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雨》 第1章 C1 司机把地址输入导航，开了一段路后司机从后视镜里瞄了好几次江朝夕，一副想开口的样子。 江朝夕不想被搭话，干脆从包里找出耳机戴上。 高铁上睡够了，这会没有睡意，只能盯着外面的景色发呆。 “停一下。” 越往前开，车子越来越少，后面甚至只剩下他们这一辆。 景色倒是越来越好看，没了人为建筑的草和树越长越茂密，似乎草地往外延伸到世界尽头。 看了一会江朝夕开口。 等车子停稳侧头对着司机：“麻烦在这等我一会。” 背着包往下走。 这有一片湖，她刚刚从车内看到的，比旅游景区被拍烂的湖要天然很多。 配上放晴的天空和电脑开机的壁纸差不多。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心情慢慢放晴。 把相机从书包里掏出来，装好镜头，照片还没拍两张，就听见车子发动的声音。 江朝夕眉心一跳，不好的预感蔓延开来。 转头一看，司机开着车往回跑了，丢她一个人在这个地方。 无良司机啊。 江朝夕还没反应过来，往前追了七八步连汽车尾气都看不见了。 抱着微妙的希望站在原地把气喘匀，还是没能等到人才发现司机是真的卷款跑路了。 在心里骂第一万遍无良的黑车司机。 又气又无奈，只能打开打车软件。 刚刚在高铁站还在转的软件这会直接显示大大一个叉。 什么破地方。 江朝夕把手机举高，又接着原地转了一圈信号格都没有丝毫变化，停留在微弱的一格。 求助的信息已经在聊天框转了快十分钟了还没发出去一条。 江朝夕把包从肩上脱下垫在地上，直接席地而坐。 真的是流年不利。 环顾了一圈，她确实是找了一个修养的好地方。 这里不像是旅游景区被按照人的审美修正过，不知道品种的树木连着一颗又一颗往外延伸，草地都肆意向上长，几乎淹没了她的鞋子。 脚底下的草踩下去都是软的，软件还是没能加载出来，无聊到她低着头拔了好几根草。 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江朝夕拔草的动作停下来，揉了揉耳朵，确认不是自己幻听。 抬起头张望了下四周，和远处骑马赶羊的男人四目相对。 她的眼镜在包里，没看清脸，距离还远只能确认是个男人。 吹起一阵微风，把她的头发都往后吹，露出她的一张脸。 江朝夕感受到男人的视线在她脸上停了三四秒。 她盯回去，颇有一种要和他的决出个胜负的意味。 男人收回视线，扭头去赶羊群。 江朝夕视线从他打满柔雾滤镜的脸移到羊群，盯了一会重新回到手机上。 男人似乎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赶着羊群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直到马蹄声慢慢远去江朝夕又重新抬起头。 有点好奇，视线长久的停留在他离开的背影上，过了好一会才收回来。 她没心情多想，因为打车软件终于加载进去了。 手指来回戳了七八次终于找到这里的定位，刚点确认软件又开始转圈圈。 吹在脸上的风忽然变大，连晒人的太阳都被阴影所取代。 右眼皮跳的更厉害了。 她顺着风吹过来的方向望过去。 太阳被一层厚厚的乌云笼罩着，远远望过去的时候好像下一秒云堆立马就压到地上，被风一只吹，隐隐约约有往这边飘来的趋势。 不是吧？ 江朝夕猛地站起来，都不顾眼前有些发黑，提溜起书包把相机塞到里头甩回肩上。 尽量往乌云反方向走，举着手机找信号。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手机剩下的那一点电量终于是撑不住了，好不容易加载进去的页面还没来得及点就关机了。 江朝夕抬头看天，已经从几片乌云变成阴云密布了，风也越刮越大，看起来是要下雷暴雨。 她连这是哪里都不知道，连打车软件都定位不到这，再加上现在十月底早就过了旅游季，连一辆经过的车子都没有。 江朝夕没法子，眼看着就要下雨只能往刚刚男人离开的方向走。 她也没有太大印象，只是模模糊糊看了一个大概而已。 