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红于二月花》 第1章 霜秋 “我靠！你会不会开车？！” 男人本来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小憩，没想到车身一个剧烈的颠簸，让他的头重重地砸在了车窗玻璃上，将那汹涌而来的睡意全给磕没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脾气不佳道：“谁知道这条路这么烂？！再说现在大半夜的哪看得见路，你当我透视眼啊！” “开快点，天亮之前必须把货给老板送到，不然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男人显然也不想争论过多，两人也只是口头上拌拌嘴，正经事是绝对耽误不得的。 大货车轰隆隆的声响如猛兽嘶哑着低吼，月光泠泠地散在深夜的山林中，风在悲鸣，树在摇曳，枝叶婆娑的光影扰乱着行路中方向，令人分不清南北西东。 他也辨不清方向。 那个剧烈的颠簸让他彻底地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看到了周围一片昏暗的景象，身边还传来几道弱不可闻的呼吸声。 尽管身体虚弱得连维持自身呼吸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他仍在晃动的车厢中拖着身子慢慢向前爬去，他越过了身旁其他那些跟他年纪相仿的还在昏迷中的孩童，颤颤巍巍地抓住了车厢铁门上的通风口，苍白的双手死死地握着铁栏，让自己的身体尽量不往下滑。 他终于看清了货车厢外的夜景。 泥泞的道路两旁，车身掠过的每一棵树似乎都在为他的生命倒计时。 他必须要逃出去。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幸好他的手表没有被摘去。他顺着车门慢慢滑下来坐着，然后费力地摘下手表拆下底盘，拿出里面的一把细小的指旋式螺丝刀，而再下一层，竟然还藏有一层薄薄的刀片。 他趁着从铁窗透进来的朦胧的月光，小心翼翼地卸下了通风口处铁栏的外层螺丝。通风口太小了，只能让他的一只手伸出去。 但这已经足够了。 他将表盘周围那几圈细铁丝拿出来掰直了，为了防止铁丝滑手掉了，他还拧了个细环缠在食指上，然后伸出窗口，摸索着找到了锁，用无名指和尾指将锁身固定住，拇指和食指捏住铁丝，然后中指探到锁孔处后便将铁丝插进去有技巧地扭着。 他时不时还要透过剩下的空隙来观察周围的景色，等到他的手臂被通风口的窗沿压红得快没有知觉时，终于听到了极其轻微的一声“啪嗒”。 开了！ 货车门栓的摩擦声隐逸在了货车的咆哮声中，他顾不得车厢里的其他人了，他现在自身难保。 他刚推开一条小小的缝，车身又是猛然一震。他用仅剩不多的力气堪堪稳住铁门，防止它发出噪音而引起驾驶员的注意。 “去你妈的你这崽子！”前面的驾驶室传来了一声怒吼，在这静谧的夜里尤显震耳欲聋，吓得他手一抖，随后不带犹豫地立刻把门拉了回来卡住，心脏快要跳出了胸腔，身上的感官也随之被无限放大。 难道被发现了？ “你到底怎么考的驾照？！哪个教练给你过的我直接一枪给他崩了！” “你行你来！老子当年纵横天地各道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是哪个细胞生物呢。” 驾驶室的争吵持续不过两分钟，再三确认他们不知道后面的动作后，他猛一发力，就着货车的速度奋力往前一跳。 成功落地后他还是往前滚了几圈才能停下来，身上除了前几天留下的几道伤痕，刚又被地上的树枝划了几道深浅不一的口子。 深秋的季节本就干燥，尽管林子里的叶片积淀了一晚的水雾带来了一丝温润，可风干的血迹却让他觉得伤口更加瘙痒难耐。 稳住身体后他不再犹豫，立刻爬起来往前跑。他刚迈开步子，喉咙里却突然涌上一股血腥感。 他硬生生给压了回去。 他从未觉得他的意志力竟可以有这般强大。往前跑了大概四五百米，似乎已经到了身体极限，可他还能听到货车发动机轰隆隆的声音。 突然又是一个颠簸，一声深闷的另类的声响从车厢后传来，副驾驶上的男人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随后眸中充满阴狠，刚刚……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响了？”驾驶座的男人显然也听到，他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问道。 男人微眯着眼，透过后视镜看到后方不远处的林道中，一个黑影跑过。 “停车。”他当机立断道。 驾驶座男人听到命令立刻踩了刹车，不等车子停稳，副驾驶的男人已经跳下了车，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货车后，一下子就看到微开的车门。 “我靠？”另外一人也看到了通风口处那个被卸下的铁栏，他连滚带爬地进到车厢，将剩下人认认真真地数了整整五遍。 “23个。” 副驾驶的男人心中那个不可能的想法在看到车门的那一刻已经被证实了。现在听到这个数字，心中更是一沉，立刻拿出备用锁把门重新锁好，接着头都不回地沿路往回跑。 “抓回来。” 玉白又苍凉的月光零落着，他顺着来路又跑了不知道多久后，右拐跑进了旁边的一条小道，他的步子越迈越小，速度越放越慢，呼吸越来越重。 沉闷的喘息声回响在耳边，穿过树木时已经带不起一点风。额头那新被划伤的口子流出了黏稠的鲜血，慢慢地模糊了他的双眼，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地，他看到旁边似乎被什么东西的光照了一下。 紧接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他们快追上来了！ 他浑身一激灵，更加拼命地往前冲。鞋底沾上的厚厚的泥层让他跑的格外艰难，但是他一秒都不能停。 前方似乎没有树了，他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的血，晃了晃脑袋定睛一看。 那是——悬崖！ “靠！” 驾驶座那个男人体型虚胖，没跑两步就已经把自己累的喘不上气了，“那小子怎么那么能跑！” “自己虚就虚，快点跟上，他跑不远的。” 两人顺着那若有若无的脚印，很快就追到了悬崖边，只见一只满是泥土的鞋子侧翻着，鞋底已经裂开，鞋带也是松松散散地挂着，他们对视一眼后往悬崖外微微探头，只见悬崖底下的树林顶部有一小部分微微摇动着。 一颗枯树到挂在绝壁之上，男人拿着强光手电筒照了照，一件泛黄的沾满血迹和泥土的开衫马甲挂在树枝上，随风飘动着。 “掉下去了？怎么办。”虚胖男人看到后皱眉道。 男人并没有立刻作定夺，他拿着手电筒在悬崖周围走了一圈，树上树下，草丛灌木，确实是没发现人影，连脚印也没见到有。 男人看着悬崖那件衣服，心中的烦躁压抑不住，他一拳砸在了身旁粗大的树干上。 枝叶发出了沙沙的声音，男人另一只手颤抖着掏出手机按了个号码，十几秒后，那边终于接了。 “老板。”男人立刻换上了谄媚的音调，“货物……跑了一个。”他斟酌着开口，“我们追到了悬崖边，没见到人，大概率是掉下去了。” 男人说完后，那边沉寂了几秒，男人觉得像是被扼死神住了喉咙，一个字都说不来。 几秒恍若隔世，那边才慢悠悠地问： “死了？” 男人听着这平静的语调，心里震惊着，那边竟罕见地没有动怒，似乎也不怪罪他大半夜地侵扰了他的美梦。 “这个悬崖很高，必死无疑了。”男人语气肯定。 “之前喂了药吗？” 经过这一提醒，男人突然想起来，不自主地就松了一口气。 “喂了。” 即便摔不死，磕了药等过几天药效发作后，没有解药，那就是死路一条。 死人是没办法开口说话的。 “把剩下的赶紧送来。”说完后那边就挂了电话，男人收回手机后整个人都虚脱了，他拍了拍虚胖男人的肩膀。 “走吧。” “那他……” “吃了药，活不久的。”男人说罢拍了拍刚刚在树干上蹭到的泥灰，随后身影便消失在了树林中。 “老板竟然没怪罪咱们？”虚胖男人挺好奇，“之前队长说有人犯错了丁点事就被……”他抬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个抹杀的动作。 “可能是最近生意好带着心情也好。”