区写下关键点。 今天这种保持距离、只在关键时刻给予精准提示的辅导方式,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心和高效。如果他一直能这样恪守本分,专注于教学本身,我确实很乐意让他继续担任我的家教。 然而,这份顺畅很快遇到了阻碍。真题卷的后半部分涉及到了人体的九大系统,尤其是循环系统和生殖系统的协调运作,这正是我的薄弱环节。复杂的名称、繁多的功能和它们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让我再次感到了熟悉的吃力感。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无法落下。 江屿立刻察觉到了我的迟疑。他二话不说,转身从那个仿佛哆啦A梦口袋般的大背包里,再次拿出那个可拆卸的人体解剖模型,稳稳地放在书桌中央。 “从这里开始?”他询问着,手指悬停在消化系统的模型组件上方,目光征询地看向我。 “还是…”他的指尖流畅地转动模型,精准地将呼吸系统展示在我面前。 “这里让你觉得更棘手?”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引导性。 我放下笔,决定不再硬撑: “您顺着都讲一遍吧,我想系统听一下。” 他今天带来的这些教具——草履虫**标本、精细的人体模型,显然都是花了心思准备的。那个看起来并不新、甚至有些磨损的大背包里,简直装着一个微型的生物实验室。 他点点头,开始有条不紊地将每个系统的模型组件拆解、摆放、讲解。从骨骼肌肉到神经循环,他的讲解深入浅出,结合模型,那些抽象的概念变得生动立体起来。 讲到循环系统的心脏时,他忽然停下,拿起那个结构精密的心脏模型,递到我面前: “要试试组装吗?”他的眼神里带着鼓励。 “亲手操作一遍,记忆会更牢固。” 在我伸手接过的瞬间,他的手指像触电般迅速撤回,再次严格遵守着那条无形的界限。 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组装模型?这听起来可比死记硬背有趣多了!以前生物课上,老师也偶尔会让同学上台尝试组装器官模型,但我性格太内向,从未敢举手。 此刻,在自己安静的卧房里,没有旁人的目光,只有眼前这个虽然有点古怪但已经很守规矩的家教…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涌了上来。 “好…”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接过那颗“心脏”,小心翼翼地开始摆弄那些心房、心室、瓣膜的部件。 江屿退到一步之外的安全距离,静静地观察着我的动作,不再出声打扰,只是在我遇到明显的卡壳或方向错误时,才用笔尖虚指一下位置: “支气管的软骨环开口要朝外。” “对,就是这样放置。” 他的指导简洁而精准。 当我终于将几个主要部件成功组合,一个大致完整的心脏雏形出现在手中时,一种小小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他看着我笨拙却认真的动作,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夸奖的话,但最终只是把话咽了回去,化作一句略显生硬的评价: “…晚晚其实动手能力很强。” 这句平淡的肯定,却让我不经意间微微上扬了嘴角,连自己都未曾察觉。我一边继续摆弄着模型,一边小声地、像是自言自语般回应: “嗯…我喜欢做这种需要耐心的事情。” 说话间,我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了卧室床尾的方向——那里立着一个巨大的玻璃展示柜。 柜子里,我珍藏的动漫真骨雕手办们摆出各种炫酷的战斗姿态,限量版的芭比娃娃穿着华丽的礼服,还有我自己花费无数个夜晚拼装完成的复杂城堡积木、精心制作的迷你小屋手工艺品…它们安静地待在那里,是我内心世界的映射。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屿的目光也顺着我的视线望了过去。 当他的视线触及那个琳琅满目的展示柜时,尤其是看到那排气势十足、细节炸裂的龙珠战士手办时,他的眼睛瞬间像被点亮的星辰,迸发出难以掩饰的惊喜光芒! “那个…”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手指下意识地抬了起来指向柜子,但话刚出口,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脸上闪过一丝懊恼的尴尬。 “抱歉!”他立刻挺直脊背,强行将表情切换回严肃的教师模式,声音也恢复了刻板: “我们继续讲循环系统?” 他迅速翻开课本,仿佛要将刚才的失态掩过去。然而,在他低头看书的瞬间,我分明看到他眼角的余光,如同粘在了展示柜里某个赛亚人的独特涂装上,久久未能移开。 那是一种属于同好之间才懂的、心照不宣的炽热光芒。 作者是龙珠迷哦,所以会小小的夹带私货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模型与手办的破壁时刻 第4章 破冰与微光 他指尖停留的方向,分明是我展示柜里那排气势十足的龙珠Z战士真骨雕手办。悟空、贝吉塔、悟饭…每一个都定格在最具爆发力的战斗姿态。 这些限量版的手办,细节精致到发丝纹理和关节咬合都清晰可见,单价动辄上千,是我珍藏的小世界。 “嗯,继续讲吧。” 我神色如常,没有点破他刚才的失态,只是示意他回归正题。心底却掠过一丝微澜,原来他懂这个? 他似乎松了口气,但讲课的声音却莫名地轻快起来,甚至带上了一点…兴奋? “就像超级赛亚人变身需要庞大的能量支撑…” 话刚出口,他自己猛地卡住了壳,像是咬到了舌头。白皙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绯红。他狼狈地咳嗽一声,强行将话题扳回正轨,指着课本上的插图。 “咳!我是说…心肌细胞里聚集着大量的线粒体,为心脏持续跳动提供动力。”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地找补: “这原理…其实和悟空变身需要积蓄能量…是差不多的道理。” “嗯,明白。” 我的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一丝隐秘的共鸣在心底漾开。 龙珠这部年代久远的热血番,在初中女生里确实算小众。比起闪亮的芭比和梦幻的公主,我更喜欢那些在宇宙间穿梭、为守护而战的少年们的故事。那份纯粹的勇气和羁绊,曾陪我度过许多独自一人的午后。 他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我语气的变化,偷偷抬起眼帘观察我的表情,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下周…”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从背包侧袋掏笔记本,一个橙红色的、印着四星球图案的塑料钥匙扣“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他的动作瞬间僵住,脸颊腾地红透,像被抓了现行的小偷。 “我是说…!” 他几乎是扑下去捡起钥匙扣,声音因为慌乱而拔高,又迅速意识到失态,清清嗓子努力维持镇定。 “下节课…我们讲遗传定律!” 钥匙扣被他飞快地塞回裤袋深处,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违禁品。 那一天余下的课程,气氛变得奇妙地融洽。他开始尝试着,将那些晦涩的生物知识点,巧妙地嵌入龙珠的剧情和设定里。线粒体是赛亚人的气?细胞分裂是那美克星人的再生术? 枯燥的术语在熟悉的动漫语境里忽然变得鲜活易懂,许多困扰我许久的难点竟豁然开朗。他始终恪守着那条安全距离的界限,专注而认真。不知不觉间,心中对他那份顽固的抵触,悄然融化了一角,滋生出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好感。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书房一角,他收拾好教材和教具,动作利落。走到门口时,脚步却顿住了。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转过身,目光有些闪烁地落在地板上某个点。 “那个…” 他指了指书桌脚边——一块崭新的、印着悟空头像的黄色橡皮静静躺在那儿。 “…送你的。” 他飞快地补充,语气生硬得像在布置作业: “教学用具。” 说完,不等我回应,他迅速拉开门,那关门的声音轻得反常,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然后脚步声便匆匆消失在门外。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块悟空橡皮,心底泛起一丝奇异的涟漪。我拉开卧室门,正看到他高大的背影已经走到楼梯拐角。 “江老师!您等一下!” 我脱口而出。 楼梯上的身影猛地顿住,像被按了暂停键。他有些僵硬地转过身,脚下不稳,差点踩空台阶,手本能地抓住了冰凉的木质扶手。 “…嗯?” 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还、还有问题?” 他攥紧了肩上的背包带,指节发白。 “教材…忘拿了?” 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清了清嗓子,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距离下次补课还有整整一周。 “要不要…”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楼梯间。 “…看一下我收藏的手办什么的?” 我微微侧身,让出了通往我卧室房门的空间。这个邀请,对我而言,是前所未有的破例。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下一秒,我清晰地看到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放大,如同经历了一场小型地震! “可、可以吗?!”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了回来,高大的身躯在狭窄的楼梯上显得有点笨拙。 冲到门口,他又猛地刹住脚步,像一尊突然被点穴的雕像。他直挺挺地站在那儿,深吸一口气,然后在我惊愕的目光中,对着我来了一个标准的、近乎九十度的深鞠躬! “我…!” 他的声音因为弯腰而有些发闷,却带着无比的郑重:“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的!” 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吓得我连退两步,后背差点撞上墙壁。 “你…您干什么!” 我压低声音惊呼,紧张地探头看向楼下客厅的方向,心脏怦怦直跳。 “被妈妈看到会说我的!” 还好,楼下空无一人。他这反应…也太夸张了吧? 他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直起身,脸上红晕未褪,也紧张地压低了声音: “对不起!” 道歉脱口而出。然后,他几乎是屏着呼吸,以一种近乎朝圣的姿态,同手同脚地挪进了我的房间。一进门,他的目光就被床尾那座巨大的展示柜牢牢吸住,整个人瞬间化作了另一尊雕像,只有微微放大的瞳孔和急促的呼吸暴露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这个…”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指向柜子最上层那个金色气焰环绕、战损涂装逼真的悟空手办,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是武道会限定的超赛悟空…会场特供版?” 话一出口,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立刻触电般收回手,像犯了错的学生一样迅速退到离柜子两米开外的地方,强行板起脸,声音干涩地找补: “咳!我是说…很…很专业的收藏。” 但那瞬间亮起的、如同孩童发现宝藏般的眼神,早已出卖了他。 看着他这副极力克制又难掩狂热的模样,我心底那点紧张奇异地消散了。我走上前,用指纹打开了玻璃柜的电子锁,轻声道: “您可以拿起来看看。关节都是可动的,配件也能拆下来组装,小心点别弄坏就行。”柜门滑开,里面精致的手办在灯光下流转着细腻的光泽,每一个都价值不菲。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然后才郑重地点头:“谢谢。”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如同博物馆里对待稀世珍宝的研究员。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超赛悟空手办,指腹极其珍惜地拂过战服上的细微划痕涂装,眼中闪烁着纯粹而痴迷的光。 “这个关节的联动设计…还有肌肉线条的刻画…” 他低声喃喃,听起来像内行人的口吻。但欣赏了不到十秒,他像突然惊醒般,强忍着不舍,极其轻柔地将手办放回了原位。 “还是…看着就好。” 他再次退后一步,目光依旧胶着在柜子里,眼底跳动着强烈却极力克制的火焰,声音带着真诚的赞叹: “你的收藏…真的很厉害。” 他在柜前流连的时间并不长,仿佛多待一秒都是对这份信任的僭越。离开时,眼中满溢着恋恋不舍,脚步却带着一丝仓促,走得比平时更快。我望着他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没有追问。别人的私事,我向来没什么兴趣。 只是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下周末,似乎没那么难熬了。 周六清晨九点整,冬日的寒气尚未完全散去。我裹着厚厚的毛绒家居服,却难得主动地提前等在了别墅的大门口,脚尖无意识地轻轻点着冰凉的石阶。 心里藏着一丝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期待——他会带什么来?上周他走得那么匆忙,关于龙珠的话题,一句都没来得及聊。 远处,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沿着覆着薄霜的小径小跑而来。 黑色的旧大衣上似乎还沾着夜间的寒气。看到我,他脚步更快了几分,脸上绽开一个带着寒气的明朗笑容: “早…” 话音未落,他已跑到近前,手忙脚乱地从那个塞得快爆炸的背包里掏出一个透明盒子,献宝似的举到我眼前。 “看!” 盒子里是用彩色软陶精心捏制的细胞器模型,内质网、高尔基体、线粒体…形态逼真,色彩分明。 他举着那个结构复杂的“内质网”模型,袖口随着动作微微上缩——一抹鲜艳的橙色布料一闪而过,上面用精细的针脚绣着一个Q版的、正在爆气的悟空侧影! “自己做的教具…” 他的声音在看清我目光落点后,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点不好意思:“…喜欢吗?” “嗯嗯!” 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辰,毫不掩饰惊喜地用力点头。这份用心远超我的预期。 “早上好,江老师。” 我扬起一个真心的笑容,侧身引他进屋,语气轻快。 书房里暖气充足。他又从背包深处取出一个用彩纸精心包装的盒子,动作带着一丝郑重的仪式感。 “这是…”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用特殊夜光材料制作的叶绿体模型,在略显昏暗的书房里散发着幽幽的、柔和的绿光,模拟着光合作用的奇妙过程。 “用夜光材料做的,可以更直观地理解光反应中光能的吸收…” 他正专注地讲解着,忽然发现我的视线并非落在模型上,而是停留在他抬起的手腕——那里戴着一块略显陈旧、表盘上却清晰地印着四星球图案的手表。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闪过一丝被看穿的窘迫,猛地将手缩回,用大衣袖口严严实实地盖住手表,声音带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慌乱: “教、教具而已!方便…方便看时间讲课时长!” 那泛红的耳根再次出卖了他。 我心中了然。他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是拮据。从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边,到明显是廉价网店或地摊货的毛衣线头,再到这块饱经风霜的龙珠手表,处处透着生活的痕迹。 但这并不妨碍我理解他对那份热爱的珍视。就像八岁前,在跟随妈妈改嫁住进这栋别墅之前,我也有过捉襟见肘却充满烟火气的日子。物质的丰俭,衡量不了内心的温度。 “讲课吧,江老师。” 我没有点破,只是将话题拉回正轨,语气平和。 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厚重的家居服很快让我感到有些燥热。