顶着风往前走了将近十分钟，她只觉得自己越走越偏，草原逐渐变得开阔，马路没了影子，也没有一点人和屋子的痕迹。 好在雨始终没有要落下来的意思，只是乌云越来越厚，天色越来越暗。 江朝夕望着看不到边的草原不敢再往前走，抿唇，咬着牙往回走。 大概是她还没能倒霉到那个程度。 远远的她看见了一个人。 来不及多想，迈开步子就朝那个方向跑过去。 “欸，你好。” 江朝夕觉得自己高中结束后就没有再那么拼命的跑过，风刮在脸上都生疼。 男人步子快，江朝夕赶不上，只能开口喊住他。 喊了两三声男人才停下步子，回头。 刚刚被她盯了大半天的男人。 男人离她差不多两三米远，停下来又看她不讲话，眉头皱起，稍微歪了下头。 等男人下了马，她才发觉原来男人那么高。 人高马大站在那让江朝夕往后退了一小步，注意到他的不耐，开口。 “你好，请问这里有车可以往市区走吗？” 江朝夕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气还没喘匀。 男人没开口，摇头回答她。 得到否定回答的江朝夕差点憋不住骂，语气都加急。 “那避雨的地方有么？” 男人又摇头。 “啊？” 江朝夕觉得自己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 男人闻言仔细看了她一眼，又抬头看天。 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接着往前指。 不会讲话？ 江朝夕才发现她到现在都没有听到过他开口讲过话。 往他耳朵快速瞥了一眼，没看见助听器，没敢多看，视线刚转回去就又和男人对视上。 男人眨了下眼睛，稍微侧头躲避开她的眼睛，重复了一次动作，这次速度有些快。 “你让我跟着你走？” 点头。 荒郊野岭，陌生男人。 江朝夕有些犹豫。 风越来越大了。 离她最近的那棵树被吹得索索作响还伴随着接二连三的打雷声，暴雨的前兆。 江朝夕捏着书包肩带的手收紧，心跳跳的有些快。 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他。 得到回答的男人转身，朝她招招手示意跟上来。 天公不作美。 江朝夕没心情看周围的景色，小跑跟上男人。 在望见蒙古包的时候雨骤然落了下来，豆大雨点打在身上有些生疼，落得又快又急，甚至快要看不清眼前路。 男人回头看她，接着招手，迈开步子往前跑。 江朝夕把包换着背在前面，护着怀里的书包，跟着奔跑起来。 蒙古包离他们也就三四百米的距离，江朝夕庆幸自己的穿了件外套。 大部分雨全部都打在了外套上，湿了一大半。 跑进蒙古包的瞬间，江朝夕把外套脱下来团成一团捏在手里，检查怀里的书包。 书包是防水布料，倒没有怎么湿。 男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衣服全部湿掉了，但留着寸头，看起来倒是没她那么狼狈。 江朝夕头发一缕一缕的往下滴水，她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狼狈样，停留在门口背对着他没有再往里走。 男人进去走了两步没看见她跟上来，回头望她，过了两三秒后反应过来，扯了扯一边的嘴角自顾自往里走。 江朝夕背对着他，再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把湿了的上半身都换掉了。 看着视线里出现的毛巾，抿唇，犹豫了几秒后接过，道谢。 “谢谢。” 在毛巾的作用下头发终于不再往下滴水了，至少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男人点头，接着回到屋内。 站了将近半小时，雨都没有要停的征兆，反而越下越大，甚至看不清百米外的景色。 江朝夕的跑跑走走又站了那么久，腿都要撑不住了。 她现在糟糕的样子和心情和外面的环境有的一拼。 下一瞬，热源靠近她的后方，一个本子出现在视线里。 ‘进来坐吧，我要是坏人你就算站在门口也不顶用’ 好old school的交流方式。 