虽然男人也心有存疑，但他也没想太多，老板的心思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揣摩的。 两人回到货车时把剩下的人又点了一次，还一人多喂了一颗安眠药，把铁栏重新装回去还给加固了一下，用两把锁把车门给锁好。 货车很快就开远了，又是一阵轰隆的响声过后，余音才随着月色一并消失在这个危险的夜晚。 他终于可以贪婪地吸一口气了。 现在的他只觉得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血肉，双脚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了，心脏在胸腔里拼命地搏动。 他要先离开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他从树上慢慢滑了下来，周围还满是那两人凌乱的脚印。 他光着脚，在附近找了一根勉强可以支撑得起他体重的树枝，沿着来路，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这片树林。 晨曦微亮，他在迷糊之间，仿佛看到了前方有一座村子。 走近了发现，村子里有一棵长的正是茂密的火红火红的枫树。 他好像找到了依靠般向着枫树爬近。 浓密的枫叶比那天边的初阳更耀眼，更温暖。 他终是撑不住了，直直地倒在了满地艳色的枫叶中。 意识濒临决堤之际，他似乎看到有人朝他走来。 他干涸的血腥的喉咙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微凉的秋风拂过，一片枫叶从树梢缓缓飘落，摇着晃着，最后不偏不倚地盖在了他的眉眼上，着急又耐心地抚去了他心头所有的不安与恐惧。 他有点，困了。 第2章 Winter 十二月初冬，圣泊听娅山脉。 山脚下的一家酒吧灯火通明，五湖四海的游客驻留于此，在无尽的欢欲和肆意的放纵中，消融着冰雪带来的寒意。 “先生，您的一杯霜风烈。” 30号包厢内，气氛似乎异常的古怪，年轻的男人们都在把玩着手中的纸牌，流光溢彩的液体在酒杯内折射着冷冽的光，红酒的醇香掩盖了淡淡的烟草味。 室内安静的反常，随着“叩叩叩”的三声敲门声后，门“啪嗒”一下被打开，接着一杯酒就被放在了桌台上。 屏弃了外界的嘈杂，包厢内只有“叮”的一声清脆又干净的声音。 沙发上的几人面面相觑，眼神犀利地审视着这位外来者，其中一位语气不善道：“我们不喝调制酒，你是不是……” 话音未完，来人的衬衫上夹着的小型对讲机就传来了滋滋的电流声。 “24，你送错啦！13号房不是30号！”夹杂着电流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快点回来！”声音还带着很明显的急切。 闻言，24只是微微一笑，脸上毫无怯色：“不好意思先生们，是我的疏忽，打扰到你们了。” 然后他淡定的将酒杯往前一推，“这杯，就当是我给你们赔罪了。” “不用了，拿走吧。”一道浸着雪的声音冷然道。 “好的。” 24一点都不意外，他知道男人们也听到了对讲机里的话，解释完再次道歉后，他就不慌不忙地退出了30号包厢。 包厢内依旧安静，还是刚刚最先开口那人，像是为了缓解气氛的，他再次开口：“哎没事儿，送错包厢而已，来来来，咱们……” “等会儿？！” 他突然一个弹跳起身，把周围人给吓了一跳，旁边的同伴没忍住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江皓你神经病啊！能不能安分点！” “不是，他怎么进来的？”江皓突然想起来他是最后一个进到包厢的，进来看到人都到齐后就立刻把门给锁了，还再三确认没有锁错，“我不是把门给锁着吗？” 包厢内瞬间安静了，几人都默契的看向沙发正中间坐着的男人，却只见他手里还颇有兴趣地把玩着那几张扑克牌。 “我刚出去让人给我去冰窖里准备几瓶酒，家里老头让带的，我怕待会忘了。”另一张单人沙发上，迟洋懒洋洋地拿起桌上的酒给自己倒上，“刚回来的时候忘了锁。” “我的疏忽。”说完便仰头干了半杯酒。 “被夺舍了？”主位上的男人看了他一眼问道。 “还不是最近给你查‘空号’查的紧。”迟洋反说他一句，语气里是掩不住的疲惫。 “我还以为那小子把咱们锁给撬了呢。”江皓松了口气。 迟洋慢慢起身，走到门口把门重新锁上，然后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刚刚那人，还挺眼熟的。”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众人被他这样一提，也开始在脑海里搜寻着刚刚那人的身影。最后还是江皓率先反应过来：“我靠，三年前滑雪赛断了老张无冕之王那小子？！厉害啊。” “没看错的话应该是。”迟洋淡淡开口。 “那他现在在这……” 话没说完，迟洋便打断了他：“算了算了先不说无关的人了。”他话头随着视线一并转到主位上的男人身上：“韩哥，你的意思是雪鹰又抢了你一批货？” 被问到话的男人只是淡定的看着手中的牌，像是在研究什么策略，接着他缓缓从中抽出一张红心4，随后手腕发力，直直将手中的牌飞射向对面墙上挂着的靶子。 纸牌的一角完全嵌入了靶心，然后男人漫不经心道：“嗯。” “人心不足蛇吞象。” 其他人看到他将剩下的牌一把扔到桌面，包厢内的都算得上是生死之交的兄弟了，听到这句话都有点不寒而栗。 这是准备出手了。 —— “24，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24刚从30号包厢出来回到吧台，领班就把他叫住了，他关切地看着24那疲惫的神色，双眸里黯然失色。 他心疼道：“你这一年都没有休息过，要不你先歇两天？对了，过几天不是你们那说的什么……冬至吗？你好好休息休息，反正我们店里还有人手，又不是忙不过来。” 24也没有推脱，他欣然接受了领班的好意：“嗯，谢谢领班。” 领班听到他答应的这么快还没反应过来，他本以为按照24这有点倔的性子，他还要多费点功夫才能让他去歇息，没想到这么顺利。 他眉开眼笑地给24批了一个多星期的假，算是把这一年没放的都给补上了，还多给他发了一千块奖金。 24想着拒绝，但领班太热情了，说什么也不肯，最后只能接受，还答应道明年一定更热情更卖力地干活。 领班也笑着：“嗯嗯，去吧。” 24转身，便将刚刚送错的那杯酒一口气闷完了，这店里数一数二的烈酒，他喝完之后竟是一点醉意都没有，交代了工作，收拾了一下后就离开了酒吧。 —— 隔日正午，圣泊听娅山脉上的滑雪场已经聚了不少游客。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使其成为了冬季最火热的旅游胜地。 韩陆被昨天那班好兄弟拉着去到了另一旁的赛场区，几个人软磨硬泡着，这架势看着就是非要和他比上几场才肯罢休。 “不玩，你们自己比去。”他无情地拒绝。 “我去那边。”他指了指隔壁的私人雪场。 “哎哎哥，”迟洋又喊住他，“真的不玩啊？咱们好久没比过了！” 回应他的只有一个冷漠的背影。 “哎，你们有没有觉得那块滑雪板很眼熟。”其中一人突然开口道。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不远处那块闪到发光的滑雪板。 他们现在待的地方是自由式雪场的终点区，一抬头往上看去，便看到斜坡上那人在空中做了3周半转体，脚下的滑雪板在午后的阳光下散发着与众不同的光芒，当那人稳稳落地后，迟洋顺着方向看了一会，“人也很熟悉。” 或许是带着护目镜太难辨认了，迟洋提醒道：“昨天送错酒那个。” “靠好像真是！”江皓激动地叫了声：“三年前的滑雪比赛的冠军奖品，听说是专门定制的，独一无二的V24！” “挺有缘的。”迟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人。 这边几人目光灼热地盯着24往终点区滑来，这个比赛场本来就少人，等到24停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一群人用一种欣赏又痴迷的目光看着他。 24摘了护目镜，视线一一扫过那班人，认出来了他们是昨天30号包厢里的人。 他眼眸里带着笑，最后将视线落在迟洋身上。 