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处刑曲》 第1章 荆棘与玫瑰 莱昂内尔·温特沃斯站在温特沃斯庄园的落地窗前,修长的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水晶杯壁。 他身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金色的头发在烛光下如同流动的阳光,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却闪烁着躁郁不悦的光芒。 “我再说一遍,父亲,我绝不会接受这门荒谬的婚事。”他的声音如同冬日里的寒风,冷冽而锋利。 老温特沃斯伯爵叹了口气,皱纹在额头堆积如山,“莱昂内尔,这是二十年前就定下的约定,格雷子爵救了我的命,而当时我们...” “而当时你们喝醉了酒,像两个浪漫过头的诗人一样许下了儿女婚约。”莱昂内尔讥讽地扬起嘴角。 “多么感人啊,可惜现实不是童话故事,那个格雷家的女孩据说是个病秧子,连社交季都从未参加过。” “埃莉诺·格雷是个善良的姑娘,”威廉·温特沃斯坚持道,“而且她父亲去世后,家产几乎被亲戚侵吞殆尽。我们有责任照顾她。” 莱昂内尔冷笑一声:“所以您打算牺牲您唯一的儿子来完成您的道德救赎?多么崇高的父爱。” “一个月后就是订婚宴,”威廉的声音突然强硬起来,“你可以继续你的讽刺,莱昂内尔,但这件事已成定局。作为温特沃斯家族的继承人,你有你的责任。” 莱昂内尔将水晶杯重重放在桌上,酒液溅出,在雪白的桌布上留下暗红的痕迹,如同鲜血。 “责任?”他轻声重复,眼中闪过一丝阴郁,“很好,父亲,但别指望我会扮演一个温顺的未婚夫。” 他转身大步离开书房,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愤怒的节奏。 走廊墙上挂着一排祖先的肖像,他们严肃的面容仿佛都在审判他的不敬,莱昂内尔对着其中最古老的一幅画像做了个粗鲁的手势。 “又一个试图控制我人生的死人,”他喃喃自语,“活人尚且不能,何况你们这些腐朽的画像。” …… 埃莉诺·格雷站在姑母家狭小的卧室里,手指颤抖地抚摸着刚刚送来的礼服。 淡粉色的丝绸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显然价值不菲,这是温特沃斯家送来的,为了即将到来的订婚宴。 “你最好别弄脏了,”姑母玛莎尖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们可赔不起!天知道温特沃斯家看上你什么了,一个随时可能断气的病秧子。” 埃莉诺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将礼服挂在衣柜里。 她习惯了这样的言语,就像习惯了胸口时常传来的疼痛。 十七年来,心脏病如同无形的锁链,将她禁锢在病床与药瓶之间。 “听说那个莱昂内尔·温特沃斯是社交圈里最刻薄的男人,”玛莎姑母继续道,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 “上个月他当众说罗斯伯爵夫人的新帽子像‘被猫抓过的拖把’,气得那位夫人当场晕倒。” 埃莉诺微微一笑:“至少他有观察力。”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玛莎姑母皱眉,“他会在第一次见面就把你撕碎的,你那脆弱的心脏可承受不了那样的打击。” 埃莉诺走向窗前,看着花园里盛放的玫瑰。 她早已学会在风暴中保持平静,就像那些花儿,无论风雨如何摧残,第二天依然挺立。 “我不会有事的,姑母,"她轻声说,"毕竟,一个习惯了疼痛的人,不会因为多一次伤害而崩溃。” 温特沃斯庄园的宴会厅金碧辉煌,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光点,如同散落的钻石。 贵族们低声交谈,不时将好奇的目光投向站在角落的瘦弱女孩。 埃莉诺穿着一袭简单的白色长裙,与周围华丽的贵妇们形成鲜明对比。 她没有佩戴任何珠宝,苍白的脸上只施了淡淡的胭脂,浅金色的柔软长发只是低低的挽在后面,单薄纤细的身材看起来像易碎的玻璃人偶。 但正是这种刻意的朴素,反而让她在浮华的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 “那就是格雷家的女孩?看起来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听说她有严重的心脏病,医生说她活不过二十岁。” “莱昂内尔·温特沃斯会把她生吞活剥的,可怜的小东西...” 窃窃私语如同无形的箭矢,但埃莉诺只是安静地站着,低垂的眼睫轻颤,手指轻轻按在胸口,仿佛在安抚那颗不听话的心脏。 突然,大厅里的谈话声低了下来,埃莉诺抬头,看见一个高挑的金发男子从楼梯上缓步而下。 他俊美得近乎锋利,每一步都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与高贵。 莱昂内尔冷白修长的手指转着红酒杯,映在杯沿上的嘴角扯出一抹轻蔑又虚假的笑意,天鹅绒外套被他脱下,随意的挂在臂弯上,束腰马甲勾勒出劲瘦的腰线。 这就是莱昂内尔·温特沃斯,她未来的丈夫。 莱昂内尔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埃莉诺身上。 他微微挑眉,朝她走来,周围的宾客自动让出一条路。 “所以,”他在她面前站定,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人听见,“你就是我父亲为我挑选的新娘。告诉我,格雷小姐,你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我放弃整个伦敦的淑女们?” 宴会厅一片寂静,埃莉诺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等待着她的崩溃或眼泪。 她抬起头,直视莱昂内尔冰冷的蓝眼睛:“恐怕没有,温特沃斯先生,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病弱女孩,恰好成为您父亲履行诺言的工具。” 莱昂内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显然没预料到这样的回答。 他凑近一步,近到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 “你倒是诚实,”他讥讽道,“但诚实并不能让一个无趣的人变得有趣,告诉我,除了躺在床上咳嗽,你还有什么爱好?” 埃莉诺感到胸口一阵刺痛,但她保持着平静的表情:“我读书,温特沃斯先生,当身体允许的时候,我也喜欢观察人,比如您现在,虽然刻意表现得冷酷无情,但您的手指在轻微颤抖——您其实很紧张,不是吗?” 莱昂内尔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他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但足以显示控制:“小心你的言辞,小姐——病弱并不是无礼的借口。” 就在这时,埃莉诺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她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胸前的衣料,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则。 莱昂内尔感到她细弱的手腕在他掌心中变得冰凉。 “药...”埃莉诺艰难地吐出这个字,双腿一软,像只折翅的蝴蝶般往下坠去。 出乎所有人意料,莱昂内尔迅速接住她下坠的身体,朝周围吼道:“都让开!” 然后转向最近的仆人:“去拿她的药,快!” 他将埃莉诺抱起,大步走向最近的休息室,怀中女孩轻得不可思议,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 莱昂内尔低头看她紧闭的双眼和颤抖的睫毛,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愤怒,却又不太一样。 第2章 雨夜争执 埃莉诺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豪华的沙发上,身上盖着莱昂内尔的外套。 他站在窗边,背对着她,肩膀线条紧绷。 “我很抱歉毁了您的宴会,”她轻声说,挣扎着坐起来。 莱昂内尔转过身,脸上恢复了那种惯常的讥讽表情:“不必道歉,这至少比听老罗斯夫人吹嘘她愚蠢的儿子有趣多了。” 