江朝夕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接着才仔细去看本子上的字。 腿实在是酸，她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身子都快没力气。 男人人高马大的，高出她快一个半的头，她回头往上望，第一次仔细看了男人的脸。 她有些近视，对人脸在社交距离内只能看个模糊的轮廓和大概。 这次两人距离远超社交距离，让她看清了他的脸。 帅。 江朝夕一瞬间被清晰的脸冲击到有些说不出话。 标准的浓眉大眼，瞳孔罕见的是纯黑的，嘴角往下撇，脸上没表情，带着劲劲的感觉。 男人见她看完本子就收回来，侧着身子示意她进来。 江朝夕回过神，捏紧手里的外套，半晌后进了屋子。 蒙古包里只有一张大通铺，一张桌子，边上就是一个大书架。 里面的陈饰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她没有再多看，把湿掉的外套放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 男人没关门，拿椅子顶在门口，跟在她后面走了两步，等她坐下后给她递来一瓶矿泉水。 江朝夕扫了一眼瓶口。 确认是没开封的才伸出手接过，道谢。 拧开瓶盖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室内一下陷入了一阵沉默。 江朝夕想开口却不知道他叫什么，来回盯着他的侧脸好几次后干脆自己先开口。 “你好，我叫江朝夕。” 男人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也不玩手机就撑着头盯着雨幕在发呆。 听到她开口，转头去看她，点点头，在本子上写了两个字递给她。 ‘陈烨’ “可以借一下你的充电头吗，手机没电了。” 江朝夕朝他摇了摇像块砖头的手机。 陈烨把本子扯回来。 ‘我没有手机’ 没有手机也不会有充电头。 骗人呢？ 江朝夕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怎么会有人没有手机。 但看过去男人的神色很认真，盯着她手里的本子，没有看她。 “电话呢？” 听到她开口后陈烨终于抬头，又摇头。 江朝夕觉得荒谬，不再开口。 用一只手撑着头，用手掌把眼睛遮住悄悄把周围扫了一圈。 肉眼看过去确实一点电子产品的痕迹都没有。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第2章 C2 雨被风刮得飘进屋内，打湿了门口的一大块地方，隐隐约约有往里蔓延的趋势。 江朝夕望着朝她蜿蜒来的水流，转过头和陈烨对视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她却奇异的连上了他的脑回路。 迟疑了一下，开口：“那个...要不关一下门？” 陈烨在她说完的下一秒立马站起来大步向前把门阖上，没了外面的光线屋内一下变得有些暗。 接着啪的一下，屋内的灯被猛地打开，晃得江朝夕把眼睛都闭上了。 好一会才适应过来，重新睁开眼睛。 陈烨已经坐回原位了，不知道盯着哪里在发呆。 没了淅淅沥沥的雨景看，江朝夕学着他的样子也发了会呆，最后实在是坐不住，从书包里拿出眼镜戴上，看清楚了房间的陈设。 床是大通铺那种，可以睡三四个人，占了整个屋子将近二分之一的位置，但只有角落叠了一张被子，接着就是床的尽头摆了一张小小的柜子，看起来不像是放衣服的。 和他人差不多高的书架被放在了床的另外一边，书架被密密麻麻的书按照高低都堆满了,强迫症来了看得肯定舒服，她把视线往上抬。 墙上挂了一把弓。 她定睛多看了两眼。 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弓身设计的很流利，款式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大概是手工做出来的，上面雕了只马头。 