我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露出了里面穿着的、鲜艳的红色棉质连帽衫——正是悟空那套经典的龟仙流武道服款式,背后还印着醒目的“悟”字。 “啪嗒!” 一声闷响打破了书房的宁静。他手中那本厚重的生物课本直直地掉落在厚地毯上。他似乎被施了定身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衣服,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极度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几秒后,他才如梦初醒,慌忙弯腰去捡书,动作太大,“咚”地一声额头磕到了坚硬的桌角。 “对、对不起!” 他捂着额头站起身,疼得龇牙咧嘴,却顾不上揉,只是盯着我的衣服,语无伦次。 “悟…悟空的武道服…”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站直身体,像接受检阅的士兵,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奇异的决心: “我…我会更认真备课的!”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回到书桌前,翻开笔记时,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今天我们讲…” 他试图找回专业状态,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再次瞟向我胸前的“悟”字,又像被烫到般飞快垂下。 “…光合作用的光反应阶段。” 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这一天的课程,在一种奇妙的、心照不宣的氛围中进行。他依旧严谨地保持着距离,讲解深入浅出,将光反应与暗反应比作赛亚人积蓄能量和爆发的不同阶段,生动有趣。他对教学本身的专注,让我心中那份微弱的好感又悄然增长了几分。 午休时间到了。妈妈照例叮嘱我好好睡觉。然而,当确认妈妈回到自己房间后,我轻手轻脚地拉开了书房门,对着刚走到客房门口的江屿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招了招手,示意他跟我来。 他瞬间领会,眼睛一亮,立刻踮起脚尖,像潜入敌营的特工一样,屏着呼吸,悄无声息地溜回了书房,再跟着我闪进了卧室。一踏入这个“圣地”,尤其是再次面对那面展示柜时,他强装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 他几乎是扑到柜子前,脸几乎要贴到玻璃上,喉咙里发出一种近乎小动物满足般的、压抑的呜咽声。 “这个贝吉塔…战损版的涂装和肌肉线条…” 他忘情地低语着,指尖隔着玻璃虚空描摹着贝吉塔冷峻的面部轮廓。 话刚出口,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像被电击般浑身一僵,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痛感让他瞬间清醒。 他“嗖”地一下弹开,退到离柜子足有三米远的墙边,强行板起脸,目光游移,干巴巴地评价: “咳!我是说…做、做工很精细。” 为了掩饰,他慌忙掏出手机,假装随意地对着柜子拍照,但那只握着手机的手,却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抖得如同帕金森患者。 也许是距离拉近,也许是此刻他卸下了“江老师”的面具,我才第一次真正仔细地打量他。无可否认,他有着极其俊美的五官,皮肤白皙,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线。 但此刻,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下,却挂着两抹浓重的、无法忽视的青黑色阴影,像两团淤积的乌云,严重破坏了那份美感,甚至透着一股疲惫的颓丧。他昨晚…或者说这段时间,到底在干什么?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划过心头。我轻轻打了个哈欠,适时地开口,声音带着真实的倦意: “江老师,您还是去客房休息会儿吧。我有点困了,等会儿两点半再开始讲课。” 手办随时可以看,但他这副随时要倒下的样子,实在让人无法安心。 他正对着一个弗利萨手办偷偷对焦,闻言手一抖,手机差点脱手。 “好、好的!” 他像被抓包的孩子,慌乱地将手机塞回口袋,脸上红晕未褪。走到门口,手刚搭上门把,他又停住了。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从背包侧袋里摸索着,掏出一个东西,轻轻放在门口的地毯上。 “那个…”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犹豫: “…送你的。” 说完,他轻轻带上门,那关门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门外隐约传来他走向隔壁客房的脚步声。 我走过去,弯腰拾起地上的东西。是一个塑料制成的悟空头像挂坠,涂装有些粗糙,边缘甚至有点毛刺,一看就是夜市地摊或者廉价网店的产物。和我柜子里那些动辄上千的精美手办相比,它显得那么廉价而格格不入。 我撇撇嘴,内心对这种粗糙的工艺本能地嫌弃。但鬼使神差地,我并没有像对待那张草莓便利贴一样把它丢进垃圾桶,而是拉开大柜子一个不常用的抽屉,将它随手丢了进去。 或许…只是不想辜负那份笨拙的心意?我甩甩头,懒得深究。 “嘿嘿…睡觉!” 我扑回柔软的大床,身上还穿着那套悟空的武道服——它本就是设计舒适的睡衣。温暖的被窝很快包裹住我,意识渐渐模糊。 “叩叩叩。”两点半的敲门声准时响起,带着一种恢复从容的节奏。 “晚晚?” 门外传来他清朗了许多的声音,“该讲能量代谢了。” 我打开门。他已经恢复了为人师表的模样,抱着教材斜倚在门框边,姿态放松。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转着一支笔,领口随意地解开了一颗纽扣,露出一小段线条清晰的锁骨。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充满挑战意味的笑意。 “这次,” 他嘴角勾起,语气带着点痞气的挑衅,“我用七龙珠的战斗力系统,给你类比ATP的合成与消耗,怎么样?” 看着他眼中熟悉的狡黠光芒,我心底那点好胜心也被点燃了。我勾起唇角,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冲他比了个贝吉塔经典的、充满不屑的挑衅手势: “放马过来,战五渣!” 他眼中的笑意瞬间加深,如同被点燃的火焰。他猛地扯松了领带(尽管他今天穿的只是件休闲衬衫),动作带着一股狂放的帅气,顺手就将厚厚的教材卷成了剑的形状,直指前方。 “那要小心了!” 他压低声音,模仿着悟空爆气的语调: “超级赛亚人第一阶段变身,至少需要消耗5000个ATP分子储备!” 话音未落,他的笔尖如同出鞘的利剑,快如闪电般在我额心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又瞬间撤回,快得像一道幻影。 “就像这样,能量瞬间爆发!” 紧接着,他后退两步,双腿微蹲,双手在腰间虚握成球,摆出了龟派气功的经典起手式,眼神锐利如电。 “看好了!这就是能量守恒定律的终极奥义——龟派气功波!” “哈哈哈哈哈——!” 看着他一板一眼地模仿着动漫里的动作,那份认真又中二的模样实在戳中了我的笑点。 我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露出了两颗平时很少示人的、尖尖的小虎牙。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我的脸上,那是我认识他三天以来,第一次毫无负担、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 笑声中,他正准备“发射气功波”的动作猛地僵住了。他愣愣地看着我脸上灿烂的笑容和那两颗俏皮的虎牙,足足有两秒钟。 然后,他像被那笑容灼伤般,猛地转过身去,只留给我一个线条绷紧的后背和一对红得几乎透明的耳朵。 他胡乱地翻开课本下一页,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强装的镇定:“…继续上课。”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节奏。 “下个知识点…是比克大魔王的细胞再生能…” 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又串戏了,懊恼地低咒一声,狼狈地咳嗽起来,掩饰着巨大的尴尬。 “咳!不是!是…是细胞分化!对,细胞分化!” 这章写的比较长,男主为什么反差这么大后面会解释,不看龙珠的宝子可能看不明白,后面会尽量减少龙珠元素,但是现在我真的忍不住夹带私货,请见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破冰与微光 第5章 人参鸡汤的尊严突围 两天充实的时光转瞬即逝。课程结束时,在妈妈“方便联系学习”的建议下,我们互加了微信。他的头像是一片漆黑的宇宙背景,点缀着几颗疏离的星子,昵称只有一个简单的“J”。 此后的日子,他偶尔会发消息询问我的学校作业进度,或者在深夜时分,突然丢过来一个动漫战斗混剪视频。 然而,对话框里始终是寂静的。我很少主动找他,他似乎也异常忙碌,回复信息的速度慢得像地球到那美克星的信号传输,更别提闲聊了。对话框里,我发的绿色气泡总是孤零零地悬在顶端,下面是漫长的、空白的等待。 直到某个失眠的深夜,我无意中点开了他那片漆黑宇宙般的微信朋友圈。屏幕上瞬间被瀑布般刷下的、密密麻麻的广告信息淹没! 「XX便利店夜班招人,时薪18,通宵优先!」配图是冰冷的货架和收银台。 「全科家教,初高中都可胜任,地点近可议价。」文字简洁得像商品标签。 「全新备考资料转让,附赠手写笔记!」照片里是字迹工整如印刷的笔记本内页。 「求租学校附近单间,预算有限,干净安静即可!」文字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代写课程论文,文科理科均可,价格详谈。」这条下面,他自己评论了一条:「接单中,质量保证。」 …… 一条条,一列列,像一张巨大的、无声的网,将他课余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切割贩卖。 冰冷的光映着我错愕的脸。 原来他身兼数职,在便利店冰冷的荧光灯下通宵达旦,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奔波,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学识和时间去代写论文…… 难怪每次补课结束,他总是行色匆匆,如同被无形的鞭子驱赶;难怪他眼底那圈乌青如同永不褪色的墨迹;难怪他连一个像样的龙珠挂坠都买不起…… 然而,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如此疯狂的压榨下,他竟还能在人才济济的大学里名列前茅,成为众人仰望的学霸! “……” 我盯着屏幕,胸口有些发闷。一种复杂的情绪翻涌上来,混杂着震惊、难以理解,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名为心疼的酸涩。 我真是实名制地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有点莫名的……敬佩?或者说,羡慕他那份在泥泞中依旧能野蛮生长的生命力? “那么缺钱吗……” 指尖无意识地点开自己的微信钱包,余额展示着五位数,对于一个14岁的初中生而言,这无疑是一笔巨款。继父和妈妈从不吝啬给我零用钱,这些钱安静地躺在账户里,大部分时候只是一个数字。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也许……转给他一点?就当是预支的课时费?或者……别的什么?手指悬在转账按钮上方,指尖冰凉。 但很快,这个念头又被我强行按了下去。何必呢?我和他,说到底只是每周两天的师生关系。他的世界满是奔波和生计,我的世界困在这座华丽的别墅里。我们像两颗不同轨道的行星,短暂的相交已是意外。 更重要的是,我向来不喜欢,也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插手别人的困局。尤其是这种带着怜悯性质的帮助,非我所愿,也非我所长。 算了吧。我将手机屏幕按灭,丢在一旁。黑暗中,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折射着窗外微弱的路灯光,像一片凝固的、冰冷的星河。 又一个周六清晨,门铃在寒冷的空气中响起。我打开门,一股冬夜的寒气扑面而来。他站在门外,裹着一件沾着夜露寒气的黑色旧大衣,鼻尖冻得微微发红。 没等我说什么,他便将一个温热的纸杯塞进我手里,然后迅速退后三步,拉开了距离。 “便利店新品…” 他搓了搓冻得通红、甚至有些开裂的手指,笑容带着疲惫却努力显得轻松。 “顺便…当教具。糖分能快速转化为ATP。” 说着,他又从那个仿佛百宝箱般的背包里掏出一个结构更复杂的、等比缩小的细胞工厂模型,展示着线粒体的工作流程。 “今天讲…” 他正说着,忽然发现我的目光落在他因寒冷和劳作而冻裂发红的虎口上,立刻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将手缩回了宽大的袖子里,声音顿了一下。 “…线粒体的能量转换?” 期末考的最后一笔落下,冬日的寒气仿佛也凝在了笔尖。一个月在江屿精准如钟表齿轮的辅导下倏忽而过,转眼便是期末家长会。 地点是一所再普通不过的公立初中。礼堂的座椅是陈旧的暗红色绒布,边缘磨损处露出底下浅色的海绵芯,无声诉说着经年累月的使用痕迹。 空气里混杂着粉笔尘、陈旧呢料的气味,以及冬日里人们呼出的、带着食物余温的浊气。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枝桠如同老人枯瘦的手指,徒劳地抓挠着铅灰色的、沉沉欲雪的天空。 我安静地坐在妈妈旁边,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叠放在膝盖上,像一尊精心摆放的瓷娃娃。 妈妈今天那身剪裁精良的羊绒大衣,随意搁在磨损绒布座椅扶手上的爱马仕Birkin包,以及腕间那块熠熠生辉的钻石腕表,让她在这片朴素的背景中,如同沙盘模型里误入的纯金摆件,散发出格格不入的耀眼光芒。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四周投来的视线——探究、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我微微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柔顺的阴影,完美地遮掩了眸底深处那片名为“格格不入”的荒原。 在这所平民气息浓厚的学校里,我早已学会将“宋晚”这个符号压缩进“乖巧、安静、家世好、靠近不得”的扁平标签里,如同套上一件无形的紧身衣。 “……宋晚同学这次的成绩,进步显著!”班主任的声音透过带着电流杂音的老旧麦克风传来,在空旷的礼堂里激起微弱的回响。 “尤其是生物和地理,较期中考试提升了整整十二分!总分排名也跃升至30名!值得表扬!” 话音甫落,妈妈已经带着一阵馥郁的香风侧过身来。她保养得宜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我搂入怀中。昂贵的皮草领口蹭过脸颊,带来微痒的触感,那浓烈的香水味瞬间盖过了礼堂里所有的气息。 “晚晚!妈妈的乖宝贝!太争气了!” 妈妈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与满足,甚至微微提高了音量,仿佛要让周围所有人都听见这份喜悦。 “这都得感谢江老师教得好!回头妈妈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我温顺地依偎在妈妈怀里,脸颊贴着柔软的皮草,像一只被主人爱抚的猫。 我用妈妈最熟悉的、带着点软糯鼻音的腔调轻声问: “嗯…妈妈,那寒假…江老师还会来家里给我上课的吧?” 心底那点对寒假继续补课的隐秘期待,被小心翼翼地包裹在这份恰到好处的“依赖”之中。习惯了江屿那带着清冽皂角香和挥之不去的疲惫感、却总能将枯燥知识点燃成星火的存在,想到寒假可能出现的空白,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如同水底的暗草,悄然滋生。 妈妈脸上的笑容如同被风吹过的水面,波纹轻轻晃动了一下,随即漾开更深的涟漪。她更紧地搂住我,温热的手掌带着安抚的力道揉了揉我的发顶,动作亲昵又带着掌控感。 她的声音压低了,贴着我的耳廓,如同分享一个只属于我们母女的秘密,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皮肤: “当然想让江老师继续教我们晚晚!