埃莉诺微微一笑:“您果然如传言中一样刻薄。” “而你如传言中一样脆弱,”他反击道,但语气少了几分最初的锋利,“父亲坚持让你搬到温特沃斯庄园休养,说是培养感情。”他做了个厌恶的表情。 埃莉诺低头看着自己交叠的双手:“您不必担心,温特沃斯先生,我知道这桩婚约对您而言是个负担,我会尽量不打扰您的生活。” 莱昂内尔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问道:“你真的不怕我?” 埃莉诺抬起头,灰色的眼睛里是他读不懂的情绪:“我每天早晨醒来都感激自己还活着,温特沃斯先生,一个傲慢的贵族远没有死亡可怕。” 这句话像一把小刀,精准地刺入莱昂内尔精心构筑的防御,他第一次无言以对。 搬进温特沃斯庄园的第一周,埃莉诺几乎没见过莱昂内尔。 他刻意避开所有她可能出现的场合,仿佛庄园里多了一个不受欢迎的幽灵。 不用应付这位脾气糟糕的大少爷,埃莉诺乐得清净,能专心于自己喜欢的书籍。 她很多时候都只能静静待着,不必要的运动会给她的身体带来额外的负担。 书籍是再好不过的精神慰藉品。 以至于她在餐桌上对他的态度都是肉眼可见的变得敷衍。 …… 雨鞭打着温特沃斯庄园的哥特式尖顶,闪电划破夜空时,莱昂内尔正用银质拆信刀狠狠戳着一封邀请函。 “罗斯家的舞会,”他冷笑,“想必他们急需一个**标本展示贵族怜悯心。” 管家汉弗莱沉默地更换着烛台。 自从那位格雷小姐入住东翼,少爷的刻薄和暴躁程度与暴雨天的气压计同步上升。 “她在哪?”莱昂内尔突然问。 “藏书室,老爷吩咐送去的医书刚到...” 银刀“铮”地钉入橡木桌面,莱昂内尔起身时,墨水瓶被猩红外套扫落,在波斯地毯上洇出狰狞的蓝。 埃莉诺·格雷踮脚的姿势像只濒死的天鹅。 苍白的指尖距离《心脏病理学》还有半英寸,手臂几乎绷成一道直线,单薄睡袍下凸起的肩胛骨随着呼吸轻颤,闪电照亮她脖颈间细密的冷汗。 “多么感人的场景,”门边响起鼓掌声,“格雷小姐深夜演出的够书芭蕾。” 埃莉诺猛地回头,后腰撞上书架,她痛呼,发出几不可闻的呜咽声。 莱昂内尔倚在门框上,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嘲讽的阴影。 “温特沃斯先生,”她按住狂跳的心口,而后腰还在隐隐作痛,脸上还带着点惊惶的表情,“您家仆役都不敲门吗?” “我的藏书室,”他踱步靠近,金发梢滴着雨水,“我的规矩。” 他突然抽走那本医书,“《心脏病理学》?真遗憾它不能教你修补破碎的尊严。” 埃莉诺的指尖在袖中掐进掌心,浅粉色的唇瓣紧抿。 她初到庄园的第三天,这位少爷就“不小心”打翻了她药箱;昨天下午茶,他故意用雪茄烟把她呛到不停咳嗽。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讨厌她。 “比起尊严,”她伸手去够更高处的《解剖学图谱》,“某些人的教养更需要修补。” 莱昂内尔抢先一步按住书脊:“你看不懂这些。” “您怎么知道?”她灰眼睛在烛光下像淬火的钢,“难道您试过阅读不带插画的书?” 空气凝固了。 汉弗莱在走廊倒抽冷气——上一个嘲讽少爷学识的牛津学生,至今还在泰晤士河底养水草。 莱昂内尔突然扯过梯子,埃莉诺踉跄着扶住书架。 他一把将《心脏病理学》塞到顶层:“求我啊,病秧子——爬上去拿。” 雨声震耳欲聋。 埃莉诺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青灰的影,当她抬头时,嘴角竟挂着笑:“您确定要让我爬高?令尊看到我摔断脖子……” “少拿父亲威胁我!”他猛地掐住她下巴,却在触及冰凉的皮肤时触电般松开,“……你脸上有墨水。” 埃莉诺抹了抹脸,果然有蓝痕,她蹙着细眉。 绝对是莱昂内尔惹的好事。 她突然踮脚,将指尖墨渍蹭在他真丝领巾上:“现在您也有了,真相配。” 莱昂内尔瞳孔骤缩,平日里狭长的眼睛一下子睁大。 这个动作太亲密,太挑衅,带着药香的呼吸拂过他喉咙,带起酥麻的痒意,他讨厌这种异样的感觉。 他粗暴地拽过她手腕:“看来格雷家的教养都喂了狗?” “不,”埃莉诺突然咳嗽起来,整个人往地上滑,“都喂了..……是温特沃斯家的..……” 莱昂内尔下意识接住她,当他触到她后背凸起的蝴蝶骨时,莫名想起小时候养死的云雀。 “装什么柔弱!”他却吼得更响,携带着莫名的怒气,“刚才不是挺能说?”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旁边是散落的书籍,莱昂内尔盯着扉页上自己十二岁的笔迹——这是他从儿童礼仪课上逃跑时扔进喷泉的书。 “你……从哪找到的?” “藏书室角落,”埃莉诺趁机拿回医书,她露出点狡黠的笑容,不复刚刚的柔弱姿态,“原来您也曾经试图学习礼貌?真遗憾失败了。” 雷声轰然炸响。 莱昂内尔突然将她按在书架上,医书“咚”地落地,他逼近她惨白的脸:“听着,寄生虫,要不是父亲——” 埃莉诺猛地揪住他衣领往下拽,两人鼻尖几乎相碰:“听着,自大狂!要不是令尊,您现在该跪着感谢我愿意踏入这个坟墓般的庄园!” 吵架no **yes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雨夜争执 第3章 晨归与午餐 颈动脉突突跳动如同困兽,暴起的青筋从领结束缚处一直蔓延到太阳穴。 原本苍白的皮肤从锁骨开始泛红,像白兰地浇上雪地,连耳垂都变成玛瑙色。 最可怕的是眼睛,瞳孔缩成极地冰原上的两个黑点,虹膜蓝得近乎妖异。 莱昂内尔快气疯了。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说他,从来没有! 走廊外面传来脚步声,莱昂内尔跟烫到一样猛的往后退,还撞翻了标本架。 “大少爷,现在可以冷静下来了吗。”埃莉诺声音清冷,丝毫没有被刚刚的变故影响到的样子。 “啊,”埃莉诺低头查看标本的标签,“先天室间隔缺损,和我一样。” “滚出去,”他声音嘶哑,“立刻。” 埃莉诺行了个夸张的屈膝礼,却在转身的时候不小心踩上了地上的书,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倒。 莱昂内尔咬牙,箭步冲上去接住了她,两人一起跌落在羊毛地毯上。 她背后紧贴着他的胸膛,隔着衬衫传来急促的心跳声。 “投怀送抱?”他冷笑,呼吸却乱了节拍。 埃莉诺微侧过腰身,想避开他过于炽热的体温,“你现在情绪不稳定……” “那是我的心脏标本!”莱昂内尔突然爆发,“七岁那年我偷了医学院的心脏藏品,就是为了弄清那该死的缺陷会不会——” 话音戛然而止,埃莉诺转身看他。 藏书室里一片寂静,烛光里他的眼睛像冰封的海。 “……你不必知道。”莱昂内尔一阵烦躁,拧眉撑着旁边的书架起身。 宽大的风衣下摆荡出凌厉的力道,他急匆匆的离开了。 留下的埃莉诺眼里带着不解。 次日清晨,埃莉诺发现莱昂内尔彻夜未归。 她慢吞吞的爬着顺时针旋转的木质楼梯,屋子里寂静又冷清,她耳边似乎只剩下自己的低跟鞋的踏踏声,最后到达这座哥特式建筑的中央塔楼的眺望台。 埃莉诺气喘吁吁的扶着腰侧,平日里苍白的脸上起了红晕。 这处能把庄园的大部分景色收入眼底,清晨的微风带着新鲜的水汽,视线越过新鲜的玫瑰花园和玻璃房,寻视着开辟出一条宽阔车道的针叶林。 终于,她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人。 晨雾中的马车门被皮靴踹开,青年贵族立在车辕上,湿透的金发像融化的黄金黏在颈侧,被雨水冲刷出的锁骨线条在敞开的衬衫领口下若隐若现。 他甩头时水珠飞溅,睫毛上挂着的雨滴让冰蓝色虹膜更像淬了毒的矢车菊。 沾着泥点的马鞭柄被他把玩在手中,腕骨凸起的弧度都透着不耐烦。 莱昂内尔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的视线准确无误的朝她这边射过来。 埃莉诺的心跳漏了一拍,扶着护栏的手暗暗收紧。 敛下眼中复杂的情绪,埃莉诺离开了瞭望台。 “格雷小姐,午间晚餐会有少爷的朋友来。” 等候在楼梯转角处的女仆长向她告知,埃莉诺道谢后回到了房间。 既然是莱昂内尔的朋友们,估计性格也一样让人头疼。 埃莉诺翻出一个皮革封面的小册子,低眉在上面认真的写着些什么。 午餐时间,楼下大厅时不时传来或高或低的说笑声。 女仆敲响她的房间门,“小姐,该下楼了。” 埃莉诺揉揉发痛的太阳穴,应声提裙出门。 她穿着一条淡蓝色的长裙出现,头发简单地挽起,虽然依旧朴素,但比平日多了几分精神。 莱昂内尔慵懒的瘫在扶手椅上,薄唇挂着讥诮的弧度,挑剔地打量她,最终只是哼了一声,没有发表刻薄评论。 客人是莱昂内尔的朋友们——一群傲慢的年轻贵族,他们对埃莉诺表现出礼貌的轻视。 埃莉诺感觉大厅里都是一群高傲昂首的孔雀,穿得也花枝招展,尤其是莱昂内尔,他胸前的宝石胸针能晃得她眼疼。 “格雷小姐,”一位金发男子问道,“你参加过今年的歌剧季吗?” “没有,我很少出门。”埃莉诺平静地回答。 “真可惜,”一位小姐假惺惺地说,“那你平时都做什么消遣?” 