她没有看见弓袋，大概是用来当装饰的。 除此之外蒙古包里再没有什么东西，她收回视线。 想起刚刚跑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另外几个蒙古包，有些不确定。 那几个蒙古包也是他的？ 门关上后稍微隔绝了雷声，因此她肚子响起来的声音就清晰了很多。 “......” 江朝夕抿唇，耳朵一下有些发热，转过头去看，祈祷陈烨没能听见。 陈烨看着她，挑了下眉，眼里带了点笑，接着站起来走到床头的柜子里，拉出来拿了几根巧克力棒。 没坐下，弯着腰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大字后连着巧克力棒递给她。 ‘屋里没伞没法出去拿饭给你，只有这些，你要是不放心不吃也没关系’ 说完在她面前拆开一个包装，自顾自在她边上吃完了一个。 胃被饿的出现了灼烧感，江朝夕接过巧克力棒，对他道谢，犹豫了几秒还是试探性的问他。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住吗？” 陈烨点头，不欲多说，换了个话题。 ‘你呢，一个人怎么会在这’ “采风。” 陈烨听到这回答有些惊奇，多看了她两眼，扫过她鼓鼓囊囊的书包。 ‘在这采？’ 江朝夕想到这个事，觉得自己的回答都是咬着牙一个个字蹦出来的：“不是，是被黑车司机抛在这里的。” 眼镜戴久了有些发晕，江朝夕把眼镜摘下，随手放在矿泉水旁边。 陈烨没有再接话，坐下撑着头闭上眼。 江朝夕稍微填饱了胃后也有些打不起精神，雨声伴随着屋内暖暖的温度让人只想打盹。 摇了摇头，用手搓了一把脸，清醒过来。 从包里拿出相机，查看之前拍的照片，在脑里构思修图思路。 直到快把相机里的全部照片翻到底了雨终于停了下来。 陈烨好像有所感觉一样，睁开眼睛，眼神还没聚焦起来，一看就是刚睡醒。 真睡着了啊。 江朝夕以为他是为了避免尴尬装的。 心真大，也不怕她偷了什么东西就走。 江朝夕把相机收回包里，把吃完的巧克力棒包装纸攥在手里，打算去公路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见途径的车辆。 陈烨比她快一步站起来，拉开门。 江朝夕站在他后边，屋外的景色一下冲击得她讲不出话来。 雨下了快一个下午，此时停了下来后奇迹般地立马出了夕阳，旁边还有道不太明显的彩虹，天空也变成了橙黄，夕阳暖黄色余晖打在湿润的草地上，水珠折射出光辉，远眺过去一片草地都是亮晶晶的。 呆了几秒后她下意识就掏出相机，越过挡在自己前边的陈烨大步往前跨，举着相机找到最适合的位置。 换了好几个角度拍了几组后江朝夕才恋恋不舍的收手。 十月底，接近冬天，太阳落下后天黑的太快，江朝夕不敢再拖，想要回头去找陈烨。 陈烨就站在她不远处抬头盯着彩虹看。 “陈烨，你可以把我送回原来那个马路边吗？” 他刚刚出门把本子带上了。 ‘这边不会有车经过的’ 江朝夕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下一句就出来了。 ‘等会会有人给我送东西，他是回市区的，可以让他捎你一层’ 江朝夕没说话，拧着眉。 这套路太像人贩子了。 陈烨看到她表情都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弧度不大的笑了下。 ‘他有手机，你可以先打电话给你家人报备后再上车’ 警惕消散了不少，江朝夕又觉得一下被看出来有些尴尬，抿唇，半晌才开口。 “谢谢你。” 陈烨点头，扭过头接着盯着彩虹看。 奇异的，在这种景色下江朝夕觉得自己的心平静了不少。 陈烨没说假话，确实有车子来给他送东西，一些日常的蔬菜水果。 陈烨站在驾驶位前面用笔和司机交流，沟通了一会后朝着江朝夕招手，把手里的手机递给她。 信号在陈烨这变成了满格。 江朝夕觉得自己当时多走两步路也不至于像刚刚那么狼狈了。 没心思多想，把自己刚刚看见的车牌号和自己的大致定位打包发给了朋友，确认信息发出去后江朝夕才放下警惕，上了后座。 