然后他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要一起吗？” —— 当韩陆从私人雪场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江皓被一个穿着火红色滑雪服的人摆弄着身体，其他那班“狐朋狗友”在一旁跃跃欲试，脚下安分不了一点。 近到他们身边后，迟洋率先看到他，“哎韩哥，要一起吗！” “你们在干嘛？”他视线一直看着那团火红，不解地问道。 “哦，他就是24。”迟洋说完，又将头凑到韩陆耳边悄悄地补充：“张以言天天喊着找的那个。” “刚好碰到了，觉得挺有缘的就一块玩了，那几个吵着要学点技术，现在在教着他们呢。” “嗯，我认得。” 24听到这边的动静，转头就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他还是那副灿烂的表情，大方地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是24。” 韩陆看着他眉眼，纯净得一尘不染，似乎与天地间的雪色融为一体，他伸出手与对方伸出的手交握。 “韩陆。”他言简意赅，“真名？” “都是个叫法罢了，韩先生不必在意。” “来比比？” 其他人听到韩陆这话，眼里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江皓率先奋起抗议：“我们刚刚喊你比你怎么不跟我们比？！” 韩陆闻言，面无表情地瞅了他一眼。 迟洋看懂了，他直接变身翻译官：“韩哥意思是说你自己什么技术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江皓心如死灰地看着韩陆，没想到韩陆眼里满是对迟洋的赞赏。 “我先跟韩先生来一场吧。”24笑的得体，恰到好处的音量显得知性又本分。 “我不管，我也要，一起呗一起呗。” 迟洋一把拉开跟个小孩一样无理取闹的江皓，“别管他，你们比。” 24微微仰头看着韩陆：“韩先生是要滑单板还是双板？” “去那边的赛道吧。”他指了指另一边的高山滑雪赛道。 圣泊听娅这条高山滑雪滑降赛道被誉为世界最难的四大滑降赛道之一。除了每年的滑雪比赛，基本都不会对外开放。 24没想到韩陆一来就上难度，不过他并不在怕：“我都可以，听韩先生的吧。” “我靠韩哥？！你咋一来就上强度？”江皓再次指控道。 “你们滑你们滑。别管他。”迟洋转头对着江皓道：“你能不能安静点。” 24和韩陆到了赛道起点，而迟洋几人则去到了转播室，目不转睛地盯着直播画面。 随着起点处计时机器的一声模拟枪响，一红一黑的两道身影如离弦之箭向前飞出。 本来迟洋还提议要不要像正常比赛那样分开，但是这两人似乎对自己的技术都很自信，直接说一起来。 两人很快便到了第一个赛段的斜角转弯，两人的姿势可谓是如出一辙，拐弯的速度丝毫不减，而且24还有隐隐要加速的意思，他身形一转，在进入第二个赛段时猛一发力，领先了韩陆半个身位。 转播室里的几人看到24的帅气操作，不由得化身小迷弟，特别是江皓，他一拍桌子：“我靠够猛啊，怪不得能赢老张还能让人记挂这么久。” 进入到第二个赛段后，两人都以“之”字形的滑行方式穿过了旗门，又是一个转弯后，便迎来了整个赛道的第一个跳点，跳跃之后就是整个赛道最陡的三个坡之一。 24很熟练地跃身一跳，而后就是一个很急的左转弯，随着赛道的缩窄，他又是一个加速，跟韩陆已经拉开了整整一个身位。 韩陆也不着急，就不慌不忙地跟在他身后。 随后两人就保持着一个身位的距离，进到了最后一个赛段。迟洋眼睛不错地紧紧跟着韩陆的身影，“韩哥应该准备反超了。” “24好像也要加速了。”江皓说道，“韩哥超的过吗？” 几人看着转播画面，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最后一个跳点了，感觉韩哥要输。” “我靠我靠我靠，”江皓猛地拍着迟洋的肩膀，“韩哥，韩哥超过24了？！整整两个身位？！” 众人看着两人最后一跳，不知怎地，24竟然反过来落后了。 “韩哥真是……深藏不露啊。” 几人看了看跟拍的数据统计，韩陆的时速是114，而24的是117。 就是最后的跳点慢了。 终点区，两人都缓了口气。 24摘下护目镜，朝着韩陆说谦虚道：“让韩先生见笑了。” 明明是输家，可他却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似乎是在低调地向众人展示着他的实力。 韩陆并未拆穿他，淡淡的看着他：“承让。” “太帅了，真的太帅了。” 其他人从转播室出来，很快就赶到了终点区，迟洋对着24拍手称赞。 “对了，你今年还参赛吗。”迟洋不经意间问道。 第3章 Winter 三年前的24锋芒毕露，杀了所有参赛选手一个措手不及。 在张以言已经连续五年霸榜第一的情况下，他将身上仅有的两千零二十七元全压给自己，赔率高达1:50，完全是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十七岁的年纪确实要义无反顾。 雪地之中，赛场之上，枫红色的滑雪服一骑绝尘。 最后，24不仅破了张以言的记录，在将第一名的一百万奖金收入囊中的同时，还得到了近十万块的税后外快。 赛后有人问他，他也只是冷脸道：“缺钱。” 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24的辉煌仿若昙花一现，拿到奖金后就不知所踪，几个想拉拢他进滑雪队的教练找了好几个月都找不着人。 最后也只能无疾而终了。 除了被破纪录的张以言大犟种。 24听到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了，现在不缺钱。” 他讲的坦荡，笑的明媚。 韩陆在一旁看着，不能否认，24笑起来是极为好看的，就像那骄阳之下野蔷薇，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他的笑容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反倒更像是为了掩饰什么而戴上的一张面皮，他根本不能从他的笑容里感受到一点暖意。 真的太冷了。 “哈哈哈哈哈哈没事没事，我有个兄弟知道如果你今年又不参赛，他一定会很开心的哈哈哈哈哈哈。”江皓笑的合不拢嘴，毫无形象可言。 “你知道你当年把张以言的无冕战绩给断了那小子有多急吗，他还扬言说不找到你他就不姓张。”迟洋在旁边添油加醋地说道。 “运气使然。今天不是输给韩先生了吗。” 韩陆不可否置地挑了挑眉。 他张了张口，还想要说什么，他刚摘下的耳麦就亮了，他跟前面的人错开半步后，按下了接听。 24注意到了韩陆的动作，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 大概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又或者是棘手的事情，韩陆听完后眉头微微皱起。 “有点事，先失陪了。”韩陆对着众人说道。 24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他：“韩先生，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他的脸上永远挂着那副恰到好处的微笑。 韩陆没有过多的停留，他拒绝的人多了，下意识就脱口而出：“抱歉。” 语气里不带一丝犹豫，说完后就直接离开了。 迟洋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来来来哥，我给你我给你，你加我的，你要电话还是微信，哎都给你都给你。”江皓在一旁着急着，还不忘给他哥解释两句：“韩哥拒绝人都成习惯了，是这样的。” 其他人也是一脸笑意：“我也要我也要，先加我的。” 他们想着加24，一来是因为24是真有实力，他们又大多是爱玩的性子，多个朋友多个玩伴，二来则是为了回去嘲笑嘲笑张以言，找人找了三年一点动静都没有，刚好他今年被派去北美视察没跟他们哥几个来滑雪，结果找的人就在这边。 24一一应下：“待会下场加吧。你们还玩吗？” “来来来，哥我想学那个空中转体，就你刚刚那个，太帅了。” 迟洋趁着他们在嚷嚷着互换联系方式时就偷偷溜走了。