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人间蜉蝣客》 第1章 第 1 章 天突然黑了。 雨水连成线，顺着屋檐和屋顶的破洞，落进破败的寺庙里。杂草、苔藓溅上了雨珠，在月色中泛着深绿的亮光，空气中满是水汽带来的腥味。 宇智波蜜将苦无从朽烂的梁柱上拔下来，抬头看向天穹。 明明在下雨，乌云竟然没有遮蔽住月亮。那轮圆月说不上是什么颜色，也许是白，也许是红，正呆呆地照着世间。 宇智波蜜回想起族兄的话，指尖发力，苦无‘笃’地化作一道乌光，没入梁柱。 第四次忍界大战明明开始了！可她只能躲在这种鬼地方，苦等结果！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弱！ 宇智波蜜冲入雨幕，更用力地挥动苦无，更迅疾的在森林间腾挪。火遁一蓬蓬地砸进水洼，水汽一片片地蒸腾。 树叶掩映间，月亮在晃动，写轮眼似的勾玉花纹浮现其上。月光突然大盛，她的手里剑还夹在指尖，人还腾在空中，感觉昏昏沉沉。 睡意来得如此突然，又势不可挡。宇智波蜜再次睁眼，占据全部视野的，变成了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人。 美貌的宇智波夫人在衣橱前，回首看躺在床上的蜜。 “……妈……妈、妈妈！妈妈！” “快起床，上学要迟到了哦！今天想穿哪件裙子？……哎，怎么突然哭了？是不想上学了吗，总这么娇气可不行啊。” “我不、不知道，就是好想妈妈……妈妈！妈妈！” “哎哎哎，真是像蜂蜜一样黏人啊。这么爱哭，以后族里的男孩来追你，都会被大水冲走吧？怪爸爸，爸爸应该给你起个坚强一点的名字……” …… ——好幸福。 ——太幸福了。 ——一切都是甜的，像蜂蜜。 表面威严但一直溺爱她的爸爸，温柔可爱和声细语的妈妈，叽叽喳喳像小鸟一样的同学……每天、每天照在身上的温暖的阳光，丝絮一般吹不散的白云和蓝天…… 生活就该是这样，她的名字就是蜂蜜，所以理所当然应该泡在蜜罐子里。 理所当然……就该这样！ …… 然后梦醒了。 她埋在泥浆里，像粘在干涸泥塘里的死鱼。 雨已经停了，天也亮了，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山间传来一阵脚步声。 宇智波蜜无法动弹。她再次闭上眼，幸福的梦境在召唤她……脚步声却急匆匆地扑到她耳边。 “蜜！” 来人将她从泥里挖出来，她的头枕到了柔软的东西上。那只手从肩膀移开，移到了颈上，手指温热，带着点颤抖。 蜜从胸腔里挤出一口气，拼尽力气睁开眼。 “……佐助。” 第四次忍界大战结束了。 原来一切幸福，都只是无限月读的幻术。 —— 佐助断了一条手臂。 “是木叶干的？” “……不是。” 原来漩涡鸣人也失去了一条手臂。 “九尾原来这么强吗……可恶！” “……” 蜜抚摸那只断臂，像是在触摸永远也无法达成的终点。 “疼吗？” “不疼。” ——失去手臂，怎么会不疼呢？ 蜜的眼泪顺着脸颊，落在作为铺盖的茅草上。 “他们不光屠杀宇智波，竟然还这样羞辱你！你以后都没有办法结印了，手里剑术也不能发挥实力了……既然如此……” “我会练习单手结印。” “不，佐助，你打不过漩涡鸣人。你任务失败了，该换人了。” “我已经杀了志村团藏，仇已经报了……” “不！不！没有！根本没有！！” 愤怒在胸膛中酝酿成了尖叫，然而蜜却只恨这叫声太小，不能化成利器把仇人搅碎。 “他们都还活着！他们没有人认罪！他们杀光了宇智波，连六个月大的秀树都没放过！他们抢走宇智波的财产，败坏宇智波的名声，还怨我们死得不够早！他们如果还有那么一点人性，就该自己切腹谢罪！他们都该死，木叶都该死！” 