陈烨站在原地，等她坐上车后又给司机写了什么，司机点点头，扭头把充电线递给她。 “谢谢。” 江朝夕愣了一下，没想到陈烨还记着，也都快数不清自己今天说了几个谢谢了。 陈烨摇头，朝他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再见。” 江朝夕的手慢慢握紧手机，车子慢慢开动，陈烨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后她才收回视线。 手机终于开了机，景色也越开越眼熟，车子和人都慢慢变多起来。 “美女我把你放到那个超市门口你打车回去成吗？后面的路我不太顺。” 江朝夕回神，急匆匆点了几下头。 这里离她订的酒店不过15分钟的车程，江朝夕下了车打开打车软件。 终于没了加载的图标，没几分钟车子就叫到了。 她把自己的手伸进书包里摸了一圈，没摸到眼镜。 不是吧。 江朝夕把书包反背，低着头找了一圈，东西都掏遍了也没能看见自己的眼镜。 电光火石之间想起来自己那只喝了半瓶的矿泉水，以及矿泉水旁边的眼镜。 全部都落在陈烨那了。 眼镜还是新配的，她只能自认倒霉，打开手机相机放大找车牌。 折腾了一天江朝夕只觉得自己浑身酸软，恨不得倒在床上一觉睡到天荒地老，忍着没在车上睡，下了车强撑着精神把入住办理完，进了屋子把书包里干净的衣服找出来，换了一套瘫倒在床上。 江朝夕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起来的时候脑子还有些懵，坐着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在学校。 从书包里找出最后一套干净的衣服，进了浴室。 洗完澡整个人精神多了，把衣服都扔进脏衣筐里，找出洗衣单填好信息后拎起书包下楼。 除了酒店随手找了家面馆进去吃午餐，吃一堑长一智，她这次学会在打车软件上找包车服务。 她要去的地方太偏僻了，没什么人接单，江朝夕最后加价到了1500才终于被人接。 她没什么胃口，扒了几口面就结账出了门。 地址是她社团认识的学姐提供的，车程来回折腾也要个四个多钟，所以很少有人会踏足，也没什么过度开发的痕迹，很适合采风。 江朝夕睡饱了，这会在车上没什么睡意，只是司机越开路线越陌生，打开手机软件看。 司机是按照轨道走的。 所以昨天的黑车司机压根没有按照她给的目的地开。 坑爹啊。 江朝夕揉了揉眉心，不再想昨天发生的事情。 “到了。” 司机扭头对她说：“这不给停车，违章，我开过去在前面等你，完事儿打我电话就行。” 江朝夕点头，背着包下去。 景确实是好景色。 也确实没有开放过的痕迹。 可江朝夕总感觉缺了点什么，往前走了十几米。 依旧是草地和天一块往外延伸，让她看不到尽头在哪，举起相机拍了好几长张照片，查看的时候删的连一张都没能留下来。 她顺着同一个方向往前走，但还是怎么拍怎么不满意。 烦躁的把相机塞回书包，顺着原来的方向往回走，把这归结于自己来的太晚了。 拍了还不到两个小时，师傅坐在车里玩手机，看她回来的那么快有些吃惊。 “拍完啦妹子？” 江朝夕勉强撑起笑脸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讲话。 打定主意明天早些过来。 但连着来了三四天，甚至其中有一天下起了太阳雨，旁边还有彩虹的出现，比第一次见到的那个要完整的多。 江朝夕在网吧里导入照片的时候却觉得总是缺了些什么，头绪乱成一遭，捋也捋不清。 漂亮，但是还不够。 她始终无法找到那天被震撼到哑口无言的感觉。 到底是哪里不对。 打开那天拍的照片，来回看。 思绪被拉回被迫停留在蒙古包的下午，屋外雷声大作，强风席卷着雨向人打过来，乌云把天遮的干干净净，只有偶尔闪过的闪电照亮天空。 在那种氛围里她内心诡异的平静下来。 是的，就是内心平静感。 江朝夕把照片摁掉，打定主意要再回去一次。 把手机打开才发现自己没有陈烨的联系方式和那片草原的位置，只知道有一片湖。 内蒙古有湖的地方那么多，这跟大海捞针没区别。 