只是宝贝…” 她顿了顿,语气里注入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疼惜的忧虑。 她松开怀抱,从那只象征身份的Birkin包里拿出手机。屏幕解锁的光芒映亮她精心描绘的眉眼,也映出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她没有直接展示内容,而是将手机屏幕微微偏向自己,指尖点了几下,才以一种带着沉重分享意味的姿态,将屏幕转向我。 “妈妈前两天…无意中看到这个。” 她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湿漉漉的叹息。 我温顺地抬起眼,目光落在屏幕上。那是一个界面简洁、名为“微光互助”的公益平台页面截图。 页面顶端,一张像素不算高的照片瞬间攫住了我的呼吸——男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普通校服,微微抿着唇,侧脸的线条绷得有些紧,眼神里是超越年龄的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老人满头稀疏的银发,面容枯槁,眼窝深陷,病容在低像素下依旧触目惊心,但对着镜头努力扯出的笑容里,却透着一股看透世事的平和与令人心碎的慈爱。 照片下方,一行加粗的黑体字标题如同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眼底: 「19岁医学生为癌末奶奶筹集安宁疗护费,惟愿至亲无痛辞世」 我的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但依旧维持着温顺倾听的姿态,只有垂在身侧、藏在厚实冬衣袖口里的手指,瞬间冰凉蜷缩,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我屏住呼吸,强迫自己继续“温顺”地看下去。 项目详情: 患者:江秀芳(奶奶) 确诊:胰腺癌IV期(晚期) 当前状况:癌细胞广泛转移,无法手术根治。姑息性化疗中,疼痛剧烈需强效镇痛药物维持。 治疗方案:以减轻痛苦、提高生存质量为主的安宁疗护。 筹款目标:50000元 已筹金额:8736元 款项用途(明细): 自费镇痛药物及镇痛泵耗材 基础护工服务(每日4小时) 普通临终关怀病房与医保报销后差价 必要营养剂费用 特别说明(由发起人撰写,字里行间透着克制的清醒与坚持): 「深知医学有涯,奶奶病情不可逆转。恳请助力,令其在生命最后旅程免受剧痛折磨,保有尊严。拒绝无谓过度抢救,唯求一份安宁。每一分善意,皆用于减轻她的痛苦。叩谢。」 捐助规则(页面最下方一行小字,却像烙印): 「为维护受助者尊严,本项目设定单次捐助限额:最低5元,最高100元。关闭打赏功能。善款由平台直通医院指定账户。」 妈妈的声音带着沉甸甸的叹息,如同浸透了水的棉花,低低地压在耳边: “他把预付的寒假补课课时费…一分不少地退回来了,我还特意多给了一些…” 她指尖划过截图下方一条系统备注: 「发起人近期婉拒一笔非限额内转账(金额保密)」 “说寒假得全天在医院照顾奶奶…晚晚,妈妈也是偶然翻看手机才看到这个…这孩子,嘴是真严啊,半个字都没透过风!” 妈妈的声音里是真切的疼惜与难以置信,“胰腺癌晚期…医生说…也就这几个月到一年了…” “……” 我没有惊呼,只是那双低垂的、温顺的眼眸骤然抬起,瞳孔深处仿佛有漆黑的漩涡在无声旋转、塌陷。礼堂里嗡嗡的嘈杂声、老师继续点评的声音、甚至妈妈身上浓郁的香水味,瞬间都化作了模糊而遥远的背景板。 那些关于江屿眼底浓得化不开的乌青、冻得通红甚至裂口的手指、朋友圈里冰冷刷屏的兼职广告、永远行色匆匆如同被无形之鞭驱赶的背影…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张截图残酷地、精准地串联起来,拼凑出一个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真相。 他沉默挺直的脊梁,扛着的不仅是自己的学费与生计,更是一座名为“至亲生命倒计时”的、冰冷而绝望的雪山! 那座坐落在我家附近的、白色巨塔般的市医院肿瘤中心,瞬间取代了寒假补课的所有想象,散发出森然刺骨的寒意。 “唉,这孩子啊…” 妈妈再次将我搂进怀里,仿佛要用自己温暖的怀抱替女儿隔绝这残酷现实的冲击。 她侧过头,用保养得宜的指尖极其迅速地、带着点矜持地沾去眼角一点湿意,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 “太要强了…太不容易了…” 她握着我肩膀的手紧了紧,带着一种寻求认同和某种无措。 “晚晚,你说…我们要不要…” 话语在她优雅的唇边迟疑地打着转。 是直接塞钱?那限额众筹的规则像一道冰冷的铁栅栏。 是动用关系安排顶级病房和专家?那对他清醒守护奶奶“安宁尊严”的意愿,恐怕是另一种形式的践踏。 每一种可能的援助方式,似乎都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足以轻易碾碎那个男孩用无数个日夜的沉默辛劳才勉强筑起的、摇摇欲坠的自尊壁垒。 他退回课时费、设定捐助限额的行为,本身就是一道无声却无比清晰的宣言:他接受帮助,但必须以他认可的方式,在他划定的、不伤尊严的范围内。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却像淬火的冷水,使我混乱而震惊的心绪在温顺的表象下急速冷却、沉淀。 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到近乎冷酷的决断,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在我平静的眸底汹涌激荡。 我微微抬起埋在妈妈怀里的脸,目光温顺地看向母亲,声音依旧带着柔软的依赖感,却清晰地说道: “妈妈,” 我像往常一样,将决定权交还。“是市医院肿瘤中心,对吗?” 我停顿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仿佛在斟酌一个“乖巧女儿”该有的请求。 “明天…我想去看看江老师。一个人去…可以吗?他…他帮了我这么多。” 理由充分,姿态低柔,完美符合“知恩图报的乖女儿”设定。 妈妈明显愣了一下。她审视着我温顺依旧的脸庞,那双清澈的眼眸里似乎只有纯粹的关切和感恩。几秒钟的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最终,她眼底的复杂情绪化为一片柔软的、带着赞许的温情。她轻轻拍了拍宋晚的手背,嘴角弯起优雅而欣慰的弧度: “当然可以,我的晚晚真是懂事了。” 她答应得爽快,语气里满是嘉许。 “知道感恩老师,妈妈很高兴。明天上午,我让刘嫂把东西准备好。” 冬日的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长长的、清冷的光带。别墅里温暖如春,与窗外的寒风凛冽形成两个世界。 餐厅里,精致的骨瓷餐具泛着温润的光泽。我小口喝着温热的牛奶,姿态斯文乖巧。妈妈坐在主位,正优雅地翻看着财经早报。 刘嫂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物件走过来。那是一个造型典雅、保温性能极佳的骨瓷汤盅。盅体是细腻的象牙白,外面严实地包裹着厚实的米色保温套。 最引人注目的是,保温套上清晰地绣着一个银线勾勒的、风格简约却极具辨识度的Logo——那是本市最顶尖的私立医院“康和疗养中心”的标志,象征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医疗资源与无微不至的服务。 “太太,按您的吩咐,煨好了。” 刘嫂将汤盅轻轻放在我手边的桌上,分量沉甸甸的。 妈妈放下报纸,目光扫过汤盅,满意地点点头。她看向我,脸上带着温柔的、循循善诱的笑容,仿佛在教导女儿一项重要的社交礼仪: “晚晚,来。” 她招招手,示意靠近些。我放下牛奶杯,温顺地走到妈妈身边。 妈妈握住我的手,指尖温软,语气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昵和狡黠,声音压得恰到好处,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 “见到江老师,就把这个给他。” 她指了指汤盅,眼中闪烁着洞悉世情的光芒。 “就说——” 她刻意停顿,带着点理所当然、不易被拒绝的语调,轻声教导道: “江老师,您落在我家的教具忘记拿了! ” 我温顺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名为“叛逆”的光芒。乖巧地点点头,声音柔软: “嗯,我知道了,妈妈。” 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沉甸甸、暖意融融的汤盅。 温热的触感透过保温套熨帖着掌心,人参特有的清苦草木香混合着鸡肉的醇厚鲜香,丝丝缕缕地透出来,在这充满咖啡和面包香气的客厅里,固执地开辟出一小片属于生命关怀的、真实的暖意。 它不再仅仅是一盅汤,而是一个道具,一件武器。 一件由母亲精心设计、由她这个“乖女儿”负责递出的,试图以最体面、最不伤自尊的方式,穿透那男孩坚硬外壳,传递一份无声温暖的“教具”。 窗外的寒风拍打着玻璃,发出鸣鸣的声响。我抱着汤盅,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暖意,心中那片名为叛逆的荒原上,却悄然竖起了一面旗帜——我要去,带着这件“教具”,去赴一场只属于我的、关于尊严与温暖的隐秘战役。 马上就要到高光剧情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人参鸡汤的尊严突围 第6章 考学赌约(上) 市医院肿瘤中心,如同一座矗立在冬日灰霾中的白色巨碑。凛冽的朔风卷着细碎的冰晶,抽打在厚重玻璃幕墙上,发出呜咽般的悲鸣。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冰冷,混杂着疾病特有的、带着铁锈与衰败气息的绝望。 我裹在昂贵的雪白羊绒大衣里,几乎被淹没成一个圆润的茧,只有冻得通红的鼻尖暴露在寒流中,每一次呼吸都化作转瞬即逝的白雾。 病房门扉虚掩,门缝里渗出暖气的沉闷与生命流逝的寂静。我抬手,指节在冰冷的、印着模糊指痕的门板上轻轻叩击,声音在空旷得能听见心跳回声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而突兀。 “江老师…” 病房内,那个穿着明显不合身、浆洗得发硬发白的旧式白大褂的身影猛地一僵。他正俯身,侧影在惨淡的窗光里勾勒出紧绷的弧线。沾湿的棉签悬在半空,小心翼翼地润泽着病床上老人干涸龟裂、毫无血色的唇瓣。 闻声,他猝然回首。白大褂因动作敞开的前襟下,赫然露出一截洗得发灰、廉价涤纶质地、印着便利店“24H”绿色标识的制服领子,像一道刺眼的、关于生存挣扎的烙印。 “…晚晚?” 他眼底那未来得及敛去的、浓稠如墨的疲惫与一抹湿红的水光,在看清我的瞬间,被强行摁入深潭。他迅速用指关节抹过眼角,指腹带起一丝狼狈的湿痕,试图撑起那副属于“江老师”的、摇摇欲坠的从容面具。 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我手中那个通体温润、线条优雅、印着“康和疗养中心”鎏金徽标的骨瓷保温桶时,喉结难以自控地剧烈滚动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声音带着砂砾摩擦般的滞涩: “…你怎么…外面冷,先进来。” 病房内的暖气开得极足,混合着消毒水、药味和一种生命烛火将熄前的浑浊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我将那沉甸甸的、凝聚着无声关怀的保温桶,轻轻搁在冰冷的金属床头柜上。骨瓷底座与金属碰撞,发出一声清脆而孤寂的轻响,打破了病房里死水般的沉寂。 “一点心意,请收下。”我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静潭的石子,清晰地漾开涟漪。 就在这时,病床上那具仿佛被时光榨干了所有水分的枯瘦身躯,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浑浊的眼球如同蒙尘的玻璃珠,在深陷的眼窝里费力地转动着,最终,那涣散的目光竟奇迹般地聚焦在我身上。 一只枯枝般嶙峋、布满褐色老年斑的手,带着令人心惊的力气,颤巍巍地伸过来,冰凉如铁的手指竟死死攥住了我柔软的羊绒袖口! “小屿的…”老人翕动着干瘪的嘴唇,气若游丝,声音像破旧风箱的嘶鸣。 “奶奶!”江屿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声音带着惊恐的颤音,试图阻止。 老人却执拗地抬起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向我,浑浊的眼眸深处,竟掠过一丝回光返照般的、近乎锐利的清明! 那目光穿透岁月的尘埃,带着一种审视货物般的挑剔,又像是在努力辨认某种不堪的记忆,含糊却清晰地吐出评价: “…这个…好…”她的视线艰难地转向江屿,浑浊的眼底竟涌起一丝严厉的苛责,又似陷入某种混乱的泥沼。 “…比…比夜店那些…脏地方…干净…多了…” “啪嗒!” 江屿手中那根湿润的棉签,如同被无形的线骤然斩断,直直坠落,滚落在冰冷的水磨石地板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哀鸣。空气瞬间凝固成冰,只剩下心电监护仪那单调、冰冷、宣判时间流逝的滴答声,一下下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 我抬眸,目光如平静的湖面投向江屿。他脸上血色尽褪,只余一片死灰般的尴尬,嘴角勉强扯动,挤出一个比哭更难堪的、扭曲的笑容。 (内心:原来江屿不仅是品学兼优的穷学生,他那单薄白大褂下,还藏着一段属于灯红酒绿的“精彩”过往?19岁就已在夜店的泥沼里打过滚?不过奶奶大抵是彻底糊涂了,我才14岁,这张圆润的娃娃脸穿上校服混进小学部都毫无违和,竟被联想到那种地方…真是荒谬得令人齿冷!) 下一瞬,江屿几乎是凭借着野兽般的本能,猛地侧身!他那高大的身躯瞬间化作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严严实实地隔绝了奶奶浑浊视线投向我的路径,仿佛要为我挡开某种无形的、来自污秽之地的侵袭。 他猝然逼近,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混杂着消毒水、廉价皂角,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便利店冷藏柜的冰冷气息。压低的嗓音裹挟着前所未有的慌乱与一种近乎自毁的冲动,灼热地喷在我的耳廓: “那些都是…!” 他像急于剖开胸膛证明清白,又像被某种绝望驱使着要撕开自己的伤口。手指带着决绝的狠劲,猛地扯开了白大褂和里面那件旧得发硬的衬衫领口—— 一道狰狞的、青黑色的纹身,赫然烙印在他冷白如瓷的锁骨下方! 花体英文的线条狂放而扭曲,如同地狱藤蔓缠绕出的诅咒——Born to die! 墨色深入肌理,边缘带着新刺未久的红肿,甚至有些地方因粗糙的手法而略显晕染,像一摊凝固的、绝望的污血。 它就那样**裸地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散发着堕落与毁灭的气息,与他此刻清俊苍白的学生面容形成惊心动魄的、撕裂般的对比! 他像是被自己暴露的深渊烫伤,猛地将衣领胡乱拢紧,动作仓皇得连纽扣都扣错了位置。 他别开脸,不敢再看我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惊骇或鄙夷,声音艰涩地对着病床方向解释,更像是说给自己听,企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打、打工时…脑子不清醒…瞎弄的…还没…没来得及洗…”他俯身,近乎粗暴地替奶奶掖好被角,试图用这动作掩盖指尖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老年痴呆了…糊涂…总认错人…胡说八道…”解释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转回头看我。 当捕捉到我脸上那瞬间凝固的、无法掩饰的惊愕时,他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如同坠入冰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疯狂摆手,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急于切割的嘶哑: “等等!晚晚…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真不是!”他烦躁地摸向口袋,似乎想找烟,指尖触到烟盒又生生顿住,只是用力捏了捏眉心。 “……” 他究竟在恐惧什么?怕被我这个14岁的小雇主窥见他衣冠楚楚下的“风流烂账”,觉得颜面扫地?坦率说,他有过几段露水情缘,与谁在霓虹闪烁的暗夜里沉沦过,我半分兴趣也无。我在意的,仅仅是那个能将枯燥经纬线讲得星河璀璨、能让细胞分裂都染上赛亚人爆气般热血的“江老师”,是否还能继续存在。 “方便出来一下吗?” 