莱昂内尔突然插话:“她喜欢读书和观察人,克莱尔,小心点,她可能已经在心里给你贴上了‘肤浅’的标签。” 桌上瞬间安静。 埃莉诺惊讶地看了莱昂内尔一眼,没想到他会记得她说的话。 “莱昂内尔,你这是在为未婚妻辩护吗?”金发男子调侃道,“这可不像你。” 莱昂内尔冷笑:“闭嘴,尤里,我只是讨厌无趣的对话。” 接下来的一顿饭埃莉诺吃得没滋没味,过于精致的摆盘料理让她觉得失去了食物的本味。 而莱昂内尔面无表情的将盘子里的鹿肉切得稀碎,对于旁边喋喋不休的几个人爱答不理的。 午餐后,埃莉诺在图书室找到了独自喝酒的莱昂内尔。 “谢谢您,”她轻声说。 莱昂内尔没有转身:“谢我什么?我什么也没做。” “您本可以让他们继续嘲笑我,但您阻止了。” 他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深邃:“别误会,格雷,我只是讨厌看到一群人围攻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那太...不优雅。” 埃莉诺走近几步:“我发现了关于您的一件事,温特沃斯先生。” “哦?” “在您所有刻薄言语之下,藏着一个不愿承认自己还有善良的人。” 莱昂内尔猛地站起来,酒杯重重撂在桌上:“你太自以为是了,小姐!你根本不了解我。” “我想了解,”埃莉诺直视他的眼睛,声音温柔又坚定,“毕竟我们即将共度余生。”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莱昂内尔某根神经。 他沉默良久,突然问道:“为什么你从不反击?无论是你姑母的刻薄,还是今晚那些人的轻视,甚至是我……你都只是接受。” 埃莉诺轻轻抚摸书架上的皮革封面:“当你知道生命可能随时结束时,就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争斗上,宽容不是软弱,温特沃斯先生,而是一种选择。” 莱昂内尔注视着她平静柔美的侧脸,第一次感到自己坚固的世界观出现了一丝裂缝。 第4章 日记本 莱昂内尔用马鞭挑起那本褐色皮面小册子时,压根没想到会引发一场战争。 清晨六点的马厩弥漫着干草与皮革的气息,他原本只是来检查新到的阿拉伯马,却在一个闲置饲料槽里发现了这本可疑的笔记。 封面上烫金的“E.G.”字母在朝阳下闪闪发光——埃莉诺的财产,却藏在离她卧室最远的地方。 “让我看看小老鼠写了什么……”他嗤笑着翻开第一页,随即僵住。 笔记本上的字体秀丽漂亮,记录着他这段时间来的嘲讽: 「你的喘息声像漏气的风箱」——老套的用语 「温特沃斯家的花瓶都比你的脸有血色」——至少用了比喻 马鞭“啪”地抽裂了空气。 莱昂内尔攥着小册子的指节发白,他从未被人如此戏弄——这个病秧子不仅没被他的刻薄击垮,居然还在……做学术分析? 埃莉诺的早餐茶才喝到第二口,房门就被踹开了。 “解释。”莱昂内尔将小册子摔在银餐盘上,震得司康饼跳了起来。 晨光中他像头暴怒的黄金狮子,睡袍敞开的领口露出泛红的胸膛。 埃莉诺慢条斯理地涂着果酱:“偷看淑女日记?您的礼仪导师该切腹了。” “淑女?”他一把掀翻餐盘,“你是个间谍!” 果酱在波斯地毯上洇出猩红痕迹。 埃莉诺惋惜地看着滚落的司康饼:“真浪费,这可比您平时的台词有杀伤力多了。” 莱昂内尔拽起她手腕拖到窗前,小册子拍在窗棂上:“读出来!” “哪条?”埃莉诺歪头,“您7号那句……” 他突然掐住她后颈逼她俯身,两人倒影重叠在晨露未消的花园里:“为什么这么做?” “科研兴趣,”她被迫踮着脚,“我在写《论偏激行为与童年创伤的关系》,您是完美样本。” 莱昂内尔气笑了:“你知不知道,就凭这些侮辱性记录,我完全可以把你扔回你姑母的猪圈?” 埃莉诺的睫毛在脸颊投下青影:“您不会。” “哦?” 她突然发力转身,两人鼻尖几乎相碰,“因为今早少爷骂我时,心口不一,偷偷往我的苦药药剂里放了糖。” 莱昂内尔像被烫到般松开手。 埃莉诺趁机抽出藏在胸口的另一本小册子晃了晃:“这才是真正的日记,马厩里那本是故意放的反间计。” 阳光突然穿透云层,照亮她领口露出的绷带——昨晚咳血时染红的。 莱昂内尔盯着那抹刺眼的淡红,喉咙发紧:“……你算计我。” “彼此彼此,”埃莉诺翻开真日记,“要听听您真正的罪证吗?” 银茶壶突然被扫落在地,莱昂内尔将她按在窗台上,金发垂落遮住两人表情:“闭嘴!” “或者这条?7月20日,故意打翻罗斯小姐递来的雪茄盒,因为烟味会引发我咳嗽……” “我警告你——” “7月25日,发现少爷书房抽屉里有三本心脏医学专著,批注比医学院教授还详细……” 莱昂内尔猛地封住她的嘴——用手掌。 埃莉诺的呼吸拂过他掌心,温热潮湿,他这才惊觉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她单薄的睡裙下膝盖正抵着他大腿。 “听着,”他声音沙哑,“如果这些被第三个人知道……” 埃莉诺突然舔了他的掌心。 莱昂内尔触电般后退,撞翻了古董座钟。埃莉诺趁机将日记本塞进衬裙:“杀我灭口?晚了,我已经抄送了三份。” “你——” “骗您的。”她突然咳嗽起来,蜷缩在窗边像片风中落叶,“只有……只有这一本。” 莱昂内尔僵立原地,看着她咳出的血点溅在真丝裙摆上。 愤怒与某种更复杂的情绪在胸腔撕扯,最终化作一句:"你连咳嗽节奏都像演戏。” 他冷嘲热讽,“比起日记更像是间谍报告,你记下我的一言一行,打算做什么?向父亲告状?还是准备在伦敦社交圈里散布关于我的谣言?” 埃莉诺摇了摇头,灰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都不是,我记录这些,是因为…….”她停顿了一下,"因为我想理解您。” “理解我?”莱昂内尔的声音提高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不明显吗?整个伦敦都知道莱昂内尔·温特沃斯是个傲慢刻薄的混蛋!” “人是复杂的,温特沃斯先生,”埃莉诺轻声说,“您的言行并不总是一致的,我想找出其中的规律。” 莱昂内尔大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瞪着她:“你知道吗,格雷?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比那些直接怕我或恨我的人更令人恼火。” 埃莉诺没有退缩:“那么您打算怎么惩罚我呢?把日记本烧掉?禁止我再记录?” 出乎意料的是,莱昂内尔突然笑了——那种锋利得能割伤人的笑容:“不,亲爱的未婚妻,既然你这么喜欢观察我,那就继续吧,但记住,当你真正看清我是什么人的时候,别后悔。” 他将日记本塞回她手中,转身离开时肩膀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那天之后,莱昂内尔刻意减少了与埃莉诺的接触,但每次交谈都像一场精心设计的言语决斗。 …… “少爷!”汉弗莱慌张跑来,“格雷小姐发高烧了!医生说是情绪激动诱发……” 铅弹“砰”地击中靶心,莱昂内尔扯下耳罩:“关我屁事。” “但她在要那本日记……” 枪管猛地发烫。 莱昂内尔转身就走,却在医疗室门口听见埃莉诺虚弱的声音:“不是发热……是那杯橙汁……” 他踹开门,医生正在给埃莉诺放血,少女的手臂白得几乎透明,床头柜上放着半杯浑浊的橙汁——他今早亲自榨的。 “谁碰过这杯东西?”莱昂内尔的声音让室温骤降。 女仆颤抖着指认:“厨娘说……说罗斯小姐来过……” 罗斯小姐,那个被他当众羞辱过的贵族千金,父亲是药剂师协会会长。 医疗室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莱昂内尔拿起橙汁端详,在众人惊呼中冷笑:"看来谋杀犯不够专业。” 埃莉诺在高烧中迷迷糊糊抓住莱昂内尔的手:"因为……您虽然混蛋,但从不下毒。” 汉弗莱惊呼:“你早就知道?” 莱昂内尔甩开她的手冲出房间,十分钟后,庄园所有仆役目睹少爷骑马持枪闯进罗斯宅邸,将橙汁瓶砸在家主头顶。 "告诉你的毒蛇女儿,"他踩着碎玻璃宣布,"下次直接冲着我来。" 维纳·威尔顶着一头污水满脸惊恐,怒气压抑在抽搐的嘴角下,但仍旧敢怒不敢言。 第5章 舞会解围 “今天天气不错,”早餐时埃莉诺会这样开场,“适合散步。” 而莱昂内尔会放下咖啡杯,露出那种让她警惕的微笑:“确实适合散步——适合健康的人。你嘛,恐怕连花园尽头都走不到就会喘不上气。要不要打个赌?” 但奇怪的是,他总会在下午茶时间“恰好”出现在花园里,当埃莉诺确实走得太远时,又“恰好”有马车经过可以载她回来。 三周后的一个下午,管家在莱昂内尔的书房门口轻咳一声:“先生,您要的物品已经到了。” 莱昂内尔放下手中的文件,接过那个用黑布包裹的小盒子。 他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六支装着淡蓝色液体的小瓶子。 “花了多少钱?”他问。 管家犹豫了一下:“相当于庄园东翼马厩半年的维护费用,先生。” 莱昂内尔哼了一声:“别告诉父亲。”