佐助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热血冲进大脑，又随着急促的喘息渐渐落回胸腔。蜜把勒进肉里的绷带放松了些，为那条断臂包裹住伤口。 这次，蜜的眼泪没有从眼眶掉下来，而是顺着喉咙滚进里胃里，像是她沸腾的怨恨一样，被勉强关进了胸腔里。 她把外衫披回佐助身上，望着那段空荡荡的袖管出了会神。宇智波一向是由男人冲锋陷阵的，但现在形势不由人。 “没能报仇，不怪你。你是个光明磊落的笨蛋，他们是耍惯了阴谋诡计的爬虫……想要报仇，就只能比他们更卑鄙才行。我们交换，报仇交给我，你好好地延续宇智波的血脉。即使我失败了，你的孩子长大也能继续努力……” 佐助看了过来。 “你……打算怎么报仇？” “木叶的水源是水井和南贺川，可以在水里下毒。木叶的食物全部从村外采买，有长期交易的商队，食物里也能下毒。我已经摸清了几支商队的路线，毒药的原材料也……” “蜜，这样会毒死无辜的人。” “他们没有人无辜！” 下发指令的人有罪，执行命令的人有罪，知道真相还装聋作哑的人有罪，不知道真相还放任一切发生的人也有罪！ 宇智波灭族，不是一瞬间发生的，它绵延了六十余年。并且随着罪人掩埋真相的举动，还将继续下去，直至世上无人再记得宇智波之名。世界很快就会忘记宇智波，直到他们的仇恨、痛苦、绝望都烂成肥料，新的生命会在他们的尸体上茁壮成长。 她不愿意再和佐助争论这些，这个善良的笨蛋，刀上根本没有染过血——除了宇智波鼬和志村团藏。 这是宇智波蜜之前愿意听从佐助安排的唯一原因，因为他杀死了其中两个仇人。 “你好好养伤，不要被他们逮到。趁现在，木叶还没从大战中恢复，我潜入会顺利一些……” “蜜！” 蜜发现佐助今天格外喜欢打断她说话。 “你不能去。” “为什么？” “……” “我会避开漩涡鸣人，也不会正面对战。放心吧，瞬身术我已经练的很好了。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养伤，再多物色几个妻子，尽快壮大家族……” “蜜，你不能这样安排我。不是每个宇智波都能开眼，我们的仇，也不应该留给后代。” ——佐助已经不成了，她的实力跟佐助相差甚远。如果她的阴谋诡计无法成功，宇智波的仇，一定会留给后代呀。 蜜忽略了他的最后一句话，将重点放在第二句上。思索片刻，她从稻草床铺上爬了起来。 “你说得对，混血宇智波开眼几率比较小。兄长要实力强，能够保护弟妹才行。”她从包袱里翻出换洗的衣物，更改了任务：“那就先洗干净吧。” “？” …… 污泥顺着河水流走，水珠挂在莹白的皮肤上。隆起的山丘已经形成了曲线，逐渐长成的身体，做好了完成那项隐秘任务的准备。 蜜返回破败的寺院，不一会儿就等回了整理干净的佐助。少年一脸聪明样，可是分明从内到外冒着呆气。 她想起了那些幸福的日子，年幼不知事的她，和同学们讨论着未来想嫁给谁。 ——十一岁的宇智波明美说了什么？ 【……宇智波家的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头婚嫁给宇智波，丈夫任务死去，就带着孩子再嫁给另一个宇智波。等到累了不想嫁人了，就可以送女儿出嫁、再嫁，送儿子去做任务。】 明美身段苗条，脸上总是带着点忧郁，宇智波少年们的眼光总是会不经意地落在她身上。蜜那时很羡慕她，想要快快长大，也变得柳叶似的漂亮。 可是宇智波明美死了。 永远停在了柳叶般的年纪。 佐助还站在窗边，用仅剩的单手擦头发。他毛扎扎的头发被水压塌了，透过破烂的木窗看向山林，看起来有点茫然。 窗框把少年的侧脸组合成了一副肖像画。说起来，佐助侧脸确实好看，难怪她的同学们把佐助纳入夫婿候选。 ——七岁的宇智波美智子说了什么？ 【……我美智子这么美貌，未来的丈夫可不能辱没我的脸蛋！宇智波美男榜上的头一名被我预定了，剩下的你们随意。】 可是宇智波美智子也死了。 她死的时候表情扭曲。美貌的脸蛋上，全是她自己喷出来的血。 当年，在宇智波族地的石板路上，那些成群结队、意气飞扬的少年们，去了哪里呢？ ……他们的头颅离开了身体，心脏迸出了血浆，四肢扭曲着倒在看得见、看不见的角落里。族地的石板路，变成了一方方小小的石碑，他们躺在了石碑下。 现在宇智波只剩下一个少年了，要再排宇智波美男榜，他横是第一，竖也是第一。 ——七岁的宇智波纱绘说了什么？ 【……我们这一代男孩子很多，所以我们约好，以后不能变成情敌哦。能够一起在族学上课，我们之间的情谊，难道不是比什么都宝贵吗？】 宇智波纱绘也死了，和她喜欢的同学们一起。 她们确实没有成为情敌。她们带着那些情谊，长眠在了南贺川清澈的河水旁，把宇智波蜜丢在了尘世的泥沼里。 她温柔可亲的父母，她善良可爱的同学，她亲近或不亲近、认识或不认识的族人们……每多回忆一次，她的恨就多一分。 “来吧。” 她解开了衣裳，示意佐助过来。 像是只被丢进沸水的青蛙，少年一转过头就弹了起来，一只脚踩到了窗沿上，要跑不跑地迈着弓步挂着。 “快一点，还要去交易所拿草药，再转道去火之国要半个月。等木叶修养好了，潜入会变难。” “……” “不是要生一个能开眼的长子吗？” “……” “我会错意了？”蜜早就习惯了佐助的寡言。她歪了歪头，将衣服重新披回来，又从地上捡腰带：“是我们各自行动的意思？虽然男人获得后代比较容易，但是只把这件任务交给你确实不公平。公平起见，我也会努力的。这样吧，你在这里修养，我在路上也会物色合适的人。时间到了，我会把孩子送回来拜托你照顾，这样分头作战确实更灵活……” 窗边传来朽木折断的声音，又有什么东西飞出去落在了地上。蜜知道那是佐助弄出来的动静，但还没来得及抬眼查看，腰带的另一头就被抓住了，那只手上还有未愈合的伤痕。 “……不需要找别人。” “好的，那就多谢你。如果有纯血的长子，我也能放心地出门了。” 蜜将他推倒在稻草堆里。 …… 疼痛。 简直是被从下至上劈成两半。 明明有些人很喜欢这种事来着。蜜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劈开别人，有人喜欢被人劈开。 “……别、别动。”佐助额头冒汗，伸手抓她。 但是这样的疼痛，让蜜心脏里的疼痛稍缓了些。佐助的手并没有禁锢住她的行动，她咬牙继续……突然就结束了。 “好了，对吗？” 这不是一句疑问。蜜在逃出木叶之后，已经在盗匪横行的凡尘里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她飞快地离开那把刑具，草草重新收拾好自己，又把行囊拿出来。 佐助斜坐在稻草上，默默地抓过外衣，总是清澈的嗓音低低地：“……再……” 蜜没有听清。她已经把行礼整理好，挂到了背上。 佐助垂着眼，没有再说话。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交流变得这样乏善可陈。 明明幼时初遇，佐助是个爱笑的男孩，还会向她展示他刚学会的豪火球术。然后笑容突然就消失了，话也变得很少，偶尔被她看到眼泪，就会生闷气。接着，慢慢、慢慢长成了锋利的样子。 好在，灭族的杀人魔——宇智波鼬已经被他杀掉了，对于仅剩的宇智波来说，最大的威胁不存在了。 宇智波蜜盘算了一番，在门边总结。 “食材还在老地方，足够你休养一两个月。蔬菜的话，可以到山脚下找花婆婆用米换。伤药只有一点，都留给你，我两个月之后再带一些回来。