我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徒劳辩解,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甚至刻意剥去了那层名为“敬语”的疏离外壳。 “我有话对你说。” 他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身形晃了晃,几秒后才僵硬地点头。 他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将奶奶那如枯藤般紧抓着我袖口的手指,一根根、极其轻柔地掰开,放回冰冷的被褥之下,动作轻柔得像在安置一件易碎的瓷器。 跟着我走向走廊时,他那双比例优越的长腿仿佛被灌了铅,失去了协调的韵律,在门口险些上演了一出滑稽的同手同脚。 走廊的穿堂风比病房内更显凛冽,带着刺骨的寒意。我刚在惨白的灯光下站定,转身面向他,他那高大的身躯立刻条件反射般地绷紧挺直,如同接受审判的士兵,脱口而出: “是!” 随即又意识到这反应过激,肩膀颓然垮下,掩饰性地低咳一声,声线带着强装的平稳: “…咳,什么事?” 他白大褂鼓囊的口袋边缘,几张折叠得方正、却被反复摩挲得毛糙卷边的纸片顽强地探出头来,上面挤满了密密麻麻、用不同颜色笔迹标注的时间段—— 那是至少五份兼职的排班表,像一张张无声诉说着压榨与疲惫的控诉书。 我的目光掠过他白大褂下那截刺眼的、代表着底层挣扎的便利店蓝色制服领子,声音清晰而直接,带着一丝为他愚蠢坚持而生的、不易察觉的薄怒: “我想,我们家开出的薪资,应该远胜于这些榨取廉价劳力的‘黑工’所得吧?况且…” 我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也体面轻松得多,不是吗?” “黑工”二字如同淬毒的针,精准地刺中了他敏感的神经。他猛地攥紧了口袋边缘露出的纸片,指关节因用力而泛起骇人的青白。 再抬眼时,他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挑衅的、带着破罐破摔意味的痞笑,眼神却冰冷如深潭的寒冰。 “怎么?” 他故意将本就松垮的领口又扯开几分,再次露出锁骨下方那道青黑狰狞的纹身,像展示一枚屈辱的、来自黑暗世界的烙印。 “可怜我?” 那层刻意维持的痞气只支撑了瞬息,便被更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悲凉的清醒击碎。他强行将声线压回教师授课般的平稳,却带着更沉重的无奈: “但课时费确实…” 他的视线无意识地、带着眷恋与痛苦地瞥向病房虚掩的门,声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哽在喉头,最终化作一声轻若鸿毛、却重逾千钧的叹息。 “…够给奶奶…换三支止痛针了。” “黑工”或许刻薄,却是不争的事实。那些便利店、快餐店的后厨,如同贪婪的怪兽,专门吞噬他们这种课业稍松、急需用钱的年轻血肉,用微薄的十几块钱时薪,买断一个个本该在图书馆或球场挥洒的青春时辰…) 一股难以言喻的闷气堵在胸口,像吸入了潮湿的棉絮。我低下头,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 “抱歉,是我失言了。” (内心:我只是…只是无法理解!无法理解他为何宁愿将自己碾碎在油腻的后厨、冰冷的货架、或是更不堪的角落,也不愿接受这份能让他稍稍挺直脊梁、活得像个“人”的工作!) 头顶蓦地传来一声短促的、带着无奈与一丝奇异纵容的轻笑。紧接着,微凉的、带着薄茧的指尖,带着一点戏谑的力道,轻轻弹在我的额心。 “小资本家。”他低声评价,语气却奇异地软化下来,像坚冰裂开一道细缝。 他随手扯松了那条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便利店领带,颈侧一道边缘泛着青紫、显然是近期撞击留下的新鲜淤痕,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无声诉说着另一场生存的搏斗。 “但你说得对…” 他像是终于被某种力量撬动了顽石般的心防,从口袋里掏出那几张视若珍宝、承载着他所有时间与尊严的排班表,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不到一秒,便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快意,双手用力—— “嗤啦——嗤啦——!” 脆弱的纸张在他指间发出刺耳的哀鸣,被撕扯得粉碎!苍白的碎屑如同祭奠的纸钱,纷纷扬扬,飘落在冰冷、光洁、映着惨淡灯影的地砖上。 “这些垃圾…”他盯着散落的碎片,嘴角勾起一抹决绝的弧度。 “确实配不上老子!” 话音未落,他高大的身躯骤然俯低,单膝微屈,瞬间将我们之间那令人窒息的身高差压缩至咫尺。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第一次如此近地、毫无遮挡地、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火焰,直视着我!他甚至用那本卷成筒状的、饱经翻阅的旧教材,在我头顶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 “不过——得加钱!”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已利落地旋身。那件不合身的白大褂下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凛冽如刀的弧线,带着医院特有的、冰冷的消毒水气味。 他大步流星地朝走廊尽头走去,同时摸出那个屏幕布满蛛网般裂痕的旧手机,指尖带着孤注一掷的力道按下拨号键: “喂?张经理?我,江屿。”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干脆、冷硬,带着斩断后路的决绝。 “便利店夜班?对,不干了。现在。立刻。结账。” 就在他即将消失在光线黯淡的拐角阴影里时,我猛地伸出手,拽住了他白大褂粗糙冰凉的袖口布料。 “江屿!” 我脆生生地喊出他的全名,将师生间那层脆弱的辈分藩篱彻底踏碎。五岁的鸿沟,在此刻这关乎生存与尊严的战场上,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被我拽住袖口的瞬间,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骤然僵在原地。高大的身躯绷紧如弓弦,微微震动了一下。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两轮,才找回自己干涩的声音: “…嗯?” 他低下头,额前微长的、略显凌乱的发梢随着动作垂落,带着一丝微痒拂过我的额头。他努力想维持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师道尊严: “这么叫老师…”话未说完,他敏锐如鹰隼的目光捕捉到我的视线正死死钉在他锁骨下方—— 刚才的拉扯间,衣领再次滑开,一张小小的、边缘卷起泛黄的便利贴,如同一个卑微的补丁,正滑稽地粘在那道狰狞的“Born to die”纹身边缘! 他像是被最隐秘的耻辱当众剥开,猛地将衣领扯紧!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件旧衬衫撕裂!再开口时,声音哑得像被砂轮磨砺过,带着强弩之末的凶狠: “…是要造反啊,小朋友?” 我不理会他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迅速从背包里抽出两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是刚刚出炉、还带着油墨余温的期末考生物和地理成绩单。 鲜红的分数像两簇跳动的、充满希望的小小火苗:地理76,生物84。我将它们高高举起,如同举起一份不容置疑的战书,递到他眼前。 “继续做我的家教。”我的声音清晰、坚定,带着一种穿透寒冰的力量: “我要考上惠仁一中。” 惠仁一中,本市顶尖学府的金字塔尖。以我目前仍在及格线边缘挣扎的总成绩,这宣言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接过那两张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纸,指尖难以抑制地微微发颤。下一秒,他高大的身躯在我面前骤然矮了下去——他单膝点地,蹲了下来,视线终于与我彻底平齐。 “听着。”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目光锐利如淬火的刀锋,仿佛要刺穿我灵魂深处每一个角落。他再次扯开自己的领口,这次,他指向锁骨下方那道青黑纹身旁边—— 一处颜色更深、边缘狰狞扭曲、如同蜈蚣般盘踞的暗红色印记!那明显是滚烫液体泼溅灼烧后留下的、尚未痊愈的丑陋伤疤! “这是上周送外卖。”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冰锥砸落。 “被急着投胎的摩托车撞翻,一整锅滚烫的麻辣烫…泼在身上烙下的。”陈述的语调,却比任何控诉都更惊心动魄。 然后,他将那两张象征着微小进步与巨大野心的纸,灵巧而珍重地折成了一架小小的纸飞机,轻轻放进我摊开的、微凉的掌心。 纸翼的棱角带着他指尖的温度,硌着我的皮肤。 “但只要你开口…”他猛地站起身,白大褂的下摆带起一阵裹挟着消毒水寒意的风,如同他此刻决绝的姿态。 “刀山火海,老子都去!” 他转身欲回病房,脚步却钉在门口。他没有回头,只留下一个挺拔却孤绝如断崖的背影,和一句掷地有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顾一切孤勇的宣告: “不是可怜。”他侧过脸,走廊昏暗的光线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利落的阴影,嘴角勾起一抹近乎狂野的痞气弧度: “是老子——乐意之至!” 我没有跟随他的脚步。看着那扇隔绝了生与死、尊严与狼狈的门在他身后合拢,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刺骨,头顶惨白的灯光像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将人照得无所遁形。生理的厌恶与心理的沉重交织成网。 我拿出手机,指尖稳定地按下早已铭记于心的号码: “可以了,请上来吧。” 猜一猜会是什么人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考学赌约(上) 第7章 考学赌约(下) 冰冷的走廊里,只剩下我和一地狼藉的碎纸片。惨白的灯光下,那些印着便利店Logo、模糊的淤青照片、被不同颜色笔迹划得密密麻麻的时间格子的纸屑,如同被碾碎的时间与尊严,散落在光洁如镜的地砖上,刺眼得如同伤口。 我蹙了蹙眉,内心无声吐槽:啧,真没素质…在医院乱扔垃圾。 然而,目光扫过那些承载着他无数个挣扎日夜的碎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滋生。 鬼使神差地,我蹲下身。 带着羊绒手套的手指,在冰冷的瓷砖上极其小心地、一片一片地,将那些沾染了尘埃、边缘卷曲的纸屑捡拾起来。 指尖隔着细腻的羊绒,似乎也能感受到纸张的粗粝和墨迹的微凸。每一片都轻飘飘,却又沉甸甸。 我拉开自己昂贵背包一个隐秘的内层夹袋,将这些被撕碎的、关于生存的“罪证”,如同收藏某种不可言说的秘密,无声地、仔细地放了进去。拉链合拢的轻响,仿佛也封存了这一刻的复杂心绪。 片刻之后,病房门再次被推开。江屿快步走出,白大褂下那抹刺眼的便利店蓝色领子依旧顽强地宣告着存在。 “晚晚?”他疑惑地看着我放下手机,眉峰微蹙。 “怎么还站在风口?” 他下意识抬手,修长的指尖带着一丝犹豫伸向我被寒风吹开的围巾流苏,却在即将触碰到那柔软羊绒毛线的瞬间猛地顿住,如同被无形的壁垒阻挡,克制地蜷缩收回,转而疲惫地揉了揉自己深陷的太阳穴。 “奶奶说…汤,很好喝,谢谢。”他颓然靠在冰冷的、贴着瓷砖的墙壁上,声音带着一种紧绷后的沙哑和解脱。 “止痛针…起效了,她睡着了。” “是宋晚小姐吗?” 一个穿着熨帖得体米白色制服、气质温婉干练、眼神却锐利如鹰的中年妇人,如同精准的钟摆般出现在走廊尽头,步履沉稳地走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恰到好处的亲和微笑。 “是的。”我微微颔首,对她示意: “以后,就辛苦您了。” 面对江屿骤然投来的、充满震惊、困惑与难以置信的目光漩涡,我平静地解释,如同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这位是我刚刚在楼下特级看护中心,为你聘请的高级护工。从此刻起,她将24小时专业看护奶奶。” 面对他,我似乎总能轻易卸下在母亲面前精心编织的“乖巧”伪装,语气自然得如同面对一个平等的盟友,忘了那层名为“敬语”的距离。 我深知他骨子里那份被贫困打磨得异常锋利的骄傲。林家或许并非富可敌国,但让一位行至生命尽头的老人,在这最后的时光里享有最妥帖、最温暖的照料,易如反掌。 而我要做的,是以一种他能挺直脊梁接受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绕开他那摇摇欲坠的自尊堡垒,不伤分毫。 “……” 江屿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巨浪狠狠拍中!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晃,猛地伸出大手,死死抓住走廊冰凉的金属扶手,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 他慢慢、慢慢地蹲了下去,脊背佝偻着,头颅深深埋进臂弯,仿佛再也无法承受生命之重。 他身上那件廉价粗糙的白大褂袖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不断扩散的水渍,无声地诉说着决堤的洪流。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淌。 终于,他猛地抬起头,胡乱地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再看向我时,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眼眶却红得骇人,嘴角颤抖着,声音哽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卑微与祈求: “…谢谢。真的…谢谢。” 他颤抖着手去掏那个屏幕布满裂痕的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慌乱地滑动,如同在寻找最后的救命稻草。 “不过…护工费…能不能…也让我…分期…” “江屿。”我打断了他近乎卑微的请求,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一切喧嚣的平静力量。 我抬起纤细却稳定的食指,稳稳地指向他的眉心。微微低头,目光如同穿透迷雾的灯塔,平静地、不容置疑地望进他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底深处。 “你听好了。”我清晰地叫着他的全名,每一个音节都如同精心打磨的玉石,掷地有声: “我和妈妈谈过了,从现在起,你的薪资,翻倍。” 我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他脚边那个从狭小病床下拖出来的、鼓鼓囊囊、洗得发白的破旧行李袋,里面塞满了折叠床单、简易洗漱用品和廉价速食——那是他在医院陪护的全部家当。 “而且。”我清晰地宣布: “你搬来我家客房住。”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那张狭窄冰冷、如同囚笼的折叠床,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必须。”我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不容置疑的笃定。 “把我教进惠仁一中,考上了…” 我顿了顿,给予承诺的分量: “有丰厚的奖金。”我的目光紧紧锁住他,如同锁定一个必须完成的使命。 “如果考不上…” 我故意拉长了语调,抛出一个看似极不合理、却精准无比地刺向他骄傲核心的赌注: “…你要赔我们家钱!双倍!” 这要求当然霸道,学业的成败终究系于己身。但这却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让他昂首挺胸、心安理得接受这一切的方式。不是施舍,是交易!是赌上他全部骄傲、学识与能力的、平等的契约!那道“Born to die”的烙印下,该有“活得像个人样”的尊严! 江屿的表情彻底凝固了。他呆呆地望着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风暴。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身高只及他胸口、裹在厚厚羊绒里像只小雪球般的女孩。 