右手下意识撕扯着嘴上的死皮，打开朋友的聊天框朝她要了上次司机的联系方式。 “具体地址？这我还真没有，我最近在跑外地，你要是不着急可以等我过两天回来再拉你去一次。” “好，谢谢。” 江朝夕道谢后，拍不出满意照片的郁气稍微消散了些，时间还早，她没往酒店去，在小镇里七拐八拐。 这就是内蒙古里一个很小很小的城镇，如果不是学姐提了一嘴估计这辈子自己都不会知道有一个这样的地方。 走着走着江朝夕想起自己的衣服只带了三套，打算往服装店去，多买两件外套。 从手机里抬头的瞬间江朝夕看见了熟悉的侧脸。 正在过马路，离转变成红灯只有10秒了。 “陈烨！” 第3章 C3 她声音被车的喇叭声遮盖住，男人没有回头。 江朝夕一只手稳住相机往前跑，在变换红灯瞬间站在了马路边上，那个身影已经往前走了，车流遮住了她的视线。 也许是看错了。 她抿唇，低头平缓自己急促的呼吸。 随着车流逐渐减少 ，她呼吸也平稳下来，抬起头，这个瞬间看到了站在对面马路的人。 身子颀长，穿着纯黑带帽卫衣，手插在兜里，神情冷淡，明明很普通的穿搭，但在人群里就是能一眼被看见。 陈烨越过熙攘的车流和她对视。 江朝夕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得蜷缩了一瞬，接着不留痕迹地避开他的眼睛，视线聚焦在他身后的牌子上。 直到身边的人往前走她才惊觉交通灯已经转换。 她挤在人群里往前，距离越来越近，他的脸也越加清晰。 站定，还没开口他就率先弯起眼睛，朝她做了个‘哈喽’的手势。 “好巧。” 周围还有人在过马路，陈烨扭头指着身后的牌子，率先走过去。 朝她做了几个手势，江朝夕尝试着理解了一下还是没能看懂。 从自己兜里掏出来手机，打开备忘录递给他。 “在这写吧。” 手机被接过，在他手里握着显得小了一个型号。 ‘黑车司机怎么样了？找到了吗’ 江朝夕有些吃惊，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天他还能记得，摇头。 她不记得车牌号了，报警后也说能找回来的机会不太大。 万幸的是人没事，那点钱江朝夕就当扔到湖里听了个响，立了案后就离开了，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对了，你的眼镜落在我那里了’ ‘过两天你还在这吗，我让人送过来给你’ 江朝夕都快忘记自己的眼镜这回事了。 “不，”看到陈烨疑惑的眼神她接着开口，“不用寄了，你把地址给我，我明天过去拿可以吗？” ‘没有地址’ 陈烨给她看完后又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好一会才递给她。 ‘我明天早上回去，不介意的话和我一起走吧’ “好。” 江朝夕没犹豫，立马就答应了。 陈烨听到她干脆利落的回答，没忍住笑了出来，露出牙齿。 ‘这次不怕我是坏人了？’ 江朝夕看完把视线移向别处，摸了摸鼻子。 “明天我怎么联系你？你有电话号码吗？” 她不想再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略有些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陈烨摇头。 飞鸽传书。 江朝夕脑子里莫名其妙闪过这个想法，在更荒谬的想法冒出来之前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里。 ‘给我你的酒店名字吧，明早八点我在你楼下等你’ 江朝夕点头，从书包里摸出房卡给他看。 陈烨扫了一眼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把手机递还给她。 解决了一桩心事的江朝夕整个人放松下来，胃也跟着松了下来，缓慢地向脑子传递饿的信号。 已经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 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我请你吃顿饭吧，当感谢你那天收留我。” 