你在恢复之前不要乱走，万一被木叶逮住就糟了。” 佐助看起来想说话，又紧皱着眉头，蜜已经习惯了他这幅样子。 “那我就先出门了。” “……你不、不疼吗？” “？” “……流血了。” 原来在是说这个。 “没关系。” 忍者就是要忍耐一切，这是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准则。 蜜转身，又被喊住了。 “你……你要出去两个月。” “是的。去交易所取草药，再到木叶的几个食材商人那里打探一下。按照情报，其中一支商队的路线，最近会路过我们这一侧的边境。两个月时间应该也足够确认有没有怀孕，我会把路线安排好的。” 佐助一向都把心思写在脸上，此时看起来有点焦虑。蜜回忆着上次和商队搭讪时获得的情报，脚下迈步，将山间的废弃寺庙抛在了身后。 第2章 第 2 章 事情很不顺利。 到了山脚，村子里乱成一团。 无限月读生效的时候，有人在生火做饭，倒进了炉灶里，火溅出来点燃了整条街；有人在汲水，掉进了井里；有人在搬重物，被压到了百十斤的麻袋下……还有倒霉的，在晾衣服，脖子挂在了绳上。 总之，无限月读虽然破解了，但是人的死法千奇百怪。醒来的村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呼‘神罚’，哭天抹泪地搬尸体。 普通人就是这样，毫无痛觉地活着，又莫名其妙地就死了。死时，有时知道仇人，大部分时候不知道。 村人们灰头土脸、来回奔忙，一门心思要把稀烂的生活还原到破碎的程度，此时想打听消息恐怕是天方夜谭。 蜜变身为一个中年女人，佝偻着背去找花婆婆交代了一番，就向着城里一路疾行……两日后，到了城里，发现这里更糟，秩序还没恢复，交易所更是没开门。 计划全被打乱了，几支商队也不知道有没有变故……蜜思量再三，决定先拿到草药再出发，毕竟商队会移动，交易所却固定在原地，并且一定会开门。 也许是在泥浆里泡久了，也许是佐助带来了坏消息，城里的风慢慢变冷了，宇智波蜜的额头也有些发热。她从包袱里取出冬衣，这才发现飘起了雪花。 外面又是泥又是雪，她自恃忍者的体质，也没准备两件衣服，在野外过夜，大概会加重症状。往日里，每逢换季养母都会带她去置新衣，‘没有衣服穿’这件事，宇智波蜜这辈子都没有体验过。 商业街的成衣店，橱窗上镶着几块高档明净的玻璃，那里映出了她。橱窗上，是一张很有宇智波特色的脸，浓黑的发，浓黑的眼。她调动查克拉，浓黑的眼就变成了红色，三颗勾玉悬停在一片血泊中。 她想起杀死养父时，地上那轮血泊。 养父吉田勇是个大忙人，后来蜜才知道，他为根部做事。 他眼神很凶，手掌拍打她的肩膀时总是很用力，传授她体术技巧时也从不留手。 被拍过的肩膀，像要断掉一样。被拳脚命中的腰腹、后背、心口，像被捣烂一样。被割断的头发，养母的手艺也只能剪成短寸，在她能够躲开攻击之前，外出总被人以为是异装癖…… 从五岁到十四岁，她以为这是家中顶梁柱，对唯一后代的期许——即使是养女，在结婚率让人发愁的平民忍者群体中，也足以被当成亲子对待，因为生活朝不保夕，他们很可能没有机会留下亲子。 后来，她杀死了他。 宇智波蜜盯着橱窗玻璃上映着的自己。 杀死吉田勇，她只得到了这双三勾玉写轮眼。尽管知道在这之上还有着万花筒，可惜她没有契机…… ——不，也许有。 只要亲手杀死她最爱的人，就有可能得到传说中的万花筒。 ……最爱的人…… 她将那片血泊收入瞳孔中。 ——不，没有。 她感激吉田勇，也……感激吉田优子，感激他们让她知道这个世界的荒谬。 但是‘爱’？ ——她唯一爱的就是宇智波，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可以凌驾其上。