他的内心此时混乱不堪:这个比自己矮了整整38公分的小不点…此刻站在医院惨白得如同灵堂的灯光下,眼神却锐利得如同出鞘的绝世名剑,脊梁挺得笔直如青松,浑身散发着一种近乎灼目的、让人无法逼视的光芒…耀眼得足以刺破他所有的狼狈与阴霾。 在她面前,自己那些深藏的耻辱、不堪的过往和强撑的骄傲,仿佛一瞬间被彻底看穿、剥开,避无可避…却又奇异地…让人心甘情愿沉溺其中。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然而我却没有丝毫彷徨,内心平静如水。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宽阔的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像一头在旷野中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无声地宣泄着某种积压已久的、巨大而复杂的洪流。 几秒钟后,他再转回身时,眼眶依旧通红如血,嘴角却扯开了一个异常明亮、带着泪光的、近乎狂放不羁的笑容。 “成交!” 他伸出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小拇指,动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与仪式感。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本皱巴巴、边角卷曲、几乎被翻烂的旧教案本,唰地翻到一页空白。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如同即将签下生死状: “不过要加条款!”他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星辰。 “如果考上…”笔尖落下,划出铁划银钩般的字迹。 “…我要亲自!送你去一中报到!” 写完,他像是为了证明这份承诺的份量,如同要将一切屈辱钉死在墙上,猛地将奶奶那张印着残酷医学结论的最新检查报告单,“啪”地一声,用力拍在冰冷光滑、映着人影的瓷砖墙壁上!纸张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回响。 他指着那上面冰冷的文字,模仿着老人沙哑虚弱、却字字清晰、如同最后遗言般的语调,眼底是孤狼般向命运咆哮的决绝: “看到没?老太太说了…”他深吸一口气,胸腔起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向死而生的狠劲: “小屿!要活得像个人样!’” 话音落下,他飞快地低下头,用手背狠狠擦过眼睛,将那点滚烫的湿意粗暴地抹去。再抬头时,他毫不犹豫地将那本承载着“赌命契约”的教案本,用力塞进我手里。 “这买卖…”他咧嘴一笑,露出白得晃眼的牙齿,笑容里却带着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的悲壮与狂放: “老子——赌命!” 看着他眼中熊熊燃烧、仿佛能焚尽一切阴霾的火焰,我也忍不住咧开嘴笑了。两颗洁白的小虎牙俏皮地露了出来,在灯光下闪着珍珠般的光泽,声音清脆如碎冰击玉: “那好,江老师。”我故意加重了“老师”两个字,带着点促狭的胜利意味。 “现在,去把你的行李打包好。别总堆在这里,给人家白衣天使添堵。” “……” 教案本“啪”地一下被他用力拍在自己脸上,只从指缝里露出两只瞬间红得如同熟透虾子的耳朵尖: “…小鬼!” 他恼羞成怒地低吼一声,转身就走,结果动作太大,同手同脚,“咚”地一声闷响,结结实实撞在了坚硬的门框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龇牙咧嘴。 他狼狈地扶着门框稳住身形,一个皱巴巴、半透明的廉价塑料袋,从他那个破旧行李袋松垮的侧兜里滑落出来,“咕噜”滚到冰冷的地砖上,袋口散开,露出里面半块又冷又硬、边缘发干的馒头,像一块被遗忘的、关于饥饿的化石。 “等、等我五分钟!”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手忙脚乱地抓起塑料袋胡乱塞回去,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病房,关门之前还不忘回头,恶狠狠地警告: “不准看!”然后“砰”地一声巨响关上门。 门板隔绝了视线,里面立刻传来一阵兵荒马乱、极力掩饰窘迫的翻箱倒柜声。隔着门板,他闷闷的、带着鼻音的咆哮传出来: “…给我尊师重道!叫江老师!” “你不过就比我大五岁…”我小声嘀咕着,弯腰想去拎起那个看起来稍轻一些的行李袋。 指尖刚触碰到磨损的帆布带子,行李袋就被他猛地一把抢了回去。他动作有些粗鲁地将不小心露出来的一截破旧布偶猴子尾巴塞回袋子里,然后,带着薄茧的温热指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不轻不重地在我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十四岁…”他垂眸看着我,眼神里褪去了所有伪装,只剩下一种奇异的、近乎纵容的认真,像看着需要小心珍藏的易碎琉璃。 “就该有十四岁的样子。” 他顿了顿,像是变戏法般,从裤袋深处摸出一颗裹着廉价彩色玻璃纸的水果硬糖,不由分说地塞进我微凉的掌心。糖纸在灯光下折射出俗气却温暖的光。 “在我这儿…”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郑重其事的承诺。 “…可以任性。” 说完,他拎起那个承载着他全部家当、也承载着新契约的破旧行李袋,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电梯方向走去。那件不合身的白大褂下摆随着他坚定的步伐猎猎扬起,带着医院消毒水特有的冰冷气息,也卷起一阵微弱却势不可挡的、名为新生的风。 他哼起不成调的歌,荒腔走板,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卸下千斤重担般的轻快。 “江屿…”我小跑两步跟上,剥开糖纸将那颗廉价的甜蜜含入口中,甜意在舌尖迅速蔓延开来。 走在前面的高大身影头也不回,只有带着一丝愉悦笑意的声音,混着走廊的风声飘过来: “叫老师。”他侧过脸,指尖作势又要朝我的额头弹来。 我下意识捂住被弹过的地方,嘟着嘴,那张带着婴儿肥的圆脸气鼓鼓地皱成一团,像只被抢了松果的松鼠,却忍不住跟在他宽厚的背影后面,偷偷弯起了嘴角,眼底盛满了狡黠的笑意。 走到电梯口锃亮的不锈钢门前,他突然毫无预兆地转身,惊得我后退半步。他唰地把那本饱经沧桑的教案本卷成喇叭状,凑到嘴边,学着我刚才嘟嘴赌气的样子,故意板起俊脸,拖长了调子,模仿得惟妙惟肖: “宋——晚——同——学——”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憋着笑,继续模仿:“再笑…” 话没说完,他自己先破了功,嘴角咧开,结果乐极生悲,一脚踩在了自己不知何时松开的鞋带上,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像个笨拙的提线木偶,狼狈地朝旁边摔去! “啊!” 他手忙脚乱地挥舞着手臂,猛地扶住旁边冰冷光滑的墙壁才堪堪稳住身形。这一番折腾,口袋里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全是花花绿绿、裹着廉价玻璃纸的水果硬糖!红的、绿的、黄的…像撒了一地俗气的彩虹。 “……” 空气瞬间陷入一种尴尬又好笑的寂静。 他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他手忙脚乱地蹲下去,几乎是扑在地上捡拾那些散落的糖果,头埋得低低的,恼羞成怒地低声吼道,声音闷闷地从臂弯里传出来: “…不准说出去!一颗…一颗都不准!” 标签的“女强”是隐性力量哦,我可太爱这种“萝莉身,女王心”的反差了[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考学赌约(下) 第8章 这个家教好反差 厚重的胡桃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楼下隐约的谈笑。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的门,是我为他安排的栖身之所——二楼最远离我蔷薇色城堡的角落。 并非刻意疏离,只是隔壁那间更近的客房,早已成为堆满洛丽塔裙摆、千年隼积木碎片与玲娜贝儿凝视目光的“甜蜜废墟场”。 早已被少女世界的缤纷洪流占据,成了无法腾挪的甜蜜负担。 江屿颀长的身影在门前凝固成一帧剪影,洗得泛白的帆布背包斜挎在肩,肩带勒出的褶皱与他此刻紧绷的沉默如出一辙。 客房的雕花门框将他框入视野,背景是落地窗外精心修剪却覆着薄雪的冬日花园,那是属于继父的、带着距离感的奢华风景。 “多多指教喽。” 我将打印好的课程表递过去,纸张边缘锋利,散发着新墨的凛冽气息。 周一数学 | 周二物理 | 周三化学 | 周四地理生物 | 周五政治历史 | 周六英语 | 周日上午语文 | 唯一喘息:周日下午空白 清晨八点半至日暮六点,书页翻动声将成为这座温暖牢笼的恒定背景音。 我垂眸扫过那密密麻麻的方块字,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一丝名为“后悔”的薄雾悄然弥漫在他眼底——为那句“考上惠仁一中”的豪言,也为这即将锁死的、长达五十个日夜的朝夕相对。 倏忽间,那张沉重的表格在他指尖轻盈翻飞,化作一只振翅的纸鸢,带着破风声精准地撞入我怀中。 “后悔了?”他挑眉,唇角勾起狡黠的弧度,像只终于亮出尾巴的狐狸。 手腕一翻,竟变魔术般从身后擎出一只精巧的草莓蛋糕!浓郁的甜香瞬间冲散了纸张的冷硬。他指尖蘸取一点嫣红奶油,带着冰凉的温度,精准点在我的鼻尖。 俯身时,温热的呼吸裹挟着低沉的蛊惑,熨帖着我的耳廓: “每周日下午…是秘密教学时间,比如…” 声音压得更低,如同分享一个禁忌的咒语。 “怎么把59分,神不知鬼不觉地…变成89分?” 看着我瞬间瞪圆的、受惊小鹿般的眼睛,他胸腔震动,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骗你的啦!” 修长的手指“唰”地翻开随身携带的教案本,密密麻麻的字迹如同钢铁丛林,昭示着未来的严酷。 “从今天开始…”他倏然抬手,地理课本不轻不重地敲在我发顶,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叫老师。”随即,他的语气如冰雪初融: “周四、周五的副科战场,守住85分的堡垒即可。此地中考规则——副科60分以上便镀金为满分10分。” 守住堡垒,便能从这铁桶般的日程里,榨取出更多名为自由的甘泉。 “我会努力的!”我的眼睛瞬间被希望点亮,如同暗室中投入一束光。寒假五十日的漫长刑期,在此刻被切割成可量化的战果。 忆起此前仅四周周末的突击,地理生物便如魔法般从六十沼泽跃升至八十高地——惠仁一中那遥不可及的尖塔,仿佛第一次投下了可攀爬的阴影。 妈妈的笑颜,继父的赞许,还有…他眼中可能闪过的星芒?这念头让我指尖微微发烫。 下一秒,他猛地甩开肩上那件皱巴巴、仿佛记录着所有困顿的格子衬衫。布料在空气中猎猎作响,像一面褪色的旗帜。 他高举地理书,手臂划出利落的弧线——书页哗啦翻飞,如同惊起的白鸽群。 “小鬼,看好了——” 书页在半空短暂滞空,他轻舒手臂稳稳接住。剧烈的动作牵动T恤下摆,惊鸿一瞥间,一抹紧实、壁垒分明的白皙腹肌撞入眼帘,在冬日暖气的氤氲里蒸腾出惊人的热力。 “正午太阳高度角!”他的声音清朗如金石,目光却精准捕捉到我脸颊陡然升腾的红晕,嘴角那抹坏笑几乎要溢出来。 “计算公式是…嗯?”冰凉的铝制可乐罐毫无预兆地贴上我滚烫的脸颊,激得我浑身一颤。 “要不要…”话音未落,他自己却被呛到,狼狈地弓腰咳起来。 “休、休息五分钟…” 我飞快转身,强作镇定,试图把那一瞥的惊涛骇浪摁回心底。 “你回客房整理行李吧。”我的声音努力平稳。 “里面新的日用品都备齐了,没了刘嫂张嫂她们会补上。明天周一,‘刑期’正式开始。” 这栋别墅的卧室皆轩敞如小宫殿,各自配备着光洁如镜的浴室与足以沉溺的浴缸。即便这间最偏远的客房,其奢华也足以让城中村的出租屋黯然失色。 他僵立在光可鉴人的柚木地板上,褪色的牛仔裤包裹着笔直长腿,与脚下华贵的波斯地毯格格不入。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裤缝那道磨损严重的线痕,喉结艰涩地滚动。 “...谢谢。”声音干涩。蓦地,他毫无预兆地深深鞠躬,额头几乎要触到膝盖! “我会让你考上的!”起身的动作迅猛如炮弹。 “砰!”额角结结实实撞在坚硬的门框上,巨响在空旷走廊回荡。他痛得呲牙,耳根红得滴血,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窜进房间。 “痛…明早见!” 门扉刚合拢几秒,又被猛地拉开一条缝。 他扯着自己同样褪色的廉价T恤下摆,眼神游移,窘迫得像个误入舞会的灰姑娘。 “那个…”他从背包深处掏出一件叠得异常方正、却依旧掩不住陈旧的衬衫,双手捧着,像献上某种圣物般局促。 “能借下熨斗吗?”他低头时,略长的刘海遮住烧红的耳廓。 “上课要…”他试图找回一点体面,话音未落,竟被自己绊了个踉跄。 “...体面点。” 我心底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现实,终于碾碎了他之前刻意维持的、游刃有余的假面。这窘迫无关客套,是寄人篱下者面对巨大鸿沟时,最本能的笨拙自卫。 “我帮你跟刘嫂张嫂说一声。” 我拿出小巧的银色对讲机,简洁地向后院浇花的保姆交代。将另一只塞进江屿微微汗湿的掌心。 “以后需要什么,直接用这个。” 他手忙脚乱地接住,指尖慌乱地掠过按键,险些触发刺耳的警报。 “等、等等!”他追出两步又急刹,像被无形的绳索拽回。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揉捏得如同咸菜、边缘磨损的打印纸—— 是那份微薄的工资单。他喉结剧烈滚动,嘴唇翕动,最终颓然将纸团狠狠塞回口袋深处,仿佛塞进一个不堪的深渊。 “算了!”转身时手肘撞到玄关青瓷花瓶,险险扶稳。背影僵硬地走向客房,步伐变成了滑稽的同手同脚。 “我去…收拾…” 砰!门再次关上,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没事!” 我回到溢满香氛的私人领域,扑倒在蓬软的鹅绒被上,终于忍不住捂着嘴闷笑出声,肩膀不住颤动。 江屿这幅狼狈又强撑的模样,新鲜得如同冰裂纹瓷器。遥想一个月前,他还是那个用桃花眼放电、言语轻佻说着“晚晚太可爱”的“危险分子”,被我冷声警告后才勉强竖起名为“师生”的界碑。 此刻的笨拙,是界碑之下,那个真实的、会不安会慌张的江屿吗? “小叶小叶。”我抓起床边一个金发芭比,对着它玻璃珠般的眼睛低声呢喃,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在暖光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我好像…真的有朋友了。” 突然,搁在床头柜的对讲机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嗡鸣,紧随其后是布料剧烈摩擦的窸窣声,接着传来江屿窘迫到变形、带着水汽氤氲的闷吼: “...喂?!宋晚!你家浴缸…它、它为什么在发光?!还喷蓝光的水?!”背景是哗啦啦失控的水流声,如同他崩塌的冷静。 保姆的声音透过对讲机及时响起: “江老师,发光是电动调节器的氛围灯,水温直接在浴缸边沿瓷砖盖板下调节。” 对讲机那头传来摸索的细微响动,接着是“咔哒”一声脆响。水流声骤然变化,旋即传来他倒抽冷气的痛呼: “嘶——宋晚!”那声控诉带着点委屈的鼻音,像个被高科技欺负了的孩子。 “你家浴缸…成精了吧…”声音陡然低下去,带着认命的懊恼。 “...没事,我自己…搞定…”对讲机被轻轻放下,碰撞声细微。 “江老师,我过来一趟。浴袍在浴室,您换上开门。”一分钟后,我敲响了那扇紧闭的门。 门扉悄然拉开一掌宽的缝隙。他已换上新浴袍,柔软的米白色织物妥帖地包裹着颀长身躯,衬得脖颈线条愈发流畅。湿漉漉的黑发被胡乱擦过,发梢还在滴水,落在地毯上晕开深色圆点。 周身蒸腾着湿润的水汽,混合着浴室里我惯用的同款洗发水。他侧身让开,神色已恢复惯常的温和,唯有耳根残留着未褪尽的红晕。 “打扰了。”他指了指洗衣篮里叠放整齐的旧衣物,即使揉皱了也带着军人般的秩序感。 “麻烦刘嫂。”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拿着的昂贵吹风机上,微微一怔。 “你刚刚没成功是因为漏了一步。”我步入浴室,空气里残留着水雾和一丝他特有的、干净的皂角与烟草混合的气息。 我踮起脚尖试图掀开门旁墙壁上那个隐蔽的方形小盖板,指尖离目标还差寸许。 他迅速上前,浴袍袖子带起一阵潮湿的风。手臂伸展,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皮肤下微微凸起,轻松掀开了那个不起眼的盖子。 “我来。”他的声音有些低哑。 “...好了。”他礼貌地后退一步,空间重新流动。目光不经意扫过我头顶又翘起的一小撮呆毛,指尖蜷缩了一下,终究没有伸出。 我指向打开的盖板内部,一个不起眼的银色小推子。 “这是总开关,必须先推上去,温度调节在浴缸这边。” 