他来到休息室，看到了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看手机的男人。 “怎么走这么急，有情况了？”迟洋随意地往旁边一坐。 “嗯。”韩陆将刚收到的信息复述给他：“雪鹰也在卡纳里加市。有人看到他也进了圣泊听娅。” 迟洋听到眉心一皱。 “怎么这时候来了。交易？” “具体的目的暂时不清楚，我这边已经派人盯着他了。不过他最近确实有了一批新货，就是不知道是哪种类型。” “那你的那批货……” “都是消耗品，他们天天打打杀杀的，这几些天，应该吞的差不多了。” “靠，老子迟早找到机会把这狗东西连人带盆一起端了。”迟洋一拳砸在前面的桌子上。 “我再多派点人来雪场这边盯着，这里游客多。你安排支医疗队过来，以防万一。” “行，我现在去通知。” 他们本来的计划是在这边待两个多星期再回国，现在雪鹰竟然来了卡纳里加，不得不多留个心眼多待几天。 —— 卡纳里加市中心，TW园的三层别墅内，一行人下了山后就和24分开了，在山下跟韩陆和迟洋会面后就聚到韩陆家，江皓一开门，便发现屋内竟然多了位不速之客。 “哟吼，稀客啊张公子，怎么有兴致过来找小的们玩了。”江皓看着玄关处的行李箱，拿在手里滑了两下，嘴上还不忘阴阳怪气的：“哟，还拖家带口呢。” 迟洋也看到了屋里的人，“我靠？张以言，你现在不应该是在北美赚票子吗？咋一下子横跨大洋跑卡纳里加来了。” 张以言没忍住给这两人翻了个白眼，对着他们几个就是铺头盖脸一顿骂：“老子找了这么久的人你们碰到不第一时间告诉我就算了，还明里暗里地给我炫耀发朋友圈！” “说的就是你，江皓！”他指着江皓怒吼道：“你还敢笑！” “我靠我怎么你了！我连发朋友圈的权利都没有了吗？”他本来捂着嘴笑的挺收敛的，听到张以言这话顿时就不肯干了。 “那你朋友圈啥意思？！” 迟洋看他俩这准备掐架的姿势，看着江皓不解道：“你发了啥朋友圈？” 江皓：“你没看到我发的朋友圈吗？” 迟洋点开微信，就只是看到江皓昨天发的在韩陆家蹭吃蹭喝的一张图片。 张以言拿着自己的手机，点开江皓的朋友圈给他们看。 【拿到了某人（小张废物找了三年依旧毫无进展的人）的联系方式。^_^】 下面还附带了一张转播时他拍下的一张滑行画面。 枫红色的滑雪服和他那对V24双板太有辨识度了。 当然图片是他问过本人同意才发的。 “我靠？”江皓看到他手机里的内容，“我不是特意屏蔽你了吗？你咋看得到？” “我看不到。”迟洋说了句。 江皓赶忙拿起手机一看。 靠，他弄反了，真的是眼瞎了没看清设置成仅张以言可见了。 张以言骂他们还给自己骂急眼了，他急得直跳脚：“跟你们几个做着兄弟直接是把我八辈子的霉运都给去干净了。” 几个人越笑越猖狂。 “你们还笑！” “那不是你自己没本事吗。”韩陆见缝插针道。 “我靠，韩哥你怎么也这样对我？！”张以言感觉天都塌了，“没爱了，真的一点爱都没有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气呼呼地裹上他的大衣往玄关处走，拿上他的行李箱就要往外走。 他在北美看到江皓发的朋友圈马不停蹄地就坐飞机过来了，一下飞机就往这边赶，这个点再去雪场他们说不定早就走了，所以他就直接拖着行李来到了韩陆家。 “记得锁门，慢走不送！”韩陆眼神都没分个给他。 张以言还想着有人来挽留一下他呢，没想到江皓一个箭步来到门口给他开门：“张先生请。” “我张以言是这么没骨气的吗？”说罢他将行李往前一推，从江皓手里夺过门一把就给关上了，接着换上了谄媚地笑：“有点冷了是不哈哈哈。” 他又自在地坐回到韩陆身边，手肘碰了碰他的手臂，“我开玩笑呢哥，所以你们能不能把人家的联系方式给我。” “你们跟他提过我没有？” “他应该知道我在找他吧？” “没有。”迟洋无情地打断他，“可能人家根本不知道有你这号人。” 张以言将目光投向韩陆。 “别看了，你韩哥跟人家比完一场后就走了，人家主动问他拿联系方式，你韩哥拒绝的那叫一个干脆。” “事情紧急，没来得及。”韩陆解释了句。 “没事，我再告诉你个好消息。”迟洋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人家今年也不参加滑雪赛。怎么样，你又能赚一百万，开心吗。” “我开心你个鬼！” 这屋里的几个人谁不知道他三年前被这个愣头青断了无冕后，连赚钱的兴趣都没有了，封闭自己苦练技术，只为第二年重振雄风。 万万没想到这家伙连续三年都不参加，甚至连人都找不到。 他的复仇大计也因此搁置了整整三年。 现在24再次现身，他必须抓住一切机会。 —— 天色渐浓，大家在韩陆家又蹭吃蹭喝了一顿饭后，就心满意足地各回各家了。 当然，迟洋、江皓和张以言是自己死赖着不走的。 不知道怎么搞的，张以言被三人派遣去了厨房干活。 “不是，你请的保姆是摆设来的？”张以言不服气道。 韩陆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洗过的葡萄到了客厅，“给保姆放年假了。” “啥时候放的？他不是才给我们做完饭吗？” “刚刚。” 张以言还是不服：“我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你们竟然让我来洗碗？！天理何在！” 他堂堂叱咤北美金融政权两大圈子的风云人物，竟然在这里给他韩陆洗碗？！ “你知道我这双手多金贵吗！” 用他最常挂在嘴边的话说就是： “以言随便动动手，北美资金抖三抖。” “得了吧你。”江皓无情地打断了他，“洗快点哈。” 迟洋落进下石：“别贪快，洗干净点。” 这几人就是仗着拳头比他硬，年纪比他大就天天使唤他压榨他。 “对了，咱们今年冬至还去冬猎吗？”迟洋看向沙发上拿着笔记本电脑整理资料的男人，“我看你有的忙的。” “‘空号’没找到，雪鹰又来了圣泊听娅，你那批货什么时候出手提前说声啊，咱们有个准备。” 江皓一边吃着迟洋亲手剥好给他递过来的橘子一边点头：“对啊哥，你提前给咱们说。” “什么？！”张以言从厨房里探个头出来，“哥你的货又被雪鹰抢了？！啥时候的事？” “张以言我看你是赚钱赚疯了。”一块橘子皮飞过整个客厅砸在张以言身上，然后这块橘子皮就精准地掉进了他脚边的垃圾桶里。 迟洋抽了张纸巾擦手。 “洗你的碗去。” “靠这么远都能中。” 韩陆的眼睛就没离开过电脑，听到他们的话，头也没抬：“冬猎肯定是要去的。” 然后他稍微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口道：“我们有七成的把握‘空号’是自己人，雪鹰那边……如果他只是单纯的物品交易，应该不会掀起太大风浪，最怕的是……人。” 客厅的几人都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迟洋斟酌着：“应该不会，他最近的行动安分了不少。” “抢了韩哥的货还算安分啊。”张以言洗完那几个碗后，从厨房出来就刚好听到这句话。 “你少说两句没人说你是哑巴。”江皓说道。 他们讲的话题太过严肃，以至于都没发现张以言从进厨房到擦着手出来，前后不过五分钟。 “先准备准备冬猎吧。不去的话，有的人也要不安分了。” 韩陆看了眼墙上的古董时钟，“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他们在韩陆的别墅里都有自己的房间，就直接在这里住下了。 【小小声明】 韩陆别墅里的房间是韩陆先生自愿赠予迟洋、江皓和张以言三人以便日后留宿的，是韩陆先生硬要给的，绝对不是他们死皮赖脸问他拿的。 （没有被江皓和张以言威胁，是作者不愿看到兄弟们不和睦自愿为江皓和张以言正名。） ———— 【小小剧场】 韩陆：五分钟你就把碗洗完了？ 张以言：不然呢？洗的干干净净。（脸不红气不喘） 韩陆来到厨房，看到垃圾桶里躺着好几个满是油渍的青釉瓷碗。 不出意外，张以言就是挑着相对比较干净的几个碗挤了点洗洁精用水冲了一下。 张以言：洗着洗着，它们说想家了，就自己跳下去了。 韩陆：这套碗我前年拍卖会上八个亿拍回来的明清青釉瓷碗，钱待会给我打过来。 张以言：……谈钱真的伤感情。 迟洋os：这套碗难道不是江皓在网上五十九块九包邮抢购回来的吗。。。 江皓os：我买的碗什么时候换了个这么高大尚的身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Winter 第4章 Winter 圣泊听娅山脉之下，24跟他们分开后，就独自一人回到了大洋沿岸的一间单人居住房。 