所以她得不到万花筒写轮眼，是命运使然，谁让宇智波鼬屠杀了全族，没给她留一个心爱之人呢？ 她对养父吉田勇和养母吉田优子，分明只有恨！她恨他们愚弄她，监视她，最后又……拆穿一切戏耍她。 商业街的尽头，有一家旅店还开着门。有时候，蜜真恨查克拉，它让忍者的体质比普通人好了些，又没有好到足以隔绝病魔……她站在旅店门口，数了数兜里的钱，还是走了进去。 昏昏沉沉睡了一天，她还没如约梦到亲人，就又返回了人间。 好消息是，交易所开门了，她成功拿到了订购的草药。 坏消息是，本该经过这里的一支商队，迟迟未到。打听消息后，才知道商队主人出事了——无限月读来临时，他正在林间纵马，马没事，人折断了脖子。 她把这支商队划掉，拿着耗费心血和钱财收集到的情报，又去其他商队的必经之路……真是一个比一个糟。 有的从无限月读醒来，就原地解散各自去寻找‘异宝’了。有的被吓坏了，快马加鞭原路返回。有的占卜一番说是大凶之兆，去烧香拜佛了，不知什么时候拜完回来…… ——这点胆子都没有你们做什么走商啊！！！ 蜜恨恨地划掉他们的名字。 一个月后，清单上的商队一个一个划掉，没有一支如约到达。 没想到她的计划竟然卡在了第一步。现在，清单上只剩最后一个商队了，她需要赶去下一个地点，争取混进商队里。 汤之国是个小国，物产并不丰茂，但天然的温泉资源，让它成为商队在长途旅行中绝佳的中转站，毕竟人总是要休息的。津岛三面环海，作为天然港口，从这里乘船返回火之国腹地，正是最快的路线。 蜜走在热闹的津岛商业街。经过一个月的休养，万物似乎又回到了忍界大战前，普通人的生活没有变化……不，还是有变化的。 无限月读这样的神秘事件，让小有资产的普通人也恐慌起来。他们总想多准备些护身符、道具，或者多雇几个忍者保镖，雇不起忍者保镖就雇健壮的普通人。 买东西、雇人要钱，钱从何来？ 总之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温泉旅馆门口，细瘦的豆蔻少女跪在地上，抱着中年男人的腿哭求。 吵闹声惹得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许多人，人们都在啧啧、唉唉，却没人指责中年父亲，只在叹息少女命不好——生的年景不好，生得不带把不好，生得貌美也不好，貌丑更不好。 “往常交五成就够了，现在要交八成……” “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哪个父亲愿意卖孩子呢？就算……好歹在汤屋里还能混口饭吃，也算是给她找了条生路……” 原来这旅馆还经营着些桃色的生意。 中年父亲拿这话原样倒给了哭泣着的女儿听，又从旅馆老板手上接过钱袋。旅馆的男性番人抓住少女的胳膊，将她拖了进去。 一个少女的下半生就这样被决定了，众人又开始啧啧、唉唉起来。 “做这行的，免不了染上病。吃是吃饱了，就是不知道能饱几年。” “要是……我也想吃饱啊，可惜店家不要我。” 众人摸着凹瘪的肚皮，哄笑起来，也没人叹气了。他们一会儿就叽叽喳喳地散了，飞快地把这桩事宣传到其他地方，人们便知道津岛小石川通的汤屋，要上新货色了。 空气中带着潮湿的硫磺味，蜜钻回石滩的洞穴里。她从封印卷轴中取出萃取过的草药，几十支试管中，颜色各异的药液在熠熠闪光。 【家里有爸爸妈妈在，你学会自保的本事就可以了。既然有这么出色的查克拉精细控制能力，不如就去木叶医院学习医疗忍术吧，这样不用频繁出任务，爸爸妈妈也能放心了。】 ——吉田优子这样说的时候，究竟是真的担心她的安危，还是不希望她在实战中提升战力呢？ 不论是哪一种，她在木叶医院里学到的草药知识，将要用在木叶身上了，不知道吉田优子会不会后悔。 