我走到浴缸旁,熟练地打开另一块瓷砖盖板,露出里面的数字面板。将他刚才误触的28度调回适宜的40度。指尖轻点,幽蓝的指示灯亮起,顶喷花洒温柔地洒下温热的水帘,雾气氤氲而起。 “刚才是‘门’没开,水自然不听使唤。” 他突然抓起旁边厚实的毛巾,猛地捂住了整张脸。布料下传出闷闷的、带着挫败感的声音: “...知道了。”他耳尖红得几乎透明,毛巾甩到颈后,他竟学着我平常那种淡淡的、微带疏离的语气: “宋老师。”他指了指浴室门,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现在能申请…保留人类面对未知科技时的最后一点尊严吗?”话音未落,他自己先绷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驱散了最后一丝尴尬。 我唇角也忍不住弯起小小的弧度。 嘲笑?不。八岁那年踏入这座宫殿般的房子,第一次面对恒温马桶、感应水龙头和会自动按摩的浴缸时,那份惶惑无措,恍如昨日。 “江屿。”私下场合,我已习惯直呼其名。 “需要什么,直接对讲机找刘嫂张嫂。有不会用的…”我的目光扫过那些闪着哑光的智能控制器。 “发微信给我。” 我转身欲走,又顿住,指了指书桌上那台与我同款的、流线型的白色吹风机。 “这个,给你。浴室里的洗发水护发素,也是同款,是你喜欢的薄荷味。”我轻轻拂过自己垂顺乌黑光泽的发尾,声音很轻: “一个月前你问的秘密…就是这个。” 那时他带着轻佻的试探问我“用的什么洗发水”,换来我冰冷含怒的质问。异性靠近的警惕曾是我的铠甲,但对他,这铠甲似乎…正在无声消融。 空气微妙地凝滞了片刻。 他抓着毛巾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喉结上下滚动,如同吞咽着什么滚烫的东西。湿漉漉的发梢,一滴水珠挣脱束缚,啪嗒一声,砸落在我搭在桌面的手背上,冰凉微痒。 “...谢谢。”他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江屿突然抬起手指向那瓶蓝色的洗发水,目光却像被烫到般猛地别开,只留下烧红的侧脸与耳廓。 “所以上次…是真的觉得…很好闻。”这句话艰难挤出,仿佛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他一把抓起那台吹风机,脚下像是踩进了无形的沼泽,同手同脚地向浴室深处挪去。 “明天…八点半见!” 浴室门猛地关上,沉闷的撞击声后,里面隐约传来一声被毛巾死死捂住、却依旧压抑不住的、带着雀跃的欢呼——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洞穴的流浪猫。 那声欢呼,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我站在紧闭的门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背上那滴早已蒸发的水痕残留的微凉。 反差!反差!反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这个家教好反差 第9章 烟火撞入的深夜与铅灰色的星星 两周后的晌午,引擎的咆哮宣告着别墅男主人的强势回归。继父林国栋风尘仆仆踏入玄关,魁梧的身躯几乎填满一半门框,满面络腮胡更添粗犷,带着外省风雪的气息。 他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客厅,瞬间锁定了刚从书房走出的江屿。 “哎呀!江老师是吧?” 雷鸣般的嗓门带着不容置疑的热情,他几步上前,结实的大手猛地攥住江屿微凉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江屿指骨瞬间泛白。 “真是精神的小伙子!年轻有为啊!”他大力摇晃着江屿的双手,仿佛在检验某种农具的结实程度。 “晚晚这成绩坐火箭似的往上窜,多亏了你!老林家记你这个情!” 继父膝下荒凉,待我如珠如宝,这份厚重的亲近里,藏着对填补生命空缺的迫切。 江屿被这突如其来的熊抱式问候震得后退半步,手腕上传来的热度近乎灼烫。他勉强扯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声音在胸腔的震动下有些发颤: “叔叔好…应该的…”刚想将功劳谦逊地引向我,继父厚实的手掌已带着千钧之力拍上他的肩胛。 “咳咳…” 猝不及防的冲击让江屿呛咳出声,求助的目光下意识投向我,却尚未聚焦,怀里已被猝不及防地塞满了沉甸甸的各色土特产礼盒,异乡的标签如同他此刻的格格不入。 视线低垂的刹那,继父脚上那双意大利定制、光可鉴人的锃亮皮鞋,与他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廉价球鞋,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划出一道无声却刺眼的阶级裂痕。 他喉结艰难滚动,脚尖微不可察地向内并拢,试图将那点寒酸藏进巴洛克雕花门栏的华丽阴影里。 “爸爸。”我适时地上前,轻轻拉住继父挺括的羊毛大衣衣角,声音清脆得如同冰凌相击。 “有没有给晚晚带伴手礼呀?” 这并非我惯常的说话语调,但看着江屿几乎要被那份热情的重量压垮,熟稔滋生的维护之意悄然破土。 “哈哈哈!当然有!宝贝疙瘩等着!”继父朗声大笑,豪爽地拉开硕大的行李箱,变戏法般捧出一个深蓝色天鹅绒首饰盒。 “咔哒”轻响,盒内丝绒底座上,一枚镶嵌着碎钻的樱花发卡折射出冷冽星光。 “还有这个!”他又摸出一个精致的黑色钢琴漆钢笔礼盒,烫金Logo彰显着不菲的身价。 “在魔都文具展一眼相中,配得上我们小公主写锦绣文章!” 目光一转,他极其自然地将同款不同色系的钢笔塞进江屿僵硬的掌心,语气熟稔得如同吩咐自家子侄: “江老师别拘束!拿着!这是给您的教具!好笔配名师!” 就在递送的瞬间,我清晰地捕捉到江屿紧攥的拳头骤然松开,又迅速蜷起。他脚步微挪,一个极其隐蔽的错身,将那双饱经风霜的球鞋更深地藏进了门廊华丽围栏的厚重阴影之中。 午后的书房弥漫着暖气和纸张特有的干燥气息。生物课本摊开在人体九大系统那页,密密麻麻的图示与术语如同沉默的堡垒。 我的目光在循环与生殖系统的复杂迷宫中逡巡,堡垒坚不可摧。地理的堡垒已固若金汤,稳居90分高地,上周便鸣金收兵。唯有生物,仍在82分的泥沼边缘挣扎,尤其是那禁忌般的生殖系统,像布满荆棘的雷区。 江屿突然从他那堪比百宝囊的背包里掏出一个透明亚克力盒子。盒内,晶莹剔透的果冻与五彩软糖被精心塑造成微缩的人体器官,在灯光下折射出诱人又诡异的光泽。 “今天,玩这个。”他宣布,镊子尖端精准地钳起一颗颤巍巍、宝石红的草莓果冻——那是心脏。 “看好了——”话音未落,一根纤细的透明吸管已穿透那柔软的红宝石,暗红的草莓酱如同粘稠的热血,骤然从吸管中汹涌而出! “血液流动。”他声音低沉,目光追随着那黏稠的“血流”,而我的笔记本已被本能驱使,飞速勾勒出肺动脉蜿蜒的路径。 “至于那个…” 讲解的节奏陡然一变,他眼疾手快地抓起一整块明黄色的芒果布丁,“啪”地一声精准覆盖在模型精密仿真的盆腔区域,动作仓促得近乎狼狈。 “生殖系统…等会儿再讲!”他迅速别过脸,耳根瞬间蔓延开赤霞般的红潮,声音强行拔高,带着刻意的转移。 “先、先背循环系统口诀!”他飞快地剥开一根棒棒糖塞进自己嘴里,又递给我一根。 “背对…就奖励这个!”甜腻的草莓香精味在空气中弥散,却盖不住那份欲盖弥彰的窘迫。 “嗯…”我咬住糖球,坚硬的糖果在齿间滚动。午后三点的阳光透过纱帘,给脸颊镀上一层暖金,掩盖了皮肤下悄然升腾的热度。 他总在指向课本上**的生殖器解剖图时骤然失语,喉结滚动如同吞咽刀片。那双曾游刃有余的桃花眼,此刻盛满了难以言喻的局促。 为何?传闻中情史斑斓的他,难道面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反而生出了神父般的负罪感? 僵持的空气终于被他的动作打破。猩红的笔尖猛地圈住课本上那幅线条清晰的盆腔解剖图,力道几乎穿透纸背。 “这部分…”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滑动了一下,声音干涩紧绷。 “重点记名称和功能。”书本被他几乎是推搡般挪到我面前。 “自己看十分钟。”话音未落,他已霍然起身,大步流星走向窗边,从褪色牛仔裤口袋摸出一个印着俗艳花纹的廉价塑料打火机,“咔哒”一声脆响,点燃了指尖夹着的香烟。 白雾袅袅升起,淡得几乎闻不见烟味儿,他抽烟的样子如同含着一颗解压的硬糖,频率低得隔三差五才偶见一次。烟雾模糊了他侧脸的轮廓,指尖夹着的烟只燃了浅浅一截,火星在暖光里明灭如萤火,随即被他摁灭在窗台外沿特地放置的石质烟灰碟里。 “……” 故技重施是吧。这堂生物课何时才能抵达终点?渴望的休息时光在分秒流逝。 我带着一丝不耐,解锁手机点开□□班级群。一个不起眼的1M文件跃入眼帘——“生物中考知识总结”。发送者是班里那个以恶作剧闻名的捣蛋鬼。指尖快过思绪,我已点下接收。 “啊啊啊——” 凄厉放荡的女声□□如同淬毒的冰锥,撕裂书房的宁静!手机音量失控般飙至最大,污言秽语混杂着不堪入耳的喘息,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每一根神经! “!!” 血液轰然冲上我的头顶!脸颊滚烫得能煎熟鸡蛋,指尖慌乱地在音量键上疯狂按压,屏幕却纹丝不动——是病毒!冰冷的绝望感攫住了心脏。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如迅雷般探出,带着破空之势夺过那烫手的机器。动作太急,昂贵的镶钻手机壳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边缘被硬生生掰裂开一道白痕。 “…中病毒了。”他声音绷紧如弦,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冰冷的桌面上,仿佛要隔绝那无形的污染源。 另一只手抄起厚重的教案本,对着我绯红的脸颊急促地扇动着空气,带起的风裹挟着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烟草气息。 “别慌…” 他试图安抚,然而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耳廓,早已红得如同熟透的玛瑙。彩铅盒被他碰翻在地,一支深蓝色的笔杆“啪”地一声断成两截。 “循环系统!”他几乎是吼出这四个字,抓起笔在习题册上奋笔疾书,字迹比平时狂放大了一倍。 “心脏结构!”笔尖在纸面刮擦出刺耳的沙沙声,他猛地起身,带倒了椅子。 “…我去倒水!”同手同脚的僵硬步伐泄露了主人内心的兵荒马乱,消失在门口。 我僵坐在宽大的书桌椅中,灵魂仿佛被那魔音抽离。 (内心:神啊!降下天火将这社死现场连同我一起焚毁吧!移民火星的念头从未如此刻般迫切!) 直到他将一杯温水轻轻放在我手边,杯壁的凉意惊醒了我。我猛地抓住他微凉的袖口布料,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哽住的急切: “江屿!我…我真不知道!以为是复习资料!” 十四岁的躯壳里,生理期的暗涌与动漫里朦胧的情愫交织,却唯独对**的“性”抱持着本能的羞耻与鸵鸟般的逃避。 他温热的手掌轻轻覆盖在我因后怕而微微颤抖的后背上,干燥的掌心传递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 “没事。”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抽回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滑动,执行着彻底的格式化清除。 “不是你的错。”他将恢复出厂设置的手机递还给我,屏幕光洁如新。 “我们…”他翻开课本新的一页,笔尖悬在“生殖系统”的章节标题上空,微微停顿。 “跳过这章。”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 “放心。”他补充道,指尖在手机侧面虚拟按键上点了点。 “防火墙已加固。” “不能跳…”我的声音细若蚊蚋,几乎埋进胸前。 惠仁一中的尖塔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地理的90分只是半壁江山,生物82分的悬崖边,如何能承受中考的惊涛? “分数…要稳在85以上才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如同即将潜入深海的旅人,坐回我身旁的位置。那本地理课本被他“唰”地立起,像一堵临时的、薄弱的战壕壁垒,横亘在我和他之间。 “好。”他妥协了,声音带着紧绷的沙哑。红笔划过纸页,圈出重点: “我们只看…这些考点。”指尖悬停在那幅线条精细的男性生殖系统示意图上空,如同触碰无形的火焰。 他猛地撕下一张淡黄色的便利贴,“啪”地一声精准覆盖在那个过于写实的器官图示上。 “这样记。”他强迫自己声音清晰,却如同砂纸摩擦岩石。 “输精管是…”讲解刚开了个头,他仿佛被烫到般迅速将笔塞进我掌心。 “…你来标名称。”旋即猛地转身,面朝巨大的落地窗,只留下一个绷紧的背影。 “说对就…”喉结在绷紧的颈线上艰难滚动了一下。 “…奖励冰淇淋。” 墙上的复古挂钟指针早已滑过数字“10”,夜色浓稠如墨。书桌上,两套真题卷子墨迹新鲜,一个鲜红的“92”如同破晓的曙光,赫然印在生物试卷顶端。 “呼…” 胸腔里积压的浊气长长吁出,指尖在微微汗湿的卷面上轻轻拍了拍。生物与地理的战役,终于鸣金收兵。每周四与周日下午,将是我从题海中打捞出的、珍贵的喘息孤岛。 江屿将那张承载着汗水与微妙胜利的试卷仔细对折,边缘抚平成锋利的直线,珍重地放入我书包最内层的夹层。 修长的食指指尖停留在试卷一角——那里,“生殖系统”大题的得分栏,赫然印着鲜红的满分标记。 “这个…”他轻咳一声,掩饰性地用指尖蹭了蹭自己依旧泛红的耳廓,那里残余着傍晚讲解时的热度。 “咳,重点都掌握了。” 转身从带来的保温袋里取出一支已然有些软化的抹茶冰淇淋,碧绿黏稠的奶油不慎沾上他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口,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就在这时—— 玄关处爆裂般的巨响粗暴地撕裂了卧房的宁静,厚重的胡桃木门被一股蛮力踹开,浓烈的炭火与孜然气息如同侵略军般蛮横涌入,瞬间淹没了纸张与墨水的清冽。 继父壮硕的身影堵在门口,络腮胡上沾着晶亮的油光,手里高擎着滋滋作响、烟火气十足的烧烤铁盘,醉眼朦胧却精准地锁定了江屿。 “闺女!爹带了…”粗犷的嗓音裹着酒意,却在看清江屿的瞬间,如同猛虎发现幼崽般扑了过去! “恩人呐!” 熊抱般的力道让江屿脚下踉跄,洁白的衬衫前襟瞬间拓上五道油渍鲜明的爪印,在顶灯光线下泛着狼狈的污光。 “这顿必须…嗝…陪老子喝到位!” 我手忙脚乱地抢救那张险些被烧烤签子戳穿的试卷。指尖触及冰凉的纸面时,眼尾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他搁在桌角的手机屏幕倏然亮起,幽蓝的光刺破喧嚣的烟火气。 [10:02] 江屿:[转发《惠仁一中历年魔鬼录取线》] [10:03] 江屿:明早7:30,狙击数学压轴题。冰冷的文字是无声的战书,宣告着短暂的喘息终结于黎明前的硝烟。 就在这一瞬的晃神,手中那支融化的抹茶冰淇淋,一滴浓稠的碧绿悄然坠落,精准地砸在试卷角落那涂满修正带的敏感大题上——那个他曾指尖停顿、耳尖飞红的“禁区”。 黏腻的绿意迅速洇开,覆盖了严谨的图示与蝇头小字。而在那化开的甜腻边缘,一点非常细微的、铅灰色的痕迹顽强地显露出来。 那是一颗小小的、画在卷角的星芒。线条有些笨拙,却带着小心翼翼的笔触,如同暗夜里悄然点亮的、只属于胜利者的徽章。冰淇淋的凉意渗入纸背,却奇异地熨帖了指间的灼热。 楼下,妈妈拔高的嗔怪穿透门板隐隐传来,带着主妇特有的锋利: “林国栋!你又带那些脏东西回来!晚晚的肠胃怎么受得了!油烟会脏了晚晚的功课!还有江老师,你别跟着他胡闹!” 你们有过这样的社死时刻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烟火撞入的深夜与铅灰色的星星 第10章 纤足与糖霜 下周四清晨,我换上最爱的浅蓝色毛绒外套,内搭蕾丝边衬衫和深蓝格裙,发绳特意选了带小翅膀的款式,背包里塞满偷偷准备的迪士尼门票和自制三明治。 指尖在手机屏保——江屿推荐的灌篮高手混剪视频上雀跃轻点。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在鼓掌。 “晚晚,收拾好了吗?”妈妈的声音裹着不容置疑的蜂蜜,甜得发腻。 “今天不去植物园了。”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脆响由远及近,她妆容精致的脸出现在门框后,手里捏着一张崭新的A4纸,边缘锋利如刀。 “妈妈托李校长安排了体测。”她将纸片按在门板上,指甲油是冷调的蔷薇红。 “中考体育占40分呢,快去换衣服吧,江老师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迪士尼门票滑落到地毯上,静默无声。背包里的三明治沉甸甸坠着胃袋。 校体育馆空旷得能听见尘埃落下的声音。塑胶跑道散发着刺鼻的橡胶味,像一张巨大的、无声嘲笑的嘴。 “预备——跑!”体育老师机械的指令在穹顶回荡。 我纤细的脚踝如同踩在烧红的烙铁上,每一次落地都带起细小的灼痛。1米45的身躯像被狂风撕扯的纸鸢,深蓝运动裤腿灌满了冷风。 妈妈立在终点线旁,指关节捏着银色秒表,金属外壳反射着顶棚惨白的灯光。