一进门他就把身上那件厚厚的大衣给脱了，然后疲惫地往沙发上一躺，就看到墙上的挂钟显示已经晚上七点了。 他去厨房找了找，找到了最后一包方便面。 他简单地给自己煮了个面还煎了个鸡蛋。 吃完洗了碗后，24就回到了房间。 他开了房间的灯，将手机很随意地往床上一扔，然后盘腿坐在床尾上“面壁思过”。 他的正对面，是一整块的软木板，上面密密麻麻地用钉子钉着各种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几个人的大头证件照，被裁剪下来的报纸上的新闻，又或者是打印下来的零零散散的资料。 而右边区域的正中间，空出来了一个B5大小的位置。 24又跑去客厅，从他刚进门脱下那件大衣口袋里掏出来一张今天下午新鲜出炉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一身黑色滑雪服，手上保持着刚摘护目镜的动作，那张简直可以称为神作的脸，有一半被阳光照耀着，几缕碎发沾染了点点细雪，凌乱又潇洒，可他的表情却冷的可以跟背后的雪景融为一体。 与照片那双深邃的眼眸对视上的瞬间，24仿佛真的看到了天神降临。 24将这张照片钉在了软木板的唯一空处。 软木板的左右两边几乎一样的布局，中间都是两个人的照片。 他一点一点地顺着软木板上的一切，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他看了整整一个小时，最后拿起旁边放着的马克笔，在最右上角的一张写着“见面”的便签纸上打了勾。 刚好做完手上的工作，24的手机消息提示音就响了。 【还好吗？】 【还有没有要帮忙的。】 24看到疲惫地揉了揉他的太阳穴，单手打字答： 【挺好的。】 【谢了，暂时不用。】 那边秒回：【那……】 【你今年还回国吗。】 24盯着这条消息久久发愣，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回复对面： 【不了。】 发完过去后，他像是松了口气般自暴自弃地躺在床上，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他觉得他的头脑有点开始不清醒了。 夜，黑的深沉。 床上的人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房间里依旧亮着刺眼的暖黄色调的灯。 24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半夜两点多。 他竟然就这样躺着睡了五个多小时。 房间内没有开暖气，棉被也一丝不苟地叠放在床尾。 可他却觉得浑身都热的厉害。 应该是又发烧了。 这熟悉的感觉充斥全身，24并没有着急着去找退烧药，而是先从床头柜里掏出了一包一次性针头和一支采血管，熟练地给自己抽了半管血，然后将采血管放在了一个小型的恒温箱后，才去医药箱里翻出最后一粒特制退烧药。 吃完药后他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软木板上的资料，顺便将他昏睡前写的几张便签纸一并钉了上去。 是时候准备下一步了。 —— 等到24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十二点了。 昨晚吃了退烧药，药效一上来就困的不行，虽然现在还有点不是很舒服，但好歹烧已经退了。 他起来在床上坐了五分钟清醒一点后才下床简单洗漱。然后打算随便糊弄一下午餐。 24来到厨房，在冰箱拿了两盒速冻汤圆出来，一盒黑芝麻馅儿的，一盒紫薯馅儿的。 他拿在手里掂量了两分钟，犹豫了一下又一下，最后决定两个口味都尝试一下。 他在每盒里面拿了三个出来后就把剩下的放回冰箱。 趁着锅里烧水的间隙，24回房间拿了手机，刚起床的时候还好奇着手机怎么没点动静，拿起来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没电关机了。 给手机充上电开机后，他听到厨房的水似乎已经烧开了，他又跑回厨房把汤圆下进水里，在厨房待了近十分钟后，终于端出来了一碗卖相看着不错的汤圆。 24拿过手机，忽略了几通未接来电，简单地回了几条信息后，才舀起碗里的汤圆咬了一口。 咬了一口。 吐了出来。 24看着被咬开的汤圆那块状的生硬的面粉团，再一次怀疑了自己的厨艺。 他将那个咬了一口的黑芝麻馅儿的汤圆扔了，然后又重新烧水，将剩下的五个汤圆倒到锅里“回炉重造”。 24刚盖上锅盖，手机电话铃声就响了。 他看了眼号码，按了接听，还没等他说话，对面就是一句怒吼： “你又发烧了？！” 24无奈地按了按眉心：“已经退了，现在没事。” 那边的语气明显有点着急：“你这样下去不行的。你真的不用去医院看看吗？” 24面色冷然，他看着前面咕咕冒着热气的锅，开口道：“真没事了，生龙活虎的，别担心了。” “行，犟不过你。” “对了，你最近有空不。” “有，今天下午吧……三点左右？我先吃个饭。” “可以，老地方见？”那边爽快道。 “好，先挂了，我这边在煮汤圆。” “OK你忙……不是等会，你说你在干嘛……” 24根本没听到对面的最后一句，直接了当地挂掉了电话。 感觉煮的时间差不多够了，他拿起一个长勺，小心翼翼地在锅里搅了搅。 他刚打算将汤圆盛出来，一个手上勺落，就成功击杀了一个紫薯馅儿的汤圆。 24手忙脚乱地想把这个露馅的给先装出来，他拿着勺子在锅里捞着捞着……五杀到手。 他看着这一锅又黑又紫，还夹带着大小不一的白色粉皮的糊状物，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直接连锅带渣一起扔了吧。 24拿过锅盖盖上，眼不见为净。 他想着还是早点出门去外面吃吧，刚想着把约定时间提前点，点开信息，就看到他的手机已经被信息轰炸了。 【你刚刚说……你在干什么？】 【你在煮什么？】 【你在什么汤圆？】 【……】 【……】 【……】 【……】 【……】 【…………………………】 【让我们为汤圆祈祷，希望汤圆没事。】 【双手合十 .jpg】 【……】 【我已经换好衣服了，随时可以出门。】 24看完最后一条信息，无话可说。 【。。。】 【有空了，现在出吧。】 对面：【……】 【来了。】 24将那糊状物全倒了，把锅洗干净后，简单换了套衣服就出门了。 大概一点半的时候，24终于到了卡纳里加市的一个偏僻小镇内的一家餐馆。 餐馆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热，不过这时候餐馆里的人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他进来的时候，陆续有人吃完离开了。 他绕过前厅，来到了里面一个靠近窗边的角落。 座位上的男人背对着他，一手撑着头，看着窗外熙攘来往的人群，等到24到了他面前，他才回过神来，招手喊来服务员立刻上菜。 他看到24落座后，对着他上下打量，仿佛人体扫描仪一样要把他看透。 “你真的没事了？” 24无奈：“真没事，吃过药了，你别动手动脚的。” 他一手拍开对方在他身上乱摸乱碰的手，对面好像还是不死心，用手背探了探他的体温，确定真的没发热后才收回手。 “倒是你，”24用同样的目光回视对方，“我没记错的话卡纳里加这几个月温度好像都在零度以下。” 他指了指对方身上的衣服。 “你不冷啊？” 男人剪了个寸头，身上穿的看起来还没有24一件毛衣厚，外面也只是一件薄的随时都能被吹走的冲锋衣。 帅确实是给他帅到了。 男人五官硬朗，不是那种刚柔并济的帅气，是单纯直接的刚。他痞笑一声：“开玩笑，一件顶别人十件暖。” 寒暄着的时间，饭菜也给端上来了，是24最喜欢海鲜蘑菇咖喱饭。 “好了，说正事，叫我出来啥事。” “你知道雪鹰来卡纳里加没。” 24吃了口热乎的饭，满足地点点头：“现在知道了。” 对面又说道：“前几天就入境了，下边人说他在圣泊听娅徘徊了好几天，感觉像是亲自去踩点。” “而且听说最近他又得了批新货。” “真的贪。我估计韩陆那批他还没吞完。” 24静静地边吃边听，听到他提到耳熟的名字，才开口：“我见到韩陆了。” 男人明显的话头一顿，他愣了愣才继续：“这么快？” “嗯。” “那你对他印象怎么样？” 24低头舀了一口饭放进嘴里，似乎真在思考的样子。 “脸没得说。” “？” “名不虚传，确实帅。” “他这个人……真的不好惹。” “你要接近他的话……小心为上，别到时候把自己搭进去了。” “得不偿失。” 他知道他劝不住24，说罢他只是自顾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计划，但是你自己一定要看清楚形势，别硬撑，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我能帮你的一定帮，不能帮的我找人也给你……” “林叙。”24声音淡淡，打断了他的话。 “啊？”林叙错愕不解。 “我知道的，谢谢。” “得了，谢啥呢，我都没实际的帮上你什么。”林叙笑的爽朗。 “你快吃吧，吃完我带你逛逛还是送你回家休息？你应该请了挺长的假吧？” “嗯，去逛逛吧。” “那正好，跟我回家一趟？我爸想见见你了。” 24犹豫了一下，喝了口汤，“过两天吧，约个时间。” 林叙了然，看着他快吃完了，又说道：“你够吃不，再给你点个沙拉吧。” 24按住他要点餐的手，“够了够了，吃撑了都。” “吃完后我跟你再去查细点，雪鹰应该是要准备交易的，要查下看是什么时候，有你在办事方便点。” “没问题。” 汤圆：为我发声，谢谢。 林叙：希望汤圆没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Winter 第5章 Winter 冬至前几天的一个雪后正午，TW园内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一整个后花园都是白雪皑皑的景象。 花园的观景凉亭内，韩陆饶有兴致地沏茶，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他那台笔记本电脑，迟洋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顺便等着韩陆给他冲杯茶暖手。 花园的正中央，江皓嘴里哼着点小调，兴致勃勃地堆着雪人。 “迟洋！帮我去厨房找根胡萝卜来！挑根好看的！” 迟洋抿了一口茶，淡淡开口：“没有胡萝卜。” “快点！我今天早上才看到保姆阿姨买了几根回来！”江皓一边喊着，手上的动作没停过。 “江皓我真的是你爹了天天给你惯着。” 迟洋嘴上虽然骂着，身子却已经站了起来往厨房走去。 江皓堆好了雪人的身体雏形，刚一转身想折两根树枝，背后就被什么东西结实地砸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被我偷袭到了吧！”张以言躲在一盆枯了的花枝后捧腹大笑。 “张以言！” “你完了我告诉你！我今天不砸死你弄个真人版雪人我不信江！！！”说着江皓就将他快堆好的雪人头部的那个雪球拿了起来，往张以言那边扔了过去。 可惜距离有点远，大雪球太重没扔中。 “我靠！来真的啊！”张以言就地反击，一个雪团朝江皓扔去。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此展开。 等到迟洋真的从厨房里挑了根他认为很完美并且跟江皓的雪人绝配的胡萝卜出来后，就看到江皓和张以言两个活爹，一个跟猴子一样蹿上了树，另一个跟贼一样躲在花架墙后。 他把胡萝卜放在手里掂了掂，好奇地问旁边一脸见怪不怪的韩陆：“他俩……在干啥？” 韩陆看了他一眼：“打雪仗啊，很难看出来吗。” 迟洋：…… 哪个好人家打雪仗爬树。 “你们打归打，别把我花园里的东西弄坏了。” “江皓你脚下踩的这棵树年纪上百了，你给我注意点。” “张以言你前面的花架墙设计加打造是五百七十多万，藤蔓一万二。” “弄坏了钱给我打过来就行。” 韩陆说话的时候看都没看他俩一眼。 迟洋把那根胡萝卜放在一旁，刚想开口让他们下来，就听到韩陆的电话响了。 韩陆的手机就放在桌面，上面是一串乱码。 他和迟洋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是“空号”。 电话一接通，对面就传来了韩陆熟悉的机械的电音。 “韩先生您好。” “说。” 与此同时，迟洋已经拿过了一台笔电，开始追踪“空号”的IP所在位置。 “雪鹰已经入住圣泊听娅的恩纳斯酒店，计划明晚八点整在V7308房有一场交易，这次交易额度不大，五箱走私入境的M29子弹和十把非军式D730枪支。” “请提前部署，期待您的成功。” 对面说完，不等韩陆再说什么，也不管他听没听见，就直接了当地挂断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韩陆摁灭了屏幕，转头看了眼迟洋。 迟洋的脸色也并不好看：“追不到，这通话时长加起来还没半分钟，而且对面的保密工作和反侦察手段做的太周密了。” “那先不管了。”韩陆记下了刚刚“空号”说的所有信息，然后发给了手下，让他们去查真假。 迟洋关了电脑，顺手拿过韩陆刚沏的茶：“这人每次都比我们提前知道雪鹰的行踪，本事不简单。” “但他每次都打电话过来让我们出面，而且打的还是你的私人手机号。” 他确实不理解，两年前韩陆突然接到一通电话，没有署名没有号码，只有一串乱码。第一次打过来，是雪鹰打算从缅甸走私一批毒品入境，这么大的事，当时他们却一点风声都没收到。不过也正是这通电话，让他们成功在边境线拦截了五十多斤毒品。 可惜的是雪鹰还是给逃掉了。 而后韩陆再次回拨这个电话，回复却是那冰冷的机械女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是空号……” 这两年来，“空号”联系韩陆的次数并不多，每次出现都跟雪鹰有关。 这次也不例外。 韩陆明白了他的不解，想了想，从他的角度解释了下：“从明面上来了，我和雪鹰的纠葛仇恨是最大的，雪鹰暗地里的那些仇家不必多说，无论是黑白灰哪道，凡是跟他有仇的，要么权力不如我，要么被压着不好出手。” “更重要的是利益往来。我这对外的一直都是明码标价，他能直接找得到我的私人号，而不是直接和特警队那边联系，我猜的不错的话，他是想和我个人合作。而其他的暗地里那些，也不知道穿插了多少雪鹰的眼线。” “坐地起价，反目成仇，一不小心哪天马甲掉了撞个头破血流都是轻的了。” 迟洋大概也懂了。 韩陆接着道：“空号和我们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彻底除掉雪鹰。TA能比我们提前得到更多我们收集不到的信息，哪里谈什么谁利用谁呢。” “而且我觉得这次雪鹰只是一次试探，亲自露面的可能性不大，他很有可能在酝酿着什么。” 迟洋也点点头：“前几次空号给你打电话透露行踪，咱们确实断了他不少交易，不过最可惜的还是让他逃了。” “逃不了多久的。”韩陆肯定道：“先暂停追查空号，去查信息真假，制定计划，做两手准备。顺便让江皓向警察厅那边递个申请。” “行，我待会……” 迟洋话音未落，一个不大不小的雪球擦着他的手臂，砸在了韩陆的脚边。 “靠韩哥对不起啊。这小崽子太狡猾了。江皓你有本事下来跟我光明正大地打一回！”张以言掂了掂手里的雪球，朝着树上那人喊道。 “傻子才出去跟你打！” 江皓一个转身从树上跳了下来躲在凉亭柱子后面，趁张以言不注意又扔了个雪球。 “你们两个再闹就给我回自己家去。” 迟洋一把将躲着的江皓提出来，把刚刚“空号”的事跟他复述了一遍，“你待会向警察厅交个申请表。” “没问题，我让他们早点批下来。” “那就先这样。”韩陆安排好了一切，准备起身回里屋。 张以言看到他们都围在这边不跟他玩了，也溜了过来。 “哎那我呢？韩哥，需要我干啥不。” 韩陆看了他两眼。 然后淡淡道：“吃饱睡足去赚钱。” “没了？” “没了。” —— 第二天晚上七点三十五，江皓带着两队国际特警在恩纳斯酒店门口与迟洋会合。 “咦？韩哥呢？”江皓来到迟洋的车副驾，往后排看，没看到韩陆身影，“他没跟你一起吗？” 迟洋给江皓拿了个对讲机，帮他理了理衣服后说道：“没，他守株待兔去了。” 恩纳斯酒店外围人行道对面的一座废弃商店，二楼的窗户早已脱落，韩陆嘴里咬着烟，烟雾淡淡的，朦胧地萦绕在周围。 阴暗的商店内也只有烟上的这一点星火。 他现在站的位置，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酒店V7308房间的窗台。 包括房间正上方的天台。 韩陆抬手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五十分。 