蜜短促地笑了一声，小心地取出几滴不同的药汁，用查克拉引导它们在器皿中混合、反应。 等它们合成了淡粉色的液滴，密封的玻璃皿被她打开一丝缝隙……一股浓臭飘了出来。 失败了。 毕竟没人会傻到喝这么臭的东西。她需要无色、无味、起效慢、致死高的毒药。 沉浸到研究的世界里，时间就过得很快了。失败的毒药不会浪费，可以涂在忍具上，在外碰到浪忍就可以拿来试药。 成功的话—— 她举起一只玻璃瓶，内里有一滴透明的水珠在晃动。 外表和气味看起来合格了，只是味道方面需要有人尝一下，毕竟动物不会说话……她脑海中浮现出白日里被卖进旅馆的少女。 少女应该是挨了打，缩在榻榻米上流泪，门外还守着喝了酒的番人。但这点守备力量对一名宇智波来说毫无作用，蜜轻而易举地潜入了。 “你想杀了他吗？” 少女惊慌地像是只兔子，爬起来的时候露出满是鞭痕的细弱的小腿，脸上倒是干干净净，显然旅馆有着完善的调教手段。 “……谁……谁？” “随便谁。抛弃你换钱的父亲，汤屋里打你的人，旅馆的老板，你看不顺眼的谁……总之都可以，你雇佣我，我取走报酬。” 少女又哭起来，她身无长物，没有钱财。 “报酬是你的命。” “我不想杀谁，只要能带我离开这里，我的命您请随便拿走吧！” ——确实能离开，也确实能脱离苦海。 蜜攥紧那只玻璃瓶，将它拿起，放下，拿起，又放下。 她明明打算让她试药，作为报酬满足她一个心愿……只要她像木叶一样，抛下无用的良心，就能获得一只会说话的小白鼠。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几乎与蜜同龄的少女？这个世界上，愿意为了一个饭团付出生命的人，也并不少——毕竟饿死太难受了，像是有恶鬼在挠胃壁。 蜜这番犹豫，让她的注意力终于落在了少女脸上，竟然真的颇有姿色。 ——啊，原来是这样。 蜜终于找到了她以为的答案，顺理成章地收起了玻璃瓶，又从包袱里捡出几两钱，把房间里的东西囫囵为少女打了个包，提着她到了汤屋外，一个守卫也没惊动。 “我带你出来了，你的命是我的了。我命令你，去田之国的中谷内，找名叫花婆婆的人。在她那里，你遇见的最好看的男人，会成为你的丈夫。不用担心认不出来，你看到他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了。也不用担心他对你不好，他是个善良的笨蛋。” 对于马上要溺毙的人来说，哪怕是有人把她救起来第二天再喂鳄鱼，也比当下就接受悲惨的命运要好。 “去吧，见到他的时候，就说是‘蜂蜜’安排的。” 少女抱着包袱跑出去几步，又回头看蜜。在夜色中，少女犹犹豫豫地转回来：“我叫稻叶。妈妈生我的时候稻叶茂盛，看得出来是丰年，所以我叫稻叶。” 悄声说完，稻叶跑走了，瘦小的背影一跛一拐地消失在黑夜中。 蜜从袖子里摸出玻璃瓶，对着月光打量里面的液滴。半晌，她拧开了盖子，将小拇指伸进瓶口—— 余光瞥见一道黑影从汤屋内闪过来！ 啪。 来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蜜就势弹指，玻璃瓶中的毒药飞射而出！ 第3章 第3章 时间变慢了。 咔嚓。 戴着露指手套的白皙指尖，点在玻璃瓶的下部。那颗透明的毒液，翻滚着从瓶口飞射出来。黑色的发丝和毒液交错，宇智波蜜的手腕被抓着，与毒液一同向着袭击者怀中陷落。 咔嚓。 时间加速了。 蜜跌进了那道柔韧的怀抱里。她认出来了…… “佐……！” 毒液在夜色中闪了一下，消失无踪。不远处传来雨打在地面的声音，玻璃瓶在空中停顿了一瞬，啪地掉在地上，滚得沙砾发出脆响。 蜜抬头。 “佐助，怎么是你。” “……散步路过。” 宇智波蜜瞪大眼睛。