他站起身,突然又问,“她现在在哪?” “格雷小姐在晨间起居室,正在……” 没等管家说完,莱昂内尔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埃莉诺正在临摹一幅花卉素描,听到门被猛地推开时笔尖一抖,在纸上留下一道不该有的痕迹。 “把这个收好。”莱昂内尔把黑盒子扔在她面前的桌上,“法国药剂师勒克莱尔的最新配方,据说对心脏病有奇效。每周一支,别浪费了。” 埃莉诺惊讶地打开盒子:“这、这太贵重了,我听说勒克莱尔的药只给皇室……” “没错,”莱昂内尔打断她,“所以别声张,我可不想因为给你弄了几瓶药就惹上外交麻烦。” 埃莉诺抬头看着他,眼中闪烁着莱昂内尔读不懂的光芒:“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避开她的视线,走到窗边:“因为父亲已经定了婚礼日期,如果你在那之前死了,我还得再找一位新娘,太麻烦了。” 埃莉诺轻轻抚摸着药瓶:“谢谢您,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别忙着感动,”莱昂内尔转身,脸上又挂上那种熟悉的讥笑,“勒克莱尔说这药有个副作用——会让味觉暂时失灵,看来接下来几个月,你将无法欣赏我们厨师精湛的手艺了,多么可惜。” 埃莉诺微笑:“为了健康,这点代价值得。” 莱昂内尔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问道:“你的日记,还在继续写吗?” “是的。”埃莉诺坦然回答。 “今天准备怎么写我?傲慢的贵族施舍了几瓶药,但态度依然恶劣?” 埃莉诺摇摇头:“我会写:‘莱昂内尔·温特沃斯今天做了一件非常善良的事,但他害怕别人知道他有善良的一面。’” 莱昂内尔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你什么都不懂,格雷。” 他转身离开,但埃莉诺注意到,这次他的步伐比平时快了些,几乎像是……落荒而逃。 温特沃斯伯爵决定举办一场舞会,正式向社交界介绍埃莉诺。 消息传出后,整个伦敦上流社会都沸腾了——人人都想亲眼看看那个据说俘获了最难相处贵族的病弱女孩。 舞会前夜,埃莉诺在试穿新礼服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侍女惊恐地发现她的手帕上沾了血丝。 “别告诉任何人,”埃莉诺恳求道,“尤其是莱昂内尔先生。” 但消息还是传到了莱昂内尔耳中。 当晚,医生被秘密请到庄园,在确认埃莉诺的状况暂时稳定后,莱昂内尔站在她卧室门外,手指紧握成拳。 “你明天不能参加舞会。”他生硬地说。 埃莉诺从床上坐起来,脸色比枕头还要苍白:“我必须参加,这是你父亲的意思,也是、也是我的责任。” “责任?”莱昂内尔冷笑,“你连站都站不稳,还谈什么责任?” “正因为如此,”埃莉诺轻声说,“我不能让任何人觉得温特沃斯家要娶的是一个废人。” 莱昂内尔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随你便。”然后重重关上了门。 然而第二天,当埃莉诺强撑着出现在舞会上时,她发现自己的座位被安排在离风口最远的地方,旁边还多了一个屏风。 侍者送来的不是香槟,而是一杯特制的药茶——味道和她平时喝的一模一样。 舞会进行到一半时,社交名媛伊莎贝拉·莫顿带着一群女孩围住了独自坐着的埃莉诺。 “亲爱的格雷小姐,”伊莎贝拉甜腻地说,“你怎么不跳舞呢?哦,我忘了,你的心脏承受不了,对吧?”她故作同情地叹息,“可怜的莱昂内尔,娶一个不能跳舞、不能骑马、甚至不能——履行其他妻子职责的女人。” 周围的女孩发出做作的笑声。 埃莉诺握紧了茶杯,指节发白,但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的微笑。 “莫顿小姐说得对,”她轻声说,“我确实有很多不足,但至少,”她抬起灰色的眼睛直视伊莎贝拉,“我不需要用贬低他人来抬高自己。” 伊莎贝拉的笑容僵住了:“你、你怎么敢!” “她敢得很。”一个冰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莱昂内尔不知何时出现在埃莉诺身后,修长的手指搭在她的椅背上。 “伊莎贝拉,我建议你带着你那群叽叽喳喳的小母鸡离开,我的未婚妻可能太礼貌了不好直说,但我可以——你们的存在让她反胃。” 伊莎贝拉脸色煞白:“莱昂内尔!你怎么能这样跟我说话?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而你为了这个病秧子——” “注意你的言辞,”莱昂内尔的声音低得危险,“否则我保证,明天整个伦敦都会知道你是怎么在赌桌上输掉你父亲一半财产的。” 伊莎贝拉倒吸一口冷气,带着她的追随者们仓皇逃离。 埃莉诺抬头看向莱昂内尔:“谢谢您,不过您不必……” “我不是在保护你,”莱昂内尔打断她,“我只是讨厌看到我的……被人轻视,毕竟,你已经是温特沃斯家的一员了。” 埃莉诺微微一笑:“当然,温特沃斯先生。” 舞会结束后,埃莉诺在日记中写道:“今天莱昂内尔在众人面前为我辩护,他的理由是他讨厌别人轻视他的‘财产’,但当他看着伊莎贝拉时,眼中的怒火远比财产被冒犯时要强烈得多。我开始怀疑,在那层尖刺之下,是否藏着什么他不愿让人看见的东西。” 第6章 晕倒 五月的最后一个周日,埃莉诺在玫瑰园读书时突然感到一阵熟悉的刺痛从胸口蔓延到左臂。 她试图站起来呼救,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微弱得连最近的玫瑰丛都惊动不了。 世界开始旋转,她倒在石径上,手中还紧握着那本医学书——莱昂内尔送给她的那本。 当园丁发现她时,埃莉诺已经失去了意识,庄园顿时陷入混乱。 莱昂内尔正在书房与父亲争论婚礼细节,听到尖叫后第一个冲了出去。 看到埃莉诺苍白的脸和发青的嘴唇,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攥住了心脏。 “去叫医生!快!”他吼道,同时弯腰将埃莉诺抱起。 她轻得可怕,仿佛生命正在他怀中一点点流逝。 莱昂内尔一路狂奔到主宅,完全不顾仆人们震惊的目光。 他将埃莉诺轻轻放在床上,手指不自觉地拂过她冰冷的脸颊。 “坚持住,格雷,”他低声说,声音里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别就这样认输,你不是说要记录我的言行吗?你还没看到最精彩的部分呢。" 医生到来后,莱昂内尔被请出了房间,他在走廊上来回踱步,完全不像平日那个冷静自持的贵族。 “她会没事的,对吧?”当医生终于出来时,莱昂内尔几乎是扑了上去。 老医生摘下眼镜擦了擦:“暂时稳定了,但情况很危险,那种法国药呢” “用完了,新的要下周才能到。” 医生叹了口气:“那就只能祈祷了,说真的,莱昂内尔,这姑娘的心脏就像纸糊的一样,我不确定她能……” “她会好起来的,”莱昂内尔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定,“她必须好起来。” 那天晚上,莱昂内尔出人意料地守在埃莉诺床边。 当威廉劝他回去休息时,他固执地摇头:“如果她半夜醒来,会需要有人帮忙拿药或叫医生。” “让侍女——” “不。”莱昂内尔的声音不容反驳。 凌晨三点,埃莉诺微微睁开眼睛,发现莱昂内尔坐在床边的扶手椅上,头向后仰着,金发凌乱地散在额前。 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紧锁着。 她想叫醒他,告诉他回去睡,但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莱昂内尔猛地惊醒,蓝眼睛立刻对上了她的视线。 “水……”埃莉诺艰难地开口。 莱昂内尔迅速倒了杯水,一只手小心地托起她的头帮她喝下。 他的动作出奇地轻柔,与平日的粗鲁判若两人。 “感觉怎么样?”他问,声音低沉。 “像被马车碾过一样。”埃莉诺虚弱地笑了笑。 “活该,”莱昂内尔说,但语气里没有往日的刻薄,“我告诉过你别参加那个该死的舞会。” 埃莉诺微微摇头:“不是舞会的问题,是我想走得更远些,走到湖边,为了……” “为了什么?”莱昂内尔皱眉。 “为了证明,我可以,”埃莉诺轻声说,“证明我不完全是个废人。” 莱昂内尔的表情变得复杂。 他放下水杯,突然说道:“你知道吗,格雷?你是我见过的最固执的人。” “彼此彼此,温特沃斯先生。” 令人惊讶的是,莱昂内尔笑了——不是那种讥讽的冷笑。 …… 婚礼前三天,莱昂内尔被叫到了父亲的书房,威廉面色凝重,桌上摊开着一份医疗报告。 “坐。”父亲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莱昂内尔站着没动:“什么事?” “关于埃莉诺的病情,”伯爵深吸一口气,“医生们的最新评估不太乐观。” 