陈烨见她神情不似在讲客气话，颔首，指着不远处一家面馆，示意去哪就好。 面馆就是开在居民楼附近的，饭点一到只有角落剩了一张小桌子，陈烨坐下，抽出两张纸巾抹了一下桌子和菜单，接着递给她，用眼神问她吃什么。 江朝夕没细看，随手指了一碗。 陈烨点头，拿着菜单站起来去前台点餐。 江朝夕在打量周围，装饰和城市里的家庭面馆没差，永远擦不干净的桌子，烟雾缭绕的厨房，硬要说一点不一样大概就是在墙上的那面大菜单上印着的‘正宗内蒙古风味’这七个大字。 视线从老土的装修风格慢慢飘到陈烨身上， 他站的很笔挺，但又不是那种死绷着的死板站姿，一只腿微微弯曲，垂下来的手指夹着菜单，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估计陈烨的身高都快逼近一米九了，配上那张劲劲又冷淡的脸站在哪都是鹤立鸡群。 看着看着手有些痒。 如果他能来做她的模特。 这个想法就闪过一瞬就被她否定了，潜意识告诉她陈烨绝对不会答应。 轮到陈烨，江朝夕看着他手指在菜单上指了两下，接着掏出现金递给前台，换了个号码牌回来。 现金，纸笔交流，没有电子产品。 陈烨整个人都是走old school风啊。 “不是说我请吗？” 陈烨朝她伸手要来手机。 ‘心领了，举手之劳而已’ 江朝夕抿唇，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陈烨就打完下一句递到她面前。 ‘请我喝杯汽水吧，就当是抵消了’ 江朝夕接过手机，站起来往旁边便利店走，在冷冻柜前站了好一会才找出里面最贵的一款。 饮料接过的时候手指触碰到她的手，不知道是不是体温天生偏高，暖到让她相触的那片皮肤有些发木。 “姑娘？” 司机打断了还在发呆的她。 目的地已经到了。 她扭头去看，陈烨已经下车，单手撑在车门上，低垂着眼透过半降下的车窗看她。 “不好意思，师傅，我刚刚没听见。” 江朝夕回头去看司机。 “没事，我说我几点过来车你回去。” 江朝夕摁亮屏幕，划开天气预报，预计的日落时间在五点半，思考了一会给出回答。 “六点半。” 车子停在她被抛下的那个地方，江朝夕从陈烨站着的另外一边下车。 一只脚刚踏出车外，风就迎面吹过来。 江朝夕把吹乱的头发往后捋，那片湖就在入目所及之处。 放晴的时候湖水倒映出天空的颜色，旁边各种绿混合在一起衬托着那片湖。 呼吸停顿了一个瞬息。 下一秒无数的灵感在脑海里迸发。 连着郁闷了好几天的心情被风吹散，唇角都微微扬起。 她跟在陈烨后面往蒙古包走，上次赶路没能欣赏到的景这次看了个遍。 脑子被一堆想法充斥，刚走到蒙古包就迫不及待要转身往刚刚经过的方向走。 陈烨伸出手拦住她，指着蒙古包示意她稍等一会。 接着屋内拿出本子。 ‘不要走远，你会迷路，会很危险，中午十二点半前回来，我会做好你的那份饭’ 陈烨盯着她，确保她真的一点一点看进去后才把本子放下。 “我带了三明治过来，六点前我会回来的。” 江朝夕朝他晃了晃相机，挥手后找了个方向走。 草原很开阔再加上没有什么显眼的地标，她不敢走多远，顺着同一个方向向前走。 没了大树的遮蔽她的视野都开阔了很多，草也长得更高，板鞋往里一踩感觉都要陷进去。 内蒙古的草原好像都是这样的，和天空离得特别近，往远处眺还能看见被分层的白云和天空。 她在这从早上待到落日西出。 直到闹钟响起来才抬起脚往回走。 回去的脚程她加快了些，接近几百米的时候就看见陈烨坐在蒙古包前。 见到她人后陈烨低下头在本子上写，等她站在自己面前后亮给她看。 ‘拍的怎么样’ “还不错。” 江朝夕就在那呆了将近一天，除了采风就是放空自己的脑袋，这会只觉得浑身都轻松。 “那个...”江朝夕开口，吸引了陈烨的目光，抬头看她，“我明天还能过来吗？” 陈烨被她逗乐，发出无声的‘哈’。 ‘这片草原不属于我，你当然可以随时过来’ ‘还是这个时间吗？’ 江朝夕思考的时候又要下意识去撕嘴上的死皮，嘴唇上的细微疼痛感提醒着她昨天已经撕破皮了，手抬到一半硬生生的又放下。 “可能是。” 