她仰头看看族兄，又歪头看看灯火通明的汤屋——方才，佐助分明是从这里出现的。 她吸了吸鼻子，闻到了硫磺味。 “你是……” ——去狎伎去了？ 然而这反而是次要的，她突然想起来稻叶。 “糟糕，稻叶现在还没走远，你在这里的话，就不需要她长途跋涉……” “不是你想的那样！” 佐助抓得她手腕生疼：“你为什么碰毒药？！” “你怎么知道是毒？” 两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觑，佐助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首先移开了视线。 他顿了几秒：“这、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 蜜往不远处看去，一道不祥的灰烟从空无一物的沙石地面上冒出来，一圈深色的痕迹在缓慢扩大。 佐助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怔怔地看着那道灰烟，一向上挑的眼尾有点下拉，和嘴角一起组成了愁苦的样子，蜜有种他马上要哭出来的错觉。 “你也想……离开了吗？” “报仇之前，我不会死的。我自己制作的毒，我心里有数……” “蜜！” “我会医疗忍术，也有基础的解毒剂。” 佐助的腮帮子咬紧。他的视线焦躁地在漆黑的夜色里逡巡，一声婴儿的啼哭不知从哪里传来。 “……孩子……孩子呢？你用自己试毒，万一怀孕了！” 并不愉快的记忆涌上心头，蜜不自觉地抚上小腹。 ——这个地方，这具身体……最近，会为她带来复仇的火种。 她根本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肚子里如果真的有孩子的话，她确实应当小心一些的。可是她根本没有即将成为‘母亲’的期待，她只想快点到达终点。 “你说的对……胎儿是很脆弱的，我没有想到这个。” 她的手掌停在小腹，怔怔地有点出神。 蜜等来了最后一支商队的消息，它抄了近路，现在已经在火之国境内，她赶不上了。所有已知的消息全都不作数了，她需要重新谋划……蜜把晒着的草药一份一份地装好，又取出卷轴里封印着的新鲜草药。 佐助没有回田之国，没有去追稻叶。他像是只巡视领地的鸟，远远地坐在津岛的涯角上。 “如果你喜欢汤屋的女孩子，就把她带出来。” “……” “你想赎出来？他们买这些女孩子没花几个钱，赎出来却要花大价钱。她们一定已经为汤屋赚了几倍的买身钱了，忍者没必要拘泥于普通人的……” “蜜。” “嗯？” “闭嘴。” “哦。” 蜜没趣地继续捣药。 “可是不带出来的话，她还会继续接待别的男人，到时候孩子生出来，怎么知道是不是宇智波的种子呢？” 这个时代，可没有避孕手段……不论是自愿还是不自愿，只要播下了种子，就会结出果实。孩子喝风饮露就会长大了，万一没长大，也没人会计较。等到会走路，他们就能帮着料理家务，成为家中劳力，农民就能松口气。 没有人在意田地的心情，没有人在意果实的心情。他们存在的意义，只是保证税务官在计算数字的时候，能够有好收成。 蜜有点发愁，佐助很沉默。 “你别干坐在这里了，去陪陪她吧，最好能把她带出来。” “……你不需要我。” 如果不是有着忍者灵敏的耳朵，这句平铺直叙的疑问几乎就要被风吹走了。 “佐助，你是农夫，女人是田地。农夫需要耕种更多田地，才能结出足够多的果实。” “……你也是田地。” “是的，我也是田地。” “蜜，我不是农夫，你也不是田地。我是宇智波佐助，你是宇智波蜜……我们都是人。” “佐助，我们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宇智波的仇，必须血债血偿。