他架好狙击枪，调整好了方位。 静待猎物上门。 —— “雪鹰那边人已经到了，确实是新面孔，也没见到雪鹰本人。”迟洋拿着酒店的监控道。 “交通大队那边查到了疑似的目标车辆，正在往这边开。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买家了。”江皓将截到的图片发给了迟洋。 “等人下车，立刻逮捕。” 八点整时，红外感温夜视镜内，终于出现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酒店天台，一个细瘦的黑色身影从黑暗处走了出来，顺着栏杆，越过了内墙，固定好了滑索等装备，脚边似乎还放着一个黑皮箱。 与此同时，V7308号房。 “别动！举起手来！”江皓将买家扔回给一旁的手下，趁着房间里面的人开门时直接踹门而入。特警队的特训员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鱼贯而入，用手铐拷住了房间内惊疑不定的几人，卸了他们的配枪。 房间内的人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为首的男人用厚重口音的地方语言对着肩膀大喊。 江皓一把扯掉了他肩膀衣服上的布料，在里面找出来一小片金属。 是雪鹰那边新研究出来的迷你对讲机。 天台上的那道人影反应倒是快多了，也不管别的，拿着手提箱转身就要往旁边的建筑楼顶跳。 就在此时，一颗子弹无声地划破黑夜，带着凌冽的风，正正地打在他的左肩。 肩膀吃痛，箱子“砰”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还不等站起来，右边肩膀又是一痛。 “收网。”韩陆对着对讲机，跟对面天台暗处的特警队说道。 他收好了狙击枪，捡起了掉落的弹壳，就着二楼的窗台跳了下去。 沿着后街这路边走了大概五分钟，后面刚走过的一个拐角处，传来了汽车鸣笛的声音，没到两秒，一辆大红色的玛莎拉蒂徐徐地跟在韩陆身边。 又过了三秒，韩陆停下了脚步，转头打量起了这辆车。 车子也随之慢慢停下，车窗落下，是那张熟悉的明媚灿烂的笑脸。 “韩先生，好巧啊！”24眉眼弯弯，“一个人准备去哪，要我载你一程不。” “不用。谢谢。”韩陆想也不想拒绝道。 “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那边酒店好几个警察，电棍都带上了。”24那双狐狸眼直勾勾盯着他，真的是……摄人心魄。 路灯透过车窗，直直地打在他脸上，真诚无害的笑容，双眼漆黑明亮，衬得他又干净又纯粹。 韩陆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几秒，最终还是上了车。 “目的地。”24发动了车子，也不等韩陆开口，就像是一种象征性询问，最后去哪还是他说了算。 “维林酒店。” 韩陆当然不可能让这人送自己去警察厅那边，想到前方不远处的酒店，他随口就报了出来，说完就拿出手机发了几条信息。 “好嘞。”24又踩了一脚油门。晚上这个点，卡纳里加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进了大道之后，车流量渐渐多了起来，他不得不放慢车速。 车子停下等红灯，24似乎想起了什么：“刚好，我的公寓就在维林前不远，韩先生有空来做客啊，我随时欢迎。” “你对陌生人都这么热情吗？”韩陆问道。 24“嗯”了一声，尾音上扬。 “我没记错的话，我们见面时长加起来，都没有两小时。”韩陆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你合眼缘呗。”24笑道。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他的脸确实是长在了24的审美点上的，不然他也不会愿意主动来接近他。再者，韩陆和他平时接触到的其他人不同，他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位高权重的上位者，浑身都充满着理智和清醒。 在名利场里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如今仍未到30。 24必须承认他是有顽劣天性的，他自认自己不是好人，因此他也很想看看这理性的上位者，在他这样恶劣的人面前是否还是那样的矜贵。 他的思绪飘的不远，一边想着，一边还注意着前方的交通情况。直到身旁的人再次开口，他才彻底回神，用余光看了他一眼。 “你跟谁学的滑雪？”韩陆就这样看着车子离自己报的目的地越来越远，也没提醒，想看看这人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自学的。”24一点也没有要低调的意思：“我天赋好。” “我第一次上滑雪道，就感觉自己脚下踩了风火轮，好玩又刺激。”24笑着。 说是夸张了点，但滑雪这方面24确实天赋异禀，否则也不能重新练习短短五个月就能破张以言的记录。 说完后，24将车子稳稳停在了一个公寓的车库里，他没急着下车，韩陆就一手撑着头看着他，一手搭在安全扣上，挑了挑眉，一脸玩味：“真请我来做客？” 24闻言，指尖碰上了他的手，就着韩陆刚准备解安全带的姿势一按，解开了安全带。 “不是。”24收回手，又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我想早点回家睡觉，半路停车可能还忍不住跟你寒暄两句，然后又得重新等机会插队回去那车流里。” “麻烦死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24又道：“反正你那酒店离这里不远，走路的话也就十分钟。或者……” 他收好车钥匙，带着韩陆出了车库，眼睛不错地看着他，眼里的笑意藏不住：“你可以让刚刚我们斜后方那辆车过来接你过去。” 第6章 Winter 24刚开车回车库时，没注意到公寓里面亮了灯，看着韩陆离开的背影，他总感觉忘了点什么，但又想不起来了。直到他开了门发现里面一片亮堂，才回过神来，注意到客厅沙发上多了个人。 林叙看到24回来，将他上下打量一遍，而后问道：“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过饭没？” “吃过了。你怎么来了？”这话他刚问出口又觉得不对。这套公寓其实是林叙他爹给他暂住的，但他自己有租了一套居住房，所以并不常来这边。还是前几天被林叙劝着才过来这边住着。 “刚刚那个是韩陆？”林叙往沙发一旁挪了挪，空出来位置，意思明显是想给24让一半坐。 但是24似乎没注意到，他就近坐在了另一张单人沙发椅上，还顺手将暖气调高了点。 “嗯。”他的手冷的厉害，拿起林叙早给他准备好的暖手器暖了暖，一脸享受：“太舒服了。” 林叙语调不变：“你跟他走这么近干嘛。” “给他搭个顺风车，还让人跟着，有意思。” “说正事，找我干嘛。” 林叙平时没事很少来这边，就算是来也不会晚上才来，下午24出门的时候没见到他人，那应该就是有事才跑过来找他的。 “我爸让我下周回国。” “你回吗？”他一脸无奈。 24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回，回去干嘛。” 林叙： “说是有生意要我出面去谈，说到底了不就是相亲。” 24：“那你加油。” 林叙：“你倒是帮我想想办法。” 他前几回被喊着回国，为了躲他爹的唠叨，装病偷跑放鸽子，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这回他实在是没招了。 24：“你不想回？” 林叙：“废话。” 24：“是不想回国还是不想相亲。” 林叙：“都不想。” 24：“那简单，叫声爸爸就告诉你。” 林叙：“爸爸您请说。” 24：“来你过来点。” 林叙往他那边挪了挪。 24：“你爸我也不知道，你自求多福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说完就仰头大笑，林叙听到后没忍住拿起身后的抱枕扔到了24怀里。 “靠你耍我！”他一边喊着一边还想伸手来掐他的后颈。 24接过抱枕后一把拍开了他的手，“又来！不准碰我。”