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会，天色已经慢慢变暗，天空彻底变成蓝调，风刮着草木和泥土的味道往鼻子里送。 江朝夕干脆坐在陈烨旁边，微风吹过她的头发，几丝飘到他的小臂上，让他有些痒。 她本人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件事。 陈烨快速斜了她一眼，过几秒换了个姿势坐，把手臂放在后边反撑着。 “不过，那几个蒙古包都是你的吗？” 换了个姿势陈烨却觉得手臂的瘙痒感没有褪去分毫，忍住要挠的冲动，朝她点头。 车子按压喇叭的声音打断两人，吉普停在不远处，司机探出身子朝他们招手。 ‘明天见’ 江朝夕俯视着看完了那行字，朝他挥手算是对他的回应。 这样连着来了三天，在范围内能拍的她已经拍的差不多。 陈烨看她拿着筷子放在碗里的饭上，大半天都没有往嘴里送上一口，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伸出手，曲起食指敲了两下桌子，终于把她叫回神。 ‘怎么了’ 江朝夕看着本子上写的工整的几个字，抬头，和他对视。 “我下午可以跟着你吗？” 陈烨指着自己，稍微歪了下头。 得到江朝夕肯定的回答后他把本子拉回来。 ‘可以，但是会很无聊’ ‘很’被加粗。 江朝夕摇头，示意自己不介意，终于肯把心思放在面前的那碗饭上。 陈烨说的无聊没有客气的成分，就是把羊放到吃草的地方后到点再赶回来。 他的羊群没有那么多，也就十几只的样子，也没有养牧羊犬，就靠着一根杆子赶羊群。 陈烨顺着羊群的脚步站在它们的边上，背着手向前，偶尔会回头去看跟在羊群尾巴的她。 江朝夕没有那么近距离看过羊，不敢靠太近，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又怕又好奇。 视线聚焦在挤成一团往前走的羊群上。 牧羊要走的地方比她走的要远很多，前面那段路她走过，后面就变成了完全陌生的景色。 接近冬天，有些草和树叶已经变黄，整个视线里只剩下天空的蓝白和陆地的黄绿。 还有一抹黑。 江朝夕慢慢把视线移到旁边的陈烨。 阳光打在他身上，风把他的衣服往后吹，勾勒出精壮的身型。 她没能忍住，举起相机拍了一张背影。 他看起来似乎也就二十出个头，像是读书的年纪，但除了穿着哪哪都不像个年轻人。 再加上还没有手机。 每天的日常好像只有牧羊。 这几天也从未见过陈烨有其他的朋友出现。 这一切都给陈烨这个人蒙上了一层厚纱，什么都看不清，让他整个人染上了神秘色彩。 她想得入神，没注意看前面，陷入自己的思绪。 接着衣袖被人拉住，整个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草地里。 陈烨把她拉停。 ‘你要跟着羊群一块去吃草吗？’ 她往前望去，领头羊把羊群带到下坡的一块地，以那为圆心开始吃草。 “刚走神了。” 陈烨没在意，用杆子指着左边那颗大树，微微抬起下巴，示意走过去那边。 有了树荫，江朝夕终于不用再半眯着眼睛看东西，这片区域，她从来没有踏足过，缓和了一会走到后边去拍照。 陈烨什么也不干，就撑着下巴盯着吃草的羊群。 取景框从别的地方慢慢转移到他身上。 她站得远，这个取景恰好能看到山坡下的羊群，陈烨的一点侧脸，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打下来，阳光阴影交错着洒在他的衣服和脸上，以及这个瞬间风吹过他的时候被隐隐约约勾勒出来的身材。 食指摁下。 听到快门声后她立马点开照片查看。 陈烨果然很适合做模特。 似有所感，陈烨扭过头来看她，江朝夕放下相机大步走向他。 学着陈烨的样子在他旁边坐下，望着慢慢移动的羊群，时间的流速在这似乎都变慢下来。 可能出于对这种内心宁静的追求，抑或是那个让陈烨做自己模特的苗头越长越粗，江朝夕在一片宁静下开口。 “陈烨。” “我想租下你的一个蒙古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