“ ”……“ 蜜把药草塞进研钵里，药杵用力砸出药汁。 浓绿色的汁水在容器里聚积，水面上出现了小时候的宇智波族地。 那是木叶58年。 她还不是田地，她是个甜蜜的小果子……和其他小果子一起，无忧无虑地奔跑在石板路上、森林里，她比长大之后看到的所有普通人都幸福。 族学下课了，甜蜜的小果子到了南贺川边。爸爸背着她，她背着鱼竿，鱼被穿住了嘴活蹦乱跳地扑腾。 那天的夕阳很红，像橘子大福。 鱼被剖成两半，平铺在盘子底，热腾腾、香喷喷。她趴在灶台，踮脚看妈妈往鱼上撒调味粉。 ‘小馋猫。’ 妈妈刮她的鼻子，用筷子扒开鱼刺。一块嫩白的鱼肉裹着油和汤汁，送到她嘴边。 ‘馋猫哈基米，帮妈妈尝尝味道吧？’ 她张开嘴，鱼肉还没碰到舌头，餐厅的巨响就把它吓到了地上。 血红色的爸爸踢碎了厨房门，抓住了她。 那天，她被命运砸扁、展平，她铺在了地上，从甜蜜的小果子，变成了一块仇恨的土壤。 药杵砸碎了幻像。 “佐助，你还记不记得，木叶曾经把我叫做‘宇智波的奇迹’。” “灭族那天晚上，我突然出现在木叶医院，昏迷了半个小时就醒来了。” “我从医院跑出来，返回族地，刚进族地大门就莫名其妙又回到了木叶医院。那是第一次，现在来看，应该是根部动的手。” “我第二次从医院返回族地，在族地看见了一个奇怪的斗篷人，就又回到了木叶医院。那应该是第二次，我碰到的是宇智波带土，但是一年前见到‘阿飞’，我没认出来。” 忍界的怪人太多了，蒙头的、蒙脸的，蒙头又蒙脸还纹身整容的，应有尽有。长得还有人样，已经属于中人之姿了，稍稍平头正脸，便当得上‘帅哥’‘美女’的称号。 “第三次，我在家门口碰见了宇智波鼬，中了幻术之后再次自动回到了木叶医院。那是第三次，动手的是宇智波鼬。” 宇智波蜜没有再次返回族地，她在濒死边缘挣扎了一个多月，才在木叶医院醒来。 爸爸妈妈没了，族人没了，宇智波没了。她成了宇智波的奇迹，因为正面遇上了凶手之后，还能活着。 “猿飞日斩说，灭族的凶手只有宇智波鼬一个。” “我那时候不懂，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我见过其他凶手。所有人都说我吓坏了、我记错了……渐渐地，我也开始怀疑前两次回到木叶医院，是不是幻觉。” “直到我知道真相和万花筒写轮眼的秘密……我终于能够确定，一切都是真的。我不是‘宇智波奇迹’，我是‘宇智波傻瓜’。” “爸爸在最后觉醒了万花筒写轮眼，他把我送到了他认为的、最安全的地方。之后的三次，每次，没有耗尽的能力都在最危险的时候，把我送到了木叶医院。” “要叛乱的宇智波，却相信木叶医院。” “佐助，我不在乎‘宇智波的荣耀’——让宇智波鼬屠杀全族的东西，在我看来一钱不值。你的仇也许已经报了，但我的仇没有报。如果你想要阻止我，就现在杀了我。如果你想要帮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生下复仇的火种。除此之外，你没有第三个选择。” 佐助垂着头，在涯角长久地沉默。 蜜把药汁和药渣分开。 ”我决定了……这些商队都不可靠，我要自己组建商队。” 佐助没有动手杀她，蜜默认他选了与自己同行的路。独臂的少年被她赶回了田之国休养，顺便与稻叶汇合尽快开始为宇智波造人。她则独自潜入了汤之国的国都，物色了一户贵族，小施手段就以第六房妾室的身份入了府。 商队需要通关文牒，没有大量金钱贿赂贵族，想要拿到文牒，最好的办法便是直接成为贵族。 贵族很满意第六房妾室的美貌和温柔，蜜很满意他的愚蠢和听话。 然而，再完美的计划，也不免有疏漏。 宇智波蜜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