莱昂内尔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什么意思?” “他们认为,即使有最好的治疗和护理,她也可能活不过一年。”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莱昂内尔盯着那份报告,冰蓝色的眼睛深不可测。 “所以?”他最终开口,声音异常平静。 伯爵惊讶地抬头:“所以?莱昂内尔,这意味着你即将娶一个可能很快会死的女人!我们可以推迟婚礼,或者……” “婚礼将按计划举行。”莱昂内尔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你疯了吗?”伯爵站起来,“这桩婚事本来就是出于责任,现在……” “责任?”莱昂内尔嘲讽,“我们别自欺欺人了,父亲,您坚持这桩婚事是为了偿还格雷子爵的救命之恩,更是为了堵住社交圈的闲言碎语——温特沃斯家从不违背诺言,多么高尚啊。” 伯爵脸色变得铁青:“注意你的言辞,莱昂内尔。” “我会娶埃莉诺·格雷,”莱昂内尔继续说,仿佛没听见父亲的警告。 “不是出于责任,不是出于家族荣誉,而是因为……”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因为这是我想做的事。”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神情恍惚的伯爵站在原地。 走廊上,莱昂内尔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变成了奔跑。 他冲进庄园的花园,一直跑到无人的湖边才停下,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的靴子,但他浑然不觉。 一年,可能只有一年。 这个念头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切割着他的胸腔。 莱昂内尔弯腰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用力掷向湖面,石头在水面上弹跳了七下才沉入水中,就像他心中翻腾的情绪,最终归于深不可测的黑暗。 房间里充满了苦药剂清苦的味道,埃莉诺半坐着,腰后垫着厚厚的软垫,素白的指尖翻着古朴的书籍。 莱昂内尔双手抱臂面无表情的倚靠着门框,眼神直直的盯着她柔美又苍白的脸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还有点肉的脸颊都消瘦下去了不少。 整个人看着瘦弱得可怜。 “你——想骑马吗?” 冷不丁冒出来的话让埃莉诺愣了一下,“骑马?我也可以吗?” “有我在,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莱昂内尔信誓旦旦的保证。 如果能在有生之年尝试一下在风中自由驰骋,那她真的非常满足了。 埃莉诺笑眼弯弯,温柔的合上书本,说话的语调轻快,“好呀。” “别高兴得太早,前提是你能下床走路。” 莱昂内尔语气有些生硬,有点不自在的撇过头。 “我——当然可以啦。”她的尾音都带着愉悦感。 还没等莱昂内尔转过头,垂在身边的手上突然传来温软的触感。 他指尖一颤,微微捏住了她的手指。 冰蓝色的瞳孔微不可查的缩小,莱昂内尔低头,她笑晏晏的抬头看他,手里还抓着他的尾指和无名指,“我已经下来啦。” 第7章 骑马 深夜,马夫被少爷摇醒,惊恐地看着这位贵族青年亲自给一匹纯白母马刷毛——那匹从未有人敢骑的、性子最烈的“月光”。 “加厚马鞍,”莱昂内尔扔给马夫一袋金币,“用最好的料子。” 当马夫看到少爷偷偷往鞍袋里塞药瓶和绒毯时,终于忍不住开口:“您是要……带格雷小姐骑马?” “闭嘴。”莱昂内尔耳尖通红,“敢说出去你就完了。” 月光下,他反复练习着抱人上马的动作,生怕弄疼了她。 月光盈盈的照耀在窗台上,空气中充满了潮闷的水汽味。 莱昂内尔站在她床前,靴子上的泥水弄脏了地毯。 他张了张嘴,那句练习了十遍的“带你去看日出”在喉咙里转了三圈,出口却成了:“……马场新来了只兔子。” 埃莉诺的灰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穿厚点。”他给她披上一件狐裘大衣——袖口明显改短过,非常暖和柔软。 暴雨在黎明前停了。 莱昂内尔抱着裹成毛团的埃莉诺来到马场时,东方的天空刚泛起青灰色。 "如果受不了的话记得喊我,"他把埃莉诺小心地安置在特制马鞍上。 埃莉诺虚弱地靠在他胸前,突然笑了:“你心跳好快……比我的心脏还吵。” 莱昂内尔僵住了。 少女的背贴着他的胸膛,发丝间淡淡的药香混着晨露气息,让他扯缰绳的手微微发抖。 “抓紧。”他哑声说,双臂像护栏般圈住她。 白马小跑起来时,埃莉诺惊呼一声向后仰倒,后脑勺撞上他的下巴。 "笨死了!"他嗤笑,却把她搂得更紧,当他们来到山坡顶时,太阳正跃出地平线。 埃莉诺苍白的脸被染成蜜桃色,睫毛上挂着晨露折射的金光。 “……好看吗?”莱昂内尔盯着她侧脸问。 埃莉诺突然抓住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你的手?” 那些为了驯服白马被缰绳磨出的血痕,在朝阳下无所遁形。 “闭嘴。”他想抽回手,却被她更紧地握住。 白马默契地停下脚步,天地间只剩两道交叠的剪影,和埃莉诺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耳语: “谢谢你……为我偷来这场日出。” 莱昂内尔的下巴蹭过她发顶,声音闷在狐裘毛领里:“明天还来,以后机会多着呢。” 而且……他也会陪着她。 他没看见怀里少女偷偷将眼泪蹭在他前襟。 回程时埃莉诺已经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地往后仰。 莱昂内尔不得不单手控缰,另一只手护住她摇晃的身体。 “莱昂内尔……”她在半梦半醒间呢喃,“兔子呢?” 他咒骂一声,突然从鞍袋里掏出个毛绒绒的东西塞进她手里—— 一只活生生的安哥拉长毛兔,耳朵上系着银色缎带。 埃莉诺眼睛惊喜的睁大,迫不及待的将兔子抱了个满怀,“好可爱——” “小心点,”莱昂内尔赶紧搂紧她的腰身,有点无奈地揪起乱蹬腿的兔子的后颈,“你抱不住它的,小心伤到。” …… 当仆人接过熟睡的埃莉诺时,发现她手里攥着两样东西: 一只睡得打呼的兔子,和一枚从莱昂内尔外套上拽下来的金纽扣。 第8章 婚礼 婚礼当天,温特沃斯庄园的小教堂被白色玫瑰装点得如梦似幻。 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斓的光影。 埃莉诺穿着一袭简约的白色婚纱,没有繁复的蕾丝和珠宝,却衬得她如同清晨第一缕阳光般纯净。 她站在教堂门口,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捧花。 “紧张?”身旁的姑母玛莎讥讽地问,“希望你的心脏能撑到仪式结束。” 埃莉诺没有回答。她的目光穿过长长的走道,落在站在祭坛前的莱昂内尔身上。 他穿着正式的黑色礼服,金发在阳光下闪耀,表情严肃得近乎冷漠。 管风琴奏响婚礼进行曲。埃莉诺深吸一口气,开始缓步前行,她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好奇的、同情的、甚至幸灾乐祸的。 走到一半时,一阵熟悉的刺痛从胸口蔓延开来。 埃莉诺的脚步微微踉跄了一下,但她咬紧牙关继续前进。就在这时,她看到莱昂内尔突然离开祭坛,大步朝她走来。 教堂里响起一阵惊讶的窃窃私语。莱昂内尔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径直走到埃莉诺面前,伸出手臂。 “我猜你需要这个。”他低声说,声音只有她能听见。 埃莉诺感激地挽住他的手臂,借着他的支撑完成了剩下的路程。 莱昂内尔的手臂坚实有力,让她莫名安心。 “谢谢。”她轻声说。 “别误会,”他同样轻声回答,“我只是不想婚礼照片上你看起来像要晕倒的样子。” 埃莉诺微微一笑:“当然,温特沃斯先生。” 仪式本身简单而庄重。当牧师宣布他们可以亲吻新娘时,莱昂内尔轻轻掀起埃莉诺的面纱,在她唇上落下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与众人期待的激情表演截然不同,却意外地真挚。 “恭喜你,温特沃斯夫人。”他在她耳边低语,第一次用这个称呼。 埃莉诺的睫毛微微颤动:“谢谢您,温特沃斯先生。” 婚礼宴会持续到深夜,但莱昂内尔早早护送埃莉诺回到了他们的新房——庄园东翼的主卧室已经被重新装修,既保留了古典的优雅,又增添了许多便利病人生活的细节。 “你需要休息。”莱昂内尔说,帮她在梳妆台前坐下。 埃莉诺从镜子里看着他:“您不必这么早离开宴会,我可以自己……” “闭嘴,格雷,”莱昂内尔的语气里没有往日的锋利,“今晚就……别跟我争。” 