他不太能接受别人跟他挨得太近，更何况是还有其他的什么肢体接触，即便林叙是他最亲近的朋友也不行。 “得了，时间不早了，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早点睡吧。”林叙拿回了抱枕放好然后起身，“我的房间还给我留着吧。” “留着，我没动过。”24关掉了暖手器和暖气，准备回房间休息。 “那我今晚在这睡了，明天想吃什么早餐。”林叙问道。 24快走到楼梯了，闻言也随口答道：“随便，你弄什么我吃什么。” 等到24回到房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扔到床上时，他终于想起了他忘了什么了。 他忘了问韩陆拿联系方式了。 —— 公寓门口，韩陆离开后，径直走向道路外围的一个临时停车场处，上了一辆黑色的车。 “韩队。”车里只有驾驶座上坐了一位看着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他看到韩陆面无表情地回来，还以为他心情不错，刚打算再开口问点什么，就听到后座的男人冷不丁地问了句：“你进特警队时的直系领官是谁？” 年轻人不解，但还是毫不犹豫道：“江皓江队长啊。怎么了韩队？” “没事了。” 果不其然，就江皓那跟踪水平和方法，去教别人简直就是误人子弟。 “回特警队。” “是。” 晚上九点，特警大队审讯厅仍然灯火通明，各个警员手上都拿着或多或少的资料，见到韩陆也都只是匆匆忙忙地喊了声“韩队”。 “哎韩哥，你刚去哪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江皓从审讯室里出来，迟洋不急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手上还拿着个银白色的U盘，看样子是刚在里面给人录完口供。 韩陆看了眼他俩的表情，就知道什么也没问出来。不过也是，就雪鹰那老狐狸，能这么容易被抓到，也用不着他出手了。 “搭了趟很有趣的顺风车。”他表情如常，很自然地跳过这个话题：“审到了啥。” “都是刚被拉拢进去不久的亡命徒，领头那个还在国际通缉榜单上挂着名。”迟洋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自顾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应该跟你想的差不多，是雪鹰派来试探的棋子罢了。” “不，应该连棋子也算不上。”江皓在一旁听完他俩的对话，很认真地分析道。 “对了，刚老胡来了，叫你去找他一趟。”迟洋跟韩陆说。 韩陆接过刚刚迟洋递给他的审讯过程的U盘，“行。你们先回去吧。明早要是没事，再把冬猎的流程详细安排一下。” “张以言如果不在就发信息给他说声，让他明早过来。” “行，那我们先走了。” 说完迟洋拿上车钥匙，顺手给江皓拿上换警服时摘下来的围巾让他重新带脖子上。 等到两人走了之后，韩陆来到了特警厅顶楼的一间办公室，礼貌地敲了敲门。 “进来。” 这间办公室的装修实在是朴素，一眼望去只有黑白灰，一张上了年代的办公桌上放着台半成新的电脑，后面一整面墙都做成了嵌入式的书柜，上面放满了各种语言的刑侦类、犯罪学书籍。 办公室的主人正是办公桌前的这位年近六十的中年男人，他也是华人面孔，单是这样坐着就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再加上一身警服，周身硬朗的气质怎样都掩盖不住。 “胡队。”韩陆恭敬地喊了一声，“您找我？” “嗯。”胡宪看到他，停下了手中的笔，抬手示意他坐下。 “小陆啊，你也知道，我这年纪，该退休了。”胡宪缓缓开口。 韩陆听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特级警员，我这个位置，于公于私，我都希望由你来坐。” 胡宪没有跟他扯太多，就像他本人直率的性格一样，说话也是开门见山不兜圈子。 韩陆看着他，没有应他，委婉地开口：“您知道的，我的资历并不够。” 国际特警队总队长这个位置，胡宪用了整整十年才碰到竞争资格的门槛，而他从进警队到成为现在的分队队长，才不到五年。 并且据他所知，觊觎胡宪这总队长位置的人可不少，那群家伙摸滚打爬这么多年，就算他韩陆现在的功绩在他们之上，他们也不愿意让一个毛头小子来压他们一头。 韩陆想了想，继续开口：“而且我大多时候都只是在这挂个名……” “我知道。”胡宪打断了他的话，“但你的功绩我们有目共睹。” “我也知道你暗地里专门成立了一个小组，目的是为了抓捕雪鹰是吧。” 韩陆没有否认。 “那你还记得十三年前那起儿童拐卖案吗？”胡宪突然问道。 韩陆回想了一下，问道：“九二一拐卖案？” “对。” 十三年前，Z国境内多个地区的警察局在同一时间段接到了儿童被绑架的报警电话，年龄都在五到七岁之间，不仅有本国的孩子，也有一些外国游客的孩子。 出乎意料的是，绑匪并没有打电话给孩子的家长要赎金，只是录了一段孩子安静地睡觉视频发给他们。警方顺着视频的背景和视频里的其他杂音，顺藤摸瓜找到了视频拍摄地。 ——是一座郊外的荒凉无比的孤儿院。 而当警察赶到孤儿院时，这里却早已变成一片废墟——一场人为的大火烧毁了这里的一切。 这场大火就发生在警察到来的前一天。 幸运的是，废墟里没有发现任何尸体或骨灰。 于是警方继续寻找，可最后的最后，因为技术和设备的限制，加上线索的缺乏，虽然警方一直在努力寻找当初那些孩子的下落，这个案子终究是不了了之。 “这个案子当年不是结了吗？”这案子当时轰动国际，韩陆当然有所耳闻。 “是。当时对外称凶手已经找到并在抓捕过程中因为反抗中弹而亡。” 韩陆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但是胡宪接下来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件案子，真正的幕后凶手是雪鹰。” “当年死那两个，确实参与了那起绑架，不过只是被推出来结案的替死鬼。” “而且他们也不是在抓捕过程中被我们枪杀的。当时顺着那丁点线索摸到去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被灭口了。而且他们身上的伤痕，看着像是活活折磨致死的。” 韩陆听完他的话，本来想问胡宪怎么查到幕后凶手是雪鹰的，然后又觉得不太实际，想了想还是问道：“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个。” 胡宪犹豫了一下，一下子说话说得多了口渴，他拿起手边掉了漆的保温壶抿了口，叹了口气：“我跟上边说好了，如果你抓到雪鹰，这个位置就是你的。” 韩陆却没接他这句话，“我的意思是，为什么突然找到这么久远的案子。” 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案子早就被封了，而且当年被拐卖的那批孩子现在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 胡宪看着他眼里那刨根问底的神情，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在特警厅里的模样。既然都说了这么多了…… “其中有个孩子，还活着。” 韩陆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他皱紧了眉头，正色道：“谁？” “还在查。” 韩陆想了想，按照他对雪鹰的了解程度，当年被他拐去的那些孩子，往最坏的方面想，应该都已遭遇不测。而现在…… “我正在想办法调出九二一案的内部详细资料和那些孩子的身份信息，到时候有消息了我告诉你，你有时间看就来找我。” 韩陆嗯了一声，又补充道：“无论这个位置给谁坐，我都必须抓到他。” “好。”胡宪听到他的话也喜笑颜开，他看了眼时钟，快到十点了，“我要跟你说的差不多了，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好的，你也早点休息，再见。” 等到韩陆离开了办公室，胡宪又叹了口气，希望他退休之前，能看到韩陆给这个案子真正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