她蹙紧的眉头如同法官落下的法槌。 八百米终点线像一道嘲弄的裂谷。我瘫倒在冰冷的人工草皮上,肺叶火辣辣地撕扯,喉咙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腥甜。 视野边缘,江屿的身影冲破妈妈密不透风的审视屏障,单膝砸进草皮,尘埃在他洗白的牛仔裤膝盖处洇开深色印记。 他沉默着,指节灵巧地解开我跑鞋的魔术贴,让灼痛的脚趾接触微凉的空气。指尖触到脚踝处被棉袜磨出的红痕,动作顿了一下,更轻了。急救包摊开,冰镇湿巾贴上汗湿的后颈,激得我一颤。 “慢,呼吸。” 他声音低沉,喉结在绷紧的颈线上艰难滚动,额角的汗珠砸在我摊开的手背上,滚烫。插好吸管的橙汁递到唇边,杯壁凝着冰冷的水珠。 “小口喝。”指令简洁。 下一秒,带着他体温和汗水微咸气息的运动外套沉沉罩在我发抖的膝盖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外套,此刻成了唯一的壁垒。 他掏出边缘磨损的硬壳笔记本,铅芯划过纸张发出尖锐的嘶鸣,果断划掉原定周四的“植物园实地考察”。铅笔尖悬停,在崭新的空白处重重写下四个字——体能特训。 字迹力透纸背,如同宣判。 “每天下课后。”他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决心,目光掠过母亲紧攥秒表的手,又落回我惨白的小脸。 “我陪你跑。” 我冰凉的手指猛地攥住他沾着草屑的袖口。指尖下的脉搏,沉稳而有力地搏动,对抗着四周冰冷的空气。 咔嚓—— 妈妈抓拍的镜头里:夕阳熔金般的光束斜插进空旷的体育馆,将两道影子拉得细长,仿佛要缠绕至世界的尽头。183cm的身影微微倾身,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调整着145cm少女歪斜的蓝色羽毛发绳,腕骨上崭新的橙色运动手环,与我腕间那抹亮蓝,在暮色里碰撞出隐秘的呼应。 我瞥见他滑落的手机屏幕,屏保不再是喧嚣油腻的烧烤摊自拍,取而代之的,是我冲过800米终点线那一刻,马尾凌乱飞扬、唇色发白、狼狈却倔强的侧影。 那凝固的瞬间,被他私自收藏,成为对抗冰冷现实的秘密图腾。 妈妈的“体育兴邦”论调以工资翻倍的钞能力强势落地。 江屿的日程表被彻底焊接成钢铁牢笼:晨光熹微时解析牛顿定律的冷硬,暮色四合时在跑道上重复绝望的折返,饭后两小时是雷打不动的酷刑场——跑步机嗡鸣如困兽低吼,跳绳破空抽打寂静,跳远沙坑扬起呛人的尘雾,拉伸垫上酸胀的呻吟被厚厚的地毯吸收。 周四,是专属的炼狱顶点,继父包下的铺满镜面的顶层私人健身房,成了我们汗水蒸腾的秘密刑场。 夜晚的社区跑道,他的步伐精确得像设定好的程序,永远落后我半步,每一次呼吸调整都精准卡在我濒临窒息的节点。 “三步一呼。”指令冰凉,递来的水壶瓶盖却已被悄然旋松。 跳绳的塑胶把柄磨得掌心发红发热,他毫无预兆地蹲下,指尖在我散开的白色运动鞋带间翻飞如蝶,打出一个牢不可破的结。动作快得像一道残影,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 健身房的落地镜冰冷映照:他183cm的挺拔身躯如沉默的礁石,永远精准地立于我身后半步,宽阔的肩背不动声色地挡住器械刺眼的金属反光,只留给我一片可供喘息的阴影。 当我揉着酸痛麻木的大腿筋腱,瘫在书桌前与数学压轴题死磕时,桌角总适时出现一瓶温热的玻璃瓶装草莓牛奶,瓶底压着一张撕自他教案本的纸片——炭笔勾勒的跳远发力分解图,箭头凌厉,关键肌群被他用红笔细细标注,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加油拳头。 “阿屿…我真的…要死了…” 粉色瑜伽服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初显曲线的少女身躯上。 我瘫在冰冷的瑜伽垫上,胸腔剧烈起伏,声音带着哭腔。继父包下的顶层健身房空旷寂静,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冰冷的星河。 寒假尾声将至,“阿屿”这个称呼,成了疲惫躯壳里榨出的、唯一带着温度的字节。 “我妈她…简直法西斯…没人性啊…” 控诉在空旷里回荡,撞上冰冷的镜墙。 沉重的喘息是唯一的回应。 一块干燥蓬松的白色运动毛巾兜头罩下,盖住了我涨红的脸颊和濡湿的鬓角,也隔绝了镜中狼狈的倒影。 带着他凛冽气息的棉布下,温热有力的手掌覆上我紧绷抽痛的小腿肚,拇指指腹精准按压痉挛的腓肠肌,力道由轻至重,带着不容抗拒的节奏感。 “再坚持…”他自己的气息也有些不稳,汗水沿着锋利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 “…最后五分钟。”喘息稍定,他忽然变戏法般从紧身的黑色运动裤口袋里掏出一支晶莹剔透的荔枝味棒棒糖,塑料糖纸窸窣作响,甜腻的香气瞬间撕开汗水的咸涩。 他捕捉到我偷瞄墙上巨大电子时钟的眼神,无奈叹气,嘴角却弯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这次,真的。”利落地剥开糖纸一半,粉色的糖果暴露在空气里,递到我唇边。 “我计时。” “不要!不要嘛!” 积压的委屈和身体极限的抗议瞬间决堤,我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垫子弹坐起来,愤愤捶打着无辜的瑜伽垫。眼泪在眼眶里倔强打转。 “你看!”我一把撩起裤腿,露出纤细得过分的脚踝和小腿。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透着象牙白,此刻浮着高强度训练后的淡红。指尖颤抖着戳向绷紧的肌肉线条。 “天天跑天天跑!小腿都变粗了!硬邦邦的!丑死了!难看死了!呜呜呜…” 我捂着脸夸张假哭,指缝间却偷偷觑着他的反应。爱美是刻进骨髓的天性,比惠仁一中的分数线更让我恐惧的,是镜子里不再纤细流畅的轮廓。 江屿没有不耐或嘲笑。他立刻单膝点地,跪在我面前,动作迅捷如训练有素的士兵。腕间的橙色运动手环被利落摘下,温热的硅胶表带轻轻环上我纤细得一折即断的脚踝最细处。 “滴。”轻微电子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屏幕幽蓝的光照亮他微垂的眼睫,显示出一个精准数字:15.2 cm。 “标准。”他抬起头,目光坦荡,像宣读科学定律。 江屿解锁手机,指尖在相册里飞快滑动,找到一张角度相似的、一周前的抓拍——我筋疲力尽瘫在跑道上,他半跪着放松我脚踝。两张照片并排举起。 “看,上周这里。”指尖点着图中脚踝轮廓。 “测量的数据是15.4。”声音平稳得像讲解物理公式。 “是水肿和肌肉紧张造成的视觉差异。持续科学的训练,会让线条更紧致流畅。”那份笃定稍稍安抚了焦躁。 可脚下像有自己的意识,带着恼羞成怒的力道,脚尖朝他坚实的肩膀不轻不重一蹬! 他身形微晃,肩臂肌肉瞬间绷紧卸力,纹丝不动。反而顺势伸手,从旁边冰冷的杠铃片阴影后,变魔术般拎出一个小小的白色方形纸盒,系着与健身房格格不入的淡蓝丝绸缎带。 盒盖掀开,里面躺着一个造型简约的白色足踝按摩器。最上面,贴着一张淡黄便利贴,炭笔画着一只哭唧唧的简笔小猫,旁边一行力透纸背的字迹: 「每日十分钟,消肿紧致。严格监督执行。」——江 便利贴被他轻轻揭下,递到我手里。小猫的泪珠画得夸张滑稽。就在这一瞬,他滑落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 锁屏壁纸赫然定格在我奋力跳远的腾空瞬间!阳光穿透顶棚玻璃,镀上金色的轮廓。深蓝运动裤下绷得笔直的双腿纤毫不减,滞空的身影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背景虚化成流动的光斑。] 那是我自己都未曾见过的、近乎飞翔的姿态。被他私自定格,成了屏保上无声的惊叹号。 他烦躁地摸向裤袋,指尖触到硬邦邦的烟盒轮廓和那个印着俗艳玫瑰花纹的廉价塑料打火机。喉结在绷紧的颈线上剧烈滚动了一下,像在吞咽某种苦涩的瘾。 最终,那指尖只是用力捏了捏烟盒边缘,又缓缓松开,重新落回膝盖上,指节攥得发白。烟于他,不过是心神不宁时偶尔叼在唇间的一颗硬糖,极少点燃,气味淡得几乎留不下痕迹。 便利贴上哭泣的小猫静静躺在我汗湿的掌心。我望着跪在面前的江屿,他额角的汗滴落在地板上,晕开小小深色圆点。 我捏紧了那张画着哭脸小猫的便利贴,指尖感受到纸张轻微的硬度。 “知道了,‘江老师’。”我终于开口,声音还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却异常清晰。荔枝味的棒棒糖被塞进嘴里,甜腻的汁液在舌尖弥漫开。 “十分钟计时…开始吧。” 目光落向他腕间橙色的运动手环。 他指尖微微一顿,继而沉稳地拿起那只造型简约的白色足踝按摩仪。冰凉的硅胶滚轮贴上我15.2cm的脚踝,微弱的震动嗡鸣声在寂静的顶层空间弥散开来。 窗外,城市的星河无声流淌。他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每一个按压的力道都精准而克制,如同对待稀世的瓷器。我口中荔枝糖的清甜,与他身上汗水浸透的、如同冬日松针般的凛冽气息,奇异地交织在每一次呼吸之间。 足踝处传来舒缓的频率震动,掩盖了心跳加速的回响。 有人看吗有人看吗[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纤足与糖霜 第11章 樱花坠落的刻度尺 三月疏懒的风拂过庭院新绿的芽尖,宣告寒假温存的终结。医科大学灰蓝色的教学楼轮廓在城际线尽头模糊成一片水雾,往返需要辗转两趟轰鸣的地铁与一班摇晃的公交。 我踏入初二下学期的河流,而六月底地理与生物中考的礁石,已在百余个昼夜外隐约可见。江屿也沉入他大一下的漩涡,那座遥远的学府再次将我们推回周末的短暂交集。 手机屏幕亮起,视频通话的提示音割裂了房间的寂静。接通,他疲惫的面容在自带柔光的滤镜下浮现,却像被洇开的墨色,层层晕染出眼下那片浓重的乌青——那是任何科技都无法漂白的、生存重压镌刻的印记。 “阿屿?”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指尖轻点屏幕上浓重的乌青,那淤痕几乎要坠到颧骨。 “墨汁都要从眼底漫出来了。 画面猝然颠簸、旋转,最终被慌乱地架在一摞厚重的专业书上。《临床医学》的冷峻封面霸占了半边屏幕,旁边躺着半块早已冷硬、啃得潦草的三角饭团,像被遗弃在知识荒原的干粮。 “没事。”他的嗓音带着砂纸打磨过的粗粝。 “熬夜写课题。”光线勾勒着他线条柔和却难掩倦怠的侧脸。 然而,我的目光却被他身后墙上那张无声的告示攫住——一份自制表格,工整列印着护工每日冰冷的报告。 最新一行墨迹犹新,像一枚钝钉敲在心坎:「3.16 晨,奶奶勉强进食半碗南瓜粥,服药后呕吐一次」。 每一个字都在倒数着残酷的沙漏。 他倏然凑近镜头,俊朗面容骤然放大。桃花眼底掠过一丝微光,如同沉静湖面投入的石子漾开的涟漪。 “周末带你去医院后门…”他压低声音,带着分享秘境的亲昵。 “…樱花,开了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那里悬着我寒假送他的那只蓝色小鲸鱼钥匙扣,塑料表面已被摩挲得温润如玉。 屏幕归于黑暗,我握着冰冷的手机,指尖微凉。一股酸涩毫无预兆地涌上鼻尖,眼眶瞬间被潮热侵袭。 为什么? 看着他燃烧自己换取微光的模样,胸腔里弥漫开一种名为心疼的钝痛。他本应是星辰,不应甘愿沉沦于尘埃。 不行! 这个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带着不容置疑的倔强。我深吸一口气,碾平心中所有犹豫,走向继父的书房——这是我第一次,向这个男人伸出求援的手。 晨光熹微,带着初春特有的、毛绒绒的暖意。我准时出现在雕花铁门前。新裁的樱花粉JK裙摆被风掀起绸缎般的涟漪,白色蕾丝袜边在晨光中轻颤如蝶翼。江屿那辆旧单车的链条发出规律的咔哒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覆着露珠的石阶下。 他抬头,目光触及门口那抹樱粉色的瞬间,脚步倏然凝固。风顽皮地掀起他洗得发白的校服衬衫领口,泄露一小段清瘦的锁骨线条。 “…粉色。” 他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融化在风里。随即猛地垂下头,步履匆忙地掠过我身侧,一句低不可闻的呢喃飘散: “…适合…中考。” 午后阳光慵懒地流淌在摊开的习题册上。我握笔凝神,心神却被身旁细微的声响牵引——铅笔芯频频断裂的“啪嗒”声,像心弦被无形拨动。 余光不经意捕捉到他的视线,并非落在题目,而是凝在我袖口那枚新别的、玲珑剔透的樱花袖扣上。 一枚粉晶花瓣,在深蓝的袖口悄然绽放。 空气里浮动着一丝熟悉的清甜气息,幽微如暗香。我循着香气望去,落在他执笔的手上。 那双骨节分明、指节处覆着薄茧的手,此刻竟难得地泛着一层润泽的光晕——惊觉他破天荒抹了护手霜,甜杏香气与我妆台那瓶昂贵香膏如出一辙。 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我。 我伸出手,轻轻覆上他搁在桌沿的手腕——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触碰他皮肤之下的嶙峋山脉。 肌肤相触的刹那,指腹下清晰地感受到他腕骨的嶙峋轮廓,比记忆中更加硌手。我的手掌如此小巧,无力圈握那份清瘦,但那触感却真实地传递着一个信息: 他又瘦了。 “我觉得你瘦了。”声音带着一丝不自觉的轻颤,抬眸直视他。 “开学不过两周…” 被我握住的手腕瞬间变得僵硬如磐石。他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宛如吞咽着无形的硬块。 “…课多。”江屿几乎是慌乱地抽回手,指尖仓促地抓起桌上的课本翻开,动作带着掩饰的狼狈。 然而,就在他微乱的发梢不经意拂过我手背的瞬间,我清晰地看见——那本摊开的教材,在他眼前分明是上下颠倒的!印着图示的书页,对他展示了三秒无声的嘲讽。 一股混合着廉价洗衣粉的朴素洁净与医院消毒水冰冷刺鼻的独特气息,随着他的动作若有若无地弥散开来,如同他生活基调的隐喻。 视线顺着他的动作下移,落在他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边——几片浅粉色的樱花花瓣,如同迷途的信笺,粘附在泥痕里,与我发间那枚樱花发夹的颜色,在无言中遥遥呼应。 我强迫自己将视线转回习题册,指尖却无声收紧。酝酿着勇气,轻轻开口,声音带着尘埃落定般的轻柔与坚定: “你听我说。”我顿了顿。 “我让爸爸帮你找了份新的家教,是惠民一中的一个高二学生。”惠民一中毗邻他的大学,那学生走读,家就在咫尺。 “你听我的,好不好?”声音不自觉染上恳求的哽咽,眼圈开始微微发热。 “把那些榨干筋骨也换不来几文的兼职都辞掉!周一到周五晚间给他补两小时,周末…再来我这里。” 他手中的钢笔悬停在半空,墨囊里的蓝黑墨水在笔尖凝聚成一小团浓郁的夜色。他仿佛被无形的绳索缚住,数秒后,才极其缓慢地将笔轻轻搁落桌面。 “…好。”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承载着千钧之重。目光落在我微红的眼眶上,他似乎本能地抬手想要擦拭,却在即将触及肌肤的前一秒猛地蜷起手指,僵硬收回。 “听你的。”他补充,声音轻得像一声尘埃落定的叹息。 我看见他浓密的睫毛在剧烈颤抖,如同风暴中挣扎的蝶翼。校服里那件简单的白色T恤,第二颗纽扣的缝线已经松动,细线无力地垂落。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沉淀,空气仿佛凝滞了数个世纪。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决心,修长的手指推过来一张纸巾——那纸巾竟被极其精巧地折叠成一朵栩栩如生的、小巧玲珑的樱花,花瓣的褶皱清晰可见,承载着无声的温柔。 所有的壁垒在这一刻轰然倒塌。我再也无法抑制心中奔涌的情绪,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猛地转身,将自己整个娇小的身躯投入他宽阔却略显单薄的怀抱。脸颊埋在他带着消毒水余味的校服前襟,那熟悉的朴素洗衣粉气息温柔地包裹着我,哽咽的声音闷闷传出: “我觉得你变得又瘦,精神又差…会不会…以后都举不动我了?” 记忆回溯寒假,每周四在健身房的汗水中,他总会稳稳托住我的腋下,轻巧地将我举高,帮我寻找仰体向上的发力点,或是单纯逗我开怀时爽朗的笑声。 江屿的身体骤然僵直在原地,手臂有些无措地悬在半空。他低头看着怀中微微颤抖的小小身影,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片刻令人窒息的寂静后,那双僵硬的手臂终于小心翼翼地、带着无限珍重般的力度,轻轻环住了我的后背。 “…不会。”他的声音低沉而轻缓,却蕴含着一种磐石般不容置疑的坚定。 隔着两层薄薄的校服布料,我清晰地感知到他胸腔下那擂鼓般急促而有力的心跳。那蓬勃的生命力,与他疲惫的外表形成奇异的反差,带着灼热的温度透过衣料烙印在我身上。 当我松开怀抱,抬起头时,映入眼帘的,是他已然红透、几乎滴出血来的精巧耳尖,以及一张努力维持镇定、却对我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纯粹而温柔笑容的脸庞。 