埃莉诺惊讶地眨了眨眼,然后点头:“好的。” 侍女们帮埃莉诺换下婚纱,穿上睡袍后便退出了房间。 莱昂内尔站在窗前,背对着她,肩膀线条紧绷。 “莱昂内尔?”埃莉诺轻声唤道。 他转过身,表情复杂:“什么事,夫人?” “您……今晚要睡在这里吗?”她问得小心翼翼,“考虑到我的健康状况,我完全理解如果您选择……” “我当然睡在这里,”他打断她,“这是我的卧室,而且……”他停顿了一下,“我不认为同床共枕会对你造成什么伤害,除非你认为我的存在本身就有害健康。” 埃莉诺微笑:“恰恰相反,先生。您的存在似乎对我的健康有奇妙的益处。” 莱昂内尔哼了一声,走到床的另一侧坐下。两人之间保持着一段谨慎的距离,就像两个不熟悉的室友。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最终,埃莉诺鼓起勇气开口:“莱昂内尔,关于我们的婚姻……” “我知道我的病情。”她轻声说。 莱昂内尔猛地抬头:“什么?” “我知道医生们怎么说。”埃莉诺平静地注视着他,“我活不过一年,对吗?” 莱昂内尔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谁告诉你的?” “没人需要告诉我,”埃莉诺苦笑,“一个心脏病患者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总是很清楚的,疼痛的频率在增加,药效在减弱……这些都不是好兆头。” 莱昂内尔突然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踱步:“那你为什么还要嫁给我?你本可以...可以拒绝,可以要求推迟……” “因为我想在有限的时间里真正地活着,而不是仅仅存在着。”埃莉诺的声音轻柔却坚定,“而且,我想认识真正的莱昂内尔·温特沃斯,而不只是他展示给世界看的那一面。” 莱昂内尔停下脚步,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你真是个奇怪的女人,埃莉诺·格雷。” “是温特沃斯了,先生。” 令他惊讶的是,莱昂内尔突然转身,大步走回床边,单膝跪在她面前,抓住她的双手。 他的蓝眼睛在烛光下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听着,”他的声音低沉而急切,“我不会让你就这样死去。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最新的治疗方法,无论花多少钱……” 埃莉诺轻轻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脸颊上:“莱昂内尔,有些事不是钱能解决的。” 他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那什么能解决?告诉我,埃莉诺,什么能让你好起来?” “这个,”她微笑着看着他们交握的手,“被关心,被在乎……知道我的存在对某人来说有意义,这就足够了。” 莱昂内尔的表情像是被人当胸一击。 他低下头,额头抵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久久没有说话。 当埃莉诺感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手背上时,她震惊地意识到——莱昂内尔·温特沃斯,那个以冷酷著称的男人,正在哭泣。 第9章 真相 婚礼第三天,莱昂内尔在书房收到一封错误送来的信。 信封上是玛莎·格雷的笔迹,但收件人却是他的父亲。 出于某种直觉,他拆开了信。 读完后,莱昂内尔的脸色变得可怕。他猛地将信拍在桌上,拳头紧握到指节发白。 “原来如此。”他咬牙切齿地低语。 信中提到了一笔“交易”——玛莎·格雷同意将侄女嫁给莱昂内尔,作为回报,温特沃斯伯爵将帮助掩盖玛莎侵吞格雷家产的行为。 更令人震惊的是,信中暗示这桩婚事还有一个目的:确保埃莉诺短暂的生命结束后,她的那部分财产会“顺理成章”地归入温特沃斯家族。 莱昂内尔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冲出书房,直奔父亲的私人会客厅,甚至没有敲门就闯了进去。 伯爵正在接待客人,看到儿子阴沉的表情,他立刻明白了什么。 “我们改天再谈,”他对客人说,等门关上后,转向莱昂内尔,“我猜你看到了那封信。” “你利用了她,”莱昂内尔的声音低沉危险,“你利用了一个病弱女孩,把她当作交易的筹码!” 伯爵冷静地倒了一杯威士忌:“别这么戏剧化,莱昂内尔,这桩婚事对所有人都有好处——埃莉诺得到了最好的医疗照顾和家族地位,我们履行了诺言,而玛莎……” “而你和那个恶毒的女人瓜分了格雷家的财产,”莱昂内尔语气发寒,“多么完美的安排,只是你没想到一件事……” “什么?” “我真的在乎她,”莱昂内尔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让你或任何人伤害她。” 伯爵放下酒杯,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你在威……胁我吗,儿子?” “不,父亲,我在通知你。”莱昂内尔从口袋里取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这是我的放弃继承权声明,从今天起,我不再是温特沃斯家族的继承人。” 伯爵震惊地站起来:“你疯了!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一切?” “为了我的妻子。”莱昂内尔纠正道。 “明天我会带她离开这里,你可以保留你的肮脏交易和家族荣誉,而我选择她。”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父亲呆立在原地。 莱昂内尔回到他们的卧室时,埃莉诺正在窗边的躺椅上读书。 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她身上,为她苍白的皮肤镀上一层金色光晕。 听到门响,她抬起头,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莱昂内尔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收拾一些必需品,我们明天离开。” “离开?去哪里?” “我在苏格兰有一处小庄园,是我外祖母留给我的,那里空气清新,适合休养。”莱昂内尔的声音异常柔和。 “远离这里的一切。” 埃莉诺敏锐地看着他:“你和你父亲吵架了?” “可以这么说,”莱昂内尔苦笑,“我放弃了我的继承权。” 埃莉诺倒吸一口冷气:“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实。”莱昂内尔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完全告诉她真相。 “关于这桩婚事的安排,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埃莉诺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颊:“是因为我吗?” 莱昂内尔抓住她的手,贴在唇边:“为了我自己,为了我能看着镜中的自己而不感到恶心。” 埃莉诺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问:“你确定吗,莱昂内尔?这意味着放弃你的地位、财富……” “我从未在乎过那些,”他打断她,“那些从来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埃莉诺真诚地问。 莱昂内尔注视着她灰色的眼睛,第一次允许自己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渴望:"我想要自由,想要真实,想要被看见,而不是被畏惧。" 埃莉诺微笑:“就像我看见你那样?” “是的,”他低声承认,“就像你看见我那样。” 埃莉诺倾身向前,轻轻吻了他的额头:“那么我们去苏格兰,就我们两个人。” 莱昂内尔紧紧抱住她,仿佛她是暴风雨中唯一的锚点。 在这一刻,他意识到,失去继承权、财富、社会地位——所有这些都比不上怀中这个脆弱却坚强的生命。 第10章 恶化 出发前的夜晚,埃莉诺的病情突然恶化。 莱昂内尔被她的喘息声惊醒,发现她在床上痛苦地蜷缩着,嘴唇发青。 他立刻跳起来,一边呼唤仆人去找医生,一边按照医嘱给她服药。 但这次,药物似乎没有效果,埃莉诺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冷汗浸透了她的睡衣。 “坚持住,埃莉诺,”莱昂内尔紧握着她的手,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慌乱,“看着我,保持清醒!” 埃莉诺的眼睛半闭着,睫毛颤动:“莱昂内尔……” “我在这里,亲爱的,我就在这里,”他抚摸着她的脸颊,惊恐地发现她的皮肤冰凉得像大理石,“医生马上就来了,你会没事的,听见了吗?”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卧室,莱昂内尔已经醒了,却一动不动地躺着,手臂轻轻环着仍在熟睡的埃莉诺。 她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呼吸浅而规律。 过去两周,他养成了这个习惯——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确认她还在呼吸。 医生的话像一把钝刀,日夜切割着他的内脏:“最多一个月,温特沃斯先生,她的心脏已经到了极限。” 莱昂内尔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他披上睡袍,走到窗边的小桌前,那里堆满了从各地搜集来的医学书籍和信件。 他翻开最上面的一本,再次研读关于心脏病的章节,尽管他已经能把内容倒背如流。 “莱昂内尔?”埃莉诺微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立刻合上书转身:“我吵醒你了?” 埃莉诺摇摇头,试图坐起来。 莱昂内尔快步走到床边,帮她垫高枕头。她的手腕细得让他心惊,仿佛稍用力就会折断。 “又在研究我的病?”她微笑着问,目光扫向那堆书籍。 “只是打发时间。”他故作轻松地说,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 埃莉诺伸手握住他的手:“亲爱的,我们谈过这个……” “不!”莱昂内尔猛地抽回手,“不要再说‘接受现实’之类的话,我不会放弃。” "我不是要你放弃,"埃莉诺耐心地说,“我只是不想看你折磨自己,这些天你几乎不吃不睡……” “那你呢?”莱昂内尔反问,声音因压抑情绪而颤抖,“你就这么轻易地准备离开我吗?” 埃莉诺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立刻沾了鲜红的血丝。 莱昂内尔的心跳几乎停止,他一把抓起床头的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丸。 “吃了它。”他命令道,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恐惧。 埃莉诺顺从地吞下药丸,靠回枕头上闭目休息。 莱昂内尔站在床边,拳头紧握到指节发白。这种无助感快要把他逼疯了——他,莱昂内尔·温特沃斯,曾经风光无限、睥睨一切的人,现在却连自己妻子的命都救不了。 “听着,”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在瑞士找到一位医生,据说他成功治疗过几例类似病例。” 埃莉诺睁开眼睛:“瑞士很远。” “我们可以坐火车,然后马车,我已经安排好了,全程都有医生陪同。” “莱昂内尔,以我现在的状况……” “你不想试试吗?”他突然提高音量,“还是你已经认命了?” 埃莉诺静静地看着他激动的样子,轻声说:“我想活,莱昂内尔,但不是以拖垮你为代价。” 莱昂内尔跪在床边,抓住她的手贴在脸上:“那就为我活下去,为我试一试。” 埃莉诺的睫毛颤动,一滴泪滑落:“好。” 她轻声承诺,“我们试一试。” 第11章 启程 准备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莱昂内尔在书房整理文件时,管家敲门进来。 “先生,您要的药品清单。”老管家递上一张纸,表情忧虑,“但药剂师说,其中一些药物很难在短时间内凑齐足够的量。” 莱昂内尔快速浏览清单,眉头越皱越紧:“这些只够三周的用量。” “是的,先生。特别是心脏镇静剂,全伦敦的库存都……” “继续找,”莱昂内尔打断他,“联系巴黎、维也纳的供应商,价格不是问题。” 管家欲言又止,最终鞠了一躬退出房间。 莱昂内尔将清单重重拍在桌上,转向窗外,夜色如墨,只有几颗星星微弱地闪烁,就像他心中越来越渺茫的希望。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封今天刚收到的信——来自瑞士那位医生。 信中坦言埃莉诺的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治愈几率不超过三成。但即使是这么渺茫的希望,莱昂内尔也决定抓住不放。 回到卧室时,埃莉诺已经睡了。药瓶放在床头,里面的药片似乎比早上少了许多,莱昂内尔皱眉,拿起药瓶摇了摇——确实少了不少。 “埃莉诺?”他轻声唤道。 她没醒,但眉头微蹙,即使在睡梦中也显得不安稳。 莱昂内尔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发现有些发烫。他立刻倒了杯水,小心地扶起她,喂她吃下退烧药。 “你会好起来的,”他在她耳边低语,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自己,“我发誓。” 出发当天早晨,大雨倾盆。 莱昂内尔站在门厅监督行李装车,浑身被雨水打湿也毫不在意。 “先生,夫人的药……”管家递来一个精致的桃花心木盒子。 莱昂内尔打开检查,脸色突变:“怎么只有这些?清单上应该有……” “这是目前能找到的全部了,先生,药剂师说剩下的要下周才能到。” “没有下周了!”莱昂内尔厉声打断,“我们今天就走!” 他砰地关上盒子,转身大步上楼。 埃莉诺已经穿戴整齐,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看着窗外的暴雨。 她穿着厚实的旅行装,却依然显得单薄如纸。 “车准备好了,”莱昂内尔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但如果你觉得天气太糟,我们可以推迟一天。” “不,今天走吧。”埃莉诺转向他,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我已经让女仆打包好了药品。” 莱昂内尔点点头,弯腰抱起她——自从上次发病后,他就禁止她自己走楼梯。 埃莉诺轻得可怕,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 “你吃早餐了吗?”下楼时他问。 “吃了一点。” “一点是多少?” “几口粥。”埃莉诺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童。 莱昂内尔叹气:“你得保持体力,亲爱的,路途很长。” “我知道。”她靠在他肩上,突然说,“莱昂内尔,如果中途我……” “别说下去,”他的手臂收紧,“你会没事的。”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毛毯和垫子,尽可能让埃莉诺舒适。 医生已经在车上等候,看到他们进来,严肃地点点头。 “一切准备就绪,温特沃斯先生。” 莱昂内尔小心地将埃莉诺安置在座位上,自己坐在她身边,让她靠着自己。 随着马车启动,埃莉诺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精疲力尽。 雨点敲打在车顶上,如同不祥的鼓点。莱昂内尔望着窗外模糊的景色,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他低头看着妻子苍白的脸,一种可怕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第12章 危机 他们只前进了不到十英里,埃莉诺的情况就急剧恶化。 起初只是轻微的喘息和咳嗽,莱昂内尔立刻给她服了药,但症状没有缓解。 很快,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则,嘴唇开始发青。 “停车!”莱昂内尔朝车夫吼道,同时转向医生,“快做点什么!” 医生迅速检查了埃莉诺的状况,脸色变得凝重:“她的心脏承受不了这样的旅行,温特沃斯先生。我们必须立刻返回。” “不!”莱昂内尔几乎是吼出来的,“继续前进!一定有办法的!” “莱昂内尔……”埃莉诺微弱的声音打断了他。她艰难地抓住他的手,“回去,求你了。” 看到她痛苦的样子,莱昂内尔的决心瞬间崩塌,他猛敲车顶:“掉头!回庄园!快!” 马车在雨中急转,埃莉诺因颠簸而痛苦地呻吟。 莱昂内尔紧紧抱住她,仿佛这样就能阻止生命从她体内流失。 “坚持住,亲爱的,坚持住……”他不断重复,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医生在一旁紧急配药,但莱昂内尔惊恐地发现药盒里的药物比想象中少得多。 “怎么回事?”他厉声质问,“药呢?” 医生困惑地摇头:“我以为您只准备了这些。” 莱昂内尔突然想起早晨埃莉诺说的话——“我已经让女仆打包好了药品”。 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他。 他转向埃莉诺,发现她正用歉意的眼神看着他。 “你做了什么?”他几乎不敢问出口。 埃莉诺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但她还是挣扎着说出几个字:“给你、留着……” 莱昂内尔如遭雷击。 他明白了——埃莉诺一直在偷偷减少自己的药量,把药留给他,为了在他需要的时候能有足够的药物。 “你这个傻女人!”他声音破碎,泪水夺眶而出,“谁允许你这样做的?” 埃莉诺想说什么,但一阵剧烈的疼痛让她蜷缩起来。 医生立刻给她注射了一针强效镇静剂,但效果甚微。 “快!”医生催促车夫,“再快点!” 莱昂内尔将埃莉诺紧紧搂在怀中,脸埋在她的发间。 雨水从车窗的缝隙溅入,与他的泪水混在一起,落在埃莉诺毫无血色的脸上。 回到庄园时,埃莉诺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莱昂内尔抱着她冲进卧室,早已等候的医疗团队立刻接手。 “出去,温特沃斯先生,”首席医生严肃地说,“我们需要空间工作。” “我不走。”莱昂内尔固执地站在床边,手紧握着埃莉诺的手指。 “您在这里帮不上忙,反而——” “我说了,我不走!”莱昂内尔怒吼,声音里是**裸的恐惧和绝望。 医生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妥协了。 接下来的几小时是莱昂内尔生命中最漫长的折磨。 他看着医生们给埃莉诺注射各种药物,看着她瘦弱的身体在病痛中挣扎,听着她微弱的呻吟声,每一秒都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他的灵魂。 终于,临近黄昏时,埃莉诺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 医生们疲惫地退到一旁,首席医生将莱昂内尔叫到走廊。 “她挺过了这次危机,”医生低声说,“但我必须坦白,温特沃斯先生,她的心脏已经不堪重负,任何旅行、任何激动情绪都可能是致命的。” 莱昂内尔靠在墙上,仿佛不这样就无法站立:“还有多久?” “一周,也许一个月,不会更长了。” 这个判决如同一记重拳,击碎了莱昂内尔最后的希望。 他机械地点点头,转身回到卧室。 埃莉诺醒了,虚弱但清醒。看到莱昂内尔进来,她微微抬起手。他立刻上前握住,小心地坐在床边。 “对不起……”她轻声说。 莱昂内尔摇头,声音哽咽:“不,是我该道歉,我太固执了,差点害死你。” “你是为了救我,”埃莉诺微笑,“这不一样。” 莱昂内尔将脸埋在她的手心里,肩膀颤抖。 埃莉诺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就像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 “别哭,亲爱的,”她轻声说,“我们还有时间。” 莱昂内尔抬起头,泪流满面:“不够,永远都不够。” 第13章 誓言 三天后是莱昂内尔的生日。他完全忘了这件事,直到走进餐厅,发现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小蛋糕,周围点缀着新鲜的玫瑰——他最喜欢的白玫瑰。 埃莉诺坐在桌边,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却带着温柔的笑意。 “生日快乐,莱昂内尔。”她轻声说。 莱昂内尔站在原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准备这一切的——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下床走几步都需要帮助。 “你、怎么……” “玛莎姑母帮忙的。”埃莉诺微笑,“我写信请她订购了蛋糕,园丁准备了玫瑰,女仆们布置了餐桌,我只是坐在那里指挥。” 莱昂内尔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握住她的双手,她的手冰凉得像大理石。 “你不该为这个费心。” “我想做,”埃莉诺坚定地说,“我想给你一个值得记住的生日。” 莱昂内尔将额头贴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努力控制自己的颤抖。 他知道这是她给他的最后一个礼物——一个美好的回忆,让他在未来的孤独岁月中能够回望。 “许个愿吧。”埃莉诺轻声说,示意蛋糕上的蜡烛。 莱昂内尔抬头看她,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只有一个愿望。” “别说出来,”她用手指轻按他的嘴唇,“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吹灭蜡烛。 在那一刻,他许下了人生中最虔诚的愿望——不是财富,不是地位,而是再多一天,再多一小时与怀中这个温柔的灵魂共处的时间。 晚餐后,莱昂内尔抱着埃莉诺回到卧室。 雨持续下了三天。莱昂内尔站在卧室窗前,看着雨水顺着玻璃滑落,如同他这些天来流不尽的泪水。 床上的埃莉诺睡着了,呼吸微弱但平稳。 医生的话仍在耳边回响:“已经没有什么可做的了,温特沃斯先生,疼痛管理,舒适护理,仅此而已。” 一只苍白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臂。 莱昂内尔转身,发现埃莉诺醒了,灰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依然明亮。 “你站了好久了,”她轻声说,“来坐下吧。” 莱昂内尔顺从地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她的指节更加凸出了,腕骨像小鸟的翅膀一样脆弱。 他不敢用力,仿佛握着的是一件珍贵的玻璃艺术品。 “在想什么?”埃莉诺问。 “没什么重要的事。”他撒谎,声音沙哑。 埃莉诺微微一笑:“莱昂内尔·温特沃斯,你什么时候学会对我撒谎了?” 这个熟悉的调侃几乎击碎了他的心脏。 他低头,额头抵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我在想,如果没有遇见你,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会更简单,”埃莉诺轻声说,“但不会更好。” 莱昂内尔抬头,看着她平静的面容:“你怎么能这么镇定?” “因为我比你有更多时间准备这一天。” 埃莉诺试图坐起来,莱昂内尔立刻扶她,“从我十岁第一次发病起,我就知道这一天会来。” 莱昂内尔苦笑:“真是典型的埃莉诺·格雷。” 埃莉诺笑着咳嗽了几声:“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指向窗边的写字台,“最下面的抽屉。” 莱昂内尔取回一个皮质包裹的小盒子。 打开后,里面是一本精致的日记本,比他之前偶然看到的那本更厚实。 “这是我的观察笔记最终版,”埃莉诺解释,“关于莱昂内尔·温特沃斯的一切——他的刻薄言辞下的温柔,他的傲慢外表下的脆弱,他的美丽灵魂。” 莱昂内尔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致我亲爱的丈夫:当你读到这些时,我已不在。但请记住,看见真实的你,是我生命中最伟大的特权。” 他的视线模糊了,喉咙紧得发疼:“埃莉诺……” “还有,”她继续说,指向盒子底部的一封信,“这是我的遗嘱安排,我把从姑母那里追回的那部分格雷家产都留给了你。” “我不要钱,”莱昂内尔几乎是吼出来的,“我只要你!” 埃莉诺平静地看着他爆发:“我知道,但这些财产有一个附加条件——你必须每年用一部分资助心脏病研究,另一部分用于建立贫民诊所,这样,我的死亡才会有意义。” 莱昂内尔像被击中一般呆住了。 他看着她瘦弱的身躯里蕴含的巨大力量,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勇气——不是无所畏惧,而是明知恐惧却依然前行。 “我答应你。”他最终说,声音低沉而坚定。 埃莉诺终于露出一个释怀般的微笑,她强撑着虚弱的身子起身,莱昂内尔赶紧握住她伸出来的苍白无力的手。 埃莉诺的额头轻轻蹭过他的肩膀,像撒娇又像道别。