我抬手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湿意,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两颗洁白可爱的小虎牙俏皮地露了出来: “是个男生哦,”我故意拖长了尾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你要好好和他相处。” 记忆闪回两天前,卧室暖灯下,继父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份家教工作来之不易,毕竟只补周一到周五,时间又卡在江屿给我补课的间隙。 我正用镊子调整悟空手办的龟派气功手势,状似无意开口: “能考上惠仁一中的…那个姐姐好厉害。” “什么姐姐!”继父朗笑震得博古架上的青瓷瓶嗡嗡共鸣。 “是个清秀小帅哥!不过——”他促狭地挤眉弄眼,有些八卦道: “比起你家江老师嘛…差那么点意思。” 镊尖在悟空手臂上划出细不可见的白痕。 得知对方是个高二男生时,心头先是莫名一松,随即又萦绕起一丝自己也说不清的、微妙的情绪。 江屿钢笔尖毫无预兆地在草稿纸上狠狠一顿,“噗”地洇开一团浓重深邃的墨点,像一颗骤然破碎的暗夜之心。 “…男生?”他的喉结极其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了几分。他猛地将习题册翻得哗啦作响,纸张边缘甚至因用力而卷起。 “知道了。”他语气生硬地宣布,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题量,加倍。” 我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此刻的异样。他正俯身系鞋带,指尖捏着磨损的白色鞋带,骨节因过分用力而绷紧至苍白,仿佛那不是鞋带,而是亟待被扼制的某种危机。临走时,他在书房门口猝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周六…” 他向前一步,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整理了一下我方才因拥抱而歪掉的JK领结,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我会准时来。”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去,步伐比来时似乎更显坚定。 新的生活乐章就此展开。 江屿周一到周五栖身于大学宿舍的方寸之地,晚间为那个惠仁一中的高二男生点燃知识的烛火;周六晨光熹微,他便骑着那辆半旧的自行车,驶入我家的庭院,住进那间熟悉的客房,整个周末的时光都交付于我的学业。我们依旧会在周末的某个时刻,一同前往市医院,探望他日渐衰弱的奶奶。 时间的齿轮被重新校准,紧凑却高效。 周一到周五晚间补习结束,回到宿舍时指针大约指向九点半的刻度。江屿不仅有了充裕的时间与我在每晚的视频通话中相见,检查功课、答疑解惑,甚至还能拨冗兼顾一些他自己的学业。繁重却合理的节奏取代了无休止的压榨式打工,他眼底那片淤积的乌青渐渐褪色,苍白的脸庞也重新焕发出年轻人应有的、珍珠般的光泽与活力。 视频通话的背景音里,有时会流淌着校园广播台舒缓的轻音乐,如同遥远的潮汐。 有一次午休,江屿倏然将镜头转向窗外,窗外的玉兰树枝头,几只小巧玲珑的麻雀正叽叽喳喳地蹦跳嬉戏,羽毛在夕照下闪着微光。 “看。”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阳光透过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像你上次…”话说到一半,却如同惊觉失言,他猛地止住,迅速将镜头转回摊开的课本。 “…没什么,继续讲这道题。”那未尽的言语,像一片飘落的玉兰花瓣,静静地躺在心底。 周末补课时,我的目光偶尔会掠过江屿书包侧袋里探出头来的药学院厚重教材。书脊上贴着醒目的鹅黄色便利贴,上面是我熟悉的、工整隽秀的字迹: 「周六14:00 和她去看奶奶」每一个字都像一枚温柔的铆钉,将承诺楔入时间。 有一次递交作业的间隙,我无意间瞥见他搁在桌面的手机屏幕倏然亮起——那锁屏的壁纸,不知何时又被悄然更换成另一帧画面: 是我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将一小块苹果喂到病床上奶奶嘴边的背影。午后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病房窗户,如同圣洁的光束,温柔地笼罩着我们,将那一刻的专注与孺慕之情,永恒地定格在了方寸之间。 这一话…喉结滚动好像用的太多了呢… 果咩那塞果咩那塞!原谅作者是个文盲,大概率之后还会继续用,男主可能是喉结座的[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樱花坠落的刻度尺 第12章 布丁凹痕与樱花处方筏 六月的尾声,暑气已臻鼎盛。蝉鸣不再是稀疏的背景音,而是凝结成一片片尖锐的金属箔片,在炽白得晃眼的日光下反复淬炼、嗡鸣。 地理与生物中考的日子,终于穿越勤学光阴的漫长甬道,降临在这片蒸腾着热浪的现实。手中的真题卷,双科稳定在95分的刻度线,早已成为通向那象征着满分的“10分”的通行证。 校门口人声鼎沸,如同煮沸的汤锅。继父和妈妈的声音交织在喧嚣里,絮絮叨叨着关切,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 唯有江屿,像一尊沉默的礁石,矗立在我身侧。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最后一次滑过准考证光滑的塑封表面,确认身份证、各色笔芯安稳地蛰伏在透明的文件袋中。指尖拂过,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我穿着那身他曾说“适合中考”的樱粉色JK裙装,棉麻的纹理贴合着皮肤,心头却是一片温热的潮湿。今天周三,他竟然请了假,身影固执地嵌入这送考的人潮漩涡。 一粒沁凉的、圆润的薄荷糖倏然落入掌心,带着他指尖特有的、雨后青石般的微凉。 “别咬碎。” 他低沉嘱咐,气息拂过耳畔。 随即垂睫,替我扶正了被微风戏弄得微斜的领花结。动作自然流畅,仿佛拂去一片不经意飘落的柳絮。 “我在…” 他抬手指向校门口那排浓密的梧桐树荫,喧嚣几乎吞噬了他的尾音,但那指向的姿态,却如灯塔般清晰。 转身汇入涌动的人潮,如同投身奔涌的河流。鬼使神差地,回头一瞥—— 炽烈的阳光犹如熔化的液态黄金,毫不留情地泼洒在他那件略显单薄的白色棉质衬衫上。后背,赫然洇开一片深色的水域,边缘还在不断扩大,缓慢地蚕食着那片洁净的白。 而他,像一棵根系深扎于贫瘠岩缝的树,固执地、沉默地,将自己钉在那片无遮无拦的日光刑场上,任汗水蜿蜒成溪,无声地宣告着某种倔强的守护。 交卷的铃声锐利地撕裂了考场内的静谧,如同赦免的号角。踏出教学楼的荫蔽,热浪裹挟着喧嚣扑面而来。目光越过攒动的黑色头颅和斑斓的伞顶,精准地捕捉到树荫下的身影。 江屿正低头凝视着手机屏幕,指尖在屏幕上轻触,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仪式感。 屏幕上,计时器的数字,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永恒地凝固在90分钟——与我预估的、分秒不差的答卷时间。 “爸爸妈妈!” 下一秒,我被那对仿佛永远处于热恋期的老小孩紧紧箍入怀中。兴奋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上脸颊,声音雀跃得几乎要挣脱地心引力飞出胸腔: “太简单了!真的太简单了,你们女儿包过的!” 江屿站在三步之外,像一道被阳光镶了金边的安静剪影。他手里攥着一瓶凝结着无数水珠的冰镇矿泉水,晶莹的水珠顺着他清晰嶙峋的腕骨线条滑落,在地面砸开微小湿润的印记。 他递出的动作在半空停顿,仿佛在寻找一个最恰当的落点。手臂骤然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拽住,他猝不及防地被我拉进了这喧闹、温暖、带着亲人气息的全家福合影里。 镜头无声定格—— 照片上,他肩膀僵硬得像绷紧的弓弦,手臂拘谨地悬停在身侧,一丝一毫也不敢触碰我飞扬的裙裾。 然而,那双曾无数次在讲台上流转智慧的桃花眼,此刻却微微弯起,唇角上扬的弧度,是冰层之下悄然涌动的、温柔的溪流。 回程的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黄昏中初绽光影,如同流淌的星河。我无意间瞥见他放在膝上的背包敞开了拉链,里面静静躺着一张折叠得一丝不苟的预约单—— 正是城中那家以精致甜品闻名、预约需提前数日的“云端糖语”。预约栏上,我的名字被清晰地印刻,如同一个甜蜜的契约。 他记得,记得我最爱的口味,记得这份考后的慰藉。 推开镶嵌着磨砂玻璃的店门,冷气裹挟着奶油与焦糖的甜蜜分子,如同温柔的潮汐,瞬间淹没了门外燥热的喧嚣世界。空气变得沉甸甸、甜丝丝的,仿佛能捏出水来。一盏盏造型别致的吊灯投下暖黄的光晕,将每一张桌子都笼罩在私密的光圈里。精致的布丁盛放在剔透如冰的琉璃盏中,颤巍巍,如同凝固的琥珀,漾着诱人的光泽。 “你尝尝,这个布丁可好吃了。” 我挖起最饱满柔润、如同凝脂般的一勺,莹润的布丁在银匙上微微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自然地递向他紧抿的唇边。 他微微一怔,长睫如同受惊的蝶翼般轻颤。随即顺从地微微俯身,挺拔的背脊弯出一道温和的弧线。 冰凉的银匙触及温热的唇瓣,他张口含住,动作轻缓。唇边不经意沾染了一点点乳白色的奶油,像不小心偷吃了一抹月光。 “…嗯,很甜。” 他的声音低沉,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心尖,瞬间融化在店内流淌的爵士钢琴曲里。 而我敏锐的雷达早已捕捉到—— 他白玉般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晚霞般的绯红浸染,如同初绽的芍药花瓣。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亚麻裤的布料,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了那波澜不惊表面下的汹涌。 午后的阳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流淌进来,如同金色的瀑布,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跳跃、碎裂,筛落成细碎跃动的光斑,映得眸底那片罕见的、几乎要溢出的柔光无处遁形。 “哼,装模作样…” 我故意哼了一声,带着点娇嗔的意味,就着他刚刚用过的那柄银匙,毫不避讳地挖起一大块布丁,塞进自己嘴里。脸颊瞬间鼓得像只偷藏了满嘴松果的小松鼠。 “你不记得了?” 我眨眨眼,旧事重提,眼底闪烁着促狭的光。 “刚来我家那会儿,某人可是当着妈妈的面,好整以暇地、像投喂小动物一样喂我吃水果呢!” 回想起当时被迫在妈妈欣慰目光下挤出的、僵硬如同面具的“乖巧”笑容,一丝微妙的气恼仍盘踞心头。 他闻言,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如同狐狸甩过蓬松的尾巴。修长的手指从容地拿起我刚刚放下的勺子——正是沾着我唇齿气息、还带着一点布丁残痕的那一端。 他毫不犹豫地挖起一块同样诱人的布丁,舌尖状似无意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扫过银匙弧度优美的凹面,仿佛在品尝某种隐秘的滋味。 “记得。” 嗓音慵懒,带着一丝回味般的沙哑。 他把勺子极其自然地转了半圈,将另一侧光洁如新的匙面递回我面前,同时,嘴角勾起一个刻意模仿的、带着几分夸张弧度的笑容,完美复刻了我当年的“假笑”: “当时你…这样。” 眼神促狭,笑意如同金色的蜂蜜,在深邃的眼底弥漫开来。 我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他因动作而挽起袖口的手腕内侧——那里,用极细的黑色记号笔,清晰地记录着两组微小却无比扎眼的数字: 「15.2cm → 14.9cm」一个隐秘的刻度,无声诉说着脚踝在学业重压下细微却不容忽视的变化。那是他为自己设定的标尺,也是他倔强抵抗的证明。 巨大的玻璃橱窗像一面澄澈的湖水,倒映着他完美的侧脸轮廓。我看见他正偷瞄着我鼓着腮帮、奋力咀嚼的模样,唇角那抹不自觉舒展的笑意,比琉璃盏中盛放的任何一份布丁都更加纯粹、更加甜美。 他起身走向镶嵌着黄铜把手的橡木柜台结账,店员却微笑着摆手示意。 我走到他身边,故意扬起小巧的下巴,带着点娇蛮的、小孔雀般的得意: “本小姐在这里可是尊贵的VIP,爸爸早在这儿豪气地充了一大笔钱,谁稀罕你请呀!” 指尖顺势捏住他洗得发白、布料边缘已有些磨损的衬衫袖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他往外牵引: “走!去看你奶奶!” 家境优渥并非我骄纵的资本,八岁前那段清贫岁月的记忆,早已沉淀在骨子里,磨平了所有虚浮的棱角。我更清楚的是,这家店的消费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体贴,有时需要一点骄傲的伪装,才能不触碰那颗敏感而自尊的心。 拽着他袖口向外走的瞬间,手腕忽地被一股温热而坚定的力量反握住! 他干燥的指腹带着常年劳作形成的薄茧,极其轻柔地、带着一丝试探般摩挲过我虎口处因常年握笔留下的小小印记。那粗糙的触感,带来一阵奇异的麻痒。 “…布丁钱…” 他声音低沉沙哑,如同被砂纸打磨过。 另一只手已从背包最里层、那个带着隐秘夹袋中,抽出一叠厚厚的、折叠得方正如砖石的稿纸,郑重地、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意味,放入我摊开的掌心。 “用这个抵。” 电梯平稳上升,狭小的不锈钢空间里只有纸张摩擦的细小窸窣和我微微加速的心跳。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我小心翼翼地展开—— 稿纸顶端,赫然是《中考考点漫画图解》几个手写的大字。 每一页的边角空白处,都被流畅灵动的笔触填满:一个圆脸、大眼睛、头顶翘着标志性呆毛的Q版小人,无一例外地捧着布丁碗,腮帮鼓鼓,眼睛弯成甜蜜的月牙,嘴角沾着一点奶油渍……那神态,那模样,正是此刻镜中我的翻版。每一笔线条,都浸透着无声的温柔与专注。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微的叹息。消毒水混合着药味的、沉重而独特的气息扑面而来,冰冷地包裹住鼻腔。 病床上,原本眼神浑浊、茫然望着天花板的奶奶,目光倏然聚焦。如同蒙尘已久的灯盏被骤然点亮,枯槁的脸上掠过一丝生动的神采。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抬起,指向门口,喉咙里滚出混着痰音却清晰无比的惊喜: “小屿画里的…乖崽来啦!” 那声音带着穿透时光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寂静的病房里。 “奶奶好!您今天感觉怎么样呀?”我快步走到床前,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像怕惊扰了一个易碎的梦境。 从背包里取出一个设计精巧如艺术品的多层保温盒,旋开亮银色的盖子:最上层是细腻如雪的淡粉色苹果泥,中间是熬得米粒开花、散发着清香的稀米粥,最下层则是温热的、飘着蛋花和小面疙瘩的汤羹—— 奶奶的身体早已脆弱不堪,只能承受半流质的食物,每一勺入口,都是一次与时间无声的角力。 只盼望,这份温热能穿透病痛的阴霾,陪她捱过岁末的严寒。 奶奶枯枝般的手突然间有了力气,带着惊人的准确性,猛地抓住了我和江屿的手腕,将两只手强硬地叠放在一起! 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漾开孩子气的、满足的笑容,混着痰音断断续续: “小屿…藏枕头下的…” 话未说完,已被耳根瞬间红透、如同熟透虾子的江屿,慌乱却又温柔地用一勺温软的苹果泥堵了回去。 我的视线扫过床头柜—— 那个装着奶奶救命药的白色塑料药盒外壳上,赫然贴着一枚小小的、却无比鲜亮的樱花贴纸。 樱粉的花瓣,与我发间那枚折射着微光的水晶发夹,在消毒水弥漫的苍白冰冷的空间里,构成了一个遥相呼应的、温柔的结界,无声地宣告着某种隐秘联结的生机。 告别时,那位面容和蔼的护工阿姨悄悄将我拉到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角落。她眼底含着温暖的笑意,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分享一个珍贵的秘密: “江同学啊,每晚给你辅导完功课,雷打不动地要拨通奶奶的视频。每次啊,那手机屏幕对着奶奶,翻来覆去放映的,全是你的照片,一张张指给奶奶看呢…” “说‘奶奶您看,这是晚晚今天解难题的样子’,‘这是她喝奶茶鼓着腮帮的样子’…” 护工阿姨的声音带着温暖的感慨: “老太太看不清,他就一遍遍地讲,眼神亮得哟…” 甜份超标了呀,或许我需要改一下简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布丁凹痕与樱花处方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